第一百零六章 凭什么相信你?
“小钟，其实我原本打算在今天下午的展销会结束之后，就返回南云省的。”在交谈没两句之后，关林建就直言相告道：“天河省这边几乎没什么相对应的措施，我其实挺失望。”
钟白点头表示赞同：“没错，我们省化肥产业的发展在全国也不算一流，虽然我在报纸上看到了你们过来考察的消息，但至少从今天上午我在展销会展现场查看的情况来看，恐怕没什么收获。”
“是。这也是为什么刚才我把你带到这里来的原因，因为我们准备晚上就返回南云了。”关林建淡淡的说道：“如果你的确有什么好点子现在就说出来，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倒不是钟白一开始不想直言特种化肥的妙用，而是因为他不确定关林建中校到底在三十五师这次寻求措施的行动中扮演什么角色。
毕竟是军方人员，对方在提到一些关键性的数据上显得有些模糊，想来应该是纪律要求，而钟白也没有从一开始就将特种化肥的课题和盘托出，双方实际上都是有所保留。
此刻听关林建摊牌，钟白也知道时机差不多了，清了清嗓子说道：“要解决边疆红土壤肥力不足的问题，用常规思路是不行的。所以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我和我们省化工研究院的一名副教授一起提出了一个特种化肥的课题，它就是专门用来解决三十五师目前的困境。”
关林建疑惑的说道：“特种化肥？这个名词以前从来没听过。”
对方这个反应在钟白的预料之中，他立刻将特种化肥的设想以及它针对性很强的特点非常简略的做了一个介绍，并且点出了省化工研究院目前开展特种化肥课题的进度安排。
“这个……特种化肥感觉针对性很强，真的有你说得那么神奇吗？”关林建仔细听钟白说完，脸上的眉头却皱得更深了。
这个反应看上去是不信任的表现，但钟白反而心里踏实了许多！
为什么？
因为这表明对方的确非常关注特种化肥这个课题，而且因为它是个全新概念，之前的陈述铺垫没有细说做得比较简略，对方又是个懂技术的军官，猛然听到这么个办法第一时间当然是求证，而不是盲目相信它！
“有很多东西靠嘴巴说是不行的，但我们课题组已经开展工作两天了。”钟白笑道：“若是关中校想验证的话，不妨明天上午和我一起去省化工研究院的实验室亲自看一看，那比我的任何解释都更有说服力。”
口头解释一个全新概念本来就非常有难度，虽然对方懂行，但有些表述必须要用书面的才能严谨描述出特种化肥的理念和它的具体情报。
而且钟白深知，自己目前只是以一个县化肥厂技术员的身份和对方沟通，且不说因为身份导致信任度不够的问题，毕竟课题扯到了省化工研究院，对方就是再不谨慎也必须要去那边当面走一遭才会真正对这个课题产生兴趣。
“那为什么不今天下午就去？”关林建一听钟白的提议，立刻着急的问道。
钟白当然不会告诉对方今天晚上黄兴志要去请童四方他们吃饭没有时间，再说关中校一行来天都，很可能只和省军区、省工业厅打过招呼，和省化工研究院应该并没有事先接洽过，这需要他在事先从中牵个线。
当然最主要的目的是，这事儿他还必须提前和童四方、省化工研究院，以及自己曾经拜托过的孙光石副厅长先通个气，否则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带着关林建直接闯进研究院里，那还不得乱套？
这年头，做任何事情都要讲个程序，要不然中间难免会发生误会。另外，事先的通报也有利于为课题组争取更多的资源，毕竟这种千里之外的来客为了这事儿上门，给足时间让相关单位准备好了，各级领导脸上也有光。
“省化工研究院这边需要我提前汇报。”钟白斟酌着自己的用词：“另外，您过来肯定也和咱们的省军区联络过，那边也请您做好沟通工作，明天一早再去省化工研究院见面这样更合适。”
关林建作为分管后勤的大校，自然对地方上的很多规矩心中门儿清，立刻明白了钟白话里的意思，沉思片刻后便点点头道：“行，那我正好也可以同这边军区的同志先联系，就明天上午九点准时在省化工研究院见吧。”
从军区招待所出来，有些冰冷的寒风扑打在钟白脸上，让他清醒了不少。
刚刚碰巧在展销会门外遇到关林建中校搭上了线，随后又去招待所和对方正面沟通特种化肥的话题，这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不真实。
这个年代军人所特有的警惕性在关林建身上显露无疑，回想起刚才的谈话，对方在多处不着痕迹的打听自己和山平县化肥厂的底细，明显对特种化肥的想法有很深的怀疑。
当然，如果将钟白和关林建的身份调换，他相信自己也一定会怀疑对方，甚至比关林建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是由这个时代的特点所决定的！
在化肥技术落后、什么先进设备生产线都还需要从外国引进的华国，突然有一个二十来岁的毛头小伙跳出来说我有个特别先进的发明，一次性就能解决你们军垦土壤肥力不足的问题，换成你你信不信？
那当然是不信了！
甚至钟白还回忆起了十多天前在厂招待所里的那个中午，当时的童四方也是在“拷问”自己多时之后终于说出了那句“我绝对怀疑你是个外国派来的技术特务”！
好在钟白说出在省化工研究院牵头下，特种化肥课题已经开始进入研究阶段，这才打消了关林建的疑虑，后面的沟通也就顺畅多了。
这也得亏自己有先见之明，军地合作若是没有地方的权威部门参与其中，就凭现在自己这个小小的技术员身份和一个县化肥厂的背景，别人堂堂一个中校从千里之外的边疆赶过来，凭什么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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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联合考察
下午三点钟，钟白掐准了时间提前赶到省化工研究院，联系上了童四方。
这一路上急匆匆的，钟白当然想赶在黄兴志过来请客之前和童四方通气，而且在告诉老教授他已经于今日和三十五师的关林建上校搭上线之后，钟白还不忘叮嘱童四方这件事情一定要保密，千万不可以告诉他们厂里的其他人。
听完钟白的故事后，童四方一脸惊讶的感叹道：“你……你就这么只身一人和一位中校取得了联系，说服他明天过来实地查看我们课题组的研发进度？没有找任何人给你帮忙就做到了？”
钟白骄傲的点了点头道：“是。将军不打无准备之仗，我们搞技术的也一样。酒香也怕巷子深，要是走正式渠道上报院里、厅里，再通过省军区联系对方，估计他们的吉普车都已经开出去好几百公里了，哪儿有那么多时间来等？所以我就自作主张的大胆和对方取得了联络，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
“呵呵，你小子！这岂止效果还不错？我看你是给咱们院里放了个大卫星呐！”童四方乐得合不拢嘴，立马起身道：“你等着，我马上去给院里领导汇报，明天必须要做好相关的接待工作，争取一天就把这件事情给谈下来！”
省化工研究院虽然前缀挂着“天河省”，但放眼整个天都，它作为一个机构的行政级别并不高，对外联络线其实也少得可怜。
在华国，无论任何年代，对于这种科研机构而言，能达成“军地合作”这个目标总是令人感到惊喜的，省化工研究院也不例外。
事实上，自从本任院长胡凯力上任两年半以来，手下还鲜有成功案例出炉，整个化工研究院依旧和以往一样，慢吞吞的做着厅里分配的各种长项、中项研究项目，这些都不是一两年就能出成果的事儿。
即使下面的人有时候能接到少于半年的短项研究课题，都是些不痛不痒的玩意儿，实用性不强，更多的是一些大理论突破后的边边角角、查漏补缺的研究，实在是提不起胡凯力的兴趣去重视宣传。
刚刚参加完一个科研大会议从市里回来的胡凯力，这会儿才拿起手中的《化工期刊》翻了不到两页，就听见办公室大门“嘭”的一声响之后，平时很少看见的童四方就这样急冲冲的闯了进来。
“咋的了，老童？”见对方这个架势有点不一般，胡凯力还以为出了啥事故，立刻放下手中的期刊，抬头问道：“院里分配的实验室又出问题了？”
因为给童四方课题分配的实验室里，有一间是多个课题组共用的，设备什么的损耗也比较快，院里有几个脾气大的老教授时不时就要跑到他这个院长面前来诉苦一番，所以胡凯力第一反应自然是童四方在实验室是不是又碰到了什么令他不爽的情况，于是过来告状了。
没想到童四方喘着粗气走到他面前，一开口就来了一句猛料：“胡院长，你明天不要安排其他工作，省厅和省军区要带人到咱们院里来联合考察军地合作的课题项目！”
啊？
省厅、省军区？
联合考察？
胡凯力差点没把手里的期刊给扔到地上，两眼连眨都不敢眨一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立刻下意识反问道：“老童，你中午没喝酒吧？哪儿来的消息？我刚刚在市里开会都没听说啊！军地合作的课题项目，那又是什么？”
“胡院长，我还能骗你不成！”童四方奇怪的看了胡凯力一眼，心道你平时不是最在意这种高规格的考察吗，怎么这时候又开始给我装糊涂了。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就是我这个特种化肥的课题，军地合作的！人家南云省军区派来的一位中校今天在展销会上碰到了我们课题组的人，询问之后表示立刻给上级汇报，要联络咱们省军区和省厅，明天过来实地查看课题项目进度！”
胡凯力身为院长，自然清楚童四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对方不可能在自己面前夸海口说大话，既然他说有这么回事，那就一定有！
听童四方这么噼里啪啦一顿解释之后，胡凯力才慢慢回过神来，脸上的笑容逐渐泛起，嘴角也扬了起来，片刻之后才猛的一拍桌子，喜道：“有你的啊，老童！不吭声不出气的就搞这么个大消息出来！你这课题啥时候就成军地合作了？”
童四方略带不满的瞟了胡凯力一眼：“胡院长，你也是贵人多忘事，特种化肥课题的策划书里，我不是都写了未来可以用于军地合作，解决边疆地区军垦土壤肥力不足问题的应用方向吗？”
胡凯力自然是没有细致到把每一个课题的策划书里的每一段文字都认真过目的程度，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他立刻哈哈一笑自嘲道：“哈哈，那肯定是我看漏了。贵人啥的，地区和县里的下级说一说还行，你这么说我可就有点受不住咯。不过，要事情真和你说的那样，对方派人在省厅和省军区的陪同下考察成功的话，那我怕是要有点贵气了。不过这么大的事儿，厅里事前总应该有个通知吧？”
“咋地，胡院长，到这会儿了都还不相信我？给你汇报，这个消息我也是刚刚才得知的，不到十分钟！”童四方右手激动的在空中比划了一下，道：“我估计省厅的通知也马上就到了！”
就在童四方比划的时候，桌上的电话突然毫无征兆的“铃铃铃”响了起来！
胡凯力几乎在零点五秒内就伸手拿起了电话！
“哪位？”
“胡院长，这里是省工业厅办公室，给你通知个事儿……”
童四方眼见手接电话的胡凯力，面部表情从慌乱到震惊、最后变成压抑不住的狂喜，甚至到了最后，对方握着电话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了！
“嗯……嗯……是，请厅里放心，我们院一定做好接待和展示工作，尽一切可能让南云省军区的同志把合作意向定在我们天河省！”
挂掉电话，胡凯力重重的靠在了软皮椅子上，片刻之后又突然站起身来，猛的朝童四方问道。
