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上门送票
单建平越听越糊涂：“和磷肥事故有关？”
楚军点点头：“没错。之前咱们停产磷肥近两月，现在全县的农资公司不但磷肥库存吃紧，就连氮肥也不多了，县里要求我们厂在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要生产出以前三个月的氮肥产量！你们技术科要想办法，在短时间内提高我们厂氮肥的产量！”
“这……”
单建平的话卡住了，他瞬间明白了楚军的意思。
一个月的时间，生产三个月出产的氮肥量？
“楚厂长，这事儿我们技术科能干啥？这种突击类任务，不是应该全厂动员，来个咬牙快干三十天，加班加点增加生产时间吗？”单建平不解的问道。
“废话，全场动员还要你教育我来做？明天就开会通知大家行动起来。”楚军不满的瞪了一眼单建平，继续道：“让你们技术科来，就是要在增加生产时间的基础上，进一步用技术手段提高生产效率，在有限的时间内完成艰巨的任务嘛！”
擦，单建平顿时心中一万句妈卖批飞过，这尼玛不是强人所难吗？
我要是有那等本事，还会留在县化肥厂？怕不是早就去省里找个大国企美滋滋的呆着了！
这种几乎无法完成的任务，单建平现在也不敢再乱表态了，而是决定先叫苦：“楚厂长，咱们厂氮肥生产技术本来就没啥新花样，已经好几年都没有在流程和方法上创新了，现在这么短的时间要完成三倍的任务，我怕……”
“你怕什么？县领导给我下达命令的时候，你以为我不怕？但怕就能解决问题了？”楚军的反驳立刻噎得单建平说不出话来。
“可我们技术科人员稀少、技术单薄……”
“你们技术科刚刚补充了钟白这么一名优秀的同志，还嫌少？”楚军看了看钟白，顺口问道：“钟白，你有思路吗？大胆一点，说。”
这句话本来是为了缓解一下单建平的压力，楚军才这么顺口一问的。
作为一名厂长，楚军早就习惯了先给属下压力，后面再接安抚，这样先硬后软，才能最大限度的调动属下的积极性，让他们能全力完成任务。
但没想到自己这顺口一问，钟白给出的答案却让楚军有点意外。
“有一点思路。”钟白点点头，若有所思的回答道：“正好刚才我在合成氨车间实习，发现有很多技术细节可以改善，从而提升产量，凑巧又碰上厂里的任务，这下可正好。”
“什么？你已经提前在做了？”
楚军和单建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同时惊讶的朝钟白望去！
钟白摇摇头，老老实实的回答道：“也不能说提前吧，之前我也不知道厂里有这项任务，只是今天实习的时候顺路看了一下而已。”
楚军和单建平对望一眼，心里却有一个同样的看法！
特么的，这小伙子咋这么会来事儿呢？
若是没有之前在磷肥事故调查中的神奇表现，楚军一定会认为钟白在故意装逼说大话。
但现在？
他还真就相信钟白的说法了！
“说说，你现在怎么个思路？”楚军大喜过望，身体立刻从靠着的椅子上坐直，双眼紧盯钟白问道。
“这个……都是一些技术性的问题，解释起来可能有些麻烦，我需要回去和单科长好好商量一下可行性，然后让单科长再来给楚厂长汇报吧。”钟白想了想才回答道。
这倒不是故意吊楚军的胃口，而是因为刚才在车间里的见闻之后，钟白觉得连给一线的工人们解释几个新概念都这么吃力，对方理解得很慢，那么给这位平时很少接触具体技术的厂长当面解释，想要在短时间内让对方搞明白自己的意思，无异于对牛弹琴。
楚军也马上意识到自己操之过急了，点点头道：“也是，那你们就抓紧时间回去工作。”
两人赶紧离开了厂长办公室，等刚从楼梯口下去，单建平就立刻把钟白一拉，急不可耐的问道。
“小钟，你又有啥好点子了？”
“回办公室找个纸笔我再给你解释。”钟白也不废话，继续赶路。
……
与此同时，看门的老大爷正在就着温暖的阳光，刚刚点燃自己的旱烟袋，准备美滋滋的吸一口旱烟的时候，突然发现门外有一个俏丽的身影朝化肥厂大门走来。
“哎，姑娘，你哪个单位的？来咱们厂办事吗？”
面对年轻漂亮的姑娘，老大爷的口气也比平时和煦了许多，没有那股子凶巴巴的味道了。
来的正是宋小丽，她看上去最多二十出头，梳着一根水滑油亮的麻花辫，穿得整洁得体，一看就是有单位的，也难怪看门老大爷今儿个也变温柔了。
“大爷，我是火车站的，来你们厂找人。”宋小丽脆生生的回答道。
大上午的，火车站的姑娘来化肥厂找人？
老大爷一时半会儿没联想到她到底能来找谁，只好继续追问道：“找人？找哪位？”
“技术科的钟白同志。”宋小丽答道。
“技术科的钟白？”一听到这个近两天在厂里已经近似于热搜名词的名字，老大爷也不禁瞪大了双眼：“你找他干啥？”
“有点私事，大爷你放心吧，不是坏事儿。”宋小丽没想到这看门老大爷就和审讯一样认真，来来回回问个不停，心道你到底让不让我进去送车票啊！
老大爷只好打开大门：“好好，那你进去吧。”
宋小丽快步走进去，又突然停下转身问了一句：“技术科在哪儿？”
“那边，三楼角落里的办公室，瞧着了没？”
“谢谢大爷！”
毕竟在火车站见多识广，宋小丽也远比其他单位的姑娘来得胆子大，也不管路过的几名青年工人传来的火辣眼光，就这样径直朝着技术科走去。
叩叩叩。
“门没关。”单建平正聚精会神的看着钟白在纸上给自己划着等温变换技术的公式和说明，头都没回的顺口说了一句，但却没有听到熟悉的男性声音。
“请问是技术科吗？”
宋小丽这声音一出，单建平和钟白不禁齐齐扭头朝她望去。
“你是……？”
“你怎么来了？”
两人同时开口。
单建平立刻意识到这位年轻姑娘是来找钟白的，又转头疑惑的看着他：“找你的？”
“嗯，单科长我先出去一下成不？有点私事。”
“哦，你去吧。”
钟白这才走到门口，赶紧顺手把门关上：“你咋跑我办公室来了？”
宋小丽马上撇了撇嘴：“喂，你这个人……昨天还说有车票的消息就马上来找你，我现在车票都拿到手了，给你送到办公室来，怎么听你这口气还有点不乐意啊？那你觉得我耽误你工作了，我带着车票马上回火车站就是。”
说着，宋小丽就转身欲走，急得钟白赶紧一把将她右手拉住：“哎哎哎，小丽你别走啊！”
他下意识的一拉，倒是阴差阳错的让两人有了肢体接触。
这年头还不像2019年男女之间那么开放，基本上人们的思想还是很传统的，男女授受不亲依旧是大众共识。
当钟白手上传来温暖柔软的触感，抬头又看到宋小丽的脸庞有点发红，这才意识到自己冒了天下之大不韪，赶紧把手松开，喃喃道：“我这不是有意的。”
没想到他这表现反而把有点生气的宋小丽给逗乐了：“瞧你那样儿，又没干啥你心虚什么？买车票还要碰售票员的手呢。”
“也是……”钟白只好用手挠头以掩饰自己的尴尬：“你刚才说，票已经买着了？哪天的？”
“你这人还真心急，好歹我也走了半小时路才到你们厂送票上门，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么？”宋小丽不禁佯怒道。
“嘿嘿，那我就谢谢您嘞！”钟白也乐了，索性来了个京剧里的小生拜谢的姿势，认认真真的双手一抱，朝宋小丽鞠了个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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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空中楼阁
宋小丽工工整整的将一张火车票掏出来递给钟白：“喏，明天的坐票，晚上八点十五分从山平县出发，大后天早晨到广府南站。”
这会儿的火车票也没有实名制，凭票就能上车，看了看票面上写着清清楚楚的十八块五票价，钟白接过来下意识就要掏腰包给钱，等手伸进空空如也的裤兜里才哑然失笑，对宋小丽说道。
“那个……我身上没有这么多钱，等我去车间找找工友拿钱给你。”
“不用那么着急，我又不等着这钱买东西。”宋小丽倒是被钟白这窘迫的模样给逗笑了：“上班时间你去找他不合适吧？反正他明天要来火车站乘车，你就让他到时候来车站餐厅给我好了。”
自从认识钟白以来，他一直给宋小丽的形象就是一个很聪明而且帅气的省城青年，如今看到钟白也有掏不出钱的时候，宋小丽心里倒是有点暗爽。
钟白想了想反问道：“对了，你怎么这个点就过来了？不上班么？”
“我们是倒班制，现在我休息。”宋小丽捂嘴笑道。
就在这时候，办公室内传来了单建平的喊声：“小钟，你快进来一下！”
“那我不耽误你上班，先回去了，再见。”
钟白本想下意识的找对方要手机号，但突然反应过来现在是1981年，结果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宋小丽已经匆匆离去。
重生之后自己认识的异性可以说仅仅只有楚娟和宋小丽两人而已，相比起楚娟的泼辣、直率而言，宋小丽就显得懂事理得多。
办事也挺靠谱，不到一天时间就把火车票默默搞定，甚至还送票上门自己先垫钱！
要知道这年头十八块五可不是个小数字，纵然有人和人之间的信任，但换成是你，愿意给一个只见过两面，请你看了一场电影的人自掏腰包买票么？还得动用自己老爸的关系！
这两天厂里事情不少，明天看样子只能让余东峰自己去火车站乘车了，钟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宋小丽，只好摇摇头走进了技术科办公室。
“单科长。”
“嗯，快来给我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说可以省去变换炉和换热设备？这到底如何实现？”单建平不解的指着一处问道。
钟白沉吟片刻道：“这个说起来就话长了……”
这个等温变换技术，在国内事实上是2012年发现并完善，并且在2013年大规模推开的一项提高合成氨生产效率的重大技术革新。
等温变换技术，正是合成氨变换工艺的一种新形式。
目前国内生产氮肥的主要技术就是诞生于1913年合成氨变换工艺，至今已经接近百年。
该工艺主要用于一氧化碳与水蒸汽在催化剂上进行变换反应，生成氢气和二氧化碳。历经由常压改加压；由高温变换变中、低温变换；催化剂由铁铬系、铜锌系转成耐硫钴钼系由低co多段绝热变换到高co多炉变换，可以说技术已经非常成熟。
而等温变换技术的核心，就在于将换热器置于反应器催化剂床层，通过副产蒸汽的方式移去反应热，保持催化剂床层低温、恒温反应，省去多个变换炉和换热设备，大大缩短了流程。
还记得之前在车间查看过的那个变换炉么？
如果使用这个技术，那个老旧的苏式变换炉就可以光荣下岗了。
“……整个流程大概就是这样。”钟白仔细的将等温变换技术的核心理念以及关键环节认认真真的给单建平阐述了一遍，听得对方目瞪口呆。
过了半晌，单建平才结结巴巴的开了口问道：“小钟，你……你的意思是，如果落实这项技术，那我们厂里以后生产氮肥都不需要变换炉了？”
“对，可以这么理解。”钟白点了点头：“但配套设施需要跟上，必须购买新的反应器，重新设计生产流程，培训工人操作。”
“我的天，这整个下来需要花多少钱？又需要多少时间？”单建平已经吓呆了。
钟白只知道在前世这种技术经过短短一年时间就被全国大规模推广应用，而且效果很好的情况下，似乎投入并不多，但具体设备需要多少钱这件事他还真没过问过。
于是钟白摇摇头道：“价格我不是很清楚，时间上的话不用担心，只要设备到位，培训可以在一天时间内做好，后面按部就班的开展生产就可以了。”
“预期能提高多少产能？”
“按照我们厂现有规模的话，起码100%吧。”钟白想了想又补充道：“此外，因为能源利用率提高的缘故，节约下来的原料费用也很客观，起码可以缩减三成左右。”
