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拉黄包车的少年
十一月的申城已然入冬,寒气逼人。
十里洋场,依旧夜夜笙歌。贵妇人们穿上了名贵的大衣皮草,灯红酒绿的舞厅内,装潢华丽的厅堂上,都建有仿西式的壁炉,炭火焚烧,温煦如春。
光洋码头,一边是苦力们在挥汗如雨地搬抬着各种各样的货物;一边是排列开来的黄包车,等待着下船过来坐车入市区的南北旅客。
这时代,轿车属于上流社会的专属,能坐上车的非富即贵。一般的旅人出行,为省工夫,主要坐人力黄包车,花点钱省事,还挺舒服的。能吃这一口饭的车夫,个个都得好脚力,更要识路,大街小巷,只要有个地址,便能把人拉过去。
唐野和他的黄包车排在后段,看样子,要轮到他,得等上一段时间。
拉黄包车也有规矩,在码头等客,有个先后次序,不许插队。若有捣乱者,便会被负责这儿的社团势力除名,驱逐,再也不能到此拉客了。
控制码头的,可是申城两大巨头之一:三水商会。
名为“商会”,下面养着数个字头,人数多达万人,都是在刀口上舔血的主。
三水商会与龙城,一个水路,一个陆地,划区而治,多年以来,倒也相安无事。不过今年入秋后,双方摩擦不断,发生了不少冲突,诸多流血事件甚至惊动了城政厅里的大人物,请双方老大去喝茶叙话了。
这些内幕事态,具体如何,下面的老百姓们无法知晓,大都是道听途说。
唐野听到不少,这段时日,在杨三手谆谆教导之下,他能识字读书了,竟养成了看报纸的习惯,倒让师父和师伯好生诧异。
两个“老人”属于老派人物,对于报纸这一新生事物虽然不排斥,却也不惯去看。总觉得上面刊登的讯息没有什么价值,或是堂皇粉饰之词,而或花边绯闻一类。所谓新闻报道,真有料的话,能这么写出来,让满大街的人看?
一份报纸的售价,却也不便宜呢。
唐野从宋老粗那弄回来的一箱钱,交给杨三手,用作武馆开销。钱不少,但与此同时,花销也在增大,主要都用在唐野身上,打虎汤药、各种精细吃食等,花钱如流水。
慢慢的,就又吃紧起来。
仍要赚钱。
近两个月的光阴,唐野表现卓越,学有所成,已经明劲大成,让身为师父的杨三手又是欣慰,又是唏嘘。青出于蓝,徒弟已经超过师傅了。
唐野的气血增涨速度,简直匪夷所思。
不过呆在一起久了,也就司空见惯,只会为之高兴。
明劲大成,在申城的话,只算是一个合格水准的拳师而已,在飞霞路的大小武馆内,一抓一大把。而且劲力境界,不等于确切的实力,还得通过实践,通过实战才行。
不管是杨三手,还是吴一手,他们更看重的是唐野的潜力。
潜力无穷。
可首先得在恶劣的申城中生存下来,而今时局吃紧,气氛越来越不对头。
那具九臂木人桩已经难不住唐野,读书写字,也完成了启蒙阶段。接下来,唐野该走出虎啸馆,到外面闯荡和见识一番了。
拳师可选择的路子,其实并不多。或教人打拳,或和人打拳,总离不开个“打”字。若是出去给人当打手,当保镖,未免下乘,除非不得已,一般讲脸面的拳师都不会去做。
毕竟那样,几乎等于卖身,给人当狗了。
一些生活窘迫的拳师,宁愿到黑市去打擂台,赚生死钱。
申城的黑市擂台十分热闹红火,几乎每一天都有比武,交战双方,上台前得签订生死状,生死自负。而投注胜负的生意极受追捧,甚至要超过许多赌档里的买卖。
毫无疑问,能从生死擂台上打出来的,都是狠角色。只要拳头够硬,便能一战成名,并获得丰厚的奖金。
唐野以前听说过这黑市擂台,如今学了武功,跃跃欲试。
杨三手和吴一手当然反对。
一来唐野现在的武功,上了擂台,打不了多少场,一不小心,就会断手断脚,甚至被人打死;
二来三年一度的精武会武馆考核开幕在即,此事事关虎啸馆存亡,不容有失。在此之前,如果唐野有什么闪失,一切的努力都将付之东流。若是比试失败,被国术精武会开除,失去庇护,虎啸馆的招牌立刻就会被人踢烂。
吴一手给唐野提供了几个选择,都是差不多的事情,没有轻松便宜的活儿。
最后唐野选择了拉黄包车,图个自在。每日奔跑往来,既能锻炼气血耐力,也能见识申城各处光景,顺便赚点钱。以前在光洋码头当苦力,扛麻包,他就挺羡慕拉黄包车的。
拉车,也是凄苦职业,但比当苦力要好上一筹,起码相对稳定。能拉上车其实也不简单,首先你得有钱买一辆黄包车,价格不低;其次,有车还不行,得找门路,交钱上车牌,最后每个月还得交一笔所谓的“拉车费”,这才能出来拉客。
话说回来,扣除各种费用后,拉车每月的剩余,自是比当苦力,四处找散工来得多。
唐野并非想当个拉车的,这只是临时过渡的一种磨练罢了。
白天练拳,晚上拉车,两不耽误。
当车夫,多接触三教九流的机会,遇着了,还能积攒血性。
血性才是最重要的,是底牌所在。
“一会见人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抢客,无论如何,都得让对方上车,然后拉去雨前巷。斧头帮的斧头九哥在那等着,我们只需把人放下,就能收钱了。”
有两辆黄包车过来,其中一名车夫低声跟同伴说道。
他压低了声音,但经过的时候,还是被听力变得敏锐的唐野听到了,不禁好奇地看了看。
“看什么,小赤佬!”
那车夫把眼一瞪,喝骂一声,凶巴巴的样子。
唐野见他们的黄包车有所不同,上面有个蓝色的标识,这标识代表着特权,可以不按次序等客,直接上去接人,别的黄包车碰上了,得让他们先。
人定的规矩,往往也是因人而异,做不到一视同仁。久而久之,所谓规矩,便成笑话。
唐野不想惹事,低头下去。
不用多久,一艘大船来到泊岸,不少旅商下了船,往这边走来坐黄包车。
那两个黄包车车夫等在一边,一会之后,发现了目标人物,这才冲上去。
别的黄包车见状,赶紧让开,不敢跟他们抢。
唐野抬头看去,见到那人模样,不禁双眸微微一缩:李先生……
第十七章:救人
唐野自少颠沛流离,饱受各种欺凌,却也曾遇到过好人。
三年前的那个冬天,天寒地冻,唐野发了伤寒,无钱医治,带着小哑巴露宿街头,饥寒交迫之下,几乎要冻毙在路边。正是路过的李先生给了他两块大洋渡过难关,对于流浪儿而言,那可是相当多的一笔钱了。
时至今日,唐野仍不知道对方名字,只听随行的人称呼他为“李先生”,于是铭记于心。
李先生年纪不大,也就二十七八左右。身材高大而宽厚,浓眉大眼,典型的北方人模样。带着一副圆形黑边眼镜,穿着长褂棉袍,系一条米白色的围巾,文质彬彬,是个读书人。
他孤身一人,手提一口箱子,下得船后,立刻就见两辆黄包车冲来,争着拉客。
这样的情景司空见惯,不疑有他。
跟其中一名车夫谈好了价钱,李先生坐上车去。另一辆黄包车稍等片刻,也拉着空车,尾随其后。
唐野在那边看着,微一沉吟,同样拉车跟上,有意保持一段距离,免得被对方发现。
此事蹊跷,李先生有危险。
唐野听过斧头九哥的名头,凶残成性。
斧头帮,那可是真正的大字头,全员上下,惯于随身带两柄短斧,因此得名。相比之下,恶狼帮只配给对方提鞋,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
斧头九哥点名要李先生,怎么看都像是个圈套,不是好事。
对此,唐野自不会坐视不理。他本想着直接在码头上抢人,但这样就闹大了,会招惹许多麻烦。不如先跟随而去,到半路合适的地方再出手不迟。
三辆黄包车,先后离开码头,朝着市区跑去。拐街过巷,渐渐到了偏僻的街区。
李先生坐在黄包车上,原本闭目养神,想着事情。想了一阵,只觉得烦忧郁闷,睁开眼来,打量四周环境,惊疑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老乡,你走错路了,我要去的是星星报馆。”
车夫头也不回,笑道:“没错,我抄的近路,很快就到了。”
李先生哦了声,突然跃起,却是腾身跳下了车。
车夫猛地刹住,转头回来,叫道:“你干什么,怎地落车了?”
李先生并未学过什么武功,只是身体健壮,他跳下车时,脚崴了一下,提着箱子有些瘸。并不言语,往后就走。不料后面还有人,用黄包车挡住了去路。
“老三,废什么话,赶紧来抓人。”
这车夫撸起衣袖,凶相毕露。
砰!
却是又一辆黄包车冲来,拉车的头戴一顶毡帽,帽檐压得很低,瞧不清楚面目。他来势凶猛,一脚踢在横摆在路间的黄包车上。
车子被踢得一转,结实地撞在拦住去路的车夫身上,他惨叫一声,被撞出丈余外。
原来只是个普通小角色……
唐野放心,来到李先生身前:“李先生,快上车,我是来救你的。”
李先生微一迟疑,终是上车,唐野拉车迅速掉头,往后而去。
先前拉着李先生的那车夫正准备过来抓人,见到同伴被人一脚踢飞,顿时吓一跳,哪里还敢上前?等唐野拉车走远了,这才过来搀扶起同伴。
“人呢?人呢?”
这人伤得不轻,口中连声问道。
“被人救走了……”
“谁救的?往哪里去了?”
“看不清楚样子,他的黄包车车牌用东西挡住了。”
“完了……”
这人两眼一黑,直接昏死过去。
……
唐野拉着李先生回到繁华热闹的大街上,寻个地方停下,免得李先生生疑,闹了误会。显然,李先生是个谨慎而果敢的人,否则也不会及时发现圈套,直接跳了车。
经历这番变故,李先生很快沉静下来,开口问道:“你是谁?你认识我?”
唐野脱了毡帽,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容,笑道:“三年前的寒冬,你曾经给我两块银元看病,买东西吃,救了我一命。”
李先生微一皱眉,随即像想起了什么,惊喜地唤道:“你叫唐野?”
唐野一怔,倒没想到对方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当其时接过钱的时候,他对李先生很感激地一个鞠躬,说:“我叫唐野,我会记住先生的。”
李先生笑着道:“不错,我记起来了,你是唐野,那个瘦弱的少年,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弟弟。”
顿一顿,疑问道:“对了,你怎么在这里?”
唐野当即把前因后果简要地说了。
李先生听毕,似乎并不意外的样子,只叹一口气,一对浓眉皱了起来,一会才说:“此事凶险,与你无关。好在他们没有看清楚你的样子,你赶紧回家去吧。”
唐野问:“李先生,是你仇家要对付你吗?”
李先生呵呵一笑:“我没有仇家……这事跟你说不明白的。”
唐野就没有多问:“先生,你要去星星报馆,我拉你去吧。”
李先生问:“你不怕?他们随时还会再来。”
唐野认真地回答:“我怕,但更怕做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叫人看不起。”
李先生一愣神,仔细打量起唐野来,赞道:“好个少年人,正是有你这般的少年,这个国家,才有希望。”
唐野听不太明白,拉起他去往星星报馆。
……
雨前巷,逼仄狭长,灯火昏暗,显得阴森。
巷子尽头,摆一张太师椅,坐着一人,身材壮硕,手中转着一把寒光熠熠的斧头,煞是吓人:
“人没拉来,被人救了?”
前面跪着两名黄包车车夫,其中一个哭丧着说道:“九哥,我们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废物,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斧头九哥一脚将他踢翻,目露凶光:“那跑的不是人,是五百个大洋。娘希匹的,煮熟的鸭子还想飞。走,去星星报馆。”
大踏步而去,后面跟上数名帮众。
被踢翻的黄包车车夫口中吐血,蜷缩在地上不敢动弹,等脚步声远了,这才抬头起来,松了口气:总算保住了小命。
然而很快,又有脚步声起,他举目看去,脸上登时露出惊恐之色:“饶命!”
