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三章 天理难容
西华门外,虽是国丧期间,无人敢乱来。
但两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扭打在一起……
或者说,单方面被殴打,就算不得甚么大罪过了。
贾蔷出来时,就看到西华门外不远处,贾环正被一个比似乎他还要矮一些但胖许多的半大男孩骑在身上,打的吱哇鬼叫。
一旁处,宝玉正满面难看的叹息。
而在他对面,则是一个和宝玉年岁相仿的年轻人,竟是在和宝玉说笑着,看起来,倒像是认识的朋友。
周围一圈,贾环的舅舅赵国基急的甚么似的,可碍于动手者的身份,不敢上前。
李贵虽也想劝,可身份太低,也没开口的余地。
倒是鼻青脸肿鼻血直流的贾环,眼神很好,远远看到贾蔷过来,“嗷”的一声尖叫,拼命将压在他身上的矮胖墩推翻,大哭的朝贾蔷跑来。
“救命啊!”
“蔷哥儿,蔷爷爷,快救命啊!”
贾环满脸惨像,衣襟都被鼻血和嘴角流血弄湿了,一边往贾蔷这边跑来,一边听到身后动静回头看去,待看到身后是面容兴奋狰狞追打上来的半大孩子,魂儿都要飞了,愈发声音凄厉的逃向贾蔷。
后面旁人则罢,宝玉却急的招呼起来:“蔷哥儿,且莫动手!”
然而为时已晚,贾蔷看到贾环后面追来的孩子,举起沾着血的拳头,朝贾环小脑瓜上砸去,一步上前,一脚踹其腹部。
那半大胖墩“哎哟”了声,倒飞出去。
这一下,却似乎捅了马蜂窝。
原先正和宝玉说话的年轻人,见半大胖小子挨打,登时变了面色,带着身后四五个长随立刻赶了过来。
贾蔷见之皱了皱眉头,不过也没放在心上。
尽管商卓等亲卫还在东华门,不过就眼前这几个,还不是他的对手。
“好大的胆!你知道你打的是谁?小孩子动手,你也有脸插手?”
与宝玉差不多大年轻人冲过来简直想要动手,若非已经清楚了贾蔷的身份,他必是要带人围殴的。
宝玉也急急赶来,跺脚抱怨道:“哎呀,误会了,蔷哥儿,你怎么能随便动手?”
贾蔷目光清冷的看着宝玉,直到他面色不自然的低下头,方轻声淡漠道:“宝玉,不管你多不喜欢贾环,你都是他的亲哥哥。我不强求你们手足之间精诚亲爱,但是,永远不要再联合外人,对付家族里的任何人,永远不要。”
说罢,他又看着大哭不已的贾环,道:“不要哭了,死不了。今天我动手,只是因为这个孩子当着我的面还敢放肆,并不是帮你。他和你年岁相仿,这个仇,只能你自己去报。我最后再问你一次,还要不要去族学?如果不去,往后你被打的时候,不会少的。”
贾环闻言,抽噎道:“去,下年一定去。”
贾蔷点了点头,目光森冷的看着还满脸愤慨的年轻人,问道:“你是哪一家的?”
这少年咬牙道:“我是北静王弟,水泽!你打的,是我三弟水淦!大哥最是疼爱他,太妃也最爱这个小的,你……”
贾蔷皱眉喝断道:“北静王府,就能把人打成这样?”
不等水泽答话,宝玉就跺脚道:“是环哥儿先骂的人家……原是两个人顽的好好的,也不知怎么就骂了起来,又闹着要较量比武。”
贾蔷闻言,转头看向身后的贾环,贾环一脸鼻涕眼泪血快结痂了,他抽了抽鼻子,道:“这球攮的说北王府比贾家强多了,贾家又脏又臭,还骂你就会拍马屁溜沟子,比他大哥北静王差一百倍,只配给他大哥添脚指头。”
此言一出,宝玉和水泽都不自在起来……
不过那小胖子水淦却起了身,到底是半大孩子,贾蔷出手有数,打退了却未伤人,他听闻贾环之言,气的面色涨红激动道:“是你这球攮的下流种子先哄我喊你大爷的,还说贾家现在比我北王府强十倍,说连你的侄娃儿都比我大哥强,翘翘脚丫子,我大哥就得跪下喊爷爷!”
宝玉又气愤又羞愧,冲贾蔷叫道:“可听见了?到底是谁的不是?”
又抱怨道:“原是不叫他一起来的,老爷非让他来。”
贾蔷皱眉道:“小孩子家骂脏话,谁还能当真?果真打起来了,打输了就打输了,练好能为自己打回来就是,我也不会生气。可都打成这样了,你还在一旁看戏,非得打死了才算完?
今日事就此作罢,小孩子的事我不计较了,北王府哪个若是不服,只管来寻我……看甚么,你要是想过两招,本侯现在就成全你。”
水泽冷哼一声,他一个读书人,怎么可能打打杀杀?
虽气个半死,也只能算了。
贾蔷也不理会,对宝玉、贾环道:“跟我走罢。”
二人垂头丧气的跟上,李贵、赵国基等长随也纷纷跟上。
至东华门,汇合了商卓等人,一并前往了东城兵马司衙门。
……
武英殿,军机处。
罗荣皱起眉头看着刑部尚书刑部尚书祝苍、大理寺卿宋昼、都察院左都御史赵东山三人道:“上上下下都审问罢了,果真没有问题?”
祝苍今年年过七旬,是一位刑部老人,摇头道:“罗相,从太上皇丹房到内务府颜料库,老夫都亲自带了刑部最精干的人手细查了遍,刑部查完大理寺查,都察院也查了遍,实在看不出有甚么破绽。至于涉案的一百二十八人,全部分开反复审问了一宿,得到的案卷几无差别。他们不可能串供的,即使串供,这么多人,也必有破绽出来。但就目前来看,此案简单明了,实在寻不出甚么问题。就连龙虎山张元隆,也都问了几遍。”
罗荣还想再问甚么,荆朝云却摆手拦住,而后对祝苍等人微笑道:“原也只是走个过场,给外面那些满心阴谋心思的小人一个交代罢。三位大人去忙罢,三日之后结案,公布天下就是。”
祝苍、宋昼、赵东山三日退下后,何振不解的看向荆朝云,道:“元辅,你我都应知道,太上皇驾崩,绝没那样简单,为何……”
罗荣也皱眉道:“没有一丝破绽,原就有问题。一百二十八人里,果真就没一个糊涂的想差的?”
荆朝云叹息一声道:“罗相,何相,老夫也知道,太上皇这等自幼年起,便在阴谋诡计中成长起来的圣天子,是不会因为弄错两味药就驾崩的。可老夫相信,这一次,也绝不是如你们想的那人所为。道理很简单,他们并未准备妥当。且太上皇,也一直在稳稳的放权于他,想让皇权在以后三五年内平稳交接。实在没必要,干下这等泼天大事。况且,任谁,也要思虑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的后果!”
听闻荆朝云之言,罗荣、何振都变了面色,若是此事非最大的受益者所为,那岂非更可怕?
荆朝云摆手道:“此事,皇上也不会放过,必会细细详查,否则岂能心安?但短期内,未必能查出甚么。幕后之人并未留下多少蛛丝马迹,又事涉宫廷,还有内务府。内务府里,又事涉多家王府。总之,是一团乱麻。眼下,国丧要紧,其他的,咱们也无能为力。”
罗荣有些不甘心道:“荆相,莫不是将那番话当了真?”
虽未明言,荆朝云也知道罗荣说的是甚么。
隆安帝说荆朝云乃名臣,朝廷绝不会动,否则就是自毁城墙云云。
荆朝云信么?毕竟是当着宗室诸王和文武大臣的面说的。
他并不全信,也自不会全不信。
但这已经够了……
看着罗荣、何振不甘的眼神,荆朝云淡淡道:“文孝,敏宽,你们可知,昨儿夜里,有人串联上书,甚至鼓动国子监数百监生,准备上书朝廷,为太上皇鸣不平,结果,今日鸾台却没收到这样的奏折,是因何故?”
也不给罗荣、何振相问的空闲,荆朝云就又说道:“因为鼓噪此事的官员,此时正在牢里,等待他们的,绝不会有甚么好下场!天子大义,早在六年前已经定下来了。如今太上皇驾崩,眼前这点风波,又怎么可能动摇得了国本?文孝、敏宽,心不要乱,心乱必出大事。”
罗荣、何振闻言,悚然而惊,回过神来,终于明白他们先前的想法多么荒谬。
有天子大义在,有坐稳六年天子位的根基底蕴在,隆安帝在太上皇驾崩的第一天,就展现出了他的强势。
整个皇城御林军二万大军,也效忠于他。
就凭小小一个流言,又怎么可能真的击垮他……
不过,二人又觉得,荆朝云话里,似乎别有一层意思。
这一次的风波,的确击不垮在暗中筹备多年的隆安帝。
但似乎,还有下一次,更大更狠的?
……
东城兵马司衙门。
贾蔷回来时,衙门内已经没多少人在了。
大多数的丁勇、帮闲都出去执勤,务必保证京城中没有动乱。
让人去请了一个郎中来给贾环拾掇拾掇脸上的伤后,贾蔷就让商卓寻来李婧。
二人进了兵马司衙门后院的一间卧房内,贾蔷将他对于此次兵马司招兵买马大举扩张,以及对整个都中来一次大清扫的一些想法说了出来。
又怎么可能,真的只是拿着扫帚清扫……
国丧期间,除了兵马司衙门外,谁敢作乱,兵马司衙门就可以彻底镇压剿灭,连兵部都不用上报。
不趁着这个数十年难遇一回的机会,将地下势力从东城拓展到其他四城,简直天理难容!
李婧这个当初在太平街,维持一个苟延残喘金沙帮的少帮主,眼下即将能够掌握的势力,足以让她在江湖中称王!
等大概谈完正事,贾蔷格外想当一回江湖女王背后的男人,李婧便只能依了他,让他在其身后,驰骋江湖……
……
ps:今日临时出了点事,实在抱歉。
第四百九十四章 龙潭虎穴
“果真要大清扫?!”
兴云作雨罢,李婧面色愈发娇艳,杏眸看着贾蔷,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
她开始以为只是要打这个幌子……
贾蔷却点点头,将关于时疫的设想说出来,愈发让李婧古怪。
旁人或许认为贾蔷身为林如海的弟子,当有此忧国忧民之心,但李婧作为枕边人和执掌最见不得光的核心力量的心腹,自认还是有些了解贾蔷的。
贾蔷不是做不出这样的事,但在眼下这个档口,他会干这等劳民伤财的大善事?
被李婧看的有些不自在,贾蔷掐了掐她水灵灵的脸蛋,笑道:“当然,最重要的是,在扩军过程中,看看哪些是可用之人,哪些是平庸之辈,哪些又是偷奸耍滑不可用之人。去将高隆、胡夏、乔北、王遂四个副指挥寻来,正好一并讲了。”
李婧闻言恍然,出门到前面叫人。
未几而归,高隆四人前来,贾蔷没有废话,将大清扫说了遍,最后道:“副指挥、吏目带头做事,副指挥偷奸耍滑者,降为吏目,仍无长进的,贬为丁勇。寻常丁勇有偷奸耍滑的,废黜成为帮闲……”
“那要是帮闲还不长进,是不是就赶出兵马司了?”
胡夏笑问道。
贾蔷冷笑一声,道:“想得美!平日里吃公粮养兵千日,如今要用了,脱下那身皮走人就了账了?帮闲不用心做事者,第一次打十棍,第二次打二十,第三次打四十!你们也都一样,丢了我的脸,自有好果子吃!”