听到这个数字，单建平的双眼燃起了亮光，不过仅仅片刻就转瞬而逝了。
“好，就算如你所说，这项新技术有这么好的效果，但新的配套设施去哪儿买？还有，厂里最近财政状况吃紧，如果要找楚厂长申请经费，恐怕有点难……毕竟刚才办公室听他的口气，应该是在现有的设备基础上进行改良，而不是大规模购买新设备更新换代啊！这不是空中楼阁么？”
单建平这么一说，反倒是提醒了钟白。
没错，在二十多年这些新的反应器基本上找个中等城市就能随便买到，但这会儿可是1981年，生产它们的厂家，国内还真不知道有没有！
“这个嘛……那我再想想，尽量弄一个不更换设备就能提高产能的法子出来。”钟白不动声色的将自己刚刚写给单建平的那份等温变换技术的手稿收回，说道。
“行，不过这技术的确很先进，虽然我之前从未听说，但看你写的资料上面那些公式和流程都写到了关键点上，倒是挺有道理的。那就辛苦你琢磨琢磨，我有点私事，外出半小时。”
“好的，单科长。”钟白长舒一口气，心道幸好你没有追问这项技术的来源，否则我怕不是又要圆半天才能圆回来了。
单建平起身拍了拍钟白的肩膀离开了办公室，剩下他一人开始苦苦思索。
这老掉牙的生产线，想要不购买新设备就要提高产能的法子？
一个崭新的思路在他脑中形成，钟白突然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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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降低氨耗的方法
提高生产效率，并不一定只有提高产能一个方法！
还有另外一种最有效的办法，那就是降低氨耗。
所谓氨耗，就是生产氮肥的过程里氨的损耗，氨既然是尿素的主要成分之一，减低了氨的损耗，这不就等同于变相增加了生产效率，提高产能了嘛！
钟白立刻兴奋的搓起了双手，要说降低氨耗的法子，就算闭着眼睛他也能背出好几十种来。
不过，到底哪一种方法适用于现在的山平县化肥厂，那可就不能张口就来了。
“嗯，好好回忆一下这两天在车间观看的生产流程，哪一些地方可以作为突破口的……”钟白趴在桌上，开始认真的回想起来。
减少成品结块尿素？
不行，虽然这套苏式设备显得很老旧，但至少结块尿素出现比率还是很低的，甚至已经符合前世的生产标准了，在这一块下功夫估计收效不大。
进一步控制好甲铵冷凝器液位槽的液位？
这个好像也不行，钟白之前也认真查看过甲铵冷凝器的情况，也算到位。
那么……
调整低调水（甲铵冷凝器调温水）的进口温度？
想到这里，钟白一下就来了精神！
他之前还没有查看过低调水进口温度的详细记录，而这个方法又算是最简单、又最能立竿见影的减低氨耗的措施之一！
理论上来说，低调水进口温度的区间范围比较宽，在55度-60度之间都有可能。
而每一个化肥厂的甲铵冷凝器设备，也因为生产厂家和工艺的不同，最佳低调水的进口温度也各自不同，一般是越低越好。
举个例子，可能a厂的低调水，进口温度是58度，实际上要经过反复试验最后才能得出57.2度才是最有效率的温度。
可b厂的低调水，进口温度是60度，实际上56.3度才是最有效率的温度。
这中间没有任何规律可言，完全需要调整者凭借自己丰富的经验，以及对设备的熟悉程度进行不断的微调，最终找到一个最为合适的进口温度，降低氨耗，从而有效提高产能！
而丰富的经验、对设备的熟悉程度这两者，对于目前的钟白来说，他都不缺！
想到就做，虽然单建平有私事出门了，但钟白还是毫不犹豫的下了办公楼，再度往车间走去！
钟白兴致勃勃的重新进入合成氨车间，换好工作服之后，就找到了生产科长莫金龙。
“莫科长，昨天我没看到甲铵冷凝器的低调水进口温度记录表，这东西在哪儿能找到？”
莫金龙一听这个东西，有些奇怪的问道：“低调水进口温度记录？你看这个做啥？那玩意儿不是常年都不变的么？”
“我自有妙用。”钟白也不想和他多解释：“听你这么说，咱们厂里是没有调整过低调水的进口温度了？”
“调那玩意儿干啥？设备说明书上不是说了要固定的么，你刚从技校毕业连这个都给忘了？”莫金龙瞥了他一眼，更是满脸黑人问号。
自从氮肥生产开始以来，这玩意儿就压根没人动过，谁会把主意打到它上面？
“我先看看，调整了说不定能降低氨耗，提高产能呢。”钟白说道：“不过我还是要先看看记录才知道。”
莫金龙一听这个顿时来了精神，道：“嚯，你小子又来新花样了？记录在老卫那里，你去找他就行。”
“老卫？哪个老卫？”
“你这记性咋像和老年人一样的？昨天不是刚刚还和老卫因为变换炉的事情吵了一架么，今天就不记得了？”莫金龙笑呵呵的往远处一指：“喏，卫世杰在那边，你找他要就行。”
原来就是昨天那个固执的老工人啊！
既然记录在他那儿，钟白也只能再去找卫世杰要了。
卫世杰正在记录着什么，一看是昨天的钟白来了，哪儿还有半点发脾气的模样，立刻兴奋的站起身来对钟白问道：“小钟你来得正好，昨天你说那个什么等温变换技术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给我好好解释解释呗……”
钟白不禁有点奇怪，老顽固怎么突然就化身为一个求学若渴的小学生模样了？
当然这也不怪钟白，毕竟昨天扔下几句话之后他就离开了，只记住了卫世杰一开始那副桀骜不驯、和自己针锋相对的节奏。
而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走后，卫世杰越琢磨越觉得自己是个人才，提出的新理论和新思维让人叹为观止，把这个老顽固都整得内心佩服得紧，正想找机会上门问问他细节呢。
“这个在车间里不好解释，涉及到很多知识还有一些新公式什么的。”钟白赶紧摇摇头，拒绝了对方的要求。
自己给厂里号称读书读得最多的书呆子，技术科科长单建平解释这套理论，对方都连续问了一大串还没搞明白，要是在车间这种生产环境里想几句话就给卫世杰说明白，钟白倒不认为自己有那个能力。
或者说，他不觉得在理论知识这一块，卫世杰能比单建平更强。
“这样啊……”卫世杰的口气居然有些惋惜：“那等我啥时候调休了，再去办公室好好请教你！对了小钟，今天过来又有啥事？不会咱们这变换炉要停车大修吧？”
不知不觉中，卫世杰面对钟白的口气，早就没有了厂子里那种五十岁老同志对二十多岁年轻人的长辈口吻，倒是多了一丝平时和莫金龙科长沟通的恭敬语气来。
“现在厂里正逢氮肥产能不足，咋可能停车大修？”钟白立刻说道：“我是来查看低调水进口温度记录的，莫科长说在你这儿。”
“哦，这个有！”卫世杰立刻转身，从一堆记录本里找到一本最薄的，马上递给了钟白：“这是今年以来的低调水进口温度记录表，你看看。”
钟白随手拿过来一翻，果然和自己预料的差不多。
翻了好几个月的，每天都是一连串的59度，连第二个不同的数字都没有！
“去年和前年的呢？也都是59度吗？”合上记录本，钟白谨慎的问道：“头两年的记录本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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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和一条咸鱼又有什么区别
“头两年的应该都装档了，车间里只有本年度的。”卫世杰想了想回答道：“那些要去厂里档案室翻才看得到，不过我记得没错的话，应该都是59度吧。毕竟这套设备引进回来之后，低调水温度就从来没变过，说明书上不是也写了一定要保持恒定温度嘛。”
“好，我知道了。”钟白点点头道：“我问一下，调整低调水温度这事儿，需要经过谁的同意？”
“啥？你要调那玩意儿做什么？”卫世杰楞了一下才问道。
“降低温度，减少氨耗，提高产能。”对这种一线的生产工人，钟白自然不用隐瞒什么。
卫世杰双眼一瞪：“还能这么操作？它是个……”
“当然能，原理我就不解释了，我现在只想知道调整权限在谁手里？”钟白赶紧打断了他的问题，追问道。
卫世杰把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莫金龙：“当然是找莫科长了。”
“谢谢。”
钟白也不废话，大踏步走到莫金龙面前，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对方。
“的确是我点头就可以，但且不论为什么要调整的原因，你准备采用什么方法降低进口水温度？这可是个技术活！”莫金龙疑问道。
钟白自信的点点头道：“我当然知道这是个技术活！莫科长，你难道忘了我就是技术科的么？技术科的人不搞技术活，那和一条咸鱼又有什么区别？”
莫金龙哈哈一笑道：“哈哈哈，你这个小钟，有点意思，为什么要自比为一条咸鱼呢？莫非这咸鱼和消极怠工又有什么内在联系不成？”
钟白懒得和他解释这句来自前世星爷电影里的经典梗，只能含糊道：“我自然有办法调整，只要你莫科长同意，我就去看看甲铵冷凝器的具体情况。”
“行，那你弄个条子过来，上面要有你们单科长的签字，收到条子我签了字，你再去实施。”
莫金龙尽管平时给大家一种粗人的印象，但这种真正涉及到车间内重要设备的调整事项，他可不能仅凭钟白口头一句话就马上放手让对方去做，那是不负责任的表现。
“我马上去找……”钟白正想说马上回办公室去找单建平来着，但突然记起单建平有私事出去了，只能挠了挠头皮道：“我一个小时后过来。”
“那等你的条子啊，记得让单科长签字！”莫金龙望着离开的钟白，大声喊道。
这中途空着的时间，钟白自然没有闲着，而是充分利用它去找正在上班的余东峰了。
“东峰，有技术科的人找你，说是有工作要谈。”一名工友对正在上班的余东峰喊道。
“好嘞，那帮我看着一下啊，我去去就来。”余东峰摘下手套，三两步冲出了车间。
到了外面一看正是钟白，余东峰不禁哑然失笑，把他拉到一边的空地上，丢了一颗红山茶给对方，笑道：“钟白，这个点来找我谈个啥工作啊？”
“去你的，要说有私事找你，你们车间主任还能让你半路出来啊？”钟白没好气的盯了余东峰一眼，点燃了那颗红山茶，吸了一口道：“昨天我托朋友办的事儿，成了！”
“卧槽，这么快？哪天的票，兄弟？”一听钟白搞定了火车票，余东峰的双眼里冒出一阵亮光，双手不自觉的抓住了对方的胳膊，倒是把钟白整得浑身鸡皮疙瘩。
面对余东峰这种一上来就“迎男而上”的节奏，钟白也有些吃不消，赶紧退后一步：“兄弟你别上手啊！票是明天的，今天你能请到假不？”
余东峰差点没兴奋得跳起来，昨天夜里躺在床上就一直在念叨到底能搞到什么时候的票，没想到这么快搞定不说，火车票居然是明天的？
余东峰已经有点按捺不住了：“能能，我现在就和车间主任说一声，然后回去让我爸去楚厂长那里请假，请十天够不够？”
钟白赶紧问道：“来回光坐火车就是六天，十天怕不是少了点？你去过广府没？”
余东峰自信的回答道：“没有。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你还怕我迷路不成？”
“到时候给你的批发蛤蟆镜的地址，我怕你一个乡下人真的绕晕了，一两天找不到……”钟白倒不是有意调侃，而是因为这个年头小县城和广府这种大城市的差别远远大于几十年后，一个县城青年去了迷路倒也正常。
“怕什么，广府没去过，省城天都我可去了好几次了，大城市不过也就那样嘛！得了，那我就请假半个月，这下你放心了吧？”余东峰不以为意，笑道。
“成。票我已经拿到手了，现在给你，记得明天去火车站赶车的时候，在‘车站餐厅’把十八块五的票钱给一个叫做宋小丽的姑娘就行。”钟白见对方定了下来，立刻摸出身上那张还带有体温的火车票。
