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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半百老叟     大荒河图txt下载     大荒河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第六百一十三章 天亡史家!

    今日八月十三,贾母七十大寿!

    在往年,即便不是整寿,贾母大寿时亦会门庭若市。

    开国一脉四王八公诸侯伯府第,大多都会上门,即便有事不能上门者,也会派人送上寿礼。

    然而经过这二年来,某人持家有方,开国一脉除却那十来家外,绝大多数都因为强行追缴亏空而得罪尽了。

    若是林如海依旧在京为相,贾蔷依旧是那位当红侯爷,宰相姑爷,皇后娘娘的嫡亲侄女儿婿,那即便先前吃了再大的亏,生了再大的气,他们也还是要上门来祝寿。

    捧高踩低是世家的生存法则,气不气的不重要。

    只可惜,圣眷堪称当朝第一臣的林如海忽然在山东坠落,生死不知不说,还落得个无能废物的臭名……

    贾蔷亦是莽撞愚蠢,不知天高地厚,竟做出当街杀人的勾当!

    原本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贾家,从炙手可热权势滔天,一夜间摔落尘埃!

    虽然宫里还有一位皇贵妃……

    可贾家之前就因为这个,连多少辈子的世交老亲都不认了,宫里有女儿或孙女儿的人家,想沾光却连根毛都没蹭着……

    没有好处,谁还上赶着贴你?

    种种原因造成了,除却镇国公等、理国公府、襄阳侯府、安定侯府等十家派人送来的寿礼外,对了,还有南安郡王府和北静郡王府两家,其他当年交情十分不错的高门,连送礼的都没来。

    这让贾母心里十分受伤,一早起来,心里就不是很自在……

    平心而论,对于贾蔷,贾母是有期望的。

    眼见这个颇有能为的重孙,将贾家拾掇的越来越像样,她虽不说,但表现出来的,对贾蔷的疼爱也仅次于宝玉。

    只是她也没想到,形势会如此急转而下。

    先前的荣耀一夜丧尽不说,连当初的光彩都没了,心中实在窝火。

    身后伺候的鸳鸯一脸晦暗,明显昨夜没睡好,软榻边伺候的李纨、凤姐儿亦是如此,堂下坐着的几个贾家姊妹们还是这样,贾母心里愈发窝心。

    待贾政领着宝玉、贾环、贾兰给她磕头祝寿,贾母疲惫问道:“可有蔷哥儿的消息没有?”

    贾政闻言一怔,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唉,被打入天牢,外面恐无法打听消息。市面上倒是都在说,这一次妹丈在山东怕是要坏了事,连先前积攒的功臣名声也一并丢了去。蔷哥儿……许是要杀人偿命。”

    对于林如海,他心中不无怨言。

    在他想来,但凡林如海能多加管束贾蔷一二,贾蔷也不至于对亲长如此无礼自大,轻慢侮辱。

    他也同林如海说过几遭,但都没甚效用,所以如今倒不是很难过……

    贾政话音刚落,下面姊妹们已经哭出声来。

    凤姐儿、李纨、鸳鸯也开始抹泪,贾母一双老眼中同样泪花闪烁,一旁王夫人倒劝道:“老太太,虽如此艰难,可倒也不必太过难过担忧。说到底,咱们家宫里还有一位皇贵妃,又是国公府的根基,大树参天,不易倒下。子孙不肖,自有子孙的天命,运数如此,人力也不能强求。往日里我也和老爷一道,强逼着宝玉读书。如今看来,到底还是老太太有见识,明白福运天授才是正经的。若是福薄的,纵有泼天富贵,也担不起。”

    众人闻言,面色都变了变。

    宝玉都把头低了低,他总觉着和做梦似的,不大相信贾蔷这次会真的坏事。

    若是回来了,知道了这番话,岂不要连累他?

    贾母正要说些甚么,却见薛姨妈和宝钗含笑进来。

    薛姨妈脸上满面堆笑,见礼道:“今儿是老太太大喜的日子,我们来给老太太道喜!”

    贾母还是比较喜欢薛姨妈的,因为此人爱笑,一笑起来满堂喜庆,见她行礼,忙挤出笑脸道:“快快起来罢!姨妈外道了……快来坐,快来坐!”

    薛姨妈从宝钗怀里取过一尺许见方的檀木宝盒,送上前去,道:“这是给老太太的生儿礼!”

    贾母笑道:“姨太太家虽豪富,可你们东西必定都在南边儿,何必来这些?”

    王夫人代贾母接过后,心知薛姨妈必不会落了她的面子,便当众打开道:“老太太过过眼也好,正经的好日子。”

    贾母一看,竟是一对小巧精美的炉钧青金蓝八楞弦纹瓶,釉面自然流淌,青中泛着金蓝,典雅高贵,一看便不是凡品,便愈发高兴道:“姨太太有心了!”

    她不是短见识,见不得好东西。

    只是礼物贵贱代表人家的心意,在贾家门前可罗雀的时候,这份心意也就愈发让她感到熨帖了。

    薛姨妈笑道:“我们薛家拖家带口的在贾家做客,都是托了老太太的福分和大方……”

    话没说完让贾母赶紧拦道:“这叫甚么话?这话太偏了!都是至亲,彼此来往原是天经地义。果真只一家独好,出了事也没个帮衬的,那不是处家之道!”

    听闻此言,宝钗微微一怔,和姊妹们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压抑。

    上面大人说了会儿话,未几,就见林之孝家的进来,笑道:“老太太、老爷、太太,王家舅老爷和舅太太来了。”

    贾母闻言,脸上笑容却寡淡了些,道:“请进来罢。”

    在她看来,王家原是指着贾家扶持才起来的,京营节度使、兵部尚书、还有现在王子腾丰台大营大将军的位置如何得来的,王家难道心里没数?

    可如今贾家落了难,贾蔷被打入天牢诏狱都一天一宿了,这会儿才来,还是来拜寿,实在是忘恩负义!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到底是来祝寿的,且先请进来再说罢。

    贾政也带了宝玉、贾环、贾兰一并迎了出去,稍许而归,王子腾和夫人李氏进来后与贾母道了喜,送了贺礼。

    礼罢,又说了几句吉祥话,贾政就想邀王子腾到前厅去叙事,贾母却喊住了,道:“如今家里也没有个知道外面事的人,正好舅家老爷来了,可能与咱们说说,如海眼下到底如何了?蔷哥儿果真要坏了事?”

    听她说起这事来,王夫人脸色明显不大好看。

    她有些想不明白,贾母又不是贾蔷的亲曾祖母,论血亲都快八竿子打不着了,还挂念他做甚么?

    东路院大老爷虽然有些露相,嘴脸看着无耻,但真论起来,那才是理家的好主意。

    可见这老太太果真是糊涂了……

    她心里虽如是作想,不过王子腾却笑道:“老太太且放心就是,林相爷在山东如何,目前谁都不知道。但只要罗士宽不敢真的起兵造反,他就绝不敢加害林相爷!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如今天下太平盛世,大燕十八省,就甘肃、山东两处遭了旱灾,两湖今年却是大丰之年。两湖丰,天下足。甘肃已经赈济的差不多了了,眼下只山东一地,又能起甚么大乱?所以,罗士宽断不敢果真造反,且他拿甚么造反?笑话!因此,林相爷许有些磨难,但多半也是有惊无险。至于宁侯,那就更无须担心了……”

    王夫人都等不得贾母问了,道:“奇了,如今外面不是到处都在说,蔷哥儿杀了人,还是宰相公子,必是要偿命的么?杀人偿命,岂非天经地义之事?因为他的事,老太太过七十大寿的心思都被坏了,一屋子人也跟已经甚么了似的,怎又无须担心了?”

    王子腾面容颇有威严相,他一听王夫人这话,就知道这个妹妹的老毛病又犯了,眼睛眯了眯,看着她沉声道:“一般人杀了人,尤其杀的还是宰相公子,自是要偿命的,可蔷哥儿是一般人么?蔷哥儿,天生富贵!他这爵位原本都不想要,结果还是老太太强扣他头上的罢?一般人,谁有这样的福运?都说宝玉福运大,衔玉而诞,当初老太太怎不将爵位让宝玉袭了?对了,蔷哥儿当初袭爵,二妹你也是出了力的,你忘了?”

    王夫人:“……”

    提及此事,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当初宫里急着想让贾蔷这位“太上皇良臣”回京做刀,就迫着宫里元春写信回来,让贾家将爵位给贾蔷。

    原不过一个三品将军爵,谁能想到,会成了今天这个局面?

    若早先知道,王夫人便是怄死,也绝不会让他袭爵!

    王子腾又继续道:“林相活着归来,那自然万事皆安。即便林相有个甚么闪失,皇上看在他的面子上,加恩蔷哥儿都来不及,怎还会要他的命?更不用说,罗家上下原就该死!杀一个该死之人,还需要偿哪门子的命?

    外面那些传言,都是黑了心肝的下流种子,在背后兴风作浪,煽风点火,怎能信那些没王法的话?”

    此言一出,堂上许多人的眼睛都明亮起来。

    贾母也有些激动,道:“舅家老爷,此话可当真不当真?”

    贾蔷如果无恙,那他身后的那么多牵扯到天家的圣眷就能无恙,贾家便能稳当的太多。

    对于世爵之族来说,官做的大小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就是圣眷!

    王子腾对贾母笑道:“如何不当真!老太太,昨儿得了信后,我便从丰台大营急急连夜回来,四处打听消息,又派人拿重金贿赂了天牢的押狱,结果得到信儿,昨儿宁侯已经从天牢转到诏狱去了,就因为天牢是罗家的势力,他们用了些手段,却也没得逞,白送了几条性命。皇上连这点都想到了,可见宁侯圣眷未失!我又想办法去诏狱打听,结果还真得到了信儿,昨儿个恪和郡王连夜去诏狱相看,连宝郡王都送去了狼皮大褥!就凭宁侯和天家这份交情在,哪个没眼力界儿的人,会让他给一个逆贼赔命?”

    贾家姊妹们听了,高兴的都直抹眼泪,口念“阿弥陀佛”!

    贾母亦是动容,笑道:“你可莫要哄我这个老太太,如今外面说的那样凶险,我一宿都未睡着。可你要说他没事,又怎么被关入天牢、诏狱的?都是极凶险的地儿!”

    王子腾摆手道:“老太太,还是那句话,林相爷的安危,谁也说不准,毕竟人心叵测,山东那地儿,已成凶危之地……但宁侯这边,我却是可以打包票的,断不会有事!”

    对王子腾来说,只要贾蔷在,尤其是贾蔷和天家关系维持住了,那就足够了。

    林如海的势力虽大,他原也想借用来着,可以他的道行,和林如海相差还是太远了,半点好处也未占得……

    甚至来说,林如海死了,隆安帝将这份余荫落到贾蔷身上,对王子腾和王家来说,好处都更大于坏处。

    当然,这份阴私之心,他不会诉诸于人。

    而贾母听到这话后,既为林如海担忧,又为贾蔷能平安无事感到喜悦。

    如今她还是明白的,说到底,贾家眼下没了贾蔷,外面连个支撑起门面的人都没有。

    宫里能出一个皇贵妃,也有皇后娘娘看在贾蔷可靠的份上,才大力扶持的,这个位置,未必就妥当。

    王夫人到底还是年轻,看不透这一点……

    见贾母无事后,贾政、王子腾正要前去书房,却见林之孝家的又来通报:“老太太、老爷、太太,忠靖侯和忠靖侯夫人来了,给老太太祝寿。”

    贾母闻言,脸色一下阴沉下来。

    忠靖侯史鼎上回和保龄侯史鼐一道上门,想贪图贾蔷的云锦,没出息之极。

    后来保龄侯史鼐怕因为贾蔷和赵国公府交恶,所以放话要和贾家一刀两断,再无瓜葛,还把湘云送给了贾母。

    为了此事,贾母没少在夜里落泪,说到底,那是她的娘家,不争气到这个地步,连她都替祖宗羞愧。

    这会儿巴巴的又登门来,不用多想她都知道,必是听到了林如海和贾蔷遭难了,又来上门闹甚么幺蛾子来。

    眼下既然知道贾蔷无事,贾母哪里还敢让他们来作妖,不要命了不成?

    以贾蔷那个脾性,出来后岂能放过他们?

    先前贾赦闹那一出子,贾母现在已经开始愁起了,哪里还有心思再让他们来添乱?

    因此摆手道:“去告诉他们,今儿我身上不自在,就不见了。改明儿得闲了,再叫他们来。”

    贾政闻言忙道:“母亲,这是不是……”

    贾母摇头道:“我自有我的道理!”

    林之孝家的见状,只能出去传话,不想没出去多久,就又急急折返回来,道:“老太太不好了,史家侯爷和侯夫人在二门处拦下了林姑娘,把林姑娘都说哭了!”

    贾母闻言,脑袋“嗡”的一下,只觉得天要亡史家这两个孽畜!

    ……

第六百一十四章 娶妻娶贤!

    “甚么好下流种子,想欺负我的玉儿,先欺负我!”

    “我还没死呢,你们就开始欺负我的玉儿!”

    “我素来不与你们理论,不料竟纵的你们愈发猖獗!”

    “今儿我再不与你们善罢甘休!”

    贾母拄着拐杖,在凤姐儿、鸳鸯的搀扶下,引着一大众贾家人并王子腾夫妻二人来到二门前,远远就看到史鼎和赵氏围着黛玉、紫鹃在说甚么,还看到了黛玉在抹泪的样子,老太太气坏了,大声骂道。

    即便不去思量贾蔷快从里面出来了,算起后账来能要他们的命,单黛玉一人,她也舍不得让人欺负了去。

    “谁让你们来贾家的?不是说了和我贾家恩断义绝了么?”

    “走!快离了我这地儿!”

    贾母脸板起,拄着拐杖快步上前,不留丝毫情面的驱赶人。

    “玉儿过来!”

    黛玉红肿着眼睛,身后紫鹃也红着眼,拎着一礼盒,二人上前见礼。

    贾母一把拉起黛玉,搂到怀里哭道:“我的心肝啊,你可放心罢,方才你王家舅舅说的明白,你老子和蔷哥儿一万个没事,昨儿五皇子还去看过蔷哥儿,给他送去了狼皮大褥子,是宝郡王送的。你老子也断不会有事,过些时日就回来了!外面传闲话的,都是黑了心的下流胚子,巴不得咱们家出事,你素来是个聪明的,断不可理会他们!”

    黛玉伏在贾母怀里,心里一时复杂之极,不知该不该继续哭下去。

    嘤嘤嘤,好难哦!

    本想借史家这一对鹌鹑,刷一刷悲凉气氛,配合配合贾蔷和她爹爹的大计,可她心里到底善良,不忍欺骗贾母。

    不过,到底大计要紧,再者史家人本不是好人,撵了去也是好的。

    贾母看到黛玉伏在她怀里委屈痛哭,气的浑身发抖,举着拐杖指着史鼎夫妇,骂道:“好畜生!这些年关照你们,倒关照出仇人来了!连我的嫡亲外孙女也敢欺负,你们只当她老子在山东,一时回不来,蔷哥儿在诏狱,就欺负她?却不想想,老婆子我还没死呢!凤丫头,拿我金册来,我这就带玉儿进宫,告这两个忤逆畜生一状!”

    凤姐儿自然不能真去取金册,她是知道贾母心思的,对史家那一双不争气的兄弟,恨归恨,心里到底还是牵挂着,她忙笑道:“老太太快别恼了,哪里还用你老自己的金册,林妹妹原就有皇后娘娘赐下的凤辇和金册!”

    史鼎闻言气的跺脚,道:“老祖宗,老姑奶奶诶!我多咱欺负她了?我不是她表叔?敏儿表妹在时,我待她难道不好?”

    赵氏也冤枉道:“老姑奶奶,我们就是问问她有甚么可帮助的,蔷哥儿不是入诏狱了么?他那么多摊子事儿,若是有忙不过来的,我们这些至亲,暂且帮着搭把手不也是好的?怎么说,我们爷也是他的表叔爷爷!”

    “呸!”

    贾母闻言气的脸上气血上涌,啐道:“好滢妇!你当我不知道你们一个个存了甚么心思?我告诉你,都死了这条心罢!慢说蔷哥儿不日就要出来了,便是他果真一年半载的出不来,他那些营生自有他手下的人看顾着,轮得到你们来沾手?以后你们只当我死了,再莫要进贾家门儿!滚滚滚!都快离了我这地儿!”

    贾母心里也在滴血,她何曾愿意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丁点儿体面不给史家留?

    她啐骂的是侄儿侄儿媳妇,可这侄儿侄儿媳妇代表着史家的脸面呐!

    尤其是,王家人还在跟前,可谓颜面扫地。

    可是,相比起颜面来,命更重要啊!

    贾蔷那个孽障,一身杀气惊人,连宰相公子都说杀就杀,又素来将黛玉疼的跟眼珠子似的,谁也说不得一句,更别说招惹哭了。

    等他出来,若是知道了此事,那还了得?

    这会儿骂的没脸些,替黛玉狠狠出了气,到时候也好寻黛玉出口化解一二。

    总不能真看着贾蔷将史家拾掇的家破人亡罢?

    史鼎也是一肚子火,听闻此言,面色臊红怒道:“好好好!老姑奶奶如今是贾家的太夫人,家里出了皇贵妃,富贵的很,也记不得我们这些穷亲戚了。亲侄儿好心来与你老祝寿磕头,门都不让进不说,还没来由的吃一顿排揎,作践的一点体面也不留。既然你老这般绝情无义,往后史家也认不得你这姑奶奶了,全当绝了这门亲!我们走!”

    说罢,拉着赵氏转身离去。

    见这亲侄儿如此决绝,更将她从史家除去,贾母脸色苍白,身子摇了摇,往身后倒去。

    唬的鸳鸯、凤姐儿等人忙接住,惊叫起来:“老祖宗!”

    贾母被扶住后,却先握住黛玉的手,道:“那两个是糊涂的,心里被贪欲蒙住了心眼。今日惹得你着恼,连我也要代他们给你赔不是呢……”

    黛玉唬了一跳,忙道:“老太太这叫甚么话,岂不折煞了我?他们是他们,老太太你是我的亲外祖母,怎还代他们去了?”

    贾母强笑道:“你自不会介意他们,可等蔷哥儿出来了,我怕他非要他们的性命不可……”

    黛玉闻言亦是强笑道:“老太太,瞧您说的,蔷哥儿何曾是那样无法无天的霸道人?他最是讲理,断不会这样做的。”

    贾母只是不依,要代史家那对鹌鹑给黛玉道恼,周遭人都劝,黛玉也推却几番推不得,看到后面站着的湘云,脸色也难看惭愧之极,便道:“老太太给我道恼,那我万万不敢受的,折福哩。若非如此,不如让云丫头给我福一福,可好?”

    凤姐儿笑道:“如此最好!云儿若是不肯,我来替她!”

    湘云先是一怔,再看向黛玉,见她一双蕴满灵气的眸眼,轻轻眨了眨,心里涌出一抹古怪来,不过也没多说甚么,只但自己猜错了,毕竟,黛玉的父亲还失落在山东,生死不知呢。

    所以她几步上前,给黛玉福了一福,道:“林姐姐若还是不解恨,我给你磕头也行。”

    黛玉叹息一声道:“罢了,原不过为了安老太太的心。此事只当没发生过,往后都别提了就是。”

    贾母得了这话,才总算放下心来,忙拉住黛玉,将先前王子腾分析的话说了遍。

    一边说,一行人一边往里去。

    黛玉听了却是心惊,李婧不是同她说,贾蔷和她父亲林如海在谋划大计,在都中越惨越好么?

    怎王子腾还能看出这些来?

    见她面色始终担忧焦虑,贾母不由跟着有些心慌,问王子腾道:“舅家老爷,宫里甚么时候才能给个准信儿?”

    “这……”

    王子腾迟疑道:“眼下这些,都是我个人推断,不过十成里,倒有六七分把握。至于朝廷何时能有公论,还是要再等等。想来,不会耽搁太久。”

    黛玉又落泪稍许后,同贾母道:“老太太今儿大喜的日子,我难忍心痛和眼泪,就不多留了……”

    贾母哪里肯放人,道:“这生日过的没趣,你只在家陪陪我罢!”

    黛玉道:“虽想如此,只姨娘还在家里,我实放心不下。外面的事如今还瞒着她,若让她知道了去,我担心……”

    贾母闻言叹息一声,道:“真真是难为你了,前些年你才来时,那些瘦弱怜人的一个小丫头,如今倒已经能担起一座宰相府邸的事了。回去就回去罢,我让你二嫂子去陪你?”

    黛玉忙道:“不必,家里这样忙,哪里离得开她?再者,我还想先去东府看看。”

    王夫人淡淡笑道:“大姑娘去,想必能进去的。如今西府的人,已经进不得里面去了。”

    黛玉奇道:“舅母去了,竟进不得?岂有这样的道理?”

    王夫人滞了滞,道:“我倒没去,是你大舅舅带人去,没进去里面……”

    黛玉愈发奇道:“大舅舅已经好了?他带人去东府做甚么去了?”

    王夫人:“……”

    看着黛玉的眉眼,她仿佛隐隐看见了当年才嫁进荣国府时,被那刁钻小姑子捉弄的情形,手里的佛珠攥的渐紧。

    贾母也看出不对来,忙打圆场道:“你大舅舅是想帮着蔷哥儿看顾好东府的家业,没存甚么坏心,看到东府已经安排妥当了,他就回来了。”

    黛玉点点头,泪光点点,轻声道:“这份情义,我却是还不得了,等蔷哥儿回来,他自己去还罢,谁让他行事莽撞……”

    贾母:“……”

    凤姐儿在一旁差点没笑断肚子里的肠子,面上却强忍着,同贾母道:“老祖宗,我送林妹妹去东府看看罢?那一屋子的丫头,都是蔷儿的宝贝,哪个出了甚么差池,他回来后非赖到咱们头上不可。咱们虽不同他一般见识,可也不能凭白受气不是!”

    贾母心累,点点头道:“那你们去罢。”

    ……

    黛玉告辞了贾母、贾政、王夫人并诸姊妹后,和凤姐儿一起乘车来到东府大门。

    黛玉赶车的车夫都是东府出来的,自然认得黛玉的马车。

    原本寻常日子,便是贾蔷回府都只开角门。

    中门只有迎旨或者十分重要的日子和迎接十分贵重的贵客时方大开。

    然而此刻,却是缓缓大开了中门!

    没一会儿,整整一百五十人的亲卫和家丁队伍从门内出来,列两队,持戈相向站立。

    为首的商卓、李用对着马车沉声道:“恭迎太太回府!”

    百五十人齐声高喝道:“恭迎太太回府!!”

    马车动了动,过了稍许,马车门居然缓缓打开……

    穿一身月白素色软烟罗裙裳的黛玉,竟从马车上缓缓下来。

    商卓等人见之大惊,“唰”的一下,单膝跪地,低头再度吼道:“恭迎太太回府!”

    百五十人齐齐拜下,低头吼道:“恭迎太太回府!”

    黛玉轻摆胳膊,支开了震惊的凤姐儿和紫鹃的搀扶,一步步走向前,眼中泪水虽一滴滴滑落,却不肯低头。

    似未亡人,要替亡夫撑起这片家业……

    倔强,而悲壮!!