胡夏、乔北、王遂三人连忙笑言不敢。
贾蔷又道:“敢不敢另说,高副指挥成立的督查队,会查实记录。再有就是,不能只罚,还要赏。将东城划分出七大片区,每片区再划分出八个小片区,进行比赛。每个小片区做的最好的,升吏目。七大片区里,就会诞生五十六个吏目。每八个小片区再进行比赛,做的最好的片区吏目,直接升副指挥。如此,也就将多出七大副指挥。这七大副指挥,再加上你们三个副指挥,一共十个副指挥里,看谁麾下的片区做的最快,最好,再从中选出两大副都指挥。高隆自动升副都指挥,我不在时,代我行都指挥大权。”
在三人颇为羡慕的目光下,高隆虽也激动,却还是沉稳的应了声:“是!”
贾蔷还是盯着胡夏三人,道:“我提醒你们一声,这一次扩张,将会有许多开国将门子弟进来,同你们一并竞争。我唯一能保证的,就是在这个衙门内,他们不会因为身份比你们高贵,就额外受到提拔。但是,他们若是凭借自身的能为,做的比你们出众,到时候你们也别说这些人只靠家世。高大哥……”
高隆沉声一应:“在。”
贾蔷道:“过几日,镇国公府牛继宗之子牛城,理国公府柳芳之子柳珰、襄阳侯府戚建辉之子戚琥、安定侯府胡深之子胡宁等十二家公候子弟会来报道,你不要去管他们甚么来头,总之来头没有我大。他们初来,寸功未立,所以你对他们的要求只能更严!有不服的,军法从事,没有他们多嘴的余地。在军中,唯军法最重,这个道理你一定要记下。”
见贾蔷这个态度,胡夏等人也放下心来。
贾蔷又道:“具体的细节,你们自己商议,我不参与,回头议定好了,给我过目即可。只是我再多说一点,五城兵马司里,唯有东城兵马司扩充至两千兵卒,其他四城照旧。所以,以后东城兵马司会常往其他四城,支援他们行动。这里面的分量,你们自己思量。”
都是聪明人,一听这言外之音,纷纷眼睛明亮起来。
不过胡夏高兴罢,又有些作难,道:“侯爷,这丁勇好办,可两千正兵,至少要八千帮闲,咱们从哪寻这么多帮闲去?”
贾蔷笑了笑,道:“这怕甚么,神京城里别的不多,只那些青皮、恶霸、帮派、赌坊数不胜数。这一个月内,神京城内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要么披上兵马司的衣裳,归顺兵马司替朝廷办事。要么,兵马司的大牢里住着过年,你还怕没人手?记住,咱们是办皇差的,只要忠于王事,便无所顾忌!”
此言一出,连高隆都忍不住笑出声来,亦心情激荡。
看来这太上皇一死,反而能放开手脚了!
一行人正畅所欲言,忽地听门外亲兵通传道:“侯爷,外面来了一座王驾,说是北静王府,要见侯爷。”
贾蔷闻言,眉尖一挑,站起身来,对李婧、高隆等人笑道:“得,人家打上门来了。这贾家子弟,真是……”
说罢,摇着头出去了。
李婧、高隆、胡夏等人闻言,知道内中必有缘由,纷纷跟上前去。
……
兵马司,衙堂。
贾蔷带人自后堂进来时,就见一二十三四岁的年轻王爷,头上戴着洁白簪缨银翅王帽,穿着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袍,皆是素服,站在那里白白净净,一派风流。
他身旁,水泽和水淦二人一左一右站着,面色都不大好看。
贾蔷身边带着宝玉、贾环二人,莫说李婧,便是高隆也未进来。
不过,商卓在堂上。
看到贾蔷进来,水溶眼睛一亮,微笑颔首道:“久闻世兄大名,便是宫中皇上跟前,也听了几回,你我二家又素来交好,祖上几辈子的交情,与旁家更不同。早就想与世兄见面,好生聊聊,不想竟拖至今日。上回世兄封侯大宴,可惜小王未曾得闲,只嘱托了王妃亲至。今日总算得偿所愿,见一见世兄芝兰玉树的人品。”
贾蔷上前,先见了一礼,后亦是微笑道:“王爷这话,该不是在讽刺我罢?”
说着,不等水溶回话,就招呼鼻青脸肿的贾环过来,道:“被打了,流血受伤了,不代表你就是在理的。今日你先自作聪明,捉弄人家。被识破后,又口出不逊之言,胡搅蛮缠。虽然,人家也骂了你,还揍了你,不过到底是你挑事在先。王爷寻上门来了,你自己说,要不要给人赔礼道恼?”
贾环见连北静王都寻上门来了,原想着贾蔷非得把他打个半死给人交代不可,没想到只要赔礼道恼!
这容易啊!
贾环连个磕绊都没打,上前跪倒就磕头,可怜巴巴的哭道:“是我的不是,都是我错了!”
“……”
贾蔷见状抽了抽嘴角,他把话说的这样清楚了,人家也骂了贾环还打了他,言下之意,贾环只要为他的嘴欠赔个不是就好。
谁知道,贾环赔不是的方式是这个……
而看到贾蔷脸色有些难看,北静王水溶忙摆手道:“诶,世兄实不该如此!小王今日前来,原是带着愚弟前来赔不是的,绝无上门逼迫的道理。世兄如此做,实在令小王无地自容。”
贾蔷闻言,心中反倒生起好感来,难怪连隆安帝都喜欢这个异姓王,此人确实谦逊之极,且文雅知礼。
人家给体面,贾蔷自然不会倨傲,他微微躬身道:“王爷,下官所言,绝非故意给王爷难看。道理便是如此,下官从来都认为,弱者和公道,是两回事。今日贾环挑衅在先,挨打在后。不能说他挨了打,他就是对的。当然,王府三爷得理不饶人,打的有些太狠了。这也是下官拦下他的缘由……”
水溶闻言,对贾蔷为人也有了数,笑的愈发灿烂些,道:“世兄说的极是,虽出手有因,但水淦不知适可而止的道理。水泽年长,却意气用事,无尊长之气量……”
说着,回头看了眼。
可以看出,水泽和水淦极尊重水溶这个长兄,见水溶看来,忙上前。
原本只要鞠躬作揖赔个不是就是了,可看到贾环还跪在地上,两人心里恶心个半死,也只能跪下,磕头赔起不是来。
贾蔷忙道:“再没这个道理,快快请起!”
水溶却笑道:“世兄也让他们长个教训罢……都中素来风大,咱们这样的世交,理当相亲相爱才是。”
此言一出,贾蔷心里登时一震。
不动声色的看向水溶,见其目光莹润,气派儒雅,心里不由卧槽了声。
这一个个的,怎么都成了扮猪吃老虎的主了?
口中含笑应下,心中却飞速的回忆起此人在原著世界里出场的那几回,其实具体印象已经记不清了,但有一个有趣的事,贾蔷却一直未忘。
那就是琪官蒋玉涵赠送给宝玉的汗巾子,是北静王水溶相赠。
两人有甚么勾当,不问自知。
而琪官又是忠顺亲王李祐的心头好,片刻离不得……
那北静王和忠顺王,又是甚么干系?
这晋西北,乱成了一锅粥!
贾蔷不愿往深里多聊,当然,对于北静王流露出的善意,也并未拒绝。
只是一时也寻不到好借口,摆脱此人的热情。
别的且不多说,把兄弟却是万万做不得的。
正当贾蔷心里渐渐不耐烦时,就见商卓引着一内侍进来,道:“侯爷,恪和郡王打发人来急着见你,有说要紧事。”
贾蔷认得此人,正是李暄身边的小太监,问道:“陆丰?你们王爷有甚么要紧事寻我?”
陆丰忙道:“侯爷,快随奴婢进宫去罢。有些话,奴婢也不好说。”
贾蔷却还是皱眉多问了句:“你们爷现在在哪?”
陆丰迟疑了下,方回道:“主子现在在九华宫。”
贾蔷:“……”
若论当今世上有哪个地方是他最不愿去的,便是这九华宫了。
那里哪里还是甚么好地方,分明就是龙潭虎穴!
……
第四百九十五章 不知死活
神京城西三十里,桃园。
对于寻常农家女孩来说,农庄意味着日以继夜的繁重劳动。
或许晨起的朝阳和落日的晚霞很美,可对她们来说,却已是司空见惯,或是早因身心的疲劳,而忘记去欣赏。
但是对于常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住的虽富贵却只能走动在方寸之地的大家闺秀来说,田园生活,美的如同诗意。
晨起半坡上的旭日东升之美,傍晚时西边广阔无垠的天空火烧云之壮丽,夜幕时如洗过的星空上,浩瀚望不到尽头的星海……
都是拘束在深宅大院里的她们,极少见过的。
农家菜虽显粗糙,亦别有一番滋味。
疯顽一天后,洗过温汤,吃过农家菜,诸姊妹丫头们围坐在篝火边,仰望着星空,简直心满意足。
原本应该在此时享受静谧的夜,只是有湘云的地方,又怎么可能静谧的下来?
“早上起迟了,错过了花露,明儿早上一定起来,起不来再不是人!”
“你们猜我今儿在鱼塘看到了甚么?好大一条鱼,了不得了,我瞧着还是几个色的,很好看,可惜它太机灵,不吃我鱼竿上的饵,唉,明儿我再去瞧瞧。”
“还有一个好顽的,你们猜二丫家的鹅和狗哪个厉害?老天爷,我今儿才见着了,原来鹅那样厉害,能追撵着狗儿跑。幸好我跑的更快些,二丫来救了我,不然今儿可惨了。”
“山坡那边有个兔子洞,二丫说别看着兔子好看,可是她却不喜欢,还可恨的很,到处爱打洞,还有一个好顽的,她说兔子粑粑好臭的,咯咯咯!”
“还有一个地方,有刺猬,明儿我再去寻摸寻摸,看能不能捉个小刺猬回来给你们顽!”
湘云嘴里虽然闲不住,咕哝咕哝的说不完,其实手上并没闲着,拿着针线做着女红,其实眼睛也没看别个。
好在大家对她也习惯了,有的听着笑笑,有的已经自动过滤了她的声音……
素来霸道,但在这群女儿姑娘里不怎么说话的尤三姐,望着星空怔怔出神了半晌后,轻声道了句:“若是能长长久久的住在这,那就好了,与世无争,清清白白。”
此言一出,她身旁的尤二姐最先变了面色,眼中难掩凄然。
尤氏心里恼这三妹妹说话不过脑子,皱眉道:“想的容易!你看看李婶、二丫她们,哪个有这样的想法?你只觉得自己难,和外面的娘们比比看,若是能换,她们上赶着过你这样的日子。”
一旁凤姐儿讥笑了声,道:“大嫂子这话在理,咱们在这,十指不沾阳春水,也不用劳作,只是享福受用,自然有闲功夫自在。果真变成泥腿子,靠种地为生,呵呵,别说一辈子,半个月也难熬。”
尤三姐柳眉倒竖,心中恼怒,不过到底记着本分,只哼了声。
不过,凤姐儿居然不见恼。
尤氏正同她赔不是,说这个妹子性子最粗糙,也不怎么知礼,凤姐儿却笑道:“这样也好,心里有甚么不乐意的,爽利的说出来,骂一场吵一架,也就完事了。果真换了那心里藏着奸的,面上笑呵呵,亲的甚么似的,转过头去背地里再放冷箭,那才叫人瞧不起……”
“噗嗤!”
凤姐儿说完,却听一旁宝钗忍不住笑出声来。
凤姐儿不知怎地就心虚起来,吊梢眼侧过来,觑着宝钗道:“宝丫头,你笑甚么?”
宝钗不答,反倒转头问不远处的黛玉,笑道:“妹妹可知我在笑甚么?”
黛玉正望着篝火出神,听问后,笑呵呵道:“我原不懂这些,唯有你和二嫂子这样高深莫测的人,才明白你们在笑甚么。”
“好你个林妹妹,今儿再不能放过你!”