“哥们，还真有你的！”见票都已经拿到手，心中最后那一丝丝隐忧也随风散去，余东峰二话不说转身就跑，留下一句话：“今晚回宿舍，记得把地址写给我，我先回去找车间主任去！”
这小子，果然是不见鬼子不挂弦，现在看到车票了，整个人和飞似的。
钟白笑了笑，琢磨着时间也差不多了，这才赶回技术科办公室。
等他回去一看，门还锁着，这会儿也已经十一点多了，看样子单建平中午下班前是不会回来了，倒是放了他一道鸽子。
没有单建平签字的条子，莫金龙肯定不同意自己动手，钟白也只好趁着这个空档，好好坐在位置上回忆起降低低调水温度的技术细节来。
厂里这套甲铵冷凝器钟白之前查看过，就是很普通的苏式设备，也没什么太多的技术可言。
说起来，这温度调整，还真不是动动嘴皮就能一下把它降低的，而是有一些关键环节在里面。
首先，想要一次性就降低调整到位是不可能的。
比如现在它的温度是59度，想要一下子降低到56度，估计最多运行几天时间就要出故障了。
原因就在于这样做会造成低压超压，而形成低压超压后，又必须在现场手动放空，以降低系统压力。
而在压力控制正常时，现场手动放空阀关闭，容易造成甲铵结晶而被卡死，后续处理起来十分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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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E053A缺货
为了解决低压系统由于超压而不能及时泄压这一困难，最有效的措施，莫过于对装置进行低压气相管线的改造了。
钟白顺手拿起一张a2白纸，开始一边回忆，一边认真的在纸上作图。
图上的内容，当然是如何降低低压气相管线位置，以及在放空管上增加一调节阀，这样就能实现压力的远程控制，从而使低压压力控制十分方便。
就在他认真埋头作画的同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和脚步声。
钟白抬头一看，是副教授童四方带着质检科科长王天林过来了。
童四方一看钟白在认真工作，立刻笑呵呵的走到他身边，说道：“小钟，我马上就要离开山平县返回省城了，刚才在楚厂长那里没看到你，这就想着专程过来和你道个别。”
一个年长的副教授专程来和自己道别，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自己都必须要礼貌回应，钟白立刻起身，伸出右手和对方紧握，同时微笑道：“谢谢童教授，我祝你一路顺风，因为还有事情要忙，我就不送了。”
毕竟现在赶紧把低压气相管线改造图弄出来才是王道，没有这玩意儿谈何降低低调水温度，从而降低氨耗，提高氮肥产能呢？
童四方倒是不在意，摆摆手道：“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天林送我去火车站就够了。”
他突然又凑近了一点，低声问道：“小钟，我上次和你说的事情，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钟白自然清楚童四方指的是什么，要他去省城给对方打下手，搞课题研究嘛。
不过他对此并没有兴趣，而且在钟白看来那个课题本身也是个无用功，于是摇摇头道：“不了，就在这儿挺好。”
这个回答也没有出乎童四方的意料，毕竟他从一开始就觉得钟白这个年轻人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给人一种心性很坚定的节奏，自己只不过是走之前再尝试一下罢了，毕竟自己的话都已经说到位了嘛。
反正你同意了更好，不同意大不了维持原状，怎么看都是“你可能血赚，但我永远不亏”的节奏。
听到钟白拒绝，童四方只好准备离开，这时候他一不小心眼角瞥到了钟白桌上那张还没有完成的图纸，稍微一看就知道是设计图，立刻饶有兴致的问道：“小钟，你这又是在画什么？”
童四方是省城副教授，这些东西告诉他也无妨，于是钟白顺口回答道：““哦，没什么。我在弄一组甲铵冷凝器的低压气相管线改造图，还没画完呢。”
“你要改造低压气相管线？又有啥新目标？”童四方好奇的问道。
钟白老老实实的回答道：“降低氨耗，提升生产线现有的氮肥产能。这个改造应该是很有效的。”
童四方对这一块也不是特别熟悉，因为已经很细节化了，而且他并不是常年在厂里工作的高级工程师。
不过当他看到里面一个元件的时候，眉头一皱道：“这个元件，山平县怕是没有货吧？”
“哪个？”
“喏，就这个e035a的，这里。”童四方指着图纸上一处问道。
对哦，钟白这才反应过来，这玩意儿的确在八十年代的县城里恐怕是买不到的。
而没有这个e035a，整个改造就成了无米之炊，毕竟他钟白就是再厉害，也不能用双手直接变出一个精密工业产品出来嘛。
想到这儿钟白只能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咧开嘴笑道：“还是童教授考虑周全，我都把这事儿忘了，那我等单科长回来就找他打报告，让厂里赶紧去外面买。”
“外面买？呵呵，小钟啊，这e035a不是我说，要是没点关系的话，十天半个月恐怕你们厂里是买不来的哦！”童四方突然摇了摇头，笑道。
“啊？这玩意儿这么紧缺？”钟白愣住了。
e035a虽然是工业产品，但放在前世，基本上华国中东部任何一个地级市都能买到，除非是那种纯粹以农业和旅游业为主，半点工业底子都没有的城市才会缺货。
但即使是现在，就算地区没有卖的，省城也应该有吧？
正当钟白准备开口提出疑问的时候，童四方立刻给出了答案：“你想问这东西省城怎么会买不到对吧？我给你说，省里最近正在搞生产设备更新的事儿，天都的大小企业对e035a的需求都不小，现在已经缺货了，我一个朋友正好在计委做事，一个星期前抱怨了两句我就给记下了。”
钟白的心里咯噔一下，擦，缺货？
没有这玩意儿，改造不可能成功，而厂里的要求又是在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要生产出以前三个月的氮肥产量！
那岂不是这一仗就因为粮草不足直接宣告失败了么？
一直在后面没有吭声的王天林当然也知道氮肥紧急任务的事情，加上刚才听了两人的对话，这会儿也不禁下意识着急了。
毕竟要是没有之前的磷肥事故，这次的氮肥紧急生产任务也不会来得那么急，而这事自己多少也脱不了干系，于是立刻问道：“老师，那这事儿有办法解决吗？”
见自己的学生主动发问，钟白的眉头也同时紧锁起来，旁边的童四方心中一动，有了主意。
他主动用关心的口吻说道：“如果你们厂里只需要一个e035a的话，那我倒是可以和计委的朋友打个招呼，看看能不能想办法给你们厂里匀一个出来，不过嘛……”
“太好了，小钟，你还不赶紧谢谢童教授？”王天林虽然不知道这个e035a到底是啥，但听两人对话就明白它对目前的县化肥厂来说十分重要，立刻出言提醒钟白。
钟白正欲开口，却被童四方抬手示意他不要吭声，而是自顾自的说道：“不过嘛……我那老朋友肯定要问为什么我会开口让他帮这个忙，这图纸我也没看完全看懂是个什么意思。小钟，恐怕到时候你需要去省城一趟，当面给他说明一下，否则他和你们山平县化肥厂没有半点交情，这个字他是肯定不签的。”
钟白一抬头立刻看到了童四方嘴角露出了一丝隐隐的笑容，他立刻明白了什么！
擦，这老教授是对自己的去向还不死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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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真别不信
让自己出差公干去省城一趟，一是帮自己卖个人情，二来嘛……
估计对方又要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劝说自己，留在省城天都给他搞课题了。
想想这老头子的纠缠功夫，钟白就有点头皮发麻的节奏。
但如今想要短时间提高氮肥产量，也就只剩下降低低调水温度这一条路了，没有e035a是肯定办不到的，这一趟，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去。
毕竟这个年代，“计委”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
因为全国上下还在实行计划经济，很多物资，尤其是在一些稀缺工业物资的调配、购买上，没有各级计委的同意，那是肯定买不到的，这一点钟白熟知整个华国工业发展史，对此心知肚明。
这e035a，就算通过正常途径给厂里打报告，也要报到县计委签字同意后，厂里才能派人去制定的厂家购买，还不一定买的到。
因为这只是同意你买了，有没有货这件事，小小的县计委可管不着。
但童四方这话意思就完全不同了，他认识的是省计委的朋友，省计委和县计委，用一个是天一个地来形容它们之间的差别一点儿也不为过。
很多县里面根本想都不敢想的事儿，在省计委也就是一句话搞定，就比如这个e035a。
钟白抬头一看童四方笑吟吟的盯着自己也不说话，知道他在等自己的回答，于是想了想，也不磨叽，直接点头道：“那行，就先谢谢童教授了。我会马上和厂里打报告，尽快赶到省城，这边能否告知我联系你的方法？”
童教授早已按捺不住，抓起桌上的纸笔快速写下一串地址塞给钟白：“就这儿。你应该这个月内就会上省城吧？放心，这段时间我哪儿都不去出差，天天都在办公室上班，那就等你上门咯。”
说完，也不等钟白回答，心情大好的童四方转身一拍王天林，道：“天林，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们赶紧去火车站，别耽误了赶车。”
“嗳。”
从王天林离开时那迷茫的眼神中，钟白完全能够读懂对方此刻的心情。
这童教授难道不是我老师，我难道不是他学生吗？
怎么感觉你这个钟白现在才是他最喜欢的学生了，啊？
钟白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心道千算万算，怎么自己还是要去省城和童四方一对一啊？
不过，他转念一想，到时候换个环境，单独和对方交流的时候，也能细致的把那个课题为什么做起来不现实的原因深入给童四方讲一讲。
以免他误入歧途了，嗯。
认认真真画完图纸，外面的下班喇叭已经响起，钟白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胳膊离开了办公室，准备去食堂吃中午饭。
下午等单建平回来之后，钟白还得把这一揽子变动告诉对方。
莫金龙那里的条子反而不急了，改造元件e035a都没到手，去车间也是白去。
自己倒是要就降低氨耗一事先写个报告，让单建平拿给厂长楚军同意，然后再联系办公室购买去天都的火车票找童四方。
这个过程虽然感觉很枯燥，但是在企业里就是这样，任何事情都有制度管着的，尤其是公事，再小的厂也不可能你说出差就出差，连一句招呼都不带打的。
闷头拿着饭盆，行走在庞大工人人流通往食堂路上的钟白，一不小心就瞥到了前面一双洋气的圆头女皮鞋，和它上方那一双均匀有致的小腿，正在快步朝着食堂前进着。
这不是楚娟么？
“哎，楚娟，等等！”钟白立刻追了上去。
回头一看是钟白，楚娟的表情并没有一开始那么欢快，而是还有些小生气的盯着他，问道：“干嘛，没看到我要去食堂打饭了么？”