“你说那个在展销会上碰到南云省军区同志的人，现在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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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只要有我在,就能
身为县化肥厂技术员的钟白没有想到，自己和天河省化工研究院院长胡凯力第一次见面的场景竟然是这样的。
“小钟，有什么特别需要咱们院里准备的，你吭声就行，我来安排！”
“南云省军区的同志对特种化肥课题有没有时间上的要求？”
“咱们省军区又准备派什么级别的领导过来？”
“省厅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
胡凯力甚至没有等钟白说话，已经噼里啪啦问出了一连串问题，整得钟白不由得下意识转头望向身旁的童四方，一脸黑人问号的表情似乎在问对方，这位是谁？
也不怪钟白不认识胡凯力这位省化工研究院的一把手，实在是上一回课题成立给院里打报告的过程全都是童四方一手操办的，钟白全程没有露面过，自然也就不知道眼前这位肚子有些稍稍发福、说话口吻激动的领导，就是省化工研究院的扛把子。
童四方这时候也发现两人好像并不认识，只好尴尬的介绍了一下：“小钟，这位就是我们省工业研究院的胡凯力院长，他问你话呢。”
“哦，胡院长你好。”钟白这才进入状态，开始一一回答对方的问题：“不需要什么特别安排吧？到时候童教授做讲解就行，对方也没有提什么时间上的要求，这只不过是初期考察而已——我不清楚全国其他类似机构有没有做这方面的课题，但估计是没有。”
“省军区这边派什么领导来，我不清楚，省厅那边……哦对了，省厅那边我只是给一位退休老干部打过招呼说了这件事，现在已经通知院里了吗？”
钟白一副古井无波的状态，倒是看得胡凯力越发觉得喜欢眼前这个懂事的年轻人。
不错不错，汇报给省厅也是走的退休老干部路线，看来这小子还挺有上下级观念的，知道这种正式汇报需要让自己这个一把手出面嘛。
“嗯，那我马上亲自给分管咱们院的副厅长打电话报告情况去。”就在胡凯力兴冲冲的准备返回自己办公室打电话的时候，突然意识到有点不对劲，停下了脚步。
“不对啊，刚才明明省厅办公室已经打电话通知了我……那厅里领导应该也知道了，你是给哪位老干部提前打过招呼的？”胡凯力狐疑的问道。
钟白挠了挠头皮，道：“呃，是给退休的原副厅长孙光石说了一声。”
纳尼？
刚刚退休不久的孙副厅长？
这特么能叫“退休老干部”么？！
胡凯力好歹也是系统内的领导干部，用屁股想都知道孙光石现在的影响力依旧不小，至少目前他老人家在几位厅领导面前都是说得上话的人！
“你你你……”胡凯力都不知道该怎么呵斥钟白竟然敢把孙光石称为“一位退休老干部”了，情急之下来了一句：“这么重要的事儿，你既然是课题组的同志，为什么不先给院里报告？”
钟白无奈的耸耸肩：“我这也是赶时间啊！刚刚在邮电局给孙副厅长打了电话之后就马不停蹄的来了院里报告了啊！如果胡院长是担心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那大可不必，反正还没有上报接待方案不是么，这些还不是得胡院长你点了头，厅里才知道明天的安排嘛！”
“也是哦！”胡凯力怎么感觉眼前这个年轻人比自己还熟悉工业口的官场运作，又惊疑的打量了对方好几眼之后，这才慢慢接受了现实。
“那小钟你说说，接下来咱们院里该如何应对？”不知不觉中，胡凯力已经有点想听钟白下一步的安排了。
这也不怪他堂堂一个院长自己想不出明天的场面，实在是因为……
他到省化工研究院这个冷门机构担任院长两年半以来，还真没碰到过一次这种场面啊！
都不要说什么和外省搞军地科研合作了，就是厅里领导下来视察的次数也少得可怜，一年平均也就只有两次，而且大多数时候都是处长过来，唯独的一次副厅长来视察，也是因为过年慰问，串场的中间一处到化工研究院路过了不到二十分钟，匆匆扔下一堆慰问品后就离开了。
眼下不管怎么说，这次省厅、省军区的领导联合带队过来考察的机会，都是眼前这个毛头小伙争取到的，而且听他刚才的口气，似乎和刚刚退休的孙光石副厅长还很熟的样子！
胡凯力脑中已经开始浮现出明天考察大家很满意，特种化肥课题项目很成功，推广到西南边疆地区应用获得新华社报道上了《华国工业报》的美好前景了……
还是钟白的话音把胡凯力瞬间拉回了现实：“胡院长，咱们这个项目目前还处于理论研究阶段，距离下一步预实验阶段刚好还剩几天的时间，我在这里有个小小的请求，希望胡院长能够支持。”
“有啥你直接说就是，不用这么弯弯绕绕的，我身为化工研究院的院长自然是全力支持！”胡凯力二话不说就直接开始拍胸脯：“只要是我们院能办到的！”
“院里当然能办到了。”钟白见对方上套，这才微微一笑道：“我希望，特种化肥的预实验和预生产阶段，能够放在我们山平县化肥厂进行。”
“没问题！就放在你们……”胡凯力正要答应，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放在你们山平县化肥厂？小钟，你们厂有……这个实力么？”
胡凯力是典型的一把手，对于专业知识他并不精通，更多的是放在抓思想学习、队伍建设和整个研究院发展方向这种大目标上的。
好歹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不是？至少研究院里90%以上的课题都是在省级或者天都市级的相关工厂进入实验阶段，于是胡凯力在乍一听钟白说要把承担预实验和预生产特种化肥的目标放在一个小小的山平县化肥厂身上，几乎是本能的开始怀疑起来。
但钟白却根本没有半点迟疑，用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语调回答道：“只要有我在，就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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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彻夜突击
半个小时后，省厅的传真发到了省化工研究院办公室。
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省工业厅现任副厅长吕旭东、天河省军区副司令高健将于明天上午九点亲自联合带队，会同西南三十五师的关林建中校一行，前往省化工研究院考察军民合作科研课题！
看到传真后，胡凯力那最后剩余的一丝丝怀疑也随风而去，取而代之的是惊喜和小担心。
惊喜自不必提，这种有上级联合领导考察的机会，还是他上任两年半后的第一遭，只要做好做成了这个军地合作项目，想必以自己的年龄，恐怕很快就会更进一步。
而小担心则是，在刚刚和童四方、钟白认真了解了目前特种化肥研究进度之后，胡凯力才明白这个课题到现在还停留在……纸面阶段！
甚至连纸面阶段都算不上，因为童四方毫无保留的告诉胡凯力，现在他们分头研究的信息都是碎片化的，主要的架构和全局理论都在钟白的脑子里！
于是，钟白以自己要回招待所好好准备明天的资料为由，谢绝了胡凯力院长晚上一起吃饭的邀请，并且在临走之前还不忘叮嘱童教授，这件事在成功之前不要和等会即将到来的黄兴志透露半分。
倒不是钟白刻意要把黄兴志蒙在鼓里，不让他对方回山平之后给厂里汇报喜讯，而是因为钟白不是一个好大喜功的人，他必须要等明天关林建来现场视察并把相关情况报告给南云省军区的上级，再等初步合作意向确定之后，钟白才会让这个消息流传回小小的山平县。
厂里现在面临诸多困境，钟白也一直在想办法，但他心里清楚的是，不管是e053a到位后的调低低调水温度降低氨耗提升产能，还是特种化肥通过省化工研究院和省厅的审批，决定在山平县化肥厂开展预实验和预生产，都要在一段时间后才能体现出实际效果。
但是，一旦消息传回去，钟白不难想象对于一个80年代初的小县城来说，能够参与到一场跨省的军地合作，甚至往高里说是有幸成为祖国国防建设中的一个重要环节，这种消息能给小小的山平县化肥厂，带来一种什么样的冲击？
不用想都知道，山平县化肥厂会在一夜之间，从一个工资都快要发不起、连县里都不愿意出头帮忙说贷款的落后企业，变成一个怎样的焦点明星企业？
不论任何年代、任何地点的华国，只要能给地方带来重大经济效益、名气和光环的企业，都是受到当地主要领导绝对重视和老百姓绝对瞩目的！
而这一切，都需要自己在明天有限的时间里，通过口才也好、资料展示也罢，让关林建中校相信，特种化肥就是解决边疆地区红土壤肥力不足的最高效的办法！
若此刻是2019年，那么钟白也就不必这样高度重视今天晚上的准备工作了，因为他只需要拿出一瓶现成的特种化肥，在实验室里对红土壤进行一次现场演示、并当场出具化验结果就足以佐证特种化肥的实用性。
但现在可是1981年啊！别说一瓶县城的特种化肥了，甚至影子都没有一个，所有清晰的概念还只停留在钟白一个人的脑海里，连童四方和姜信鹏他们这些参与课题研究的具体人员，也只有部分知识掌握在脑中，换成除了钟白之外的任何一个人，恐怕都难以招架住有备而来即将以各种姿势发问的关林建。
二两白酒、满满两斤凉拌猪耳朵，另外再加上一大叠崭新的a4图纸和笔，钟白带着它们回到了省工业厅招待所，将门轻轻关上，准备来它个彻夜突击。
说实话，这种突击式的工作，钟白已经很多年没有干过了，不但是在这一世，上一世也一样。
没有带米饭，是因为人在吃了碳水化合物之后，血液会更多的流向胃部，导致脑部供血不足昏昏欲睡，在没有红牛和咖啡的招待所里，钟白可不希望自己画着画着趴在桌上睡着了。
一张、两张、三张……
不知道有多少张雪白无痕的a4，迅速被钟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概论和公式。
直到钟白将半瓶墨水写完，看着眼前乱得一塌糊涂、摆满纸张的桌面之后，他才整个人一脱力，瘫倒在了椅子上。
“总算……弄完了，幸好我现在只有21岁，要是41岁，这么熬夜的整怕是非得猝死不可。”
尽管钟白的胳膊都快要抬不起来了，但他还是用力将杯子端起，把最后一口白酒饮尽，正好外面也传来了清晨的鸡鸣声。
四点半了。
从省工业厅招待所坐出租车到省化工研究院需要半个小时，理论上他还可以睡四个小时。
但这不可能。
因为钟白必须提前到位，他还要给课题组内的人员，包括童四方和姜信鹏等等强调很多具体细节，包括有些拿不准的，必须要钟白亲自解释，否则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在别人耳朵里听来这就是理论不成熟不能应用到实际的表现，自然就会影响到整个项目是否能得到对方垂青的结果。
最终钟白只睡了两个半小时，七点钟他就挣扎着从床上爬起，简单洗漱之后，用背包背着自己一晚上的劳动成功，打车到了省化工研究院。
研究院今天所有人都提前一小时上班，没有例外，甚至包括院长胡凯力。
略显破旧的院门口也拉上了大大红底白字条幅，上面写着欢迎的祝词。
别说院里的为生了，就连从大门到大楼中间几十米路上的那些泡桐树，凡是有歪枝条的都给剪了个整整齐齐，那模样就和某国的批量整容工厂出来似的，一模一样！
钟白抓紧时间把课题组的所有人员召集齐，在童四方办公室开了足足半个小时的会。
那些资料自然是进门之后就复印了几份分发给组内人员，钟白又进行了讲解和强调注意事项。
“……第三页的四条问题，如果对方询问到这方面，大家切不可用百分之百肯定的语气作答，因为这一块和生产条件有很大的关联，我们要实事求是。”