宝钗闻言大为羞怒,将手中的锦帕放在竹杌子上,起身要去拾掇这位阴阳神功大成的大阴阳师。
黛玉忙求饶笑道:“好姐姐,我原不是那个意思!”
宝钗横眸道:“那你又是哪个意思?”
黛玉吃吃笑道:“就是我不懂的那个意思呀!”
探春、湘云等人大笑,迎春有些迷茫,她是真不大懂……
顽闹一场罢,探春忽然问道:“这样的日子过的实在有趣,林姐姐你们可有诗没有?”
黛玉闻言眼睛一亮,不过没等她开口,一旁凤姐儿就不喜欢了,道:“连我都听说过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不是一回事,如今在这泥腿子的地儿,再谈甚么诗啊词啊的,岂不待错了地儿?酸得很,不来这个不来这个!”
探春气笑道:“二嫂子果真是不学无术,竟不闻《村居》名作?”
凤姐儿哼哼气道:“甚么村居社居的,有甚么了不起?”
连惜春都知道《村居》,背道:“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
众人赞过惜春后,又一起取笑起凤姐儿来,凤姐儿岿然不动,摇头道:“一点也不好听,还是酸。要我说,这村居再没我讲的笑话好听!”
黛玉、宝钗、湘云、探春等便纷纷起哄让她讲,凤姐儿却坏笑道:“果真要听?我可真说了?要不,还是等你们出阁后,再来寻我听罢……”
见她如此,姊妹们纷纷啐起来,却也不好意思再让这成过亲的过来人讲甚么笑话了。
她们虽然金贵,等闲污言秽语传不到耳中。
可也翻看过一些大人不让看的书,再者,多多少少会在无意间,听到嬷嬷媳妇们说的那些混帐笑话。
私下里倒也罢了,可这么多姊妹,哪里敢听凤姐儿疯言疯语?
正当黛玉、宝钗等人要好生排揎排揎这过分的二嫂子,忽见一道身影从前面跑来。
一身花布衣裳,村里村气,可人生的却十分标致。
走近一看,众人都笑开了。
黛玉啐道:“香菱儿,你这傻丫头,从哪穿得这一身?”
香菱乌油头发梳成了两个麻花辫,穿着一身村里的粗布花衣裳,喜滋滋,美哉哉的往那一站,得意道:“二丫送我的!她和我是朋友呢!”
宝钗却叮嘱道:“庄子上的女孩子不容易,一年也落不了两身衣裳,不可白拿人家的。不过给人银子也不好,像是拿金银做交易。既然人家拿你当朋友,就不可伤了人家的心,你也还人家一身衣裳才是。也不必太好的,不然人家穿着也不自在。”
香菱跟了宝钗一二年,听了她的话,觉得在理,点头应下道:“我记得了姑娘,原也打算送她一身衣裳。”
黛玉不解道:“好端端,你穿这样的衣裳做甚么?家里也不好穿这个。”
大家子里,奇装异服是最要不得的。
纵然东府没甚长辈在,可规矩也不能胡乱触碰。
香菱有些害羞,小声道:“回家给爷看看……”
黛玉等人不大明白,倒是凤姐儿有些听明白了,暗中啐了口后,目光飘向尤氏、秦氏,却见她二人也都红了脸。
没想到,贾蔷这样小的年纪,倒是会顽……
正当黛玉等取笑香菱就会讨好贾蔷时,忽地湘云站起身来,往西面看去,眉头有些皱起。
宝琴奇道:“云姐姐,怎么了?”
湘云先回头“嘘”了声,让众人安静下来后,再凝望西面,那里是黑压压的一片桃树。
凤姐儿看了两眼,也没看出甚么名堂,正要说话,却忽然变了脸色。
因为,远远地,传来一道惨叫声,虽觉得遥远,但很清晰。
可她们听说,这方圆十里内,都是贾蔷买下来的山头,除了这个桃花庄外,别无人家。
又怎会传来惨叫声?
而惨叫声罢,居然紧跟着传来一阵嘈杂的狗叫声……
一时间,一众姑娘们脸色隐隐发白,有些惊惧。
正这时,却见三人从正门方向的路上飞快赶来。
黛玉起身看去,就着火光,认出为首一人,登时惊喜道:“小婧姐姐,你怎么来了?”
李婧虽一身劲妆,却愈发显得英姿飒爽,她弯起嘴角看着黛玉笑道:“姑娘在此,我若不来,爷晚上觉都睡不踏实。这不,到底没让我白走一遭。姑娘们且该怎么顽就怎么顽,只一些黑了心的小毛贼,也早在我们爷的预料中。这里是爷精心准备过的地方,再不会有差池。”
眼下京城的暗中势力,力量超过贾家“夜枭”的倒还是有几家。
但即便是力量最强的中车府,想要大规模的调集人手来突袭桃园而不被夜枭发现,都是不可能的事。
若是只来三五人,或者七八人,那对于连李婧都出现的桃园来说,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
说罢,李婧带着身边两个一样女扮男装的年轻姑娘,转眼消失在黑压压的桃林中,连盏灯笼也未带。
……
神京皇城,九华宫。
偏殿。
贾蔷皱眉看着田傅,不解道:“田国舅劝不劝太后,和本侯云锦方子有甚么相干?”
田傅倒也会解释:“我要用云锦好生给太后娘娘做几套好衣裳,才能哄她老人家高兴高兴啊。可又不愿从你那买云锦,你贾家门槛高规矩大,我虽是太后亲弟,却是连门儿都进不去。再说,你先前已经答应过我了,要将方子卖给瑞祥号,怎么,转身你就不认账了?莫不是看着太上皇驾崩了,你就瞧不起我们田家了?若如此,我现在就去请太后来评理。”
贾蔷眼神清冷,不理会这不知死活的东西,转头看向被四皇子恪荣郡王李时叫来的大理寺卿宋昼,淡淡道:“宋家想谋夺我的方子?本侯现在给你,你敢要?”
宋昼苦笑道:“宁侯,老夫从不理瑞祥号之事。大理寺那么多事,老夫几无空闲的功夫,哪有心思理会那些?瑞祥号的事……怕是有族中混帐起了左意,回头老夫必然查明教训,给宁侯一个交代。只是眼下,宋家纵然想不要,怕也是难了。”
这倒是心里话,若是能不要,他绝不会让宋哲等人沾手这个方子,惹下一身骚。
主座上,四皇子李时看着贾蔷劝道:“贾蔷,眼下最要紧的事,就是劝好太后,旁的都是次要的。贾家这次有何亏损,回头你到我王府来,孤王必不会让你吃亏。”
田傅闻言大喜,瑞祥号东家宋家五爷宋哲可是亲口答应了他,若是能取到真方子,回头就分他二分干股,每年利息银子,都足够国舅府吃喝不完。
他忙对贾蔷警告道:“贾蔷,这一次连恪荣郡王都当了中间人,你若是像上次坑骗赵家那样再拿假方子出来,那我必是要请太后主持公道的,王爷也饶不过你!”说到最后,已是厉声厉色。
贾蔷看了眼眉头紧皱却欲言又止的李暄后,垂下眼帘,淡淡道:“你放心,这一次的染色方子里,但凡有一个错字,我都去太后去请罪,再说,你不是要拿去给太后娘娘做衣裳么?还有甚么好不放心的,王爷也不会饶过我。
呵,不过,三十万两的买方子银子,明天要是备不齐的话,就再不必提甚么方子不方子了。”
说罢,也不见礼,只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
第四百九十六章 鸳鸯陪床
神京东城,瑞祥号。
后堂。
东家宋五爷宋哲笑容满面,看着田傅说不出的感激。
尽管这只是表面色,但内心里,宋哲也的确高兴。
他和宋家家主宋昼不同,太上皇突然驾崩,宋昼倒是心有警觉,不赞成再和田傅合谋,谋取云锦方子。
在宋昼看来,世道已经变了,尤其是在隆安帝突然展现其强势后。
但宋哲却并不以为然,如今太上皇虽驾崩,可皇太后还在。
只要皇太后还在,田傅的地位就稳如泰山!
再怎么说,田傅都是隆安帝的亲舅舅,天大地大,娘亲舅大!
这是几千年传下来的规矩,皇上也不能例外!
有田傅顶在前头,还会怕区区一个贾家?
实际上,若不是有林如海在,便是太后都薨了,贾蔷也不过是个小喽啰,根本不值一提。
毕竟,百官仍是景初旧臣,未曾改变。
军方仍是元平功臣,并非开国功臣。
怕甚么?
所以,对于今日田傅借着劝太后的机会,直接提出促成这笔交易为条件,利用宫里的压力,逼贾蔷答应交出方子,宋哲心中实是高兴。
因为越是如此,贾蔷越不敢弄鬼。
果真惊扰了太后,宫里首先就饶不了他!
“宋小五儿,你放心!没事,他不敢不听!”
“太上皇在时,我那老姐姐事事依顺着太上皇,反倒未必能借到光来压贾蔷那忘八羔子。”
“如今只余我那老姐姐了,嘿,反倒比原先更好使了!”
“再说,我还是皇上的亲舅舅,就那么一个亲舅舅!别说他贾蔷,就是林如海又能拿我怎么样?”
听田傅在吹嘘,宋哲连忙恭维了几句,最后试探笑道:“国舅爷,这三十万两银子,果真明日全交给贾蔷?要不,先给十万?总要等验出了方子是真是假?”
田傅闻言,却陡然变了面色,大骂道:“宋老五,你他娘的想瞎了心了?怪道都说商贾重利忘义,老子在宫里都应下了三十万两,你只出十万两,你让老子怎么做人?你自己拿十万两去试试,看看贾蔷会不会一口唾沫啐你脸上?狗**的,当老子是傻子不成?”三十万两里可还有他十万两呢,只给十万两够个屁!
宋哲心里暗恼,也悔恨有些得意忘形,忙赔笑道:“国舅爷误会了!我是想着,这笔生意能做成,全亏了国舅爷之功啊!所以除了瑞祥号该给国舅爷一笔,贾蔷是不是也该给国舅爷一笔?三十万两里,扣下二十万两,当做太后娘娘和国舅爷的过桥银子!我宋家再怎么小气,也不可能让国舅爷难做不是?”
听闻此言,田傅面色才和缓下来,随即就是怦然心动。
若是太上皇在时,他都不敢如此恣意。
可眼下九华宫只太后一人,这世上再没有比太后还尊贵的人了。
太后如今又在和皇帝闹别扭,宫里全指着他来哄太后用饭。
这个时候,过分点又如何?
不过……
田傅百般心动,最后还是强忍着贪念,摇了摇头,艰难的道了声:“不可。”
道理很简单,太后身子骨虽然还不错,可也活不了一百岁啊!
跳的太过,果真过上十来年,太后薨逝了,那谁来护着他?
最重要的是,贾蔷那边,原本就答应了要给十万两,没必要为了另外十万两闹到不可开交。
心里说服自己后,田傅沉声道:“如今林如海和贾蔷正当红,你想给宋家种祸,你就只管坑人!果真他们撕破脸皮,宁肯来个鱼死网破,反正我帮不得你们宋家。”
宋哲闻言,扯了扯嘴角,干笑了声,道:“罢了,原也只是份孝心。既然国舅爷不乐意,就此作罢便是。不过,国舅爷务必要保证,这个方子是真的。因为这不只是瑞祥号的利,也是国舅爷的利。那二分干股,一年只分红,都要好几万两银子,甚至更多。只要这个方子是真的,那么最多十年,国舅爷只分红,就能得百万之利,若不够,宋家补!”
田傅闻言心中大喜,一想到那百万之巨的财富,眼睛都红了,他看着宋哲道:“果真?”