    这一幕,不知被宁荣街两边多少人看了去……

    一日间,林如海之“遗孤”和贾蔷之“遗孀”之事,传遍朝野。

    风向似乎渐渐变了……

    即便林如海失陷山东,那也是为国出力不是?

    更何况,他还是被罗家所害!

    贾蔷纵然恣意杀人,可他杀的是国贼,是因为担忧林如海,这等忠孝,怎忍过责?

    自古以来,讲究娶妻娶贤,或许就是这个道理……

    ……

    ps:这一章是“健身加菲猫”盟主加更!我也是难,写大章吧,一时又写不了那么多,写小章吧,又都喊着断章,我太难了,嘤!

第六百一十五章 十二老母朝无生,杀尽邪魔立佛国

    东府,黛玉一路行至二门,早已得知发生了甚么的李婧忙迎上前来。

    刚要见礼,被黛玉一把拉住,嗔道:“小婧姐姐也来取笑我!”

    方才她鼓足了所有的勇气,心里满满都是贾蔷和她爹爹的辛苦艰难,为了他们,她才迈出的第一步,也是平生以来,最艰难的一步。

    她要做力所能及帮助他们的事,绝不后退!

    李婧叹服笑道:“哪里是取笑?是真心诚意的拜服!往日里只道姑娘是相府千金,尊贵娇女,大门不出,二门难迈。姑娘身子骨素来也不是很好……谁能想到,竟有这样的勇毅魄力!这一回,府上里里外外都服了,那些亲卫一个个虎狼之士,这一回也敬服姑娘了。”

    黛玉不在意这个,她关心的是:“这些,会不会对蔷哥儿有甚么影响?”

    李婧摇摇头道:“不会,只有好处!姑娘且再忍忍罢……”

    见黛玉转眼看着府上的草木房屋,眼睛渐渐红润,李婧轻声安慰了句。

    该勇毅的时候勇毅,但骨子里,她仍是那个黛玉……

    黛玉摇了摇头,回首看了眼跟上前来的凤姐儿和紫鹃,问道:“昨儿府上没出甚么事罢?”

    李婧迟疑了下,还是说道:“昨儿香菱听了西府上彩云和碧痕的话,以为爷已经快不行了,就和晴雯把汗巾子系到了梁上……”

    黛玉闻言唬了一大跳,别说她,凤姐儿和紫鹃听了都没了人色,倒吸一口凉气,吓的生生落下泪来。

    黛玉更是脸上没一点血色,抓住李婧颤声道:“她们,怎么样了……”

    唯恐听到甚么骇人的消息,那简直让人没法活了。

    黛玉都不敢想,若是这两人有失,贾蔷回来后会不会把天捅破个窟窿,再将他自己填进去埋了……

    李婧忙安慰道:“姑娘放心,就是为了防备这样的事,我先前已经打发了人在各房守着,所以不会出事的。不过姑娘这回断不能轻饶了她们,香菱、晴雯都是爷的心尖尖儿,我的身份不好责罚她们。更何况还有个平姑娘……”

    “平儿?”

    本就唬的心惊胆战的凤姐儿闻言惊呼一声,道:“平儿?!怎还有平儿的事?这蹄子她想做甚么?她素来是个聪明的,断不会这样快就寻傻事!”

    听她连珠炮般质问了一大串,李婧摇头道:“平姑娘是因为在会馆那边听到的消息更骇人,坏消息就是这样,原本只是入了天牢,传到那些长舌妇嘴里,就成了爷已经给人偿命了……而且不是一个两个这样说,都这样说。平姑娘心里都是爷,知道这样的噩耗后,回来差点吞金。”

    至于可卿和尤三姐还有龄官,李婧就不说了。

    唉,这一个个傻女人,李婧都替贾蔷头疼,自然不好再劳烦黛玉。

    龄官还好,可卿却是见不得光的,尤三姐就更乱了,实在连她都摸不清甚么状况……

    摇了摇头后,李婧和同样唏嘘动容的黛玉道:“姑娘,平姑娘倒是情有可原,毕竟西斜街那边谣言漫天飞,谁能分辩真假?三人则成虎。平姑娘是以为爷已经……所以不必责怪。可香菱真真可气!那样容易就让西府的人给哄了去,还拉上晴雯,倒是义气!”

    紫鹃皱眉道:“碧痕是宝二爷房里的,彩云是太太房里的……香菱和她们顽甚么?”

    谁也不是傻子,王夫人心里对黛玉到底甚么看法,虽从未说出口,却是连紫鹃都看出了些端倪来。

    碧痕也是紫鹃了解的,宝玉院子里的丫头,不能说都是坏人,秋纹和麝月还是不错的。袭人……若非上回她颠倒黑白诬赖香菱,旁人怕也只以为她是个极好的。大奸似忠,说的许就是袭人这样的人。

    至于碧痕,一脸的尖酸刻薄相,偏又掩不住的向往富贵,做梦都想当宝玉的房里人,这些事在丫鬟圈子里不算甚么秘密。

    紫鹃奇怪的是,香菱先前都被袭人坑过,怎就不长些教训。

    即便如今两府的丫头都爱和香菱顽,奉承她说好话,可根底也该知道知道……

    紫鹃叹息一声,黛玉却不言语,沉着脸往贾蔷院走去。

    ……

    贾蔷院内,一个小身影从外面如同一块石弹子一样飞了进来,一下跃上月台,冲中堂上坐着的香菱“汪汪汪”的叫了几声。

    香菱闻声,“唰”的一下站了起来,惊道:“小老虎,林姑娘来了?”

    那小身影正是一条及膝高的黄白小狗,它汪汪回了两声。

    香菱跺脚道:“坏了!”

    一旁晴雯:“……”

    好野牛**的!

    真的假的哦?!

    本来吓的不行的香菱,看到晴雯惊讶的小嘴成了“o”型,又一下得意起来,道:“瞧见了吧?那位春雨大叔虽然生的吓人,满脸胡须,偏女里女气的,可他训的狗狗第一流,可听话啦!”

    晴雯摇了摇头,道:“狗狗通人性我明白,可你……是怎么明白小老虎叫的是甚么?你这样通狗性,莫非是狗精变的?!”

    “呸!”

    香菱还是能听懂好赖话的,她啐了口,道:“你多和它说话,多和它顽,小老虎自然听懂你的话,你也能听懂它的话了。你一直嫌它脏,还不许它进门,心里隔着,当然听不懂它的话!”

    晴雯闻言,瞬间警觉道:“我告诉你,别想在屋里养狗!你敢抱它到床上,我打死你!”

    香菱嘟起嘴道:“小老虎是母老虎哦!”

    晴雯还想说甚么,却听到外面庭院里传来动静,她也担心香菱被责怪狠了,忙道:“还不赶紧先去跪着认错?果真林姑娘恼了要拾掇你,爷回来都拦不住!”

    香菱闻言,深以为然,不过到底多了个脑子,不仅自己出去,还把小老虎叫了出去。

    黛玉进小院时,就看到香菱跪在那,旁边一只黄白小狗,居然也“跪”在那,前两只小爪子,在那“拜”啊“拜”!

    若换个寻常女孩子,看到这样软萌的狗狗,非得将心也化去了不可。

    只是黛玉含怒而来,又天生秀慧,怎会被这样的小把戏捉弄住?

    她似笑非笑的看了香菱一眼后,也没有如晴雯那样粗暴殴打,只弯起嘴角道:“这只犬与我有缘,还与我行礼,紫鹃,抱了去。”

    林府也养着犬,紫鹃并不害怕,上前将小老虎给抱了起来,香菱登时大急,道:“姑娘,小老虎是我的!”

    黛玉冷笑道:“你昨儿轻易就让人哄着去悬梁,明儿不定被人哄着去跳井,这小狗如此有灵性,跟着你,岂非容易遭了殃?不如我取了去,好生养着。”

    香菱这才知道黛玉的厉害,瘪嘴落泪求道:“好姑娘,我再不信她们的话了,往后我只信……只信爷和姑娘的话!”

    黛玉摇头道:“我就不信,蔷哥儿原先没同你说过这些,你不也是答应的好好的,回过头来就让人哄了去!这小老虎我先抱去了,等你果真知道错了,长了教训,我再还你。”

    说罢,就要让紫鹃抱走。

    香菱见之心都碎了,“哇哇”大哭起来,她宁愿黛玉打她一顿,也不舍得那样听她话的小老虎被抱走。

    小老虎虽被夏春雨教得早就识别了家里人的气味,不能随便伤人,可这会儿看到主人哭的撕心裂肺,也顾不得其他了,猛地从紫鹃怀中挣脱跳下,“嗷呜”叫着扑到香菱怀中。

    香菱紧紧抱着小老虎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晴雯看了心疼坏了,看向黛玉时,嘴巴有些鼓起……

    黛玉不理这个二货丫头,她走到香菱跟前,见香菱委屈恐惧的看着她,轻声道:“你只是差点失去了小老虎,就心碎成这样,那你可知道,若是失去了你,你们爷会心碎成甚么?难道你觉得,在他心里,你还不如小老虎?

    自轻自贱者,又凭何让人珍重之?”

    这话,香菱听懂了,她抽泣着问黛玉道:“姑娘,那……若是爷……若是爷真的……你也……”

    黛玉脸色隐隐苍白,似只想想那样的事发生,心口就痛的厉害,但在周围凤姐儿、李婧、紫鹃、晴雯等人的注视下,她还是微微抬高了些下巴,轻声道:“蔷哥儿曾同我说过,他让我一生,只一事,务必请我让他。那就是,一定要让我活的长久,长到超过百岁,这样,他就不会死在我后面。因为到那一刻,活着的人,比死了的更难熬。所以,若果真蔷哥儿坏了事,我也不会如你们这样没出息的寻短见。你们难道不知道,小婧姐姐肚子里有他的骨肉?你们可以自寻短见,我却不能,因为我要活着,才能护着他和小婧姐姐的孩子长大……”说着,眼中到底落下两滴泪来。

    这番话说出后,凤姐儿对黛玉彻底服了。

    她至今犹记得,前些年黛玉才进府时柔弱孤零惹人心疼的模样。

    便是二年前,南下扬州时,黛玉依旧是心思极其敏感,动辄落泪,几不能活的娇弱秧子……

    这才不过二年光景,就因为林如海回京,就因为贾蔷疼爱,就成长成到这个地步了?

    简直如同变了一人,着实不可思议!

    她哪里知道,黛玉原先心底卑微敏感,只因缺少家和至亲的依靠,小小年纪,就饱尝“飘零”二字之苦。

    这二年来,既有家,又有至亲父亲的疼爱庇佑和理解,更有贾蔷的百般宠爱……

    还正是人一生中成长最快的年纪,岂能不一天一个样?

    非如此,又怎称得上相府贵女?

    而香菱这才明白黛玉如此狠心的缘故,彻底敬服,道:“姑娘,我记下了,长了教训了,必记在心里。”

    黛玉点点头道:“你们爷怜你幼时孤苦,所以疼你疼的狠了些,哪里还只是房里人,分明是将你当闺女在养。只是你自己心里还是要有数的,别真被娇惯成一个傻丫头,被人坑死了,还拉上晴雯……一对傻子!”

    听闻这番话,香菱和晴雯都低下了头。

    晴雯暗自啐了口,可不就是当闺女在养么?就会让人喊爹爹……

    ……

    山东,曲阜。

    相传,这里是黄帝的生地,是神农的故都,是殷商的故国,也是周汉的鲁都……

    但所有的这些加在一起,都比不上它的另一个身份。

    这里,是孔庙、孔林、孔府所在!

    每一年、每一月、每一天甚至每一刻,不分昼夜,都有大燕四方游学学子在祭拜孔圣。

    头戴青衿、身着儒裳的举人、秀才,寻常小城内拢共都见不到几个,而在曲阜,大街上却司空寻常。

    这里崇慕古礼,随处可闻君子之乐。

    即便此刻整个山东都在大旱,此处却依旧恍若人间净土。

    夕阳西下,金色的落日余晖,仿佛也将这座千年古城带回上古之时……

    曲阜城外,村落之间,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

    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黄发垂髫,怡然自乐。

    千百年来,纵王朝更替,然战火却极少殃及此处。

    因为任何有志于江山者,至此皆会礼敬三分。

    夕阳一点点消失在西山下,安详的百姓渐渐都去安歇了。

    曲阜城北四十里外的九仙山间,那座酷似孔圣的孔子石上,一个周身白纱的女子立于其上,周遭数以万计的粗衣大汉,手持柴刀石锤,眼中面上皆是无比狂热的嘶声呐喊道:

    “大劫在遇天地暗,日月无光佛母诞!”

    “淤泥源自混沌启,白莲一现盛世举!”

    六个白衣女子位列孔子石旁,尖声齐叫道:

    “千神万佛下灵山,十二老母朝无生!”

    “无生老母降凡尘,杀尽邪魔立佛国!”

    此音落,立于孔子石上的女子,猛然抽出腰间宝剑,直指南向曲阜古城,高声道:

    “杀邪魔,诛孔妖,无生老母立佛国!”

    “杀!”

    “杀!”

    “杀!”

    ……

    ps:今天努力写完这一折,不过今天中午要请老婆单位同事吃喜宴,所以中午那张未必能准时,但无论如何,晚上也会努力写完!最后一天了,求票!

第六百一十六章 天谴

    曲阜城东,孔府。

    亦叫,衍圣公府。

    除却皇宫外,这是当世最大的一座王公府邸!

    京城内寻常高门三进宅院已是大宅,宁荣二座国公府也不过五进,寻常亲王府邸,也只七进。

    而衍圣公府,院落九进!

    如贾家这样的国公家业,若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不招灾不惹难,倒也能逍遥上几辈子。

    可多半做不到,因为逍遥的代价便是一辈一辈的衰落,直至祖宗余荫耗尽,沦为寻常百姓家。

    所以,总有后辈想光宗耀祖,这样一来,就需要巴结天子,或是押宝皇子。

    但无论怎样,都少不得成为天家的犬马爪牙。

    当世唯有孔家,只要在开国之时磕好头,上好劝进表,便能世代享受超然之地位。

    孔圣之族,是真正的世袭罔替,无需担忧门楣坠落。

    多少代下来,孔府之华贵,似乎连地上的每一寸土,都熏着礼乐丝竹之音和紫金锦帛之贵。

    真的是,富贵的太久了……

    衍圣公府分东、西、中三路院,东路为祠堂,西路为书房并会客宴宾之地。

    中路院又分三厅六院,前为官衙,后为衍圣公一家居住之地,最后则是孔府后花园。

    衍圣公府,一如既往的安宁祥和。

    未等最后一丝落日余晖散尽,衍圣公府早已是处处灯火通明。

    寻常百姓过年上供祖先时才舍得点燃的蜡烛,衍圣公府内却是每一宿都点的星罗棋布。

    要知道,即便是贾家的豪富,灯笼罩子里点的也不过是油灯……

    但荤腥的灯油,又怎能出现在圣人府邸?

    站在曲阜城内往向东边,整座孔府恍若天宫!

    孔府大门上,高悬“圣府”门匾。

    没错,门匾上只刻二字,名曰:

    圣府!

    两侧明柱挂有一副楹联,上联为“与国咸休安富尊荣公府第”,下联是“同天并老文章道德圣人家”!

    开天辟地以来,怕也只有此门,敢挂此匾此楹联!

    历朝历代,除天家之外,这便是天下第一家!

    孔府西路院,安怀堂。

    当代衍圣公孔广其正在宴客,而客人,乃是山东巡抚罗士宽之子,罗辉。

    原本,以罗辉这样的身份,断然无法被孔广其亲自接待。

    便是罗士宽亲至,都难以平礼与孔广其对坐。

    但是因为这一次孔家吞下去的实在太多,眼下局势又太险,所以孔广其不得不出面。

    青鹤瓷九转顶炉内爇着江南李主帐中香,孔广其偏爱此香。

    四十有三的孔广其,因保养极好,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颌下三寸须,趁得他愈发周身儒雅气。

    只是,孔广其却知道,这位圣人苗裔这清秀儒雅的气质下,藏着一颗多么贪婪的心。

    运入山东赈济灾民的粮食,有四成进了孔家!

    而孔家付出的,不过是一些陈米,和一些糠麸……

    罗士宽等山东巨头为何会将如此多的利益分给孔家?

    那是因为没有孔家点头,罗士宽等人就不敢动赈济灾粮分毫。

    且,山东最大的十座烧锅庄子,有六座是孔家的!

    即便是罗士宽等人贪了粮食后,也要送入孔家的烧锅庄子,兑换出银子来……

    可以说,朝廷和天家内库筹集的上千万两银子购买粮米赈济山东,到头来大半都便宜了孔家。

    当然,除了孔家外,还有琅琊王家,临沂萧家,青阳崔家,即墨于家和任城李家。

    这五大豪门巨室,虽远不及孔家,却也是山东的顶级门阀。

    孔家吃进四成,这五家合力吃进两成,剩余的四成,才是罗士宽、曹祥云、李嵩、张梁等瓜分。

    可惜,原本皆大欢喜的局面,都被一人给破坏了……

    “国公爷,林如海已经送了密折进京。家父派了多路人手拦截,也只拦下了四路,走失了一路,情况十分不妙啊!我父亲打发我来,请国公爷拿个主意!”

    罗辉毕恭毕敬说道。

    孔广其闻言,微微皱眉道:“林如海拿到证据了?”

    罗辉忙道:“绝无可能,他自入山东以来,根本没机会出泉城!”

    孔广其闻言,舒展眉头,满意道:“既然如此,汝父又慌甚么?好生与其周旋。至于那些赈济粮食……西边儿不是在闹白莲教么?那群妖人屠了那么多城,丧心病狂之极,难免攻下一座重城,少了粮库……”

    罗辉闻言唬了一跳,再看着孔广其那张清隽的脸,怎么看都觉得有些狰狞,屠城?

    他还真是头一回听说,白莲教在屠城!

    可若是山东发生屠城这样骇人之事,他父亲身为山东巡抚,还是跑不掉啊!

    似看出了罗辉的心思,孔广其轻轻笑了下,道:“贤侄,既然汝父未能拦截下林如海所有的密折,那林如海就杀不得了。现在杀,岂非不打自招?所以,汝父也就莫再想全身而退了。能将此事推到白莲教身上,让都中罗相使把劲,本公再书信一封进京,替汝父于御前美言两句,汝父虽去了差事,但总能保全性命,退下来当个富家翁也好。只要有罗相在,往后依旧是荣华富贵。

    这便是舍得二字之真谛,有舍方有得!

    可若令尊还想着甚么都不舍,那将来丢掉的,就不止是官帽子了……”

    好狠的人!

    好自私的人!

    罗辉听完这番话后,简直遍体生寒。

    这样的人,分明让罗家代其去死,居然还能说出这样一番为你好的圣人道理出来,果然不愧是圣人苗裔!

    罗辉却不傻,道:“国公爷,非家父不懂得此中道理。只是,这灾民若是不能赈济,家父怕是想全身而退也难。所以,家父想问问那些粮食……”

    罗家父子知道,虽然近一半的粮米进了孔家,可这一回孔家却并没有用这些粮米烧酒,而是转过头来,等着粮价涨上天际时,再用这些粮米换钱,或是换地、换门铺、换宅子,还有,换人。

    曲阜周遭的地已经被孔家吃尽了,可山东其他各地还有地,孔家凭借到手的粮食,张开血盆大口,恣意鲸吞着。

    若在以往,或是林如海未来,倒也罢了。

    孔家圣人苗裔,多吃些就多吃些。

    只看孔府这做派,就知道日常嚼用怕是比十座王府加起来都多。

    可眼下若无粮食,罗家过不了关,罗家父子就不能等死了……

    见罗辉一脸不情愿的模样,孔广其面色一沉,不过他也非莽辈,缓缓道:“粮食早没了,你们不必多想……吾亦知道,此事怕有些难缠。如今看来,只让汝父去官,怕未必交代的过去。这样,曹祥云和李嵩二人,让他们以身许国如何?若还不够,就连张梁那武夫也算进去!两个三品衣紫大员,封疆大吏,再加一个二品武夫,和一营兵马。足够给朝廷交代了罢?”

    武夫就不必说了,死了也就死了。

    两个衣紫大员若是战死,那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用这些来为那些灾民陪葬,倒也值得……

    只是……

    该如何做到呢?

    “曹祥云不错,吾看好他。李嵩就交给汝父子了。至于张梁……罢了,我让王家、萧家他们去解决。他们族中子侄,多在山东大营。汝父子只负责一个,手尾一定要做利落。这一次再出纰漏,就莫要怪吾不给罗相体面了。”

    孔广其轻描淡写,语气中不带丝毫烟火气的话,却让罗辉愈发心中生畏。

    山东,果然是这些巨室门阀的山东……

    罗辉忙应下后,最后又问道:“国公爷,家父说,那林如海在泉城,他手下耳目众多,随行御林亲卫也是麻烦。若是让他活着回京,多半要出大事。您看……”

    孔广其闻言皱起眉头来,思量许久后问道:“吾听说,林如海身子骨不大好?”

    罗辉忙道:“看起来半死不活的,走路都不稳当。”

    孔广其笑了笑,道:“罢了,明日吾下请柬,请他来孔府赴宴罢。身子骨如此不好,有个闪失,倒也正常。”

    罗辉闻言大喜过望,奉承道:“也只有在圣府内,才算正常。凭他甚么身份,在圣府内,也不过寻常一儒生罢。”

    这话倒也不全算是吹嘘,林如海果真在孔府祭拜先圣时激动“过去”了,朝廷即便派人来查,谁又敢进圣府查问甚么呢?

    到最后多半也就不了了之了……

    正事谈妥,孔广其就不耐和罗辉多说甚么了,招了婢女来,领罗辉下去歇息。

    只是罗辉还未出门口,忽然一怔,有些愕然的回头看向孔广其……

    圣府内,一日十二时辰,都有三百蒙童齐颂《论语》,读书声不绝于耳。

    可这一刻,怎会突然有喊杀声传来?

    莫非是幻觉?

    只是看看孔广其骤然变化的神色,显然,这不是他个人的幻觉。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至此刻,罗辉都不信,会有人敢杀进孔府。

    直到,东面方向,供奉圣人衣冠的孔氏宗祠,烧起了冲天大火!!

    圣府大门,原本连抬头看一眼都不配的黔首贱民们,此刻一个个面目狰狞兴奋,带着血腥和疯戾之气,手提滴血的柴刀铁锤,冲进这千古第一圣地……

    ……

    “轰隆!”

    泉城,钦差行在。

    一道惊雷炸响,三月无雨的齐鲁大地上,居然就这样骤然起惊雷!

    林如海面上神情不定的站在窗边,看着漫天黑云,双眼凝重之极!

    莫非,果真有天谴?

    不过随即,他的面色又坚毅起来。

    事涉百万黎庶之生死,即便有天谴,某林如海,甘领之!

    ……

    ps:迎宾站着的时候,写完了这一章,还不敢让老婆发现,我好难!晚上还有一章,拼了!今天被打死也不喝酒!

第六百一十七章 李暄:嫉妒让爷面目全非!

    翌日清晨,雨后初晴。

    山东泉城,钦差行在。

    静室内,林如海看着整个人如同被水泡透的青鸢密间,沉声道:“果真都发生了?”

    这青鸢虽冻的全身战栗,说话都在颤抖,可眼中的惊恐和亢奋,却让他激动的忘却了冻冷,哆哆嗦嗦道:“老爷,半个曲阜都成了火海,不光衍圣公府,连文庙和孔林都被烧了。那群白莲教疯了,孔家已成人间炼狱!!”

