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四节 怂什么,喝就是了
韩绛说的理论其他人没听懂。
虞枢娘听懂了,便对自已的夫君张熠说道:“一把上上等精铸镔铁刀,你能用一辈子,还可以传给儿子。换成普通的刀,怕是上了战场用一次就要回炉重铸,便是这个道理。”
换成用刀来形容张熠就懂了:“高,果真是高。”
韩绛乐呵呵的笑着:“持家过日子,这是我的强项。”
翟家二姑娘这时插了一句嘴:“持家不是家中妇人的事吗?男子理应主外。若哥儿持家,那钱家大姑娘愿意?”
韩绛叹了一口气:“咱们关起门说话,可别传出去。那败家婆娘,让她持家我估计连饭都吃不起了,我家,我持家。”
钱家大姑娘是临安府出了名的知书达理、名门闺秀,竟然不会持家。
要知道,高门大户的姑娘,那怕是庶女,持家是从小都要必学的课程,说钱家姑娘不会持家。
没人信。
这一边聊着,众人入厅。
宋时宴会已经是圆桌,或是长条方桌。
此时两边分桌,男女自然是不能同桌的,倒是中间没了屏风。
韩绛选的类似于后世自助餐的摆法,菜由小推车送到各人面前,喜欢了就会有仆婢将小碟放在面前,不喜欢则不取。
虞枢娘从另一边桌拿着一只酒杯站了起来:“绛哥儿,今个有件事要问个清楚。”
韩绛心中不由的紧张了一下,可脸上依然保持着平静的微笑。
虞枢娘在这个时候,以这种语气问话。
肯定不是公务,也不会是那些秘密的事,因为仆婢都在不可能问秘密的事。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问私事、家事。
韩绛清楚,自已和虞家眼下只有一封礼貌性的书信来往,有些秘密的事情是通过刘锐为中间人在办的。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镇安侯府与陆远伯府之间的那些事了。
罢了。
伸脖子也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
韩绛说道:“虞大娘子问什么,晚辈自然答什么?”
虞枢娘拿起一起空碗放在韩绛面前,没问话,却是拿酒坛给碗里倒酒。
韩绛看着这酒碗头皮有点发麻,一碗至少半斤酒。但,虞枢娘亲自倒酒,自已也不可能不喝。
可谁想,虞枢娘自已拿起碗,连干五碗。
五碗酒。
若论度数加量来算,韩绛感觉这是两瓶干红的量。
虞枢娘喝完这五碗酒自已也有点难受,双手在桌上一撑,盯着韩绛。
这如果老虎盯兔子的眼神让韩绛越发的紧张了。
啪。
虞枢娘轻轻一拍桌子:“韩绛,以前的事是以前的事,这五碗酒只当是我妹夫一家以前作错了,老娘给你赔罪的。从今个开始,以前的事情全部揭过。我就问你,行,还是不行?”
有阴谋!
韩绛第一反应是,有阴谋。
从刘锐那里韩绛听过虽然不多,但也那么几句提到这位虞家四姑娘的。
这是一个女中豪杰,而且不讲理。
今个,真是把自已架到火上烤了,若是应下来,韩绛深信这其中有阴谋,但怎么也想不出来这阴谋什么是什么。
可若不应,这五碗酒的赔罪,自已还不应的话,传了出去,自已将来无论是在刘锐或是李洱面前都不好看,就是见到了虞家当代的当家人,自已也没办法交待。
没错,这就是道德绑架。
当然,属于软刀子那一种。
看韩绛在思考,虞枢娘脸上保持着微笑看着韩绛。
韩绛一咬牙,转身提起一坛酒后,也没往碗里倒直接对嘴吹。
吹坛子。
一坛两斤半,五碗酒没倒十分满的话坛子里还有剩下一些。
韩绛之前用两个时辰时间,连喝带洒喝掉了两坛酒,现在要一口气喝一坛,韩绛也不知道自已能不能喝光。
可男人这个时候,真的不能说不行。
韩绛喝的不快,酒几乎没有洒出来的,足足用了半刻钟的时间,韩绛才将这一坛酒干完。
倒掉着坛子,韩绛让所有人看清楚,坛子空了。
将坛子轻轻的放到桌上,韩绛冲着翟简一抱拳:“老翟,以前有得罪的地方,今天我给你赔罪了,以前的事情今天就此揭过。”说完,韩绛一脑袋就栽倒在桌上,然后顺着桌子滑到了地上。
人都醉倒了,赶紧往屋里抬。
可宴会却不能停,因为刚刚开始上菜。
虞枢娘酒量远高于韩绛,更何况她在来之前还喝了点解酒的药。
吩咐人将韩绛扶回屋之后,虞枢娘对自家人说道:“这宴要吃完,还要依了韩家的规矩,放进自已盘中的不能剩下,一点都不能剩下。”
宴会依旧,还请了说书的和唱曲的。
韩绛是真醉了,喝太猛。
二更天的时候,虞枢娘带着一家人回到了大院。
进入正厅,仆婢上送上茶后退了下去。
张家大哥儿张坷先开口:“母亲,这韩家少君一点都不像未及冠的少年郎,老辣的很呢,今个白天我还在想,他身边定是有高智的幕僚所以扬州的事情办的一环套一环,此时看来,他本身就是一个高智之人。”
虞枢娘喝着解酒茶默默的点了点头。
翟简没说话。
虽然他身为伯爵,张熠派遣阶为八品官,领的是散官阶正五品的左武郎。但虞枢娘是姐姐,而且比自已想的周全,处事也老道,所以他在等虞枢娘的意见。
张坷继续说道:“既然就此揭过,那便揭过吧。”
若是韩绛没喝酒,这事将来说起来,陆远伯府还能占一点名声上的好处。毕竟当初无论是什么冲突,毕竟也是双方都动了手的。
听儿子这么说一句,虞枢娘马上就黑脸了。
“你懂什么?坐到一旁去。”
张坷赶紧灰溜溜躲到一旁,他不明白自已那句话说错了。
虞枢娘看了一眼翟家二姑娘后说道:“回到临安府,你若真有心,就动一动心思走钱家大姑娘的门路。你主动找韩绛就是错,心思要放在钱家大姑娘身上。”
翟虞氏听了感觉不对:“四姐,咱们也不是小门小户。”
张熠也说道:“娘子,二姑娘也是高门大户的嫡女,岂有为妾室的道理。”
第二六五节 历史上的叛将
一听到自已的夫君和妹妹竟然敢质疑自已。
“闭嘴。”虞枢娘重重一拍桌子:“你们懂什么,这事听我的,去走钱家大姑娘的门路。将来若有一天你们便知道今日的决定,是对是错。”
说完这话,虞枢娘站了起来:“我累了,有话明天再说。”
张熠见状,赶紧去扶着。
两人走到后院的时候,张熠问:“娘子,我听你话里有话?”
虞枢娘停下了脚步:“有件小事,估计韩绛都没当回事,但你若细思便不同。”
张熠不明白:“什么事?”
虞枢娘看看四周,没人,这才说道:“你可有听说,韩节夫送来家书,替韩绛收养了两个丫头,一个两岁,一个三岁。”
韩绛那边并没有刻意隐瞒,张熠也是知道的:“有这事。”
虞枢娘继续说道:“依我看,这是韩节夫已经开始在布局了。过宫的事情我问过翟简,眼下可以说魏王府已经两次走险招,你是带兵的,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兵行险招?”
这事张熠能回答,而且很自信:“只有在绝对劣势的时候才会。”
虞枢娘指了指张熠,接下来的话已经不用说了。
虞枢娘又说道:“若我分析没错,十二年后,韩家会有人入宫。到那个时候,当朝大娘娘作主,自家堂妹那怕是收养的,也是堂妹。这入宫,意义就不同了。”
张熠摇了摇头:“咱家,翟家,都不是趋炎附势之人。”
“你不懂。”还是这句话,虞枢娘这次没再解释下去:“我不想再讲了,他们信也罢,不信也罢。将来是对是错,会有分晓的,或许那时你我已经埋到土里了。”
张熠追问:“那到底是对,还是错?”
“一半一半。这话别说给任何人听,今个的事,别再提了。”虞枢娘说完后,迈步往自已屋走去,张熠赶紧快步跟上,他虽然依然不太明白,但却相信自家夫人的判断,这些年楚州这地方能守的如此安稳,七成以上都是自已这位夫人的功劳。
张熠还是再问:“说了这些,让我更糊涂了。”
虞枢娘摇了摇头:“明天,明天下午再说,等等看。”
虞枢娘在等什么?
等韩绛见一个人,一位替自已二兄送公文,以及一份礼物过来的人。
船已经到了码头,虞枢娘得到报告,船上带的东西远高于二兄书信中所写的,这足以证实二兄对此人的推断。
次日,韩绛睡到中午才醒。
韩绛一醒来,钱浩就来报:“报少君知,建康军都虞都指挥使派了人过来,送一些当地特产,还有书信一封。”
“更衣,请客人到花厅。”
一刻钟后,花厅。
只是送一封信,信使却是一位穿着寻常士兵服色的军中高官,建康军马军都统制,这已经是军中的高级武官了。而且他的年龄才刚刚三十一岁,这就是在宋朝有个好爹,好爷爷的好处。
吴曦,吴挺的儿子,吴璘的孙子。
这位,在历史有还有一个称呼,蜀王、南宋叛将。
吴曦见到韩绛,起身施礼。
依年龄、官职、爵位,他都高于韩绛,他也是伯爵。
“濠州团练使、建康军马军都统制吴曦见过韩家少君、建安伯。”
韩绛愣住了。
一听这自称,团练使是可是实职的官,相当于一州的一把手。能作到建康军马军都统制,若非虞家信任,不可能把最宝贝的马军交给此人统领。
韩绛问:“你欠我的钱,还是有事求我。我只是从七品崇政殿说书,论爵位你也是伯爵。我知道你,在你祖父过世的时候,你比我年龄还小,朝廷就给了你承奉郎的散阶,而后你为官后,直接就是中郎将,那年你才刚十九。”
吴曦面色如常,很平静的说道:“有事相求,一事为我恩公,一事为我自已。”
“坐,请讲。”
吴曦坐下后先开口:“可否单独聊聊。”
“好。”韩绛答应了下来,屋内仆婢依次退离。
这时吴曦才说道:“虞家大哥儿怕是快不行了,医官说撑不过今年。二哥儿今年才二十九,失去了兄长之智,他怕撑不下。这事,虞家四姑娘与九姑娘都不知道,其余庶子,庶女也没必要知道。”
韩绛没说话,只是听着。
吴曦继续说道:“二哥儿的年龄,若非大哥儿在背后时刻指点,后果……”
吴曦没说下去。
韩绛问:“说吧,要我干什么?”
吴曦说道:“那我开口了,这是我的意思,并非是恩公之意。若你不高兴,有气冲我来。”
韩绛说道:“先说虞家的意思,再说你的。”
吴曦说道:“助你淮南东路事成后,你要设法将建康军的马军调到淮南东路,将水军调到扬州。保全这两只还能一战的兵马,二哥儿甘愿入临安作一个闲职,但请你保全建康军诸将。”
韩绛骂了一句:我去他妈的。
这一句声音很小,可吴曦是武将世家出身,声音隐约可他听的一字不差。
此时,虞公著的请求,韩绛作不到,但韩绛的爹韩侂胄却有办法,这才是虞公著一直在帮韩绛的原因。
韩绛这一句骂是什么意思,吴曦没去想,只是继续说道:“我的意见,请韩公保留公入相,领大学士。”
“留公,留正?”韩绛不明白,为什么要帮留正。
吴曦说道:“留正之女,是二哥儿正妻。”
虞公著娶的是留正之女?