宋哲二话不说,拿起身边几案上的笔墨,一阵奋笔疾书,写下了一篇文书后,不仅签字画押,甚至还取来了他瑞祥号东家的印章,盖好印后,递给了田傅。
田傅接过手扫了眼后,愈发大喜,原来宋哲竟将方才的承诺落在纸上,写成了契书,如此一来,田傅果真再不怕宋哲变卦!
田傅大声道:“宋五爷敞亮!你就等好罢,那贾家小野种敢给个假方子,我必让他吃不了兜着走!!非让太后亲自出面,狠狠拾掇他!”
宋哲闻言,笑道:“这一点,在下自然深信不疑!”
宋哲也不是利令智昏之辈,得到这个方子能赚大钱生大利,使得瑞祥号超过其他七大布号,成为大燕第一布号是其一,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和田国舅捆绑在一起。
田国舅是太后唯一的亲弟弟,和田国舅捆绑在一起,就是和田家,和太后捆绑在一起。
就宋哲所知,太后的身子骨还很好,至少再活十年,甚至十五年都不成问题。
而乾清宫的那位,旁的且不说,好色之君是跑不掉的。
他能不能活过太后,还真不好说。
如此一来,太后就能庇佑宋家度过未来艰难的十年,直到新君出现。
为此,宋家甘愿付出百万之巨!
这也是宋昼那样的宦海浮沉的朝廷巨擘,没有反对他行此“蠢计”的缘由……
……
荣国府,荣庆堂。
贾蔷率亲卫将贾母、王夫人、宝玉、贾环送至此后,想走自然没走成。
在知道今日贾环闯下大祸后,登时无比愤怒。
尤其是王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让贾蔷这个族长看着办……
其实王夫人倒是从未直接让人惩罚过贾环,都是送信去族学里,让贾代儒打贾环板子。
如今贾代儒在家荣养,族学里没人听王夫人的话,她竟已失去教训庶子的手段。
眼下却想借这个机会,给贾环一个教训,也好让他知道,她仍能治辖他这个庶孽。
只是,贾蔷又怎会甘愿为她当刀,看了眼跪在地上,唬的鹌鹑一样的贾环,他摇头道:“今儿他吃足了苦头,也知错给人磕头道歉了,暂且饶他一次。不过贾环也说了,下半年族学再开学时,他就入学读书习武。这次再当逃兵,新账旧账齐算。”
贾环被贾母喝骂走后,贾母又上下打量了宝玉一番,见其安然无恙,放下心来,对贾蔷道:“太后凤体欠安,皇后娘娘免了出殡前外臣命妇入宫举孝,明儿我们也不用去了,总算能歇一口气了……宝玉也不用跟着受罪了。”
贾蔷怎愿关心这些……他没所谓的嗯了声,道:“若无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
贾母没好气道:“东府的人都被你送去城外了,你急着回去做甚么?莫非也学着那起子没出息的混帐,往府上带人了?蔷哥儿我警告你,眼下正是国丧期间,胡来不得。被人闹开了,不是顽笑的。”
国丧期间生出孩子来,那就是重罪。
贾蔷“啧”了声,无奈道:“老太太说的是哪的话?我这辛劳一天了,要赶紧回去歇息了。”
贾母嗔怪道:“就没见过你这样当主子的,一个人在家里苦熬着,连个铺床暖被子的也不留,倒让丫头们都去城外享福!可有这样的道理?”
贾蔷“咦”了声,来精神了,道:“老太太,听你老这话音儿,我怎么听着,似想赏我一个丫头暖被窝?提前说好啊,不是鸳鸯我不要,你老也别开这个口。”
“呸!”
贾母闻言气的狠狠啐了口,王夫人这样的木菩萨,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贾母“恼”道:“少做你的春秋大梦!我偏要给你丫头?若不是看你糊涂,可怜巴巴的身边也没个稳妥些的人伺候,我才懒得理你!罢了,鸳鸯过去服侍你几天,等你房里的丫头回来后,再全须全尾的给我送回来!”
贾蔷闻言,“啧啧啧”道:“哦~~哟!!我就说,先前怎么就巴巴的警告我眼下是国丧,原来在这打埋伏呢!老太太,你老可真不愧是荣国先祖的国公夫人,兵法娴熟啊!”
贾母闻言,绷不住大笑起来,指着李纨道:“快去给我撕了这猴儿的嘴,倒编排起我来了!这凤丫头才消停了几天,你倒是填补上了!”
贾蔷呵呵一笑,对站在贾母身后身量高挑的鸳鸯道:“鸳鸯,走罢!回去给我暖床去……”
“呸!”
鸳鸯俏脸红的和绸布一样,贾母又啐了口,斥道:“急甚么,正经事还没说完。”
贾蔷哈哈笑道:“我就知道,这天下哪有这样的美事?行行行,有甚么正经事,你老说就是。今晚我给鸳鸯一个面子……”
鸳鸯羞的简直没法见人了,忍不住道:“侯爷和老太太商议事,可别老提我,我算哪个位份上的,侯爷只顾戏弄我,倒显得我轻狂不知做人。”
贾母高兴笑道:“谁会以为你不会做人?你是我身边养大,一手调理出来的。你放心,再没人拿这话说你,她们只会说蔷哥儿!”
说罢,对贾蔷道:“你昨儿拿人的事,今儿可同皇上说了?皇上怎么说?”
此言一出,心里一直藏着事的李纨也赶紧望了过来。
贾蔷道:“皇上自然夸我办得好,不过要想保住二老爷和大婶婶她爹,我就得把这桩案子接过去,还骂我是因为徇私枉法,恃宠而骄才没把两人抓起来治罪……老太太你知道这要得罪多少人?尤其是国子监那边,那些傻乎乎的监生,多是和二老爷一样自以为是的,实在麻烦。”
李纨闻言,落泪道:“蔷哥儿,我父亲……让你受累了,我代他老人家,给你赔个不是!”
说罢,对着贾蔷屈膝一福。
贾蔷忙避开一步,无奈道:“到了这个份上,我也是没法子。总不能真看着绣衣卫抓他们入诏狱拷打罢?但皇上也警告我,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下一次再徇私,我就得代他们受罪过了。”
李纨闻言,咬牙道:“蔷哥儿,回头得闲了,你能不能和我一道去一回李家?”
贾蔷忙道:“大婶婶,我可说服不了你爹,那老头儿,比二老爷还倔。我估计,你也够呛。哭骂上吊甚么的,对李祭酒基本没用。”
李纨道:“我自然没这分量,可还有祖母在。父亲最是纯孝,祖母若是开口,父亲虽百般不愿,也会答应的。”
贾蔷闻言大喜,然后回头看了看贾母,虽未开口,可那眼神分明是在说:
老太太,看看人家的家风,也没见天儿的将孝道挂嘴上,关键时候却能顶用啊!再看看你……
贾母看出他的意思,气道:“宝玉他老子也应下了,再不让人哄骗了去!我问你,果真让宝玉他老子继续跪下去?他身子骨也只是外面看着还好,里面虚!”
贾蔷忍不住哈哈大笑了两声,道:“好,只要老太太你能管得住他就好,一会儿让人接回来就是。不行了,我太困了,得回去歇息了。鸳鸯,快走快走!”
贾母也算满意了,回头对鸳鸯道:“你跟他去罢,服侍他两天,我估摸着,她们姊妹们明儿不回来,后天也该回来了!可惜了,若不是国丧期间,今儿就让他给你个名分不可!”
鸳鸯满面通红,虽羞得不行,却也只能应下,回里屋简单收拾了两件衣裳后,背上包袱,随贾蔷去了东府……
……
“好了,不用忙活了,去旁边耳房睡罢,那里原是平儿姐姐和晴雯不陪床时住的地儿。”
见鸳鸯背着他,将床铺好后,反复平整着锦被,就是不肯更衣进去暖被窝,在后面欣赏了半天风光的贾蔷呵呵笑着说道。
鸳鸯闻言,身子却是一僵,缓缓站直身子,转过身来,俏脸通红的看着贾蔷,小声道:“我还没给侯爷暖暖铺呢。”
贾蔷笑道:“我等了半宿了,也不见你暖,再等下去,天都要亮了……”
见鸳鸯受激,就开始解脖颈下的盘扣,要上榻上给他暖被窝,贾蔷忙道:“诶诶诶,今儿算了,你去歇息你的罢。”
鸳鸯好气,问道:“侯爷不是让我暖被窝么?怎又不让了?”
贾蔷笑道:“老太太先提国丧,又说只是将你借我几天,说的明明白白,今晚我若是强要了你,倒是不怕她,可对你却不尊重了。”
“哎呀!”
鸳鸯羞的差点站不住,腿一软坐在床榻边,羞恼道:“侯爷说的是甚么话呀,我……我就是暖个被窝,又不是……又不是……再说,国丧呢!”
“国丧”两个字,音格外重。
贾蔷见素来爽利的鸳鸯娇羞成这样,不禁哈哈大笑,道:“你当我是柳下惠转世不成?千娇百媚香喷喷的一个丫头躺被窝里,我能忍得住不吃?快去罢,别让我后悔了,那你想跑都跑不了。”
鸳鸯唬了一跳,连忙迈着小碎步往耳房走去。
刚走到门边儿,却听身后贾蔷笑呵呵的问道:“今儿老太太怎就忽然松了口,莫非是太太说了情?”
鸳鸯顿住脚,回首看着贾蔷,奇道:“侯爷怎知道的?”
贾蔷呵了声,道:“没甚么,去睡罢。”
鸳鸯一双盈盈大眼睛深深的望了贾蔷一眼后,扭身进了耳房。
贾蔷见之,微微扬了扬眉尖,心里却想着,该寻个甚么计策,狠狠拾掇拾掇宝玉那疯娘。
国丧期间,给他来这么一出美人计,要紧时候捅出去,却是能要人命的!
老太太多半猜着了,所以才几番提点他,国丧期间乱来不得。
连鸳鸯刚才也着重说了回……
总体来说,还行,没让他失望。
若今儿果真贾母和鸳鸯与王夫人一道算计他,那,才真正让人心寒。
且有了这次服侍的名义,往后鸳鸯离了贾母,也算有了下家了。
贾赦那老色批,怕也不敢再开口要人了,鸳鸯也不至于落个自尽的下场……
啧!
贾蔷自己觉得,实在是功德无量!
……
第四百九十七章 黑手
“哎呀!侯爷!还没脱鞋……国丧!”
鸳鸯俏脸通红,被贾蔷抱在床榻上滚了两圈压在身下,惊慌失措下,说出了心里话,不过临了还是想起了最要紧的,忙“当头棒喝”一声。
贾蔷心里好笑又感动,换作寻常丫头,能有一次爬床的机会,怕是要上赶着来。
别说他这个宁府主人,连贾环那怂样的,王夫人身边的大丫头都愿意跟。
原著世界里金钏为何死?
不就是在王夫人外间说了些不像样的浪话,在王夫人听来,是在勾引教唆宝玉,被打耳光还要赶出府,自觉无脸面活下去后,才跳的井么?
富贵人家的丫头,最好的下场就是给主子当个妾,当个房里人,成为半个主子。
但绝大多数,都是被拉出去配了小子……
这让心高气傲的“副小姐”们,如何能接受?
所以,若是旁个丫头有这样的机会,顶多半推半就,欲拒还迎的从了。
鸳鸯能在最后关头,还能替贾蔷着想,这样的丫头,已是难得。
轻轻在鸳鸯薄唇上亲了口,眼见她一张俏脸“唰”的一下变成了胭脂色,贾蔷得意的哈哈大笑。
这终究是个美好的时代,贾蔷已经记不起,前世看到会脸红的女孩子,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他隐约记得,在他穿越前,论开车技术,已经比不过很多妹纸……
又感受了下他压在身下的美人那玲珑起伏的身量,贾蔷站起身来,随手穿好外衣,却又把要起身服侍他的鸳鸯按倒在床榻上,道:“你继续睡你的,天还没亮,你起来做甚么?东府不讲究那么些虚的。”
鸳鸯闻言心里一片柔软,可还是想起来,道:“给爷去准备吃食……哎呀!”