    林如海手都微微颤抖了下,缓缓道:“除了孔氏,可曾滥杀无辜?”

    青鸢忙道:“除了孔家人没剩下甚么外,其他曲阜百姓倒没多杀。不过也都被驱赶着背负孔家粮食,送往山亭了。沿途县府,竟无人敢拦。老爷,孔家完了!马上就是中秋,中秋过后就是孔家太夫人八十寿诞,孔家三代以内的直系,全都在衍圣公府住着。连在都中国子监的孔家长孙和数名侄子侄孙都特意回来了。这一次,孔家直系的根算是斩绝了!”

    林如海闻言,沉默了好半晌后,也未去问是否妇孺无存……

    事已至此,再作感叹,只能是矫情。

    孔氏虽惨,可被孔氏祸害的山东百姓,岂不更惨?

    对于孔氏之奢靡,林如海也早有耳闻。

    以孔家坐拥数十万亩田地之富,为何还要贪得无厌打赈济灾粮的主意?

    便是因为孔氏一族一代比一代奢靡讲排场,耗费的银资如淌海水一般,种地才能种出多少银子?

    孔府内每一根燃烧的蜡烛,烧的都不只是牛油蜡,那是山东百姓的血肉。

    圣人苗裔,已成山东心腹之患!

    不过,饶是如此,林如海心中依旧背负了莫大的压力。

    若非山东实在缺粮,朝廷也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之地,连他也无法下这样的勇气,谋划此计。

    因为,那可是先圣苗裔啊……

    好在,也不是真的就绝了嗣。

    他还有后手……

    “阿忠啊,告诉小武,山东大营那边,可以动手了。另外,白莲妖人和罗士宽、曹祥云、李嵩、张梁四人勾结互通的书信,可都准备好了?”

    老仆林忠忙道:“回老爷,白莲妖人写给罗士宽等人的书信先前已经送来了,罗士宽他们写给白莲妖人的,青鸢已经有仿字高手,描着罗、曹、李等人的字迹写好了,只差他们的印信。”

    林如海淡淡道:“今日便可得印信。”

    老仆又道:“老爷,白莲妖人为何连琅琊王氏都灭了,却放过邹城孟氏?仆记得,琅琊王氏的中玄公乃礼部尚书,哥儿和王家恒生布号的王守中关系亲近……”

    林如海摇头道:“那是两回事。至于为何距离孔氏四十里外的孟氏能留下……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便是缘由。”

    ……

    山亭,飞云台。

    玉皇庙内,孙琴面蒙轻纱,坐在正中。

    两名“侍女”分立左右,一个个面容激动。

    “大姐,咱们往后算不算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了?”

    其中一人快乐的简直想要手舞足蹈。

    她们都是在扬州与李婧父亲李福相好的孙姨,前二十年里收养的弃婴。

    一身江湖性子,最奢望之事,就是能在江湖上扬名立万。

    如今干下泼天大事,岂有不激动的?

    孙琴却是冷静的很,提醒道:“小九,但凡有一个字流露出去,不止咱们死无葬身之地,便是扬州那边,连姨带楼里的那些姊妹,没一个能少得了千刀万剐的。你若是想让我们死个痛快,就去扬名立万罢。”

    此言一出,这丫头立时蔫儿了。

    另一人则道:“大姐放心,小九省得。大姐,接下来该怎么办?如今有八个县在咱们手中,还有那么多听话的弟兄……”

    孙琴摇头道:“小七,那些地方不是在我们手中,是在白莲教手中。咱们虽然用了奇计,我成了白莲圣女,又成了佛母,白莲教也有大半人听咱们的话,可他们再听话,也都是暴乱之徒,杀过无辜百姓。若是没昨夜之事,咱们入江湖开宗立派,倒也能接手他们。可现在……想都不要想。朝廷的大军会把咱们剁成齑粉,但凡有点歪心思,侯爷和林老爷也不会放过咱们。”

    小七叹息一声,遗憾的摇了摇头。

    小九道:“所以明日八月十五,各大佛王带人带粮回山亭,立佛国,彻夜狂欢饮酒后……咱们就要归隐江湖了?”

    孙琴没好气白她一眼,道:“这样疯了一趟,还不知足?倒也不用永远不出来,回扬州姨身边待两年就是了。”

    小九撇嘴道:“咱们辛辛苦苦打了下来,全便宜二姐了,往后,她可要风光了!”

    小七笑道:“谁让你没生孩子的?你要是生了孩子,往后岂不就是你享福受用了?”

    孙琴沉声道:“往后提也不许提此事,权当没发生过,知道了么?我再说一回,但凡有一个字传出来,咱姨,咱们楼里那么多姊妹,一个活口都留不下。”

    小七、小九都是在扬州那座以丑出名的百美楼里长大的,那里就是她们的家,孙姨娘、孙琴这些人就是她们的至亲,自然不会大意,连忙答应。

    孙琴话音刚落,庙外有教兵通传:“佛母,日光佛王、月光佛王和金光佛王带人马快要入城了!”

    孙琴眯起眼来,深吸一口气,应了声:“知道了……咱们走,给他们,庆功!”

    ……

    神京城,诏狱。

    “啧啧啧!”

    李暄四仰八叉的躺在贾蔷的狼皮大褥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示鄙视的看着坐在凳子上翻书的贾蔷,语气轻蔑到了极致,道:“爷就是想不明白,子瑜表妹和林相家的千金,到底是眼瞎了还是心瞎了,怎么就会中意你?子瑜表妹,人有多好我就不必多说了,那样得母后的疼爱,居然为了你,一个姑娘家入诏狱……还有那林家千金,原就听母后说人很不错,却不知道到底哪里不错。今儿才算开了眼,满神京都在夸她,你和林相爷都沾她的光啊!一个弱女子,一下子就快成了遗孤和遗孀,这样都没被打倒,还敢抛头露面,替你安抚军心!你不知道罢,你那座国公府有多少人惦记着。要不是人家林相爷的千金,你就算能出去,怕是连个狗窝都没了。”

    贾蔷恍若未闻,静静的翻书看着。

    见此,李暄愈气,下猛料道:“贾蔷,你惨了!外面都传你已经杀人偿命了,结果你两个房里人上吊自尽,还有一个吞金了!!”

    贾蔷手顿了顿,随即继续翻书。

    李暄见之震惊了,一个鲤鱼打挺从床榻上翻起,走到贾蔷跟前,弯腰探头到他跟前,盯着他问道:“贾蔷,你到底是人不是人?人家都为你上吊吞金了,你连个屁都不放?”

    “卟!”

    李暄:“……”

    “他娘的,爷和你拼了!”

    嗅到一股臭味后,黑着脸的李暄一边用袖子掩鼻,一边张牙舞爪,跳起来要飞踹贾蔷。

    贾蔷一边躲闪,一边道:“若是真的,王爷这会儿还拿这些同我说嘴,岂非太没人性?可见是假的。既然是假的,我干吗还要反应?”

    李暄闻言一顿,不过到底上前捶了贾蔷一拳后,道:“你当爷唬人?要不是你另一个房里人精明,早先防备着,你那几个房里人真的在上吊吞金,如今各处都在传呢。啧啧啧,贾蔷,你如今在外面都快惨死了!”

    贾蔷闻言沉默了好一会儿后,道:“等出去后,再寻她们算账罢。”

    仔细盯了贾蔷半天的李暄又瘫在狼皮大褥上,撇嘴道:“没劲,你怎么着也该咆哮几句,然后流泪自责上半个时辰罢?”

    贾蔷“切”了声,侧眸看向李暄,道:“王爷没正经事做么?车行该打理的,还是要正经打理。”

    李暄干咳了两声,欲言又止的样子,太过明显,贾蔷抵不住,问道:“到底甚么事?”

    李暄忙道:“这可是你问的啊!贾蔷,爷有一事想和你商量商量。”

    贾蔷道:“你说。”

    李暄还是有些不自在,道:“你能不能想法子凑些银子出来,父皇实在太难了,母后也跟着没日没夜的睡不着。山东那边实在棘手,着紧的急。北直隶的粮食肯定不能动,不然要出大乱子,还得从江南调粮米。今岁两湖还算丰收,肯定还有结余。可调粮米要银子,没个三五百万两银子,根本不够填补山东那个窟窿的。”

    贾蔷差点吐血,道:“我从哪偷三五百万两银子去?真当我是善财童子?”

    李暄忙道:“不必不必,爷听母后说,在江南藩库凑一凑,内库和户部再凑一凑,大概能搜刮出三百多万两,将近四百万两银子。就差一百万两!”说罢,眼巴巴的看着贾蔷。

    贾蔷无奈道:“我也没一百万两现银啊……”

    李暄闻言,叹息一声,双手枕于脑后,道:“唉,可恨时日太短,若是再等二三年,光马车也能赚出这一百万两银子。银子银子,到底从哪去弄这些银子?父皇母后分明是天下至尊,竟会为了这些阿堵物,愁的睡不着觉!说出去,爷这个管内库的儿子,简直没脸活啊!”

    贾蔷见他纠结的满脸褶子,思量稍许后,道:“若是一百万两的话,尽量凑一凑,即便不够,或许也差不了太多。不过,此事需要我林妹妹还有子瑜妹妹的同意,我得问她们借钱……王爷,这个钱,以后可一定要还的。”

    李暄:“……”

    一万个球攮的有没有?

    你有妹子疼也就认了,你还能从妹子那借到一百万两银子?!!

    “啊!!!”

    李暄突然大叫一声,从狼皮大褥上一跃而起,杀向贾蔷!

    ……

    ps:终于搞定十月的最后一章了,太不容易了,今天到底还是被灌了些,妇女们战斗力太强,我不喝我媳妇就得喝,所以我只能喝。人长的太帅,太招人喜欢也是麻烦事……最后,求票啊,再不投就要过期了!

第六百一十八章 二骑入神京……

    入夜。

    山东泉城,巡抚衙门。

    山东巡抚罗士宽此刻哪里还有过去威仪凛然的模样,满面灰败的如丧考妣,被两个绣衣亲军按在地上跪着。

    和他一同被按在地上的,还有山东布政使曹祥云和山东按察使李嵩,同样面无人色。

    但相比于罗士宽的失魂落魄和绝望,曹祥云和李嵩就不那么认命了……

    “林相,你纵然身为宰辅,持天子节杖,也不能无旨拿下三品封疆大吏的官帽子!”

    “就是,我们乃朝廷三品衣紫重臣,林相怎敢如此相待?”

    林如海不理,只是垂着眼帘,淡漠的坐在巡抚大位上,似在等候甚么。

    罗士宽似终究还是不死心,抬头道:“林相,白莲妖人丧心病狂,焚毁圣府,屠戮圣人苗裔,我等治民不方,有失察渎职之过。此事上报朝廷,朝廷要怎么判,我等都认了!即便是死罪,也绝无二话。我等自束发开蒙以来,读圣贤书,默圣贤字,习圣贤礼!今日于我等治下,让白莲妖人干下这等绝宗灭祖之业,原也无面目苟活!只求林相能宽容我等数日,待让张梁提山东大营,踏平白莲妖孽,我等必自戮于文庙之前,若违此言,猪狗不如!”

    当了这么多年的官,这样的场面话基本上是张口就来。

    且罗士宽已经想开了,若无曲阜惨事,他总还能想法子转圜一二,求条活路。

    甚至,还能保住官身!

    但曲阜惨案出来,他绝无幸存之理,即便他想苟活,即便朝廷能容他,天下读书人也饶不了他。

    他那当军机大学士的亲侄,也饶不了他!

    眼下就看,是能将功赎罪,只死一人,还是数罪并发,抄家灭族!

    罗士宽不想做宗族的罪人,因为他怕死后,被罗氏列祖列宗唾弃,成为孤魂野鬼。

    然而,罗士宽之言,林如海仍未回应。

    时间犹如指间沙,一点点过去,大约两刻钟功夫后,十余名绣衣卫急匆匆从后院出来,面色惊骇的对林如海道:“林相爷,我等在巡抚后宅书房内,发现了罗士宽与白莲教勾结的书信,请林相爷过目!”

    林如海终于抬起眼帘来,看着面前这位天子亲军,皱眉道:“胡说甚么?罗士宽堂堂一省巡抚,封疆大吏,剿灭白莲教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勾结白莲教?本相是让你们去翻账簿……”

    这位绣衣卫百户拱手道:“林相爷,账簿也找到了,记着山东赈济灾粮的去向。不过,卑职还请您过目这几封……”

    原本已经懵了的罗士宽突然尖叫一声:“啊!你们陷害我!你们陷害本抚!!”

    这哪里是几封信?

    这是朝罗家九族脖颈上举起的屠刀!!

    更是,让罗家和他遗臭万年的臭粪!!

    “林如海!林如海!本抚与你何愁何怨,你竟如此恶毒,你要诛我罗氏九族啊!”

    罗士宽如疯魔了般拼命挣扎,要去和林如海拼命。

    只是押着他的两个绣衣亲军哪里肯放手?

    罗士宽被死死按在地上,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拼命挣扎着,叫骂着,哀求着……

    曹祥云和李嵩许是兔死狐悲,二人连连摇头道:“这是假的,绝无可能!绝无可能!”

    林如海皱起眉头看了罗士宽稍许后,又看向那名为首的绣衣卫百户,沉声道:“王阿大,你可是在故意栽赃?”

    林如海南下,身边带着的除了家丁仆役外,还有四百御林军,以及二百绣衣卫。

    王阿大,便是这二百绣衣卫的百户。

    绣衣卫乃天子亲军,即便是林如海,也没想过和他们有甚么瓜葛,所以有此问。

    王阿大忙回道:“林相爷,这些信是从罗士宽书房暗格中搜出来的,当时许多人都看着。”

    其他人纷纷点头称是。

    林如海接过其中一封,打开略略看了遍后,脸色铁青一片,怒声道:“好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你也配读圣贤书,习圣贤礼?你堂堂一省封疆,居然与白莲妖贼暗通曲款,是为了遮掩你们瓜分山东赈济灾粮的勾当罢?你可知道,你如此做,却是养虎为患,你以为你聪明能利用他们,却没想到,人家不会坐以待毙,提焚毁了圣府!罗士宽,你就是我大燕的千古罪人!!来人,将此三贼子押入大牢,收好罪证,准备押解回京问罪!”

    绣衣卫在罗士宽三人嘶吼怒骂哭喊声中,将三人押入大牢。

    林如海骂了声“斯文扫地”后,干咳了两声,对王阿大道:“王百户,本官命你带二百绣衣卫、二百御林亲军即刻前往曲阜,封锁圣府、文庙和孔林,不准任何人擅入!”

    王阿大闻言忍不住奇道:“相爷,您不先去祭拜至圣先师?”

    林如海沉声道:“本官,要亲自领军压阵,提山东大营,平复白莲妖人!白莲一日不除,山东永无宁日!”

    ……

    神京皇城,大明宫。

    养心殿内。

    隆安帝看着跪在地上的李暄,再看看殿内堆放的十来箱财物,和御案上厚厚一叠银票,脸上不喜不怒,目光深沉。

    一旁尹皇后也是看了圈,与隆安帝对视一眼后,问李暄道:“今儿下午的时候,忽然有人传言,说宫里抄了宁国府,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有人说亲眼看到从宁府里往外搬财物,就是这些?”

    李暄赔笑道:“回母后的话,就是这些,不过可不是抄家,是儿臣问贾蔷借的……不,也不是问贾蔷借的,问他借的儿臣就赖掉了,儿臣是问子瑜表妹借的。另外,父皇御案上的那二十万两银票,是贾蔷从林相爷千金那里借到的。还有一些,是儿臣想法子凑了凑,总之东拼西凑了番,总算凑够一百万两的财货了……儿臣这两日见父皇和母后为了赈济山东,愁的连觉都睡不着,就想了这法子。虽不是儿臣自己挣的,也有些不光彩,可总比没有强不是?儿臣虽不成器,可能尽一份心意就尽一份心意……”

    尹后闻言自是感动的不塌糊涂,不想隆安帝面色依旧没甚么变化,眼眸审视的看着李暄,道:“你为了帮贾蔷一把,倒也算是费尽心机了!”

    李暄闻言面色一凝,就想跳脚辩解,可在隆安帝深沉的目光下,他干巴巴的笑了笑,道:“父皇,儿臣在您面前不敢说谎,说了也没用。这一回,儿臣的确存了帮贾蔷一把的心思,但主要还是为了给父皇稍微分丁点忧。还是那句话,儿臣虽不成器,却也是父皇、母后的皇子……若是单纯为了帮贾蔷,就让他直接将银子献给父皇了。可那蠢傻愚笨之货,总是不听儿臣之言。先前儿臣特意劝过他莫要鲁莽冲动,结果现在好了……今儿儿臣又劝他,把家财都捐献出来,也好早点让父皇消气,早点出来不是?他还是不听,只认借。这糊涂种子,父皇,儿臣也是没辙了。”

    尹后闻言后,对隆安帝笑道:“可见是老小当够了,非要当回哥哥。平日里五儿几个哥哥谁见了都要教他几句,如今倒能教别人了。”

    隆安帝哼了声,却提醒道:“终究是君臣有别,莫要太过了!你虽非君,却是皇子,位份贵重。”

    李暄忙道:“父皇,儿臣不是从贾家那边儿论,是从尹家那边儿论。”

    从贾家那边儿论,就是纯粹的君臣之别。

    可从尹家那边儿论,却是有说道的了。

    尹子瑜是尹皇后的嫡亲侄女儿,是李暄的血亲表妹,那么贾蔷就是李暄的亲表妹婿。

    这份亲戚,可绝谈不上远。

    隆安帝却又没好气瞪了李暄一眼,最后看着御案上的银票,有些迟疑道:“旁的倒也罢,贾蔷的银子勉强也可用一用,可林爱卿的银子……”

    李暄小声道:“父皇,现在外面到处都在说,林相是个平庸之辈。身为宰辅,去了山东后别说办差事了,反倒让人给囚禁了起来,朝廷的脸面都让他丢尽了……”

    隆安帝闻言脸一黑,想要发怒,可是也不知想到了甚么,眼睛眯了眯,过了稍许后问道:“你怎么看?”

    李暄闻言忙大声道:“父皇,那些话当然都是放屁话了!罗士宽那一伙子既然干下了那样没王法的勾当,连山东大营提督张梁都拖下了水,那山东文武都成了该杀一万回的贪官,林相就算是孙行者变得,去了能自保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了。哪个不服,让他们现在也带几百人去山东试试,看看他们能办成甚么能为事!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隆安帝闻言,面色和缓下来,笑了笑,道:“还不错,当初在上书房师傅们教的,算没忘光。行了,你也不必试探了。朕对林如海,自然始终信重。他的性子比韩彬、李晗、窦现他们温和许多。在他身上,可看到温良恭谦,手段亦是春风化雨。当然,该施展雷霆一击时,也绝不会心慈手软。他在山东,或许有危险,但朕相信,以他的能为和手段,绝不至于无法自保。之所以不忍收这份银钱,也是因为他现在落入险境,正为国事操劳。朕在京里,反倒用他的银子,不大合适。”

    李暄笑道:“父皇,您放心,这二十万两银子,原是林相的千金借给贾蔷的。如今贾蔷还没还,算是转借给朝廷。等朝廷有了钱,再还给贾蔷,贾蔷最后再还给林家就是。且儿臣想着,父皇不愿用荆朝云他们的银子,但以父皇和林相那样的君臣相得,必是愿意用的。就像儿臣,也从不问别人借银子,可若儿臣哪日缺五百两银子使,保管问贾蔷借一千两!”

    隆安帝笑骂了声,心情明显好了许多,让戴权将银票收好后,看着李暄眼巴巴的眼神,迟疑了稍许,却还是摇头道:“现在还不能放贾蔷出来,杀了人,才关两三天功夫,也不像,如何向天下臣工百姓交代?再等等罢,看看山东那边,还能传来甚么‘好’消息。赵国公已经派人加急赶往山东大营,定下山东大营,平了白莲之乱后,定了罗家的罪,贾蔷也就能出来了。”

    “啊?还要这么久啊?”

    李暄不大甘心道,外面马车行里,还有许多事等着贾蔷拿主意呢。

    隆安帝闻言,却是眉尖一挑,道:“此子胆大包天,又杀伐果决,不磨一磨他的锋利锐气,早晚还要出事。好了,此事朕知道了,跪安罢!”

    李暄叹息一声,跪安后,垂头丧气离开。

    他却不知,此刻有两骑骑兵,正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从山东往京城狂奔而来。

    山东距离神京也就四百公里,以轻骑六十公里的时速,及北直隶沿途密布的换马驿站,最多天亮时分,山东的消息,就能送至京城……

    ……

    ps:头晕晕的写到三点,终于写完第一章,明天第二章和加更第三章估计要延后发布,真不能喝酒,喝酒耽误我码字,我爱码字……最后,求保底月票啊啊!!

第六百一十九章 朕,不配做这个天子!

    大燕隆安六年,八月十五。

    山东曲阜,孔府前。

    曾经普天之下,除皇宫外最大的一座九进宅院,此刻只剩一片断壁残垣。

    大火烧了一天一夜,正堂大殿倒塌,圣人典籍化为飞灰,在这熊熊大火下,就连死者的尸体,都大多被烧成焦炭。

    曲阜所属济州知府何叶率府衙大小官员,并府学教谕,和济州府诸县在内所有的读书人,上至白发老翁,下至垂髫稚童,此刻皆披麻戴孝,跪于圣府前,恸哭不休,如丧考妣。

    曲阜满城挂白,家家戴孝。

    绣衣卫百户王阿大率领二百绣衣卫、二百御林亲军来此后,亦为这阵势所惊。

    不是人数,而是那份发自肺腑的悲痛。

    他们来自京城,又是天子亲军,才刚经历完国丧没多久,看到的大阵仗比这多的多,但是国丧那种哭……大家心里都有数。

    甚至许多家丧,哭的是真是假,也是一目了然。

    但此刻,这样多的读书人披麻戴孝的跪在此地,哭的撕心裂肺。

    这场面,还是让人震撼。

    济州府知府看到有绣衣卫前来,由属官搀扶着上前迎接,王阿大传了林如海的鈞旨后,问何叶道:“何大人,可组织人手入内,看看可有幸存者?”

    此言一出,周围人都纷纷摇头叹息。

    何叶道:“火太大了,怎么会有生者?再者,圣府多有礼祭金银器物,虽化于祝融之威,但仍可拾整起来。朝廷若无派人前来,不敢让人擅入。”

    王阿大点点头,道:“林相亦是此意,不过还是再看看,是否有幸存者。”

    何叶闻言又落起眼泪来,道:“白莲妖贼,丧心病狂,实在可恨!原本圣府太夫人明日便是八十大寿,孔家近支皆至圣府,谁料……谁料……”

    王阿大也不多说甚么,一面调派兵马看守好孔府,一边与何叶一道,带人进去看看。

    一路行来,随处可见焦尸。

    “太惨了!若非前夜突降大雨,连眼前这点都留存不下!”

    “山东大旱了近半年,滴雨未下,好多井都干了。可圣府失火,却普降甘霖。可见,是至圣显灵!”