“核心公式不能随便让考察组抄走，哪个领导都不行！除非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否则谁给公式，那我就立马退出课题组！”
看着拿出青年黄河学者气势的钟白在台上挥斥方遒，童四方不禁默默在心里想着……
这钟白，他真的是一个小小的县化肥厂技术员，而不是远在京城的化工部专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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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以防泄露
九点整，一辆军用吉普、两辆红旗轿车准时开进了省化工研究院的大院里。
在热情洋溢的欢迎气氛中，天河省工业厅吕旭东副厅长、天和省军区副司令高健一边听着院长胡凯力那铿锵有力的介绍，一边不住的点头，缓缓朝实验楼进发。
故事的主角，三十五师的中校关林建此刻反而显得很低调，他跟在两位大领导旁边一同前进，眼光却不住的四处寻找昨天在展销会门口偶遇的那位年轻人。
这种有大领导的考察活动，照例是先开会，何况还有研究院的正牌上级省工业厅副厅长吕旭东在场。
于是在开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的大会，直到钟白双眼都已经有点睁不开的时候，才听到上面的胡凯力院长热情的说了一声：“接下来就请两位领导继续考察咱们院的工作。”
说是两位领导带着关林建考察，但实际上这是不可能的，毕竟身份差距在那里，如果南云省军区也派出个副司令级别的人来，当然这边就会是“真·全程陪同”了。
胡凯力屁颠屁颠的带着吕旭东和高健开始走正常的考察流程，而关林建则在省工业厅的计划处处长陪同下，终于来到了实验室。
看到眼前这个由十几个人组成的团队，桌上摆满了一堆资料纸张，以及钟白那充满血丝的眼球，关林建没有说什么场面话，而是走过去默默的同钟白握了个手。
“钟白同志，辛苦了。”
钟白摇摇头：“事情还没成，辛苦不用提。关中校，那么下面我们就开始具体的项目讲解吧，有什么疑问可以当场提出，我们抓紧时间。”
关林建点头坐下，看着姜信鹏他们几人打开幻灯机，摆出一副极其认真的姿态，并且从自己的军用包里拿出一个写满字迹的笔记本，显然也是有备而来。
“那我们就开始了。首先是关于特种化肥的概念……”
“……而改良西南边疆地区红土壤肥力的关键，就在于如何抑制它的酸度，将土壤中难溶性矿物质元素变为可溶性的养料，这一点在化肥业和农业上是一个有些时间的话题了，我这里不再赘述。”
“这次我们课题组针对研制的特种花费依然是一种固体肥，它的主要成分是氮肥，但在添加了结晶粉粒干混配方肥料之后，就形成了一种全新的有针对性的特种肥料，完全可以用于改良西南边疆地区的红土壤肥力。”
“下面，我将会在幻灯片上放映这个专用配方的成分，以及它包含的相关微量元素配比，请关林建中校将你的笔记本收起来。”
终于到了最关键的步骤，钟白也直接转头提醒对方。
关林建一直听得很认真，也边听边记笔记，听到这话楞了一下才反映过来，抬头惊讶的问道：“把笔记本收起来？”
“是的，在没有和你们军方达成合作协议之前，这个配方的知识产权属于课题组，任何人无权获取它，以防泄露，还请谅解。”
这番话，从21时机重生的钟白口中说出来再正常不过，但关林建听了之后脸色不免微微一变。
甚至是被钟白提前打过招呼的童四方和姜信鹏众人，也觉得这个说法未免太那啥了一点。
“我们是为国家镇守边疆的人民子弟兵，即使我知道了你的什么具体配方，又怎么会泄露？！”关林建立刻站起来用严厉的口气质问钟白：“国防事业，人人有责，你们也是堂堂的研究院，怎么连这点纪律都没有？！”
钟白就知道对方会出现这么大的反应，毕竟这还是1981年，知识产权不被重视才是华国的普遍现状。
他也立刻不卑不亢的站起身来解释道：“关中校，这并不是对你私人的品格有任何怀疑，更不是对祖国的人民子弟兵有怀疑，请听我的解释。”
“解释？咱们国家提了这么多年军地合作，有那么多成功案例在先，可我关林建从来没听过任何一个军地合作的案例还要先签协议才透露核心内容的！你以为这是企业和企业做生意吗？”关林建再也忍不住了，脸色一黑直接朝钟白怒吼道。
他娘的，这些内地单位的工作人员，成天在办公室里搞研究，他们也不想想，这么和平舒适的科研环境，是谁给他们争取来的？
不就是自己这些天天戎守在祖国边境，保卫祖国每一寸领土安全的人民子弟兵吗？！
现在你一个小小的配方公式都不愿意拿出来，还扯什么泄露？
笑话，我堂堂中校难道还会是个外国间谍，把这些玩意儿卖给那些外国人么？
关林建喘着粗气，军人的牛脾气一下上来了，死死盯着钟白，那双眼就像要喷出火一样！
童四方还从未近距离见过一名军人暴怒，这会儿被吓得有些手足无措，再加上关林建那股凶狠的气势，他不禁下意识转头颤颤巍巍的望向钟白：“小钟，你……你看这……”
但是钟白没有任何惊慌，依旧用平静的语气对关林建说道：“关中校，请给我一分钟时间解释，若是我的回答不满意，你可以马上报告给外面的上级领导并离开，我个人承担全部责任。”
这话等同于拿自己的前途立下军令状，听钟白这番认真的口气，关林建总算压住了心中的怒火，坐下道：“行，那我就听你一分钟能说出个什么！”
“这个课题一旦成功就是军地合作项目，它的意义有多重大我不想浪费时间在这里细说。但是，我们课题组除了理论和实验阶段，后面的生产阶段是要交给非军队企业来执行的。而因为这个特种化肥的最关键之处就在于它的微量元素配方。”
“我可以大胆的在这里说一句，不管是哪一级的企业，只要掌握了这个配方，他们在很短时间内就能生产出这种特种化肥！”
“军队没有竞争，因为我们国家只有一支军队它叫做人民解放军，但我们国家的化肥企业千千万万，生产特种化肥的企业也有不少工人，他们需要这个活儿，或者换句话说，生产特种化肥的订单，甚至可以决定一家企业的生存！”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关中校你个人的节操，但现在这份配方除了我钟白之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一旦流露出去，没有任何人敢保证它在中途流转的过程中不被其他人知道，甚至提前透露给相关的化肥生产企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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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亲切友好的气氛
“不管有心还是无意，这个泄露的缺口，有可能是我们在座的每一位，甚至有可能是外面考察的大领导！”
“而实不相瞒，我之所以要提出这个条件，是因为我早已经和课题组的组长童四方教授汇报过，一旦这个项目定下来，这个特种化肥的生产一定要定在我们山平县化肥厂！”
“空口无凭，军地合作的情况我也了解过，军方都会和地方企业签订正规的合同，所以在没有确认你们部队需求的特种化肥是由山平县化肥厂生产之前，这份配方，都只能看，不能记录！”
钟白铿锵有力的话音回荡在偌大的办公室内，说到最后的激动之处，他甚至用力的在半空挥舞了一下自己的拳头！
这其实也是钟白前世的经验。
不要说80年代了，就算是21世纪，很多人的知识产权保护意识都十分淡漠，导致企业因此承受了大量的经济损失。
虽说在这年头谈这个有点格格不入，但架不住钟白把话说得这么白，那意思就一个——除非这事儿白纸黑字的定下来给山平县化肥厂生产，否则就别想！
听完钟白的话，童四方傻眼了。
童四方没想到，钟白事前一再让自己保密不要把山平县化肥厂承揽生产任务的事儿说出去，这会儿他却毫不避讳的当着关林建的面说了出来，而且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这种要求在军地合作上绝对没有先例，就在童四方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内心忐忑得不行的时候……
刚刚还一脸冰霜的关林建却突然咧开嘴，在他那被西南高原紫外线晒出的黝黑脸庞下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来了一句。
“原来就这个事儿？没问题！只要这款特种肥料真实有效，我可以立刻给我们上级电话汇报，答应你的要求！”
啥？他……他他他这就答应了？
童四方感觉自己是不是活在梦里，忍不住用手悄悄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真疼！这是真的！
钟白似乎是预料到对方的反应一样，也立刻露出了笑容：“行，那我就继续讲解了。”
“小钟，这……这就互相理解了？”童四方此刻都还不敢相信，上一秒还剑拔弩张的双方，此刻却和没事人一样的节奏，忍不住问了一句。
关林建甚至没等钟白回答，而是抢先答道：“这有啥不能互相理解的，教授。不就和我们军队内部生产武器的军工订单一个道理么？”
“军工订单？”童四方喃喃问道。
“你听不懂没关系，我打个比方就好。比如现在我们三十五师所需的步枪子弹不够了，需要后勤军工厂生产，而这时候我们军区a厂的研究员研究出一种质量更好的步枪子弹，那大家自然是希望由我们军区的a厂继续生产，而不是让什么其他军区的b厂、c厂生产嘛。”说到这儿，关林建转头轻松的朝钟白问道：“是不是这个理，小钟？”
钟白微笑着点点头道：“关中校说得没错，就是这个理。等这项技术成熟之后，那时候b厂、c厂也可以放开生产，但头几批产品一定是a厂生产的，不光是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a厂也要承担一定的技术风险对不对？”
听到这么浅显直白的语言，童四方终于回过神来了，猛的一拍大腿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哎哟！”
这老头显然是因为情绪激动不知轻重，一巴掌把自己给拍疼了。
大家伙儿立刻哈哈大笑起来，整个会议室内，又重新充满了亲切友好的气氛……
半个小时后。
不得不说关林建的专业知识比钟白想象中的还要强，甚至某些方面都超过了童四方。
自己的很多概念和理论基础只需要说一遍，对方就能完全明白它的意义并表示赞同。
最后在学术探讨上，关林建表示完全同意这款特种化肥的设计，只要后续的预实验没有问题，那采用这款特种肥料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当然，对于刚刚发生争执的那一幕，关林建也很贴心的告诉钟白，他以一个军人的身份保证，只要迈出这个会议室的门口就不会透露半句，至于后续意向合同的签订，这不是他一个中校能决定的，还需要他汇报给上级，在协议签订之前，他绝对不会找钟白索要那个关键的微量元素配方。
“好了，外面的领导们估计也转得脚都麻了，咱们是不是也该出去宣布这个军民合作的事儿已经取得了初步成功？”钟白看了看挂在会议室里的钟，打趣的说道。
“呵呵，成功咱不敢说，但至少在没有其他地方提出更好的解决方案之前，我看这事儿已经跑不了了。”关林建爽朗的笑道。
省化工研究院的职工们欢送三辆小车出门，只有胡凯力显得稍微有点意犹未尽。
本来食堂中午都准备好了饭菜，就等着在桌上趁这个好机会自己好好表现一番，但却因为关林建中校说要去省军区使用军用电话给他的上级紧急汇报情况，这次视察工作就比预先的结束得早了一些。