这事韩绛完全没想到,眼下留正是签枢密院事,是副职。入相的意思应该是把签改为知,知枢密院事便是枢密院一把手。
吴曦的意思韩绛懂了,有留正成为枢密院最高长官,那么建康军就能保住。
韩绛没回答,这才拿起礼单来看。
礼单竟然有两份。
头一份是当地特产,第二份却是珍宝。
韩绛指着礼单:“这什么意思?”
吴曦说道:“珍宝是我的私财,我几乎全部的家当。我也有一事相求,若是前两件都办不到,那么请想办法送我回蜀地为官。”
吴曦说完。
韩绛在想,到底那句是真的。
第二六六节 谁能评个对错
那一句是真话呢?
是前面的要求是真的,还是后面这句才是真的。
思来想去,韩绛走到桌旁拿起了裁纸的小刀后走到了吴曦面前,将小刀下:“你和你头一次见面,你让我出手相助,我答应了。我不要你的钱,你这点珍宝在我眼中不算什么。”
吴曦说道:“我全部的家产,这是我的心意。”
韩绛指了指小裁纸刀:“我要另一份心意。”
“请讲。”
“写一份承诺书,然后挑破手指用血按一个手印。”
吴曦有点糊涂:“什么样的承诺书?”
韩绛在内心组织了一下语言:“意思大概是这样的,若有一天你要造反,请提前告诉我,而且你造反别害我,别拖累我。这么说吧,比如我带人和金军打仗,你在背后给我一下,这种事情我很怕。”
吴曦跳了起来,拿着刀子对着韩绛。
吴曦将来是造反的,可那十几年后的事,现在的他根本就没有一丝这样的想法。
可当他拿着刀子对着韩绛的时候,内心突然恍惚了。
历史这东西书中记载的有时候并不是那么十足靠谱的,吴曦此时在反思,为什么韩绛认定了自已会反。
扪心自问,自已怕真有这样的想法。
真正的历史上,吴曦的父亲受虞允文大恩,吴曦受虞家大哥虞公亮大恩。在未来的日子里他看着虞家被整的很惨,看着李洱惨死,刘锐的悲惨下场后,他才有了反心。
吴家,三代忠烈,造福蜀地八十年,因他一人,吴家的名声在蜀地毁了。
吴曦仰天长叹:“朝廷,不公。”
韩绛坐了下来:“这话不敢说,会死人的。”
吴曦连朝廷不公都说了,还有什么不敢说的:“当年,虞公是怎么死的,我父为虞公抬棺的时候就说过这话,虞公遗言,既为重臣便守得一方平安,护我大宋万民。我父治理蜀地,每日处理公文不少了五个时辰,却还要面对各种质疑、弹劾。”
“我父二十五岁便是龙神卫都指挥使、中军统制。而后,没爵、没散阶,十年前如打发乞丐一样,给了一个检校少保。连个伯爵都没给,依常例我父之职,之功,侯爵都是轻的,要依公爵这级别给。”
“去年,我父是累死在任上,临死前还在给朝廷写治边的建议。而我算什么?质子。我父死后,不让我回蜀地守丧,给我一个伯爵,唉……。”
吴曦长叹一声,将那裁纸小刀放下,重重的坐回到椅子上。
韩绛不提,吴曦没有往深处想,他也没想到自已内心竟然这么恨朝廷。
韩绛也万万没想到,历史书中记载的南宋叛将竟然还有这么一段心路历程。
那么,吴曦造反是谁的错?
韩绛一伸手,将那小刀拿了回来:“算了,不写了。我回去临安后帮你活动一下,安排一个新官。去绍兴修皇陵是一个好活,讨得上上下下都高兴了,想办什么事也容易点。”
这时,吴曦突然伸手。
武艺高强的他想从韩绛手中抢到那把小裁纸刀不要太容易。
刀在手,吴曦解开衣服,用刀从内衣上割下一块,然后一刀刺在手臂上,用右手手指蘸着血在布上写了八个字,君不负我,我不负君,然后按下血手印。双手捧着,送到了韩绛面前。
韩绛接过,内心是五味杂沉。
吴曦将来造反,难道真的是被朝廷逼的吗?
韩绛说道:“珍宝我不要,半年时间我保留公签改知,别问我怎么办,因为我现在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这事要等回到临安我与爹爹商量之后才有方案。”
朝堂上的事情,韩绛是没及格的水平。
但是。
韩绛相信,自已老爹韩侂胄肯定有办法。
吴曦用力一抱拳:“谢过。”
韩绛看着吴曦的伤口:“要传医官吗?”
“武人肉贱,这不算伤。”吴曦一边回答,一边很随意的用布缠了缠伤口。韩绛又说道:“还有一事,绍兴修陵这事,那边有不知来历的几十万两银子秘密流入,这事若能查到,并且稳住绍兴的部分兵马,我替周相公谢过。”
吴曦倒是没想到,这不仅是修陵,竟然还有事。
这事,他应该感谢韩绛才对。
修陵若办的好,可以得到皇家的好感。修陵的内贼处理的好,周相公的好感也非常有价值。
吴曦只是一抱拳,什么也没说。
韩绛将两份礼单中珍宝的那一份递了回去:“这事,楚州这边肯定会问,你让我怎么回答?”
吴曦说道:“可答,可不答。”
“怎么讲?”
“答,只有编个借口,但任何借口都有被揭穿的可能,将来反而更不好。不答,今天他们不高兴,但将来却未必。”
韩绛点点头:“懂了,这事我知道要怎么办了。”
吴曦说道:“我今日便离开,我是悄悄过来的,若有事派人送信到虞山,老雷会把信送到建康军。”
韩绛一抱拳:“好,我应下的事,便是承诺。”
吴曦也一抱拳:“就此别过。”
韩绛要送,被吴曦拒绝,吴曦指了指身上的衣服:“一个小兵若当伯爷相送,传出去便会让人疑惑,我自已从小门离开便好。”
“好,来日方长。”韩绛再次一抱拳。
吴曦再回一礼,转身快步离去。
吴曦就这么走了,虞枢娘才是真正的一脸懵逼,自已二哥派来的人到了楚州连自家门都不进,见了韩绛一面然后带着送来的礼物就走了。
这是什么意思。
谈扯了?
这也不对呀。
若是谈扯了的话,肯定也会告诉自已一声,不和韩绛合作了。
什么情况?
虞枢娘思量再三,终于忍不住冲到了韩绛住的地方,韩绛正在吃饭,捧着一只盘子正在吃炒饭,面前只有一块巴掌大的烤鱼,看这鱼肉象是海里的鱼。
虞枢娘第一反应就是,吴曦过来韩绛连口饭都没给吃。
“虞大娘子,吃了没?”韩绛倒是主动打招呼。
虞枢娘没接话,因为他看到茶几下桌脚的地板上有几个颜色不寻常的点,她上前粘起一点,只凭手指的感觉就知道,这是血。
第二六七节 娶妻看娘、嫁夫看爹
韩绛这会才发现这几滴血,刚才倒是没留意。
虞枢娘心里更加的疑惑,这还见血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虞枢娘问:“绛哥儿,你什么也不打算说吗?”
韩绛几口把盘子里的饭刨完,然后把那块肉鱼三两下就塞到嘴里吃掉,这才回答:“这事我还真的认真的想过。照实说不可能,编假话虞大娘子你以后肯定会发火,所以嘛,我决定不说,什么也不说。”
看着韩绛这张脸,虞枢娘有一拳打过去的冲动。
忍了。
不忍还能怎么样。
虞枢娘坐在一旁吩咐:“来人,备茶。”
茶很快送到,虞枢娘品了一口:“吴曦过来,怕是我二哥遇到难事了。原本我想的是,你今天见过吴曦或许能让老娘看出一点眉目来,现在想了想,你既然什么都不愿意说,那老娘就猜一猜。”
韩绛听完这话,腿一盘,眼睛一闭。
这意思很明显,你说你的,我不听不回答,连表情都没有。
虞枢娘说道:“你一定听过四大帅这个说法,但还有一个说法,事实上是五大帅。与四帅齐名的最后一人,便是吴曦的祖父。其带兵驻扎兴州多年,而后其弟,也就是吴曦的叔公在兴州二十四年,吴曦之父继父职,又十九年。”
五大帅,这个说法韩绛是头一次听说。
虞枢娘看了一眼韩绛,韩绛依旧是闭着眼睛,没有一点反应。
虞枢娘继续说:“蜀地三大将,兴州、兴元、金州。以兴州为主,两州为副。朝中在当年汴梁刚丢还好些,没过几年就不断传出蜀人多变、每每大乱之言。前几年赵雄为相公的时候就说过,吴曦之父敢于欺君父这样的话,去年赵汝愚上书:吴氏四世专蜀兵,非国家之利。”
韩绛依然没反应,内心却知道,这位巾帼英雄,还真猜到了。
虞枢娘接着说道:“当年,为瓦解吴家对蜀地的势力,吴曦的祖父被骗到了临安,没办法才把兵权交给了自已的弟弟,一直被软禁到病重将死,是我父在朝中运作,他才回到了兴州。”
“也是那一年,吴家子孙多在江南,名为重用,实为质。所以他来找你,必是希望求你父帮他。”说到这里虞枢娘停下了,长叹一声后说了两个字:“回蜀。”
猜错了。
韩绛开口了:“虞大娘子,我还有要求,今天,请吧。”
虞枢娘站起来,她盯着韩绛,她有一种感觉,自已猜错了。
错了吗?
虞枢娘有点不相信,她认为自已很了解吴曦了。
韩绛没再说什么,起身往后堂走去。在韩绛心中,虞枢娘的优秀也仅限于此,她缺少更大的气魄,吴曦是提到归蜀,但却是在保不住虞家的这个大前提下,他首先要作的是保虞家,这是报恩。
虞家当年对他祖父的恩,对其父的恩,这些年自已在江南一带为质子,虞家对他的恩。
吴家与江朝文官集团已经有仇恨了,说的重一点,对朝廷也有仇恨。
相信吴曦内心肯定有愤恨,可还没有走到叛国这条道上。重恩、重义之人,韩绛相信若不是被逼的走投无路,吴曦未必会反。
但反了,就是千万骂名,不会有人再去研究你为什么反,是谁逼你的。
历史只知道,你是叛国者。
虞枢娘说道:“等一下,不提吴曦的事,说说我妹妹家的二姑娘如何?”
“行,这事可以聊。”韩绛转回过又坐下了。
坐下之后,韩绛先开口:“我的老翟已经提过了。他家姑娘无论是不是文采出众,是不是美若天仙都不重要。心机太重的人,让人害怕。虞大娘子你心机重,用在了楚州的防务上,令妹的心机重,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古人说的好,娶妻看娘、嫁夫看爹。”
得,韩绛这臭小子,一句话骂了三个人。
虞枢娘听的懂,骂自已多管闲事。骂自已妹子心思没用在正道上,这样的娘教出来的女儿也好的有限。
虞枢娘立即就怼了回去:“论看爹,韩节夫这老贼,怕是满天下谁敢嫁你?”