    “若非那场大雨,这许多东西都保不住……唉,这雨若是早点下下来就好了。”

    听着何叶痛不欲生的絮叨,王阿大摇头道:“衍圣公府的人多死于砍杀,和下雨不下雨没甚干系。”

    其实烧一把火也还好,不然住着圣人苗裔的妻女后宅,让一群乱民闯入会有甚么下场,想想也知道……

    从头到尾,挨个庭院看了一遍。

    东路院宗祠处已经没法看了,那里原本就全是金丝楠木盖成的宫殿,又有无数帷帐锦帛飘舞,失火之后,连废墟都没留下……

    中路院和西路院倒也还好,不过顶多也只留下一个框架,内里亦是都烧干净了。

    许多惨像,莫说何叶等文人不忍目睹,痛哭不止,便是王阿大等绣衣卫,都连连摇头。

    有不少人,显然没被杀死,却被大火生生烧死,地上墙上的血色抓痕,触目惊心。

    巡视至西路院,何叶已经坚持不下去了,面无人色。

    衍圣公府虽是直隶州,归巡抚直辖,可到底在济州府下,如今遭白莲妖人屠戮焚毁灭门,他这个知府绝无保全性命之理。

    王阿大见他如此,也不强求,然而正当何叶被两个属官搀扶着外出,其他人继续巡视时,忽地,隐隐有一声婴孩啼哭声传来,却不知从何处传出……

    这道声音出现在此处,诡异惊悚之余,却又让人一个激灵。

    最先反应过来的居然是何叶,五十多岁须发都已经花白的人,此刻却机敏的像个青壮,一把推开身边搀扶之人,尖声道:“快,快快!快去看看,哪里在哭,哪里在哭!!”

    王阿大也是面色猛然一肃,一挥手,身边人立刻四散开来,扒开一具具烧焦的干尸,寻找哭声。

    只是将四周的宅院里都寻遍了,也没寻到。

    正当何叶和王阿大失望之际,却又听到一阵隐隐的婴孩啼哭声传来,何叶急得跳脚,让人再去寻,众人忙又折返回废墟内寻找,王阿大却在庭院内走了几步,绕过半圈后,忽地间墙壁边有一井沿,井口上的木辕和绳索已经烧毁,他一步步上前,正当靠近井口时,忽地又一声婴孩啼哭声传出,他眼睛骤然明亮,大声道:“来人!快来人!!”

    ……

    神京城,乾清门。

    今日本是中秋休沐,除却各要紧公房留职人员外,普天同庆阖家团圆之日,可是满朝文武,却被七十二下景阳钟给惊进了皇城。

    景阳钟八十一下乃国丧,象征着帝王之崩。

    而七十二下,仅次于八十一下,亦是国丧,意味着太后或是皇后之薨。

    原本宗室诸王、皇亲国戚和武勋亲贵并文武大臣,都以为是太后薨了,毕竟自太上皇国丧后,太后就再没露过面。

    便是太后千秋节,也传下旨意来,免了拜贺。

    若非时有宗室老太妃入宫,还能见到太后,说说话,怕是好多人都要怀疑,太后已经随太上皇去了……

    这次景阳钟响,实在太符合太后的人设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等他们急匆匆赶至皇城后,却被引至乾清门。

    隆安帝露面后,百官跪礼,只是跪下后,竟未被叫起。

    过了好一阵,隆安帝方缓缓问道:“罗荣来了没有?”

    跪在何振身后的罗荣忙道:“回皇上,罪臣在。”

    “罪臣?”

    隆安帝声音和冰渣子一样,缓缓道:“你也知道你有罪?”

    罗荣闻言面色一白,忙道:“皇上,臣教……臣身为宰辅重臣,却未能规劝好臣之叔父,使得他轻慢职位,未能尽到牧民之责,臣……”

    “住口!”

    隆安帝厉喝一声,道:“到了这会儿,你还敢信口雌黄!罗荣,朕问你,罗士宽一年到底孝敬你多少银子?”

    罗荣面色愈发苍白,心中急转,思虑到底发生了甚么事,嘴上却不慢,回道:“皇上,臣敢用全家性命作保,臣从未收过罗士宽一文一毫银子!”

    隆安帝生生气笑道:“你居然……你居然还敢欺君!”

    罗荣正色道:“皇上,罗士宽每年会给家母送些节礼、年礼,里面或许有不少财物,但臣仍敢保证,臣从未收过罗士宽一文钱!”

    看着其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隆安帝简直作呕,他想不明白的问道:“既然如此,那罗士宽账房的账簿上,怎么记载着两个月前,他才让人送了十万两银子给你?莫非他记错账了?”

    罗荣闻言心里咯噔一声,再看隆安帝满眼的杀气,他忙道:“皇上,六月份臣之母亲正好过生儿,罗士宽因念及家母对其有抚育之恩,所以才置办了一份重礼。不过,先前臣已经将这笔银子,捐献给皇上,做赈济山东之用了。”

    隆安帝气笑道:“好啊!好啊!列为臣工,朕的肱骨重臣们,都看看罢,这就是朕的宰辅!论巧舌如簧之本领,天下少有!”

    窦现见隆安帝气的脸都黄了,心中诧异问道:“皇上,到底出了何事?何故敲响景阳钟?”

    隆安帝闻言,抓起手上的一叠信笺一把扔下御阶,厉声道:“这是我大燕的山东巡抚书房中搜出的白莲教妖人的书信,堂堂一省巡抚,封疆大吏,与白莲妖人暗通曲款!”

    窦现皱眉道:“若是罪证确凿,将罗士宽押解回京问罪即可,皇上何必……”

    话没说完,他自己也觉得不对了。

    只为一个罗士宽,又怎值得敲响景阳钟?

    果不其然,就听隆安帝一字一句道:“罗士宽这种畜生,贪腐了赈济灾民的粮食,为了遮掩罪证,故意勾结白莲妖人,养虎为患,想让白莲教来背负焚毁强夺赈济灾粮的黑锅。却不想,人家也不傻,转过头来,倒是先将曲阜的衍圣公府和先圣文庙烧了个干净,灭了孔家满门!白莲教这是要逼着罗士宽等人走投无路,与他们一道起兵造反!”

    此言一出,乾清门原本就安静的气氛,在这一刻,仿佛连呼吸声都静止了。

    静的在这一刹那,似乎能听到秋风吹拂的声音。

    然而随即,就如炸开的油锅一般,轰然炸响!

    一瞬间,有不敢相信的质疑声,有叫骂声,有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整个乾清门,乱成一团。

    至圣先师的府邸和文庙被烧?!

    灭了孔圣苗裔满门?!

    上天啊!!!

    莫说群臣,便是罗荣,整个人都呆若木鸡,心中再无一丝一毫侥幸,瘫软在地,极度的恐惧让起颤抖起来……

    “肃静!”

    “肃静!!”

    巡殿御史朝着闹成一团的文武百官一通狂吼咆哮也无用,直到一队龙禁尉入殿后,百官才总算冷静了稍许。

    只是仍有人痛哭不已,譬如国子监祭酒李守中。

    等李守中之流被请出殿外冷静后,荆朝云沉声问道:“皇上,眼下山东到底是甚么情况,还请皇上明示。另外,臣建议,即刻调派大军,合围镇压白莲妖人,务必将其悉数捉拿归案,化为齑粉,以祭至圣先师!”

    隆安帝淡漠道:“八月十三夜,数千白莲妖人突袭曲阜,灭衍圣公满门,因八月十六乃孔家太夫人八十寿诞,所以孔家远近支皆在,几无幸免者。八月十四,林如海得知噩耗后,先以天子剑诛山东大营提督张梁并二位司马四个营将,掌山东大营。又拿下罗士宽、曹祥云、李嵩彼辈,而后今日整军,筹备粮草,定于明日八月十六,抬棺出征,誓灭白莲。

    林爱卿的身子骨……”

    言至此,隆安帝摇了摇头,说不下去,也不想说了,他最后道:“到了这一步,朝廷需彻查山东贪腐赈济粮一案,罗士宽卖了赈济粮食,得了银子送给了罗荣。可是还有曹祥云、李嵩和张梁,他们又把银子送给了谁?

    此案若不能一查到底,不放过每一个逆臣,朕对不起至圣先师,也对不起全天下的读书人!

    朕,便不配做这个天子!”

    “臣等万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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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章 读书改变命运 (第三更!)

    曲阜,衍圣公府。

    西路院内,原本正在搜寻婴孩啼哭声音十数绣衣卫和济州府属官衙役,听闻王阿大之言后,都急赶过来。

    何叶更是一马当先,急道:“寻到了?寻到了?!”

    王阿大不废话,下令道:“去寻绳索来!”

    绳索这些东西,济州府未必有,但绣衣卫肯定有人备着。

    没过多久,几节绳索系在一起的长绳取来,王阿大亲自系于腰腹间,让人将其放入井中。

    王阿大入井后,于昏暗中,眼中瞳孔猛然收缩!

    他看到一个年轻妇人面目惨白人事不知的躺在井底,妇人身下,有一滩已经干涸了的血迹。

    在一旁,一个明显才出生没多久的婴孩,被裹在一面经帛做成的襁褓里,正睁着眼睛盯着王阿大看……

    王阿大震惊的看着这一幕,他缓缓蹲下去,靠近婴孩看了看……

    婴孩襁褓上,绣的是《诗经》。

    他又伸出手,探了探年轻妇人的鼻息,虽然很孱弱,但的确还有!

    王阿大立刻起身,拽了拽上面绳子,朝上面轻声喝道:“递个篮筐下来!”

    他怕惊扰到孩子,这个命几乎比天还大的孩子!

    ……

    半个时辰后,在孔府附近的一座民宅内。

    这是一个举人的宅子。

    王阿大和何叶紧张的在外间等候着,曲阜城内除孔家外最好的郎中都被请来了,孔家的郎中已经随衍圣公府一道失踪了。

    济州府的郎中,则还在往这边赶来。

    婴孩的情况还算好,据稳婆和郎中们推断,婴孩出生不超过三天,也就是说,很可能是那一夜受了惊吓后,才生出来的。

    不过,虽然看着有些着凉虚弱,但请了乳母来喂养了一番,又用热水沐浴了番后,婴孩就深深睡去了。

    倒是那年轻妇人的情况有些不妙,生产失血不少,又因为大火脱水严重,再加上似乎惊吓不浅,所以一直昏迷不醒。

    曲阜的郎中始终没甚好法子,一直等到济州府来了一位老郎中,用过针灌了药后,年轻妇人的面色才总算好了过来。

    又修养了一个时辰后,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夫人!在下乃绣衣卫百户,天子亲军王阿大,奉林相爷之命,前来查看衍圣公府,敢问夫人是……”

    王阿大头也不敢抬,垂着头拱手问道。

    那年轻妇人眼睛在屋内转了一圈,发现所有人都如王阿大一样,不敢直视她,心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升起,她声音轻柔悲戚,问道:“我是衍圣公三公子孔昭焕的妾室,那日有贼人闯入,三爷将我送入井中躲避,后来……大人,我家老祖宗、老爷和大爷他们如何了?还有……还有我的孩儿!”

    王阿大闻言,心中一颤,转头和身旁的何叶对视了眼后,何叶吞咽了口唾沫,赔笑道:“这位……姨奶奶,您放心,公子十分安稳,正由乳娘带着入睡,绝无半点闪失。只是敢问,可有甚么能证明你身份的……姨奶奶可千万别多心,就是好登记造册,呈报上去。这是报给朝廷,报给皇上知道的。”

    年轻妇人闻言顿了顿,奇道:“怎么能证明我身份?家里随意一丫鬟来,应该都认得出我。我原是太太身边的家生丫头……”

    何叶硬着头皮道:“除了,除了这种方式呢?”

    年轻妇人也不傻,眼泪落了下来,哽咽道:“家里……家里难道……”

    王阿大不动声色道:“姨奶奶莫悲切,现在仍在搜救中,许仍有活口。既然姨奶奶知道躲在井里,其他人未必想不到。姨奶奶,除了家里人认外,可还有别的方式,证明您是孔家姨奶奶?”

    年轻妇人哭了一会儿活,声音沙哑虚弱道:“我是我们爷正经的妾室,在衙门户籍簿上也该有登记。”

    这个……

    曲阜县衙,就是衍圣公府前厅。

    衍圣公,世代皆为曲阜县令。

    此一县之地,实则就是孔家封地。

    衍圣公府烧了个精光,户籍档案自然是没有的。

    忽地,何叶问道:“下官听闻,圣府内,即便是寻常丫头,亦是自幼熟读圣贤书的。不知姨奶奶……”

    说着,他斗胆抬头看了眼,见年轻妇人满面泪痕,又赶紧垂下眼帘来。

    随后,屋内人就听到那年轻妇人虚弱的背诵道:“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她打小生在江湖间,却是楼里唯一的怪孩子,不好江湖武事,反倒好读书。

    去岁嫁一读书人,不想她才刚有了身子,那书生就得了恶疾死去。

    书生原也只是孤零零的一人,连房屋都是租的,他死后,她变又没了着落,只能去寻孙姨。

    孙姨虽骂她是个恶命烂命,说早就看出那废物是个短命鬼,不过到底还是养起了她。

    原以为,这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

    再没想到,那位爷会给她安排这样一个差事。

    他有一句话说的真好:

    读书,改变命运……

    ……

    神京皇城,凤藻宫。

    偏殿暖阁内,李暄已经“啧啧啧啧”了小一个时辰,来回不停的踱步。

    尹皇后没好气的白他好几眼也没用,便赶人道:“你若闲不住,就去诏狱寻贾蔷,少在本宫这碍眼。”

    李暄高兴笑道:“母后,儿臣倒不是不想早点去跟贾蔷说,他杀的那忘八是该死之人,可儿臣怕跟他这样一说,他再寻儿臣要银子。哪怕不让儿臣急着还钱,也会要利钱的。您可别高看这厮,精贼精贼的!”

    尹皇后拿他没法子,摇头不理。

    李暄其实不止是为贾蔷高兴,而是……

    “母后,要不外面都夸您是千古一后呢!您这眼光哟!”

    尹皇后眼角含笑,瞪了这个顽劣儿子一眼,道:“怎么说?”

    李暄就地盘腿席坐,殿内女昭容忙送上灰锦鼠皮垫,他随手抄过放到屁股下,然后嘻嘻哈笑道:“先前外面到处有人在说林如海就是个废物点心,那样大的名头,去了山东居然被人给软禁了!说软禁是好听,分明是囚禁了!有些人就会放屁,说先前母后为了大哥,连娘家唯一一个嫡亲侄女儿都舍了出去,费了多大的心思,不就是为了拉林如海上船?结果赔了侄女儿又折兵,成了笑柄。

    儿臣听到这些混帐话,恨不能锤死那群球攮的……如今再瞧瞧,如今再瞧瞧!这林如海真是给母后长脸,不动则已,这一动手,一下就定了大局!杀了张梁,掌了山东大营,拿下了罗士宽、曹祥云和李嵩,抬棺出征!啧啧啧,贾蔷素来爱自吹自擂,说他铁骨铮铮,说他自己有能为,结果和他这老丈人一比,就是一团渣渣!说起老丈人来,嘿嘿嘿,二舅怕又要难受了……”

    他二舅,就是尹子瑜的父亲尹朝。

    贾蔷两个老丈人对比起来,实在鲜明。

    尹皇后听完李暄之言,面上也不过闪过淡淡的笑意,有些事原不可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但是用阳谋,还是用阴谋,初衷是甚么,目的又是甚么,选择不同,结果也自然不同。

    她这样做,成了,则是慈母心。

    即便没有做成,也不过让人笑一笑罢。

    见李暄在那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思维四散,这会儿已经说到了明年一定要去城外建行宫,让她和隆安帝泡泡温汤,尹皇后眸光柔和,问道:“邱氏如何了?”

    李暄闻言一滞,随即撇撇嘴道:“还能如何,就那样罢。也就仗着她怀有身子,不然儿臣早就教她学学规矩了!”

    尹皇后笑骂道:“又胡说!”

    她是知道这个儿子的,只会在外面装硬气,回到王府,就被邱氏治的死死的,都快成了宗室里的笑话了。

    这也是为何外面都认定,李暄无缘大位的重要原因之一。

    顿了顿,尹皇后道:“等明年小选宫里进新人,想来你父皇会给你分两人。如今你郡王府里,只一正妃,一侧妃,两个庶妃,如何能够?”

    李暄闻言,挑了挑眉头,显然有些意外。

    只是他这惊喜的表情实在太有喜感,让尹皇后忍不住笑出声来,道:“等邱氏生了,让她进宫来,本宫和她说说。本宫皇儿,岂能被治成这个模样?”

    李暄闻言忙道:“没没,母后,儿臣堂堂皇子郡王,怎会让她治住?不过是让着她罢。儿臣素来以为,和和气气的过日子才美,倒不必非要她怕儿臣。”

    尹皇后点点头,笑道:“你能这样想也好……至于林如海的事,你在外面不必多说甚么,林如海到底能不能成大造化,还要看他能不能平反回京。平反的话,以他的能为,应该不算难事。至于其他的,还要看他的身子骨能不能坚持下去……”

    连她也未想到,林如海能在这个时候力挽狂澜,一下就拿下了山东三名大员,更是将最不稳定的山东大营提督大将军张梁给斩了!

    有此功劳,回京之后,林如海文功武勋齐备,即便韩彬、李晗等名臣归来,林如海在军机处也是领先一步。

    这一步,却是不能小瞧啊!

    除却韩彬外,怕是排名第二的,就是他了!

    李暄应下后,又赔着笑脸问道:“母后,昨儿父皇说,要等山东消息来后,再断何时放出贾蔷来。如今罗家全家都下天牢了,可见贾蔷当初没杀错人,是不是……”

    话音未落,却见凤藻宫总管太监牧笛进来,禀道:“娘娘,大皇子宝郡王和四皇子恪荣郡王来探望娘娘了。”

    尹皇后闻言,见李暄想从旁门溜走,似笑非笑横他一眼后,让牧笛去传入。

    未几,就见宝郡王李景和恪荣郡王李时一起进来,入殿内后,与尹后见礼。

    又见李暄从地面的垫子上起来问好,李景见不惯这惫赖模样,皱了皱眉,不过到底顾及尹后在,又见李婧耷眉臊眼的问安,便只点了点头,没多说甚么。

    倒是恪荣郡王李时,哈哈笑道:“我就知道,五弟必在此。我们弟兄几个,说起来,也就小五最孝顺了。”

    尹后笑道:“这才是糊涂话,哪一个都是好孩子,都孝顺。”

    李暄看着李时出神,李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在他眼前摆了摆手,笑道:“这是怎么了,一直看我做甚么?”

    “啪!”

    李暄一拍脑门,道:“我见着四哥就想着,好似忘了甚么。好不容易想起来了,对了四哥,你弟妹快生了,她也不知是不是听四嫂说的,你府上有一个奶嬷嬷极好,四哥,你借弟弟使使?”

    “……”

    李时无语稍许后,奇道:“贾家难道没有么?”

    李暄也奇道:“四哥这话是甚么意思?”

    李时挑了挑眉尖,道:“缺东西的时候你想到我们是你亲哥哥了,平日里我们瞧着,你和贾蔷倒像是亲兄弟来着。”

    “哟!四哥,您这当哥哥是做大事的,怎还和我这弟弟吃醋来着?怪害臊的!”

    瞧他“娇羞”的模样,李时哈哈大笑起来,往他肩头擂了一拳,对尹后道:“母后,您瞧小五儿,还是这样!”

    尹后笑道:“他和贾蔷一起,是臭味相投,两个混帐整天就爱混闹,一天不惹事就不舒服。和你们在一起,几个哥哥哪天不数落他?”

    李景“啧”了声,有些无奈道:“母后,儿臣是想让他上进些,不要整日里跟个市井混子一样。堂堂皇子,天家贵胄,就会嘻皮笑脸!”

    李暄:“……”

    尹后也是有些头疼的摆手道:“罢罢,等下去后,你们兄弟该怎么管教怎么管教,我这个当母后的,也不管你们。左右都是亲兄弟,随你们怎么折腾罢。只是,哪个都不许起怨恨,不然你们父皇和本宫都不饶你们。”

    李时笑道:“母后放心,大哥面上硬,心里却是热的,我们当弟弟的都知道。小五儿也不会,几个弟兄里,数他最着人疼!对了母后,儿臣有一事想问问……”

    尹后笑道:“本宫就知道,如今你们大了,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甚么事就问罢。只是你父皇的事本宫知道的不多,未必能告诉你。”

    李时忙笑道:“也想每日里和小五儿一样来探望母后,只是怕扰了您的清静。”

    尹后笑道:“不过随口说说罢,当娘的还能和自己的孩子计较?再者,你们能好好为你们父皇办差事,就是最大的孝道。甚么事,说罢。”

    李时谢过后,道:“儿臣听说,曲阜孔家已被白莲妖贼灭门,这等惨案,固然让人心痛,却也要想想以后事……”

    尹后闻言奇道:“以后事?甚么以后事?”

    李时还未开口,就听李景冷淡道:“孔家一门,分南孔北孔。北孔此次嫡支丧尽,断了承嗣。四弟就想问问,是否要从南孔中选人过来承嗣。毕竟,南孔、北孔本一家,只是不来往多年。巧的是,四弟门下一人,正是南孔嫡脉子弟。”

    ……

    绣衣卫,诏狱。

    牢房内,贾蔷看着李婧,用极轻微的声音交代道:“曲阜孔家所有的田产、所有的门铺,包括京里的产业,全部捐给朝廷,以作赈济用。放心,朝廷缓过劲来,绝不会亏待孔家的。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占住这个位置,日后我有大用。论实权,孔家只能在曲阜一县之地作威作福。可论影响力,却是了不得的。改变腐儒,杀是杀不尽的,唯有从根源上一点点变化,慢慢往里面加料……所以,那位孙二姐,一定不能出差池。告诉她,我们不是拿她当傀儡,是在相互尊重的基础上做事,希望能各自安好。”

    李婧小声道:“爷放心,孙琴这位妹妹,打小就是软性子。也不喜热闹繁华,只好读书。不过,就算她变了心,也有治住她的手段。最重要的是,她又不傻,果真闹翻了,她又能得到甚么?爷,您甚么时候才能出去?”

    贾蔷呵呵一笑,道:“快了,等先生平了白莲,我看谁还有脸关我!”话锋一转,又叮嘱道:“不过,一切都务必要仔细,绝不可有半点差池!这个时候大意露出破绽,就是自寻死路!”

    李婧忙道:“我知道了……哎哟!”

    见李婧忽地一叫,抚住肚子,贾蔷唬的脸色都变白了,一下站起身来,急道:“怎么了?”

    李婧见他吓了一跳,忙笑道:“没事没事,他刚踢了我一下!”

    “呼!”

    贾蔷呼出口气,李婧见他紧张成这样,心里也十分甜蜜,不过又突然笑道:“今儿消息传来,西府大房突然让人送了好些东西过来,二房也是。那个叫彩云和碧痕的丫头,巴巴的跑到东府来下跪认罪,哭的跟甚么似得。”

    贾蔷闻言呵了声,道:“香菱那傻丫头,必是又原谅了她们?”

    李婧点点头道:“这丫头骨子里善良,惹人心疼,不过也说了,以后再不和她们顽了。倒是晴雯,若是不拉着,非拿簪子往那两人身上扎几个窟窿不可。还有鸳鸯也过来了,说因为西府老太太因为担心你出来后报复史家的缘故,晚上老做噩梦,睡不踏实……”

    贾蔷摇了摇头,道:“此事等我出去后再说罢,行了,你先回去罢。记得,近来万不可大意。”

    “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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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一章 王爷抱歉,下官做不到……

    “哼!”