但他还是在返回办公室的途中得意的哼起了小曲儿，因为胡凯力清楚的记得吕旭东副厅长在上车之前把他招呼过去，小声说的那段话。
“**，这一次你可是捡到宝咯。如果特种化肥最终投产用于三十五师，那就是咱们天河省化工行业第一起军地合作的典范！我可盼着那一天早点到来哩，要不然我分管你们研究院这么久，还从来没搞出个像样的事情来，我也不好给退了休的孙光石老厅长交代啊。”
“这个小钟，我听孙厅长提起他的名字好几次，那口气骄傲得……啧啧，好像和他们家侄子一样的，我估计孙厅长是另有安排了，你们院就不要再打他的主意了啊。回头等那个初步协议签了，你们院赶紧写个先进材料报给厅里，今年年底看看能不能整个系统先进单位给你们。”
这段话听得胡凯力那叫个酸爽啊，两年半了，整整两年半了！省化工研究院一直在工业厅下属部门考核里排名中后，今年要是整个系统先进单位，那岂不是……
自己就要翻身做主人，以后也能上台高高兴兴的作报告不说，说不定三年任期一满还有后话呢。
再想想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钟白，刚刚也坐上两位领导的小车走了，不知道这小子一路上还能有什么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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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推荐你去进修
钟白坐在宽敞的红旗轿车内，一路上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颠簸。
这应该是他自重生以来乘坐的最高档交通工具了，无论是绿皮火车、厂里的212吉普，还是之前孙厅长找的那辆伏尔加，都充斥着这个年代特有的味道。
唯独只有在这辆红旗轿车内，他才感受到了1981年那一丁点儿国产工业精品的节奏。
因为要和钟白聊聊，所以吕旭东特地让秘书下车，把钟白安排到了前面的副驾驶位上坐下。
后排的两位大佬，自然就是副厅长吕旭东和天河军区副司令高健了。
“吕厅长，你们工业系统出人才啊！小钟还这么年轻就能研究出如此有科技含量的特种化肥，我看关林建刚才那着急去军区打电话的模样，想来这事儿肯定成了！”
高健粗犷的声音正好和他的身份相符合，作为为数不多参与过50年代对印边境自卫反击战的高级军官，他平时可从来没用这种口气和别人说过话，这还是头一遭。
“这事儿也多亏高司令的鼎力相助才行啊！要不然我们工业厅都不知道南云省军区这么紧迫，祖国的国防事业那可是开不得玩笑的。”高健也微笑着回答道。
“那是，南云省的条件可不比咱们天河省咯。”高健点燃一根中华，默默的抽了一口：“当年我虽然是在藏南边境那边带兵打仗，但同属西南地区，南云的条件也确实不怎么好，那边的越南也一直不安生，算是边防重地。”
“要不是昨天晚上我接到孟司令的电话，今天也不会和你专门跑什么研究院来，没想到这一趟收获还真不错嘿，事实证明咱们天河省还是出人才的嘛。”
说着，高健有意无意的朝前座的钟白瞟了一眼，其义不必多说。
而高健口中的孟司令，正是现任南云省军区副司令的孟浩国，也是他当年在藏南边境的同僚，后面两人晋升之后，一个来了天河，一个去了南云，也算是老熟人了。
说实话西南边境土壤的问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之所以这回事情如此急迫，就是因为那里在1979年才刚刚发生了对越自卫反击战，成为了华国漫长边境线上最具风险的一段。
这种情况下，身为南云省军区副司令的孟浩国自然想更快解决军垦产能不足的问题，所以近期派出了好几组人马来到内地，找经验丰富的省份求助。
眼见一组组外出人马都没传回来喜讯，孟浩国成天也是出于焦虑之中，没想到三十五师的关林建中校突然打电话回来说是天河省这边有一个特种化肥的研究，能够完美解决红土壤肥力不足的问题，提高部队粮食产量，孟浩国自然就坐不住了，在挂掉电话的同时，立刻一个电话打给了自己过去的老同僚，也就是现在的高健副司令，把这事儿给拜托了。
因为涉及到地方工业系统和企业，孟浩国深知没有当地的主管部门重视，这事儿又不知道要拖多久，所以希望高健亲自跑一趟现场，这样就能带去相当规格的地方工业系统领导，在华国只要领导重视了，这工作推行的速度就快了嘛。
而高健本来没指望一次视察就能定下这事儿，毕竟南云、天河两省相隔千里，以前也没有军地合作的基础，这突然来一个任务谁也没想着立刻谈成。
但看看这个很懂业务的关林建中校今天的反应，高健就知道事情基本没跑了。
为啥？你瞅瞅这关中校急着回军区打电话给上级汇报，连中午饭都不吃的节奏，那是开玩笑的样子吗？
回头再看看这次合作的关键技术人员，也就是坐在前排的钟白，高健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高健转头问道：“小钟，你这雷厉风行的作风，倒是有点像军人，不过我听说你之前没有进过部队，是不是啊？”
“是的，高司令。”钟白马上回答道：“我初中毕业后就到省技校念化工专业，今年刚刚毕业就分到咱们山平县化肥厂工作了。”
“啥，今年才参加工作？”高健之前对钟白的简历并不清楚，尽管今天的表现让高健觉得对方是个人才，但听到钟白说今年才刚刚毕业，这位副司令还是吓了一跳！
“嘿嘿，我也想圆大学梦，但是以前成绩不好，没考上。”钟白憨厚的回答道。
“嚯，就你这个能力，不说了。”高健似乎来了精神，立马坐直了身体：“咱们军区的名额还空着一个，只要你点头，我回去马上以省军区的名义推荐你去国防科技大学进修！”
这话无异于一颗深水**，顿时炸得人有些懵圈。
吕旭东刚刚还微笑的脸庞，表情立刻凝固；钟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就连开车的驾驶员，也一不小心脚下发抖，踩了一下刹车，好在车里的人都没有在意。
“怎么，你刚不是说想念大学么？国防科技大学还看不上？”高健见钟白不回答，佯怒道：“这已经是我们部队最好的大学了，再好的，没有了。”
此刻的钟白，大脑正在快速转动。
他迅速的捋了捋思绪。
不是，这高司令今天是吃了啥东西不对劲么，怎么突然就决定推荐自己去国防科技大学进修读大学了？
领导你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来这么一出，总得解释一下吧？
还是工业厅副厅长吕旭东反应快，见钟白没有吭声，这才开口悠悠的来了一句：“我说老高啊，这特种化肥还一袋都没出厂呢，你这么急着把钟白弄到部队里深造，也不怕担风险？”
对哦，听到这儿钟白才反应过来！
这哪里是圆自己的大学梦嘛，明明就是想办法把自己从地方企业的身份直接转变为部队干部啊！
国防科技大学是国家军委直属的大学，不要说1981年了，就是2019年，里面的毕业生毕业后也会自动成为军官身份！
幸好自己刚才没脱口而出答应，要不然以后还真就脱离工业口，成为一名骄傲的人民解放军军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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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一个电话就成了
虽说这个职业也是无上荣耀，但毕竟钟白更多关心的还是祖国的工业发展，毕竟去了那里就一切都改变了。
于是钟白老老实实的回答道：“谢谢高司令的好意，不过我现在还暂时没有去部队发展的打算。”
“呵，小子！这可是难得的机会，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高健本来也没指望一句话就能挖动钟白，更多的是带着点调侃的语气道：“没考虑过精忠报国吗？”
“考虑过。但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做好专业工作就是更好的回报国家。”钟白倒是一本正经的回答起了高健这个问题。
眼看着这一老一少就这样尬聊着，还是吕旭东插嘴打断了他们：“我说老高，这事儿现在还没完全定下来，你咋就这么笃定能成，还急吼吼的从我们工业口挖人？”
“吕旭东，我在部队见人识人可比你多得海了去了。这小伙儿我一看就是个人才，真的！”一提起这个高健立刻来了精神：“不说别的，你想想他这岁数的年轻人和咱们两个老家伙坐在一辆车上还能这么淡定的说话，不是个人才他能做到么？怕不是早就打结巴了。”
两人平时私交也不错，所以一旦聊高兴了，高健也喜欢对吕旭东直呼其名，显得铁。
“哈哈哈，你可别瞎打小钟的主意了啊，我告诉你，我们厅里的老领导孙光石对他可是爱护得紧，估计别人挖不动的。”不经意间，吕旭东又透露了另外一个信息。
这种大佬级别的人对话，钟白只需要安静的在旁边当一个人型木偶听着即可，除非点到他的名字，否则他一律不会回答，也算是保持低调吧。
也不知道红旗轿车开了多久，终于快到省军区了，吕旭东自然是不会进军区大院的，只是在下车前对钟白说了一声：“下午如果时间早，记得来厅里一趟，我在办公室。”
留下没头没脑的这句话吕旭东就走了，钟白倒也不去想对方为什么叫他下午过去，无非就是和特种化肥的事儿有关呗。
但现在眼前最重要的任务，还是要等关林建给他们部队领导孟浩国副司令打电话汇报沟通完毕后，早点把那个合作协议想办法落实才行。
走近天河省军区大院，钟白感觉和其他省的军区大院并没有多大区别。
都是差不多四四方方的布局，严谨而又朴素的风格，来来往往穿着军装的军官们个个精神抖擞，在即将裁军之前倒是普遍情况。
走进大楼之后，高健就没再管钟白了，只是说他今天下午来这儿务必和关林建中校好好沟通达成一致，后续需要天河省军区的事儿一律放行。
当然，这其实也是个场面话，毕竟这次军地合作的主体双方一个是三十五师（背后当然是南云省军区），另外一个是天河省化工研究院，若不是因为介绍的关系，天河省军区充其量只是个看客而已。
关林建不愧是高效率的军人，他比钟白还提前五分钟抵达这儿，一个电话却足足汇报了二十五分钟。
等他打完电话之后，才在外面专门留出来的会客室里和钟白碰头。
钟白没想到的是，关林建和自己见面的第一句话竟然是……
“钟白同志，刚刚接到首长的指示，我代表南云省军区和三十五师，请你今日和我一同返回南云边境的巴雅市驻地，就特种化肥军地合作一事，当面签署意向协定！”
“这……这也太快了吧？一个电话就成了？”钟白万万没想到对方的节奏来得这么快，愣住了。
“这就是我们三十五师的作风！”关林建甚至有点自豪的说道：“首长很信任我在这块的判断力，我也很信任你今天上午所说的话，所以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这种完全不讲道理的军人讲话方式，让钟白彻底晕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猛的摇头道。
“不是，就算咱俩刚才有那个约定，但我的身份只是个技术员啊，签订协定是两个单位的事儿，也就是三十五师和省化工研究院双方，怎么轮得到我？”
关林建走过来用力的一把拍在钟白的肩膀上，强大的手劲儿差点没把他给按趴在地上：“小子，我们师部已经给省化工研究院去电了，他们会派出一名副院长前往，而你则是我在给首长汇报后，他亲自点名让你去的，所以这事儿你不能推辞！”
钟白挣扎着起身后退两步，他怎么也没想到就把自己给弄上了，手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啊！