“嘿嘿，我也要去食堂打饭，顺路。”钟白见周围人多，也知道对方还在为那天晚上在电影院的事情发小脾气，马上打了个哈哈。
毕竟女人嘛，都是情绪化的，明明知道对方对你有误会，在误会没有消除之前，还要拜托在办公室工作的楚娟给自己弄火车票，那明显要被一顿喷的。
虽说钟白现在已经和宋小丽熟络了，但私人买票和公家买票是两回事儿，这次还真得让办公室出面不可，否则这车票厂里可不给他报销啊！
“哼，顺路就顺路，可惜那天晚上也是顺路，某些人就没有这么好的口气了。”楚娟扬起下巴，不爽的说道。
“那天不是很突然么？我还正想找个机会给你解释一下呢，走走，今天用我的饭票给你打饭，算我请客好不？”钟白赶紧打哈哈。
“你这饭票……还是我给你的呢！”楚娟不禁被钟白的话给反而弄笑了：“你这人，拿我的慷慨来请客，天下哪儿有这样的道理嘛！”
女人呐，真是得罪不得，钟白闻言只好双手一摊：“得得，我这不是还没领到工资么？放心，等我这个月工资到手，一定好好请你单独看一场电影赔罪，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听到钟白那句话里的单独二字，楚娟的脸上总算阴转晴，这才同他一路前往食堂去了。
两人打完饭菜找了个没人座的地方，刚坐下钟白就先把自己近期要去天都出差的事情给楚娟说了，让她到时候帮自己弄一下票。
毕竟办公室主任黄兴志对自己的不爽可是写在脸上的，钟白没有闲心再和那家伙纠缠，还是办正事儿要紧。
“真的假的？去天都找童教授办事？你不会骗我吧？”楚娟放下筷子，明显不相信钟白的话。
“我咋可能骗你？要不是童教授主动提起，这趟差我还不愿意出呢！”钟白倒不是说假话，毕竟老头子是准备搂草打兔子两不误，想把自己留在省城才是真的。
“切，说得好像童教授巴巴的让你去一样。”楚娟白了他一眼道：“去省城出差肯定要给厂里打报告，需要我爸签字同意才行，你以为说走就能走啊？还不得等个好几天？”
钟白反问道：“嘿，这事儿你可真别不信。我吃了饭下午就打报告，楚厂长下午就会签字同意催着我快点去，你信不信？”
“我没觉得你有那么大能耐！”楚娟的脸上写满了不相信三个字：“你可别想着又让我给你帮忙，去我爸那说去，他不喜欢我私下给他说公事的。”
“放心，下午上班你就知道了，哈哈。吃饭吃饭，都凉了。”钟白赶紧低头扒拉饭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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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你这是人话吗
吃完饭钟白甚至放弃了午休，直接快跑回到技术科办公室，不假思索的就将一份提高氮肥产能的报告洋洋洒洒的写了出来。
“没电脑打字可真是不方便。”
刚好在他写完两千余字的报告，甩了甩长时间握钢笔导致有些发酸的胳膊之时，单建平回来了。
单建平进门先抓起茶杯咕嘟嘟喝了好几大口，这才发现钟白居然还在办公室，于是对他说道：“抱歉啊小钟，上午的私事我耽误久了一点，这会儿才回来，上午你这边没什么事情吧？”
“没啥大事。”钟白拿起手中刚刚出炉的报告递了过去：“这是上午我去车间看了之后，回来又琢磨了一下，重新提出来的一个方案。”
“重新弄的方案？之前那个等温变换技术不用了？”单建平狐疑的问道。
本来单建平听了钟白之前的叙述之后，觉得这是个好路子，只是还没完全听明白而已，正准备回来好好听他阐述一下，结果一到办公室，你给我说现在还有个b计划？
“等温变换技术设计太多新装置需求，操作起来不现实，这个降低氨耗提升产能的方案可能更靠谱一点，请单科长先过目。”钟白自信的回答道：“这里还有一张设计图纸，对关键环节附带说明的。”
“行，那我先看看。”单建平立刻做好，拿起报告和图纸，仔细看了起来。
单建平本来心里有些怀疑，看的时候都是皱着眉头的，但随着他仔细的看完了整个报告，再拿起了那页钟白画好的a2改造图纸之后，表情开始慢慢变化，最后竟然出现了惊喜之色。
这钟白，简直是个鬼才啊！
降低氨耗，提升氮肥产能对于技术科来说不是什么新鲜课题，关键是如何解决。
这就和数学界那个著名的哥德巴赫猜想一样，汇总起来简简单单只有一句话而已，基本上只要是初中生认真看一会儿就能明白它是什么意思，但并不代表解决它就很简单。
相反，降低氨耗反而可以说是生产氮肥这件事情中一个永恒的课题！
理论上氨耗越小，那么产量提升就越大，这是毫无疑问的！
偏偏钟白提出的这个解决氮肥产能不足的报告，字数虽然不多，却清清楚楚的阐述了原理、做法和后续工作，如果按照报告去做，再配合大家日夜加班，是可以做到一个月时间里把氮肥提高三倍产量的！
虽然自己有一些细节和名词看不懂，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反正钟白老是提出来一些新奇的名词和概念，又不是第一次。
只要整个做法从理论上能行得通，这一点单建平这个书呆子还是能看明白的，剩下的就是如何实施了。
这时候钟白又恰到好处的告诉了他有关于e053a的事情，提及到童四方主动开口愿意解决这个难题，只不过需要钟白亲自出差一趟的时候，单建平二话不说，一拍桌子道：“没问题！我现在就拿着报告去找楚厂长，咱们技术科一定要把这个紧急任务给厂里漂漂亮亮的拿下来！”
单建平其实很聪明，虽然大家平时都觉得他眼高手低，但这一次的紧急任务他也很清楚，这是一次绝佳的机会，一次让厂里所有部门改变对技术科看法的机会！
如果说之前搞定磷肥事故的过程中，技术科虽然出了力但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儿，但这一回的紧急生产任务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用屁股想都知道，完成了县里布置的紧急任务，县领导一高兴，那还不是妥妥的让财政那边先打点钱过来，先把之前拖欠的季度奖金给发了？
“你就在办公室不要走动，我去去就来！”钟白兴奋的抓起报告和设计图纸，直接夺门而出！
钟白对单建平的反应倒是没什么意外，只是这句话怎么听上去怎么怪熟悉的，好像是前世的某个梗呢……
……
楚军在听完单建平的汇报之后不敢怠慢，又把王天林给叫到办公室来。
等他再次确认童四方说去省计委帮忙弄e053a这件事是真的之后，这老厂长也坐不住了，直接一拍桌子道：“这件事就全权交给你们技术科，回头我会给厂里各个部门打招呼，你们的一切需要从快处理，让钟白早点去天都，把设备单子给我定下来！”
单建平兴冲冲的赶回办公室把喜讯传达给了钟白，让他马上去厂办公室办理出差事宜。
等钟白跑到厂办公室一看，果然办公室主任黄兴志的脸色就像吃了屎一样难看，而楚娟则一副掩饰不住的惊讶神情。
钟白走到黄兴志面前，不卑不亢的说道：“黄主任，我这边近期要去一趟天都出差给厂里办事，车票的话，请办公室订好。”
“知道了，楚厂长刚刚亲自过来打了招呼，娟子给你办。”黄兴志尽管心里不爽，但面子话还是要说的：“钟白，去省城办事，你这不是仅仅代表技术科，更是代表我们山平县化肥厂，可不能丢了我们厂里的脸！楚厂长说了，你有什么要求，现在就一并提出来，办公室能解决的就立刻解决。”
本来他不问这句话，钟白就准备转身离开的，听黄兴志这么一说，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童教授前天在厂里吃午饭的时候，不是特别稀罕那野狍子肉么？
黄兴志倒是提醒了自己，找人家办事不能丢了厂里的脸，而且这个年代上门不带点土产是肯定不行的。
于是钟白顺口说道：“我记得上次童教授吃饭的时候对咱们县的野狍子肉很满意吧？那就请黄主任再准备一只差不多的野狍子，我到时候带上送给童教授，这样也能联络感情。”
黄兴志一听这话差点老血没给喷出来，抓着茶杯的手呆呆的停在半空中。
他娘的，你这是人话吗？
那只野狍子是老子自家的珍藏货，童教授当然满意了！
你现在要带一只差不多的野狍子，这种货色市面上哪儿有卖的？
这不是要老子再回家把剩下的最后一只野狍子也充公办事么？
一想起家里黄脸婆那凶巴巴的样子，黄兴志就不禁后背发凉，但尼玛自己刚才海口已经夸出去了，而且这事儿的确楚厂长也很重视，如果自己不办，或者随便让食堂去市面上弄一只普通的野狍子凑数，到时候万一出现问题，那谁顶得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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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高第街
“等车票定了，你来办公室拿野狍子！”黄兴志几乎是从牙缝中恶狠狠的挤出这句话，再也没有了平时温和儒雅的模样。
“那黄主任，麻烦你开一下介绍信，我现在就去火车站买票。”楚娟一看黄兴志不爽，只想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否则待会儿等钟白走了，这家伙又要开始对自己和罗胜撒气了。
拿着介绍信，楚娟跟在钟白身后悄悄溜了出来，等走到楼底的时候才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可真行啊，钟白！还真让你弄成了！”
钟白双手一摊：“瞧你这话说的，什么叫真让我弄成了？一开始我不就告诉你这事儿必然会这样么？”
“得了吧，现在是该你嘚瑟的时候，不过这件事刚刚也听我爸说了，没那么简单的，找人办事不光是专业技术好，还得要会做人。”楚娟说到这里走近一步，压低声音对钟白说道：“前两天回家我爸就告诉我，说你这个年轻人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高调了，记得以后低调点哦！”
擦，钟白一听这话都无语了。
他心道我很低调的好不好？
明明就是你们这些人经常让我高调而已，偏偏很多事情别人又不懂，那就只能自己上，这锅自己可不背。
“你就少损我，去办你的事吧。”钟白赶紧打断了楚娟的说教，想了想说道：“对了，车票不要太急着买这两天，如果可以的话，就买大后天的行么？”
楚娟不解的看着钟白：“不是说这次出差很紧急，越快越好吗？你怎么要买大后天的车票？莫非你在山平还有什么事情要办？”
楚娟不知道的是，钟白的确有自己的事情要办。
那就是他准备抽时间把山平县里的餐馆都想办法跑一跑，看看但凡使用味精的餐馆，他们的味精是否只有“莲花牌”一种。
不过钟白还是要回答楚娟的问题，他想都没想就顺口说道：“不是答应你要请你单独看一场电影么？这一趟去天都我也不知道几天才能回来，要是错过这个月你不是又要说我骗人了？”
“真的？你愿意晚去两天就是为了请我看电影？”楚娟没想到幸福来得如此突然，又惊又喜的反问道。
“当然是真的了！你好好想想，我自从来了咱们厂，骗过你么？”钟白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起来，不过他老脸也够厚，这种大言不惭的公然撒谎，居然连红都没红一下。
楚娟那里知道自己已经被钟白给绕进去了，偏着脑袋想了想道：“好像是没有……”
“那不就得了，你先去问问票，如果有大后天的就帮我订下大后天的，然后我明天晚上请你吃饭看电影一条龙，就这么定了。”
还没等楚娟反应过来，钟白的身影早已经不见了。