    大明宫,养心殿内,烛火通明。

    隆安帝听闻尹后所述四皇子李时所请后,脸色骤然阴沉下来,本就一团乱麻的心思,此刻更是难掩怒火,语气凌厉道:“他想干甚么?一个个拉帮结派,培植势力,如今连衍圣公府都不放过!他们眼里,还有没有朕?”

    尹皇后绝美无一丝瑕疵的脸上带着微笑,灯火明耀下,如同一幅宫廷美人像,她温婉劝道:“皇上,臣妾倒以为,皇上不必如此着恼。四皇儿有事,直白的同他的父皇母后说,难道不是好事?可见,皇上和臣妾在他心里,仍是最亲近的人呢,没有因为长大了,或是一心想干大事而忘了咱们。再说,他们这般谋算,原也是上进的模样。将他们兄弟几个丢到五代去,哪一个都是贤明的。皇上也莫要拿他们和您比,千百年来,如皇上这样的,又有几人呐?而且,今儿四皇儿先是求了他大哥,老大同意后,才一起来说的。他说的明白,此事并非为了争权夺利,只是为了帮皇上您分忧解难!”

    隆安帝闻言,面色微微有些古怪,道:“他这样说,皇后也就这样信了?”

    尹皇后笑道:“臣妾看着长大的孩儿,臣妾还能不信?皇上,都是好孩子呢。前朝那些事臣妾不是很明白,皇上果真不能答允了他也无妨,只是不能骂他。孩子这样大了,难得还和皇上还有臣妾亲近,便是寻常门第里也是少有的事,所以臣妾今儿真高兴。”

    隆安帝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心里却思量道:这个老四背后果然有高人,他这是吃透了老大李景和皇后的心思,故意为之。只是,老四你聪明太过,自以为连朕也能一并算透了么?

    他顿了顿,说道:“北孔自然还得由北孔来继承,至于到底如何个情况,等林如海平定山东,回京后再说罢,急不得。”

    尹皇后恍然道:“皇上说的在理,这样的大事,林相又正好在山东,不问问他的意见,实在轻慢他了。哎呀,臣妾这个军师,真是甚么也不懂。”

    隆安帝笑道:“后宫原不必知道这些,梓童又何必羞惭?倒是老四,素有贤王之名,他怎会不知?他人呢?”

    尹皇后面色隐隐有些不自在,隆安帝见之眉尖一挑,道:“怎么了?”

    尹皇后苦笑一声,道:“皇上若不问,臣妾必是不能说的。臣妾告诉他,此事会告知皇上后,四皇儿被五皇儿给拉扯走了……”

    隆安帝奇道:“今天发生这样大的事,李暄不去诏狱寻贾蔷炫耀,借此表功他快将人捞出来了,怎会去寻李时?”

    “哎呀!”

    尹皇后闻言讶然惊喜道:“贾蔷快要出来了?那可真是太好了!这几天元妃都是以泪洗面,担忧的不得了。臣妾还取笑她,分明也算不上多亲的侄儿了,怎就忧心成这般?”

    隆安帝笑了笑,道:“她怎么说?”

    尹皇后笑道:“她说进宫这些年,即便能和家人遥遥一见,也没见几回,连家人的模样都快记不清了。倒是这位侄儿,这二年常见,因此和至亲无异。更不必说,如今贾家也只这样一个出众的人。所以贾蔷落难,她心中着实痛苦。”

    隆安帝“嗯”了声,道了句:“元妃是个重情义的……”

    尹皇后忙笑道:“皇上也该翻一翻人家的牌子了,升了皇贵妃后,就没留人过过夜。元妃,是个好的呢。”

    晋升皇贵妃,原是一件对皇后并不十分友好,甚至不十分尊重的事。

    所以元春晋升以后,隆安帝再未去寻过她。

    听闻尹皇后的话后,隆安帝苦笑道:“山东的事,都已经让朕焦头烂额了。历朝历代,天家皆尊圣府,偏到了朕手里,孔家让一伙白莲教屠了个干净!万幸林如海出手果决,将此事推到了罗家头上。罗荣乃景初旧臣,所以这污水扣不到朕身上。纵然如此,山东这遭也是让人棘手呐!”

    尹皇后笑道:“皇上,您甚么都好,就是对江山社稷看的太重!江山社稷自然十分重要,可再怎么重要,也没皇上的龙体重要不是?只要皇上能好好的,其余的,何不交给臣子们去办?皇上手里又不是没有能臣,有林如海在山东,皇上还放了大权与他,若他连这点事都处置不好,岂非辜负了皇上的信重?”

    隆安帝闻言失笑道:“朕的林爱卿,可是哪里得罪了梓童?”

    尹皇后摇头道:“并不是,臣妾依旧尊敬他。只是,臣妾更希望他能为皇上分忧解难。”

    隆安帝笑道:“已经十分不易了,皇后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身子骨情况。再者,强龙难压地头蛇。罗士宽那一伙子将山东的军政大权都拢着,林如海也要投鼠忌器,顾忌许多。若非孔家被灭门,文庙被毁一事太过惊世骇俗,朕相信以林如海的性子,也不会突然暴起,下如此辣手。他的性子,比起韩彬等人还是柔软许多。且再看看罢,朕也希望,他能为朕解除山东之难,不过这几天功夫了……对了,梓童方才说,小五儿将老四拉扯走了,是甚么道理?”

    在他心里,攻坚破城这样的大阵仗,其实还是要靠韩彬那样一往无前的不要命的性子。

    林如海能做到这一步,只因看到圣府、文庙被焚,震怒到极致方为之……

    尹皇后拿绣帕轻轻遮了遮脸,笑道:“臣妾都没脸说那混帐的事……他府上的王妃快要生了,也不知怎么就打听到,四皇儿府上有一乳母极好用,就非拉扯着他四哥去要那乳娘去了。皇上您猜猜,他刚一开口时,四皇儿怎么说?”

    隆安帝倒十分喜爱偶尔能聊聊这样的家常,便问道:“李时怎么说?”

    尹皇后凤帕掩口笑道:“四皇儿同小五儿道:‘你怎么不去贾家找?’”

    隆安帝闻言先是一怔,随即陡然想起关于贾蔷喜好的某些传闻,随即仰头大笑起来。

    笑罢,目光却在尹皇后身前顿了顿,登时让尹皇后娇嗔了眼。

    他呵呵一笑,问道:“那五儿怎么说?”

    尹皇后摇头笑道:“小五儿素来惫赖,如何肯承认他和贾蔷亲近,只说和贾蔷不熟,不认得此人,等臣妾应下了四皇儿所请后,就拉扯着他四哥走了。”

    隆安帝闻言笑了笑后,忽又问道:“老大怎么说?”

    尹皇后闻言微微一滞,不过在隆安帝眼眸的注视下,还是如实道:“大皇儿今日对林相的做派,激赞不已。所以,他想等林相回来后,能去登门拜访求教。”

    隆安帝闻言,脸色一下沉了下来,尹皇后忙道:“皇上放心,臣妾已经说过他了。林相为了国事那样操劳不说,关键是他身子骨实在太弱。为了让他多歇息,皇上都已经几回逼着他回家休养,连皇上都舍不得劳动这样的国之柱臣,他就别打扰林相了。”

    隆安帝沉声道:“他怎么说?”

    尹皇后笑道:“他就是直来直去的性子,听臣妾说不行,他就应下了,和四皇儿还有五儿一道出宫了。”

    隆安帝闻言叹息一声,道:“都是精明人啊,先前还到处都在骂林如海无能,今日就转变成这个模样了。不过,以老大那点道行,去见了林爱卿又能如何?还是别让人为难了。”

    尹皇后闻言,面色微微落寞……

    若隆安帝有意李景,又怎会婉拒让李景去见他的肱骨重臣呢?

    ……

    绣衣卫、诏狱。

    李暄躺在狼皮大褥上,对恭敬起立站在那的贾蔷道:“四哥想见见你,关心关心你,这八月十五大团圆夜的,觉着你一个人怪可怜……对了,四哥府上有几个乳娘很不错,他想送你两个,还是对双棒儿,你要不要?”

    贾蔷没开口,但用异样的眼神打量了李暄几个两回后,李暄就受不了了,“嘶嘶”的倒吸着凉气起身推搡贾蔷道:“你甚么意思啊你?你甚么意思啊你?”

    贾蔷警告道:“再动手仔细伤着你这细胳膊细腿子!”

    一旁的李时:“……”

    李暄果然暴怒,怪叫一声,跳起脚来飞踹,结果被贾蔷一个借势一推,李暄整个人就“pia”在了狼皮大褥上。

    等李暄一时印在上面起不来时,贾蔷转身问李时道:“不知王爷有何事吩咐?”

    李时自然看出二人在胡闹,心里有些摇头,面上却笑道:“怪道连母后都说,你们两个更亲近,连孤王和宝郡王这样的亲兄弟都比下去了。”

    贾蔷客气了两句后,李时见他不怎么愿意多谈,想了想后,便决定干脆利落些,道:“是这样,孤王听闻曲阜圣府和文庙被焚,心中十分痛快,且也知道,父皇亦因此事无比难过且棘手。孤王身为儿臣,愿意为父皇分忧解难。圣人苗裔孔家在先宋时就分为南孔和北孔,两支虽少有来往,但是血脉上却十分亲近,做不得假。如今北孔尽灭,将来必会从南孔寻一人,来承嗣衍圣公位。正巧,孤王有一好友,名为孔昭然,乃是至圣先师第七十一代孙。为人温良恭谦,颇有才学。孤王本着为国举贤之心,想将他举荐给林相。如今林相就在山东,衍圣公府承嗣一事,父皇必是要请林相说话的。所以,还请贾蔷代传一二。”

    贾蔷呵呵笑了笑,道:“王爷之命,原不该推诿,只是我现在身处囹圄中,实在没法子帮到王爷。”

    李时摆手笑道:“你放心,本王明日便奏请父皇,将你尽快释放。罗家有罪,你虽杀人在前,但受点教训便好。想来,你也已经长了教训。”

    贾蔷连连点头道:“是长教训了是长教训了……不过,此事我还是无能为力。”

    见李时脸色有些阴沉下来,贾蔷笑着摆手解释道:“原本臣想先应下再说,毕竟那是衍圣公圣府承嗣,即便是我先生,也只有举荐权,决定权永远在皇上手里,随我怎么说,到最后王爷又能将下官如何?但王爷是和恪和郡王一道前来的,所以我不能糊弄王爷。实话同您说,先生早有规定,我现在是五品官,那么五品官之上的事,不许我多嘴掺和。先生教诲我说,这叫在其位谋其政,不在其位,就不要乱伸手乱张口。一是因为祸从口出,二是做人不能太轻狂。这两点下官时时谨记,所以从不多嘴掺和超出自己能为范围之外的事。即便掺和了,先生怒火之下,说不得好事也变成坏事了。

    事情就是这样的事情,若有得罪处,还请王爷海涵。”

    李时闻言,倒也没责怪,沉吟稍许,含笑告辞离去,李暄倒是没走,等李时离开后,他“啧啧啧”的摇着头,一边从袖兜里掏出一块锦帕包着的东西,丢给贾蔷后,一边叹息道:“老大那边你没得到好,老大和老二当年亲近些,后面的事你也都知道。老三呢,更不用提了。如今连我四哥你都得罪了去,贾蔷,爷不怕这些,都是爷的亲兄弟,他们还能将爷怎么着?可你这……拼命的作死哟!”

    贾蔷接过那一坨东西,将帕子打开后,竟是一油纸包,再打开后,居然是一块月饼……

    贾蔷看了李暄一眼,然后低头吃了口,豆沙馅的,笑了笑,道:“味道还不错。”

    李暄笑骂道:“废话,这是母后宫里的。诶,爷给你说话呢!”

    贾蔷奇道:“上回不是掰扯过这些么?现在想这些还早,实在不行,就带上家人出海就是。王爷以为我花那么多银子让人打造船只做甚么用的?除了运送货物外,当然是防备有朝一日得罪了得罪不起的,方便跑路用的……王爷,你就带了一个月饼?”

    李暄挠了挠下巴,没好气道:“意思意思得了,你这两天差不多就能出去了,还想讹爷多少?”顿了顿又反手抓了抓后脑勺,道:“贾蔷,你知道不知道,山东孔家到底有多少家财?”

    贾蔷闻言眼睛微微眯了眯,问道:“你问这个做甚么?”

    李暄摇了摇脖颈,活动了下,然后轻轻挑了挑眉尖,看着贾蔷道:“做甚么?爷告诉你,说出来爷吓你一跳!!总之,爷总觉着,要是你那相爷岳父果真平了白莲教,从他们手里再把那些银财给夺回来,唔,山东那边,可能就用不到咱们的银子了。而且到那时,林相爷怕是要成山东百姓的万家生佛!回京后便是朝廷上……啧!贾蔷,你说咱们这半年多来辛辛苦苦的赚银子,图了个啥?还不如你老丈人打一回白莲教赚的多。这种好事,怎么爷就遇不到呢?”

    贾蔷:“……”

    ……

    ps:作息颠倒了,第二更晚一些,明天大概就能恢复正常了……

第六百二十二章 刘姥姥一进荣国府

    八月十六,山东山亭。

    清晨。

    飞云台上,林如海披着一件墨绿色素面鹤氅,手中拄着一把青玉龙首拐,站于山巅看着东方旭日朝云。

    背后,数十家仆和百余御林军,皆目光崇拜的看着这道清瘦甚至微微有些佝偻的身影。

    昨日中秋,便是这位老人,领区区不过三千兵马,就敢直扑聚集了三万白莲妖匪的山亭!

    昨天按原本计划,山东大营是要整军一日,八月十六,大军出动平山亭。

    然而从四万大军中挑选出的三千精锐骑卒,昨天中午拉练起,就不断的一路向南,向南!

    至八月十六寅时初,终到山亭。

    也不知这位老大人是如何神机妙算,竟有人将山亭北门打开,三千原本提心吊胆风尘仆仆的兵卒,毫无阻拦的入了城。

    迎接他们的,是三万喝的如同烂泥昏睡不醒的白莲妖匪!

    山东原就遍地都是烧锅庄子,白莲教要立佛国,要庆功,又是中秋夜,所以从上到下,都放开了吃喝。

    三千铁骑,在内应的引领下,直扑中军,从白莲教主那妖人佛母开始杀,而后分成四路兵马,从四个方向展开屠杀!

    将各级邪教匪首从上往下杀了个通透,杀到一座小小的山亭城上空,弥漫的都是血气!

    这时,下层的教众虽然有惊醒的,可也是大势已去。

    山东大营的三万大军陆续赶来,除却又调六千兵马进城,看押白莲妖人外,其余两万四千大军,被林如海分成八部,每部三千,派往精锐尽失的八县,尽收失地。

    “相爷,王阿大和济州府知府何叶来了,说有十分重要之事请相爷拿主意。”

    老仆林忠上前禀报道。

    林如海点了点头,见东边朝霞散尽,便转过身来,往城中行去,问道:“我写的折子,已经送出去了么?”

    林忠忙道:“已派八百里加急,送往都中,秋日里北直隶天气都不错,算一算,今天下午就能进京。老爷,军机处派来提调山东大营的将军也来了,很有些不高兴,看模样是嫌老爷先手夺了军功。绣衣卫的人也来了,听话里的意思,想见见咱们在白莲教里的内应……”

    林如海闻言,只淡淡笑了笑,未多言,一路行至山亭县衙。

    衙堂上文武连忙起身大礼拜下,林如海“唔”了声,又咳嗽了两下,方道:“都起罢。”

    说罢,目光落在一魁梧黑面的将军面上,淡淡微笑道:“老夫听说,刘将军不大高兴?”

    那位将军闻言一个激灵,忙嘻哈道:“不高兴?没有的事!相爷必是误会了,卑职顶多觉得没能为相爷出力分忧,也辜负了京里老国公爷的厚望,白跑了一回,怎会不高兴?没有没有!”形容轻佻,兵油子一般。

    林如海呵了声,道:“赵国公若有不满,回京再让他来寻老夫问罪罢。”

    说罢,不再理会此人,又看向自京中下来的绣衣卫四大千户之一,道:“你问老夫要人?”

    千户苦笑道:“相爷,卑职长了一百个狗胆,也不敢问相爷要人。只是卑职回京后,要同指挥使大人述职,许多事要记档……”

    林如海“嗯”了声,道:“折子两个时辰前就写好,八百里加急送进京了。详细过程和缘由,都已禀明皇上。只是老夫怎么不记得,我如何行事,还要再向魏永奏报?也罢,老夫不为难你,有甚么想问的,你问就是。”

    这绣衣卫千户闻言,站都站不住了,跪地叩首道:“相爷折煞小人了,小人就是有一万颗脑袋,也不敢问相爷的话……相爷,小的,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林如海摆摆手,目光又落到那位将军面上,淡淡道:“老夫不管你们是觉着白跑一回,无功而返不甘心,还是背后有甚么人教唆。眼下安定山东为重中之重,谁敢乱老夫赈灾方略,莫怪老夫手下无情,以天子剑斩汝项上人头。都下去罢,老夫离开山东前,汝二人不要再出门。”

    两人闻言大汗淋漓,叩谢过林如海后,匆忙回了泉城,闭门思过。

    他们也没想到,林如海会强势到这个地步……

    二人离去后,济州知府和王阿大才上前,将孔氏遗孤之事说了遍。

    听闻此事后,林如海登时正色起来,问道:“可能确认,那妇人便是衍圣公三公子孔昭焕的妾室?”

    济州知府何叶迟疑了稍许,道:“应该没错,且稳婆说,那赵氏就是在井里生下的小公子。下官实在想不出,这其中还能有甚么出入。”

    林如海沉声道:“事关圣人苗裔,大意不得。”

    何叶忙道:“对了相爷,那赵氏可背诵《论语》。下官曾闻,圣府内无论老幼还是妇孺,皆要会背《论语》!”

    林如海沉吟稍许,又问道:“那赵氏还说了甚么?”

    王阿大道:“相爷,赵氏说,如今圣府只余她们母子二人,为感谢朝廷的救命大恩,她愿意将圣府所有的田产、资财及遍布山东各地的门铺、房宅和粮食,全部捐献给朝廷,赈济山东乡梓百姓!”

    林如海闻言,道:“果真?”

    何叶和王阿大齐道:“千真万确!”

    林如海点头道:“那如此说来,此孔赵氏必为圣人苗裔!吾听闻,当日大火燃烧时,山东数月未雨,却突降甘霖,使得大火未能烧的太久。莫非,是天不绝圣人血脉?”

    何叶、王阿大闻言一震,他们居然没想到这个,但是,若非如此,还能怎么解释?

    当日大火果真烧下去,那婴孩未必能存活下来啊!

    林如海沉声道:“曲阜事为汝二人亲眼所见亲身经历,将点点细节全部记录下来,送往京城,由天子定夺!”

    二人忙应下,而后匆匆离去。

    待二人走后,林如海垂下眼帘,眼眸中神色有些复杂。

    可以想象得到,传入京城后,这个出生就有上天庇佑,天降甘霖助其存活下来的孩子,不管是不是真的,都一定会成为新一代衍圣公。

    孔家灭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往朝廷的脸上狠狠打了一耳光。

    若没有个交代,天下读书人都不会轻易放过。

    而这个伴随异象而生的孩子的出现,却能安抚住天下士人的心,也会对至圣先师愈发信服。

    可这背后,终究是藏了奸的……

    不过,看看山亭城内堆积如山的粮食,还有八县之地的粮仓里,都堆满了白莲教抢回来的粮食。

    林如海以为,值了!

    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天子尚且为轻,社稷亦次之,遑论一群国蠹?!

    ……

    凤藻宫,中殿。

    尹皇后坐在凤榻上,殿下则坐着的元妃、端妃、周贵人等人。

    打之前林如海于山东被软禁,贾蔷当街杀人被打入天牢的噩耗传来后,后宫的气氛就变得微妙了许多。

    在宝玉眼中,漂亮女孩子一个个都心灵纯洁如清水,不染尘埃,可只有深入皇宫才能看明白,这世上最漂亮的女人们,心思亦都是最深的。

    当然,有时也是最浅的。

    有人得势时,身边就挤满了阿谀奉承说好话认姐姐的人。

    可当人眼看着要失势时,身边曾经喊着最亲密姐姐的人,就成了在背后落井下石搬弄是非说三道四的人……

    这世上最现实的地方,一处在官场,一处就在宫中。

    看着面色苍白,气色很是不好的元妃,尹皇后笑道:“你就是个心窄的,跟了本宫这几年,看着事事能办妥帖,从不出差错,可往日里有本宫在前面挡着,你只安心做事就好。如今都升了皇贵妃了,也该独当一面了,瞧瞧,不过几句风言风语冷嘲热讽,你就成了这个模样。当初你跟在本宫身边,难道没见着本宫都吃过甚么苦?若也像你这般,怕是骨头都化了。没出息的紧!”

    元春闻言,起身请罪道:“是臣妾给娘娘丢脸了!”

    尹皇后笑道:“你能丢本宫甚么脸?就是觉得你实在不聪明。哪怕想不明白外面的事,只看着五儿每日里从本宫这里寻些好吃的往诏狱里送,也该明白些甚么。经过这一遭,可长进些罢。你们贾家那个孙行者,能为大着呢,用不着你这当大姑姑的替他操心。”

    元春头一回听到这样的准话,感激的屈膝福礼道:“能得娘娘这番话,臣妾也就放心了!”

    尹皇后笑道:“你自觉你落难时,端妃她们可有对你不敬?”

    此言一出,端妃茹氏等人唬了一跳,忙赔笑道:“怎么敢?”

    元春也笑着解围道:“并不曾。”

    虽然她能感觉到,贾家落难这几日,茹氏、周氏、吴氏等人的态度还是有些微妙的。

    但总还不算无礼。

    尹皇后笑着点头,又宽慰了元春几句后,总管太监牧笛前来禀奏:“娘娘,大国舅来了。”

    尹皇后闻言笑容敛了敛,让元春等人继续操持宫务,她则前往偏殿,见见尹褚。

    ……

    神京西城,荣国府。

    荣庆堂上,贾母气色不大好,歪在软榻上,枕着锦靠,和薛姨妈、王夫人说着闲话。

    贾母问薛姨妈道:“和桂花夏家的亲事,议到哪一步了?可该纳吉了罢?”

    薛姨妈满面堆笑道:“已经纳吉了!”

    当下成亲,讲究六礼,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

    纳吉是象征些的送些聘礼,纳吉则是正式送聘礼,过大礼。

    贾母笑道:“哟!那该请期了,可想着要定在甚么日子了没有?”

    薛姨妈笑道:“老太太不知,我家那个孽障,非要等蔷哥儿出来后,和蔷哥儿商议商议再定。我执拗他不过,只能随他去罢。”

    贾母笑道:“都说你们哥儿莽撞不好学,我看分明就是傻人有傻福,比一些个看起来精明的,还要强的多。当初蔷哥儿落魄时,他就出手相助。丰字号那样大的家业,也亏他敢背着姨太太借给蔷哥儿使。如今看来,当初败家的事,倒都成了大好事了。”

    王夫人闻言面色淡淡,薛姨妈笑道:“蟠儿岂有老太太说的那样好?不过是蔷哥儿带着他罢了。对了,我隐约听说,蔷哥儿快要出来了?”