刚起来的半身,又倒了下去。
关键不在这,关键在于是被贾蔷按下去的。
按哪不好,偏往心口按!!
见鸳鸯抱着怀怒目相视,贾蔷“啧”了声,赔不是道:“手滑失误,下次再这样,一定收拾它!”
鸳鸯信个大头鬼,红着脸“狠狠”瞪了贾蔷一眼后,翻过身不理他了。
过了一会儿,听着房间里没动静了,方悄悄转过身来,结果就看到了一张嘴角噙着坏笑的俊秀脸庞近在咫尺。
鸳鸯唬了一跳,只是还未惊叫出声,那张小嘴已经再次被覆盖……
……
调戏完美婢,贾蔷至前厅。
此时镇国公府牛继宗之子牛城、理国公府柳芳长子柳珰、襄阳侯府戚建辉次子戚琥等十人皆至。
不过,贾蔷派人通知的,却是十二家。
他目光扫了一圈后,眉尖轻挑,问道:“孙常、柯崇怎么没来?”
牛城道:“侯爷,孙常、柯崇他们两家人说,他们二人身子不大好,上回在会馆擂台上受的伤没养好呢,就不跟着侯爷办事了。”
此言一出,定城侯府谢琼之子谢强登时大怒道:“这叫甚么话?”
若加个“今日”还则罢了,可连时限也没说,岂不是说以后再不跟着贾蔷办事了?
安定侯府胡深之子胡宁的脸色忽然变的极难看,道:“侯爷,昨儿我才听说起,孙常、柯崇他们家在十二团营里给他们寻了好差事。原以为是谣言,没想到今儿他们真没来,看来是真事了。好个下流种子,他们竟成反叛**的了!”
其他人闻言也纷纷怒骂起来。
文官对于派系之争里的叛徒还不算太恨,叛来叛去的站队是常有的事,美其名曰执政理念不同。
可军中的叛徒,一旦被打上标记,那可真是人人唾弃。
谁敢在战场上,将后背交给一个叛徒?
除非,能一路走到顶尖,如赵国公姜家那般。
否则的话,必将寸步难行。
平凉候府费时之子费梧亦是想不通,不解道:“孙泽和柯眭也不是蠢人啊,咱们这些开国一脉子弟,就算投奔过去,也是给人当狗的。平日里元平功臣都没人拿正眼,再当叛徒,岂不是更惨?”
颍阳侯府江入海之子江沧虽清瘦,但脾气更为火爆,厉声道:“绝不能放过他们!”
贾蔷倒还好,道:“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不过,再查查也好。”说罢,叫来商卓,让他派人去查查,中阳伯府孙家和常宁伯府柯家到底怎么回事。
又见其他十人一个个义愤填膺,可有个别人,明显有些浮夸,怕也未必就稳妥。
贾蔷笑了笑,道:“你们又何必如此气愤?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本就是人各有志,且随他们去罢。不过,果真如此的话,那两家在丰台大营的位置,还有万香楼等营生的入股,却是要清退掉。”
“只如此,岂不是便宜他们了?”
丰安伯府常笪之子常远怒声道。
方才,他就是在贾蔷眼中,愤怒显得浮夸的人之一。
贾蔷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道:“不是一路人,终究走不到一路去。今日不散,明日也散。开国功臣到了今天,已经式微到再退半步,就要灰飞烟灭的地步。我们想要重新站起来,在军中拼杀出一席之地来,势必艰难苦累。也就一定会有人,吃不得苦,受不得累,忍不了委屈,去选择轻快一些的活法,这本是人之常情。但我可以保证,他们那样的人,一定走不到最后!”
说罢,贾蔷摆手道:“没必要为两个掉队之人浪费那么多功夫,我一会儿还要进宫,所以长话短说……”
接着,贾蔷将这十人,外加王安、王云两人丢入兵马司锻炼以及东城大清扫之事说了遍。
最后着重道:“且不论出身,兵马司里也不会看出身,只论能为的话,我也不信你们比不过那些市井江湖里爬起来的草莽英雄。他们大多数,连字都不识!所以,你们如果败了,那就一定是因为吃不得这个苦,受不得这个累。果真如此,那你们也别抱怨甚么。毕竟,能随本侯走到最后的,一定是世之英雄,而不是废物和逃兵!现在有没有想退出的,想退出,我不拦着。”
牛城、柳珰、胡宁等公候子弟们,都没想到,他们入兵马司是要做那样下贱脏臭的活计,一个个脸色不好看。
可听到最后,也激起了不服的气概,牛城大声道:“当逃兵?我镇国公府牛家,从未出过一个逃兵!”
柳珰也呵呵笑道:“若是开始没进来则罢,眼下都这个份儿上了,谁退出了,回家还不被活活打死?罢罢,就和那群泥腿子比一比,我倒不信,还比不过一群睁眼瞎?”
贾蔷扬了扬眉尖提醒道:“都不要太骄傲轻敌,自古草莽之中起豪雄,比吃苦受累,你还真未必比得过他们。行了,左右只一个月光景,到底是骡子是马,一个月内见分晓。希望下一回再见到你们的时候,身上即便不挂着副指挥,也挂一个吏目的差事。行了,你们直接去兵马司报道罢,高副都指挥会安排你们。我不留你们了,宫里还有一堆事。”
众人起身告退,胡宁却忙道:“侯爷,那会馆擂台那边,就不开了?”
贾蔷奇道:“怎么不开?国丧后,照例开。”
胡宁闻言,咧嘴一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众人笑了起来,贾蔷问道:“怎么,准备好报仇了?”
胡宁粗眉挑了挑,道:“我爹给我寻了个好师傅,如今天天在练,回头非把姜林的卵黄捏爆不可!”
贾蔷哈哈大笑道:“好!等国丧罢,咱们擂台上再和他们见真章!”
谢琼瓮声道:“我也练了,下一回,我也要打五个!”
十来人又哄笑起来,热闹一阵后,方一起告辞离去,前往兵马司衙门。
等他们走后,贾蔷一个人在座位上坐了好一会儿,脸色凝重。
他虽说的好听,可心里还是很有些阴郁的。
他没想到,太上皇都挂了,也不耽搁元平功臣那边下黑手。
这一出手,就挖走了他这边最核心十二家中的两家。
而且,怕还不会完……
关键是,隆安帝现在极看重赵国公姜铎,一时间,怕不会让他搅乱军机大政。
贾蔷捏了捏眉心,还真是难啊……
不过随即,他又恢复了斗志!
若是不难,开国一脉也不会被元平功臣打压的都快无法在军中立足了!
且先忍一忍,总要等十二团营的主将全部更换完毕后,再反击!
姜家……姜家!!
……
皇城,九华宫。
偏殿内。
恪荣郡王李时看着田傅笑道:“舅爷,今儿还是要好好劝劝皇祖母,凤体要紧。再者,太上皇驾崩,诸军机大学士、宗室诸王、武勋亲贵还有文武大臣们,都想要拜见太后,给她老人家道个恼,既是礼,也算是一份孝心。舅爷,此事还请务必出出力才是。”
田傅闻言,心中浮现一抹自得。
这李时是朝野公认的贤王,也是太子呼声最高的皇子。
眼下太后凤体不豫,四个皇子只有李时出来替隆安帝办事,其中深意,值得推敲。
然而就是这位炙手可热的贤王,如今也要恭恭敬敬的唤他一声“叔爷”。
他这样礼敬,可见是个知礼的。
田傅心想,等那位面黑心硬的外甥也走了后,李时若能登基,田家岂非还能富贵几十年?
念及此,田傅拍胸口保证道:“四儿放心,就是冲你这个贤王的面子,今儿只要贾蔷说话算话,拿出方子来,其他的事,都交给我!必让你在你父皇跟前,狠狠露脸!”
李时闻言温润笑道:“若如此,那我该好好谢谢舅爷才是。”
田傅闻言哈哈一笑,正要再说些甚么,就见贾蔷与恪和郡王李暄,自外而入,手里拿着厚厚一沓纸笺。
见此,田傅眼睛陡然明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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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八章 太狠 (第三更!)
“贾蔷来了。”
恪荣郡王李时见贾蔷、李暄进来,也起身迎了迎。
换做寻常人臣,看到这一幕,难免不心生感激。
李时的身份,就目前来说,清贵非常。
只是贾蔷一来没那么多敬畏心,二来,总觉得大热人选很难坚挺到最后。
再者,李时这次的差事,就是逼贾蔷贱卖方子给瑞祥号,以换取田傅的帮助。
到头来得了好的是他,吃亏的是贾蔷,贾蔷不觉得站起来迎一迎,就算是礼贤下士了。
他面色淡淡,按规矩见了一礼后,没说甚么。
见他如此,李时微微眯了眯眼,心中转动,自然不难猜出贾蔷不高兴的缘由,他正色看着贾蔷,道:“贾蔷,此事孤王明白你的难处,也记你一个人情。”
话说到这个地步,贾蔷也不好再说甚么,道:“王爷言重了,其实和王爷不相干,原就说好的事。”
说罢,他目光落在一个没见过的中年人身上,见他满面含笑,微微躬身站在那里,要多谦卑有多谦卑,便猜出了他的身份。
倒是国舅田傅,眼下的气势比前几日强了何止一倍,就差将跋扈两个字刻在脸上了,他冷笑的看了贾蔷一眼,道:“说的好,原本就是说好的事!贾蔷,太上皇在时,每每垂恩于你,更钦赐你良臣表字,这是多大的恩德?若无太上皇,你现在怕还只是一个被贾家赶出家门,差点逐出族谱的小喽啰罢?焉有资格立于此地,与我等相谈?如今太上皇大行,独留皇太后垂哀,你这个太上皇良臣,不该尽些孝心?”
贾蔷淡淡道:“田国舅,今日本侯前来,不就是来敬孝心来了?再者,事前不是说好,卖方子的三十万两里,你拿去十万两孝敬皇太后么?本侯倒不知,朝野上下,还有哪个比我更有孝心。”
听闻此言,田傅面色登时落了下来,而李时、宋哲等人倒是“高看”他一头。
李暄跟个透明人一样,在一旁乐颠颠儿的,若不是国丧期间,他真想大笑三声。
田傅黑着脸道:“这些都是次要的,但你若是再想坑骗赵家那样,给个假方子出来,那太后娘娘和恪荣郡王还有老夫,都绝不会饶了你!”
相对于田傅的厉声威胁,贾蔷就显得平静的多,他淡然道:“东盛赵家之所以拿到假方子,是因为他们勾结贾珍,想要不花一文钱巧取豪夺。同样是卖方子,恒生王家为何拿到的就是真方子?若非自己魑魅魍魉,心思下贱肮脏,手段卑鄙无耻,又怎会自取其辱呢?”
然而这话,愈发让田傅和宋哲下不来台。
李暄愈发高乐,站在李时跟前,挤眉弄眼小声笑道:“嘎嘎,四哥,瞧见了罢?这小子一点亏都吃不得!我几次求父皇,让贾蔷到内务府来帮我,父皇都不准,就是担心这小子把内务府那破烂地儿给捅破天!不行,回头我再问问父皇,还是把贾蔷调到内务府来,我不看着他,他总要闹出事来。”
李时气笑道:“你看着他?到底还是父皇英明,知道不能让你们搅合到一块乱来。只是这贾蔷……”
他哪来的底气,敢这样事事针锋相对?