“你还挺会安排的！”楚娟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脸已经有点红了，小声喃喃自语着离开。
……
下午就显得有些无趣，晚上回到宿舍后，舍友余东峰早已经迫不及待的扑了上来。
“钟白，我这边搞定了！你看！”
这小子暴躁的把自己的衣服一掀，露出了明晃晃的肚皮，吓了钟白一跳。
“你干什么，我对男人的身体没有任何兴趣……”钟白还以为对方要出什么奇招，赶紧往后一退。
“谁让你看我身体了？”余东峰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皮带，那里鼓鼓囊囊的塞了一些东西，等他拿出来才说道：“看到没？两百四十块现金！这可是我回家把嘴皮子都磨烂了才找我妈拿到的两百块，加我自己的四十块啊！这笔巨款进货你总放心了吧？”
两百四十块在1981年对于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而言，用巨款来形容也不为过。
但余东峰不知道的是，面前这个更年轻的钟白，前世经常在一眨眼做出的决定就价值好几个亿！
这一点都不夸张，尤其钟白在华国工业研究院的时候参与一些国家重大战略工业工程项目的时候，那些决定全都价值连城，每一个都关乎着国内庞大的相关产业！
“呵呵，两百四十块你跑一趟广府回来也只不过赚个几百块，几十年后这不到一千块钱只够买一件衣服呢，还不能太贵的。”钟白忍不住“好心”提醒道。
余东峰忍不住反驳道：“钟白，我看你就是白日梦做得太多了，一千块那是什么概念？只能买一件衣服？打死我也不信！现在一个肉包子才一毛五呢。”
“这个信不信由你，我只告诉你一点，听哥的，以后绝对发大财，一千块算什么？我给你订个小目标，一年后你至少一个月赚一千块，信不信？”钟白信心十足的说道。
“别吹牛逼了，还一个月一千块？我要是一年能赚一千块估计做梦都要笑醒。不扯这些了，我请假的事情已经办好，我爸那边找了楚厂长，他同意了。”
“那就好，你后天出发的时候注意安全，批发蛤蟆镜的地址我现在就写给你。”
钟白也不啰嗦，直接抓起桌上的纸笔，凭借记忆写出了这个年代广府最有名的批发市场的名字！
没错，就是高第街！
这时候的广府人，在全国最先穿起了喇叭裤、牛仔裤、t-shirt，国内的流行服装都是从广府批发的。
而夹克+蛤蟆镜+牛仔裤，也正是当时广府最时尚的男孩标配，即使放在几十年后的今天看上去也不过时。
“这条高第街上摊贩很多，你要注意分辨哪些批发商的货成色如何，有些是国外产的低档货，有些是国内仿制的高档货，我建议你选择后者。”钟白开始耐心的对余东峰进行教学。
改革开放几年之后，人们对外国货的接受度也迅速达到了高峰。
甚至在81年就已经出现了迷信外国货的思想，这一点钟白其实是觉得不齿的。
任何时代，华国的国产货都有其佼佼者存在，不输外国商品！
就拿这蛤蟆镜来说，虽然最顶级的自然是大洋彼岸的md正宗进口货，但如今蛤蟆镜已经上市有一段时间，广府那边国内的厂家仿制的高档货并不差，甚至质量还比有些国外产的低档货更好，价格反而更加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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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星辰大海
“是么？可现在大家不都说正宗的外国货好吗？”余东峰眉头一皱，但随即又自顾自的点了点头道：“不过，既然钟白你这么说，我就信你！”
余东峰的神情变化钟白自然是一直全程关注，但此刻却不禁对这个二十出头的小厂青年高看了一眼。
这个年代，更多的是他在绿皮火车上碰到的那些年轻人，手捧一个rb国原装的收音机就视为珍宝、却把国货贬得一文不值的群体。
而余东峰虽说多少也受到了这点的影响，不过他能坚信自己的说辞，这就已经强了不少。
以后若是自己的事业真正做大，不可避免的要和外国资本进行正面碰撞，若是以后自己的工作伙伴内心深处还有这种崇洋媚外的软骨病，那在做决定的时候就会受到潜意识影响，不知道要引起什么样的蝴蝶效应。
“信我，没错的。”钟白认真的拍了一下余东峰的肩膀，淡淡的说道：“我们的目标可不止是蛤蟆镜，而是星辰大海！这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东峰，第一步能不能走好，就全看你的了。”
钟白这一世几乎还没有对其他人用这种口气说过话，倒是把余东峰弄得一愣一愣的：“喂，你不会是想发财想傻了吧，还星辰大海？”
“呵呵，我没傻。梦想是通过双手一步一步实现的，但若是一个人没有梦想，又怎么会有实现的那一天呢？”钟白转头认真看着余东峰：“这一次，你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只要在最短时间把能买到最好的蛤蟆镜带回山平，咱们就成功了一半，千万不要纠缠着降价和贪小便宜，广府那边理念先进，小心被骗，知道吗？”
“我知道了。”余东峰郑重的点了点头。
虽然余东峰没敢问到底钟白去过广府几次，但给他的感觉是，这小子对广府的熟悉程度，甚至比省城天都还要高一样！
当然，他并不知道前世的钟白在广府也出差过不少次，那里也是全国重要的工业研究基地，还有大批高精尖的新时代工业产业在整个岭南大地蓬勃发展着。
钟白肯定的语气，以及那股莫名的信心，以至于这一夜余东峰是在激动和憧憬中度过的。
……
第二天，当钟白接过楚娟手中买好的车票时，悄悄的靠近她小声说道：“那下午下班后你就别回家吃饭了，我请客，咱晚上再一起看个电影，不但是感谢你，也算是为我后天出发提前送行吧。”
见钟白靠得这么近，虽然四周没有人，但楚娟的脸庞也一下红到了耳根子，赶紧后撤一步道：“去去去，就你油嘴滑舌会说话是不？对了，现在还没有发工资，你拿什么来请我？”
钟白早有准备，把刚刚从财务室预支的一百元现金拿在手中扬了扬：“你当我傻啊？出差可以先找财务预支一笔费用，这点我还是知道的，更何况你老爹昨天不是说过嘛，小钟这次出差的一切要求厂里都要大力保障！”
说这句话的时候，钟白还立刻模仿了一下楚军平时上班时说话的语气和表情，把楚娟给逗乐了。
“学得还挺像！可你毕竟只是个小小的技术员，和我爸的厂长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没那股气！”她捂嘴笑道。
没那股气？
那是你没看到前世的自己如何指点江山，给共和国的工业进程添砖加瓦的！
“厂长可不是我的目标，低了点。”钟白立刻回了一句。
“得了吧！还厂长不是你的目标，你现在要是能有办法把以工代干的身份弄成个正式的干部编，那我就算你有本事！”楚娟毫不示弱反击道。
钟白认真的说道：“你还真别不信。干部编这种东西，我想要现在就能要到，只不过时机未到，我还想多为厂里贡献青春罢了。”
他这话倒是没撒谎，他要真想换个身份，只要之前答应童四方的话，估计现在化肥厂已经在给他开欢送大会，庆祝钟白同志调动到省化工研究院了。
“不和你说了，我现在回办公室给你弄介绍信去，下班的时候给你啊。”楚娟笑嘻嘻的跑开了。
照常来到技术科，单建平也没有昨天刚刚接到紧急任务时候那么着急了，反而很罕见的看起了报纸，一副很悠闲的节奏。
“小钟，出差的事情都办好了吗？”单建平头也不抬的问了一句。
钟白点点头：“差不多了，车票办公室已经买好，我也去财务科预支了一百元出差费用，介绍信下班就能拿到，后天准时出发。”
“嗯。”单建平这才放下报纸，冲钟白招了招手道：“你过来一下。”
走到对方办公桌前，单建平用手指了指放在桌上的报纸：“小钟，你这次出差去省城，我想给你加个任务。”
“啥任务？”钟白好奇的问道。
“你看看报纸就知道了。”单建平微微一笑道。
见对方没头没脑的突然来这么一句，钟白只好抓起桌上那份《天河工业报》，就着单建平刚才指着的地方细细阅读起来。
只见二版头条上一个偌大的标题写着……
《第二届全省工业创新展销会将于下周三在天都市召开》
“这是……”钟白不解的问道。
单建平扶了扶眼镜道：“这是咱们省自改革开放以来，第二次在省会天都市召开全省工业创新展销会，你到时候办完事情不要急着回来，去会场看看有没有什么化肥方面的创新成果，记得把资料带回来。”
这个年代，全国上下各行各业提得最多的一个名词就是“创新”。
不但农业要创新、工业也要创新。
新华国作为一个快速发展的大国，在发展的过程中不可避免的需要自主创新，没有这一历程，就永远无法追上rb、md那些早已实现工业现代化的西方发达国家。
但毕竟改革开放才短短几年时间，虽然概念提出来了，但落实在行动上步调还没那么快，尤其是工业基础相对没那么发达的天河省，更多的还是处于思想转变阶段。
不过，这工业创新展销会倒是为数不多、有实际行动的工业创新举措了。
虽然展销会上大多展出的都是试验阶段的新理念和样品，但没有这一步，就没有以后成熟的大规模工业生产嘛。
这也是全省工业口上上下下为数不多的一个平等交流机会，就算只是一个县里的化肥厂技术员，也算是工业口人员，可以进展销会逛逛，交流学习。
当然，这只是说你可以去看，但别人愿不愿意和你交流，那就是两说的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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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怎么又是展销会
“让我顺便去会场看看？”钟白眉头一皱道：“这种展销会，厂里应该也可以直接派人去的吧？对了，单科长你去就很合适啊！”
单建平苦笑着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咱们厂也在前年派人去第一届展销会学习了一回，但今时不同往日，厂里这不是效益不好么？再说我们厂又没啥拿得出手的创新技术和创新产品，楚厂长那边连一点动静都没有，我还好意思打报告去天都？”
钟白一听这话立刻摇摇头否定对方的说法：“单科长，你这个说法不正确。正因为咱们厂思维守旧、产品一成不变，就更需要参加这种创新产品博览会，出去多看看多学习，才能回来想办法搞好我们厂里的技术，提高效益，有啥不好意思打报告去的？”
单建平这人平时就是太怂了一点，可以说他是在厂领导面前唯唯诺诺，只有在技术理论上才重拳出击的类型。
再加之以前技术科也就他一个光杆科长，手下无兵无卒，都没啥影响力，所以这次展销会他从来就没奢望自己能去看看。
要不是恰巧有钟白这个出差的机会，恐怕他也只能等事后读一读《天河工业报》上有关展销会总结的小豆腐块了。
但钟白这番话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倒是燃起了单建平对技术的渴望，于是用试探性的口气问道：“这……真能行？”
“有啥不能行的？”钟白倒是底气很足：“要不是咱们技术科，这一次磷肥事故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能解决呢！再说去天都找童教授，你去也没问题啊，技术科长带上我这个技术员，不是正好符合规定么？我觉着你找楚厂长说说应该能行。”
“是么？那我……”
就在单建平有些心动犹豫之际，办公室的罗胜突然出现在技术科办公室门口，冲着钟白喊了一句：“钟白，楚厂长让你到他办公室去一趟！”
“行，我马上过去。”钟白又转身对单科长说道：“这不正好？也不知道楚厂长找我有啥事，机会合适的话，我就帮你提一下去天都的事情怎么样，单科长？”