回答他的,是呼啸而来的一柄短斧……
第十八章:用笔写出一条路
唐野拉车的步子不大,但很稳,几乎没有颠簸。
李先生察觉到了这个情况,有些诧异地看着奔跑着的少年,开口问道:“小野,你学了武功?”
唐野回答:“我被虎啸馆收留,入门学武,否则的话,现在也拉不上黄包车。”
“虎啸馆?”
李先生对申城的情况颇为熟悉,知晓这间武馆早已没落,而且声名不佳,忙道:“我听说那儿的武功很邪门,学不得,你莫要走了岔路!”
唐野呵呵一笑:“没事,别人学不得,我能学得。况且,都活不下去了,还挑什么路?”
李先生叹口气,抬头看着大街上的情景,有感而发:“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我们都生而为人,这个世界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唐野听着:“也许是像我们这样的人,投错胎了。”
李先生问:“你真这么想?”
唐野默然一会,才道:“我只相信路在脚下,就算没路,也得趟出一条路来。”
“好!”
李先生赞赏一声:“我在你身上看到了血性,很多人都丧失了的血性,难能可贵。所以我一直记着你的名字,记住了那一份在冰天雪地里仍能顽强求生的意志。”
血性吗?
唐野喃喃地道,想的却是另一种“血性”,但两者的意义应该接近。
在跟杨三手学习后,他冥冥中似乎有所觉悟,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潜藏内心,只是暂时被蒙蔽而或覆盖住了,需要一个契机,就能打开来,从而认识真的自我。
李先生是个文化人,引起了话题,忍不住又道:“少年强则国强,可惜,像你这样的少年还是太少。大多数人流浪街头,居无定所,或沦为小偷小摸,帮会打手;或被折磨得麻木不仁,不知何去何从……”
唐野安静地听着,他知道这都是道理。听多点道理,总有好处。
说了一通,李先生有点口干舌燥了,自嘲一声:“百无一用是书生,有心杀贼,无力回天,便只能发牢骚了。”
唐野问:“先生是在报馆做事写文章的?”
“嗯。”
李先生忽然想起一事:“小野,你觉得他们会不会派人到报馆那伏击?”
唐野沉声回答:“会。”
“那我们不去星星报馆了,小野,掉头,去九方茶餐厅。”
顿一顿,喃喃自语:“他们做得出的,为了钱,有些人什么事都做得出。”
唐野就调换方向,去九方茶餐厅。虽然他想遭遇一场恶战,收获多点血性,可不能因此置李先生于险地。
这茶餐厅的位置有些偏僻,要不是李先生指路,唐野还找不到。到了地方,李先生下车,说道:“小野,谢谢你帮忙,现在没事了,你回武馆吧,太晚了,你师父会担心。”
“好的,先生,你有什么事,到虎啸馆找我。”
唐野说着,目送李先生入门,等了一阵,见没事发生,这才拉着空车离开。
茶餐厅内并没有几个客人,李先生直接上二楼,敲开了一间房间。
“明汉,你怎么来了?”
一个身材瘦削的中年人惊喜地叫道。
李先生回答:“今晚下的船,本来要去星星报馆的,但出了点事,无处落脚,只好来投靠季阳兄了。”
“快进来。”
那季阳兄让他入屋,小心翼翼地在门口探望了一下,这才关门,神情凝重地说道:“明汉,你不该回来的,外面悬赏五百个大洋,要你一双手呢。”
李先生坐下来,呵呵笑道:“才五百个大洋,价格不高嘛,看来我还不算值钱。”
季阳兄怨道:“都这般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李先生点燃一根烟,吐一口气,烟雾缭绕:“季阳兄,有些事情总得有人去做的。莫说要被砍手,就算要被砍脑袋,我也在所不惜。”
季阳兄叹口气:“只是时局维艰,凶险重重,你多加小心。”
李先生点点头:“我想过了,万马齐喑究可哀。这时候,最需要的便是有人振臂高呼,发出怒吼之声音。所以,我才答应回来,到星星报馆当主编,写文章。我手写我口,用笔杆子写出一条路来……”
说着,双眸有奇异的光芒闪烁,坚毅而蕴含着希望。
……
唐野拉着车,想了想,拐道往星星报馆那边去。到了街区,立刻就察觉到气氛异样,有身穿黑色褂子的可疑人员徘徊不去,他们腰间鼓鼓的,分明藏着武器。
黑衣黑裤,一对短斧,是斧头帮的人,不知那个斧头九哥在不在。
这些人在报馆外埋伏,倒没有冲击报馆。
唐野的到来,立刻引起不少目光的注意,但他们看到是辆空车,顿时失望了。
“你确定,人没有进报馆?”
街角那边,一名彪悍汉子问手下。
那手下连忙道:“九哥,我问过了,那厮根本没有来,估计是收到风声,半路跑了。”
“娘希匹的,白忙活了,吹了一晚冷风,走,回去喝酒。”
唐野双眼眯了眯,记住了那张满脸横肉的面孔,拉着车,返回虎啸馆。
夜宵小哑巴已经做好了,有汤有饭,颇为丰盛,香味扑鼻。
随着武功精进,唐野的食量大增,如果不是发了笔横财,武馆根本养不起了。就算养,也只能穷样,哪里开得起这般小灶?
吃食跟得上,唐野开始长肉长个子,短短两月,就高了四、五公分,拔了一截。
吴一手和杨三手饭量浅,不习惯吃夜宵,但赵五手却不同,第一次有夜宵吃的时候,他就蹲在旁边眼巴巴看着。唐野提出意见,煮多点,让赵五手也能吃上。同时唐野留几口,小哑巴跟着吃一碗。
煮多一份,用度就多一份。
杨三手虽然心疼,但那是自家师弟,也得顾及些。
吃过夜宵,杨三手来找唐野。唐野跟他去师伯吴一手的房间,坐下。
“小野,今天我去过精武会了,明确了武馆考核比武的时间,在下月初三,时间不多了。”
杨三手沉声说道:“我与你师伯的身子骨江河日下,恶化得比预想中要快。所以,到时候,恐怕得你一个人上台,撑起咱们虎啸馆的招牌。”
其实他与吴一手倒还能与人交手,但实力已大不如前,而且打过后,怕就会油尽灯枯,一病不起。
唐野正色道:“师父,我会尽力去打的。”
杨三手点点头:“过两天我带你去飞霞路那边找人搭手,算是热身,明白些规矩,以及深浅。”
“好。”
唐野双眸一亮,跃跃欲试,他是早想找人过招的了。要看看那些高手,到底“高”到什么程度。
第十九章:那就打吧
飞霞路,武馆遍布,一眼看去,都是招牌。一些武馆比邻而居,墙挨着墙,平日里也不知怎么做到相安无事的;又有各种药铺,酒楼、兵器店等,很是繁华热闹。
在街口处坐落一座高大牌楼,古色生香,上面横额,写道:国术有德;
两边对联:以和为贵聚四海;因武会友走八方。
字体遒劲,有大气,乃是一代宗师杨展堂的手笔。
进入街道后,杨三手神情唏嘘,大概想起以前。那时候虎啸馆就开设在飞霞路,曾鼎盛一时,无奈后来发生变故,无力维持,只得变卖产业,搬到了冷清的斜阳路。
不过很快,杨三手就收起情绪,背负双手,慢慢与唐野说道:“小野,武术界规矩不少,禁忌不少,诸如偷学武功,欺师灭祖等;而找人切磋搭手,大有讲究,贸然上门去,会被人误会是来踢馆的,一不留神,便是不死不休的场面。”
唐野问:“踢馆也是禁忌?”
杨三手呵呵一笑:“非也,踢馆是公认的规矩之一,只要你拳头够硬,想短时间内扬名立万,最好的办法便是踢馆。”
唐野又问:“当年师公便是踢馆起家的?”
杨三手摇摇头:“那倒不是,他有人引荐,但开设武馆,需要经过武术界同仁的认可。所谓认可,自是要够打。于是摆下刀剑阵,以木桌为擂台,站在上面,不断接受别人的挑战。一炷香内,不被打下来,才有开设武馆的资格。”
“刀剑阵?”
“嗯,就是中心处摆放一张大圆桌,四周埋下刀尖,以及木条子等。”
杨三手解释道:“此阵可不好打,首先你通过刀剑阵上木桌,本身就相当考验功夫。而若是被人打下来,落在刀剑阵上,会被扎得周身伤,甚至被刺死,十分凶险。胆小的人,根本不敢上去。”
唐野听得出神,这样的打法,考验其实是双方的,并不单单针对守擂者。
杨三手道:“我师父你师公,他便是这么打出名堂来的,奠定了虎啸馆的根基,只可惜……”
说不下去了,成是《三通虎》,败也《三通虎》,个中的问题,一言难尽,不知该如何去分说。
话题一转:“现在咱们虎啸馆已经没落,在飞霞路无法立足,面临被精武会开除的风险,需要再度上台接受考核。”
唐野问:“也就是说,要我去打刀剑阵?”
杨三手点点头:“差不多,但听说规矩有所变化,总而言之,少不得个‘打’字。”
唐野又问:“是所有武馆都要打吗?”
杨三手晒然道:“当然不是,只限于对像咱们这种日渐没落的武馆而已。那些大武馆,他们是规矩的制定者和执行者,以及领导者。”
唐野明白过来:“原来如此,那么只要我们虎啸馆能够重振声威,打出名堂,就可以重回飞霞路了。”
杨三手一摊手:“是的,但谈何容易?我与你师伯现在都不能打了,只能靠你一个。”
顿一顿,道:“等会去到八忌馆与人搭手,对方态度也许不会那么客气,咱们忍着便是。”
此事昨晚便叮嘱过了,八忌馆乃八极拳流派,是排名前列的大武馆之一,开馆师公乃宗师张子奎,现在已经传下三代,坐馆为张发志,张子奎之子。
之所以能让八忌馆同意出人搭手,乃是吴一手出面,用了父亲吴留手当年的一份人情。
光是人情还不够,还得给钱,十八个银元红包。
没办法,今时不同往日,虎啸馆已经没落,而八忌馆如日中天,地位不相等,就分出了尊卑。所谓人情面子,也就稀薄了。
这些情况,杨三手都跟唐野说清楚了的。
不用多久,两人来到八忌馆门外。
唐野抬头一看,见武馆占地甚阔,大门南开,十分的气派,门口两边,各自摆放一尊石狮子。
杨三手上前,对守在外面的门子抱拳,表明来意。
门子扫了一眼老弱的杨三手,嘴角一撇,懒洋洋回答:“知道了,进去吧,不要乱看,更不能乱碰东西。”
杨三手带着唐野进门,来到前院,自有人去通报。约莫等了一刻钟,一个精壮汉子走了出来,身后跟着数名弟子。
“见过六哥。”
杨三手连忙见礼。
这六哥,名叫“张元冲”,在八忌馆第二代弟子中排名第六。这种场合,坐馆张发志肯定是不会露面的,杨三手不够资格见人,便是吴一手来,能否见着,都是两说。
张元冲淡然还个礼,目光落在唐野身上。
杨三手介绍道:“这是我徒弟,唐野。小野,叫六叔。”
说实话,唐野并不喜欢对方那种居高临下的高傲态度,但师父有命,自无不从。
张元冲大咧咧地一摆手:“好了,不用多礼,就到这边的小院搭手吧,我倒想看看,杨老三你新收的徒弟是个什么成色,似乎学武才两个月吧,呵呵。”
八忌馆面积很大,大院套小院,格局复杂。
来到一间小院内,张元冲坐在一张藤椅上,身后站着一排穿着整齐服饰的弟子,共有八人之多。
唐野先上前,团团一礼,规矩端正。
张元冲坐着不动,往后招手道:“宋铮,你去跟他搭手,注意分寸,别伤了人。”
那边杨三手听到,脸色一变,忍不住道:“六哥,不是你来吗?”
张元冲不答话,端起弟子奉上的一杯茶慢慢饮着。
宋铮大踏步走出,冷笑道:“我师父什么辈分,你徒弟什么辈分,亏你一把年纪,这点规矩都不懂,还想请我师父搭手?”