不过再一想,贾蔷还真有些胡闹的本钱。
贾家就不去说了,虽然一门双公,但宁府没落多年,荣府虽又出了个贾代善,在军中留下不少旧部,但贾代善故去这十多年,也让元平功臣一系拔出的差不多了。
但是,贾蔷背后还有一个林如海。
像林如海这样简在帝心,且于国朝社稷有大功的清贵人物,将来又注定入军机为相,便是他这个皇子,在未登基前,都要以礼相待。
因为林如海的缘故,皇上明显将贾蔷未视作寻常外臣。
再加上也不知怎么就入了皇后的眼,将尹家唯一嫡女许以为兼祧妻。
尹家太夫人十分喜爱之……
所以,贾蔷的确有些强硬的本钱。
但,无论如何,眼下头等大事仍是太后之事。
念及此,李时对贾蔷道:“贾蔷,方子,一定要保证是真的,出不得任何差错。这一桩买卖里,孤王也算是中人。”
贾蔷淡淡一笑,道:“王爷,此地是九华宫,我再怎样不知天高地厚,也不会拿一个假方子,在九华宫中糊弄人。”
说罢,将手中那厚厚一卷卷宗放在一旁几案上,对宋哲道:“方子就在这,你也不必在此验,因为你根本看不懂。你是布行老人,自然明白染织原色,只有青、赤、黄、白、黑五色,其余皆为间色。而我这方子,除却青、黄、赤、黑、白五种原色外,还有绿、赭、紫、葱四色,统共九种原色。这九种原色,配出的间色,再以间色来配间色,算上深浅来论,足足有七百四十五种颜色。有的颜色,是用三种,甚至七八种间色,才能兑出一种明色来。你们瑞祥号如果真能将这些方子掌握了,天下第一布号,非你们莫属。”
七百四十五种颜色?!
宋哲闻言,简直激动的要跳起来,他从怀兜里拿出厚厚一叠银票,上前放在几案上,道:“三十万两银票在此,宁侯可以清点一番。”
贾蔷摇头道:“不必了,本侯在此处尚不敢弄鬼,更何况你一个商贾?立契书罢,果真出了问题,契书也算是一个见证。”
宋哲闻言,忙道:“应该的,应该的。”心里愈发放心。
李时也高兴,派人取来文房四宝,看着二人立下买卖文书,又一起签字画押。
一式三份,贾蔷、李时各一份,另一份田国舅拿在手上。
贾蔷又当面点出了十万两银子的银票,交给了田国舅后,就与李时告辞。
李时哪里肯答应,道:“今日无论如何都等到中午,一起吃一顿素斋才是。孤王还有许多话要同你说,你素来和小五儿亲近,怎么本王就不是子瑜的表兄?”
李暄在一旁嘎嘎偷乐道:“四哥,你以为这小子怎么会老老实实的就范?先前父皇和母后敲打过一回了!这会儿完事了,他还得和我去养心殿交差呢。不过四哥我跟你说,贾蔷说他弄出了一种素面酱,可以烤蘑菇吃,很好吃!晚会儿我们来叫你,一起去……”
李时听不下去了,左右看了看后,板着脸低声教训道:“这是甚么时候?这是你们琢磨吃的满足口腹之欲的地方?让人知道了,非弹劾你们一个大不敬的罪过!胡闹!”
李暄被训后,皱眉耷眼的不吭声,也不高兴。
李时见之,抽了抽嘴角,知道这五弟因年幼,颇受父皇母后宠爱,养成了这惫赖性子,只能无奈摇头道:“我就不去了,你们两个仔细着些,别让人看了去。不然,父皇饶不了你。”
李暄闻言,又高兴起来,小声道:“四哥,果真不一起去?我们还要叫上外祖母家的小四,贾蔷有个极好的说书先生,嘿,我跟你说,那说书先生说的书,是贾蔷自己写的,好顽之极……”
李时缓缓吐出口气,实在耐不住这聒噪,转身走向田国舅耳语了数句后,田国舅收好银票,负起手,一摇三晃的迈着四方步往寿萱殿去见太后了。
宋哲则抱着秘方卷宗,由内侍引着出了宫。
贾蔷和李暄对视一眼后,李暄差点没乐出声来,一道前往了养心殿。
……
“方子是假的?!”
养心殿内,隆安帝见李暄大笑告状,连说贾蔷“太坏”后,沉下脸来问道。
李暄不给贾蔷开口的机会,笑的有些打嗝,强压下后,在隆安帝嫌弃恼火的目光下,忙道:“父皇,方子是真方子,瑞祥号按着方子来配,也能染出云锦来,可他们果真按那个方子来染,非得赔死不可!”
“五儿闭嘴!”
见李暄自己说着,把他自己又乐得不行,笑的话都说不清楚。
尹皇后看出隆安帝快要动真火了,忙呵斥一句后,对贾蔷道:“贾蔷,你说,是怎么回事?方子既然是真的,瑞祥号为何染不出来?”
贾蔷面上也难忍一分自得色,道:“染倒是能染出来,而且还能染的一模一样!只是按照秘方上记得工序来染,只本钱都要比云锦还要贵一倍了,而且许多原料,只有江南才有,江南也不多。需要费的人工,也比寻常织染的耗费十倍不止。
臣打个比方,蚕茧缫丝出来的丝,叫生丝。可生丝上面还有一层丝胶,有这层胶在,就不好着色,胶内有杂物,丝便不明亮,所以生丝一定要脱胶成为熟丝。
正常脱胶,是通过经丝过糊和捣练来脱胶的,这样能够去除蚕丝中的胶质,松散其纤维,如此得到的蚕丝就是熟丝。
但大多数丝绸脱胶,最多脱到五成,大部分甚至只用脱去三成即可。然而云锦,必须要脱去七成才行。
只此一项,宋家就要花费至少三倍人工,才能做到这一步。
再加上其他原料的难求,根本别想大规模织染!
不过,宋家和田国舅不是说,想给太后织染几匹云锦做衣裳么?这一点臣保证,只要他们用心,绝对做得到!!”
德林号用的脱胶方法,是将猪肝脏、胰脏搅碎后,再用一些粗糙的提炼手法,提炼出的生物酶来脱胶。
这种法子,瑞祥号就算用再多的老师傅都不可能想到,只能用粗苯的法子来脱胶。
“哈哈哈!”
李暄笑点有些低的过分,听到贾蔷正经解释,比听篾片相公说相声还可乐,最后得意忘形的与贾蔷勾肩搭背起来,竖起大拇指道:“贾蔷,你也太鸡贼了,不过干的真漂亮!”
“放肆!还有没有点规矩?”
尹后呵斥了声,让李暄规矩站好后,转头看向隆安帝,就见隆安帝面色古怪的盯着贾蔷,道:“所以,你就用了这样一个方子,从宋家得了三十万两银子?”
三十万两,对于隆安帝来说,都绝不是一个小数字。
哪怕目前,他内库里都没这么多银子。
贾蔷总觉得这眼神有些像大灰狼,忙道:“皇上,这三十万两银子,除去给田国舅的十万两外,剩下的都要投入马车厂里。”
隆安帝不言语,尹皇后凤眸微眯,看着贾蔷笑道:“这二十万两,你和五儿一人十万?”
贾蔷点了点头,李暄也嗅到不太妙的气息,忙道:“母后,这十万两投进马车厂,等赚到大银子,儿臣给您和父皇修园子,就在汤山那块,有温汤啊……”
尹皇后笑眯眯道:“你们能有这份孝心就好,只是你父皇和母后,眼下哪有这份功夫,去洗甚么温汤?再者,也不必急这一二年。眼下太上皇大行,国库、内库都着紧空虚,你们拿这么些银子去胡闹,实在不该。拿出十五万两来,替父皇、母后分忧如何?”
李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不过难过着难过着,又嘎嘎的笑出声来,撞客了似的,他看着尹后古怪道:“母后,十五万两?”
贾蔷也是一头黑人问号,身体微微前倾,一脸“不好意思打扰一下”的神情眼神看着尹后。
尹后心里好笑,却蹙起眉头问道:“贾蔷不该也尽些孝心么?此事早晚要闹将开来,到头来还不是皇上护着你,怎么,舍不得?”
贾蔷倒吸了口凉气,肩头上还靠着一个笑的颤抖的站不稳的二哈,他连连点头,道:“娘娘不愧是古往今来天下第一贤德皇后,您开口教诲,臣没孝心也生出孝心来了。”
“噗嗤!本宫看你也是讨打,皇上和本宫面前,也敢油嘴滑舌!”
尹皇后心中大为满意,横了贾蔷一眼后,转头看向隆安帝。
隆安帝心里何等熨帖,大感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不过面上却不显,只淡淡“嗯”了声后,摆手道:“你们两个跪安罢!朕警告你们,国丧期间不准混来!再惹出是非来,仔细你们的好皮!”
……
乾清宫东门。
贾蔷、李暄坐在石阶上,一起望着远方怔怔出神。
李暄乐完之后,出了养心殿就开始心疼起来。
十五万两银子啊!!
“贾蔷,咱们那马车作坊,还开么?”
“开个屁!”
“别介!!”
“没本钱怎么开?”
“要不,先弄个小的?”
“弄甚么小的?这顽意儿必须一次到位,弄小的反而不划算,花的更多。王爷,你开府几年了,总有点家底罢?”
“咦?你想干甚么?”
“啧,你的十万两都被皇上、皇后要走了,你再补上十万两,我再抽出五万两,重新来过罢!”
“你少来!!那十五万,咱俩一人七万五!”
“你开甚么顽笑?”
“本王是正经人,从不开顽笑!不信,咱们回去寻母后问明白,是不是一人七万五!”
“要不要这么狠?”
“嘎嘎!本王也是狠人!怕了吧?”
“算了,七万五就七万五吧,一人七万五,不然马车作坊今年就不干了。”
“贾蔷,我老本儿总共就那么点,你可别亏了,果真亏了,我就带着王妃、侧妃一道去你家过日子去。”
“呵呵。”
“你甚么意思?”
“呵呵。”
“好胆!敢呵呵本王,看打!”
……
养心殿,隆安帝得闻戴权传报后,沉吟稍许后,摆摆手道:“随他们去罢!不必理会。”
只要不参与到夺嫡中,隆安帝也不介意,李暄和贾蔷走的过近。
能安安分分的当好一位王爷,平安康泰,富贵一生,就是隆安帝对李暄最大的期望。
一个闲王,得一顽得来的好友又算甚么?
至于贾蔷……
林如海身子骨并不好,也不知能撑几年。
贾蔷和李暄要好一点,将来也有个指靠。
也不枉他和林如海君臣一场罢……
……
ps:今天没断章吧?!
第四百九十九章 推心置腹
神京东城,西南四街。
瑞祥号。
宋家说的上话的主子,悉数到全。
连家主大理寺卿宋昼,都在百忙中抽出了一个时辰的功夫至此。
另外就是,瑞祥号门下技艺最精良的八位染坊师傅!
此刻,中堂上一片静谧,偶有吃茶声,也被压的轻微。
“啧啧!妙啊!”
一位老师傅看的入神,不住颔首称赞。
另一位掌总的师傅却让人取来云锦,那样贵的云锦,却毫不吝啬的拿剪刀剪开,将经线细细撵磨了好一阵,又让人取来火,点燃后又立刻拈灭,嗅了嗅,再细细观察一阵后,叹息道:“原来如此啊!”
宋哲闻言面色一震,忙问道:“孙师傅,这方子可是真的?”
不等孙师傅开口,另一老师傅有些不悦道:“这等精妙的配伍,断没有假的道理。”
孙师傅也点头道:“虽未看全,但只从脱胶要求来看,应该不会有假。只是……”
见其面色有异,宋哲心头一跳,忙问道:“可是有甚么不妥之处?”
孙师傅摇头道:“倒也不能说不妥,只是这云锦脱胶的要求实在太高了些。也难怪云锦如此柔顺,上色如此鲜亮,咱们瑞祥号的丝,通常只脱三成胶,唯有那些高等的,才脱到五成。可这云锦,却足足要脱到七成!”