    一旁的凤姐儿笑道:“那谁知道?说是要等到林姑丈回京呢。昨儿老太太打发人去送了些月饼、瓜果和饭菜进去,也不知他吃上了没有。”其实她已经从平儿处听说,贾蔷许是这几天就能出来了……

    薛姨妈笑道:“吃不吃上,都是老太太的一片心意!”又道:“我怎么听宝丫头说,老太太还吩咐了她们姊妹们做些事?”

    贾母笑道:“这哪里是我的主意,是凤哥儿的法子。先前大老爷和史家那两位办了些糊涂事,以蔷哥儿的脾性,出来后还有他们的活路?我愁的睡不安稳,可也没甚好法子。凤丫头就给我出了主意,说咱们说话不好使,虽说我让玉儿劝劝,玉儿必会听我的,可强着来,难保会让蔷哥儿心里不痛快。索性我也不出面了,让二丫头和云丫头出面,再拉上她们姊妹们,连宝丫头也一道,让她们去撒个娇求个情。到时候再看看,到底能不能哄住这个霸王!”

    薛姨妈好笑道:“哪里至于这样……”

    贾母摆手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姨太太也不是外人,唉,家里有这么个主儿,有好也有坏啊!没这样一个,贾家门楣早晚衰败下去。堂堂武勋亲贵之族,连个知兵的也没有,简直是笑柄。这爵位一代代降下去,又能撑多久?如今出了个蔷哥儿,是个厉害的,用命拼出了个侯爷出来。有他在,贾家至少又能保几代富贵。原是好事,可这重孙也厉害的忒过了些……罢罢,不提也罢。往后啊,这家里就他说的算,他想干甚么就干甚么,我一概不知,也一概不问!只守着这几个孙女儿和宝玉,好好过日子罢。连太太也是,往后再莫多事了。”

    自打山东林如海突然暴起,杀山东提督大将军张梁,囚山东巡抚、布政使、提刑按察使的消息传来后,王夫人心里也开始发憷了,哪里还敢多事,她缓缓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贾母见她应下后,也就不再多说甚么。

    说到底,王夫人也不过多说了几句话罢,还被黛玉噎了个半死,贾蔷总不至于将这个家捅破撕烂,只留他一个人过活罢?

    贾母又和薛姨妈说起闲话来解闷,正说话间,却见李纨从外面进来,面带迟疑色。

    贾母问道:“可是出了甚么事,难为成这样?”

    李纨忙笑道:“倒没甚么正经大事,就是外面来了一婆子,说是太太家的亲戚,自称刘姥姥,带了一篮子地瓜来走亲。我并不认得这位姥姥,就想来寻凤丫头讨个主意。”

    ……

第六百二十三章 八百里加急:山东大捷!

    荣庆堂上,凤姐儿纳罕道:“刘姥姥?还姓王……王家几时出来了个刘姥姥?”

    王夫人淡淡道:“他们家原不是一家子,不过因出一姓,当年又与太老爷在一处作官,偶然连了宗的。这几年来也不大走动,当时他们来一遭,却也没空了他们。今儿既来了瞧瞧我们,是她的好意思,也不可简慢了。说我今日不得闲,她便是有什么说的,你去看着裁度就是了。”

    王夫人如今待凤姐儿又有几分不同了,虽说凤姐儿和贾琏已是夫妻情绝,如今也只差个和离的名分,若在过去,她必是要千方百计压凤姐儿低头的。

    因为失了贾琏,凤姐儿便不能在贾家立足,且将来贾赦死后,贾琏承继荣国爵位,没了凤姐儿制约,二房的处境便会愈发尴尬,且宝玉将来怎么办?

    一个没用的凤姐儿,她岂能有好脸子?

    可后来发现,凤姐儿和贾蔷的关系越发亲近,连平儿都成了贾蔷房里人,而贾蔷也愈发强势霸道。

    眼见着她一次次的努力,都无法搬倒这个东府养出来的孽种,她都快死心了。

    若是这一回,当街杀了宰相公子这样大的事,贾蔷还能活蹦乱跳的出来,那往后她也认命了。

    这个时候,和凤姐儿维持好姑侄关系,就十分要紧了。

    至少,有凤姐儿在,她总还是宝玉的亲姑表姊,能维护得住他。

    所以,她如今对凤姐儿又恢复成从前的态度了……

    凤姐儿自然能感觉得出,心里跟明镜似的,只是觉得有些好笑,当然,面上总还要维持住。

    她笑道:“我说呢,怎么连个影儿也不知道。罢了,那就遵太太的意,既然是好心来看一场,不让她空手去就是。”

    说罢要去见人,却被贾母喊住,道:“既然是老亲家,何不喊来一道见见?”

    王夫人忙道:“她是个庄稼人,怕冲撞了老太太。”

    贾母笑道:“这话却是偏了,如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过借赖着父祖虚名,作了穷官儿罢,谁家有什么?不过是个旧日的空架子。俗语说的好,这朝廷还有三门子穷亲戚呢,更何况你我?叫了来,也讲讲古。那孽障不让咱们和富贵人家走动,这穷亲戚他也管?”

    众人都笑了起来,原来还有这样一桩官司在里面。

    王夫人无话,凤姐儿便去见人。

    去了倒厅,让人将客引到里间,就见一衣着粗布衣裳的老妪,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子,满脸堆笑的站在那,看到凤姐儿到来,忙上前磕头,拜了数拜。

    凤姐儿忙道:“绘金,快搀起来,别拜罢,请了坐。我年轻,不大认得,可也不知是什么辈数,不敢称呼。”

    绘金请了刘姥姥挨着炕边坐下,名唤板儿的小子却只是藏在刘姥姥身旁,不肯坐。

    凤姐儿笑道:“亲戚们不大走动,都疏远了。知道的呢,说你们弃厌我们,不肯常来,不知道的那起小人,还只当我们眼里没人似的。”刘姥姥忙念佛道:“我们家道艰难,走不起,来了这里,没的给姑奶奶打嘴,就是管家爷们看着也不象。”

    凤姐儿气笑道:“这才是糊涂话!方才老太太还说呢,我们不过仗着祖宗余荫,做了个穷官儿,谁还能看不起谁?不知姥姥这次来……”

    刘姥姥虽然面容粗糙黝黑,但此刻仍觉得面皮发烫,嘴里有些含混道:“论理今儿初次见姑奶奶,却不该说,只是大远的奔了你老这里来,也少不的说了……今日我带了你侄儿来,也不为别的……只因他老子娘在家里,连吃的都没有如今天又冷了,越想没个派头儿,只得带了你侄儿奔了你老来……”

    凤姐儿素来精明,一看她这模样,虽也是来扫秋风的,却不比那起子没面皮的,只会嘻皮笑脸来求,心里却不定怎么个念想。

    如刘姥姥这样的,虽看着不起眼,可心里仍是有硬气的,若非如此,断不会羞臊成这模样。

    如此,她心里就有数了,也不说给还是不给,笑道:“你老人家的意思我已知道了,若论亲戚之间,原该不等上门来就该有照应才是,但如今家内杂事太烦,太太渐上了年纪,一时想不到也是有的。况是我近来接着管些事,都不知道这些亲戚们。二则外头看着虽是烈烈轰轰的,殊不知大有大的艰难去处,说与人也未必信罢。

    今儿你既老远的来了,又是头一次见我张口,怎好叫你空回去呢?可巧昨儿太太给我的丫头们做衣裳的二十两银子,我还没动呢,你若不嫌少,就暂且先拿了去罢。另外,你还得了个巧宗,老太太听说你来了,就说正想个积古的老人家说话儿,请了来见一见,这可不是天大的缘分?”

    刘姥姥唬了一跳,忙道:“我这生像儿怎好见的?好姑奶奶,你就说我去了罢。”

    凤姐儿喜她实诚,换做其他的,怕早高兴的好再去刮一层油了,便笑道:“快走罢,不相干的。我们老太太最是惜老怜贫的,比不得那起子狂三诈四的。”

    说罢,带着刘姥姥前往荣庆堂。

    却说刘姥姥进了荣庆堂,只见满屋里珠围翠绕,花枝招展,并不知都系何人。

    只见一张榻上歪着一位老婆婆,身后坐着一个纱罗裹的美人一般的一个丫鬟在那里捶腿,先前见到的大奶奶李纨站着正说笑。

    刘姥姥便知是贾母了,忙上来陪着笑,福了几福,口里说:“请老寿星安。”

    贾母并不尊大,亦欠身问好,又命林之孝家的端过椅子来坐着,那板儿仍是怯人,不知问候。

    贾母笑道:“老亲家,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刘姥姥忙立身答道:“我今年七十三了。”

    贾母向众人道:“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健朗,比我大好几岁呢。我要到这么大年纪,还不知怎么动不得呢。”

    刘姥姥笑道:“我们生来是受苦的人,老太太生来是享福的若我们也这样,那些庄家活也没人作了。”

    贾母道:“眼睛牙齿都还好?”

    刘姥姥道:“都还好,就是今年左边的槽牙活动了。”

    贾母笑道:“我老了,都不中用了,眼也花,耳也聋,记性也没了你们这些老亲戚,我都不记得了亲戚们来了,我怕人笑我,我都不会,不过嚼的动的吃两口,睡一觉,闷了时和这些孙子孙女儿顽笑一回就完了。”

    刘姥姥笑道:“这正是老太太的福了,我们想这么着也不能。”

    贾母道:“什么福,不过是个老废物罢了。”说的大家都笑了。

    贾母又笑道:“我才听见凤哥儿说,你带了些地瓜来?叫她快收拾去了,我正想个地里现撷的地瓜儿菜儿吃。外头买的,不象你们田地里的好吃。”

    刘姥姥笑道:“这是野意儿,不过吃个新鲜。依我们想鱼肉吃,只是吃不起。不过,这田里的地瓜见天吃,早上晚上吃,倒是身子吃的壮些。”

    贾母又笑道:“今儿既认着了亲,别空空儿的就去。”

    刘姥姥闻言道:“方才二姑奶奶已经给了许多,也是臊的不行,今年年景不好,地里实在收不得东西,没甚么吃的了,只能厚着面皮来求一遭。”

    听她说的实诚,众人竟也都不生厌。

    贾母打发鸳鸯去取银子,王夫人也让彩霞去取些,刘姥姥慌着站起身来,急道:“方才二姑奶奶已经给了二十两,足够我们庄户人家一年的嚼用,再不敢多拿了!本就空着手来,若再多拿,连龙王爷也看不过眼,来年还让庄稼收成不好,便是罪过!老太太,今儿时日不早了,家里着实还都等着,不敢多留。若是来年庄稼收成好了,我必还来,总要还一还愿才行。”

    说着,跪下磕了几个头,贾母让人拦之不及。

    等刘姥姥起身后,说甚么都要走,贾母劝了几遭也无用,便只好让林之孝家的送出门去,让人套好车,多带些粮米肉面,送家里去。

    刘姥姥领着板儿走后,贾母同薛姨妈感叹道:“这样的亲戚,虽穷些,也让人敬其硬气。”

    因是王家的亲戚,所以王夫人和薛姨妈都觉得脸上有光彩。

    王夫人问凤姐儿道:“怎才给二十两银子?”

    薛姨妈也笑道:“很是小气呢。”

    凤姐儿哭笑不得道:“原也只当是上门扫秋风的,谁知道能入老太太的眼?再有一重顾虑,果真给多了,老太太未必与我找补……”

    一言尚未说完,满堂大笑起来。

    ……

    贾母大花厅后,探春院。

    诸姊妹看着探春将今日的贝叶心经抄写了遍后,一起跟着诵读了遍,诚心诚意的闭目祈福片刻后,方一起睁开了眼。

    探春叹息一声道:“听说尹家郡主还亲入诏狱,替蔷哥儿治了伤。林姐姐更是替他安抚了东府,让外面人都赞他。我们姊妹们,平日里多受蔷哥儿相助。如今却也只能诵诵经文,但愿能有一丝一毫的助益。”

    湘云垂着眼帘不语,看起来亦十分自责惭愧。

    宝钗微笑道:“你们也着相了,岂不闻这世上事从来论心不论迹,论迹贫家无孝子。我们和她们的际遇不同,又如何能比?不过尽一份心,尽我们所有便是。”

    她们一个皇后娘家唯一嫡亲侄女儿,一个宰相府的嫡小姐,这样的身份拉开的距离,已经不是心怀抱负就能抹平的了。

    宝钗素来冷静理智,故而辨别的清。

    迎春笑道:“我不虑其他,只想着老太太交给咱们的差事,如何办得妥呀?”

    别说办了,只略略想想,这金闺花柳质一样的娇小姐,就臊的面皮滚烫。

    虽说贾蔷是下一辈,和贾兰一般。

    可别说贾蔷了,便是贾兰,让她们这当姑姑的去撒个娇求个情面,她们也落不下脸呢。

    听她这样一说,宝钗笑道:“这差事只有交给四妹妹了。”

    惜春闻言忙摇头,拖长音“嗯”了声,道:“这如何使得,我是她亲堂姑姑哩!做长辈的,实在使不得哩!”

    湘云两步走到跟前,捏起她的脸蛋揉啊揉啊揉,笑道:“你还好意思扯甚么姑姑长辈,我看蔷哥哥分明就是拿你当姑娘在养!他被抓进天牢里,你哭的倒比……倒比我们还狠!”

    她本想说,贾蔷出事后,惜春哭的比贾珍、贾敬、贾蓉死时还狠,幸好话到嘴边话了词儿。

    惜春不说话,只是嘻嘻笑着躲避,最后见大家眼神都望向她,登时急了,往一边一指,道:“让宝琴姐姐去,她最喜欢蔷哥儿了!”

    宝琴:“……”

    ……

    皇城东,十王街。

    义项郡王府。

    书房内,义项郡王李向端坐主位,身后墙壁上挂着一幅《张良下邳拾履图》。

    厅上,端重郡王李吉来回踱步,面上带着激动笑容,道:“九哥,各家都派人南下去山东了,他们绝不会让罗士宽、曹祥云和李嵩活着进京。还有几家,最恨林如海,打定主意不惜代价也要将他留在山东!”

    李向闻言嗤之以鼻,嗅着不远处兽耳鎏金香炉里喷出的沉香,道:“老十一,你也是糊涂。林如海眼下执掌山东各项大权,派多少人去都只是送死。按着蛛丝马迹追查下来,背后主使之人难有好下场。”

    李吉忙道:“九哥,各家也不是傻子。眼下当然动不得他,可等他大功告成,交权准备回京时,是不是他最放松之时?到那时会下毒、或放火、或刺杀,就算杀不死他,吓也要吓掉他半条命!”

    李向仍不看好,道:“林如海甚么样的人,你还看不透?这点动静,在他眼里怕只是笑话,何必自取其辱?”

    李吉闻言郁闷道:“这样好的机会,放过了实在可惜!九哥,要我说咱们那位大侄子也是废物点心。眼下朝廷里局势乱纷纷的,如今更是连孔家都被灭门了,可不就是因为那位倒行逆施,惹得天怒人怨造下的孽?这样好的节点,那小忘八怎没点动静?”

    李向摇头道:“他与我来信了,说眼下时机仍不够,距离天怒人怨神鬼憎恶还差不少。最关键的是,赵国公那条老狗,果然倒向宫里了。那老狗一日不死,很多事就做不得。老十一,不要急。就按宫里那位现在的做派,不会等很久,一定会惹出众怒来。皇位不是那样坐的,皇上也不是那样的当法。根本不用咱们冒险,且等着罢。对了,外面那些骂林如海废物和贾蔷枉法的人都收了罢,没用了。这一对翁婿,不等那位倒台,已经是打不垮的了。”

    “王爷!”

    兄弟二人正密谋诸事,忽地门外传来心腹内侍的声音。

    李向皱了皱眉,问道:“甚么事?”

    门外之人隔门道:“回王爷,适才安定门外又进来两骑八百里加急信使,沿路高喊,山东大捷!林如海连夜奇袭山亭,三万白莲教悉数覆灭,无一人逃脱!且缴获钱粮无数,山东灾民可得安矣!眼下,整个京城都沸腾了!”

    “他娘的!”

    ……

第六百二十四章 天佑孔圣,留一血脉

    “大捷!”

    “山东大捷!”

    两骑红翎信使自安定门一路喊来,至御街,见百姓云集,甚至还专门停顿下来,将山东大捷快速说一遍,然后继续往皇城赶去!

    白莲教原本不算甚么,京城百姓甚至都没听说过。

    便是听说过的,也不过当个乐子笑话。

    京城百姓高官王爷见得多了,区区一个破邪教,算个卵子!

    即便占了山东八县,也不过是疥癣之疾,无足挂齿。

    直到前日,朝廷爆出圣府孔家被灭门,山东巡抚、布政使、提刑按察使三大巨头,甚至还有山东大营提督,四大巨头都和白莲教有瓜葛,先前朝廷甚至投鼠忌器,担心糜烂北直隶,满城百姓才哗然。

    一时间各种谣言四起,妖风阵阵。

    联系上今年出了那么多事,隐隐有人将矛头对准皇城方向……

    失德!

    更有心者,在等待着白莲起势,糜烂北直隶的一天,好乱中成事!

    然而谁也没想到,原以为大戏刚开始,说不得要动乱天下的阵仗,结果这才没二天功夫,白莲教就被林如海给包了饺子,一锅端了?!

    不是说,那林如海是个废物么?

    怎么前儿杀了张梁,囚了罗士宽、曹祥云和李嵩,今儿又灭了白莲教?

    天下有这样的废物?

    ……

    乾清门。

    隆安帝站在御案前,微微抬高下巴,看着诸军机并六部尚书、大理寺、御史台等朝廷重臣的面,难掩振奋的大声道:“同为军机,同为宰辅之臣,看看罗荣,再看看林如海!一个养尊处优,活了一大把年纪了,还以人乳为食。一个为了国事拖着病体,远赴山东巡查,如今更抬棺出征,为国平贼!你们倒好,倒是容人在外面恣意泼脏水,扣骂名?

    最难得的是,赈济山东的银米,也不用拨付了!剿灭白莲贼人后,所得物资钱粮,足够赈济山东了……”

    然而没等隆安帝高兴完,就听礼部尚书王世英隐隐怀疑问道:“皇上,白莲教的粮米银钱,必是从圣府孔家、兰陵萧家还有臣之家族琅琊王家等六家山东世族抢掠所得。臣等家族皆为世代清白耕读之族,如今子弟族人被白莲妖邪屠戮一空,莫非这银米钱粮就成了白莲之物?”

    隆安帝:“……”

    他没想到,得到了如此大的好消息后,这一群三品之上的朝廷重臣,第一个开口的,竟会是此事。

    不过,很快就有第二个了……

    工部尚书崔世明亦是山东人,正是出自山东青阳崔氏。

    此次白莲教袭灭六大士族,青阳崔家也在其中。

    崔世明的母亲、手足兄弟,以及代他在老母身边尽孝的长子,还有上千族人……

    此刻他比王世英更激动,因为王世英虽也惨,可根基在京城,又有恒生号,损失虽大,却不至于再无翻身之地,可崔家……根基尽失!

    最惨的是,他因母丧,还得回乡丁忧!

    因此,崔世明简直恨欲狂,怒声道:“皇上,林如海拿受害士卒之钱粮,邀功卖名,其心可诛!!还有,既然他有如此能为,以宰辅大学士之尊下山东,见罗士宽诸贼不对,就该当机立断拿下,接掌军政大权,早灭白莲,何以非要等到圣府被灭才动?!优柔寡断,延误军机,林如海有何面目再立军机?”

    “狂妄!!”

    隆安帝忍无可忍,厉声道:“礼部尚书猜测钱粮之属尚且情有可原,你怎敢当着朕的面,就如此颠倒黑白,搅弄是非?罗士宽、曹祥云、李嵩、张梁,皆朝廷二三品衣紫大员,封疆大吏,若非十万火急之时,谁敢妄杀?前些时日,林爱卿派信使回京报信,被罗荣之子阻拦,且险些打杀,贾蔷愤而杀人时,你们又怎么说?是哪个口口声声说,纵罗斌有罪,也该等到三司会审后明正典刑?如今到了你们身上,就开始指责林爱卿优柔寡断了?寡廉鲜耻如尔等,朕深恨之!”

    崔世明闻言,面色惨然,跪地后,摘下头上官帽,叩首道:“臣自景初十三年高中皇榜以来,不敢说有功于国,然亦兢兢业业做官,本本分分做人,从无怠慢之失。二十三年为官,未归家返乡一日,寡母抚育成年后,亦有二十三年未见慈颜。如今天人永别,臣请乞骸骨,辞官归乡,自此永侍先母于草庐间。皇上,臣恭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番话,犹如一记耳光,狠狠的打在了隆安帝脸上。

    朝廷重臣们亦彼此交换眼神,甚么叫刻薄寡恩?

    或许莫过如此罢!

    窦现见隆安帝脸色阴沉的实在可怕,出列道:“王大人、崔大人,二位大人且先节哀。山东之事,皇上和朝廷都十分悲痛震怒,相信林大人亦是如此,才全然不顾一些规矩,当机立断出手,诛张梁,擒拿罗士宽等人。只是在此之前,怕是林大人都未想过,罗士宽等人会和妖人邪教勾结。换做是你们,你们能想得到?所以此事,实在怪不得林大人。当然,白莲教从六族劫掠走的钱粮,应当另说。”

    隆安帝看着诸重臣皆以为然的神情,王世英和崔世明也点起头来,心中一阵寒意,他缓缓问道:“金银是六家的,倒也说的过去。可你们说,粮食也是六族的?”

    听出隆安帝语气不对,一干重臣们皆面色微变,想到了甚么,看向崔世明和王世英的目光都有些怪异。

    崔世明不解道:“皇上,白莲教不事生产,粮食若非从六族劫掠而来,又从何处而来?”

    隆安帝高声道:“巧了!那朕也有一问!朕从内库中拿出千万两银子采买的赈济灾粮,到了山东怎么就不见了?!”

    崔世明沉声道:“皇上,即便六族从罗士宽等人手中买了粮食,但六族又怎会知道,那些粮食是朝廷赈济灾民的粮食?他们亦是付出了真金白银采买来的!”

    隆安帝冷笑道:“到底知道不知道,等罗士宽、曹祥云、李嵩彼辈进京后再说也不迟!但即便六族果真不知,按大燕律,购买贪赃之物,亦为有罪之行!崔世明,亏你也是读圣贤书的读书人,亏你学的是仁义礼智信,口口声声说甚么仁义文礼之族!山东数百万灾民流离失所,朕和朝廷倾尽所有采买的粮米,却让你们瓜分一空!朕倒想问问,如此大灾之年,汝六族囤积如此多赈济灾粮,是想干甚么?”

    见崔世明不答,隆安帝陡然拔高声音,震怒道:“你不说,朕来说!无非,就是想趁着灾年,行土地兼并,纳民为奴之事!每一次天灾,朝廷和天家都要倾尽所有来赈灾。结果呢?赈灾的钱粮,大都到了如你们这般豪族巨室手中。就这,你也有脸提甚么忠臣孝子,耕读传家?你们口口声声啐骂的贾蔷,区区一竖子,被打入天牢诏狱,知朕艰难,尚能尽出家财,助朕赈济灾民。再看看你们,羞愧与否?这山东,难道只是朕一人之山东吗?莫要忘了,山东被尔等祸害的天怒人怨,这才有了白莲之祸!”