杨三手面皮涨红:“这种搭手,不是正式的比试,本就有请长辈赐教的意思。”
自家徒弟都已经明劲大成,跟普通的武馆弟子过招毫无意义,张元冲随便派个弟子出来,那虎啸馆打点出去的人情和红包岂不是打了水漂,白浪费了?本还想着籍此机会,能让张元冲指点唐野几句呢。现在一看,人家根本没当回事,实在欺负人。想当初,自己还与张元冲有过些许交情的。
宋铮神情傲然:“怎地,以为你徒弟很厉害?我就指点不了他?学两个月的货色,马步都不知道能否扎稳呢,就想找我师父搭手,不就是要碰我师父的名头吗?出去之后,可以跟人吹嘘,如何如何的。哼,一句话,来不来?不打就回你虎啸馆去。”
杨三手仍不甘心,想要开口,就见唐野踏步上前:“那就打吧!”
第二十章:关于踢馆的想法
“那就打吧!”
唐野上前,做个“请”的手势,目光平静。
宋铮耸了耸肩膀,有骨节声响,满脸傲色:“八极拳凶猛,正所谓‘不招不架,只是一下’,我要是先出手,怕你就倒下了。所以,还是让你先出拳,让我瞧瞧。”
“废话忒多……”
唐野右脚一蹬,地面尘土飞扬,人像是那猛虎下山,直扑过去。
作为张元冲的徒弟,宋铮自是有功夫的,见势暗道一声“不好”,当即双臂一横,要挡住唐野第一拳再说。
砰!
宋铮感觉自己被一头巨兽撞击在身上,根本承受不住,整个人飞出去,摔到丈余远外,倒地不起。
“什么?”
张元冲霍然起身,面色大变。
一众弟子哗然,立刻有两人去扶宋铮。
宋铮嘴角渗血出来,一双手臂软垂着,短时间内抬不动了。除此之外,倒没有大碍。
唐野留了力,一拱手:“一时失手,承让。”
张元冲看着地面,刚才被唐野一脚蹬到的地方,石板裂开,如同蜘蛛网一般,他咬牙说道:“明劲大成?杨老三,你教的好徒弟!”
见唐野出手伤了对方徒弟,这梁子便等于结下了,事已至此,没甚好说的,不管如何,杨三手都会站在自家徒弟这边,当即腰杆子挺直:“六哥,虎啸馆沉寂太久,也许你们都忘了,我们的武功是怎么样的。”
张元冲面色难看:“你们武功怎么样?学两月顶别人学两年?哼哼,练武能把人练废,练死,这哪里是什么正常的功夫?分明是邪功,练得快又如何,走的是歪路,没资格称为‘国术’。”
杨三手反驳道:“能打就行。”
张元冲嗤之以鼻:“当年你们几个也能打,现在呢?”
杨三手无言以对。
唐野开口道:“现在我能打,六叔,我想请你搭手。”
张元冲扫他一眼,打量一番:“你什么辈分?我什么辈分?我与你师父说话,你有什么资格插嘴?要是我有这样不知规矩的徒弟,早一巴掌拍过去了。别以为打败我一个不成器的弟子,就有资格跟我搭手,你还不配。哼,送客。”
一拂衣袖,转身离去。
……
出到外面,冷风吹到脸上,精神一爽。
杨三手兴奋地道:“小野,走,师父请你喝酒。”
寻了间酒馆,点了数样肉食,外加一壶好酒。
唐野劝道:“师父,你现在的身子,不宜喝酒。”
杨三手一拍桌子:“不,今天我高兴,无论如何都得喝一杯。”
抿一口酒后,满脸皱纹舒展开来:“爽!哈哈,看那张元冲吃瘪的样子,实在太爽,你师父我已经好几年没有这般扬眉吐气过了。”
唐野道:“但他不肯跟我搭手。”
杨三手冷笑一声:“不肯?嘿,他是不敢。”
“不敢?”
“他没有练成暗劲,与你差不多的明劲大成,也就是多吃了几年米饭,功夫火候比较老道罢了。”
杨三手解释道。
从明劲到暗劲,隔着一道天堑,迈过去了,是新的天地,迈不过去,终生蹉跎。
杨三手慢慢道:“之前跟你说过的,拳术之法,又有内外之分。外家拳刚劲,但难成气候,极难练成暗劲。唯有内外兼修,才是宗师路途。只是这样的路,太难走了。师父我所求不多,但愿有生之年,能够看你练出暗劲,就心满意足。你别觉得明劲大成轻易达到,就骄傲自满了。暗劲,那是另一种境界,完全不同。”
唐野认真地一点头:“我会努力。”
杨三手又道:“今天带你来八忌馆,本要请张元冲跟你搭手,指点你几句经验之谈。没想到这家伙自持身份,摆谱儿,只肯派个徒弟出来。你打伤了他徒弟,显露出实力,他就骑虎难下了。普通搭手,根本拿你没办法。要是拼命来打,就显得以大欺小,打赢了都没光彩;可万一输了,不但他丢脸,整个八忌馆都丢脸。所以呢,他怎么会再跟你搭手?”
唐野哑然失笑:“顾前瞻后,想那么多作甚?没甚意思。”
杨三手又抿一口酒,被呛得咳嗽起来。
唐野连忙过去,帮他拍背。
杨三手叹息一声,感慨道:“一些拳师,当功成名就,成了家,有了钱,血性和意气便会慢慢消磨掉,养尊处优起来。遇着什么事,基本都是让徒弟出去打。都说养儿防老,在武术界,却是教徒弟来做挡箭牌。没办法,年纪上去了,身份上去了,想法就不同了。越有名,越怕输,因为输不起。”
说到这,一摆手:“今儿虽然没有跟张元冲搭上手,可也不错,涨了咱们虎啸馆的脸。回去后,我与你师伯合计合计,再找别个来跟你搭手。”
唐野目光一闪,说道:“师父,我倒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唐野道:“你不是说踢馆是规矩吗?我可以去踢馆,一家家踢,这样,就能跟人交手过招了。不再用你和师伯去花钱,拉下脸来求人,咱们不受那个气。”
杨三手听到一呆,忙道:“那不同,踢馆跟搭手是两码事,动起手来,人家可不会手下留情的。”
唐野咧嘴一笑:“那不正好?你一直都说先学后练,练不如斗。不硬桥硬马地斗,不拼尽全力地去斗,怎知能不能打?”
杨三手摇头似拨浪鼓:“不行,起码现在不行,你还没有练出暗劲呢。能在飞霞路开武馆的,每一家,几乎都有一位暗劲高手坐镇,你去踢馆,岂不是自寻死路?”
唐野明白师父的担忧,皆因虎啸馆也是输不起了。但他仍是据理力争地道:“师父,你刚说了,一些拳师养尊处优惯了,就算他们是暗劲高手,可久不动手,身体状态难免下落,我就有机会。”
他之所以有那么大的信心,关键在于血性之上,可以兑换奇门异术来用,实力倍增。虽然现在只剩下够用一次的血性数量,可至少能保证第一次踢馆的成功——又不是非得头铁,第一回便去找那些大武馆。
然而杨三手根本不松口,只说回去跟吴一手商量,从长计议。
吴一手听了,更是坚决反对,不同意唐野去踢馆,那太凶险了。却没想到,第二天,有人来踢虎啸馆了。
第二十一章:临阵传功
院子中,吴一手看着那个魁梧中年人,脸色变得难看:“关师傅,是不是张元冲的主意,叫你来这儿踢馆?”
关师傅姓关名“大成”,年约四旬,正是拳师壮年的时候,他脖子短且粗,乍一看,仿佛没有脖子一般,显得有些奇特。
其双手抱胸,说道:“吴师傅,你说的哪里话?虽然昨晚我的确和张元冲在一起喝茶,但喝茶是喝茶,踢馆是踢馆,两码事。难不成我不能到此踢馆?这可是公认的规矩。”
杨三手听得怒火中烧,便要上前,吴一手一把拦住他,微微摇头。
关大成与张元冲交好,唐野打伤了张元冲的徒弟,其咽不下这口气,但此事八忌馆理亏,不好出手,所以就许了好处给人,叫关大成来做事。
关大成是长门拳馆的坐馆,该馆开设在飞霞路,属于中下流水平。关大成本身,可是练成了暗劲的,虽然只得暗劲初段,但杨三手要是上去,怕不得几回合,就会被打伤。
对于现在的杨三手而言,任何的受伤都会致命。
吴一手忍住气,一抱拳:“关师傅,我虎啸馆早已从飞霞路搬到斜阳路来,就为了避开武术界的风风雨雨和恩怨……”
关大成不耐烦地打断道:“吴师傅,只要你武馆的招牌还挂着,就不可能置身事外。我这趟来,亦非成心要欺负你们病弱,只是听闻你家武馆教出了个好徒弟,想要见识一番。”
果然是冲着唐野来的。
站在后面的唐野踏步上前,沉声说道:“师伯,师父,既然人家上门来要跟我打,那就打吧,省得再出去找人搭手。”
关大成听着,冷声一笑:“果然狂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事已至此,无回旋余地。吴一手叮嘱道:“小心些,打不过就认输,不要伤了身子。”
唐野站到关大成身前,做个礼。
关大成喝道:“你是后辈,我让你先出拳,免得你师父说我以大欺小。”
唐野不多废话,拳头轰出。
“来得好。”
关大成双脚一踏,后发先至,身形十分凶猛。
砰砰砰!
转眼之间,双方对了数拳。
唐野闷哼一声,肋下被扫了一下,吃了记闷亏,火辣辣的疼。他到底经验欠缺,随后被对方逼着,接连退了四、五步。
暗劲高手,果然不同一般。
“住手!”
突然间,吴一手大声叫道。
关大成双拳一上一下,摆个招式,冷笑道:“认输了?把招牌拆下让我带走,此事便作罢。”
招牌被拆,虎啸馆颜面扫地,也不用参加什么武馆考核了,直接关门大吉。
唐野脸皮微微涨红:“师伯,我还没有打输。”
吴一手干咳一声:“关师傅,我突然记起还有一招功夫要传给这弟子。可以的话,让我先传了功夫,再跟你打过。”
关大成一听,哈哈大笑,他后面站着掠阵的两名徒弟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临阵教功夫,实在可笑至极,从没有听说这般事。
吴一手双眼一眯:“怎么?关师傅不敢让我传?”
关大成收起脚步:“吴师傅,你也不用激将法,我只问一句,要多久?总不能说要教到明天去,我可没有闲工夫等。”
吴一手道:“最多一刻钟。”
“好,我让你教。今日,我关大成来踢馆,堂堂正正,要让你们输得心服口服。”
关大成说道。
吴一手拱手:“多谢,请先进客厅落座,喝杯茶,润润喉。老三,你招呼好关师傅。”
关大成也不怕有诈,如果虎啸馆弄出下三滥的手段,那也不可能再在武术界立足了。
吴一手带着唐野入屋,进入房间。
唐野有些纳闷,前一阵子,他跟着师伯学爪功腿法,基本什么都学完了。而今又是怎么回事?难道师伯还留有一手,传说中的必杀技?
只得招式的话,也是无用。明劲与暗劲之间的差距巨大,过招时屡屡受到压制,一不小心就着了道儿,使得气血紊乱,受了暗伤。唐野已经做好动用奇门异术的准备,应该能出奇制胜。
但见吴一手从墙角暗格处拿出一物,然后坐到床上,说道:“小野,此物乃是《三通虎》的秘笈原本,我本来想过一段时间后再拿出来给你。但现在,时不我待,就传你了。”
唐野一怔:“师伯,听师父说,此物乃镇馆之宝,只有坐馆才有资格掌握。”
吴一手点点头:“确实如此,但规矩,从来都不该墨守成规。况且像我这样……呵呵,这坐馆的位置,迟早都是你的。”
唐野搔搔头:他从没有想到那一层去。
吴一手又道:“此物是我父亲偶然所得,自有玄妙,不是凡物。经过浸淫研究,才有了《三通虎》这门武功,以及打虎汤等。希望你拿到秘笈后,好生钻研,能有新的心得,从而将虎啸馆发扬光大。”
唐野疑问:“你说传功夫,其实是传这卷秘笈?”