别的不说，e053a配件到了，就算单建平明天回去弄好低调水设备，可具体安装调试也需要自己在场，再说这么大的事情谈下来，钟白才发现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那就是特种化肥这件事从头到尾，好像厂里都不知道！
虽说这的确符合钟白一贯的低调行事风格，但现在的局面不一样。
特种化肥的事儿是没得跑了，这就意味着可能在很短时间内，估计也就是一两个月之内，山平县化肥厂就要铆足劲儿生产它，而这一切都需要全厂上下的齐心协力不说，原本厂里最后一个季度的生产计划也肯定要做相应的变动，并上报计委和相关主管部门，才能开展生产。
并且，这一切的变动都需要厂领导班子同意，即使朱宏杰和楚军两人不对付，但至少也要楚军先知道再点头，接着再动员工人们生产才能成啊！
要是先斩后奏，等自己飞去南云省那边签了协议之后才报给厂里，那你让楚军怎么看？
就是楚军再大度也受不了这一出啊，你一个技术员在厂长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和一个外省的驻地部队把合作协议给签了，给省里把卫星放了，然后回来邀功？
这做法简直就是丧心病狂啊！
好歹钟白也是个成年人，事急从权可以，但完全不按照体制内的规矩办事瞎几把搞的事儿他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于是钟白立刻摇头道：“不行不行，这事儿我得马上给厂里打电话，好歹要让厂长同意才行。”
但就在钟白准备去打电话找楚军的时候，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山平县化肥厂正好发生了一件从建厂以来就未发生过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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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罢工
天河省幅员辽阔，在距离省城天都市三百多公里外的山平县，此刻的天气也和天都完全不同，不要说出大太阳了，一场雨已经从清晨下到了现在，整个县城的上空都是黑乎乎的，低气压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而在山平县化肥厂，这股压抑的气氛更是到达了顶点！
从早晨七点钟起来后，楚军从狂跳的右眼皮感觉到今天恐怕不是个什么好日子。
事情也如同他所料一般，的确，今天老黄历上说，有灾。
照例提前半个小时上班的他，发现厂门口今天反常的聚集着一些工人家属。
楚军过去问了几句他们有什么事情，但各个都遮遮掩掩的躲着他，就是不吭声，弄得他有些莫名其妙。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就超过楚军的预计了。
原本八点钟应该响起的上班广播今天也没有吭声，办公室内的楚军反而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化肥厂给我发奖金！”
“拖欠奖金，活不下去了！”
“厂里干部出差去天都吃香喝辣的，咱们连一毛钱加班费都没有！”
“我们要待遇！”
“对，要待遇！要奖金！！”
声浪越来越大，两毫米厚的玻璃窗丝毫不能起到一丁点儿的阻碍作用，外面的声音反而像重锤一样，一下一下敲击着楚军的心脏。
坏事儿了！
工人罢工了！
工人罢工，在华国原本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但那是在旧时代的华国。
在新华国成立后，无论任何一个企业其规模大小如何，只要在上班期间发生罢工的事情，那就一定的天大的事儿！
咱们工人有力量这句歌词耳熟能详，咱们华国也是由先进的工人阶级建立起来的人民当家作主的国家，但是，如果在和平时期发生罢工，那就说明问题非常严重了！
楼上的干部们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打开办公室的门冲向了走廊，看着楼下从门口汇集到操场越来越多的工人们喊着口号，甚至还拿出了横幅怒吼着，大家四目相对，每个人都下意识的把眼光投射到了身为厂长的楚军身上。
这架势要是换成任何一个人恐怕都只有冷汗直流，吓得两腿哆嗦的劲儿，但楚军不一样。
他好歹也是从部队上退伍回来的老厂长，当年也是为了杀敌差点吃枪子丢命的狠人，见到这个场面尽管太阳穴控制不住的“突突”直跳，但还是深呼吸一口，从喉咙里喊出震天响的一声！
“反了天了！你们这是要干啥？把厂子给闹垮吗？！”
不得不说，这么多年厂长挡下来，楚军从来没有做过对厂里不好的事儿，脾气虽然爆了点，但他一心为厂也是众人皆知的，多年积威下来这么一吼，倒是硬生生的把场面给镇住了，场下的吼叫声顿时小了一半！
但楚军不敢怠慢，立刻披上外套就急冲冲的往楼下赶，其余还在办公室里的干部们也纷纷有样学样跟了下去。
在楼上远距离俯瞰和近距离接触一大票喊着口号的工人，那感觉是完全不同的，至少楚军感受到了眼前这些平时在车间里忙碌的人们此刻身上都有一种愤怒的情绪。
“都给我散了，上班去！”
楚军没有打伞，而是站在雨中，冲着大家一挥手喊道。
但他显然低估了这次群众们搞的罢工运动，情绪不是简简单单吼两句就能改变的。
果然，在看到楚军没有什么实质性举动之后，又有人带头喊了起来！
“楚厂长，我们第三季度的奖金，到底什么时候发！”
楚军抬头眯着眼睛一看，这个熟悉的声音正是来自于厂里的刺头——氮肥车间的普工，刘东强，土生土长的山平人，小名刘二狗。
要说这刘二狗可不是个老老实实上班的主，平时小毛病就多，但今天怎么轮到他出头了？
果然，在刘东强这么一喊之下，刚刚本已安静的人群又随着他的声音而呱躁起来。
“发奖金！”
“不发就不上班！”
“就是！”
楚军一看这架势，嚯，看来这帮人今天是铁了心了。
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上过战场的楚军自然心知肚明，他稍作思考就皱着眉头直接对刘东强发问：“刘二狗，你好大的胆子！不上班还跑到这儿来蛊惑大家，是想被扣工资吗？”
但刘二狗的回答显然有些出乎楚军的意料：“厂里还好意思扣工资？这季度奖金拖了这么久不发，连供暖费都要交不起了，扣了工资我就去你家里住！”
“就是，供暖费都要交不起了！”
这话立刻引起了大家的共鸣。
眼看冬天将至，职工的供暖费本来是厂里交一半，职工自己出一半，但楚军也知道最近因为厂里紧张那一半迟迟没有到位，见刘二狗这么一吼心里也有些愧疚。
但楚军依然没有把情绪表现在脸上，见硬的不行只好来软的：“大家都不要急！厂里会想办法尽快把大家那一半供暖费给交了！现在你们最需要做的就是赶紧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做好生产！剩下的事情，我作为厂长带着厂里的班子是不会不管的！”
可一名牙尖嘴利的小姑娘立刻站了出来：“楚厂长，那你倒是想办法赶快把奖金发了啊，咱们自个儿还得交一半呢！这个月工资也迟迟没发，厂里还天天让我们加班，这还让不让大家活了？”
“就是！还让不让活了！”
这句话就像一滴冷水滴入滚烫的油锅中，立刻又把刚刚沉寂的人群炸开了锅！
大家纷纷盯着楚军质问，原本只有一百多人的队伍，也随着声势越闹越大，逐渐增加到了两百人左右。
这几乎是全场上班工人的一半人数了！
不用想，现在正常生产是肯定无法开展的了，楚军下意识就想喊生产科科长莫金龙过来帮他压一压，但一转头才意识到，莫金龙这会儿还在天都出差没回来呢！
群情激昂的工人们此刻感情已经战胜了理智，见楚军迟迟没有一个像样的说法，大家已经逐步把他围到了办公楼的楼梯口！
前方是黑压压的工人人群，背后楼梯上则是一脸害怕的干部们，楚军被堵在中间，有苦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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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请朱厂长主持工作
“现在厂里账上没钱，但大家不要急，厂里会想办法马上发工资和奖金的！咱们的氮肥生产紧急任务迫在眉睫……”
楚军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力竭的吼着，但根本无济于事，工人们的声音总能把他的声音压得连个浪花都弹不起来。
“厂里没钱，那为什么还让几个科长主任跑天都去吃喝玩乐？”
“就是！去了两天都没回来上班，他们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咱们在车间干苦活儿一分钱都没有！”
“今天不拿到工资奖金，咱们就不开工！”
一个人能力再强，他也只有一张嘴巴，在面对两百多张嘴巴纷纷朝他讨伐的时候，再厉害也只能摆下阵来。
楚军不得不让站在身后的质检科长王天林赶快去叫副厂长朱宏杰过来一起应对局面，但王天林却在半分钟后沮丧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朱厂长今天请假没有上班。”
看着不远处不断上蹿下跳，在人群中煽风点火的朱二狗，这个时候楚军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黄兴志他们去省城天都出差购买e053a的事情，楚军并没有在厂里宣扬，反而是通知他们低调行事，就是怕在这个关键时刻引起麻烦。
这些罢工的工人们对黄兴志他们的动向心知肚明，消息是哪儿来的？
除了自己之外，唯一全面掌握出差人员动向的，那就只有副厂长朱宏杰了。
而在今天突然爆发罢工的时候，朱宏杰却恰好请假不上班？
楚军就是傻子也明白，自己今天被设局逼宫了。
没错，就是被副厂长朱宏杰逼的宫！
在黄兴志他们出发之前，楚军的确是找县里化缘，从信用社那里贷了十万元的款子！
但拿了三万块现金去省城取e053a不说，厂里季度的电费、税收等七七八八也赶上这几天，该交的都交得差不多，账上只有一万多元不到。
明明只要度过这最困难的几天，等e053a运回厂里，降低氨耗措施生效之后，就能赶上县里要求的紧急任务。
而楚军就等着生产效率提升到肉眼可见的成绩之后，再去找程淮鲁副县长想办法，把县里许诺的紧急任务补助两万块要下来，再加上第一批加产的氮肥销售回款，这个季度的日子就算这样熬过去了。
但偏偏就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时间点，一向吃苦耐劳的化肥厂工人突然给你来了一出罢工的大戏，副厂长又恰好请假不在，只剩下自己这一个光杆司令来顶，你说这怎么不让人气愤！
刘二狗的声音还在此起彼伏：“干部有钱出差吃香的喝辣的，咱工人工资奖金都不发，楚厂长，你要是再不给说法，就别怪大家去县里闹！”
但楚军向来没有签订城下之盟的习惯，尽管压力这么大，他还是硬着头皮大声回答道：“大家听我一句，赶快回车间生产，只要能完成县里下达的紧急任务，工资奖金一分钱不少，该发的加班费也一定要给大家发的！”
工人们听了这话之后，纷纷把眼光朝向了今天在场的工人扛把子刘二狗。
他当然知道楚军说的是真的，不过他也知道另外一个秘密。
那就是昨天半夜里副厂长朱宏杰告诉他的……