“那就麻烦你了，小钟。”单建平正为自己如何给楚军开口这件事发愁，听到钟白主动请缨，巴不得的点了点头。
来到厂长办公室，楚军正坐在椅子上抽烟，看到钟白过来了，赶紧示意他坐下。
“楚厂长找我有什么事？”钟白坐下，开门见山的问道。
楚军却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起身走到门口，亲自把门关上，这才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看了看钟白，没有吭声。
钟白心道大哥你这又是闹哪样啊？
大白天的把自己叫到办公室来，却一个字不说，现在又把门先关上，搞得神神秘秘的，估计明天又有风言风语要在厂里传开了。
“小钟，今天单独叫你过来，是因为上次磷肥事故的事情。”楚军足足沉默了三十秒后，终于吐出了第一句话。
“嗯。”
楚军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纠结：“本来呢，你作为这次事故调查的主力，给童教授很大启发，算是咱们厂里解决事故的首功，我也很想代表厂里表彰你一下，但现在有一些客观因素存在，你这边不但无法获得奖励，甚至还引起了不小的麻烦。”
“引起了麻烦？”钟白眉头一皱，立刻问道：“楚厂长，这话怎么说？”
楚军开始自说自话道：“你可能也听说了，制造那批不合格磷肥的磷矿石，并不是我审批的，而是在我外出学习时，由副厂长朱宏杰审批的。”
“现在事故已经调查完毕，原因就在于那批磷矿石，按照规定厂里应该对相关人员追究责任，可是……”
“一旦认认真真追究责任，那牵涉的人就多了去了，难免会因为此事在厂里掀起轩然大波。目前厂里的情况大家都很清楚，生产、销量上不去，一直处于亏损状态，再引发动荡对整个厂的发展前途极为不利。”
“而这个原因被揭开，都是由于你这个刚刚进厂不到一周的年轻人引发的，你知不知道，现在厂里有些人已经把你看做眼中钉、肉中刺了？”
楚军说完，用手揉了揉太阳穴，似乎显得有些疲惫。
他这番话里讲的道理，钟白当然明白。
甚至就算他不把自己单独叫来，以钟白前世的经历也早就考虑到了这些。
不过，这些事情难道不是他楚军这个身为厂长的人思考的么？
为什么又要把自己这个技术员单独叫到办公室，摆出一份神神秘秘的样子告诉自己呢？
莫非楚军真以为自己是个刚出社会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伙，以此来收买人心？
不不，不可能的，钟白马上在内心否定了这个想法。
自己上一次在处理县办秘书科廖承元上门挖角的事情上，已经表现出了足够的政治智慧和情商，这一点，钟白不相信当了这么多年厂长的楚军看不出来。
那他为什么还要告诉自己这些？
楚军一定还有其他话想说，这些只不过是铺垫而已，钟白想道。
明白了这一点，钟白索性也就不吭声，静待楚军的下一步动作。
果然，楚军在静静思考了十分钟，见钟白一个年轻人却如同老僧入定一样，眼观鼻鼻观心，坐在沙发上纹丝不动，心里不禁又对他高看了几眼。
这个年轻人，心性不错啊！
过了半天，楚军才再度开口道：“其实，今天单独叫你过来，是给你这次出差布置一项额外任务的。”
“我是厂里的人，出差就是公干，不存在额外任务一说，楚厂长请讲。”钟白把姿态摆得很端正。
“嗯。”楚军赞许的点了点头，斟酌道：“咱们厂里依靠老产品，这一两年恐怕也没什么新气象，扭亏为盈难度太大，正好下周三在天都要召开第二届全省工业创新展销会，我有个以前读中专的老同学在工业厅，负责宣传工作，你到时候办完童教授那边的事情后，单独抽个时间去找他要点内部资料回来，然后咱们厂里结合这些内部资料，研究一下下半年能不能搞一些产品创新的工作，打破现在这个不利的局面。”
钟白听到这话楞了一下。
擦，怎么又是这个第二届全省工业创新展销会？
还是厂长单独叫自己去办事？
而且听内容明明是公干，怎么搞得如此神秘，为何要单独把自己叫到办公室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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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用人不疑
见钟白一头雾水的样子，楚军解释道：“其实我们厂本来也可以派人参加的，但是这种级别的展销会，起码也得副厂长带队，找几个科长一起过去才行，就说两年前的第一届展销会吧，那时候还是我亲自带队去的，不过……”
“不过现在厂里效益不好事情又多，我必须坐镇在家主持工作，无法带队参加，其他厂领导去又不合适，更别提咱们厂里也没啥拿得出手的新技术和新产品，弄个展位也是白花钱，倒不如放低姿态主动学习，我看你去就很合适。”
这话说得就有玄机了。
钟白才不相信厂里派不出一个厂领导带几个科长去学习呢！
就算再亏损，好歹也是一个几百号人的化肥厂，千把块钱差旅费和几天时间的代价倒是付得起的。
但楚军强调他自己去不了，其他厂领导去又不合适，这就有深意了。
现在还有哪位“其他”厂领导？这不摆明了就只有个副厂长朱宏杰么！
楚军这番话的潜意思就是：我楚军去不了，但朱宏杰也不许去！
楚军去不了，这很容易理解，毕竟上一次就是因为他外出学习，朱宏杰偷偷给厂里换了磷矿石来源，捅了大娄子，他说什么也不可能在短期内在外出同时放心的把全厂工作交给朱宏杰。
但不让朱宏杰去，显然是因为楚军不想让朱宏杰参与厂里产品创新的工作嘛！
而这件事若是两位厂领导都不去，也不可能指定某个科长去，那么楚军在工业厅的关系——也就是从那位老同学那里拿资料这件事也就没法做了。
所以这种局面下，正好自己一个人出差天都，时间上也吻合，楚军就索性让自己去带资料回厂里了。
理清了这一连串的思路，钟白赫然发现，楚军现在对待自己的态度，有点值得玩味啊！
这不是把自己当做一个可以信任的心腹在用么？
而且还只是一个刚刚进厂一周的毕业生？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句话对于掌权者来说，自然是公认的真理，但此刻钟白也不禁有些佩服楚军这一手。
他胆子还真的有点大，敢相信自己！
钟白忽然就对这个从部队退伍回来的老厂长莫名有了几分好感。
倒不是说钟白稀罕这种成为厂长心腹的事儿，而是因为楚军从头到尾在处理整个事情的时候，考虑的都是全厂的利益，丝毫没有把他自己和朱宏杰之间可能存在的矛盾暴露半分。
这样做既保住了稳定，又是一种变向在为化肥厂未来着想的做法，倒是稳重中不失进取心。
只不过，若是让外人知道的话，那多半会觉得楚军此人太过自信，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押宝在一个小小的技术员身上，未免显得刚愎自用了点。
钟白心道，幸好你碰到的是我。
说实话就算去拿到什么工业厅那边的内部创新资料，钟白也不认为它对自己有多大的价值。
因为他自己就是个活脱脱的年青黄河学者，原华国工业研究院的“工业天才”啊！
想想看，81年，一个省级工业厅的工业创新内部资料，对钟白这种人又有什么吸引力嘛。
相反，若是山平县化肥厂铁了心想创新，那他钟白倒是有很多种办法来搞，就比如之前曾经提到过的等温变换技术，在这个年代钟白可以100%肯定没有先例！
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以现在山平县化肥厂的情况，要搞创新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自己去看看那些内部资料，说不定也会有所启发。
毕竟前世钟白看到的资料，和这个年代真真实实的资料之间恐怕还是有些出入。
现在拿到手的是第一手资料，也是这个年代天河省工业人的思路，他也需要研究琢磨一下，而不是一味的认为前人的思路就是错误的，那也是很不客观的想法。
但接下这个任务之后，恐怕让单建平科长和自己一起去天都的想法就无法实现了，钟白想到。
于是他想了想回答道：“那行，请楚厂长把联系方式给我，我去了天都之后抽空去那边拿资料回来。另外，这样做出差时间会延长，我需要如何给单科长回复？”
钟白这句话很巧妙的就把球扔给了楚军。
因为等下回办公室的时候，单建平肯定在巴巴的等结果，如果没有一个像样的说法，对方那好不容易被勾起来的火肯定没有那么容易熄灭的。
毕竟也要考虑单科长的感受嘛，对不对？
楚军想了想回答道：“厂里这次的磷肥事故调查报告，按规矩也要上报给省工业厅质检处一份，以往都是办公室邮寄的，这次就让你顺便带去，这样给单科长解释就行了。”
“好的。”钟白点点头。
在离开厂长办公室的时候，钟白感觉自己又对这座存在有些时日的县化肥厂有了新认识。
工人们看上去干劲朝天，私底下却抱怨连连，都说现在奖金不发，收入不涨，已经有了怨气。
厂领导看上去有些不合，暗中较劲，但却在暗暗想办法改变现状。
有点意思。
当然，这种小化肥厂终究是要改变的，只不过因为自己这条陌生的鲶鱼进入，加速了环境的改变而已。
回到技术科，单建平一看到钟白进门，果然两眼冒小星星的急着问道：“那事儿怎么说？”
“我还没来得及说呢，楚厂长就给我布置了一项额外任务。”钟白抓起茶杯喝了一口，这才说道：“让我下周把厂里的磷肥事故报告顺便带到省工业厅质检处去，说这样就不用邮寄了，那看来……”
“看来你的时间也不够用啊，我去参加展销会这事儿就更别提了。”单建平有些懊恼的揉了揉头发道：“刚才忘了给你说，上一届展销会是楚厂长亲自带队参加的，这回没有厂领导我一个小小的科长又怎么能去看呢？那还是辛苦你了小钟，如果能挤出时间，还是去会场看看的比较好，争取带点资料回来。”
“好的，单科长。”钟白微笑着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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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困局
当夜，楚军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家里的书房。
烟灰缸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烟头，烟雾缭绕的书房里，楚军双眉紧锁思考着。
今天白天，他去找副县长程淮鲁汇报工作顺便请县里帮忙，但却无功而返。
楚军还清楚的记得自己上午和程淮鲁见面的那一幕。
“楚厂长，县化肥厂这次解决了磷肥事故问题，不是功劳，只是挽回损失！”
“十万块的贷款，县里是真没办法帮你解决。农村信用社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们厂去年还有十二万的贷款一直没有结清，现在产能不足、设备无法抵押又没有新产品打开市场，你让人信用社怎么敢把钱批给你，就为了补发职工奖金而不是用于生产？”
“我觉着职工福利可以先暂时停一停，保障整个厂的正轨运行才是首要任务。”程淮鲁思路很清晰的说道：“至少大家还有工资，只要把难关挺过去，还清之前的贷款，后面也不是不能再贷。但贷款解决工资奖金终究不是一条健康的道路，要不然为什么县里好不容易才给你们争取到了这次氮肥外销的机会？不就是刺激你们厂短时间内的生产量，先把销量给它提上去，增加毛收入么！”