旁边有一年轻宋家男子,闻言笑道:“既然是越高等,脱的越高,那为何咱们瑞祥号平日里不脱七成胶?”
孙师傅道:“大爷不知,对于丝绸来说,这脱胶程度自然是越高越好,可对商家来说,却未必值当。脱三成胶,三个工匠劳作二日便可完成。脱五成胶,就需要六个工匠劳作五日才能完成。脱七成胶,则需要十二个工匠轮班劳作十五日才能完工。”
这年轻男子正是宋昼长子,宋清。
他闻言笑道:“若只是如此,倒也划算。云锦在市面上,价格比其他锦缎贵五成,如此倒也说的过去。”
孙师傅还想说些甚么,不过想了想,还是看完方子再说罢。
另一位掌总的邱师傅看了半晌后,抬眼皱眉道:“我大致看了赤色的染法,配伍用料上来看,没甚么大问题。用的法子,和套染法类似。只是……工序太繁杂了些。且有的颜料,平常很少用到。如这赤色,世上多用茜草、红花和苏木来染。可这方子上,却还要添一味赤血砂,是朱砂的一种……”
宋哲闻言,脸色有些难看,沉声问道:“邱师傅,这方子,到底能不能织染出云锦来?”
邱师傅闻言,道:“这倒应该没甚么问题……”
宋哲闻言,松了口气,道:“只要能织染出来就成,你们两位老师傅,真是唬我一跳!”
一直未出声的宋昼却叹息一声,道:“老五,你还是没有听明白两位老师傅的意思。”
宋哲闻言一怔,忙请教道:“大哥,你这是……”
宋昼皱眉道:“你还未想明白?两位老师傅是告诉你,这云锦,怕是未必能量产。”
宋哲闻言,面色骤然一变,若是不能量产,那宋家可是要吃一大亏!!
宋哲看向两位总管师傅,急声道:“果真不能量产?”
孙师傅也看完了一色方子,沉声道:“染,肯定能染出来。但许多染料,北地根本就没有,南边儿那边才有。关键是,工序实在繁杂,若按这个方子来,许多染槽都要重做。而且染坊的工匠伙计,至少要多招三倍。”
邱师傅叹息一声道:“难怪,云锦如此火热,贾家却一直压着不卖。而且,染坊也设在了江南,织染好后,再用船送入京,这般大费周章。原来,里面是有缘故的。”
宋昼闻言,淡淡道:“如此说来,贾家并非有意欺骗?”
邱师傅和孙师傅对视一眼后,都微微摇了摇头,道:“只从方子来看,应该不是有意欺骗。不过到底如何,还得到染槽上来过才行。”
宋昼点了点头,道:“那就去试试罢。”
一众染匠师傅们离去后,宋昼见宋哲面色难看之极,轻轻笑了笑,道:“这桩生意,倒也未必就是亏的。哪怕不能大批量织染出云锦来,可只要能和贾家等量,或者比他家多一些,对于瑞祥号来说,都有极不同的意义,这一点,你明白罢?”
宋哲缓缓点了点头,不过又苦涩道:“大哥,今日这三十万两,我还不放在心上。可是应允田傅的那百万两……”
宋昼面色淡淡,摇了摇头道:“这百万两,是分十年期限来付,听起来是很多,但每年也就十万两罢。最重要的是,每年拿出十万两来,保宋氏一个平安,我觉得值。”
听闻此言,宋哲面色和缓下来,笑道:“既然大哥觉得值,那就成。”又咬牙道:“我道贾蔷那小野种,这次怎么这么好说话,敢情里面有坑!我绝饶不了他!”
宋昼闻言,却皱起眉头道:“你能奈他何?”
宋哲闻言一怔,随即道:“大哥,我自然不会直接出面,可以让田傅去寻他麻烦啊!”
宋昼沉声喝道:“少招惹是非!你以为现在还像从前?”
宋哲有些不大在意道:“只要荆朝云还是领班军机大臣,元平功臣还掌着军权,和从前又有甚么不同?”
宋昼闻言大怒,一拍桌子骂道:“混帐!你懂个屁!如今韩彬、李晗、张谷、窦现、左骧都未回来,林如海虽在,可他身子骨病弱,本性也不算刚烈,所以眼下还不显。可等韩彬他们回来了,你就知道甚么才是真正的霸道酷烈!如今太上皇不在了,你以为荆朝云能压得住韩半山?
你还指望田傅?一个田傅,不够韩彬他们一根手指捻死的!老五,我警告你,从今儿起,你最好规规矩矩的!等韩彬他们回来,和荆朝云、姜铎他们做过一场,看看到底谁生谁死后,你再露头。
有太后和田家护着,未必能波及得到宋家头上。可你若是自己作死,自作聪明,被人当成了出头的椽子,到时候就不要怪我不顾手足亲情,先一步大义灭亲,以保存宋氏!”
……
恪和郡王府,前厅。
贾蔷哭笑不得道:“我这还有事,王爷非拉我来王府做甚么?”
李暄乐道:“今儿先请你尝尝王府的素斋,明儿再去你家吃烤蘑菇!”
贾蔷闻言,看着乐呵呵的李暄,试探问了句:“王爷,这大行皇帝刚走,你这……”
李暄闻言,扯了扯嘴角,左右看了看后骂道:“球攮的,你也真敢问!”
骂归骂,随即还是答道:“不是我没心没肺,可太上皇孙子太多,他老人家哪里能疼得过来?我跟你说,别说我们这些孙子,就是我父皇那一辈,当年也只有义忠亲王才算是儿子,其他的只能算是臣。外面那些下流种子说我父皇刻薄寡恩,放屁!真论起来,我父皇比太上皇更重人情!
就拿你来说,要不是我父皇太爱林大人,你也未必入得了父皇的眼,是不是?可太上皇和我父皇不同,啧,这么说罢,打我记事起,太上皇和我说的话加一起,都不超过一百句。说一百句都多了,超不超过五十句也难说。
再加上这些年,那起子景初旧臣和元平功臣,干了那么些忘八事,我父皇受了多少窝心气?我母后偷偷落了多少泪,背后又是因为哪个?嘿!”
太上皇虽是亲皇祖,可突然驾崩,李暄心中实在不好说到底是难过,还是高兴……
贾蔷闻言,心里却有些感动,虽然李暄有些不着调,但若非真拿他当朋友,是万万不会说出这样犯大忌讳。
这番话若是传出去,是要成大罪的,李暄能被朝臣弹劾成筛子,隆安帝都未必能保得住他。
贾蔷顿了顿,轻声道:“王爷这话,倒是让我颇有共鸣。”
“放屁!”
李暄笑骂一声,道:“太上皇待你比待我都好,良臣二字就跟护身符一样,要不是这两个字,你早完犊子了!”
贾蔷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对于太上皇,我心中仍是一万分的敬佩。当初在醉仙楼所说的那些话,至今也不曾变过。毕竟太上皇继位之初,何其艰难,太上皇前二十年之伟业,在我看来,绝不逊色于太祖皇帝和世祖皇帝!当然,后面的事,我还是修饰了一番,确实是在拍马屁。
我当然会感激太上皇之恩,但平心而论,我终究不过是太上皇手里的一枚棋子罢。太上皇因为我当初那一番话,又借着钦赐我表字‘良臣’,在都中掀起了一场大风波,逼得韩彬等名臣不得不出京。
可这棋子,用完了,也就没用了。后来只因为我抄拿了玄真观,被人告了一状,那一次若非我及时献出道家重宝来,说不得就要遭一场大难。
相比之下,皇上对我,即便是看在先生的面上,虽常有喝骂,但君父慈厚之心依旧感人肺腑!
更不用说皇后娘娘了,数次解围相救……若非如此,我才不带你一起发财呢!”
“……”
李暄破口大骂道:“好你个下流种子!爷帮你的难道还少了?上回爷还送你几个奶嬷嬷,你忘了?”
贾蔷黑着脸,起身先对自后堂过来的王妃邱氏见礼。
李暄却仍不依不饶的拉扯着贾蔷的衣袖,嚷嚷道:“你说,爷是不是帮你了你许多?上回你让爷帮你寻一对双棒儿美人,爷费了多大的功夫才给你找到!平日里你从不登王府大门,听说有美人才上门来!可是爷告诉你,今儿你别想接走!如今还在国丧期间,爷得看着你些,可不能让你犯错!”
贾蔷:“……”
邱氏似笑非笑的看着李暄,道:“哟!王爷这是当老小当的够了,给自己寻了个小兄弟?要不然怎照顾的这样体贴?”
李暄正色道:“王妃,这你就不知道了!是母后嘱咐我,平日里多照顾一下贾蔷。他是林大人的弟子啊,还是林大人的女婿。林大人不容易,他……”
“王爷可别说了!”
邱氏笑道:“妾身不过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明白这些?你就算只说是看在母后和外祖母还有子瑜的面上,这样体贴关照人家,我也认了。只是那双胞胎美人,王爷不留下一个?”
李暄倒吸了口凉气,简直震怒,大声道:“王妃,你把本王看成甚么人了?贾蔷这样的好色之徒吗?本王今日就把话丢在这,本王就算成了老鳏夫,也绝不碰那一对双儿一根手指!”
邱氏咬牙道:“王爷要成了老鳏夫,那妾身岂不是该死?!”
李暄奇道:“是吗?这怎么可能?哎呀,算了算了,不扯这些有的没的了,王妃,今儿贾蔷非要来王府做客,吃素斋。我耐不住他的请求,不得不请他个东道。王妃可要一起吃点?对了,一会儿小四儿也来……”
邱氏闻言面色一白,干呕了两下,摆手道:“快别在我跟前提这些……”
李暄见她如此,眼睛里居然还有些喜色,忙对邱氏身旁的昭容道:“快快快快!快扶了王妃进去歇息!”
邱氏缓了缓,稍微好点后,没好气的白了李暄一眼,方对贾蔷歉意道:“恕我招待不周,等明年,你和子瑜成亲后再来,我亲自下厨,好好请你们吃一个东道。”
贾蔷谢过后,邱氏方离去。
等她走后,李暄轻轻擦了擦额头,呼出口气,面色复杂的看着贾蔷道:“贾蔷,我劝你一句,要不还是别成亲了罢?爷告诉你,成亲后,真真烦死个人!!这婆娘,还会给父皇、母后还有外祖母告状,要是打了她,那就更麻烦了!你说,男人为何要成亲?咱们爷们儿在一起高乐,不是更有趣?不过你惨了,你已经迟了,你还要娶两个老婆!
林家那个爷不清楚,可外祖母家的子瑜表妹,虽是个不好事的,也不招事,可你要以为她是个好欺负的,那你以后可就惨了!连我都招惹不起她……嘎嘎嘎!”
贾蔷呵呵一笑,道:“王爷,怕老婆就怕老婆,没甚么的,我不笑话你。”
这话登时让李暄炸锅了,不过没等他闹将起来,就见身边内侍陆丰带着尹浩进来。
尹浩一进门,李暄也顾不得和贾蔷掰扯了,就悲声道:“四儿,咱们完了!从宋家弄到的银子,都让贾蔷拿去巴结父皇母后去了,球攮的,那可是咱们干大事的银子啊!”