韩绛丝毫不示弱:“古话说的好,爹好一窝,娘好三代。我是收养的,所以另算。前几天我才知道,我是我爹去年捡回来的第二十六个,之前的二十五个我倒没打听这会在那里,所以,看我,可观师。”
真不要脸。
虞枢娘都想唾韩绛一脸。
这可气呀。
气的虞枢娘脸都涨红了。
韩绛乐呵呵一笑:“我同卿兄提过,想得到陆远伯府的好感,就吃亏点。可我现在看来,老翟这人不错,陆远伯家不兴旺就是妇人手伸太长。说句不好听,过宫这事是妇人能够参与的,一个差错可不是死一个人,是死一院子人。”
“够了。”虞枢娘终于火了,一巴掌就把手边的茶几给拍倒了。
韩绛脸上还保持着笑容。
虞枢娘虽然很怒,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先低吼一声:“门外的人,滚的远远的。”
张家的人退了,韩家的人没动。
一直到韩绛吩咐:“退下吧,韩家的人这才退到远处。”
虞枢娘突然笑了,直接其名:“韩绛。”
“晚辈听着呢。”
虞枢娘说道:“我赌上身家性命,吴曦这小子就是一个井底蛙,而你……”虞枢娘没说,只是伸手往上指了指。
韩绛愣了一下。
就这一愣,却被虞枢娘清楚的看在眼里。
韩绛哈哈一笑:“意外,意外,这一切都是巧合。其实我这个人吧,很忠。我自信的说一句,这天下间,没有比我更忠的。我只要混到公爵之位,便有四夫人的资格,再进一步若是王爵,侧妃也是有的,可我为什么不去结亲吴家与虞家呢。”
韩绛说的四夫人,其实也是妾,但不同在于,这可是受朝廷册封的外命妇。
说句不好听的。
那怕是妾,能混到二品诰命,那也比一个伯爵娘子身份高。而且是可以出席正宴的。
大宋有活着的异姓王爵吗?
有,但极少。
几乎全是追封的。
第二六八节 这么许多钱,不香吗?
大宋的异姓王爵,从当下往前算。
活着封王的,当年的曹彬之孙因为女儿是皇后,算一个。而后就是开国柴家,以及当今钱家的祖上。最后是韩世忠,活着的时候封了郡王。
其余的再没有活着封王的。
话说到这份上,虞枢娘无话可说了。
真的靠结亲来拉势力,虞家本家的姑娘不是更有身份,还有蜀地吴家对韩绛的助力更大。
翟简的二姑娘还真没什么竞争力。
韩绛又说道:“虞大娘子,我再说一句不恭敬的话。什么时候男子要靠女子去维持自已的势力之时,他的成就与气魄也不过如此了。我能说服老翟,是因为我与老翟有共同所追求的,与我们的惺惺相惜,而非儿女亲家。”
这话说的,虞枢娘不爱听了。
“韩绛,你小子让老娘很生气。你以为,你那便宜爹为什么给你收养两个丫头,说白了,将来就是以你女儿身份,送进宫。再加上有当今嘉王妃照应,你以为他图的是什么?就是这个辈份。”
这话把韩绛噎的不轻。
细想想,自已的老爹韩侂胄还真的能干出这样的事来。
韩绛立即差开的话题:“话说,拿到楚州北那块没有划清楚线的边界之地,以及楚州北港,咱们垄断榷场,这事不让人快乐吗?”
“噢?”虞枢娘语调变了。
她刚才也在想,再说下去就吵上头了,要赶紧换话题。
谁想,韩绛突然说这个,她有兴趣。
“继续。”
韩绛乐呵呵一笑:“嘿嘿,我正想着派人回去请示一下我爹爹,这事我想办的狠一点,可又怕被人咬。”
“说狠的,我喜欢狠的。”
“狠的就是,被允许进入榷场的宋商,全部是我们控制的商号,其余的商号只能把货交给这些商号来办。这样的好处是,统一价格、统一质量、统一利润。但,这块肉很肥,一定有盯着眼热的,我怕被人咬。”
虞枢娘用脚踢了一下刚才倒下的茶几:“有活的没有,进来两个,收拾一下屋子,给老娘再换碗茶来。”
这事有聊的价值,虞枢娘准备调整一下刚才已经想打人的心情,让自已平静下来和韩绛聊聊。
正好这时,在门外还犹豫是不是进屋的钱浩跟着收拾茶几的人进来,在韩绛面前报:“报少君,发现一个重要的人物。此人便是少君在秀州见过的,他安排了一个假借他的身份让扬州总捕头把人送出扬州。”
“继续。”
钱浩继续讲:“扬州总捕头提前作了布局,所以发现了此人走的另一条路。拿下帮他出城的人之后,追踪了一天半,眼下人估计进了楚州地界,可人追丢了。咱们已经又派了两队追踪高手,现还不知道结果。”
虞枢娘听完直接问:“这个人很重要?”
“非常重要,自称叫张胥,但我知道不是真名。说是王刻惪的门客,但我有一种感觉此人才是幕后的人。”
听完韩绛的话,虞枢娘解下自已的令牌:“拿我的令牌去,楚州无数是官军还有绿林,也要给我三分面子。”
韩绛接过令牌:“谢过。”
道谢之后,韩绛将令牌交到了钱浩手中:“去办,但别打草惊蛇,这次要一网打尽,这是立威的时候。”
“是,我办不好这事,我会把令牌交给史掌笔。”钱浩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已能力不足,但史达祖是厉害人物,而且刘过也很高明,相信他们可以利用好这块令牌,调动楚州的力量去办事。
听钱浩的话,虞枢娘多少有点羡慕。
在楚州,张家,或是她从虞家带来的人,还有军中的人若和韩绛身边这些人一比,差距不少。或把刘过这样的奇才算上,那更是没的比。
钱浩退下后,虞枢娘问:“刚才你说的事,说难也是非常难,说简单也是很简单。说穿了,就是如何分配这份利。不可能没有人眼红,这眼红的人分两种,一种是有权有钱有资格参与分利的,另一种则是眼红也没办法。”
“正是,所以这事不急,先把眼前的事办好。我给虞大娘子讲一讲,也请虞大娘子帮我把我个关。”
把关,这说的好听。
虞枢娘可看准了,韩绛可是狂着呢。
客气话说了,真有反对意见,若拿不出足够的说服力,韩绛根本就不会听。
听着韩绛讲了规划方案,虞枢娘说道:“江阴葛家、扬州王家。就算出了王刻惪这事,王家是大族,葛家眼下葛邲为相,你不考虑?”
“哼!”韩绛以一声冷哼作了回应。
虞枢娘摇了摇头:“果真,年轻轻狂。”
韩绛说道:“王家这一次,不断半条命我跟他姓。葛家……怕是葛邲这相位保不住了。以后在淮南东路,不是谁文章写的好就声音大的,是谁的刀够锋利。这一波杀过去,流外官上百人入刑,人人自危之下,还有几个在关心钱财。”
“你,这威风的很呀。”
“不是我威风,这是嘉王殿下的威风。”
虞枢娘原本还想再劝一句,淮南东路这些大族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可看韩绛这么强硬也没再劝。
若是出了问题,自已再花点心思作中间人调解一下。
年轻嘛,气盛。
虞枢娘问了一些细节后,正准备离开,韩绛这里又来客人了。
上午的时候吴曦来是穿着小兵的衣服,这次来的人身份虽然比吴曦低一点,可穿的更过份,连兵都算不上,只是军中的船工。
军中的船工是船上干杂活的杂役,属于水师中最下等的存在。
雷馁。
虞山码头都指挥,也算是驻守一地的最高长官。
若论级别算,虞山码头是虞山军,与楚州是同级别的。
“老雷?”韩绛见到从后门悄悄进来的雷馁也是大吃一惊,他还请虞枢娘派人秘密去找雷馁问事呢,雷馁自已就来了。
雷馁一看虞枢娘也在,抱拳一礼:“四姑娘。”
雷馁用的还是当年的称呼,毕竟两人从很小就认识,雷家的孩子当年是在刘家长大的,刘锐的刘家和虞家走的很近。
第二六九节 半船钱,怎么办
雷馁到。
雷馁冲着虞枢娘施后。
虞枢娘欠身一礼,没等她问话就见雷馁拉着韩绛:“有事说,要紧的事。”
眼睁睁的看着雷馁拉着韩绛进了侧屋,虞枢娘内心的好奇已经爆满,可她真没办法追上去询问。
侧屋,雷馁从怀中拿出一个小袋子交给韩绛:“看看。”
韩绛打开袋子,袋子里装满了钱币。
全是新钱,在严州秘密铸造的。
韩绛拿出了十几枚摆在桌上,仔细的看着,满意的点了点头:“虽然还不够好,但大批量铸造这样的已经很好了。”
雷馁手一扫将桌上的钱扫回袋子里:“不要叫你看成色,是这钱怎么办。”
“什么意思?”
雷馁说道:“倭人的船太小,拉了两船铜我这边才装了一船,头一次我有些不放心,亲自押船去了严州。然后回来的时候船上装了一层麻布,船底仓全是钱。”
“多少?”韩绛关心的是数量。
“半船,少说也有三千万枚。倭人想要,这就是当十的大钱,这会倭人还在我虞山码头赖着呢,说是最少也要给他们五百万枚,只当是铜的货款。”
韩绛突然有一点头疼了。
原本的计划是自已的钱行铺开了之后再投入这些新钱,可这钱铸的也太快了。
其实也由不得不快。
一边是韩侂胄下了死令,韩家动员的都是非常能干的人员。后又有倭岛那边尽全力运来的铜,再加上刘锐派了大量的人帮手。
以及意外的发现的严州一处煤矿,还有一个锡矿,以及一个不算大,却纯度很高的,红色晶石炉甘矿,就是因为这个红色晶石状的炉甘矿的发现,让严州秘密的铸币坊得到了大量的锌,以至于产量爆增。
韩绛问:“老雷,你进铸币坊了没?”
雷馁点了点头:“我原本说不进去的,可一个叫韩渊的老头在核查我的身份之后,让我进去看看,也好回来给刘帅汇报,我就进了。”
“讲讲。”
雷馁想了想:“其实我也看不太懂,工坊有好多个,大部分都是在处理矿石。然后炉子分了十几处,各烧各烧的,我也不懂他们烧的是什么。轮大锤的没见到,也没见作砂范的,五丈高的大水车倒是很多,带着一个大铁轮不断的砸,我也没见到砸的是什么。”
说到这里,雷馁想到一点:“对了,那个老头说,他们用的是先秦时大秦兵工坊的法子又改进了许多。”
流水线。
韩绛第一想到的就是这个。
大秦的兵工坊就是最早的流水线。
雷馁继续讲:“我只认识一种,一个小号的水车用皮带挂着几十个砂轮,许多妇人就坐在砂轮前打磨钱上的毛刺。”
韩绛点了点头,看来那边已经完成了初步的量产工坊。
雷馁问:“这些钱不能放在我那里,一但走漏风声,这是大麻烦。”
“运来。”韩绛想到一个点子。示意雷馁先别说话,推开门:“来个人,去把刘改之先生叫来,要快。”
“是。”
再说会客厅,虞枢娘原本是准备走的。
可雷馁来了,她十分好奇雷馁来干什么,所以坐着不走了。
很快,她看到刘过、史达祖急急的赶了回来。
虞枢娘知道肯定有事,更不想走了。
刘过到,韩绛什么也没说,直接将那袋钱扔了过去。
刘过伸手接住,打开看了一眼后韩绛说道:“至少三千万枚,现在还在不断的铸,我要消耗掉这些钱,我的意见是去埋在咱们的假宝藏处。我需要这些钱流通起来,一但这钱流通起来,虞山码头有一些就不怕人知道了。”
“不如,散落在宝藏外几十箱,安排让人捡到。”
韩绛回答:“你看着办,但我绝对不能让人知道,这钱是我铸的,若是从我这里流出去的。想办法给我编一个故事,不需要让人真的相信,只要是一个借口就好,然后找个人背锅。”
刘过快速的思考了一下,提出一个建议。
“金人从海陵王时期开始正式自已铸钱,之前用的是宋、辽的旧币。在十四年前,金人开始发生了新钱,小平钱是一钱,折二是当两钱用。现在,咱们的钱是折十,这种钱折十也没问题,金人私铸特别严重。”
韩绛催了一句:“改之先生,说重点。”
刘过想了想:“重点就是,这宝藏之中有一个铸钱的秘术,在混战之后金国有人拿走了这种秘术,然后咱们用一亿枚钱砸进海州,坐实这种传闻,至于金国怎么查与咱们无关,敢私铸钱的全是大贵族。”
韩绛问:“有金国的钱吗?”