“发个屁！厂里压根就没钱！账上只有八千多块你拿什么出来发，啊？当我们三岁小孩儿啊！楚厂长！”
刘二狗这句话，就像是一粒子弹精准的击中了楚军的太阳穴！
被戳中的软肋的楚军再也维持不了自己一贯的硬汉形象，眼前一黑，踉踉跄跄的退了两步，差点倒下！
一干干部们手忙脚乱的立刻拖出差点昏厥的老厂长，一时间刚才还不敢吭声的干部们纷纷群情激昂的同工人们互相大骂起来，甚至还发生了推搡，场面再度变得极度混乱起来！
就在这时候一个焦急的身影从人群中好不容易钻了进来，三两步跨到抚着胸口大口喘气的楚军面前，无助的抱住他喊道：“爸，爸你怎么了！我马上送你上医院去！”
来人正是楚军平时最心疼，甚至连冷水都舍不得让她沾一滴的宝贝女儿楚娟。
看着自己的亲爹为了整个化肥厂日夜操劳，今天却在这群工人的围堵之下差点有了性命之危，小姑娘一抹袖子，转身之后话里已经带上了一股狠劲儿。
“刘二狗！我爸要是有了什么三长两短，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可刘二狗此刻有大量工人撑腰，再说刚才他远远站着自己又没动手，自然不怕楚娟一个弱女子的威胁：“娟子！你听哥一句话！咱都是人，都有家！你爹是厂长，他就该想办法给大家发工资奖金！他生病了该送医院送医院，咱们工人需要的厂领导，是个能解决咱生计问题的厂领导，大家伙儿说是不是！”
“是！”
“是！”
答应声此起彼伏的在场内回荡着。
这时候早已准备好的另外一个刀疤脸小弟适时的跳了出来：“那还愣着干嘛？赶紧送楚厂长上医院啊！咱们厂里不是还有朱厂长么？他之前不是说更换生产线就能贷到款给大家解决福利问题么？既然楚厂长生病了，还不赶紧把朱厂长请来主持工作？”
“请朱厂长主持工作！”
“请朱厂长主持工作！”
场下工人们又是一顿大喊。
到这时候楚军若是还不明白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那他就算当场死在这儿，也会死不瞑目的。
往日威严的老厂长这会儿就像是被霜打蔫了的软茄子一样依偎在自己女儿的怀里，有气无力的说道：“让……让王科长把……朱厂长请来……请来主持工作，不能……不能……让他们……闹……闹到县里……县里去。”
说完，楚军眼睛一闭，人事不省的晕了过去。
这场罢工，终究以楚军的住院而告终。
而就在半个小时后，本来还在“休假”的朱宏杰很自然的出现在了厂门口，被工人们包围着拥入厂里的大会议室，在充分听取了工人代表们的意见之后，他当场宣布了以下决定。
“第一，自从本月月初为了完成县里紧急任务而产生的加班费总计五千元，当天财务室必须发放到位！”
“第二，厂里要创新改革，不能再这样混吃等死，所以我决定本周之内给平阳地区信用社联系，以大规模更新生产线、创新产品为契机，贷款一百二十万元，钱到账后，第一时间把厂里拖欠大家的第三季度奖金发放到位！”
在朱宏杰说完这句话之后，工人们代表们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纷纷表示用户朱厂长的决定。
至于这些掌声里那些是真心的、哪些是假意的，现在已经没有分辨它们的意义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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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县化肥厂的加急电报
“喂，哪位？”
在接通电话听到声音的一瞬间，钟白就意识到了电话对面那人不是厂长楚军。
但他还是按规矩的来了一句：“楚厂长，我是在天都出差的钟白，现在有一件很重要的工作和你汇报。”
“哦，是小钟啊，我是朱宏杰。楚厂长今天突发身体不适住院，在他生病住院期间暂时由我主持厂里的工作，你有什么事情给我汇报好了。”朱宏杰还是第一次坐在厂长办公室的位置上接到电话，不免话音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楚军身体不适住院的消息虽然有些突然，但钟白并没有过多联想，既然是朱宏杰主持工作，那给他汇报也是一样，对厂里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儿，想来对方应该不会拒绝才是。
钟白并不知道今天厂里发生那惊天动地的一幕，于是马上汇报道：“是这样的，我在省化工研究院童教授这边参与了一个有关于特种肥料的新课题……”
钟白花了两分钟时间，尽可能又快又准的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给说清楚，才提出了要求：“现在关林建中校那边要我立刻乘坐今天的飞机去南云省三十五师驻地，和他们签订军民合作意向协议，我闻讯之后就立刻打电话给厂里报告了。朱厂长，这边如果你有时间就请立刻赶往天都一同前往，如果来不及的话也没关系，只要厂里同意后面生产的事情，我就可以出发。”
但就在钟白以为朱宏杰肯定会授权同意自己出发的时候，他万万没想到电话里传来的却是这么一句……
朱宏杰慢悠悠的打起了官腔：“小钟啊，你这个项目也没提前给厂里汇报，是什么时候搞的？那个南云省军区三十五师又是个什么单位？我们也没听到省厅下来的消息啊，现在厂里决定马上贷款更换生产线，怕是没精力来配合省化工研究院的童教授这个课题搞什么特种化肥了。你就和黄主任他们一起先回来，这事儿，后面再慢慢说吧。”
因为钟白从头到尾对特种化肥这个项目对外都是打的省化工研究院童四方的名头，就是为了避嫌，但这时候反而成为了解释的障碍！
听到朱宏杰这个拖字诀，钟白不禁反驳道：“这……可是这个项目能给我们厂里带来很高的经济效益啊！”
“经济效益？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去？你最近出差不清楚厂里的情况，工人们最近情绪有些不稳定，厂领导班子正在解决眼下的问题哩，你这边就别添乱了，赶紧回厂里，啊。”
钟白自然不愿意把事情的真相吐露给这位不怎么熟悉的副厂长朱宏杰，至于后续的经济效益就更没提了，毕竟那是要等预实验和预生产成功之后的事儿不是么？
可就在他脑子里正想着如何给对方解释的时候，电话里已经传来了嘟嘟嘟的电流声，朱宏杰直接挂掉了电话！
钟白一拍脑门儿，知道事情不对劲了！
在门外等得有点不耐烦的关林建听到里面没了动静，立刻推开门问道：“小钟，你们厂里怎么说，同意了我这边就马上联系飞机了啊！”
钟白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伸手往下一压：“等会儿。我们厂里好像出了点状况，厂长今天突发急病住院了，我得联系上他才行。”
“我在外面听到你刚才不是一直在讲电话么？”关林建奇怪的问道。
“那是临时主持工作的副厂长，不管事儿的。”钟白似乎想起了什么，抓起自己的背包，转身冲出门外，丢下了一句话。
“关中校，你等我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之后我绝对回来！”
“哎，你去哪儿？”
等关林建反应过来的时候，钟白已经冲出了大楼，快速奔跑的人影消失在了军区大门外。
……
钟白从刚才朱宏杰的口气中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首先就是这位平时一贯不喜欢发表意见的副厂长，今天不但坐在厂长楚军的办公室里接了电话，还在电话上告诉自己一个小小的技术员，厂里要引进新生产线所以其他工作就都暂时先放一放？
楚厂长他到底怎么就住院了？
还有，朱宏杰刚才提到那句“工人们最近情绪有些不稳定”似乎也别有深意。
不对劲，山平县化肥厂一定发生了什么蹊跷！
既然电话联系不上厂长楚军，钟白能想到的第一方式，只有托人带话这条路了。
而这个任务，除了提前返回山平县的舍友余东峰之外，没有第二个人能办！
他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在省军区附近找到了一家最近的邮电所，给余东峰拍了一封电报去。
因为在余东峰离开天都之前，钟白曾经和对方约定过，每天下午不管有事没事，余东峰都要抽时间去厂里收发室一趟，如果自己这边有紧急事情的话，当天四点之前一定会给他拍电报的！
……
山平县，县城城关镇东街邮电所。
下午四点，距离下班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了，东街邮电所又是挨着工厂区这块的，随着这些年来大大小小的工厂都安装了电话，收发电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尤其是在下班这个点，几乎就没啥电报可收了，营业员小李正认真的擦拭着电报机，准备按照规定提前一个小时关闭它的时候，电报机突然毫无征兆的响了起来！
小李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抹布，有点不爽的开展接收工作，嘴里还嘟嘟囔囔的说道：“这个点还发电报，是准备让投递员加班嘛……”
但等电报出来之后，他依旧规规矩矩的打印在电报纸上，并且按照多年流传下来的职业传统照着念了一遍。
“县化肥厂余东峰同志：有急事，见报后速联络省军区办公室4号分机。——钟白。”
此时的电报已经不是70年代那么昂贵的价格了，但是华国人依旧保留了朴素的传统，那就是能说得短就绝对不多加一个字。
小李收了几年的电报，也知道这种压根就不提具体事情只用“有急事”三个字代替的，往往是真的有急事。
毕竟那句话说得好，话越短，越重要嘛。
于是他马上将电报装好，冲着后台休息的投递员吼了一声：“大军，县化肥厂的加急电报，麻烦你马上送过去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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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程淮鲁的判断力
余东峰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做到在雨中连续奔跑四十分钟还能双腿不酸的。
几乎就在这四十分钟之内，余东峰从厂里跑到东街邮电所，立刻给钟白打了个电话沟通情况之后，又马不停蹄的跑去了县人民医院住院部，在病房门缝里看到了刚刚输完一瓶液，从昏迷中醒来的厂长楚军。
就在余东峰上气不接下气，准备急吼吼的冲向病床的时候，被面前的楚娟给死命拦住了：“余东峰，你没看到我爸现在说话都不利索吗！有什么鬼工作上的事情，明天再来汇报行不行！”
“娟……娟子，你让……让他进来。”楚军有气无力的冲着门口招了招手。
就在楚娟回头出神的一刹那，余东峰已经从门缝里钻了过去，快步走到病床旁的小圆凳上坐下便开了口。
“楚厂长，我刚刚在邮电局和钟白打了个电话，他说……”
余东峰毫无保留的把钟白要他必须给楚军汇报的内容全部一字不差的背了下来，尤其是最后的重点：“……钟白说，这个军地合作项目厂里一定要拿下，至少能保证接下来的半年里厂里可以实现两百万元的纯利润，是个天大的机会！他还说，这一次没有事先给楚厂长汇报这件事，是因为在去天都之前他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今天在省工业厅副厅长吕旭东、省军区副司令高健的带领下见证了考察一行，又得到了关林建中校的积极回复，他才敢打这个电话立刻给您汇报的，还请您不要怪罪他的不告而行。”