    说罢,猛然一甩袍袖,转身从后门离去。

    等隆安帝离去后,窦现皱眉看着王世英并崔世明,冰冷冷道:“皇上言之有理,罗士宽、曹祥云、李嵩三人进京受审前,汝二族不可离京。”

    说完,亦大步离去。

    窦现走后,王世英、崔世明满面悲凉的看向荆朝云,道:“荆相,可还有天理?!我等倒也罢了,莫非连圣府孔家,也要如此对待?”

    荆朝云长长一叹,林如海在山东干的太利落了,利落到让隆安帝有足够的底气,来不给他们留丝毫体面……

    ……

    养心殿内。

    隆安帝回来后又是一通怒骂,等窦现来后,仍是盛怒难消。

    窦现却没有劝解之意,反倒沉声道:“皇上今日原不该说,以缴获之钱粮作赈济钱粮!若只说罗士宽等盗卖粮米一案有了结果,岂不更合乎朝廷法度?何故得意而忘形?”

    隆安帝:“……”

    他心中此刻恨不得拿刀劈了这老忘八,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窦现全然不顾隆安帝煞气腾腾的眼神,仍泼冷水道:“皇上也莫高兴的太早,事涉衍圣公孔家,此事若处置不妥当,天下士子之心都要动摇!若北孔嫡支尽失,还是尽早从南孔择一人入北孔,或者干脆迁移南孔归北孔。说到底,南孔才算是正支。迁徙事大,消耗必然不少……”

    “此事等等再议!”

    隆安帝实在听不下去了,好似一个骤然暴富者,马上又要失去这笔横财一般。

    这样说也不恰当,毕竟六族瓜分了朝廷的赈济灾粮,他现在只是想夺回,虽然夺回的东西有点多……

    但,那些钱粮难道是给他的?还不是给山东百姓!

    然而见隆安帝听不进劝,窦现却寸步不让,大声道:“皇上,新政想大行天下,绝少不得官员士子归心!最起码,不能让他们离心离德!若只崔、王二族,臣也不多说甚么了。可是孔家,绝不可轻忽!”

    “此事等等再议!”

    隆安帝额上青筋都在跳动,强压怒意说道。

    窦现却仍不肯退,大声道:“皇上,一旦朝廷要拿孔家钱粮去赈济灾民的消息传出去,势必天下哗然,人心动荡……”

    “那是朕的粮米!!”

    不等窦现说罢,隆安帝就忍无可忍的怒声吼道!

    窦现亦大声道:“皇上,死者为大!孔家,圣人苗裔,从上到下死了个干净!这个时候,皇上说他们贪赃了赈济灾民的粮米,天下有几人会信?!皇上,大局为重!!事涉孔家,便是半山公在此,也只会慎之又慎!”

    隆安帝闻言,面色凝固,盯着窦现看。

    窦现半步不让,亦是盯着隆安帝直视。

    过了好一会儿后,隆安帝方缓缓点头,道:“好!好!大局为重,朕……”

    只是没等他说完,就见有黄门内侍急匆匆进来,禀道:“皇上,山东第三封八百里加急!天佑孔圣,留一血脉!”

    隆安帝闻言,神情一震,忙道:“宣!”

    内侍出门,未几而归,带着信使,戴权急忙从信使手中接过信桶,查验过封漆后,看向隆安帝点了点头。

    隆安帝一扬下巴,大声道:“拆开!”

    戴权拆开后,将信笺取出,交给了隆安帝。

    隆安帝打开一看,惊异的“嗯”了声,却没告诉窦现他在“嗯”啥。

    他先一目十行看了一遍,眼睛骤然睁圆,似不敢置信。

    随即,又仔仔细细读了一遍,又一遍……

    窦现等的心焦,忍不住问道:“皇上,林大人到底又说了甚么?”

    隆安帝脸上的沉闷憋恨之色早已一扫而空,却也未答,而是仰头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窦现:“……”

    ……

第六百二十五章 贾蔷:今儿的风,有些喧嚣啊……

    养心殿内,窦现看着素来坚毅沉稳的隆安帝,在人前如此大笑,心中好奇,山东衍圣公府,到底留下了甚么血脉。

    隆安帝故意吊了窦现片刻后,到底还是尊重这位敢犯颜直谏一心许国的臣子,将密折递给了他看,道:“窦大夫,你且看看,天下士林,到底会如何说!”

    窦现闻言,以宰辅之身接过寻常皇子都不能窥探的密折,飞速看了一遍后,面色登时古怪起来,失声道:“皇上,至圣先师降甘霖,圣府姨娘枯井诞麟儿?这……林如海他……”

    窦现绝难相信世上会有这样的事,且不提子不语怪力乱神,只这初心动机,就实在太不纯了!

    孔府死完,恰好就留下一个嫡脉姨娘,和一个刚出生的婴孩,这姨娘还得了至圣先师托梦,表示要将孔家所有捐出,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以全仁礼忠孝之道?

    这么秀的操作,是出自四世列侯、探花出身的林如海?

    隆安帝冷笑一声道:“窦大夫这就猜错了,林爱卿忙着在山亭平叛呢。你没仔细看密折么?曲阜事,皆由绣衣卫百户王阿大和济州府知府何叶操持。当日所见闻者,不下三十人!连稳婆在内,皆可见证。那口枯井,也已经被保护起来了。谁若有所怀疑,大可去看,可去问。曲阜十万百姓,山东数百万黎庶,皆看到了那场大雨!

    不是有人说天命罪朕,说朕是无德昏君,才招致文庙圣府被焚,圣人苗裔罹难么?

    那这先师显圣,山东降下甘霖又如何解释?

    窦爱卿,你拿着这密折,去武英殿军机处,再叫方才那些朝廷重臣,尤其是王世英和崔世明看看,甚么才是圣贤之道!”

    窦现面色复杂的拿着密折走了,他一辈子刚直,没想到,走到今日高位,反倒要做这样的事。

    可是,山东之事,果真经得起查验?

    怎么可能?

    事情到了这一步,除了南孔那些人说不得会有些不甘心,或是崔家、王家这样的受害士族难以接受,对其他人来说,未尝不是好事。

    至少,解了山东钱粮之难,大家的日子就不会那么沉重难熬。

    甚至,今岁的俸银也不会拖欠了……

    至于崔家、王家他们,又能搅和出甚么动静来?

    连至圣都显灵了,让孔家贡献家财,以助山东赈济,全仁德之道。

    崔家、王家再不甘心,又能如何?

    更不要提,他们还卷入了盗卖赈济灾粮一案!

    窦现拿着密折,往武英殿行去,心里惊叹,林如海的道行,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么?

    明白这里面有问题的人不少,可谁又能解释那妇人,那在大火中分娩的婴孩,还有那场甘霖?

    无懈可击!

    经此一场,林如海在军机处,再无人可撼动!

    ……

    翌日清晨,胭脂胡同。

    一大早,国子监监生陈然从胡同口里出来,身上沾染着姐儿的香粉气,鏖战一宿,早起又大战一柱香的功夫,难免饥肠辘辘。

    出了胡同,沿着街边寻了一早点铺子坐下,点了份豆汁儿糖圈儿,一边吃着,一边感慨着如今世风日下,窑姐儿都开始戴起那妖艳的裹胸了,民心不古……

    原本想吃些早点就走,回国子监再熬一月,等廪膳发了,再来接济接济这些苦命的女人,也算修一种仁心,不想忽地听到隔壁传来一段对话,让陈然原本喧嚣轻飘的心,忽地不再荡漾:

    “至圣先师显圣,降甘霖灭大火,庇佑下血脉不绝?真的假的?”

    “那还有假?昨晚朝廷里就传开了,嘿!七爷,我跟你说,我二表姑家妯娌媳妇的三堂叔,是军机处笔帖式!如今在窦现窦相爷跟前做事!”

    “哟!四爷,您这根底地道啊,失礼了失礼了!不像我,家里就有一个三姨奶的舅外甥家的五姑爷,是林相爷身边磨墨的弟子,不成器的很!”

    “咦?不是说林相爷就一位弟子,是贾家那位少年侯爷么?怎么又多出来一个磨墨的来?”

    “记名嘛,记名!四爷,您还是先说说罢,这至圣显圣,庇佑血脉不绝到底是怎么八瓣子事!哎哟,我那三姨奶的舅外甥家的五姑爷随林相爷去了山东后,朝廷里的动向,我是有些跟不上趟了!”

    “嘿嘿哟!七爷诶,您客气了!等林相爷回来,你那……你那亲戚可就飞黄腾达了,到时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您也要生发了,到时候,您可千万别忘了咱们这些穷街坊!”

    “放心放心,四爷您就快说罢!”

    “是这么回事,话说三个月前,不是……”

    这位爷打仨月前说起,一口气说了足足一个半时辰,那位七爷请了三大海碗豆汁后,终于将正事说完。

    那位七爷听了却没觉得亏,啧啧惊叹道:“老天爷!圣人老爷果然是圣人老爷,这一出手,便是神仙不凡呐!好家伙,前些时日,我还听说军机里的各位相爷们,为了赈济山东,差点没把皇上的龙中裤给扒下来卖了,好换银钱买粮米。如今圣人大德,将孔家积攒了那么多年的田地、门铺、粮米全捐了!哎哟,孔圣老爷盖了帽儿了!”

    陈然听了半天,至此再也忍不住,跑到路边解决了三急难处后,一路急往国子监奔去。

    他知道,今儿国子监和文庙,一定热闹了!

    ……

    今日又何止国子监热闹,整个神京城都沸沸扬扬。

    并且以极快的速度,传遍大燕。

    不知多少士子,亲自前往山东,前去朝圣。

    在民间,这样带有传奇神话色彩的故事,以绝大的优势,压下了林如海奇袭山亭,一夜覆灭白莲教的消息,使得这则消息,只能在官场范围内,继续跌宕余波……

    绣衣卫,诏狱大门前。

    面上伤势恢复了七七八八,但仍有些淤青肿紫的贾蔷,面色淡淡的走出了诏狱。

    “今儿的风,有些喧嚣啊……”

    “我去你的!”

    李暄在旁边抬脚踹来,笑骂道:“可是欢喜傻了?你那么骚气干嘛?”

    贾蔷“嘿”了声,仰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上,大雁南飞,道:“能不能容我先回家沐浴一番?”

    李暄无语,看着他道:“你说呢?赶紧的罢,父皇还在宫里等着呢!见完父皇后,母后也要见你。不过别怪爷没提醒你,你别得意的太早,仔细乐极生悲。当日你当街杀人之事,父皇心里还有火在呢!见你这般得瑟,还扯甚么风儿有些喧嚣,让父皇知道了,他能让人把你吊起来,拿蒲扇狠狠的扇风,让你好好喧嚣喧嚣,你信不信?”

    贾蔷先与不远处满面激动看着他的商卓、高隆和大眼珠子里泪花闪闪的铁牛招了招手,本不欲过去,结果看到铁牛身后刘老实、春婶儿、刘大妞和小石头居然也来了,不由扯了扯嘴角,与李暄告罪了声,走了过去。

    “给舅舅、舅母请安。”

    贾蔷见礼下去,却被刘老实忙拦住,这个老实了一辈子,也不怎么爱说话的男人,才不过半月功夫没见,两鬓的白发居然多了那么些。

    不过,看到春婶儿和刘大妞在一旁抹泪,刘老实还是训斥道:“要哭家去哭去,别在外面给蔷儿丢人现眼。说了不让你们来,非要来!”

    贾蔷呵呵笑着,上前一步抱了抱刘老实,道了声:“舅舅,对不起,让你们跟着担心了。放心罢,没事了。”

    刘老实正要说甚么,却见原本站在后面的李暄过来,看他穿着一身玄色蟒袍,就知道此人必是铁牛告诉他的,和贾蔷关系极亲近的王爷,忙跪下要磕头。

    李暄连声“诶诶”拦道:“不必不必,要不你老还是让贾蔷代你磕一个罢?”

    “去去去!”

    贾蔷将刘老实搀扶起来后,道:“舅舅、舅母先家去,等我进宫面完圣,晚上要来得及,就过去看您二老。”

    刘老实终究还是忍不住红了眼,道:“蔷儿,只要你能平安,看不看又值当甚么?往后,一定要多听皇上和王爷的话,不能再……不能再莽撞了啊!果真要杀,你让你姐夫动手,他吃的就是这碗饭呐!”

    铁牛在一旁重重点头,至于商卓看起来都没脸见人了。

    贾蔷呵呵笑道:“行,以后我有数了。舅舅,我先进宫了,你们快回罢。”

    刘老实连连答应下,带着春婶儿、刘大妞、小石头往后退,可哪里肯走。

    贾蔷无法,只能先和李暄翻身上马,往宫里打马而去。

    ……

    大明宫,养心殿。

    隆安帝坐在御案后,执朱笔批改着奏折,头都没抬。

    直到一盏茶功夫后,李暄才硬着头皮上前再次禀道:“父皇,贾蔷来了……”

    隆安帝狠狠瞪了这孽子一眼,唬的他一个激灵后,方撂下笔,看向殿下,沉声问道:“你可知错了?”

    贾蔷点头道:“臣知错了。”

    隆安帝喝道:“知道错哪里了?”

    贾蔷中规中矩道:“臣不该当街杀人,恣意妄为。”

    隆安帝冷哼一声,道:“一个乱臣贼子,杀了就杀了。朕看你还是不明白,到底错在何处!”

    贾蔷眨了眨眼,这次不是装的,他确实不明白。

    见他如此,隆安帝怒声道:“当日魏永带你去天牢,刑部尚书祝苍安排人将你扔在那样的牢房里,你就进去了?你长的是个猪脑子啊!!若不是绣衣卫早在天牢里安置了人手,就你那三脚猫的拳脚功夫,能挡几个人?不知死活!”

    贾蔷闻言暗自扯了扯嘴角,规矩叩首道:“皇上,臣实在没想到,祝苍敢做出这样的事来。经皇上教诲,臣长教训了,往后再不会犯这样愚蠢的错了。”

    李暄在一旁都惊呆了,他早就听说过贾蔷在太上皇和皇上跟前无耻没底线,但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让人肉麻的话。

    李暄绝不信,他素来严厉不苟言笑的父皇,会吃这套。

    然而当他斗胆抬眼看去,却发现隆安帝的面色居然和缓了下来,道:“果真记下这次教训了?”

    贾蔷忙点头道:“皇上,微臣明白皇上的苦心了。新政尚未大行天下,前途必然多凶险艰难,说不得还有类似之事。若臣再如此愚鲁,落入旁人地盘却不知小心,早晚必为贼人所趁。丢了小命不要紧,辜负了皇恩才是不孝!”

    隆安帝闻言,满意的点头道:“你能明白这个道理,也不枉吃这一遭苦头。念及此次,你也是因为心忧你先生,孝心可嘉,又能明白事理,朕就不过多责罚你了。剩下的,等你先生回京后,再由他教训你罢。”

    贾蔷喜道:“先生要回京了?不应该啊!”

    隆安帝闻言,眉尖一扬,道:“如何不应该?”

    贾蔷干笑了声,道:“皇上,臣以为,山东赈灾未尽全功之际,先生未必会回来。再者……”

    “再者甚么?”

    隆安帝哼了声,侧眸看着他,问道。

    贾蔷摇头道:“以臣对先生的了解,先生未必愿意在这个风口回京,让人夸他赞他。先生必会等到风头降下去了再回京,那些虚名对他来说,只是负担。且他老人家已经位列宰辅,还极得皇上信重,这个时候回来,实无必要。相对之下,先生更愿意赈济完山东事后,再回京。”

    一旁李暄忍不住骂道:“你懂个屁!岂有宰辅不养望的?别瞎清高,人家韩彬……半山公,这几十年来不也养望?养出名望来,才好办大事。爷教你个法子,你这样……”

    “住口!”

    好为人师的李暄遭到当头一击,隆安帝厉声斥道:“胡说八道甚么!”

    李暄乖巧,规矩道:“父皇,儿臣知错了!”

    隆安帝哼了声,不理这孽子,继续同贾蔷道:“林爱卿虽有此高洁谦逊之心,但他身子骨又岂能经得起长久在外奔波?朕已经准备传旨给他,让他早早回京,休养上两个月!”

    贾蔷闻言灵机一动,道:“皇上,不如这样,臣去山东,然后接先生去扬州修养上半年如何?先生在江南待了十多年,在扬州更适合休养!还有梅姨娘……”

    “……”

    隆安帝一滞后,咬牙道:“还有你那大着肚子的小妾罢?不知好歹的混帐,重孝期间也敢胡作非为,堂堂朝廷贵胄,养了个混江湖绿林的小妾,朝廷的脸面都让你给丢尽了!还敢在朕跟前想要假公济私,打着孝敬你先生的幌子行这狗屁事。两个小畜生,还不快滚,早晚揭了你们的好皮!”

    李暄:“……”

    ……

第六百二十六章 银鞍白马,贵比王侯

    “哈哈哈!”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凤藻宫中殿广场上,回荡着李暄杀猪般的大笑声,经久不衰。

    贾蔷面色则不大好看,刚才得意忘形了,被隆安帝一顿怒喷,前功尽弃。

    前面一通乖巧机灵,都白费了。

    当然,李婧怀有身孕之事,他原也没想着能瞒过隆安帝。

    当一件事,超过三个人知道,那一定守不住秘密。

    再者,隆安帝想必对他也会愈发放心。

    毕竟,自古以来,如贾蔷这般连血脉子嗣都不在意,胡乱妄为的憨憨,屈指可数……

    “王爷,差不多行了,你不也被骂了?有甚么好笑的,你连自己也一起笑么?”

    贾蔷被笑的郁闷,反口还击道。

    李暄笑声戛然而止,瞪贾蔷道:“你还有脸说?爷还不是被你连累的!你说说,爷受你牵连,倒霉多少回了?还有,贾蔷,今儿你犯了个极严重的大错,你知道不知道?”

    贾蔷闻言一怔,见其满面严肃不似顽笑,便问道:“甚么大错?”

    李暄沉声道:“你这是在请教爷?”

    贾蔷点头道:“是,是在请教王爷。圣人教诲,要不耻下问嘛。”

    “……”

    李暄跳脚飞踹,骂道:“爷叫你不耻下问,爷叫你不耻下问!”

    贾蔷闪躲几下,李暄白跳的气喘吁吁,最后也撂开了手,道:“爷真是没见过你这么笨的!先前咱们凑了百万两银子的钱财,如今山东既然不需要赈济了,难道还不赶紧要回来?先前见你一直卖乖,以为你心里有数,没想到,你是为了带你小妾去扬州……你这蠢货,再吃爷一拳!父皇应对这艰难朝事,恨不得连觉都不睡,你还想带着林相去南省逍遥自在?你这不是自讨苦吃,还牵连到爷!看拳!”

    贾蔷单手挡下,皱眉道:“和先生去扬州我当然知道不可能,就试一试……问题不在这,王爷,你的意思是……不能罢?皇上不至于黑了我那点银子罢?”

    语气也有些拿不定。

    李暄气骂道:“你爹才黑人银子呢!只是父皇日理万机,说不得就忘了这码子事,万一父皇过个一二年再还你,等你成亲时当礼钱还你,岂不糟糕?眼下你出来了,咱们用银子的地方不是更多?爷告诉你,爷开府这么久,也就积攒了不到二十万两银子,这回全填里面了。贾蔷,你害苦我了!名声让你落了,爷却连请奶娘的钱都没了,你得赔我!至少三个好的!”

    “……”

    贾蔷:“想甚么好事呢?我还不知道去哪再找几个好的呢!”

    “噗!”

    “哈哈哈!贾蔷,你终于说实话了!”

    贾蔷不理这孙子,还是有些担心起来。

    一朝天子,果真能干出这样的事来?

    按道理不能,不过,隆安帝是穷苦天子,内库里一直存不住银子,暴富几天就都拿出去赈灾了……

    还真说不准!

    正好,里面二十万是黛玉的,四五十万是东府库中积攒的银钱和无数金银器具家俬古董,几代宁府人的私藏。

    虽没甚么大用,可也没谁敢私自去卖了换钱,因为卖祖业绝对是当下门第衰败的直接征象。

    在这方面,贾敬、贾珍都绝不敢为之。

    大头在两姑娘这,隆安帝果真等大婚时才想起来,那可就让人作难了……

    “王爷,要不,你去提醒提醒皇上,如今山东都平了,是不是该还钱了?”

    贾蔷皱眉说道。

    李暄看甚么病一样看着贾蔷,道:“你敢跟你……你先生要债?”

    贾蔷想了想,正要说甚么,就见凤藻宫总管太监牧笛过来,与李暄、贾蔷见了礼后,看着贾蔷还带伤的脸,笑道:“侯爷这遭可受罪了,连娘娘都跟着心疼呢。王爷、侯爷快里面请罢,娘娘和长乐郡主在殿内候着呢。”

    贾蔷点点头后,侧眸看向李暄,道:“子瑜妹妹也来了?”

    牧笛微微诧异,李暄笑骂道:“你真不要脸,有能为当着我母后的面,也叫的这么亲近!对了,听说林相家的千金和子瑜表妹相处的不错,你以后的日子好过咯!”

    贾蔷嗤笑一声,不屑道:“我是害怕老婆的?”

    ……

    凤藻宫偏殿,贾蔷沉稳的与尹皇后见礼后,又与静静浅笑的尹子瑜微笑点了点头,笑容虔诚……

    那副尊荣,让李暄连翻白眼!

    贾蔷自不理他,看向上面……

    今日尹皇后着一身芥黄底滚边金红丝绣锦缎纱凤圆领长袍,金秀辉煌。

    精致到看不见丝毫瑕疵的绝世容颜上,雍容大气之色,让人见之便可想起四字:

    国色天香!

    然而,在如此强大气场下,坐其身边的尹子瑜,静若一朵初雨青莲,竟并未被掩盖住属于她的色彩。

    一身品月青竹缎绣玉兰宫衣,配上浅淡澄净的明眸,亦让人见之忘俗,想起四字来:

    遗世独立!

    俱是人间绝色……

    “贾蔷,这次坐大牢,出来后可有甚么感受没有?”

    尹皇后似笑非笑的看着贾蔷,打量了他脸上的伤痕后,取笑道。

    贾蔷还没开口,一旁李暄就忽地大笑起来,撞客了似的。

    尹皇后蹙眉道:“五儿,你又笑甚么?”

    对于这个幼子,旁的甚么都好,独爱笑这一点,她实在是头疼。

    爱笑本身是件好事,可是控制不住何时何地去笑,那就让人头疼了。

    上回隆安帝发怒时大笑三声也就罢了,当年太上皇还在,在九华宫训斥其他皇子时,李暄也笑出声来……

    为了那事,李暄被好打一通,半月下不来床,是真的皮开肉绽。

    就为这个毛病,太上皇大行出殡那天,隆安帝和尹皇后都没让这孽障去。

    尹后实在担忧,害怕这孽障在丧礼上给笑出声来,那岂不是作死?

    被尹皇后呵斥了声后,李暄也不似面对隆安帝那么恼,他眉飞色舞笑道:“母后不是问贾蔷出来后,有甚么感想么?儿臣知道,儿臣知道……”

    “住口!”