刘过确实有准备,身上就备有几枚金国的钱。
小平钱,是真正的一钱重。
刘过没有细称,凭感觉自已的钱大约是小平钱的二点五至三倍重。
这个数据也得到了史达祖与雷馁的认可。
历史上,金国铸造过折十的钱,不过重量却是十六克多,相当于五钱重。
韩绛问:“那些从扬州过来的寻宝人,到了多少?”
史达祖回答:“扬州管的严,寻宝人依咱们计划来看,最多一成半。我的意思是,不要等寻宝人了,宝藏的事情会有楚州这边的军队去办,只当是发赏钱了。”史达祖说完向雷馁一礼:“雷将军,你带了多少钱过来?”
“我船上拉了三十箱,我还有一船底呢。”
“够了。”史达祖知道,一箱装一百多斤,这种钱比较重,一斤是五十六枚半,一箱按六千枚算,三十箱就是十八万枚。按钱来算,当一百八十万钱。
史达祖对韩绛一礼:“少君,现在需要动楚州军与对面配合金军的力量了,一百八十万钱,只当是给他们发赏。这一动,少说两边加起来三百人,平均一人拿到几千文钱,这个可以,而后安排倭人拿货去收钱。”
“好,办。”
倭人的有些货物还是不错的,不仅在临安,就是在金国也有一定的市场。
主要是,钱能花出去,这才是钱。
韩绛与雷馁一起到了会客厅,虞枢娘脸色很不好,因为她感觉所有的事情都瞒着她,连自已的兄长都没把自已当外人了。
第二七零节 有胆的男人
虞枢娘见到韩绛与雷馁出来,黑着脸:“雷兄,你是把我当外人了。”
雷馁哈哈一笑:“那有的事,我也是替刘帅在办事。”
韩绛却很严肃:“虞大娘子,调兵吧。我已经派人去通知老翟,还要联系那边,今天晚上需要打一架,不用刀,用棍子也要见血的。”
虞枢娘点了点头。
眼下调兵不需要她的手令,一切都是说好的,办事的兵丁早就选好,都是亲信可靠的人。
虞枢娘还是问:“就不能告诉我,什么事?”
韩绛与雷馁对视一眼,这事还真不能再瞒,毕竟在楚州这里办事的人是虞枢娘一家,还有翟简一家。
雷馁说道:“四姑娘,知道这事就等于上了船。若船沉了所有人都要死,上船的人有义务拿命护着这船。”
虞枢娘反问:“我难道不在船上?”
这话说的,虞枢娘都已经跟着韩绛与金人在搞鬼了,这也是重罪。
雷馁将那袋子放在虞枢娘面前:“淮南东路大清洗,一来是除奸,二来是刘帅与虞督都认为需要一个自已能绝对控制的地盘。这一切,都是为这事准备的,这事刘帅与虞督占一半份子。”
韩绛补了一句:“是各家四成,还有两成要拿出来给拼命的人,以及用于一些事情好活动一二。”
雷馁哈哈一笑:“一样,给拼命的人发完,然后各占一半。”
“也对。”韩绛也跟着笑了。
虞枢娘面前的两人是笑的,她的内心却如在冰窑里一样。
这是钱。
一种从来没见过的钱,而且金晃晃的。
假金铸的钱。
假金再贱也比铜贵的多,这钱难道是当十,不对,至少是当十。
盛世通宝。
虞枢娘问:“有多少?”
雷馁大笑着伸出一根手指,虞枢娘惊呼:“一亿枚?”她明白,若没有这样的数量根本不值得搞这么大的事。一亿枚就是价值百万贯的钱,而且这是钱,象韩绛这么会玩钱的人,这便是至少三倍的价值。
雷馁笑的极开心:“是一百船铜,每年一百船铜。就我虞山码头现在就有三千万枚,区区一亿枚我辛苦点再跑回去拉几船就有了。”
好狠。
虞枢娘深吸一口气:“韩绛,你的胆子实在是……”虞枢娘都不知道应该形容了。
这绝对是杀头灭族的死罪。
私铸几万钱都要流放,一年一百船铜,铜也是朝廷明令禁止交易的货物之一。就这一百船铜,就是死罪。就算一半铸成钱,抄家灭族都是轻的。
韩绛伸手在雷馁肩膀上一搭:“老雷,有一个绿林好汉我十分佩服,他有一句名言,是男人就要有三个胆。酒胆、色胆……”
雷馁今个开心,笑就没停:“哈哈,说的好,你喝酒行,虽然酒量不行,但酒胆咱认了。你也是色胆包天的人物,竟然敢向钱家求亲,你厉害。这第三胆是什么,让老哥我听一听。”
韩绛深吸一口气,吐出了四个字:“忠肝义胆。”
四个字出口,雷馁的笑声瞬间就停了。
虞枢娘一脸不相信的看着韩绛。
都私铸钱了,还忠?
韩绛对雷馁说道:“老雷,你说岳鹏举死的时候,他恨不恨?”
雷馁咬紧牙关:“恨!”
韩绛再问:“在你心中,他临刑前,若外敌打到了临安,他会不会披甲上阵?”
这话问的,雷馁眼睛都红了:“会。”
“这便是……”两人都认为韩绛此时会说忠肝义胆的时候,韩绛说道:“他守的是民族大义,忠的是炎黄血脉。若有一日,草原蛮族南下要灭金,金国还有许多炎黄子孙,那时我若提兵北上,雷将军可否同往。”
雷馁眼睛都瞪圆了:“不,不灭金?”
韩绛摇了摇头:“灭金是我们的事,但金国内的同胞我们也要护着,这便是忠义。忠的我们身上的血脉,行的是天下大义。你若不理解,可问刘帅,相信他能够理解我。你以为,我们现在是什么朝?”
雷馁懵了,他的智商有点缓不过来。
韩绛说道:“我们是完颜构治下的江南国主。”
“胡……”雷馁一把揪住是韩绛的衣领,虞枢娘却一挡:“他没说错,很早以前有份国书,国书的内容是臣构言:窃以休兵息民,帝王之大德;体方述职,邦国之永图。顾惟孤藐之踪,猥荷全存之赐,敢忘自竭,仰达殊恩!既蒙恩造,许备藩方,世世子孙,谨守臣节。”
虞枢娘拉开雷馁:“你或许不知,金国送来国书,当年高宗要亲手接的。而且宋金,是侄叔礼。所以完颜构这个说法,是真的。”
“什,什……什么?”
雷馁整个人都僵硬了,这便是他家几代人拿命效忠的皇家。
虞枢娘一句更狠的说了出来:“杀岳督,以及逼死我爹,逼死刘帅的兄长。连同现在,想整死我们虞家、刘家。一切都是为了讨好金国。并非纯粹的象汴梁之时,防止武将作大,所以……”
卟!
雷馁一口血喷了出来,硬挺挺的晕倒在地。
韩绛要去扶,虞枢娘挡住了:“不用扶,这口血吐出来,他便醒悟了。”
韩绛叹了一口气:“虞大娘子,送你四个字,这四个字可保长命百岁。”
虞枢娘没接话,只是看着韩绛。
韩绛伸开手臂作了两个扩胸后这才说道:“难得糊涂。”
虞枢娘却说道:“糊里糊涂的等死?”
韩绛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了,摆了摆手:“走了,晚上有乐子。”
虞枢娘看了一眼晕倒在地的雷馁,没管,跟着韩绛走到屋外,这才吩咐了一句:“传我军中医官前来。”
傍晚,宋金边界。
楚州的宋金边界是以淮河为界的,可淮河也不是笔直,真有岔道、支流以及不少河中浅滩。
这地方是特意选的,距离入海口还有二十五里,河到这里就已经开始有无数的分叉,开始形成一处类似三角州的环境。
因为是天然河道,并非人工挖出来的,这便有了一处最宽处三里,长度约有七里多的一块河滩地,这里有小丘,最高处大约有十五丈,土石混杂,天然生产了一片树林。
第二七一节 遍地都是钱
这就是属于争议地带。
宋金当年议和,就是以淮河为界的。
但原本的老界那河干了,水道往北三里,金人肯定不会过河守老河道为界,但嘴上也不会说放弃这块地方。
夏天水大的时候,老河道还会有水,这一片都会被水淹没。
现在的是初春,老河道只有很浅的一点点水。
就在这无名丘地的西侧,河道上流浅滩上,宋金两边的士兵各一百人列队。
韩绛走了出来,轻轻一抖折扇:“这片林子,听说最宽的地方三里,长六里左右。有人说这林子里有宝藏,假的。宝藏我是设下的一个圈套,这圈套是要死人的,而负责吓唬落入圈套那些人,便是你们的活。”
韩绛将一代新钱倒在地上,火把的光芒之下金光闪闪。
“假金,新钱,当十。有人想私铸钱,弄死一部分,能干的自然是变成了大人物的家丁。这片林子里有一百八十万文。”韩绛一握拳头:“不允许兵器,每个人可领一尺五寸短棍一根,不得披甲。凭本事,自已抢。”
韩绛走到金人一边:“宋兵可以抢宋兵的,金兵也可以抢金兵的。当然,也可以金兵联手抢宋兵的。一句话,没限制,唯一的规矩就是两炷标准香的时间。”
规矩其实早就讲过了。
这是发赏。
韩绛退后,手接过一根火把,香已经摆好。
宋、金的士兵都已经准备好了,他们面前摆有一小堆木棍,说是一尺半,其实或长或短,或粗或细,总之就是一堆,双方也没有介意这棍子是不是标准尺寸。
然后是麻袋、绳子。
韩绛用火把将香点着,火把离开香的瞬间,两边的士兵同时往前奔。各自抢了木棍、长绳、麻袋之后飞奔着往林子里跑。
没有约定,两边都先往自已一边的林子跑,用最快的速度将明显能够发现的钱币装起来,先扛回到自已一边。
仅仅半炷香之后,那些很明显在两侧林子边缘的钱币已经不见,林子中的冲突开始了。
喊杀声震天。
韩绛与李铁哥摆上茶点、酒水,还有乌林塔铊与翟简。
韩绛在桌上放了一块金子:“我下注,七三。”
乌林塔铊拿起金子放在嘴里咬了一口:“这是真金,还真是漂亮的样子。”
韩绛说:“这叫小金元宝,一两、二两、五两的。我不喜欢金条或是金饼,我喜欢这种圆润的元宝。这一块是二两的,赌不赌。”
“赌了,这个,五五对四五。”
作为领军的将军,他观察过两边的士兵,实力差不多,肯定不会对半分,所以五五对四五是一个好比例。
翟简只说道:“那我只有六四。”
李铁哥问:“宋国不是禁赌吗?”