“好……好！……咳！咳咳咳！”楚军在听完余东峰的汇报后，苍白的脸上泛起一阵红晕，情绪激动的他甚至因为呼吸不畅而剧烈咳嗽起来。
楚娟连忙扑到床前，立刻端起痰盂，楚军坐起在一顿猛烈咳嗽后吐出一口浓痰，脸上的红晕慢慢散去，整个人才重新仰倒在病床上。
“余东峰，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让你别来烦我爸了！”楚娟放下痰盂第一句话就差点没把余东峰给吃了。
“娟子，你……你别冲他发脾气，他这是有……重要工作汇报。”楚军用充满柔弱的眼神望着楚娟，轻轻的用自己的手指拍了一下对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打断余东峰。
“爸，你都这个样子了，还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工作有什么重要的？你……你难道要我下半辈子当个不孝女儿吗？”楚娟看到父亲这样还坚持过问工作上的事，不由得鼻子一酸，几行清泪从眼角缓缓落下。
“放心，你爹我身体硬朗着，不会……不会死的。”楚军这会儿算是缓过劲来了，拍了拍楚娟的脑袋后，转头对余东峰说道：“小余，你过来我有话给你说。”
余东峰立刻凑了上去，俯低身体把耳朵凑到楚军嘴边，默默的听他吩咐……
……
余东峰去邮电所给钟白再度回电话去了，而半个小时后，副县长程淮鲁也来到了县人民医院看望他手下这名能打硬仗的爱将。
几乎是在见面的第一时间，楚军就把特种化肥这件事当场断断续续的报告给了程淮鲁。
而对方原本在听闻楚军住院消息匆匆赶来之后那紧皱的眉头，也不禁舒展开来了，甚至出现了一抹喜色！
“这么说，小钟这次联系的项目，得到了省化工厅和省军区的高度重视，所以南云省军区那边才急着让他赶去西南边疆？”程淮鲁虽然五十出头，但此刻也像个小学生一样暗暗搓着双手问道。
“如果电话里说得没错的话，就是这个意思。”楚军此刻已经能坐起来说话了：“程县长，这一次如果特种化肥真的研制成功，把生产任务交给我们县化肥厂的话，那咱们县可就大大的出名了！”
“没错，这跨省工业的军地合作，在我记忆中，好像只有天都那几家大企业才干过，别说咱们山平县了，好像平阳地区都没有先例。”程淮鲁点点头道。
楚军听对方的口气这下彻底安心了，暗咐半天才开口道：“程县长，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程淮鲁平静的点点头道：“老楚，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县里永远是你们厂的坚强后盾。”
“我的身体这两天是没办法到岗上班了，现在厂里是副厂长朱宏杰暂时主持工作。”楚军吃力的吞下一口唾沫，接着说道：“咳……咳咳，他……他一直想搞那个不切实际的新生产线，要动用他自己的关系去地区信用社贷款一百多万更新生产线，厂里经不起他这样的折腾，要是背上这么大一坨债，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还清，所以我……我恳请程县长出面，把他的贷款压一压。”
听完楚军的话，程淮鲁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但很快就松开了，却没有立刻表态。
朱宏杰空降到山平县化肥厂担任副厂长，他背后的关系身为副县长的程淮鲁自然清楚。
朱宏杰的二叔朱洪涛是地区专员办的副主任，从级别上来说和他这个副县长一样，但实际权力那可就大多了。
楚军的这个要求，虽然是对方在其位谋其政，考虑着为山平县化肥厂以后好好发展，但从客观上来说，若是自己插手阻止了朱宏杰，那就卷入其中了。
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讲，对于程淮鲁自己来说，这何尝又不是一次机会呢？
他这个分管工业的副县长自从上位两年以来，一直没有拿得出手的成绩，虽说这和山平县本身是个农业大县的客观条件有关，但没有亮眼的东西毕竟是个现实，也是阻止他再进一步的巨大障碍。
眼前这么一个充满前途的机会摆在自己眼前，要说程淮鲁不心动那是假的。
但是，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也就是那个小技术员钟白，自己甚至连面都没见过一次，更别说听取当面汇报来判断这件事到底有多大的成功可能性了。
作为一个领导，最重要的能力就是判断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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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那味道,真甜
回到这件事情上来，若是自己判断对了，很可能影响的不仅仅是自己的仕途，还有整个山平县！
因为军地合作不仅仅是化肥厂一家的事儿，它还是一个反应山平县在改革开放大潮中勇于突破自我的巨大契机，成功之后山平县一定能打出名声，从而加快发展脚步！
所以说，如果这件事情成功了，那么受惠最大的，还是几十万的山平人民啊！
钟白的话到底靠不靠谱，程淮鲁现在已经无法当面印证了。
他唯一可以选择的，就是选择相信眼前这位老部下，也是山平县化肥厂多年的老厂长楚军个人的判断！
程淮鲁思索再三，忍不住问了一句：“老楚，你给我交个底。这小钟的话，有几成能信？”
楚军也知道这位副县长一直不肯点头担心的是什么，听到这句话，几乎是一瞬间把病床上的身体坐直，拿出了自己以前在部队里的那股作风，道：“报告程县长，我用我的政治生命保证，小钟的话绝对是百分之百信得过的！他之前就在厂里做了不少惊天动地的大事儿，只不过我一直没有给您汇报，这一次事关整个山平县化肥厂的未来，还请您一定要伸出援手！”
有了楚军这个近乎于军令状一般的回答，程淮鲁也很清楚，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既然楚军都敢赌上他的政治生命，那自己也未尝不可！
“行！”程淮鲁坚定的点了点头道：“那我明天上午就带着工业局的同志去你们厂一趟，把你们厂更新设备生产线这事儿给压下来！”
看到楚军吃力的张开嘴巴还想说些什么，程淮鲁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开口，自己了解剩下来的事情：“老楚，今天晚上我就让县农村信用社的张主任来我家一趟，十万元的转账支票会在两天之内送到你病床的床头柜上，工人们的诉求你不用担心！”
成了！
楚军没想到不但答应了他的要求，还额外加码帮厂里争取十万块的贷款解决燃眉之急，想想几个小时前自己差点觉得天都要塌下来的局面，就这样眼睁睁的起死回生，这下激动地一时哽咽说不出话来。
等楚军目送程淮鲁高大的背影离开病房的时候，不经意间，这位老厂长的脸颊上早已老泪纵横。
他在心里默默的为远在天都的钟白祈祷着。
小钟，这次你一定要争气，把这个项目给我安安全全的拿下来！
……
天都，天河军用机场。
夜幕早已降临，深秋的寒风吹得人浑身直打哆嗦。
看着面前那架加满燃料，已经有些年月的运-6运输机，钟白不禁哭丧着脸转头对身旁的关林建中校说道。
“关中校，这还……真坐你们军区的军用运输机啊？那不得把我黄疸水都给吐出来……”
关林建白了钟白一眼，道：“之前我看你小子是个打硬仗的材料啊，怎么坐个军机不坐民用机你就怕成这样？都是天上飞的，难不成你还担心我们的驾驶员技术不成？”
钟白赶紧摆摆手道：“不是那个意思，我这人本来就有点晕机，听说军用运输机飞起来实在是颠簸的紧……”
关林建迎着寒风哈哈一笑道：“哈哈，那你就太小看我们的空军驾驶员了，这位可是从边境战争中退役的战斗机老驾驶员，技术别说在民航驾驶员了，在部队都是数一数二的，你就给我放一万个心吧！还不行就吃两粒晕机药，睡他一觉不就屁事儿没有了么？”
见对方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知道躲不过的钟白只好哀嚎一声，背起那个装满资料的背包，缓缓走向了登机舷。
晚上十一点，运-6运输机准时飞抵南云省西南边境的巴雅市军用机场。
一下飞机钟白就开始拿着袋子狂吐，足足半分钟之后，才从袋子里把头抽出来，苦着脸对关林建抱怨道：“关中校，咱说好的不抖啊？”
关林建依旧哈哈一笑道：“哈哈，飞机上广播不也说了么，是气流！这事儿你就是换最好的飞机也不好使，我看md的最新客机也不敢保证碰上气流不颠簸吧？”
“得得，算我运气不好行了吧？有没有凉水给喝一口？我这嘴里全是一股酸味儿！”钟白一伸手，问道。
“没有。”关林建顺手从旁边接机的战士手中接过一个黄澄澄的芒果塞了过去：“到了巴雅市还喝什么水？尝尝，今年的芒果！甜得保证能让你把酸水重新咽回去！”
“啊？就这？”
在战士们的欢声笑语中，钟白只能默默的拿起芒果，撕开果皮就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
你别说，这一路艰辛之后，那味道，真甜。
这次天河省化工研究院带队的是一名副院长，加上办公室主任和钟白，实际上天河省方面过来的就一共三人。
虽然是晚上十二点抵达巴雅市，但这里的亚热带气候即使这个点也不觉得冷，反而是穿着毛衣的众人感觉有些热，所以一到三十五师的招待所大家就纷纷脱得只剩了个长袖。
简单的吃完当地特色过桥米线作为晚上的加餐之后，钟白这一晚可算睡了个好觉。
要知道，头一天他只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啊！
几乎是挨着枕头这小子就扯起了呼噜，再一睁眼，已经是房门响起的时刻了。
门外传来了化工研究院办公室主任的声音：“小钟，赶紧起来吃早餐，咱们十点钟就要抵达师部和他们的副师长办理具体事宜了。”
钟白心道这位大主任工作也太认真了吧，想想咱厂里那位黄大主任，怕是一辈子也不会做这种叫早的工作。
“知道了！我马上起床！”
钟白不情愿的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窗外早已阳光大盛，西南高原那独特而又充满紫外线的长日照天气显然没有任何意外的来临了。
一个小时后，再度认真检查完自己携带的资料，以及在省工业厅办公室帮助下，连轴转制作出来的《三十五师和天河省化工研究院关于特种肥料军地合作的意向书》文本，钟白匆匆踏上了一辆军用吉普车，赶往三十五师的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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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下就上升到了百万级
南云，在华国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宽阔版图上，正是西南边陲那块最重要的版图。
它总面积达到惊人的39.41万平方千米，不但在华国内部算是面积排名靠前的大省，就是放在全世界地图上，也比很多中等国家的全国国土面积要来得大。
它西部与缅甸接壤，南部和老挝、越南毗邻，自古以来就是整个华国的西南隘口，而因为近年来我国对越反击战的原因，在军事战略上占有极高的地位。