“不错。”
坐馆师伯回答得干脆。
唐野明显打不过关大成,吴一手无计可施,唯有死马当活马医,拿出秘笈来,看唐野是否具备相关的悟性,临时抱佛脚,悟出点什么来。
那样的话,或许就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唐野有些风中凌乱,这哪跟哪?敢情师伯想着自己看秘笈,看个几分钟,功夫便能突飞猛进了。
怎么可能?
世上有如此便宜的事吗?
又或者说,此卷秘笈真有独到之处?
吴一手起身道:“你就在这儿看,我先出去了。不过到了时间,不管有没收获,都得出去。还有,你要特别注意,观阅秘笈时,若觉得头昏脑胀,眼前发暗,就得及时停下,切勿勉强,切记切记。”
听他说得凝重,唐野嗯了声,表示记住了。
顿一顿,吴一手又道:“以你的年纪,输给关大成,不丢人;咱们虎啸馆没了招牌,其实也没什么。只要人在,只要《三通虎》在,就还有卷土重来的希望和机会。”
走出去,把门关住。
唐野坐在椅子上,吐一口气,伸手拿起秘笈。
记载秘笈武功的是一卷皮,不知是什么皮,柔软而坚韧,手感不俗,淡淡有一种膻味儿,仿佛是传说中的人皮。
摊开皮卷,唐野定眼看去,嗡的一下,异变发生:他的精神意志瞬间被什么吸住,似乎陷入到一口漩涡当中,使得整个人发懵,呆在当场,脑海那道沧桑而不含任何情感波动的声音响起:
“发现奇门卜辞,开始修补神物遁甲……”
第二十二章:奇门遁甲
“发现奇门卜辞,开始修补神物遁甲……”
声音沧桑而悠远。
唐野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突觉左手腕处有灼热感传来,甚至觉得生疼,仿佛被人拿了块烙铁在那儿烫着。
他伸手撸起衣袖,见手腕处的那天突然出现的残缺刺青,其中有一小块的颜色在慢慢加深,并渐渐勾勒出某些奇异的纹路和脉络来。
当最后成型,瞧着,像是龟壳的样子,可惜是残缺的,难以窥全貌。
唐野仔细分辨,见整块椭圆形的刺青,大体上约由九小部分组成。
当下,只勾勒出了其中一块。
奇门卜辞?
对了,记得那天重伤苏醒时,曾听那声音说过,说诸天神话间,每一个世界都隐藏着一片奇门卜辞,要找到它,并加持在神物遁甲之上。
如此说来,这个世界的奇门卜辞找到了。第一件事件任务,只剩下那块“被抢的祖人头骨”。
唐野右手的指尖慢慢摸着左手手腕上的刺青,目光则落在皮卷秘笈之上。
上面记载着许多古朴而怪异的文字,像是古篆;又夹杂着不少图形,弯弯曲曲,鬼画符般,看不明白。
突然间,手腕刺青有微光一闪。
唐野顿时觉得一大团信息涌进了脑袋里。
这种感觉分外难受,又胀又疼,头痛欲裂,他忍不住叫一声,抱头倒在地上。
他并没有看到,此时失手落地的秘笈皮卷,上面记载着的字迹图文,漱漱而落,犹如剥落的粉尘,顷刻间消弭不见。紧接着,剩下的光秃秃的皮卷,也是寸寸碎裂,最后化作一缕缕黑线,像是火灰一般,风轻轻一吹,就四散飘洒开了。
秘卷原本,不复存在。
“获得无名功法,残本(精武级),已被炎黄意志炼化,收为己用,正在整理归纳中……”
砰!
房门被撞开,吴一手和杨三手冲进来。他们在外面听到唐野的惨叫,赶紧入房查看。
见到唐野抱头倒在地上,两人顿时急了,连忙扑来:“小野,你怎么啦?”
……
客厅上,关大成见吴一手和杨三手扶着神情萎靡的唐野出来,不禁眉头一皱,重重放下茶杯,不耐烦地道:“吴师傅,你们在搞什么鬼?不是说传功夫吗?怎么把人传成这样?呵呵,我明白了,是想假装发病,不敢打了吧。”
杨三手怒道:“我徒弟练功出了岔子,你阴阳怪气做甚!”
闻言,关大成立刻想到虎啸馆武功的邪门之上,这是早在武术界传开了的。想当年吴留手何等能打,不也是一夜之间暴毙?门中弟子,中邪般老的老,病的病,没个能逃过。
那么,现在轮到唐野了吗?
是也不奇怪,以前虎啸馆收的弟子,哪个能练好的?一个个,都不得善终。
想到这,关大成暗暗得意起来,不用打,把事情解决,正好省了工夫。
杨三手扶唐野坐下,满脸急切:“小野,你觉得怎么样?不要吓师父。”
吴一手站在那儿,一脸懊悔,全是痛苦之色:
唐野发病了……
说是病,也许该说是“诅咒”才对,是《三通虎》的诅咒,是针对虎啸馆的诅咒。
为什么?
究竟为什么?
难道这武功真是邪道之术,练了的人都逃不过横死的下场?
我悔呀!
真不该把秘笈原本给他看的。
本想着唐野之前能轻松适应打虎汤,武功进步神速,天纵奇才,想着他可以更进一步……
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竟然直接让唐野发病了。
吴一手闭上眼睛,两行浊泪缓缓流下。
那边关大成看着,不由一撇嘴,站起来:“吴师傅,你们节哀。”咳嗽一声:“虽然你家弟子出了事,但依照规矩,我既然上门来踢馆,就得把虎啸馆的招牌拿走。”
杨三手双眼都红了:“休想,要摘我虎啸馆的招牌,除非我死了。”
吴一手拉住他,神情决然,慢慢道:“我馆中弟子出事,但还有我这个坐馆。关师傅,我与你打。”
说着,气势徒然一变,有凛然之色。
平日里他天天喝药,形状佝偻,风烛残年的模样,只是一直在苟着,隐忍不发。真要拼命,却要比杨三手厉害得多,仍有一战之力。
关大成看着他,有些惋惜地道:“吴师傅,你这是何必?”
吴一手开始撸衣袖:“不打这一场,也就苟活多三五年罢了。若是连武馆招牌都保不住,不如直接死了算。”
“好,宁死不屈,有武者之风。”
关大成赞一声:“要是我不和你打,倒是折辱你了。”
吴一手做个手势:“外面请。”
正要举步,突觉衣角被人抓住。
是唐野的手。
“小野,你?”
但见唐野慢慢站了起来,他的个子已经长得比吴一手高了,虽然脸色仍显得苍白,少了血气,但一双眸子却清亮如天上星辰。
这般神态,绝非是发病时的模样。
杨三手眨了眨眼睛,不敢相信地道:“小野你没事了?”
唐野对他笑了笑:“师父,你流泪的样子不如师伯好看。”
杨三手蹦跳起来,上前紧紧把唐野抱住:“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唐野轻声道:“师父,你抱着我不放,这样我怎么跟人打?”
“好小子!”
杨三手往唐野胸口处拍一巴掌,拍过之后,立刻后悔了,生怕拍重了,连忙擦去眼角的泪水。
关大成看看吴一手,又看看唐野,恼怒地一拍桌子:“到底谁来跟我打?婆婆妈妈的,演戏吗?”
吴一手看着唐野,要确定他是否真得没事。
唐野扭扭身子,歪歪脖子,然后双手搓在一起,十指交错,微微一抖,骨节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像是炒豆子般:
“师伯,你传给我的功夫,我学到了,我明白了。”
吴一手一怔,又惊又喜:“真的?”
关大成十分不耐烦,大声催促:“打不打?不打我去拆招牌了。”
唐野迈步走出:“来,我跟你打,打完之后,我去拆你家招牌。”
关大成冷笑:“少逞口舌之利,一会有你哭的时候。”
到了院子中,两人对立而站,摆出招势。
此时小哑巴也跑来了,一脸紧张地看着。在墙角处,赵五手现出身形,蹲坐在那儿,目光隐隐有狠戾之意。
“请!”
唐野伸手,气度沉静。
第二十三章:暗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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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
闹这一出后,关大成已十分不耐,再不讲礼让后辈的路数,拳头一摆,直接攻来,想着速战速决,解决此事。
唐野目光一扫,已经瞧出了两处破绽。当即脚步侧踏,退后一步,等对方打来的拳势用老,想要收回去时,突然左手一搭,准确无误地搭在了关大成的右手腕处。
这一搭,十分的灵巧微妙。
“咦?”
观战的吴一手和杨三手异口同声,然后对视一眼,大感惊诧。
唐野这一搭,依稀像是《三通虎》的爪功:扣敌手腕。却又有不同,似是而非,在捕捉时机上,显得颇为高明。
只是瞧着,还有些生硬之感,应是他刚开始运用的缘故,不够娴熟。
“想要扣我?没那么容易!”
关大成身形一矮,借势揉身冲上,左手成掌,做手刀之势,猛地劈下。
他的长门武馆,长字取自“长拳”,风格特点大开大合。
唐野不接这一掌,脚步腾挪,搭上的手只能松开。
关大成马步一沉,继续抢攻,不料回合之间,又被唐野把手搭上了。
这种感觉很是不好,手腕之处,乃是要紧的关节,脉门所在,怎能被人拿捏住?
关大成赶紧五指摊开,挥臂一挣,脱了开去。
然而数招之后,他愕然发现,自己的手腕又被唐野拿着,像是粘着一块牛皮膏药,怎么都甩不掉。
似乎越搭越熟手了。
这是什么功夫?
虎啸馆的武功不是这样子的!
吴一手当然也看出来了,同样觉得惊奇,喃喃道:“难道这真是小野翻阅秘笈原本,从而悟到的武功?”
只有这个解释了。
唐野本身,多有神奇之举;而秘卷原本,同样为宝物,当两者契合,自然不同凡响。
吴一手心里很清楚,《三通虎》脱胎于秘笈,是父亲根据秘笈,结合自家的理解,所钻研出来的武功。至于秘笈原本,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其实吴留手也没弄明白。
现在,唐野说他明白了,便等于他真正掌握了秘笈上的功法,自要比《三通虎》高上一筹。
也许,高好几筹。
如此一来,说明这秘笈根本不是什么邪法,只是他们学习的方法不当,又或者不满足学习的要求条件,勉强去练,才造成严重的后果。
想到这一层,吴一手嗟叹一声,神情复杂。
杨三手没想那么多,他更看重这一场比武的胜负。关大成一出手,杨三手就觉得这厮心浮气躁了。
比武对战,心浮气躁乃大忌。
杨三手当然不会去提醒对方,关大成越浮躁,对唐野越有利。
果不其然,关大成露出破绽,被唐野搭住手腕,三番几次,脱了又拿,竟摆脱不得,气得关大成哇哇大叫着。
杨三手看着高兴。
关大成有些气急败坏了,身子暴退,想着无论如何,一定要摆脱唐野的擒拿。
这一退得急,脚步交代乱了,露出好大一个破绽。
唐野眸子一亮,喝道:“哪里走?”
五指一扣,猛地一拉,用上了巧劲。
关大成的脚步不稳,被拉扯着不由自主地往唐野这边来,看着像是送上门一般。他暗叫一声不好,右手被拿着,仓促间无法挣脱,只得举起左手,想要将唐野搡开。
说时迟那时快,唐野右手闪电般打出,或拳、或掌、或屈手,啪啪啪的,接连击打中关大成的胸腹之间。
声响不大,闷闷的,如打布袋。
吴一手霍然动容,失声叫道:“暗劲!”
唐野竟已练出了暗劲。
关大成脚步踉跄,这一下,终是不用被搭手了,退后数步,张口喷出一道血箭,一跤摔倒在地,脸色惨白。
他败了。
不但败了,还身受重伤,让他更难以接受的是,他竟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输,输得实在糊涂,且窝囊。
唐野收手,站定,微微喘气:“关师傅,你输了。按照规矩,你踢馆不成,回去得把你家的招牌摘下来。你不摘,明天我会亲自上门去动手。”
这也是规矩。
关大成无话可说,由两个徒弟扶着,怆然离开虎啸馆。
“争气,太争气了!”