韩绛哈哈一笑:“这地方不属金、也不属宋,我是守法的好官。”
李铁哥摸出一个东珠手串:“我赌八二。”
“好,够豪气。”
八二,当真不可能。
因为先抢运回来的,差不多每边都已经有两成左右。
其余在林中的,没有可能一边倒,被一方全抢去。
这里不是重点。
重点在河道外。
金兵那边有带队的将军,但没过河,只是派人守在河边。宋军这边张熠带队,带了五百人守在河边。
也有胆子大的普通人悄悄的靠近。
很快,一个流言就传开了。
“发生了什么事?”有人就开始打听。
早就安排好的人就开始放出消息:“我军中有自家兄弟,他说在那浅滩发现了几具尸体,象是内斗而亡,有人发现一条搁浅的船在河边架起修船的痕迹。前几天,有人进到林子里,发现林子里的装满钱的箱子,还有破了的箱子,到处都是钱。”
有人就不明白了:“可那里喊杀声震天,莫非是打起来了。”
“没,带兵器就打仗,没带兵器就不算,那么多钱谁能不眼红,所以两边的士兵都去抢钱,没见咱们张指挥带了兵马压阵,金人不往那浅滩增加人手,张指挥也不动,眼下,就看谁家抢的多了。”
有船运船,钱落在这浅滩了。
再加上引导,有心人马上开始联想到那藏宝图。
藏宝的地点就是出了海外不远的一处小岛上,那么这船是不是运钱出海的时候出了事,所以内讧,几十箱钱落在河中浅滩上。
这个时代比的海岸线比起韩绛穿越前,沿伸的并不长。
是黄河改道后,大量的泥沙入海,这才让海岸线往东又去了几十里。
故事编的很不错。
这边有人发现钱的消息已经有人开始往扬州那边传了。
韩绛相信,等这个消息到了,扬州那边帮人出扬州的价格能再往上翻一倍。
淮河中,滩头。
已经见血了,两边都有抬回来被打晕的。
带队的武官只看了一眼翟简的眼神,把人放下之后,解开衣服扔在地上,猛灌几口水,带着上身再一次杀了林中。
此时,让韩绛万万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金军竟然退出了林子,守着他们已经得到了那部分钱,似乎不准备再进林子了。
乌林塔铊扫了一眼退回来的金兵,哈哈一笑:“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也给外面看热闹的人一点进林子捡几个钱的机会。”
翟简也一挥手,示意宋兵这边可以停了。
乌林塔铊问韩绛:“小伯爷,你说今晚上谁嬴了?”
“自然是将军部下这些勇士。”
韩绛的话一出口,翟简愣住了,李铁哥也有点懵。
很明显,那钱堆在那里非常的明显,宋兵抢到的是金兵的一倍,也就是说,宋兵至少抢到了六成。
翟简心说,拍马屁也不是这么拍的。
乌林塔铊问的是他们四人之赌,可韩绛回答的却是金兵抢钱嬴了。
这让乌林塔铊都不明白。
韩绛站了起来:“宋兵人人身上带伤,伤到骨头的我观察了一下少说也有二十人,好象还有两个人手断了。而金兵这边呢,却都是一点轻伤。这就这么一点点钱,若减去治疗、休养的花费,再分下去怕是每个人手中的钱,肯定没有金兵多。”
第二七二节 已经没有价值的反贼
韩绛这会已经把金兵捧上天了。
继续说道:
“所以,能轻轻松松拿到更多的钱,难道不是嬴了。”
“再说以后,只要守好码头,守好边界。这生意咱们来作,安稳挣钱不是挺好的。”
哈哈哈,乌林塔铊放声大笑,起身往金国一边走去:“我们回去。”
李铁哥站着韩绛一抱拳:“你说的太对了,这胜负之说,还是谁得到的钱多为准。我以前,若是下山办事,死了十几人没办成事,这才叫大亏损。”
“当然,铁哥儿说的极是。”
李铁哥也一脸小得意的走了。
看着金人离开,韩绛这才走到宋兵面前:“你们治伤的钱、休养的钱,我出,所抢到的钱有多少,我再加五成。今晚上打的好,是男人就要带种。”
宋兵们齐齐一抱拳。
翟简上前说道:“刚才建安伯对金人讲的话,谁都不许外传。这本就是一计,说了你们也不懂,他日手刃金兵之时,你等便懂了。”
宋兵们齐声高喊:“尊将军令。”
翟简点了点头:“所有人,本将军再发十斤肉、一坛酒。回去管住嘴。”
“是!”
宋兵们有至少十五人是抬着回去的。
翟简与韩绛走在最后。
翟简说道:“喜欢钱没错,但喜欢钱却忘记了血性,那金人也就完了。玉璧还是那玉璧,只是宝马老了些。”
韩绛接了一句:“假道伐虢。”
翟简没接话,只说道:“听闻雷馁到了?”
“恩,他帮我办点事。不瞒老哥哥你,我从倭岛买铜,倭人的铜眼下也不多,但我却知道倭岛一处超大铜矿。正盘算着怎么分这个好处。”
翟简没管铜的事,说道:“买一千倭女。”
韩绛没明白。
翟简笑了:“你身边有能人,在海上搞几条大花船,金兵挣了钱总是要花掉的。有些钱花的多了,军越花越强。有些钱花的多了,军越花越弱。”
韩绛笑问:“比如?”
“比如楚州这边要建修械坊,多备上十万只箭,万把精钢刀总是有用的。”
韩绛笑了:哈哈哈。
翟简也跟着大笑:哈哈哈。
两人相对大笑之后,韩绛说道:“我出个阵,能一盏茶时间跑完这个阵的,我赏一万钱。但,跑阵的人,跑一次要交五文钱。每超时十息,加一钱,若连阵都跑不完,罚一百钱,玩不玩?”
“玩,为什么不玩。”
“那好,一言为定。到时候你军中的兵卒别叫苦,也别哭穷。”
翟简哈哈一笑,他一点也不虚。
韩绛与翟简见到张熠后,一起离开。
这时,许多普通人却开始往浅滩跑去,自然有人还能捡到钱,整箱的肯定没有,捡到几十枚不算多。
作戏,就要作全套的。
次日,天才刚亮,依楚州到扬州的距离而言,专业的信使也就是这个速度。
而扬州城中,好多人手中都有了新钱。
这钱有一个新名字,叫金钱。
一来,这可能是金国某大贵族铸的钱,二来这钱是假金的。当十的钱。
能不能交易,能不能流通。
扬州得到这钱的盐商丝毫也不怀疑,因为这钱制作的实在太精美了,远超现在市面上最好的钱。
正如韩绛猜测的,想走门路带人出扬州地界的人越发的多了。
林掌柜躲的不见人,却已经卖了十几份地图,最便宜一份都是千贯的价格。
为了三百万两银子的财货,扬州城内的贪婪之辈眼睛都红了,特别是与魏家一起倒过私盐的盐商,更是不惜代价,不择手段,想搞到这笔宝藏了。
对于韩绛而言,这场游戏已经快要接近尾声。
许多人都在找王刻惪。
韩绛是唯一对王刻惪没有一点兴趣的人。
因为他想得到的,已经几乎都得到了,王刻惪的存在对于他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但王刻惪可不是这么想的。
虞枢娘完全没有猜错,王刻惪就躲在楚州城内,而且还是躲在虞枢娘的眼皮子底下,就在张熠副将魏恭的家里。
魏恭坐在那里一张张的翻看着信件。
这些信并非是谁读写给他的信,而是他以往与王刻惪来往的信件。
魏恭问:“王大官人,看来是不想逃了。”
王刻惪听到这话,拿起一只杯子重重的砸在地上,一口气没提上来,捂着胸口好半天用力的拍着。
好一会,王刻惪才说道:“天道不公。”
魏恭第二次问:“王大官人,那是决定要留下了?”
“不能留,留下是等死。可要走,也要带点东西走。魏将军可有查明,那藏宝图是真,还是假?”
魏恭听到这问题心里就想骂,可依然保持着平静:“我再去查查。”
“尽快。”
王刻惪说完后又喊上了:“来人,给我上茶。”
魏恭摇了摇头,起身往外走:“我再去查查。”这一次王刻惪没说话,只是坐在那时发呆。
另一间屋,穿着一身乞丐装的张纠正在换衣服,这屋内除了一个满脸横肉的老兵之外,并无仆婢。
魏恭进来冲着那老兵点了点头,老兵转身离开。
张纠已经换好了衣服,拿起桌上准备好的食物就吃,头都不抬。
魏恭等张纠吃了一半,喝水的时候才问:“扬州那里封的很严?”
“很严,若不是我找人冒充我,怕是已经落入圈套之中。他怎么样?”
不用张纠说是谁,魏恭就知道说的是王刻惪,魏恭回答:“他初到那两天,倒是意气丰发,办了几件象样的事情,虽然银子没找到可明年武清那边会继续送盐过来。可扬州那边出了事之后,整天无故发狂。”
张纠起身给自已又倒了一碗水后:“扬州那边还好我提前出了城,只是在城外,否则我也逃不掉。我不知道葛家付出了什么代价,扬州查案的事情葛家人在参与,王家大族眼下想送钱都找不到门路,没人敢收。”
魏恭突然笑了:“谁也不想死,话说这案子怎么就变成谋逆大案了?依律,养子只要在官府过档,等同子,这王家脱不了干系。”
张纠没回答,拿起筷子继续吃。
第二七三节 反贼最后的挣扎
一直等到张纠把所有的饭全部吃完后,张纠才说道:“谋逆,倒是真的。但每个人谋的不同。”
“怎么?”魏恭完全不知道这事,他只是负责楚州在必要的时候放武清的船过去。
张纠说道:“我祖上,只是张相公家的管事,但我却有张相公留下的东西。很久以来,我一直告诉王刻惪,让他伪装成张相公的后人。这样的话,当年张相公的故交、好友、军中的一些人,在必要的时候还会帮他?”
魏恭听完倒是不吃惊,只问道:“真有?”
“那有!”张纠摇了摇头:“都是假的,我真正想扶的是其实是郦公。可万万没想到的是,郦公竟然死了。我们原本的计划是,魏家负责钱粮、郦公负责兵马、我为谋士。参与这事的还有两人,一个是林掌柜,一个是管家魏福。”
魏恭问:“他们怎么回事?”
“原本和你一样,也没有参与其中,但魏家实在无人可用,他们原本就是小门小户,贩盐挣了些钱,最初的本钱就是魏家出的,可办大事他们不行,所以还是需要有人去办的。”
魏恭点点头:“恩,你继续说。”
张纠继续说道:“郦公突然亡故,这事就变了,一下子失去了兵马。我就想着把盐的事情作大,有更多的钱,有钱自然就有人投靠。王刻惪原本就是一个挡箭牌,现在还是。这事从前到后,只有两处败笔。”
“那两处?”
“第一,扩大生意,但心有点急。可这不是要命的。第二,我选了一人希望可以代替郦公,这才是要命的。”
魏恭问:“韩绛?”
“对。”张纠点了点头:“原本以为,郦公的长子投了韩府,临安韩府势力更大,若能说服他,此事便还可以继续。万万没想到,他根本就不是李幸,而且我到现在都没有看清楚,他出临安到秀州,然后过平江府再上扬州,这一路办的事为的是什么?”