程淮鲁的话铿锵有力，每一句都是实实在在的大真话，但却如同大锤一样，一下一下锤击着楚军的心脏。
前段时间的紧急任务，楚军对厂里的说辞是，这是县里面压下来的生产任务。
但只有他才清楚，这是好不容易找到程淮鲁副县长求了几次，终于找地区弄到了氮肥外销指标，以此机会来让化肥厂扩大生产，增加销售。
虽然这个任务着实重了一点，但计划经济下需求说多少就是多少，地区计委能给外销指标就不错了，难道还想讨价还价？
这一个月要产三倍氮肥的任务的确让厂里压力有点大，但楚军回来后就立刻组织三班倒，让厂里卯足了劲儿生产，做到二点五倍是没有问题的。
至于剩下的缺口，也通过技术科的努力，尤其是钟白的努力下，拿出了一个可行性方案，只要能降低低调水温度，让氨耗减少，提升利用率，那么这个紧急任务完成也没那么困难。
但是！
这只不过是一招权宜之计，无法从根本上改变整个山平县化肥厂近三年以来年年亏损的不利局面。
没有创新的新产品，没有提高产能的实际举动，全厂上下几百张嘴天天要吃饭，在销售订单只有这么多甚至还在减少、农村信用社贷款利息日益上涨，甚至还要求归还本金的压力下，强如楚军也有些顶不住了。
财务科把这个季度的财报送来的时候，楚军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去找程淮鲁，让县里松松口给农村信用社打招呼，再贷一笔款子，好歹把这个季度给挺过去。
没想到程淮鲁一开口就没有半点余地，而是直接了当的告诉自己，想要钱？那就得厂里自己想办法去！
所以楚军左思右想，才只能把以往从来没有考虑过的产品创新一途纳入视野，下午单独叫钟白过来，给他交办了这个任务。
但钟白神奇归神奇，之前都是解决现有的问题，至于产品创新？
化肥产品自从建国以来就没有几次大的创新，全国上下大大小小的化肥厂生产的主要化肥就那么几种，哪里是那么好创新的？
厂里这帮中层干部的能力，楚军是再清楚不过的。
守成都只能算是勉强，创新能力就不值一提了，更不要说这次出了磷肥事故之后，大家的心都还惶惶不安，搞创新怕不是人人畏惧，只出工不出力。
就在局面如此困难的情况下，厂领导班子里还有一位虎视眈眈随时盯着自己的副厂长朱宏杰！
这位副厂长心思不小楚军是很清楚的，而且对方也知道厂里财政困难，按理说朱宏杰既然有地区的关系，那跑一跑去地区拉点贷款来，也不会太难。
但朱宏杰就是按兵不动，还颇有一副坐看事情演变的节奏，不用想就知道，这位年轻的副厂长正等着泡沫戳破，自己下课之后他来接任厂长的位置哩！
朱宏杰之前倒是满口创新提得勤快，但光喊口号没有实际行动，要不就是提出一些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方案，什么花几百万购买新的生产线之类的，现在账上都没几个钱发工资奖金了，还有钱让你折腾这个？
所以楚军才这么头疼，再加上县里对磷肥事故似乎也没有再追究的意思，本来厂里还要追究朱宏杰以及几位科长的责任，都被他暂时压了下来。
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朱宏杰懂眼色，自己投之以桃，他就应该报之以李去想办法弄贷款解决厂里的财政问题，但这小子偏偏就按兵不动，似乎吃准了自己不敢动他一样！
楚军也隐约感觉到，朱宏杰肯定也从什么渠道得到了消息，这次磷肥事故不会追究他的责任，从而有恃无恐。
这个消息从何而来，楚军是不清楚的，但他感觉应该比自己的消息来源，也就是山平县副县长程淮鲁的级别要高。
眼下的困局，目前看来已经慢慢在变成一个无声而又令人窒息的死局。
楚军环视一圈才发现，现在唯一还有点生机和希望的，竟然在那个新来的技术员钟白身上？
“你小子这么聪明，又会来事，希望这次去省里能给厂里带回来一些有用的消息……”
楚军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将一根已经燃烧到末端的红塔山香烟，重重的杵在了烟灰缸里。
……
不过楚军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还在为了化肥厂的明天忧国忧民之时，当夜，钟白刚刚请楚娟吃过晚饭，直奔电影院而去。
“今天咱们运气真不错，是一部外国片呢！你看，《超人》！”楚娟兴奋的指着县电影院外面悬挂的油画广告，惦着脚对钟白说道。
“超人么，这应该是第一部，还行，这md的片子能看。”钟白下意识的点评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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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偶遇朱宏杰
“切，这片子报纸上都说拍得好，到你这儿就只是俩字，能看？你也太自负了吧，搞得和个影评家似的。”楚娟吐槽道。
“本来嘛，这片子也没啥新鲜的，都是md的那一套思维，个人英雄主义。”钟白点评道：“这种思想在我们国家是要不得的。”
“行行，你别给我上政治课，现在解放思想少拿这些来说事，只要剧情精彩就可以。”楚娟也不和他多逼逼，轻轻一推钟白道：“你还愣着干什么？不买票咋进去？”
“哦哦，我这就去买票。”
钟白这才走到售票处，掏钱买了两张票，旁边却传来了一个声音。
“小钟，来看电影啊？”
钟白扭头一看，这不是副厂长朱宏杰么？
旁边还有一个看上去三十出头的女性挽着他的胳膊，看样子应该是他妻子。
钟白立刻礼貌的回答道：“是朱厂长和夫人啊，我是和同事一起来看电影的，你们也是？”
“是啊，工作娱乐要结合嘛，白天上班，晚上看看电影也不错。小钟，你是和哪位同事一起来的？”下了班的朱宏杰似乎心情很好，口气平和的问道。
“是我。”还没等钟白回答，楚娟已经主动上前两步，并排着站在了钟白的身边，板着脸回答道。
“原来是娟子，挺好的。那我们先进去了。”
朱宏杰突然打住了话题，拉着自己的妻子转身进了剧场。
楚娟异样的表现立刻引起了钟白的注意，他不禁好奇的问道：“你怎么对朱厂长板着个脸啊？”
“进去再和你慢慢说。”楚娟明显心情没有之前那么好了，淡淡了来了一句。
因为今天来看电影的人比较多，两人这次的座位恰好在侧后方的角落里，四周也没什么人。
钟白对刚才楚娟的异状明显很感兴趣，刚坐下就问道：“说说，你刚才咋回事？”
“什么咋回事？没事！”
“人家好歹也是个副厂长，你刚才那脸色搞得欠你多少钱似的……”钟白吐槽道。
“你知道什么？你才刚进厂几天，这朱厂长的花架子活儿多了去了，喜欢喊口号又喜欢折腾，就是没半点意义，厂里没几个职工看得惯他的。”楚娟快速的说道。
“这样么？我听说他是正规学校毕业的，应该能力还行啊。”钟白不解的问道。
“行个啥？不就是他才弄出这次磷肥事故的么，整得大家奖金都发不出来，我老爹成天在家……”话说到一半，楚娟突然意识到这些话不能说太多，赶紧闭上了嘴巴。
“你不说我也知道，楚厂长在家发脾气，说压力大对吧？”钟白突然笑呵呵的接了一句。
“你咋知道的？”楚娟奇道。
“我啥都知道，天文地理无所不知，科学技术样样精通，哈哈哈。”
没想到钟白竟突然开起了玩笑，楚娟也在楞了一下之后，忍不住笑了出来：“呵，又贫嘴。不过有一说一啊，刚才那些话你可不能出去随便乱说。”
“嗯嗯，这个我清楚，咱们还是先看电影吧。”钟白赶紧岔开话题。
不过，刚刚的对话倒是进一步让钟白明白了，现在这两位厂领导之间，似乎已经不仅仅只是工作有分歧那么简单了。
两人似乎暗里较劲的意味更浓，而从今天下午楚军的凝重表情，和刚刚朱宏杰轻松的表情来看，这一个回合，应该是朱宏杰占了上风。
一场电影看完，钟白送楚娟回到了厂里生活区，自己也返回了宿舍。
余东峰今晚不在，因为他明天就要出发去广府，今晚破天荒的回家睡觉去了。
走之前余东峰还和钟白约定，如果在那边碰到实在拿不定主意的事情，就拍电报或者打电话回来找钟白。
但他并不知道钟白今天分别接了单建平和楚军的任务后，又要在天都多待几天时间。
“希望你小子机灵点，不要出什么状况，下个星期稳稳的把蛤蟆镜带回山平，我那时候也差不多回来了……”钟白心想道。
躺在床上，钟白开始思考起今天和楚军一番谈心之后的下一步打算。
创新，这两个字说起来容易，但的确很沉重。
尤其是化肥产品创新，这件事难度可谓是相当的大。
钟白凭借记忆当然很清楚的知道，碳酸氢铵将会在83年后逐渐开始崛起，其生产量慢慢超过尿素，成为数量第一大的高效能现代氮肥种类。
直到今天，全球最高效能的氮肥种类依然是碳酸氢铵。
但碳酸氢铵的生产工艺和尿素有极大的不同，不光是关节上，更重要的是设备和原料上。
想要在短短一个月时间内就让山平县化肥厂的主打氮肥产品从尿素升级为碳酸氢铵无异于做梦，事实上，就算给钟白一座天都市的省级化肥厂，此刻若是不引进小rb最新的碳酸氢铵生产线，想开展它的生产也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此刻的山平县化肥厂的氮肥产品依然是雷打不动的尿素，并且没有一点准备更新的打算。
技术创新倒不是没有手段，等温变换技术也算是一个方向。
可相同的问题依然存在，等温变换技术中最关键的一环，新的换热器哪里来？
自己倒是记得它的设计图，也能画出来，可在81年你想把设计图上的东西变成符合要求、能够用于一线生产的工业元件，一个月时间是绝对不够的。
没有新的换热器，催化剂床层就无法保持低温恒温反应，那么等温变换技术也就压根无法实现了。
一时间没有思路的钟白有些迷茫，这还是他重生之后，第一次产生了对一件事情摸不着头绪的感觉。
这会儿睡也睡不着，钟白索性把宿舍的大灯打开，抓起桌上的几份报纸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钟白的眼前忽然一亮！
一篇名为《我军在西南边疆军垦大规模发展中遇到的困境》的文章，引起了钟白的注意。
西南边疆，一直是华国边境线里非常重要的一段。
不仅有和多国相联，而且这些边境和西北华北边境不一样，居住的人不少。
原因在于60到80年代，我国和某些国家一直有军事冲突和摩擦，所以那边的驻军较多，除了零星的战斗时刻之外，平时那边也一直在进行军垦，也就是部队会开拓一些没有人的荒田，将它们逐步转换为可耕作的农田出产粮食，这也是一种事实上加强边境控制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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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如何产品创新
这篇文章指出，现阶段的军垦粮食产量上不去，似乎和施用的化肥有关系，并且提出了一些实际困难。
钟白当然知道这段历史，那是因为当时的化肥还没有做到因地制宜选用品种，部队采购的化肥往往又是大规模生产的普通产品，没有针对性。
毕竟军工企业里，你还是没有听说过有专门的化肥厂不是？
但看完这篇文章后，钟白脑中浮现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那就是既然这里有缺口，为什么不能针对性的生产一种可以让西南边境土地使用，并且有效提高作物产量的化肥出来呢？
这也是产品创新对不对？
钟白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疯狂的翻阅报纸，想要找到更多有关的资料。