杨三手欢欣地跳起,开心得像个孩子。
小哑巴失态地扑进唐野的怀里,将他紧紧抱住。她十分清楚拳师比武的结果,稍不小心,被人打败,就可能断手断脚,甚至丢了性命。刚才她担心得都不敢看,非常紧张。
墙角处,赵五手已经爬走了。
吴一手抿着嘴唇,忍住内心的激动。这一战,唐野击败了关大成,足以表明他具备了实战的能力,可以独当一面了。
他还练成了暗劲,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唐野摸了摸小哑巴的头发,她的头发留长了,越发的俏丽动人:“我有些累,要休息一下。”
“嗯嗯。”
小哑巴拼命点头:“我去做好吃的。”
打过一场,消耗不小,当然得吃多些,补回来。
吴一手和杨三手也没有多话,唐野拿了秘笈后,在房间中肯定发生了某些事情。
但这个事情,如果唐野不想说,那就是属于他的秘密。
至于秘笈,吴一手既然已经正式传给他了,便是他的了,不可能说再要回去什么的。
况且,吴一手已经打定主意,随着唐野的不断成长,虎啸馆的坐馆位置,非其莫属。
回到房间,唐野盘膝坐下,闭上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开始消化脑海中的各种信息。
暗劲,是接受玄黄意志灌输无名功法后,就练成了的。
与此同时,提示血性+10。
这是目前为止,他获得的最大的单笔血性数量。
想来是达成暗劲,在“自强”层面上跨出了一大步,才有如此丰厚的奖赏。
关于奇门遁甲的事,大概的思路也已经捋清楚。首先得获得奇门卜辞,再加持到遁甲之上,修补神物,从而获得某些神奇功能。
比如,穿越到另一个世界去。
当然,在此之前,必须得把本世界的任务事件完成才行。
这也就意味着,对于这个世界而言,唐野只是一个过客罢了。
想了一会,他叹息一声,把些纷杂的念头放到一边,着重研究起无名功法来。
第二十四章:无名功法和唐手
“无名功法,残本(精武级)……”
此卷秘笈没有名字,属于残本,也不知何人所著,何时所写。炎黄意志给出的评估是精武级,和那两种奇门异术相等。
唐野用过一次《血气之勇》,劲道翻倍。基础劲力越大,加成后的效果就越猛,十分了得;
而学习无名功法后,能够直接突破,达成暗劲境界。
由此可知,这个“精武级”所代表的程度高低,应该超越了目前所在世界的武功水平。
当然,并非说唐野获得功法后,就能横推一切,打遍天下无敌手。
没有那么简单。
现阶段只是入门,需要不断勤奋修习,持之以恒。
与关大成交手,那一记灵巧的搭手,便源自无名功法。
此功法独具玄妙,有奇异之力笼罩在字里行间,等闲人不得其门而入,就算拿着秘笈,也是无用,根本看不进去,瞧不明白。
比如吴一手,翻看多年,毫无收获。
唐野有炎黄意志直接炼化,收为己用,省了诸多工夫。掌握秘笈后,得三式功夫,分别为:拿手诀、推手诀、以及打手诀。
拿手诀为控,搭、抓、擒、扣、锁、勾等;推手诀主防,拒、撑、顶、阻、挡、托;打手诀自是各种击打之技,拳、掌、指、肘、肩、腿……
三种手法,各具技巧,可千变万化。
当年师公吴留手获得秘笈,苦心钻研,最后学出来的《三通虎》,其实只算皮毛,不是那么回事。
他弃文学武,又借鉴了形意拳的窍门,能创出腿法和爪功来,这份天资,却着实不俗。
至于打虎汤,本身便是记载在秘笈上的一个锻体提力,打熬气血的药方。其中药材品种的要求很高,有些药材如今在市面上已经买不到了,部分药材,年份也不符合。
说白了,虎啸馆熬制的打虎汤只能算是阉割版的。这名字,也是吴留手自个起的名。
即使是药力不足的打虎汤,一般人也难以经受得起。虎啸馆的变故,根源就在这药汤上。包括吴留手的暴毙,也是因为身体透支过度所埋下的祸根。
但没办法,不泡药汤,练不成拳。两者形成了一种矛盾的关系,难以割舍。
唯有血脉觉醒的唐野,能适应和吸收打虎汤的药力,从而轻易入门,登堂入室。
却不知道具备完全药力的药方,会达到什么样的效果,肯定极为显著。但现阶段,不可能抓得齐药,熬制出来。
想清楚这些,心头霍然开朗,明白过来。
“既有功法,便该有名,如今为我所用,那么就取个名字,唤作‘唐手’吧。”
唐野喃喃说道,心中欢喜。
他自少便渴望学得武功,能强身健体,又不用给人欺负,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能以自己的姓氏命名一门厉害的功法,不禁暗暗有些得意。
唐手三诀,可随时而变,随机而动。在这一点上,与《三通虎》异曲同工。只是总体而言,《三通虎》提倡的变,只得其形,真正的功法,才具备神韵。
形与神的差距,判若鸿泥。
但不管形还是神,都得通过大量实战,才能完全领会和掌握。
……
走出房间时,见天色已暮晚。
冬季日子短,天黑得早。
小哑巴今晚准备的是火锅,用熬了数个小时的老母鸡汤为锅底,各种食材丰富,足有十多种、牛羊肉、鸡血鸡杂、鲜豆腐、豆腐皮、竹笋、蘑菇、青菜等。
满满一大桌,看着就叫人食指大动。
张罗这一顿,起码得花销好些大洋了。
但不得不说,在天寒地冻的天气里,吃火锅实在是不二之选。
小哑巴又细心地分出了三个锅,分别给吴一手他们用。师伯师父忌口,有些东西不能吃。
忙活完毕,诸人落座,开吃。
练成暗劲后,唐野食量大增,但论起吃,还是比不过放开肚皮的赵五手。
这位行为怪异的五师叔,如同野兽,在吃这方面,比野兽有过之而无不及,凶残得很。
饭桌上,杨三手看着狼吞虎咽的唐野和赵五手,又是欣慰,又是忧愁。
欣慰的是,自家徒弟已然出人头地,可以靠打,打出名堂和前程来;忧愁的是,有这么两个“吃货”在,光吃喝,就能把武馆吃塌了。
账上的钱已不多,需要进项补充。
吃饱喝足,小哑巴收拾完毕,赵五手离开,吴一手、杨三手、唐野三人,坐在一起说话。
唐野首先开口:“师伯,师父,咱们武馆的秘笈……”
吴一手抬手阻止道:“小野,此事你不用说。”
唐野一怔,关于炎黄意志这些隐秘,不好多说,可功法的情况,坦诚相告,却没问题的。
吴一手接着道:“我把秘笈传给你,不管你领悟到了什么,都是你的了,没有必要跟人分享。除非你日后收徒弟,教徒弟,那也是你的自由。”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
杨三手也开口了:“小野,你想想,我与你师伯的样子,还能跟你学功夫吗?辈分规矩那些,都是虚的,可以不在乎。关键在于我们的身子骨,已经折腾不起。”
唐野默然,因为师父说的是事实。唐手固然玄妙高明,是极为厉害的功法,但对于身体出了毛病的师伯师父而言,根本没有意义。
杨三手又道:“难不成你还能妙手回春,让我们重返青壮?”
唐野面露苦笑,他自是没有那等本事,妙手回春,起死回生,那可是神仙的手段了。
杨三手叹息一声:“所以呀,关于秘笈,我们知道干嘛?心里多个事情,一个不好,还容易胡思乱想,死得快些。”
“师父……”
唐野忍不住哽咽了。
杨三手欣慰地道:“小野,你不必为我们伤心。那古人都说了:人固有一死,这是无法避免的事。能遇着你,收你为徒,撑起虎啸馆的招牌,我们已经心满意足。”
唐野收起情绪:“师伯,师父,有件事我一定得说出来。新学的武功,我自个取了个名字,叫做‘唐手’。”
在武术界,不管是自创招法,还是改变武功名堂,都是很隆重的事,需要师门长辈的认可。
吴一手与杨三手对视一眼,杨三手没有吭声,此事肯定得先让吴一手来说。
想了一会,吴一手慢慢道:“我看你的打法,与《三通虎》似是而非,既然得自秘笈本身,自非寻常,更加厉害。呵呵,说实话,在武术界,《三通虎》的名声是臭了的,外面的人都在说,学了《三通虎》,不死即废,弄得没有人敢进咱们虎啸馆的门。近年来,看着新收的弟子一个个横死,我与你师父,心里也着实难受呀。”
说着,忍不住老泪纵横。
旁边杨三手忙道:“大师兄,莫要激动。”
吴一手擦了眼泪:“小野,你学了新武功,取个新名堂,正好能让咱们虎啸馆脱胎换骨,以新形象重新崛起,这是好事。以后你扬名立万,肯定有不少人抢着来拜师,当你开宗立派,到时也无需再用‘虎啸馆’这块招牌。”
唐野跪下:“弟子不敢忘义。”
吴一手笑道:“这不是忘义,武道传承,皆是如此。看那太极、形意、八极等,每一流派,下面不知分出多少分支来,开枝散叶,各有名头。恰是这般,互有竞争,才能保持国术昌盛。”
唐野点头道:“我明白了。”
顿一顿,又道:“师伯,师父,我新学武功,需要与人交手,增加实战经验。我想过了,最好的办法,便是去踢馆。”
吴一手稍一犹豫,终是同意:“你已练出暗劲,这事,你自己决定。”
杨三手一拍桌子:“不错,去踢馆,怕他作甚?咱们都躲到斜阳路来了,今儿不也有王八蛋上门来欺负?练武的,终究得用拳头说话,只要能踢烂飞霞路的几块招牌,打出名堂,什么武馆考核,我呸!到时小野往台上一站,看谁还敢登台!”
吴一手听着,眼神发亮,昔日委屈隐忍,只因门中无人能打,而今出了唐野,该轮到虎啸馆扬眉吐气了。
第二十五章:有人来踢馆
“你们注意到吗?长门武馆的招牌没了。”
“怎么回事?被人偷了?”
“嘿,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来飞霞路偷武馆招牌?”
“那招牌为何没了?”
“我听说是关大成去虎啸馆踢馆,不料被人打败,受了重伤,灰溜溜跑回来,等夜间无人时,悄悄把自家招牌摘了。”
“不是吧,有这种事?他干嘛去踢虎啸馆?而且,虎啸馆也没人能打呀。”
“你有所不知,如今虎啸馆出了个厉害的徒弟,叫唐野的……”
……
第二天,一条消息在飞霞路不胫而走,传遍开来,闹得沸沸扬扬。不少人专门跑到长门武馆去看个究竟,见到光秃秃的门楣上没有了招牌,顿时议论纷纷,有疑惑的,有好奇的,有幸灾乐祸的……
长门武馆大门紧闭。
招牌摘了,并不是说武馆就此倒闭。只是出了这种事,颜面大损,名声大跌,在所难免。馆内弟子人心低落,加上关大成身负重伤,要是再弄点事出来,武馆很可能就会开不下去。
目前最好的处理办法便是先关门,等风头过了再说。
但毫无疑问,此事将成为长门武馆抹不去的污点,除非日后把场子找回来,否则很难再抬得起头。
武馆内,房间中。
关大成脸色蜡黄地躺在床上,其胸腹间被唐野用暗劲打伤,吃药医治,起码得养上三四个月才能康复。亏得唐野暗劲初成,未竟全力,否则的话,关大成肯定会留下病根,一辈子都治不好。
瓦罐不离井口破,靠拳头吃饭的拳师,命运大都如此,就连宗师级的人物,最后也难以善终。打拼半辈子,不是这儿伤,便是那儿伤。青壮之时不觉得什么,一旦到了年纪,各种暗伤发作起来,便会要命。
床前坐着两人,一个是八忌馆的张元冲,一个是马脸汉子,一对胳膊,十分粗壮,显然是练外门功夫的。
关大成之所以去虎啸馆踢馆,幕后推手是张元冲。关大成出了事,张元冲自然得来探看,并送些钱财和药物,表示慰问;另一个是关大成的好友,名叫“刘大猛”,八元武馆的坐馆。八元武馆的“八”,同样取自八极拳,师承吴氏一脉,善于短打,招式凶猛。
张元冲开口问道:“关兄,你究竟是怎么败的?杨老三带徒弟来我八忌馆求搭手,我看那小子也就明劲大成。”
关大成咳嗽一声:“最开始我与他交手,他根本不是对手,只是突然间吴一手说要传功夫给他。结果出来之后,这小子像变了个人似的,还练成了暗劲。”
张元冲与刘大猛面面相觑,他们从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进去一会,练成暗劲,天下间,有这样的传功手段吗?