魏恭说道:“自然是为一份功勋,向朝廷请功。”
张纠摇了摇头:“你没在扬州,你不明白,他什么都不在乎。衙门里大事大小他都不会亲自出面,他根本就不在乎办案的功劳,甚至不在乎办案的结果。就象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只图自已一时高兴,可事实却是,他已经掌控了一切。”
魏恭没接这话,只说道:“我不管这些,我只要钱,你就是想坐皇帝也与我无关,我也没有那个命。说吧,接下来怎么办,我部下三千人马,要吃饭,要一条活路。”
张纠想了想:“跑,唯一的办法就是跑,但眼下,我们需要钱。我已经是联络了金人,就这两日,只要韩绛落单必杀他。”
魏恭站了起来:“你安排吧,有需要的时间支一声。你还算有种,没有象狗一样求活。”
张纠苦涩的一笑,却是没接话。
魏恭出了门对身边的人说道:“来两个人,把前院那货乱刀砍死,还有他的人都砍人,然后抬到州衙去,怎么说不用教吧。”
一小校抱拳后带人离开。
另一人上前:“将军,你若一心往北,若怪我等兄弟容不下你。”
魏恭扫了一眼面前的年轻小校,微微的点了点头后说道:“屋里那货,真以为他硬气。他想给人当狗,可那人挑剔的很。老子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还不至于往北,可这事指挥怕是容不下我等,罢了,到时候拿老子的命换你们活路。”
那小校说道:“若将军说的是真,黄泉路上我给将军牵马,若不是,我送你上黄泉路。”
“混帐东西。”魏恭只是笑笑,也没责骂。
次日,还没有过午时,可以说流出去的那新钱已经被收回了九成五。
韩绛以一百万钱的价格打包买光了倭商的所有货物,然后就在楚州北码头摆上摊,只收新钱,若是宋一文,同样的货物新钱一枚也就是十钱,旧钱就要十一枚,金国的钱,十三枚起。
就这么不讲理。
金国的钱质量差,就是要折损。
午时,整条倭船上的货物全部换成了钱。
倭商那脸就象是直接挂了八条苦瓜,他的船、他的货、他的人,韩绛连个卖货的伙计都没派,早上接管自已的船,中午一翻手,只派了两个人清点了收回来的钱,将一百万钱多出来的部分拉走。
这钱也挣的太容易了吧。
韩绛看了一眼脸上挂着苦瓜的倭商,用扇子敲了敲倭商的脸:“怎么,不服?”
“不,不敢。”
不是不服,是不敢不服,他怕自已有一句没说对就被乱刀砍成块喂鱼了。
韩绛侧了个身,立即有人拿来一把椅子放在韩绛身后,韩绛这才说道:“坐着说话。”
倭式的坐是跪坐,用的是汉礼。
倭商坐低后,韩绛说:“你倭王不允许商人与宋贸易,有没有?”
“有。”
“你来我的地盘行商,可有交税,码头停船费交了没,你可知道我宋律中有规定,五千钱出海,斩?”
倭商的冷汗直流,因为韩绛说的句句是事实。
韩绛又问了:“你老大是平氏的?”
倭商愣了一下。
因为他在宋国这边关卡文书写的是大轮口泊港,清田家。
没等倭商回答:“回去告诉你老大平氏宗家,以后但凡是船到我宋地,提前送书报备,否则来一条船,我弄死一船人。所有的货物只能和我交易,敢有一点不从,我就弄死他平氏一族,他可以不相信,那就试试。”
韩绛站了起来:“没有报备的船,水、粮、果,加五成价格,谁敢私卖,以走私宋钱论罪。等他们学会恭敬了再说。”
倭商傻傻的看着韩绛离开。
他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韩绛离开船,走到码头上后,跟着他身后一个宋人打扮的倭人这才上前一步,重重的给韩绛行了一礼。
韩绛摆了摆手:“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源氏于我有旧,伊之予二名岛上有大宝藏,我会提供钱、刀、工具。但我要三成半,然后我会扶持他在二十年内拥有能和平氏一样的财富,但鹿儿岛湾中的那座小岛,火山岛。”
“哈哈依。”那倭商跪地高呼。
第二七四节 韩绛的伪豪华邮轮
韩绛继续给倭商安排着:
“铜、砂金是主要业务,而后,尽快给我送回四船人,无论我给这些女子每个月多少钱,都会给你家主每人一石米、一千枚钱。作为诚意,我会让你先带一千万枚钱回去,扩建高知港,若连我的大船都停靠不了,这合作也没办法继续了。”
“哈哈依。”那倭商跪伏高呼后,重重一磕头,这才起身离开。
看倭商远去,刘过走到了韩绛身侧:“主君,不说点什么?”
“你猜。”韩绛乐呵呵一笑。
刘过想了想,快走几步跟上韩绛:“我猜,那什么平氏肯定是倭岛豪族,刚才那倭商也是,但比起平氏弱一些,可两家是死敌。正所谓,好柴烧冷灶,这获利怕不是一星半点吧。”
哈哈!
“改之兄,高!”
韩绛称赞之后很直接的说道:“平氏、源氏都是倭王族分支。两族在之前有一场恶斗,源氏大败。我联络的这一家是源氏下的足利家,是嫡孙分支。倭一共分为六十六国,平氏独占三十国,而且是独宰。”
刘过点点头:“这样的人不好合作,自以为势大,条件不好谈。”
韩绛反问:“海上,谁说了算?”
刘过笑则不语,若不是大宋有禁令,这大海除了大宋水师,谁敢造次,就是金国也不敢在海上和大宋打仗。
大宋眼下能守住这半壁江山,靠的就是水师的力量。
韩绛继续说:“天下最大的铜矿就要伊之予二名岛,眼下平氏虽然败了,可瘦死的骆驼你明白,我想派点可靠的人过去,抢点铜。”
刘过问:“那个火山岛有价值?”
“没有。就是一个天天都会喷火的火山,若说价值的话,风景好。若换钱,在倭岛随便什么地方也能挖到数倍于那个火山的硫磺。关键在于,那个小岛三面被包围。”
“噢!”刘过懂了:“就看那足利家有没有眼色了,怎么能让主君游园的地方四面都被包围呢。”
“当然,哈哈哈。”韩绛真没想到刘过这么厉害,瞬间就猜到了。
没错,韩绛就要想要全部。
整个筑紫岛南部,鹿儿岛一带的全部。
两人就没有离开码头,转个弯又去了一处偏僻一点的码头,这里检查的极严格。
不是查身份,而是不能带武器。
而后,就是查钱。
带钱少于一百贯的,连靠近码头都的资格都没有。
来到这里有宋商、商人贵族、金国商人、金国贵族,穷人谁能拿出一百贯当保护金,而且这里还分层呢,铜卡一百贯,银卡五百贯,金卡一千贯。
没这个资本根本就进不了码头。
这船的船主是鹤翎。
一条长度二十七丈,三层的旧军船,在一天半之前翟简给韩绛提建议的时候,这条船还在海上巡逻呢。
然后一天半时间,简单的改了改,刷了一点彩漆,这便开始营业了。
船上,三十名从楚州青楼找来了侍酒,三十五名倭商带过来的倭女,还有两名舞姬。乐师是鹤翎的人,护卫是翟简挑的兵丁。
大宋第一条,海上赌船。
大宋禁赌。
出了海不可以不奉宋律,因为宋朝没有海权律法,更何况船往金国方向偏。
远远的,还有两条大宋楚州水师的船护着。
虽然才刚过午后,这船的船票已经卖光,所以出海了。
韩绛带着刘过坐进了贵宾包厢,这里的茶水、点心都是免费的,浊酒不要钱,清酒以及好酒比外面贵一倍。
船还在往海中开呢,第一场表演就开始了。
什么是底限?
韩绛告诉鹤翎,这船上就没有底限,鹤翎直接就没上船,她怕污了名声,倒是挑了几个下等勾栏的姐儿带队。
第一场,就是下等勾栏的名典,十八摸。
有豪商竟然脸红了。
第二场,这是韩绛给的建议,直接上艳丽至极,不需要服装来点缀的舞。
贵宾小包厢内,午餐用是倭式极贵宾式。
女体盛。
“报,柴大官人喷血,医官……”
“报,吕大官人心疾,医官……”
哈哈哈!
刘过放声大笑,指了指韩绛:“等新船装修好,不存一万贯不能拿金牌。”
韩绛淡然一笑捧起茶杯:“我认为,还应该有玉牌。”说完,韩绛顺着窗口指了指楼下,一个老财主正哭的顿首垂足,高呼要加钱换金牌。
宋人富,什么时候见过这种排场。金人是穷人乍富,更没见识过。
可上了船再想换船票便不可能了。
下等票玩的是大场,都是些寻常的押大小,猜点数的小戏。上等票才有二十一点、牌九、德州扑克这种高智慧游戏。
年龄大的,也有休闲版的麻将。
让韩绛这么一搞,下注几个大钱的不用船上的伙计嘲笑,同桌的鄙视的眼神已经让他脸上无光了。
韩绛拿了一手好牌,放下牌后:“这就叫销金窟,世上最可悲的就是有钱没处花,过段时间,等我拿到了鹿儿岛。我给改之兄挑二十名倭女陪你泡温泉,再给你准备好酒,保证一晚上叫你花光你一年的月钱。”说完,韩绛扔出一块竹刻的筹码:“跟,再加一贯。”
刘过智商高的吓人,仔细观察了所有人的反应之后,直接把自已仅手的十贯钱全部推了出去:“钱是王八,不用来花难道还等着下崽。”
韩绛出海玩去了。
楚州城的杀机才真正开始。
宝藏吸引了无数人,扬州所有的私盐贩子,淮南东路过半的私盐贩子都到了。
除了他们,还有许多小贵族家也派了人前往。
连海都没出呢,在岸边就已经流血十里。
翟简与张熠两人各自带了十个亲兵,藏匿在暗处远远的观察着。
张熠问:“动手不?”
翟简想了想:“我看今晚不宜动手,明天吧。”
“明天?”张熠不明白,这计划就是引私盐贩子们过来寻宝,然后全部拿下,为何不动手了。
翟简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有些人若是心中怕了就此离开,也就是了。再等等,而且我感觉,真正的大鱼可能还没有上钩呢?”
第二七五节 摊牌
翟简打算推迟动手。
张熠问:“会有大鱼?”
翟简反问:“你找到王刻惪了?”
“没有。这事是我无能了。”张熠倒很干脆,找到就是找到,事没办好他也承认自已无能。
翟简却不在这么想。
翟简说道:“你的人,我的人,把整个楚州城都翻了过来,却依然没有找到人。还有,今天我见那个屠陇了,他追踪术还算不错,他把人跟丢了之后,到了楚州地界却找不到一点线索,你怎么想?”