看着路边那锈红色的土地，再看看上车后拿到的那个大芒果，钟白不禁下意识的感叹道：这地方能出好水果，但粮食产量却一直提不上去，就是因为这些酸性太高的红土地啊！
三十五师的驻地远离巴雅市市区足足有二十多公里远，但它承担的保卫任务却不仅仅是背后的巴雅市，而是面前大约长达两百七十公里的国境线。
和更偏南的边境部队相比，三十五师算是处于相当安全的位置了，加之这里有外侧的大山阻隔，内里平原不少，所以成了天然的军垦区。
本来以巴雅市的亚热带甚至偏热带气候，按理说这儿一年三季的水稻种植，已经可以出产大量粮食做到自给自足，但现在亩产只有全国平均水平的70%，硬生生的让三十五师只能从外地运输粮食来弥补缺口。
抵达师部，一股浓浓的前线风格明显和之前去过的天河省军区大院不同，这里站岗的战士们各个皮肤黝黑，而且那股气质也和后方的人员完全不同，不愧是前线。
就在钟白刚刚下车，才注意到师部进门之后，两侧居然站着两排整整齐齐、全副武装的战士们列队欢迎！
这阵仗，不要说把钟白吓了一跳，就连同行的省化工研究院副院长和办公室主任也抖了一抖！
列队的尽头，站着一位威严的老者，从他身上笔挺的军服、肩膀上的肩章就能看出这位就是三十五师的副师长。
“一、二、鼓掌！”
几人在关林建的引导下刚刚跨入师部大门的一刹那，一位士兵立刻喊起了号子，在“鼓掌”二字脱口而出的一刹那，整齐而又热烈的掌声立刻响了起来！
鬼鬼，这个欢迎阵仗，恐怕南云省军区的首长来了，也就是同样规格了吧？
钟白感到很惊讶，倒不是这场景有多么特别，而是因为他们仅仅是一个军地合作项目过来进行意向签约的队伍就能受到这么隆重的欢迎，显然超出了一行所有人的预估。
要知道，军队，尤其是这种边境还在发生零星战斗的军队，他们那股气质远不是一般单位能比的。
说句通俗点的话，你地方上就是再大的来头，那和他们也不是一个系统的，犯不着拿这种架势来欢迎。
但今天偏偏对方就这么做了，而且不但有欢迎仪式，还如此隆重，倒是让大家震惊。
几人走到那位副师长面前，带队的副院长刚想伸手去握，却见对方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用极其认真的口吻喊道。
“三十五师副师长卫海帆，代表全师官兵，对天河省化工研究院军地合作项目一行，表示热烈欢迎！”
副院长这会儿只能以猛烈点头来回应，等对方敬礼的手落下，才又握了个手。
不过，对面传来那强烈的手劲还是让他觉得有些生疼。
“我们师长去省军区汇报工作出差，今天只有我这个副师长来迎接你们，还请包涵啊。”
“哪里哪里。”
大家一边走一边寒暄，很快就来到了师部的大会议室。
看着墙上那副巨型的边境线图，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哨所位置，钟白不禁再次对这些镇守祖国西南边陲的战士们产生了最崇高的敬意。
是的，是他们在这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坚守，才有了后方企业的生产、才有了人民追求幸福生活的底气。
由于意向签约的事情双方基本在昨天晚上的电话里都沟通好了，文本传真件也经过对方的过目，基本达成一致没有再做修改，今天的签约，其实更多的是一个象征意义的仪式而已。
坐下之后，钟白面对对面一排军官的眼神，总觉得他们个个都盯着自己，有点不自在。
这不都定好了么，反正也没我签字的地儿，这位关林建中校还死活要让自己坐军用运输机连夜飞过来，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在正式签字交换文本之前，随车过来的天河工业报记者早已经准备就绪，拿起长枪短炮就开始拍照片了。
“咔嚓咔嚓”的声音不绝于耳，足足照了一分钟他才示意可以开始了。
副师长卫海帆在这个过程中表现出了少有的耐性，一直面部带着微笑没有吭声，倒是让钟白觉得有些惊奇。
因为在飞行途中关林建就曾经给钟白他们提起，这位副师长可是一个出了名了暴脾气，稍微有点情况就会开口呵斥的，没想到今天还这么配合记者，倒也是意外。
当然，如果是军报的记者就没那么意外了，但这只不过是相对对方来说的外省天河工业报的记者啊。
前奏终于结束，而卫海帆一开口的高度就来得让人措手不及。
“这一次，我们真的非常感谢天河省工业厅、化工研究院对我们部队的大力支持，你们能在百忙之中专门抽出大量人力物力，针对边疆土壤肥力不足的问题创新性的开展了特种化肥的研制，不但是我们，巴雅市六十八万人民也会永远铭记你们的功劳！”
鬼鬼，这个高度，一下就上升到了百万级呐！
副院长那里见过这种节奏，只能站起身来微微点头：“卫师长言重了，我们也一直想致力于军地合作共建项目，但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这一次也是因为深受边疆全体干部官兵的事迹感动，我们有了这个宝贵的机会，能为祖国的国防事业贡献自己的力量。”
卫海帆用他那富有感染力的话音说道：“嗯，我是个粗人，不怎么会说话。相信大家来的路上也看到了，咱们脚下的这片地，种水果还可以，种粮食就不咋地，所以要是没有这特种化肥，恐怕一直都无法解决粮食自给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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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精确到天数
这话若是在众人没有在来的路上看到那大片大片红土壤的时候说，恐怕是没人相信的。
但此刻来自天河省的众人倒是卫海帆的话颇有些感触。
是啊，南云边疆日照充足，常年气温较高，种植各种水果那的确是条件极其优越、浑然天成。
可要是换成生产粮食，在土地肥力没有显著提高之前，即使用再先进的杂交水稻、旱稻技术，也无法弥补这天然的劣势。
毕竟，不管你再优秀的粮食品种，还得一寸一寸从土壤里冒出来，你总不能指望它们在半空中照射着阳光就能出产粮食吧？
双方在进行了具有相当高度的开场发言后，在正式签订本次军地合作意向之前，按惯例还需要对特种化肥进行一个粗略的介绍，至少要让部队里除了高层之外的其他干部们对这次合作有一个最直观的认识。
这个介绍双方都有出人，三十五师这边是关林建中校，而天河省这边毫无疑问派出的是钟白。
虽说之前两人还从没配合过，甚至连彩排都没有排一次，但一上台钟白和关林建就惊奇的发现，他们二人的联合介绍配合简直完美！
关林建本来就是那种在部队里靠扎实专业知识立足的干部，说话朴实而又结合部队实际，而钟白则是从未来重生的院士级别人物，说话深入浅出还时不时蹦出一两个简单易懂的新名词，很快就将卫海帆副师长内心那最后一丁点儿的疑问给清除了。
“……那么，以上就是整个特种化肥课题的大致介绍了，如果在座各位部队首长还有疑问可以现场提出，我会一一作答。”钟白说完最后一句之后，平静的看着眼前一排军官。
“呵呵，疑问我们是没有的，听完介绍我也坚信特种化肥是一个能解决我们边境地区粮食生产问题的绝佳手段，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卫海帆将准备签订的合作意向书翻开，指着其中一段话问道：“这上面写着，产品预计在协议签订后的一个月投产，第一批产品将在三个月内运抵巴雅市，我想请你们进一步明确，用最快速度能够什么时候办好？要精确到天数！”
不愧是在边疆驻扎多年的三十五师副师长，常年累月的边防任务让他养成了极其严谨的习惯，尤其是在这种重大后勤问题上，精确到天数是最基本的要求。
但这话听在前排的副院长耳朵里未免觉得有些为难。
虽说跨省军地合作项目这是副院长带队的第一次，但以前他也有过不少其他行业合作项目的研讨经验，对于一个才刚刚从实验室里诞生出来的全新概念，不要说“精确到天数最快什么时候能办好”了，就是能按照协议上所说三个月之内把第一批产品运抵巴雅市，在他看来就已经是史无前例的举动，没想到眼前这位副师长不但嫌速度慢，还要精确量化到哪一天？
副院长当然对童四方和钟白有信心，但这个项目既然已经引起了各方的高度重视，自己今天又代表天河省化工研究院千里迢迢来到三十五师签订意向，至少在过程中是绝对不能出纰漏的。
所以他略作思考，还是微微皱眉的准备把这个问题公式化的混过去：“这一点，请你们放心。我方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和最优的质量，保证在合同期限时间内完成任务，将产品尽快运抵巴雅市！”
听到这个回答，卫海帆的眉头微微皱起。
熟悉他工作作风的人都知道，这是副师长对回答不满的表现。
副院长这种回答在卫海帆听来基本和没有回答一个样，什么叫“最快的速度和最优的质量”？
部队里最不喜欢听的就是这种模棱两可的话，尤其这还是在一支前线部队的师部里！
要不是对方的身份所限，如果换成一位军中下级敢这样回答卫海帆的问题，怕不是早就被他骂个狗血淋头了！
中校关林建见卫海帆忍住没有发火，立刻轻咳一声提醒道：“那个……领导，卫师长的意思是，咱们这个日期能否进一步明确到具体在哪一天？”
明明现在只是一个意向性的协议，你却偏偏要我精确到天数？
副院长哪里有回答这种问题的经验？
他下意识扭头准备用目光寻找此次项目的带头人童四方，却在扫视一圈后发现童四方并没有前来，只好对旁边唯一具体参加课题的钟白说道：“小钟，这个问题你来回答。”
“好的。”钟白当然听出来了卫海帆话里的意思，立刻自信的回答道：“我们返回天河后会立即展开特种化肥的实验和生产工作。今天是10月15日，在12月31日，也就是本年度的最后一天前，化肥厂将保证将第一批产品生产完毕！当然，什么时候运抵巴雅市这个取决于运力情况，我无法对卫师长做出保证。”
听到这位年轻的技术员给出了明确的时间，卫海帆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下意识道：“今年年内对吧？好！既然是我们提出来的要求，运力情况你们不用担心！”
钟白微笑着点头道：“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那就请卫师长在协议上签字盖章好了。”
“嗯。”
卫海帆马上抓起桌上的钢笔，正要签字的时候突然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那位副院长不是说三个月内吗？
而这位年轻技术员刚提出的12月31日前，好像只有一个半月的样子？
等等，这意味着时间缩短了一半？
一个半月和三个月之间的差距，是个人都能明白，卫海帆下意识用探询的目光望向了钟白。
但钟白的眼光和他相遇的时候并没有闪躲，反而自信的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卫海帆也是阅人无数的一位副师长，自然感受到了钟白那股强大的自信，于是二话不说直接唰唰唰在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而这边的副院长见对面已经签字，他也不能再耽搁，毕竟千里迢迢从天河飞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把这个手续给弄好么，所以也就同时搞定了。
只不过副院长在签完字之后才回味过来，钟白这个家伙刚才的回答，好像……胆子有点太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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