张元冲怨道:“关兄,你也真是的,怎地就同意他传功呢?”
关大成面露苦笑:“一个后辈,我不让一让,外人会怎么说?肯定说我欺负病弱,以大欺小,胜之不武。”
张元冲一撇嘴:胜之不武?败了才不武,家业都得赔上,看你现在的样子,找谁哭去……
这话却不能诉之于口,毕竟关大成的做法,事关武道规矩,有说法的。
刘大猛嚷道:“我就想不明白了,他们怎么做到的?”
张元冲脸色晦暗:“你们不要忘了,虎啸馆的武功一向邪门得很。”
闻言,关大成和刘大猛都没话说了。
一个“邪”字,足以解释很多事情。
关大成看向张元冲:“张兄,这亏我不能就这么吃了,你得出面。”
张元冲心里腹诽:你都打不过,我怎么去打?口中说道:“你暂且忍着,现在我也不好出头,八忌馆是精武会的主持之一,若是贸然去找虎啸馆的麻烦,外人肯定说闲话。”
关大成不甘地道:“难道就这么算了?”
张元冲呵呵一笑:“当然不会,你忘了,下月的武馆考核。”
关大成顿时双眼一亮:“对,差点忘了这一茬。”
张元冲笑道:“这两天,我出面去找人,跟那些武馆师傅谈好,到时考核,虎啸馆只有唐野能上台。他一个人,咱们一群人,车轮战,我不信他能站得住。只要人落台,虎啸馆被精武会除名,就再无容身之处。如此一来,什么仇怨都报了。”
关大成听得高兴,不禁坐起:“不错,这办法好。哈哈,张兄,你多联络点人,都要高手上去,不让这小子好过。
张元初信心满满:“放心,这面子,我还是有的。”
刘大猛目露精光:“关兄,你的事,便是我的事。到时上台,我第一个上去打。我就不信了,这小子才学武两个月,就那么能打?”
关大成唉了声:“其实我输得也是糊里糊涂,大意了,这才着了道。我相信刘兄上台,肯定能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受了这一记高帽,刘大猛心里暗暗得意。他的武功,本就比关大成高了一点,平日里,两人之间进行切磋,都是他占据上风。不过在外面,由于两人的名字都有个“大”字,被好事者称为“外门双大”,一向并肩而称。可若是能击败唐野,换句话说,他刘大猛自然比关大成要厉害一筹,那八元武馆,自也是高出长门武馆一头。
两人是朋友不假,但正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个个都有着争强好胜的心气,有机会高人一头,当然得踩上去。所以拍着胸口说要第一个上台,却是怕慢了,让别个先打,如果把唐野打下台了,刘大猛就没了机会。
又说了会话,张、刘两人告辞,离开长门武馆。
到了外面,互相抱一抱拳,各走西东。
张元冲回头看了一眼没了招牌的长门武馆,脸色变得难看。他并非一定要替关大成出头,只是事关他自己的脸面,无论如何,都得把虎啸馆按住,否则的话,让唐野成势,很可能成为第二个吴留手,或会影响八忌馆在精武会的地位。
这样的事,不允许发生。
刘大猛走另一边,他的八元武馆距离不远,拐过街角就到了。
“咦,怎么那么多人围在武馆门口?”
刘大猛大踏步上去,喝道:“你们在这干什么?”
一个馆中弟子见到他,赶紧跑来:“馆主,你终于回来了。”
刘大猛眉头一挑:“什么事?”
“有人来踢馆。”
“哪个?”
“虎啸馆,唐野!”
第二十六章:踢馆,第一家
八元武馆,人头涌涌,黑压压一片。
在里头的,是八元武馆的弟子,足有二三十人,簇拥着馆主刘大猛;外面的,是听闻消息,蜂拥而至看热闹的人,其中不乏附近武馆的人。
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张大了眼睛,要看个仔细。
在申城武术界,飞霞路这边,风云汇聚,踢馆并非什么稀罕事,一年下来,少说也有几次。
不过来踢馆的,大都是外乡人,尤其南方人居多。
自古以来,以地域划开,拳分南北,各有特点长处。
南方多战乱,不少人拖家带口,逃难北上,进入申城。难民中,有些是本在南方开设武馆的拳师,到了北面,为讨口饭吃,想扬名立万,少不得用拳头说话,进行踢馆。
有人成功了,在飞霞路站稳脚跟,更多的是失败,无处营生,只能去打黑拳,而或替人卖命。
且说成功的,开了武馆。久而久之,随着人数渐多,从南方来的拳师同气连枝,互相照应,从而能与排外的本地武馆拳师相抗衡。
门户之见,拳分南北,曾闹出不少矛盾,冲突激烈。
后来时局纷乱,外族入侵,有数位武道宗师奔走疾呼,掷地有声地说:“拳分南北,但国能分南北吗?”
于是建立国术精武会,要以武强种,同时协商解决各种内部的矛盾问题。
如此一来,武术界开始变得有秩序,有规矩。
踢馆的规矩倒保留了下来,因为有人要出头,就得给人留机会。
然而踢馆绝非易事,能在飞霞路开武馆的,哪个没有真本事?来踢馆前,得先掂量掂量。
外来人不知深浅,想着靠踢馆一战成名,博取前程;但本地拳师大都知晓底细,轻易不敢上门打。
今天到八元武馆踢馆的,恰是本地人,虎啸馆,唐野。
关于虎啸馆,武术界话题不少,可都是过去式的了。随着虎啸馆搬去斜阳路,失势没落,也就没了被谈论的热点和价值,渐渐被人遗忘。剩下的谈资,也是笑柄,说那《三通虎》打不死人,练的人先死……
当虎啸馆突然冒出个唐野来,很快就引起了关注。特别是有关大成被打败的事例在先,此时唐野来踢八元武馆,真是话题十足,不用多久,满街皆知
消息传扬出去后,甚至有报界的记者赶来打听,顺便观战。
前些时日,白鹤门与鹰爪门约战,话题炒得很热。不料当双方上台比武时,却是雷声大雨点小,说好的鹰鹤大战,最后像是走过场的木偶戏,没有多少激烈对抗可言,使得众多翘首以待的观众大失所望,戏言为“菜鸡互啄”。
甚至有作家开专栏写文章批评,说这些门派拳师养尊处优久了,血性消磨,成了花拳绣腿……
……
刘大猛双臂抱胸,傲然看着站在身前的唐野。
一个壮汉,一个少年,形象上相差甚远,很是分明。
刘大猛倒不敢因此而小瞧了对方,毕竟关大成前车可鉴。
唐野气息沉静,并不因为被那么多人围观而有所怯场。
第一次来踢馆,选择八元武馆,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首先,关于飞霞路大小武馆的情况,杨三手事无巨细地说了一大通,介绍得十分详细,把知道的,了解的,通通说给唐野听。
这叫知己知彼。
八元武馆与长门武馆差不多,都属于中下游水平。刘大猛的实力和关大成相差无几,两者又是好朋友,多有来往。得知关大成出了事,刘大猛肯定会替朋友出头。
既然如此,不如先下手为强,去把他给踢了。
唐野来飞霞路踢馆,主要的目的还是与人实战,积累经验,以及抱着学习的态度,见识各种武功流派。
精武级的唐手,固然是高明的功法。但别家的武功,能代代传承,并硬桥硬马地打拼下功名家业,自有可取之处。
想那些宗师级的人物,一个个都是跟各种流派的传人交手,博览众家之长,最后走向巅峰。
宗师名号,不是自称,更不是别人吹捧,而是靠拳头实打实打出来的。
八元拳,属于八极拳一脉。八极拳名头极大,风格显著,讲究寸截寸拿,硬打硬开,发力迅猛,又具有挨、帮、挤、靠、崩等特点,甚至有“文有太极安天下,武有八极定乾坤”的说法。
飞霞路众多武馆中,练八极拳的足有六七间,但能被称为八极正宗的,首推八忌馆。
不过唐野自不会头脑发昏,去踢高手众多的八忌馆。经过分析比较,八元武馆成为最适合的首选目标。
先见识八极拳,再去找八卦,然后形意,太极……
唐野是这么计划准备的。
……
“小子,你是自己来踢馆呢,还是代表虎啸馆?”
刘大猛大声问道。
“当然代表虎啸馆……让让,让我进去,我可是唐野的师父!”
好不容易,杨三手才挤进来。
徒弟第一次来踢馆,师父当然得来压阵。不过在前面路边,偶遇一名老街坊,杨三手与人嘘寒问暖一番,唐野却已径直闯进了八元武馆,闹出偌大动静,杨三手差点都进不得场。
刘大猛说一声“好”,脱掉外衣,露出健壮的手臂。
面对来踢馆的,自不用讲究什么礼让路数,抱个拳,说个“请”,两人就开始交手。
唐野有心练手,不急着进攻,拿手诀和推手诀连番用出,一个控,一个防,弄得刘大猛很不习惯。尤其被搭上手时,甩不掉,挣不脱,有一种命门被人拿捏住的憋屈感;想借机近身,使出绝杀技靠上去,又被唐野另一只手连推带搡的,竟是近不得身,总保持着一、两尺的距离。
这样的打法,实在恶心人。
刘大猛怒吼一声,双腿一分,开始步步进逼。八极拳法,有口诀云:视人若蒿草,打人如走路。
说白了,便是不管对手如何,有多少人,自己一路打过去即可。
唐野眸子一亮,一边躲闪,一边暗暗观察。
围观者众,看了一会,但见刘大猛攻,唐野一味的腾挪退让,哪里有来踢馆的霸气,一些人忍不住起哄。
唐野不为所动,等看得差不多了,这才猛地出手,专攻破绽,噼里啪啦,一口气在刘大猛身上打了三记。
众人看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刘大猛已仰天便倒,激起一片尘土。
“第一家!”
唐野收手立定,面无表情。
第二十七章:可恶
却说张元冲离开长门武馆后,稍一停留,坐上一辆黄包车,去往三宝楼。
三宝楼在另一条街道,是申城历史悠久的老牌茶楼之一,以叉烧包、灌汤包、火笼包闻名,干脆把原来的店号给改了,改为“三宝楼”,倒是简单易记,非常点题。
张元冲早约了三位师傅到此喝茶,算时间,他们应该到了。
果不其然,当进入茶楼,来到预定好的雅间,三位师傅已经坐在里面,一边喝茶,一边聊天。
“抱歉抱歉,我去看望大成,耽误了些工夫。”
张元冲抱拳说道。
三位师傅,各有来头。
一个是六道武馆的坐馆曹远山,六道武馆乃形意门派,曹远山更是形意拳曹氏一脉的传人,成名已久,在这飞霞路上,也是有名的高手之一。
其今年四十九岁,这个年龄有些尴尬,壮年已过,开始走下坡路。不过他保养得很好,秃头,满脸红光。
一个是聚英武馆的坐馆周达,聚英武馆属于八卦掌流派。周达有个外号,人称“穿花蝴蝶”,身形十分灵敏,跟他打,但见转来转去,身影飘忽,难以捉摸。要是跟着他转,一会儿不用打自个就晕了。
还有一个名叫“覃衡之”,已是花甲之年。这般年纪的拳师,许多已经收山。但覃衡之是练太极的,一手太极拳越老越辣,功夫老道,以柔克刚,颇为了得。去年的时候,有个字头派了十多名精悍打手携械来伏击他,其屹然不惧,最后将这些打手打得落花流水,自己则不受任何损伤。
此事传扬一时,覃衡之名声大涨,被称为“覃式太极”。
张元冲与三人是多年的老朋友,今日相约到三宝楼喝茶,除了叙旧之外,主要为了下个月的武馆考核。
那件事情,本来波澜不惊,只需走走过场,最后自会有两三家武馆被精武会除名。
国术精武会,乃大小武馆流派的联合,有着章程和规矩,以及门槛。
滥竽充数的,失势没落的,不再适合留在精武会里面。
比如搬去斜阳路的虎啸馆。
不料事情有变,虎啸馆居然冒出个唐野来。
原本呢,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有人收山,有人出头,更新换代,在武术界中十分正常。
要怪,只能怪当日杨三手带唐野来八忌馆,让张元冲跌了面皮。
张元冲收了虎啸馆的人情和红包,一般而言,他应该亲自下场,与唐野搭手,顺便指点几句,提携后辈。
但他想着,虎啸馆没落已久,今儿冷不丁地带着徒弟来请求搭手,没有那么简单,敢情是想要借自己过桥,名为搭手,却能利用此事到外面吹嘘,说虎啸馆搭上了他张元冲的路子。
如此一来,到了武馆考核的时候,有些师傅卖面子,不愿意上台来打。再拖延点时间,虎啸馆就能蒙混过关了。
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碰瓷也好,走后门也罢,反正那么回事。
这么一想,张元冲觉得不舒服,不乐意了,于是改变主意,派个徒弟出马,结果就出事。
一招之内,宋铮被唐野打得起不了身,这是打张元冲的脸。
然后才有关大成去踢馆的事,有了今天的茶楼相聚。
张元冲不想让虎啸馆考核过关,正如在关大成面前所说的,当唐野上台,会有几位相当有水准的师傅上台,轮流挑战。
在座三位,加上一个八元武馆的刘大猛,四个,足够了。就算唐野再能打,也不可能接连打赢四场苦战。一个不好,第一个上台的刘大猛就把他给收拾了。
提前联络好四个,只是预防万一,有备无患。
一番寒暄,开始落座,又叫了几样点心和菜蔬肉食等。
曹远山问道:“大成伤得很重?”