可惜的是，有关的报道实在是太少。
钟白依稀记得西南边境的土地土壤，是以酸性土壤为主，也就是俗称的红土地。
而这年头，有针对性使用不同种类的化肥，尤其是特种化肥的概念根本都还没有形成。
或许，制作一些特种化肥反而是个契机？
钟白不禁为这个时代的信息闭塞而突然感到有些懊恼，要是放在几十年后的互联网时代，只需要小小的一部手机，就能马上查阅到海量资料。
但偏偏现在连个其他方法都没有，除了去看报纸、查论文，就是去相关部门调阅资料。
钟白立刻决定这次去天都的时候，一定要想办法了解到这方面的信息！
一旦确认这个创新产品的想法可行，他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的！
至于在山平县里查资料这个想法，钟白压根就没有想起来过，毕竟小县城你不能奢求太多嘛对不对。
第二天钟白又出门在山平县大街小巷为数不多的餐馆里，四处打听民用味精的消息。
所有老板都没见过一个年轻人没事非要往厨房跑，看看用的是啥调料这种事情，虽说他这个举动有些令人疑惑，但好在这年头人心淳朴，也没有什么商业竞争意识，还愣是让他花了一整天时间基本把山平县的味精使用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
基本上，所有的国营餐厅和80%的私人餐馆使用的都是“莲花牌”味精，其余20%的私人餐馆使用的是另外一种叫做“玉园牌”的味精。
而两者比较起来，“玉园牌”比“莲花牌”质量更低，对钟白没有任何再研究下去的价值。
就算市场占有量最高的“莲花牌”味精，虽然得到了食客和厨师们的一致好评，但在钟白看来，在这种技术下生产出来的“莲花牌”味精，若是放在几十年后，那也是分分钟被淘汰的节奏。
“搞味精产业，现在正是大好时机啊！”钟白不禁在内心感叹道。
只要有了启动资金，以味精生产这种在钟白眼里看来技术含量“不高”的小工业，他绝对有自信在一年时间里，搞出一个质量过硬、成本可控的新品牌出来。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东风吹不吹得起来，就要看余东峰这小子去广府的第一趟行程是否顺利了。
余东峰今天已经出发了，临走之前钟白还特意去火车站送了送这小子，当然也没有其他人来送。
毕竟这趟行程余东峰还是做到了低调出行，厂里几乎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就突然请了半个月的假没上班了，而余东峰的家人也没有专程来火车站送他，因为他死活不愿意。
二十出头的大好青年，胳膊腿都齐全，还要啥人专门来送？这就是80年代初的小青年们那股冲劲。
“钟白，你那帮忙买票的朋友，长得还挺漂亮的！”余东峰提着行李，一边走一边对钟白打趣道：“你小子怎么搞什么事情都有一手？搞技术在行，搞新点子挣钱在行，没想到来了咱山平县不到十天，搞对象也挺在行！”
“你少胡说八道，什么搞对象？我认识宋小丽也就两三天时间而已。”钟白赶紧打断了对方的话：“我这不是天天空闲时间都在宿舍么，哪儿有时间搞对象？”
这年头搞对象可不是搞网恋，那种什么刚刚加的微信号也可以随便“么么哒”、“老公老婆”的节奏。
一旦别人口中说出你在和某人搞对象，那谈恋爱没跑自不用说，甚至都要上升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毕竟那句话说得好，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嘛！
“得了吧。”余东峰用肩膀撞了一下钟白：“你小子看着老实，我又没24小时跟着你，谁知道你大把时间干嘛去了。再说，在厂里我也看到你和楚厂长的女儿娟子接触好几回了！你这胆子还真是大，搞一个不够，还要搞两个。”
“搞个屁，你再乱嚷嚷，蛤蟆镜买回来你自己一个人卖去，我可不帮忙了！”钟白见对方越说越离谱，只好把脸一板说道。
“别别，正事儿咱可不能乱来啊，我还等你回来看看能卖出啥高价呢。”余东峰笑嘻嘻的一带而过。
等两人走上月台，余东峰即将上车之前，钟白又叮嘱了他一遍：“东峰，记得不要贪小便宜！还有，我让你比照蛤蟆镜的数量买的一次性打火机，也别忘记啊！”
“知道了知道了，你就安心等我回来吧！”
“注意安全！”
火车呜呜呜的开动了，承载着钟白和余东峰两人的希望，缓缓从月台开出，一直往东南方向驶去……
……
时间终于来到了钟白出差的日子。
说实话，在山平县这将近十天的时间里，他从一开始的新鲜到慢慢适应，现在反而有点怀念起了大城市来。
倒不是因为大城市的花花世界，而是这里的生活单调得像一张白纸。
工作上的事儿来来回回就那么些，而且在钟白看来都是一些毫无技术含量的工作，偏偏每天都要去做。
下班之后的娱乐方式，也无非就那么几种：要不就是回宿舍打扑克牌，要不就是去厂外打两局台球，最奢侈的就是去城里跳舞或者看电影。
而这些对于一个已经习惯互联网时代的钟白来说，真的太单调、太贫瘠了。
哪怕是有个省图书馆一样的地方让自己安心查阅资料也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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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硬卧车厢的怪老头
厂里还是挺重视钟白这次去天都出差的事情，特意派了车送他去火车站。
当然，除了重视之外，他这次带上的东西也不少。
自己的行李就不说了，外带着捎上了办公室主任黄兴志家里珍藏的一只野狍子，还有楚军单独拿给他的一瓶五粮液。
那只野狍子是代表厂里送给童四方副教授的，而这瓶五粮液，则是楚军让他作为私人来往送给那位在工业厅工作的老同学的！
从这件事情可以看出来，楚军还真挺重视钟白这次的行程，都用上自己的私人藏酒拜托他去拿内部资料了。
再次踏上赶往省城天都市的绿皮车，当然，作为出差公干，钟白罕见的享受了一回在重生后还没有体验过的待遇——硬卧。
此时的硬卧环境比起硬座车厢好太多，简直是天差地别，也和生活水平有关，毕竟要贵十多块钱呢，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办公室的罗胜帮忙将东西都给放在行李架上之后，这才拍了拍钟白的肩膀道：“一路顺风！我就先回厂里去了。”
“没问题。”
这趟车并不是山平县始发，而是从隔壁省会统州开往天都的火车，所以半路上车的钟白发现，硬卧车厢已经有了不少乘客。
火车缓缓开动，这差不多十几个小时的车程，要明天一早才能抵达省城天都市，除了睡觉之外似乎也没其他事情可做。
没有耳机和网易云音乐，没有电子书可看，幸好钟白还带了些资料书籍，默默的坐在硬卧车厢的凳子上翻看起来。
这本《化肥工学丛书》算是化肥厂书籍里标配里的标配了，每一个化肥厂职工都有，甚至连看门老大爷也不例外。
钟白自从领到它之后还没翻过，崭新的一本书，泡上一杯茶，伴随着“咣当咣当”的铁轨交错声音，手持书本的钟白在硬卧车厢倒也形成了一道不错的风景线。
“小伙子，化肥厂的？”
就在钟白慢慢翻阅《化肥工学丛书》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嗯。”钟白合上书本，转头望去，看到一个头发花白，发际线特别高，但是却显得硬朗有劲的老大爷正饶有兴致的盯着自己手里的那本《化肥工学丛书》。
对方的口音倒是一口正宗的天都话，钟白也觉得无聊，索性和对方搭上了话：“大爷，你这也是去天都的？”
“对，上个月去统州的儿子家里住了一段时间，有点不习惯，还是想回天都。”老大爷迅速绕开了这个话题，反而显得对钟白的工作很有兴趣：“你从山平县上车，又是化肥厂的……我没记错的话，山平县就一家化肥厂吧？”
“没错，我是山平县化肥厂技术科的，去天都出差。”钟白还有些纳闷，咋这老大爷一副对化肥厂很了解的节奏呢？
“山平县化肥厂……哦对了，听说几个月前你们厂里出了个磷肥事故，怎么样，现在解决了吗？”见钟白搭理自己，老大爷索性把旁边的小凳子往下一扳，顺势坐了下来。
看他这样子，还真和钟白聊上了。
不过，对方一提到这，钟白眉头还是立刻皱了起来。
他现在是山平县化肥厂的一员，基本的节操那还是有的，厂兴我兴，厂耻我耻，一上车碰到这陌生老大爷没几句话就提到磷肥事故，虽说已经解决了，但总归还是有点不舒服的，于是钟白的口气变得冷淡了下来：“经过全厂上下的不懈努力，已经在几天前圆满解决了。”
老大爷眉头一挑：“可以啊！我听说这事儿调查了挺久的，据说一直没查个原因出来，怎么忽然一下就解决了？小伙子，你给我详细说说。”
不是，你什么就让我给你详细说说啊？钟白感觉很纳闷。
“老同志，你哪位啊？”钟白立刻把对方的称呼从“大爷”换成了“老同志”，明显拉远了距离不想回答，顺便也打听打听这怪老头究竟是谁，怎么知道咱厂里的磷肥事故不说，还一副很清楚的样子，继续追问？
“我嘛……咳咳，也算是工业口一位退休老同志了，不是坏人。”老大爷轻咳一声，丝毫没有在意钟白语气里的警惕之意，继续追问道：“你就给我说说呗，到底是啥原因，咋解决的？”
一听对方说自己是工业口退休老同志，钟白的警惕之心这才消退下去。
这时候的人碰到同行业的，都喜欢聊点专业问题，而且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对方操着一口天都口音，居然知道小小的山平县化肥厂发生了磷肥事故。
“哦，这个事情其实原因挺简单的，就是之前用于生产磷肥的磷矿石……”
谈到专业问题，钟白就进入状态了，不疾不徐的从专业角度把整个事故的来龙去脉给说了个清清楚楚。
当然，请了省化工研究院副教授童四方这个事儿他就没说了，毕竟在钟白看来，童四方在整件事情里也没有起到太多专业的作用，基本都是自己完成的。
而且他也把查找到原因的功劳直接戴在了厂技术科头上，毕竟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同行老大爷，没有必要说得那么清楚嘛对不对。
令人惊讶的是，在钟白叙述的过程中，尽管他基本全都使用的专业名词，但期间老大爷不但能听懂，还时不时的插话问上几个问题，还都是挺专业的那种。
这样一来两人聊天的气氛就比一开始要顺畅了许多，毕竟钟白也很久没有这样和他人谈起专业问题了。
当然，单建平除外，钟白感觉现在对方已经成了一个真人版的十万个为什么，自己时时刻刻准备回答他的问题。
“你们技术科竟然有技术能力发现矿石本身不是磷锶铝矿石而是什么……硫磷锶铝矿石？”老大爷啧啧称奇，问道。
这没什么可谦虚的，钟白只好点了点头道：“是我当时拿着实验设备当场做的实验，检测出了矿石内硫元素的含量的确和普通的磷锶铝矿石相比高得厉害，所以才确定了这一点。”
老大爷不依不饶的追问：“这硫磷锶铝矿石我之前工作的时候还从未听说过，你刚刚提到，它来自于西川省那边的矿场？”
“没错，硫磷锶铝矿石在我国的产地就那么几处，西川省算是产量比较大的了。”
“哦，那么……”
就在老大爷还想提问的时候，一位穿着得体的老大娘匆匆走过来，一把将他拉起：“老孙，给你点的菜都凉了，还在这唠嗑啥呢？赶紧去餐车吃饭！”
还没等钟白反应过来，老大爷已经被老大娘拉走，消失在了列车的另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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