“高,这王刻惪也是一个高人。”
翟简很无语,但作为挑担,他不能嘲笑张熠。
翟简只说道:“我怀疑,你身边的人。”
这么一说,张熠脸色大变。
但是,张熠又不敢相信:“这,这不可能。我身边的人跟着我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他们不可能背叛我,虽然我带兵打仗、治理楚州都差些,但这事我有信心。”
翟简摇了摇头:“没说他们背叛你。”
张熠有点不高兴了:“那你什么意思,别说咱们是亲戚,就是亲兄弟这事你不说出个道理来,我和你过不去。”
翟简没急着说,心中把事顺了顺之后,这才说道:“这么说吧,没有人背叛你。之前韩绛没到淮南东路来,你手下的人自已挣点钱,也说不上是背叛你。但韩绛到了淮南东路,而后又到了扬州,再到楚州。有些人可能骑虎难下。”
这么说来,张熠倒是把自已身边的人全部过了一遍。依然摇了摇头:“我没发现,谁有异常。贩私盐这么大的事,获利巨大,若谁突然富了,我肯定心中有数。”
翟简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了,只说道:“我只是怀疑,安排上还是留一手,保命。”
“这话,也对。”张熠也认为,留一手,关键的时候可以保留。
张熠转身对身后的亲兵吩咐:“你们回去两个,我们刚才说话你们也听到了,叫夫人作些安排。万一真有事,咱们一家老小可都在楚州呢。”
“是。”亲卫也不多话,领命去了。
翟简没猜错。
只是,张熠提醒夫人这事,完全没必要。
因为,一切尽在掌握中。
韩绛的伪豪华赌船已经离开码头足有三百里了。
宋军标准海上战船,五桅五帆,其中三主桅两副桅,只要不是逆风,侧风的状态下差不多可以达到每个时辰三十五里左右。
顺风会更快些,逆风就难说了。
货船比战船慢,最快的货船也只能达到顺风每个时辰三十六里半,侧风二十七左右的速度,逆风更慢。
此时,夜已经深。
韩绛走到台上,轻轻一抱拳:“今个是头一晚,想必各位有些大清早就出门赶船。这会已经接近子时了,安排有船仓,虽然简陋但也算干净。各位都歇了吧,本伯要处理点小事,关上仓门,保证血溅不到各位身上。”
当下,就有人站了起来:“你是那位,你可知我是姐姐是楚州张指挥的宠妾,我说,继续。”
这位说完,韩绛伸手额头上轻轻的揉了揉,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当下,大巴掌就扇了那位的脸上。
“你……”
“滚!”打人的伙计恶狠狠的骂了一句:“老子是虞大娘子身边亲卫,追随虞家军二十五年。”
韩绛笑了:“还是我来吧,省得他回去还不服气。”
韩绛拍了拍衣服:“我叫韩绛,建安伯。临安韩家少君,原淮南东路转运使司勾公当事,这船上有人想杀我,老话说的好,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但对方实在太弱了,本伯就陪他玩一场,今日打扰了各位的雅兴,在场所有人,回头我送各位一份礼物赔罪。劳烦,回仓休息。”
刚才还叫嚣的那位听完,抱着头就往外跑。
倒是有些贵族很客气的站着韩绛一拱手,普通小商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韩绛倒是客气的一一回礼。
几乎所有人都离开之后,韩绛说道:“张兄,出来吧,你以为没虞大娘子的安排,你能上船?”
张纠走了出来,将粘在脸上的假胡子去掉,走到韩绛五步外的一张桌子坐下。
韩绛笑着一拱手:“别来无恙。”
张纠摇了摇头:“韩小官人,你以为你嬴了吗?”
韩绛反问:“我已经嬴了,你和王刻惪的死活从一开始我就不在乎,没有你们,我找其他借口也要翻了扬州,唯一让我意外的是,你们竟然送了我一大笔钱,我实在是勉为其难,只能笑纳了。”
张纠大笑,然后将一只茶杯重重的砸在地上。
仓外甲板上,有人将一只烟火点燃。
很快,两条护卫的船立即灯火通明,船上紧急备战,只见黑暗中,从远至近,十四条金军海船围了上来。
宋军的船接近三十丈,金军的船多是十七丈左右的船。
可对方数量上明显占了很大的优势。
敌军我弱。
张纠这才说道:“王刻惪可以给你,是死的,还是活的,随你高兴。不敢让小官人说个降字,有几个事希望小官人能够答应。”
韩绛拍了拍胸口:“我好怕呀。”
韩绛这一句是笑着说的,可紧接着,韩绛脸色大变,他是真的怕了。
一个人突然走了出来,然后将一条带血的手臂扔在张纠坐着那张桌上,来人或因为失血脸色苍白,左臂是空的。
他扔出来的是自已的左手臂。
魏恭。
他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开口问:“够不够?不够还有一手两腿,一条命。”
韩绛长叹一声:“没必要,真没必要。不过,够了。”
魏恭点了点头,起身准备离开。
韩绛又说道:“我说两句。”
魏恭背对着韩绛停下了脚步,韩绛说道:“张熠将军没发现你,因为你所部太穷,穷到你搞了些钱给他们改善生活,可能改善的也有限。张纠一年才给你四万贯,分到你手上士兵手中,每个人都分不到十五贯。”
魏恭没出声,他在听着。
韩绛继续说道:“虞大娘子其实一直都没发现,她很信任你们这些人。是我的人发现的,你或许不知道,我手下有当了一辈子兵的人,军营中的事,没有他不知道的。”
第二七六节 就要这一枚印
魏恭大概知道是谁了。
钱宽在各营转一圈,他就知道那个营有问题,都不需要和任何人说话。
这种老兵油子的眼睛毒的很着呢。
魏恭听完,大步往外走,再不回头。
韩绛也坐下了:“张纠,你要不要脸。四万贯,就是一个营的人给你卖命,你以为你是谁?”
宋时,一个营是三千人。
张纠脸色如常:“不过利用罢了,韩小官人,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呢。”
“哈哈哈。”放浪的笑声。
刘过大笑着:“看来,不让你看几颗人头,你都不知道自已是谁?还有,你把自已也看的太重了,今个出海是有别的事,这个局对付你只是顺便。但留你一命,你可知道为什么?”
张纠看了一眼刘过:“你是何人?”
刘过没回答,只说道:“今个这个局,你的死活无所谓,只要你一样东西。”
张纠还想问,却见一颗人头飞了进来。
然后是一位金国将军走进了仓内。
张纠这才看清,那人头是术甲阿岚的。此时,海上却是喊杀声震天,并非是宋金混战,而是宋船与一多半的金国战船在围攻几条金国水师的船。
乌林塔铊在清洗那些不听话,不忠于自已的人。
刘过两份公文都已经写好,一份交给了乌林塔铊:“术甲阿岚勾结盗匪,据海为盗。将军除奸这份功劳,相信其余的事情胥相公会收尾。”
乌林塔铊简单的看了一眼刘过写好的公文:“恩,谢过先生。”
刘过又拿起另一份,没打开之前,冲着身边的人点了点头,虞大娘子派来伪装成船工与伙计的人将张纠架了起来,整个人扒光,所有的物件摆在桌上。
刘过只扫了一眼就将一物拿起塞进怀中。
一枚印。
但却不是普通的印。
大楚国玺。
有这东西在手,淮南东路谋逆这罪名就座实了。
张纠已经无心反抗,他带上船的人几乎一个不差的都被切成块扔进海里喂鱼了,但他还有最后的一个希望,就在眼前。
他不相信,韩家敢勾结金人。
韩家虽恶,却是绝对忠于大宋的,毕竟当今太上太娘娘是韩家的根。
张纠挣扎了一下想要说话。
乌林塔铊扫了张纠一眼:“这是?”
刘过回答:“就是武清盐销货人。”
乌林塔铊再问:“有用?”
在乌林塔铊看来,这船上没用的人基本上都被杀干净了。刘过回答:“一刻钟前有用,而且有大用,现在没用了。”
接下来,乌林塔铊的一句话,惊的张纠瞪圆了眼睛。
乌林塔铊对韩绛说道:“兄弟,上面回话了。你在北边的产业我们一共要四成,但我们只出武清盐十年作为本金。宛城归你了,依你所说的价,但是,我们不要货物,不要金银,只要钱。七亿钱,这是宛城加海州的钱。”
韩绛点了点头,算是认同。
乌林塔铊又说道:“一个月内,我们要见到两亿钱,秋天的时候再见到两亿钱,这是今年的四亿钱,明年每季付两亿钱,最后一季我们给你价值一亿钱的货物,货物由你选。”
“可以。”
乌林塔铊划破手心伸出右掌,韩绛虽然有点怕疼,这个时候也只能照作。
两只都划破手心的右掌在空空轻轻一击,这契约便算是成了。
乌林塔铊走了,金兵的船除了两条正在燃烧,已经没办法拖回的之外,其余的有序退离。
刘过走到张纠面前:“现在,你可以到海里去喂鱼了。”说完,刘过拿刀在张纠身上一阵乱划,却是没有一道致命伤。
张纠盯着韩绛,他刚才听清楚了,韩绛确实在和金人勾结。
买了宛城、海州。
他很想知道韩绛这么作是为什么,可惜韩绛不会回答,也不会有人回答他。
全身是血的张纠被扔进海里之后,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刘过要自已身上划伤口了。
海里全是蛟鱼(鲨鱼)。
刘过是文人,却站在船头看着,看着张纠被鲨鱼撕咬成碎片。
这时,刘过冲着身后的人打了一个响指:“打开封住的窗板,叫客人们出来看戏。”
刚才,仓中的客人们有许多已经吓的脚发软了,他们听到了外面的厮杀声,还有床弩与投石车的声音。
此时,窗板被打开。
海面上,两条被烧着的船照亮了大海,海中无数金兵的尸体正被鲨鱼抢食着。
有人对他们说道:“有人勾结金人,意图谋逆作乱。幸我大宋水师拼死血战、击退金军。各位不必惊惶,出游依旧。”
船上的客人全是证人。
没点身份的人都没资格写一份证词,只能在其他人的证词上按个手印作为见证。
韩绛扶着船舷的栏杆狂吐一阵之后,也懒得再听后续会如何,进屋抱头就睡。
倒是刘过,很开心,很兴奋。
不仅仅是他,许多贵族刚才的惊惶过去了,现在倒是吩咐上酒,兴致很高的听刘过讲述破贼的这个惊险过程。
一夜过去,韩绛睡的很好。
醒来之后的韩绛坐在床边,感觉自已可能越来越适应宋朝了,要不然怎么可能看到战场内心变的不再害怕死亡呢。
当韩绛走出仓门,却见刘过半醉着提着一只酒瓶,正靠在船舷和人侃侃而谈。
见到韩绛,刘过示意其他人离开,独自走到韩绛面前:“主君,这船似乎还在往东?”
韩绛点了点头:“是,确实还在往东。”
“去何处?”
韩绛反问:“往东有什么,先生不如猜一猜。”
往东有什么,换个学识浅的还真的回答不上来,刘过却真的知道:“再往东,便是高丽属国耽罗,唐史有记载:居新罗武州南岛上,初附百济,后附新罗。再往后,新罗灭亡之后不久,耽罗臣服于高丽,应该是九十年前,高丽留耽罗星主之位却废耽罗星主之权,设济州郡。”
韩绛轻轻的拍了拍手:“先生果真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刘过疑惑的问:“主君为何对这小岛有兴趣?”
韩绛反问:“流求为何一点也不吸引人?”
第二七七节 改之超诸葛
提到流求,刘过倒是研究过,刘过抬起手开始数手指:“这黑水、毒虫、野人、瘴气。中原天下地大物博,除了实在活不下去的人,也就是游寇、海匪,或是船中意外去了流求,有田有地、有工有屋的人,谁愿意去?”
韩绛说道:“但是……”
没错,就是这一句但是。
刘过也明白,刘过说道:“流求岛若只占一城之地,年产盐数万万斤的话,那便是金山一座,自然会吸引人前往。那么这耽罗呢?”