张元冲叹了口气:“他大意了,被对方偷袭得手,大概要躺三个多月。”
关大成败于唐野之手,那一战,在场的除了虎啸馆的人外,只得关大成的两个徒弟,过程怎么样,外人并不知晓,反正关大成怎么说,他们也就信了。
毕竟唐野太过于年轻,而且才学武两个月,这点时日,能厉害到哪里去?
虽然虎啸馆的武功邪门,一向以速成著称,但也没道理速成这样的。
马虎大意,是拳师大忌。都是血肉之躯,稍不留神,被个毛头小子近身,捅上一刀,不死也得重伤。
这叫“阴沟里翻船”。
张元冲又道:“反正我的意思是,让虎啸馆那种邪门功夫留在精武会中,并不合适。你们都看到了,练《三通虎》的,一个个成了什么样子。这是武功吗?简直是邪道。传扬出去,别人还以为咱们精武会都是这样子,‘功夫’二字,就成为笑柄和闹剧,甚至还会被等同于邪门歪道,人人避之不及,影响太坏了。”
覃衡之点头道:“确实如此……不过武馆考核是规矩,总不能不让虎啸馆上台。”
张元冲笑道:“他要上,肯定给他上。关键在于上之后,大伙儿要怎么打。”
此话一说,诸人立刻明白过来,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张元冲站起,团团一抱拳:“那就麻烦诸位老哥了,刘大猛说了,他自告奋勇要打头阵。”
张元冲本身武功不算好,连暗劲都没练出来,但背靠八忌馆,精武会不少事务都由他出面打理。这些年来,真可谓长袖善舞,交际广阔,别的不说,偌大飞霞路,那么多拳师,大部分都会卖他一个面子。
曹远山三人不敢托大,都是站起,齐声道:“不必客气。”
正说着,外面有人敲门,进来的是张元冲的一个徒弟。
“什么事?”
那徒弟气喘吁吁的样子,禀告道:“师父,虎啸馆的唐野来飞霞路踢馆了,踢的是八元武馆。”
闻言,张元冲一愣,他可是与刘大猛分开没多久的,没想到就发生了这事。
不过,也许是好事。
身为八元武馆坐馆的刘大猛可不好相与,八极拳的功夫练得深,要是他直接把唐野打败,那武馆考核就没虎啸馆的事了。
那边覃衡之听到,伸手捋一捋花白的胡须:“年轻人就是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侥幸打败了关大成,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
周达呵呵一笑:“可不是,要是我,就应该关起门来,潜心练功,准备武馆考核,那才是最重要的事。心急出名,跑来踢馆,简直不知死活。”
张元冲问徒弟:“那打成什么样了?”
这徒弟回答:“我没看,听到消息就赶紧跑来禀告您了。不过我让苏城去看了,一有结果,马上来报。”
“好。”
张元冲赞许一声,手举茶杯,好整以暇地道:“三位师傅,咱们就坐在这慢慢饮茶,等刘坐馆的好消息。”
曹远山笑道:“大猛兄人如其名,凶猛得很,我想也就十来回合的事,就能打赢了。”
“那是……”
“当然了……”
一片附和声,相当认同曹远山的观点。
登登登!
急促的脚步声,张元冲的另一个徒弟苏城来了:“师父,刘大猛打输了!”
满室皆静。
张元冲面色难看:“究竟怎么回事?”
苏城连忙把过程简单地说了,又道:“那唐野放话,他会继续踢馆。”
曹远山三人互相瞧了一眼,覃衡之干咳一声:“那个,不好意思,我有件紧要事,得先告辞回去处理一下。”
周达道:“时候已不早,我也要回去教拳了。”
最后曹远山,拱拱手,离开了雅间。
剩得张元冲,满腹憋闷无处发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碗碟哗啦啦作响:“可恶!”
第二十八章:人逢喜事精神爽
出到三宝楼外,曹远山三人又碰在一起,躲进一间小酒馆内说话:
“此事邪门得很呀!”
覃衡之摇头晃脑地道。
周达眉头微皱:“可不是?先是关大成,接着刘大猛,他们都输了。不可能次次都是麻痹大意,被人偷袭。”
关、刘两位,算是飞霞路有名头的拳师,两人先后被唐野击败,足以说明问题了。
张元冲开口请曹远山等人在武馆考核上出手,压制虎啸馆。事关人情,三人自无不可。
然而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如果唐野真得那么能打,可就不同了。
三人上台,说白了,其实就是被张元冲当枪使,事后当然也有好处拿。
问题是,如果上去不够唐野打,反被打下台来,一不小心,便是身负重伤的后果,更不用提输阵后名声大损那些负面影响了。
他们倒不相信唐野真能应付得了几人的车轮战,但车轮战不是群殴,得一个接一个上,最先上去的,被打败的风险最大。
所以,谁愿意当第一个?
刘大猛倒是说过要打头阵,然而还没到考核的时候,自个武馆就被人踢了……
权衡利害,由不得曹远山等人不犹豫:上,还是不上。
不上,张元冲这边不好交代;可上去,万一打不过,一世英名付之流水……
相比之下,还是不上更稳妥。
拳脚无眼,那可是刀剑阵。一旦登台,就等于押上了打拼半生的名声,何如坐在下面,喝茶观战来得舒服惬意?
当然,目前最重要的,是搞清楚唐野到底有多能打。
曹远山砸砸嘴唇:“那唐野放话,还将继续踢馆,他下次会什么时候来?”
周达摸摸下巴:“打一场,消耗不小,得养精蓄锐,起码要三天后。”
曹远山又问:“那么,你们说他会踢哪一家呢?”
这话问得诛心了。
三个老江湖互相瞧了眼,不约而同起身,拱一拱手,掉头各回各家去。
……
“爽!哈哈!真没想到,我杨老三也有今天!”
杨三手大笑着,这时候,似乎年轻了十岁,精气神一下子就起来了。
唐野上门踢馆,打败刘大猛,八元武馆一群弟子似乎都吓呆了,不知如何是好;而围观的人不嫌事大,发力鼓掌起来,场面十分热烈。
“小野,走,到东来福吃烤羊肉去,师父要好好犒劳你。”
唐野打了一场,气力损耗,要吃补回来。
唐野神情沉静,脑海正回想着与刘大猛交手时的情形,一招一式,如放电影,仔细琢磨。
杨三手见他的样子,忍不住一拍肩膀:“小野,想什么,快上黄包车。”
唐野一怔:“要坐车去的?”
杨三手道:“东来福可是在北区,远着呢。”
唐野这才反应过来,说道:“师父,不用去那么远的地方,在飞霞路即可。”
杨三手想了想:“好,依你。”
主要是考虑到东来福的羊肉实在太贵,以唐野的胃口,一顿得吃好几个大洋。
飞霞路这边蛮多饭馆酒楼,味道也不错。
很快,就来到一间羊肉店,点了一只烤羊腿,外加几样菜蔬,以及别的一些面食。
基本是唐野在吃,杨三手胃口浅,吃两块肉,喝碗汤,差不多就够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自家徒弟一战功成,迈出了扬名立万的第一步,作为师父,脸上有光,杨三手喜滋滋地道:“小野,等你吃好,我们就回去,把踢馆成功的消息告诉你师伯,他肯定在馆中等急了。”
唐野抬头,想了想,说道:“师父,不必急着回去。”
杨三手一愣:“为何?”
唐野咧嘴一笑:“吃饱了,我再去踢馆。”
杨三手一呆:“不是刚踢完八元武馆吗?”
唐野问:“规矩是否规定,踢完一家,就不能接着踢下一家了?
杨三手摇头:“那倒没有……问题是你刚打完,需要休息,需要养精畜锐。”
唐野沉声道:“我很好,没问题的。”
他信心满满,杨三手没话说了。自家徒弟,又少又壮,与刘大猛交手,过程轻松。因此,吃过肉后,再去踢馆,又有什么所谓?
一鼓作气,再接再厉,更好。
踢馆,本非易事,飞霞路几乎没有软柿子可捏,打一场下来,就算能赢,自个消耗也不小。
这是常规场面。
如果真有什么绝世高手,也不必通过踢馆来扬名了。
只能说,唐野,真是怪胎。
发生在他身上的怪事本就不少:被打重伤,一夜痊愈;泡打虎汤像泡温泉;枪伤不留疤儿……
大概,这就是天纵奇才。
想到很快又去踢馆,杨三手顿时热血沸腾了。
虎啸馆沉寂已久,为了武馆能够传承下去,他与吴一手饱经坎坷,不知受过多少人情冷暖,讥讽白眼。
心头正憋着一口恶气。
如今,有徒弟能帮着把这口气出了,想想都兴奋。
“好,吃饱后,我们再去踢馆!”
杨三手双眼放光,猛地想到一事,忙道:“小野,一会要打的话,你不宜吃得太饱,影响动作。”
唐野点头:“知道,六七分刚好。”
杨三手瞧着已经被啃得剩光秃秃骨头的羊腿,暗暗咋舌:吃这么多肉,才六七分饱,啧啧,要是吃饱,不得吃下半只羊去。
能吃,却是好事。有古书记载,奇人异士可吃全羊,甚至吃一头牛,那才是厉害。
杨三手又问:“那接下来,你准备踢哪一家?”
唐野想了想:“倒有几个选择……”
杨三手不催他,笑道:“不急,先吃好再说。”
心里想着,要是唐野再踢成功,一天之内,接连踢下两间武馆,可就真得扬名了。经此一事,精武会一定会重新评估虎啸馆的实力,说不好,会直接免去考核。
毕竟考核时唐野上台,却无人敢来挑战,场面也是尴尬的。
唐野出名,就意味着虎啸馆出名,打出了名堂,自然有人想来拜师,各种脸面生意随之会来。
那么,虎啸馆重返飞霞路指日可待。
半个时辰后,两人离开羊肉馆,出到外面。
正当中午,今天出了太阳,阳光照在身上,有一种温煦的暖意。
唐野抬头看去,看中附近一块招牌,笑道:“正好不用多走,就去踢那一家了。”
杨三手看去,见到招牌上写着:聚英武馆。
第二十九章:踢馆,第二家
周达从三宝楼那边返回武馆,没心情指导徒弟练拳,随口训斥几句,坐回房间内,还在想着如何应付张元冲的事。
张元冲开了口,周达等人也是点头同意了的。若是反悔,到时不肯上台跟唐野打,可就恶了张元冲,坏了人情。
想了一阵,周达心头烦闷,叫个机灵的徒弟进来,问道:“阿明,上午的时候,有人到八元武馆踢馆,你去看了吗?”