    贾蔷面色骤变,对其斥道。

    李暄住口个锤子,连神情身架都模仿起贾蔷来,还故意抬头望了望“天”,轻轻一叹道:“今儿的风,有些喧嚣啊!”

    “噗嗤!”

    尹皇后掩口失笑,似牡丹花开,看着贾蔷打趣道:“贾蔷,你还有这样子的时候?”

    贾蔷看了眉眼弯起的尹子瑜一眼后,风轻云淡道:“娘娘必是知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的道理。亦必听过,西子捧心为美人,东施效颦为笑柄的……”

    话没说完,开始抵挡李暄的攻击。

    上面尹皇后对尹子瑜笑道:“可看出此人的真面目了?”

    尹子瑜抿嘴浅浅一笑,在左手边榻几上提笔书道:“原是如此,未曾变过,挺好。”

    赞起未来夫君来,亦不忸怩,落落大方。

    尹皇后见之嗔道:“怪道你大伯说,女儿都是嫁出去闺女泼出去的水!”

    听闻此言,尹子瑜亦没甚么大的反应,只是侧过脸去,望向贾蔷。

    贾蔷也与李暄适可而止,老实了下来。尹皇后对贾蔷道:“你当街诛杀罗氏子的消息传开后,子瑜她大伯,也就是本宫的兄长很不满意。他素来沉稳厚重,最难入他眼的,就是轻三狂四的。得闻你恣意妄为,践踏国法后,他甚至一度起了动摇你和子瑜亲事的念头。这才有了子瑜不顾身份,亲往诏狱探你的事。你就没甚么想说的?”

    顿了顿又补充道:“不是对子瑜说甚么,既然是她自己的选择,想来你也早说了不知多少好话了,她愿意,那将来的造化就看你们自己的了。本宫是问你,对于这一遭事,你有甚么想说的?”

    贾蔷是明白人,略略思量稍许,就道:“让大老爷失望了,不过此事,臣自有臣之见解,日后必然会更加谨言慎行,路数却不会改变许多。当日事即便重现,臣该杀之人,一样会杀。当然,臣也能体谅大老爷的心思,不会不知好歹心生埋怨。毕竟,是人之常情。”

    尹皇后闻言,深深看了贾蔷一眼,道:“难得,你在本宫面前,还算实诚。”

    贾蔷摇头道:“臣先生曾教诲臣,做人最忌者,便是自作聪明,尤其是自以为是的小聪明,这样的人,必难成大事。所以无论在皇上还是在娘娘跟前,臣向有一说一,不会自以为聪明,能欺瞒甚么。毕竟,天心难欺!”

    “啧啧啧啧!哎哟哟,子瑜子瑜,你快看看,你快看看,快记住这张谄媚阿谀之脸!以后一定不能被他诓骗了去啊!!”

    李暄在一旁怪声怪气的叫着。

    贾蔷冷笑道:“王爷以己度人,自然以为我说这些话都是假的。”

    尹皇后制止了李暄的反击,笑道:“得亏贾蔷不是李暄的亲兄弟,不然这一天到晚的,还不闹翻天?好了,你今儿才刚出来,就不多留你了。”

    贾蔷正要告辞,却听尹后又笑道:“对了,差点还忘了件大事……”

    贾蔷抬头看去,就见尹后让牧笛取来了一个锦盒,打开后,里面是厚厚一叠银票。

    尹皇后笑道:“先前皇上和本宫为了赈济灾民,忧愁苦闷,你和五儿一道凑了这一百万两的银子,为皇上和本宫分忧解难,孝心可嘉。皇上这样快就放你出来,也是受此感动。不然,原是打算等林相回京后再放人,也好给你一些教训。这些银子原是为赈济灾民筹措的,只是如今你先生以惊世之大才,一举荡平邪教妖人,安定了山东,又得了那么些缴获钱粮,足以赈济山东,大慰皇上之心。如此,这银子也就用不到了。

    皇上让人将从你家拉出来的金银器具家俬古董全部按最高价算,折成银子给你,也方便你用。眼下银子比这些虚头巴脑的值钱……本宫听五儿说,为了那漕运船队,你花钱如淌海水一样,挣的再多都不够你败家的……”

    京城古董素来价贵,因为京城官员走动,三节两寿孝敬上官,直接送银子太落痕迹,也容易犯忌讳,所以送古董是不二法门,都中古董也因此价格高居不下。

    可是今年不行,太上皇驾崩后,尤其是京察开始,古董的行情一落千丈!

    一来从前收的人现在不敢收了,怕被查。

    二来现在想送的人也不敢随便送了,怕收的人第二天就被查,白送了……

    所以,隆安帝让按最高价补给贾蔷,算是一种补贴。

    贾蔷心中赞了声大气敞亮,忙回道:“娘娘,实不必如此!这些财物原是大房所有,日后皆为子瑜……郡主所有。不必……”

    “再胡说,不止子瑜生气,连本宫都恼了!”

    话没说完,尹皇后却板起脸来,教训道:“难道本宫是贪图你贾家钱财广盛,才将子瑜指给你的?如今你也算知道子瑜,她难道是个贪财的?”

    贾蔷看了眼抿嘴浅笑的尹子瑜,放下心来,耐心解释道:“娘娘,当然不是因为娘娘和郡主,而是当初承爵时,原就定好了的事。大房的东西,臣不好动用……”

    尹皇后好笑道:“你若兼祧所娶别家女,自然是如此。谁让你邀天之幸,娶得我尹家女?此事原是子瑜的主意,就怕你迂腐不知变通,才借了皇上和本宫的手来办此事。林相爷家的姑娘自然是极好的,她舍得从家里取二十万两银子出来给你用,子瑜难道就是小气的?更何况,这原是你们贾家的银子。”

    贾蔷不再多说甚么,自牧笛手中接过锦盒,再度与尹皇后辞别,又问尹子瑜道:“我先送你回尹家?”

    尹子瑜微笑摇头,尹皇后没好气道:“子瑜体谅你,该去哪就去哪罢!贾蔷,日后你敢辜负了子瑜,你与本宫仔细着!”

    贾蔷与尹子瑜对视稍许后,摇头道:“不会。”

    “去罢!五儿留下!”

    尹后摆摆手,又叫住了想跟溜的李暄。

    一路无话,贾蔷出了皇城,就见商卓并三十名亲卫早牵着照夜玉狮子等在那里。

    摆手免了他们的礼后,在皇城门前诸多来来往往的官员注视下,贾蔷接过一件墨刻丝镶灰鼠皮斗篷披在身上后,翻身上马,回望皇城一眼后,在数十骑护从下,往布政坊方向打马扬长而去。

    有官员看着这一幕,不掩嫉羡的摇头叹道:“啧啧!五陵少年,银鞍白马,贵比王侯……这都中的风,又变了!”

    另一官员笑道:“这才到哪?林相还没回来呢,等林相回来后,这才是最顶尖儿的衙内公子,少年贵胄!林相这一回,算是立下社稷之功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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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七章 来人,送大老爷赴边关建功立业!

    “不在?”

    布政坊林府,贾蔷来后,只见到了梅姨娘,听闻黛玉不在家,他吃惊道:“姨娘身子不适要安生休养,林妹妹怎会不在家?”

    梅姨娘笑道:“一直在家,先前国公府那边派人来,老太太非要接过去,许是要为你接风洗尘?”

    贾蔷信个屁,倒也不理会那边的小心思,问候梅姨娘道:“姨娘近来可还好?先生就要回京了,还不知道得多高兴!”

    梅姨娘惊喜道:“啊?老爷就要回来了,果真?”

    贾蔷点点头,道:“先生原是要在山东避避风头,半山公未归,眼下先生在皇上身边就是当仁不让的第一臣子。风头太盛,别的不说,差事公务肯定比先前更忙十倍。不过皇上不肯让功臣吃亏,一定要让先生回来。再者,半山公他们马上都要回京了,也好。”

    梅姨娘笑道:“我不懂这些,只要老爷能早点回来,比甚么都强!对了,还未好好感谢尹家郡主,昨儿又来了遭,给我施针用药,如今感觉好多了,全托人家医术高明。还不知该怎么谢人家呢……”

    见她笑的有些勉强愧疚,贾蔷略略一想就明白过来,直言笑道:“姨娘放心,郡主心如淡菊,再加上口不能言,所以并无一颗争高论低的心。每回见林妹妹,都是行礼在前。你瞧她出门,身边莫说嬷嬷,连个丫头都不愿带,并不讲究排场,只嫌麻烦。所以并不会因为有恩于林家,就骄纵起来。”

    梅姨娘闻言略略放心下来,道:“若果真如此,我才安心些。可见,尹家郡主真是个完人!只可怜这老天爷……罢了,不说这些了,往后,你们好好过日子才是。你快家去罢,国公府老太太她们,必是等你许久了。”

    贾蔷点点头,告辞离去。

    ……

    “咦,宁侯?这是出来了!”

    贾蔷一行离了布政坊,刚过西四牌楼,就见从侧面西单北大街出来一群人,不期而遇之下,为首之人惊讶道了声后,翻身下马见礼。

    贾蔷亦是勒马,看着对面七八人,为首之人正是宣德侯世子董川,另有全宁侯世子张泰,东川侯世子陈然,武定侯世子郭亮等,俱为新贵!

    这一批元平功臣子弟,其父祖原多在九边戍边,这一回赵国公府施展天杀神功,将原本的十二团营主将血洗一遭,连兵部也大肆清洗,使得赵国公府姜家在隆安帝心中成了头号宣力功臣!

    但同时得益的,还有宣德侯等人,悉数从九边归来,入主神京十二团营和兵部等。

    而董川、张泰等人,也一下晋升为大燕最顶级的豪门勋贵衙内!

    原本董川等人看贾蔷,心里其实并不怎么瞧得起。

    且不说贾蔷得爵是捡漏,只宁府属开国功臣,几十年家族里没出一个带兵的,没一个见血的,就让他们这些将门虎子小觑。

    虽说先前林如海也是于国有功,但对他们这些将门来说,实在感觉不到甚么。

    直到这一回……

    一个瘦弱老人拖着残躯抬棺出征,一夜奇袭平山亭,斩首俘获数万……

    这样的战绩,已经算是传奇了!

    再加上贾蔷当街斩杀罗斌,对于这些年轻气盛的尚武衙内们来说,也是他们绝不敢为之事。

    所以这一回再见贾蔷,这伙子衙内才真正将他看为同类人。

    贾蔷没有下马,于马上看着董川、张泰数人,点点头道:“罗斌既为逆贼,本侯当然杀之无罪!对了,你们谁认识祝苍家的狗崽子,帮本侯带个话过去,让他把脖颈洗干净等着。”

    旁人说这话,那诸人只觉得是在放狠话。

    祝苍乃刑部尚书,这样的当朝大员之子,连他们也不敢轻辱。

    但贾蔷说这话,一伙人听了,只觉得心底发寒。

    刚杀了一个宰相公子,如今又盯上了尚书公子?

    这人杀性太重,别甚么时候盯上他们……

    董川笑的都有些勉强,道:“外面传言,宁侯入天牢,第一天就杀了三个,重伤三个,废了两个……果真?”

    贾蔷冷笑一声道:“祝苍老狗是罗荣的马前卒,想替他主子出口气,就安排本侯入一群鬣狗之中。他没想到,鬣狗终究只是鬣狗,又岂能害我?你们这是从西斜街会馆那边才回来?”

    董川也未想到,贾蔷话锋一转就到他们身上了,听闻此言,他还有些不大好意思,道:“闲来无事,最近是去的勤了些……”

    贾蔷笑道:“不必觉得吃喝多了不好意思,既然规矩是谁赢了擂,谁就能吃肉喝酒,谁输了只能收拾场地,那本侯一定赔得起。不过,你们且小心些,过几天,我也要去上擂了。”

    董川还未说话,东川侯世子陈然就高兴了,笑道:“好啊!张德英、孙朝阳他们等你等很久了!当初宁侯你一穿五,这两个猖狂的只说是被打败的人太废物,就等着会会你呢!”

    贾蔷眉尖一挑,弯起嘴角道:“张德英、孙朝阳?怎么没听过?该不是甚么无名小卒罢?”

    一群衙内轰然大笑起来,惹得闹事上人人侧目,只是看着这边鲜衣怒马,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招惹不起,所以也只敢远远的啐一口。

    董川笑道:“张德英是睢阳伯张汉清之子,张汉清原是大同镇副总兵,进京后入了赵国公的眼,任兵部右侍郎。孙朝阳是吴阳侯孙万千世子,孙万千任榆林镇总兵,亦是入了赵老国公的眼,如今成了兵部左侍郎。如今这二子快成了姜林身边的哼哈二将,不过手上也的确有些本事,前两天把宁侯你手下那些人打的有些狠。若不是二王使狠以命相搏,夺回了些颜面,开国一脉这回就惨狠了。不过,宁侯若是去了,想来能给他们一些惊喜。”

    贾蔷呵呵了声,看着董川等人道:“你们也是元平功臣,怎看起来,和姜家那老滑头不大合拍的意思?”

    这话董川等人自然不会乱接,打了阵哈哈后,贾蔷笑了笑,道:“走了,过几日擂台上见。”

    “后会有期!”

    ……

    神京西城,宁荣街。

    宁府大门前,除了管家李用还有一众亲卫家仆面色难掩激动的等候着外,居然还有西府的贾政、宝玉、贾环、贾兰,以及族里的贾芸、贾芬、贾芳、贾兰、贾菌、贾芝等数十族人亦亲至。

    众人翘首以盼,除了贾政身边,坐在轮椅上的赦老爷……

    没错,连贾赦都拖着病体来了。

    倒不是他果真能落下脸面来伏低做小,只是贾母先前去了东路院,不顾他一把年纪头发胡子花白,兜头盖脸的好一通怒骂后,终于把他骂怕了。

    被贾母扯掉了那层遮羞布后,他倒也光棍儿,让贾琮推着他,前来迎接。

    如此一来,宁荣街宁府大门前,就挤了黑压压百余人。

    大门口蹲着两尊大石狮,正门之上,有一匾,匾上大书“敕造宁国府”五个大字。

    门楼下摆一黄铜火盆,里面盛放了檀木、桃木、荔枝木和柳木烧成的木炭,还在盆内放上了三钱红豆和三钱朱砂,红豆和木炭意味着红红火火,朱砂则能祛除霉气。

    只是等了许久也不见人来,贾赦垮起一张老脸,不耐烦问道:“打发个人去看看,到底要等到甚么时候?”

    贾政叹息一声劝道:“大老爷且稍安勿躁,蔷哥儿才从诏狱中出来,难免带上凶戾之气……”

    贾赦:“……”

    他心里实在憋屈的紧,放在过往,莫说区区一个草字辈的孙子,就是玉字辈贾珍、贾琏等人,甚至文字辈的同族,又有哪一个敢对他不敬?

    凡事他只有“哼”一声,后辈就没有敢不跪的。

    如今倒出了妖孽了,一个草字辈的,就将阖族给逼的有话不敢言,连老太太堂堂国公夫人,都快要看他的脸色行事了,唬成了这样……

    活着还有甚么意趣?

    虽如此,他终究不敢再多说甚么。

    毕竟,贾蔷如今是出了名的凶悍之徒,狂怒起来,连宰辅公子都敢当街杀害。

    贾蔷杀人那时,罗荣可还没落马呢!

    罢了,和这样一个撞客了似的年轻人计较甚么?

    贾赦继续垮起一张脸,等待起……

    忽地,前面的贾菌眼尖,叫了声:“来了!”

    众人纷纷精神一震,眺目远望,结果望穿街角,也没见着人。

    “甚么好下流种子,人呢?”

    贾赦斥骂道,他刚才居然下意识的挤出了笑脸迎接,这会儿回过神来,自觉得实在羞耻。

    他自不可能怪罪自己,便把怒火洒向贾菌。

    贾菌被骂的不敢抬头,贾赦则在贾政的劝说下,熄了怒火。

    贾兰见贾菌被骂的小脸苍白,劝道:“好兄弟,往后莫要再出这个风头了罢。”

    贾菌有些不服,道:“我刚才真的听到马蹄声了……来了!”

    说罢,忽地又大声叫了声。

    众人刚落下来的精神,又是一震,如贾赦之流,再次不自然的挤出强笑,准备迎接,结果……

    一头骡子,从街南缓缓行过。

    “好你个下流畜生,瞎了眼了,倒敢戏弄起老爷来!”

    贾赦气的大骂,可一动怒,就觉得原先伤口处肠子似要往外滑,挣的生疼,唬得他忙又控制怒气。

    其他年长些的,也让贾菌安生点。

    贾兰苦口婆心小声道:“不是让你做缩头乌龟,只是此时并非危难时,你何苦要抢这风头?”

    贾菌撇嘴道:“先生说我读书天分有限,倒是练武的师父夸我眼尖耳利,若是上了战场,可当斥候先锋!所以我要好好多练练,将来求了家主,去九边当将军,做个先锋大将!”

    贾兰气笑道:“师父不过随口一说,你倒往心里去。再说,先锋大将也是随便能当得?”

    贾菌下巴一扬,道:“有志者,事竟成!我现在就准备起,让家主看到我的才能,他难道还不慧眼识珠?”

    贾兰小声笑道:“大兄是能慧眼识珠,尤其是识你这头猪!”

    贾菌恼火生气道:“家主对你最好,还带你娘去学里看你,你就会说风凉话!”

    贾兰闻言一滞,摇头致歉道:“好罢,此事是我的不是,往后我不笑你了,也希望你真能成为先锋大将!”

    贾菌嘿嘿笑道:“兰哥儿,你别光说好听的,倒也帮我在族长跟前说说好话。我读书不成,要不,先去给他老人家当个马弁?等再大些,就能当戈什哈了!”

    贾蔷没好气道:“你以为大兄跟前,我能说得上话?”

    贾菌顽皮,道:“让大伯娘说啊!”

    贾蔷登时变了面色,不过不等他发怒,贾菌就抱怨道:“你说族长也忒厚此薄彼了些,他觉得大伯娘带着你不容易,处处敬着大伯娘,可我娘也是年轻孀居带着我,族长却没带她去学里探望我,我娘想我想的,眼睛都快哭瞎了……”

    贾兰闻言,心里舒服了许多,宽慰道:“我娘也是因为想念过甚病倒了,又在西府,才惊动了大兄,你……”

    话没说完,就听贾菌大喝一声:“来了!”

    贾兰闻声,心头道了声坏了,果不其然,就见这一回不止贾赦,连贾政等人都怒了。

    贾赦让贾琮推着轮椅过来,举起拐杖就往贾菌身上敲去,骂道:“野牛**的下流畜生,族学放了学不去家庙给你爹烧纸磕头,跑到这来戏弄我等,今日必不饶你?给我按住了,狠狠打!”

    贾政正要劝说,却忽地变了面色,只听宁荣街拐角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未几,就见贾蔷身披墨刻丝镶灰鼠皮斗篷,骑在通体雪白不见一丝杂色的照玉夜狮子上,率数十雄骑,一马当先的急行而来!

    “吁隶隶!!”

    至宁府门前五步外,贾蔷一勒马缰,照夜玉狮子前蹄扬起,仰头嘶鸣一声。

    停稳当后,贾蔷侧眸看向面色僵直住的贾赦,淡淡道:“本侯落难入狱时,大老爷带人打上门来要夺家业,倒也能理解。可今日本侯得脱牢狱之灾,大老爷又带人打上门来,喊打喊杀,这是要给本侯一个下马威么?”

    见贾赦瞠目结舌眼中不无恐惧的凝结在那,不知该说甚么才好,贾蔷冷笑一声道:“既然大老爷已经将养好身子了,正巧如今九边换防。天子今日方与我言:国难思良将。然今时今日,又有多少良将?我奏与天子,贾家世代忠良,今天子思良将,贾家岂敢不尽忠孝之能?便举荐大老爷,去甘肃镇当个副总兵。原还担忧大老爷病体未愈,今日得见,方知大老爷修养得当,已无大碍。来人,即刻送大老爷回西府东院,收拾停当后,今晚戌时前,送大老爷赴边关建功立业!”

    话音落,即刻有七八个彪勇亲卫上前,都不推,直接抬起贾赦的轮椅,都不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径直离去。

    看到这一幕,贾政身体发寒,诸贾家族人也不敢轻易开口。

    倒是贾兰、贾菌二人齐齐拜下,道:“恭迎大兄(族长)回家!”

    其他人方回过神来,齐齐见礼。

    贾蔷点点头,叫起后,道:“不过是一些意外,心意我明白了,都各自回去忙罢,不必为此事浪费功夫。”

    贾芬、贾芳、贾芝等数十贾氏族人纷纷一礼,告辞离去。

    贾蔷这才看向贾政、宝玉等人,淡淡道:“二老爷乃长辈,素来持家清正有方,何故远迎?本侯实不敢劳烦贵足。”

    听闻此言,贾政一张脸登时臊的通红。

    “远迎”二字,着实让他下不来台。

    毕竟,贾蔷入狱时,尹家尚且有人亲往牢狱探视,黛玉却被逼得,不得不亲自抛头露面,以挡下西府之贪婪。

    这会儿再露面,实在有失厚道。

    好在,贾蔷也未多言,回头对贾芸道:“会馆那边一切都好?”

    贾芸忙道:“西路院都好,还未到开集时间,虽有一些人想打云锦的主意,也都被拒绝了。东路院擂台那边,有些不大好。先前虽也有人下狠手,但总还留些余地。前儿赵国公府姜林带来的两人,却下死手。若不是王安、王云以死相搏,震慑住了二人气焰,他们倒是准备将东路院给强夺了去。”

    贾蔷冷笑一声,道:“吴阳侯世子和睢阳伯世子嘛,我知道了,回头去碰碰他们,教教他们怎么做人。王安、王云可救治妥当了?”

    贾芸忙道:“有侯爷留下的救命药,又请了名医,烧了一晚上后,就挺过来了。不过,王家那位夫人打发人来,要叫二人回王家,说是不许他们在外面给家里惹祸,要带回去管教。我和薛蝌拦下来了,那伙子原也是背着王家老爷干的,所以倒不敢声张,就退回去了。”

    贾蔷闻言,简直气笑,道:“瞧瞧罢,但凡家族要衰败,必有几个这类猪一样的东西。她亲儿子在外面胡作非为的时候,她倒没想过好好管束,莫要给家里招灾惹祸。”

    贾芸笑道:“李家原在礼部、内务府和外省都有不小的势力,这次京察,却都遭了难。往后王安、王云的日子,许会好点。”

    贾蔷点点头,道:“没其他事,你回去罢。记得代我跟五婶问好。”

    贾芸忙应下,而后爽利走人。

    贾芸刚走,就见李婧从角门出来,看向这边笑道:“怎还没进门儿?林姑娘她们都等不及了。早听说到了门口,可别又闹出不痛快来,就让我出来接人了!”

    看着李婧走来,小腹微微隆起,贾蔷目光愈发柔和,没再说甚么,由李用等引着,迈过了火盆,往里行去。

    再未多看贾政、宝玉等一眼……

    他不介意这些人做个吉祥物,躲在西府里安享富贵,反正那些银钱也不是他的。

    甚至,他也能允许这起子在他落难时,与他划清界限,互不相干。

    但是,贾蔷绝不允许,在他低谷时,这窝子还想在背后落井下石捅刀子!

    西府那位老太太以为将黛玉搬来当救兵就能含混过去了,简直天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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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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