“先生猜猜?”韩绛没回答。
刘过这种智商碾压韩绛的人,韩绛有时候不愿意把什么都直接说出来。
自已唯一能在刘过面前装一把,就是靠自已后世海量的信息,以及知道部分历史的进程。
韩绛原本还准备端一会,刘过已经想到了:“耽罗岛最大的价值,如果古丝绸之路上的水源地,北控高丽、西压金国、东掌倭岛、南通我大宋明州港。先秦之彭城、当下之宛城。为水师图谋,或是……为了壕横号。”
“先生高见。”韩绛不得不服。
这位刘过没入朝为官,当真是南宋朝廷的超级大损失。
刘过想了想:“那么,我有两计。两计同出一策,咱们只说,海上遇了点风浪,被风吹过去的。高丽人……”说到这里,刘过反问:“主君眼中怎么看高丽人?”
韩绛哈哈一笑:“高丽人生平只认两样东西。”
“何物?”
“拳头、奶。”
刘过不太明白,韩绛解释道:“谁拳头大,高丽就跪舔谁。有奶便是娘。”
刘过追问:“主君,这个相矛盾了。如果说,一边有拳头,一边有奶,高丽如何选择?”
韩绛耸了耸肩膀:“看眼下。”
也对。
眼下,金人拳头硬,高丽已经忘记了曾经北宋时期朝廷对高丽的好,不仅在关键的时候拒绝了使者的借道请求,还落井下石,把宋朝使者的国书卖给了金国。
刘过思考片刻:“主君的意思是,送钱给他们?”
“对,就是这个意思。”韩绛笑的合不上嘴。
刘过明白了,继续讲自已的想法,刘过说道:“同一策,咱们是意外到了耽罗。上策是拿钱买物,在耽罗建立一个经商的码头。下策是,鼓动耽罗星主独立,或是转投咱们大宋。这两策的最终结果都一样,就是要把壕横号开到高丽王城去。”
韩绛想不明白了:“为什么喜欢耽罗星主不是上策呢?”
刘过解释道:“因为,咱们拳头小。”
刘过说的一点错也没有,确实是这样,眼下耽罗星主凭什么相信自已,大宋还弱的天天跪舔金国的,自已本身就是跪着的,再去追随一下也是跑着的?
这事真是让人憋屈的很。
刘过继续说道:“主君玩钱之术,门下佩服。我多几句嘴,高丽在咱们徽宋之前铸过钱,但极少。只是贵族伪造唐钱铸了一些,相当的劣质,怕是现在想找几枚都不容易。而后在徽宗时期,也就是那么八年时间,倒是铸了许多钱,只能说,好了一些。”
“恩。”韩绛点了点头,倒知道一些铸币史。
刘过又说道:“眼下,市面上根本就不认他们自已铸的钱,靠的宋钱在流通。我的想法是,若是想在高丽作些钱的事,若玩的小了不如不玩,要玩就玩大,大到唯壕横号尊,可代替高丽户部的程度。”
嘶……
韩绛心说,刘过果真是一个狠人。
但玩的这么大,怎么玩韩绛需要想一想,而且没有海量的钱币为基础,这游戏也不好玩。
刘过说道:“主君,耽罗这次,只当是先探个路,往高丽那边留条路。前期让他们点占便宜又如何?”
“没错,贪小便宜吃大亏。”
“正是,主君说的对。”
韩绛伸手一指远方:“全速,向太阳升起的方向,前进。”
好傻。
不过,这或许才象十七岁的年龄吧。
刘过突然想到一件事,看四下无人便开口问道:“话说,主君要娶钱家姑娘,当真初见便萌生爱慕之情?”
韩绛回头看了刘过一眼,黑着脸:“刘改之先生,你应该知道我对虞大娘子有四个字。”
哈哈哈。
刘过大笑,很显然他猜对了。
那四个字便是,难得糊涂。
刘过小声问道:“话说,主君当时图的是什么?”
韩绛想了想:“怎么说呢,一见钟情就是见色起义,日久生情便是权衡利弊。这世上,还真没有几个纯粹的。不过有件事是真的,我的老师真是吴越钱氏出身,老师对我最为严格的不是学术,而是对书籍、对知识的态度。”
“还有一事也是真的,老师说过,若他有个孙女一定嫁给我。”
刘过比韩绛看的深,这世上那有两情相悦,只有门当户对。
刘过问:“主君,你最看重钱家的是什么?”
“学术。”
“了解。”刘过懂学术二字,刘过又说道:“当下宋军最大的货船是五千料,战座船多为三百料与五百料,为的是灵活轻便。重战船多为一千料,最大不过一千三百料,但这种船速度就慢了些。”
这些数据韩绛是知道的,他不明白刘过为何提这个。
五千料实际的运载能力就是五千立方尺,运载能力可以达到三百吨以上,若是装米的话极限可以达到七千石。
刘过这时说道:“主君怕是不知道,钱府船匠有一张巨船图,这船是为了当年宋金大战,钱家集上百位工匠研究了五年这才得到的船图,但岳帅那事一出,钱家便将这图封存。”
“巨船,多大的巨船?”韩绛对这个兴趣极高。
刘过摇了摇头:“只听到传闻,没有人真正见过。传闻中说,此船长四十四丈四尺四寸,宽十八丈八尺八寸。无需明轮,速度便可超过当下重军船,九桅九帆。船上的船工水手为八百八十八人。”
这数据让韩绛想到了一条船。
明代时郑和下西洋的船似乎就这么大。
难道说,这造船术在宋时就已经这么出色,只是到了明代才造出来的?
第二七八节 有钱难买的东西
郑和的宝船技术来自宋代遗留?
再想想似乎也合理,因为元代压制了宋代的技术,造船的水平绝对不是明代才突破的,因为郑和的时代属于明初,明代的技术水平还没有全面恢复。
这船,韩绛有兴趣。
若是二十年内能有蒸汽机的话,再加上钱家工匠的造船术,这大海中……
哥无敌!
韩绛问:“改之兄,这船造起来要花很多钱吧?”
刘过反问:“钱是问题吗?”
嘿嘿。
呵呵。
两人相视而笑。
突然,刘过收起笑容:“不过,有些东西钱买不到。”
“什么?”韩绛心说,还有钱买不到的东西?
刘过回答:“船木,依宋律,船木每一颗树都有登记。福建路大量的樟木,朝廷都是有数的。没有木料,怎么造船。象钱家那巨船图中的巨船,没有三千或是五千根木料,根本就造不出来。”
刘过说的没错,几百根韩绛或许能搞到,可上万根韩绛万万不能。
听完这话,韩绛放声大笑:“改之兄,木料,我有。”
刘过却非常严肃:“真有?”
韩绛点了点头:“不过,那地方的人或许不怎么喜欢我,有一树,天下只有一个地方是真正有这种树的,其余的地方好点的叫极真,其余的全是假货,只是看着有点象。这种木料树高十五丈起,粗至少八尺,笔直。”
“好木料。”
“不仅如此,这种树还有一个好处,不怕海水,而且树中有油也不怕虫咬,造出来的船百年依旧可用。天下第一造船木,只是当地人并不知道,除了我之外,也没有人知道。”
刘过的眼神变了:“什么木?”
“真腊胭脂木。”
刘过再问:“可是树生五十年,自带微香,颜色金黄?”
“对。”
“我见过,我去过大理,见过这种木料。但不是真腊独有,大理国的南边也有一些,长在深山老林之中,还有百年老木。还有,占城可能也有些,但却不如大理的好,真腊没去过,不知道。”
韩绛猛的一点头:“对,就是这种木料,天下独一无二,找不出任何一种木料在造船上可以超过的。而且还能防炮弹。”
刘过没明白:“主君,什么是炮弹?”
“啊!”韩绛翻了翻眼睛:“就是投石车投出来的石块。”
假话,从韩绛的表情中,刘过就知道韩绛隐瞒了这个叫炮弹的东西,但可以肯定的说,绝对是海战的利器。
这种木料能防,就代表的其他的木料防不了。
看来,自已这位主君还有许多秘密的,不仅仅是看过真正的推背图这么简单。
刘过也没打算再多问,只说道:“造船,主君,必须造船。先从流求那些百年老林下手,就在流求西南建船坞。”
“恩,计划一下吧,这怎么也要等我正式成亲了。”
“是,自然是先要计划的。不过,却是必须要作的事。”
韩绛不明白刘过为什么对船这么积极,一问之下,刘过回答:“就说主君见过的那两个倭商,就我所知,源氏为什么会败给平氏,一切的根源只有一个。”
“是什么?”韩绛并不知道这段历史,也没有研究过倭国史。
刘过说道:“因为,平氏控制筑紫岛,不顾倭王室禁令不断的派船出海,也引得无数倭民出海,就说去年,因为海难数百倭民落到了明州,而后从明州一路乞讨到了临安府,还是朝廷给了每人五十钱,两升米,才没让这些人饿死。”
“说扯远了,平氏与咱们大宋不断的来往贸易,不仅仅换到了大量的宋钱,而且也挣到了财富。当源氏反应过来之后,却已经是大势已去。主君英明,此时的倭岛没有谁比平氏与源氏更知道海商的重要性,选择眼下在低谷的源氏,比起自认高贵的平氏,好的多。”
韩绛明白刘过的意思。
但是对海商的重视,朝廷并没有看在眼中。
“造船,一定要造船。”刘过对自已的言论作了一个总结。
刘过和韩绛开始盘算,怎么样可以借钱家的船匠来造船,而且要造真正的大船,大海船。
话说楚州。
韩俟到了。
韩俟到楚州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中止翟简的计划。
大伙就在张家正厅内,翟简很不理解:“虽然说宝藏是假的,可多少也有十几万贯的钱,还有几百万贯的会子,那会子再不值钱,一贯的会子也能买一双鞋。”
韩俟摇了摇头:“我只是建议。论护一方百姓你们都是顶尖的,可论怎么圈钱,除了我叔父之外,我是顶尖的。我们为什么要提宝藏呢,只说这伙人便是魏老鬼的同伙,他们一起贩私盐,然后屯积钱财图谋不诡,现在,我想扬州府、淮南东路总要向这些人要一个交待吧。”
听完韩俟的话,王希吕第一反应就是。
这一切都是韩俟之前想好的。
只说是宝藏骗人,但处理结果韩俟一直没有表达,或许就在等现在。
就在这时,有人进来报。
“报,少君派船送了一物回来。”
说是一物,其实是几口大箱子,里面有金兵的衣甲,还有一颗被咬的不成样的人头,以及……一枚印。
韩俟看到信之后放声大笑,背走手就往外走:“我去转转,你们随意。”
王希吕虽然心有不忍,可思考之后还是说道:“为天灾时万民活路,这些盐商也并非善类,绕他们不死,但家产总要减几成。”
辛弃疾一拍桌子:“民不伤是善,恶商总要有几个抄家灭族的。”
“办吧,办吧。”王希吕也不好再劝。
这印就是铁证。
大楚国玺!
当然,还有一个铁证。
断了一条手臂的魏恭不仅负责把印送回来,还给王刻惪套上龙袍,然后露出他断臂的包扎,提着王刻惪前来请罪。
魏恭的事虞枢娘已经心里有数。
魏恭只是图财,却不是背叛,自断一臂已经是一个交待,而后的定罪就是被蒙蔽,后迷途知返,揭发王刻惪与张纠谋逆之事。
又与金兵血战,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