阿明回答:“师父,我听到消息,赶去的时候已经迟了,都打完了。”
听到这话,周达越发不安。唐野三五下就击败刘大猛,岂不是说明这个后生真得很能打?
论武功,周达自问比刘大猛高一点,也就是一点而已。
其实武功高低,标准很难判定,临场发挥,影响输赢的因素太多。随便举个例子,晚上没睡好,第二天精神就会差,状态随之变差,这时候跟人打,胜负难料。
想了想,周达吩咐道:“阿明,你且出去打听打听,找观战的人,问清楚当其时双方是怎么样打的。”
阿明应声,跑了出去。
周达摸摸下巴,觉得自己是否有点反应过度了?距离武馆考核还有一段时日,可从长计议。再说了,大不了到时自己无论如何都不打头阵,让曹远山他们先上,打完之后,自己再上场捡便宜。
对,就这么干。
他想好了对策,悠然呷一口茶。
咚咚咚!
阿明跑回来,口中叫道:“师父,大事不好。”
周达不悦地道:“你嚷嚷什么?”
“有人来踢馆了。”
周达心头一慌,忙问:“谁来踢馆?”
“虎啸馆,唐野!”
……
何以智不等黄包车停稳,跨步跳下,急忙付了车费,快步冲到八元武馆门前,却见大门紧闭,周围并无人群围观,不禁叫道:“不是说有人来踢馆吗?人呢?”
恰好有人经过,晒然道:“早踢完了,你看,武馆招牌都被摘掉了。”
何以智抬头一看,果然见门楣上光秃秃的,不见了武馆牌匾,嘴里喃喃道:“这么快……”
他是《淞江新报》的记者,《淞江新报》可是申城最大的报纸,每日发行量高达万份,上面刊登的内容五花八门,既有时局大势,又有民俗百态;有专业文章,也有花边新闻,更有原创小说等,十分丰富。
飞霞路这边传出有人踢馆的消息,刚好被何以智听到。
踢馆,并非什么新鲜事儿,一般而言,不具备报道的价值。毕竟来踢馆的,不会是成名高手,而被踢馆的,也大都属于中下游水平。
不过这一次,来踢馆的是虎啸馆的徒弟,就增加了话题性。
何以智进入《淞江新报》快一年了,混得不行,辛辛苦苦跑的稿子,十篇没有一篇被采用的,经常被主编叱骂,说写的东西老套,老土,老实——这里的“老实”可不是好话。
报纸靠的是发行量,而发行量靠的是能吸引人的内容,诸如交际花夜宿和尚庙、妇女生子,孩子一只手竟有六根手指、豪门恩怨争家产……
诸如此类,才有读者喜欢看。
刀光剑影,打打杀杀,也是热门话题之一。
所以,混得落魄,快要被报社开除的何以智听到踢馆的消息,就赶紧过来看,若是打得精彩,而或打死了人,或能写出一篇不错的稿子。
不料他还是来晚,人家早已打完散场。
何以智很忧愁,眼看今天又白跑一趟,连车费都赚不回来。他想着,要不要找个看过踢馆的人采访几句,然后发挥想象力,有声有色地撰写一篇?
文章嘛,不需要完全真实的。
正考虑间,听得有人在街上大喊:“虎啸馆的唐野又来踢馆了!”
“唬谁呢?上午刚踢完八元武馆。”
当即有人表示不信。
“是真的,这次他要踢的是聚英武馆。”
“什么?一天连着踢两家武馆?”
众人惊疑不定,同时兴奋了,按捺不住地,哗啦啦地赶紧往聚英武馆方向跑。
何以智跑在最前头,身为记者,必须要快人一步。
……
聚英武馆内,重现上午八元武馆时的盛况,观者如堵,来得快的,占据了有利位置,跑得慢的,在后面直跳脚。众人议论纷纷,声响嘈杂。
很多人都没想到唐野会在一天之内,连续来踢馆。
他不累吗?
比武交手,讲究个气势,正常而言,打完一场,气势就会弱了。
这可是踢馆,不是来串门。
在徒弟们的簇拥之下,周达死死地盯着站在对面的唐野。
唐野很年轻,甚至还有些稚气未脱的模样,衣着打扮,普普通通,从外形看,就是一个长得有些秀气的少年人,看不到拳师的样子。
但就是这个后生,先胜关大成,再败刘大猛。
“少年人,心性肯定不会那么稳,等会动手,得先跟他磨,磨得他心浮气躁,自然会露出破绽了……”
很快,周达就制定了战略。他练的八卦掌,又名“游身八卦掌”,以掌法变换,行步走转著称,善于游斗消耗。
一方踢馆,一方守馆,没甚多余的客气套话,很快斗了起来。
只是让一众看客傻眼的是,双方开始时都没有进攻欲望,一个在不停地绕着转,一个竟像呆头鹅般杵在那儿,也不知是被绕晕了呢,还是扮作“敌不动,我不动”的高手风范。
如此场面,持续了好几分钟。
一时间,嘘声四起。
人群中,记者何以智看得双眼发晕。踢馆不是应该火星四溅般的火爆场面吗?硬桥硬马,噼里啪啦才对,这两人在搞什么?
周达转得也有些烦躁了,他转来转去,不时变换脚步身形,一圈一圈地兜下来,可比站着不动的唐野要累,心里暗想:再转多一圈,应该能转出破绽来了,到时便伺机出手,直取这小子要害……
正想着,唐野蓦然动了,身影极快,一下子就冲到周达身前,几乎面贴着面。
周达吃一惊,反应也快,便要躲开。
啪!
肩膀处一沉,已经被唐野拿捏住,仿若被扣上一把铁爪子,锁得又紧又痛。
“怎么可能?”
周达大惊失色,他练的八卦,浑身要练得滑如油,才算有火候,等闲不受力,不料一下子被人拿住,来不及反应,唐野近身,右肩直撞。
周达闷哼一声,摔出老远,口中吐血不止。
“第二家!”
但听得唐野的声音干脆利索,周达恼怒交加,一口气闷着,直接晕了过去。
第三十章:记者专访
上午踢八元武馆时,观战的多是周围武馆的弟子;而今在聚英武馆的人群中,不乏拳师人物,他们看往唐野的眼神,赫然不同。
诸人其实并没有看清楚唐野的武功,只觉得快而迅猛,且准得可怕,举重若轻,不同一般的章法套路。
练武的,基本靠拳头说话,结果说明一切。
一连打败关大成等三名拳师,唐野已经成名。虎啸馆随之将重新崛起,按照这个势头下去,很快便能搬回飞霞路。
前提在于,唐野不能像杨三手他们那样突然发病、衰老。
但这样的事,谁说得准?前车可鉴。
众人心中不无恶意地猜想着。
离开聚英武馆后,有人跟了上来:
“我是《淞江新报》的记者何以智,唐师傅,我想给你做个专访。”
唐野打量他一眼,面无表情:“没兴趣。”
何以智不肯放过机会,一直跟着,嘴里不停地劝道,说登报之后,可以扬名立万云云。
唐野有些不耐烦了,拉过杨三手:“这是我师父,你可以去采访他。”
杨三手倒没有意见,想着这是一个可以给虎啸馆正名,以及扬名的宣传机会,眼珠子转了转,就答应了。
何以智大喜,开口要请他们师徒吃饭。
杨三手眨了眨眼睛:“何记者,你是认真的?”
何以智拍着胸口:“一顿饭而已,我还是请得起的。”
杨三手嘿嘿笑道:“告诉你,我这徒弟胃口很大,非常能吃,刚在那边羊肉馆吃了整条羊腿。”
练武的人消耗大,吃得多,对此何以智早有耳闻。但想着,再能吃,不也是个人?况且不久前刚吃了条羊腿,现在还能吃多少?于是笑道:“无妨,尽管放开肚皮吃,我请客便是。”
杨三手求之不得,提议去吃牛肉。
这一顿,唐野倒真没吃太多,也就五斤牛肉罢了。
一盘接一盘的肉消失不见,何以智眼睛睁得像牛眼,期间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好几回钱包:这也太能吃了……
好在请客自有回报,杨三手有问必答,侃侃而谈,与埋头狠吃的唐野形成鲜明对比。
何以智挖到了不少材料,专访的名字都想好了:邪道武功重出江湖,飞霞路将腥风血雨。
够猛,够爆,主编看了,肯定喜欢。
可惜的是,唐野与周达交手这一场,精彩度不足,需要发挥想象力,多写些招式套路,尽量把过程写得你来我往,不亦乐乎的,那样才够料。
对于这个,何以智轻车熟路,《淞江新报》近期正在刊登连载一本武侠小说,名叫《江湖奇侠演义》,其中打斗场面十分之多,刀光剑影,正好能抄几段下来用。
……
张元冲在三宝楼呆了一阵,这才离开。唐野击败刘大猛,让事情变得棘手了。曹远山几个都是老江湖,嗅到了风险的意味,对于武馆考核是否上台打,就有所犹豫了。
拳脚无眼,拳怕少壮,面对气势赳赳的唐野,周远山他们谁都没有必胜的信心。
不能胜,就会输。
他们怕输。
相比起输的后果,张元冲许下的人情好处,不值一提。
不输的最好办法当然是怡然地坐在台下,看别人上去打。
如此一来,到时候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上去。
想到可能出现的场面,张元冲心中就有邪火喷发。
坐黄包车回到八忌馆,见到几名馆内的弟子在那交头接耳地讨论着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
立刻有弟子回答:“六爷,今儿飞霞路好生热闹,那虎啸馆的唐野先去八元武馆踢馆,吃了顿饭后,又跑去聚英武馆了。”
张元冲一愣,唐野接着去踢聚英武馆?忙问:“谁赢了?”
弟子老实回答:“唐野,这小子好生厉害,没被周馆主的游身八卦掌迷惑,一击即中。”
张元冲听得心里一堵,十分不好受。当日杨三手带唐野来八忌馆请求搭手,由张元冲接待,具体事宜,其他师兄弟并不知晓。张元冲门下徒弟吃了瘪,自也不会跟别人说。
周达输了,这一下,曹远山与覃衡之听到消息后,肯定下定决心不出头,不敢上台交手了的。
拳师的名头打拼,得来不易,但失去却简单得很,一次失手落败,就可能付之流水。
“这小子怎么如此能打?”
张元冲好生恼怒。
咚咚咚!
是负责打听消息的自家徒弟苏城:“师父,唐野踢了聚英武馆,又去吃了牛肉。”
张元冲没好气地道:“我知道了。”
苏城又道:“吃过肉后,唐野他们并没有回虎啸馆。”
“去哪了?”
“好像去找覃师傅了,身边还跟着个记者呢。”
覃师傅,由于姓氏比较冷僻,整个飞霞路,独此一家,覃式太极,覃衡之。
张元冲一怔:“他还要找人交手?”
转念一想,有些明白过来:关大成是长拳、刘大猛是八极、周达是游身八卦掌,现在又去找太极……
他这是要一日之内,挑战各大流派吗?
狂妄,实在狂妄至极!
张元冲出身八忌馆,算是见多识广,经历过许多风云,但对于今日唐野的行径,却是头一回碰到。
“少年人年轻气盛,急着出名,可以理解。但以吴一手和杨三手的老成,应该不会如此冒险……对了,这两个老家伙困顿已久,早积攒一肚子的恶气,见唐野如此能打,当然不会放过让虎啸馆翻身的大好机会。趁着徒弟目前能打,没发病,让他多打几阵。啧啧,端是急于求成,杀鸡取卵。”
张元冲脑补了一通,整理清楚思路,眼光一亮:好,正好,让他们觉得自家能打,一个劲上门踢馆,把整条飞霞路的武馆同仁都得罪了,以后看虎啸馆怎么立足?
自从精武会成立,大小武馆,彼此之间虽然也有些摩擦矛盾,但整体而言,称得上一团和气,都是交会费的,属于一个整体组织,团结对外,才是宗旨。因此内部之间,罕有踢馆之事,只有外来人才会跑到飞霞路踢馆。
昨日关大成之所以去踢虎啸馆,一来是张元冲的授意;二来觉得虎啸馆日薄西山,很快就被精武会除名。
张元冲一拍手掌:“走,去覃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