贾蔷:“……”
尹浩:“……”
……
在恪和王府吃了一顿素席后,贾蔷就回到贾家,去了西府。
荣府荣庆堂上,贾政看到贾蔷进来,面色还有些不大自在。
贾蔷却没多说甚么,得贾母叮嘱了几句后,就护送着李纨,一道前往了神京东城成贤街,李府……
……
第五百章 骨肉离苦
神京东城成贤街,李府。
此处距离国子监,不过一箭之地。
往日里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李府,今日却是大门、角门都闭着。
亲卫前去敲门,过了一会儿,门子才从里面传了一句话出来:“老爷今日不见外客,来人请回罢。改日,老爷再亲自给您道恼。”
亲卫大声道:“我们侯爷送荣府大奶奶回娘家省亲来了,快开门。”
此言一出,里面沉默了稍许后,道:“原来是大姑奶奶回来了,只是……贵客请先等等,小的这就去报给老太太。”
说罢,急急赶往里面。
盏茶功夫后,大门打开,三个身着儒裳的李家男子迎了出来。
贾蔷亦是翻身下马,行上前去,拱手道:“本侯今日前来,是为护送大婶婶见李家太夫人而来。”
李家男子见他神情冷淡,并未以晚辈礼相见,一个个心里有些不悦。
不过想到前儿李守中回来,是被两个亲兵无礼的押送回来,也就知道这位的确没将李家当做正经亲戚。
再加上心中也有畏惧,便没多说甚么,往里请去。
李纨的马车一路行至二门前,李家虽远谈不上豪富,但也是世代簪缨诗礼传家之族,因此李府倒也不显寒酸。
处处有竹石并诗词镌刻,透着文墨之香。
李纨在二门前下了车后,面色隐隐有些激动的看着三个李家男子,屈膝福礼,含泪拜道:“给二老爷、大兄、二兄请安。”
此三人,正是李纨的嫡亲叔父,和两位兄长。
三人看到一身寡淡素服,不施粉黛,精气神槁木一般的李纨,一个个也神情动容。
李家礼教规矩森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贾珠在时尚好,李纨还有贾珠陪着回娘家,见见亲人。
可贾珠去世后,李守中就严命李纨安心在贾家守寡,也是守着礼教贞洁,万万不敢想着回家再嫁的事。
为了断她万一的念想,竟是连娘家也不许回。
这样的事,在所谓的诗礼传家的儒学家族中,丝毫不鲜见。
丈夫死后,李纨心中除了贾兰外,和死灰一样没有活力,这娘家出了一大半的力……
三位李家男丁激动过后,又有些担忧,对李纨道:“老爷并不知道你回来,是老太太让你和……宁侯进来的。”
李纨闻言,心里一凉,勉强笑了笑,道:“原也是为了见老太太……”
贾蔷不愿耽搁许久,和这些人说话实在没甚么意义,道:“大婶婶,先去见太夫人罢。”
李纨也看出了贾蔷对李家的不喜,心里难过,却不好违拗,一并往李家明心堂行去。
这般态度,却令李纨的两个兄长十分不满。
在他们看来,李家也算得上贾蔷的长辈,再者,李家嫁一女入贾家,还坚持让她守节,难道不也是为了贾家好?
却没想到这般忘恩负义!
他们却不知,如今在贾蔷心里,如他们这般读书读的连人性都泯灭之人,实在难以亲近起来。
今日贾蔷要是退一步,这些人就敢端起亲长的身份,对他进行说教。
再者,贾蔷记得原著世界里,再过二三年,李家就有李纨的寡婶子带着两女进京投奔。
贾蔷不知道原著世界里李守中是怎么丢的官,又为何举家回到金陵南京的,也不知眼前李纨这位二叔是怎么死的……
但多半也是参与了不该参与的事。
人若一心想作死,谁能拦得住?
贾蔷也没这份心思,再来替李家收拾烂摊子。
索性,早早划分清楚距离和界限为好。
……
李家明心堂上。
李纨自幼生母早丧,继母不亲。
是李家太夫人一手将她抚育长大,又添了许多嫁妆,将她体面的嫁入贾家。
原本以为是世上无双的好姻缘,哪知贾珠早死,留下李纨一人守节,拉扯贾兰。
更是让她有娘家也回不得,至今,已有五六年未见了。
今日得见,李纨却是连话也说不出,只跪在太夫人脚下,泪如雨下。
李家太夫人白发苍苍,是一个清瘦的老太太,此刻见着李纨,亦是激动的老泪纵横,颤手抱住孙女,看着她身上寡素之服,似有锥心之痛。
过了好一阵,在李家两位太太的劝说下,李家太夫人和李纨总算松开了手。
贾蔷方上前见礼问安,后言道:“太夫人,大婶婶在贾家于上孝顺老太太、舅姑,平日里又领着一众贾家姊妹读书习女红,还抚育了贾兰。贾家上下无人不敬其德,不感念其孝行。今日送大婶婶回李家归省,也是我们贾家太夫人之意。贾家敬大婶婶守节之心,却不愿她断绝和李家的这份亲情。两家相隔又不是很远,没道理隔绝亲恩,使得骨肉相念不相见。这一次,若不是大婶婶心里实在挂念李祭酒,她也不敢回来,这实在没有道理。”
这话落在李家人耳中,就觉得有些刺耳了。
在他们看来,李家这样做,可不仅仅是为了李家的清誉名望,也是为了贾家。
贾家如今得了好还说风凉话,实在不当人子。
不过李家太夫人却还是高兴,毕竟有了贾蔷这番话,往后李纨回娘家,至少贾家那边的阻力就没了。
她紧紧握着李纨的手,道:“好!好啊!既然你夫家这样开明大义,那回头我也和老爷说说。我还能再活几年?不多见你几面,我闭眼都闭不严实。”
李纨闻言,又哭了起来。
好一阵后,李纨继母严氏笑道:“姑娘快别哭了,你这一哭,老太太也跟着落泪。老太太如今眼神不大好,郎中说了,不好多掉泪呢。”
李纨闻言,慌忙拿帕子止住眼泪,强笑道:“不哭了,不哭了,老太太也别哭了。”
李家太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心中仍是难过。
等了稍许,见李家太夫人没有开口的意思,严氏便在一旁有些焦急道:“大姑娘,老爷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会被人用亲兵看了起来?这算甚么?”
李纨闻言,看了看严氏后,对李家太夫人道:“老太太,今儿擅自回来,便是为了老爷。宫里太上皇驾崩,老爷受奸人挑唆,以为里面有骇人的阴谋在,就让国子监的监生们联名上书,要朝廷为太上皇讨个公道。此事因牵扯到兰儿他祖父,所以才会先一步被蔷儿给识破。如今人证物证俱在,确实是有歹人在背后谋划,想害父亲和我公公卷入大案中,惹出抄家灭族之祸来。蔷儿将背后歹人给捉拿下狱,却将老爷送回李家来,为此还在皇上跟前吃了好大的挂落,说他徇私枉法。老太太,蔷儿最多也只能出一次力,若是老爷仍不改那骇人的想法,再生出事来,怕是整个李家都难保全。”
“啊?”
这番话,将李家内眷们吓个不轻。
李家太夫人听了也是心惊胆战,她仔细看了看面色焦急的李纨,又看向堂下的贾蔷,打量几番后站起身来。
她这一站,李家两位夫人也跟着站起来。
而后就见李家太夫人与贾蔷见了一礼……
贾蔷避开这一礼,道:“太夫人不必如此。看在大婶婶的面上,我也不会眼见着李祭酒被人到刀,落个夷族的下场。只是昨儿皇上亲口警告我,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若是李祭酒再做出甚么捅破天的祸事,贾家也无能为力。
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劝说李祭酒,人证物证都摆在跟前,他仍不信我,非去信那些包藏祸心的歹人。另外,皇上先前已经传旨,由宗人府、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联合审查一切可疑之人,可疑之事。结果四大部堂联合审查,连一天一夜功夫都没用到,就审查结案了。
那么多办案的精锐老人,他们都认为实在是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就这样,外面仍有奸人鼓动阴谋论,说太上皇非寿终正寝。这样的话,市井无知草民可说,国子监祭酒却说不得。李家也是世代官宦之族,当明白鼓动李祭酒闹腾此事的人,是何其阴毒。若李祭酒仍不改,下一回大婶婶再见诸位,怕是要到教坊司去见了。”
这番话,差点没把李家内眷的魂儿给吓飞了。
李纨对李家太夫人道:“老太太,今儿我和蔷儿就不去见老爷了,怕他面子上抹不开。老太太务必好生劝劝老爷,哪怕不为别人想想,也要为老太太想想才是。今儿我就不多留了,等老爷回心转意后,若还能允我回家,我再带兰儿来见太祖母。”
说罢,又落下泪来。
李家太夫人虽心如刀绞,却也知道事情轻重,她抚着李纨鬓角,道:“多亏了你,仍惦念着娘家,惦念着我。今儿好不容易娘们儿相聚了,可又这样短……你放心,这一次我必定说服你父亲,让他准你常回家来看看。”
李纨哭着又与两位李家夫人告别后,方一路洒泪,出了明心堂,重回马车上,伏在车厢内座椅上泣不成声。
世上最苦者,莫过亲人骨肉分离不相见。
李纨又与别个不同,她这半生坎坷,平日里为了贾兰倒也能忍。
可今日看到最疼她的李家太夫人,又匆匆离别,心中岂能不痛?
贾蔷骑在马上,靠近车边,温声劝道:“大婶婶实不必如此,往后多走动走动就是。”
李纨在车里压了压心头悲苦,强笑了下,感激不已道:“蔷哥儿,今日多亏了你,我和兰儿,都欠你良多,也不知该如何报答……”
贾蔷呵了声,道:“一家人,谈甚么报答?大婶婶,日子还长,日后的生活也会越来越好。实不必烦恼忧愁,且慢慢过罢。把生活过好了,方不负我一番心思。”
“蔷儿,多谢你呢。”
……
荣国府,荣庆堂上。
看到归来的贾蔷和李纨,贾母新奇道:“怎这早晚就回来了?”
贾蔷呵呵道:“这马上都要天黑了,这会儿不回来,还在李家吃饭不成?”
贾母恼道:“你大婶婶几年难得回家一回,这次借机会回去一遭,你就催她早早回来?”
贾蔷倒吸一口凉气,道:“老太太,你可真会无中生有啊!我多咱催过了?”
李纨眼睛有些红肿,闻言忙赔笑道:“是我自己要早些回来的,如今家里姊妹们都不在,连凤丫头也不在,只老太太、太太两人在家,我如何放心得下……”
贾母闻言,欣慰叹道:“你好不容易回家一次,又何必挂念我们?家里那么多婆子媳妇丫鬟,还能饿着我们?实在不成,我们还可以和姨太太搭个伙!正好,宝丫头如今也不在。”
王夫人和薛姨妈都跟着笑了起来,独宝玉魂不守舍。
等李纨又解释了番,李家太夫人还要去劝李守中,不好多打扰,又道贾蔷说了,她日后可常回家看看……
贾母闻言,气笑着问贾蔷道:“我何时同你说过?”
贾蔷打了个哈哈,道:“老太太素来偏疼大婶婶,也重骨肉天伦之情,所以我猜着,老太太断不会不允。”
贾母对薛姨妈笑道:“这个猴儿,倒会拿好话挤兑人。话都让他说完了,我还能说甚么?”
薛姨妈笑道:“原也是正理,不是我恭维老太太,也见过那么多诰命夫人太夫人,如老太太这般通情达理的,实在不多见。”
贾母摆手道:“谁不是为人父母的,谁又不是为人子女的?连宫里都允许贵妃省亲了,咱们又怎好还拘束着?其实原也不曾拦过,只是亲家那边,礼数比贾家还重些。只要那边肯让进门,贾家断没有不许的道理。”
李纨又感激的再三拜谢。
好一番热闹后,贾母问贾蔷道:“对了,后面园子如何了?”
贾蔷道:“一直在建,大把银子洒出去,现在后面都成一片大工地了……老太太往后走走,就能听到动静了。”
薛姨妈也笑道:“我那边倒是能听到声响,热闹的很。”
贾母满意笑道:“我听甚么动静,别耽搁省亲就是。对了,玉儿她们甚么时候回来?要是不忙着回来,你把宝玉再送过去。家里只留他一个,又算甚么?整日里闷闷不乐的,委屈狠了!”
贾蔷抽了抽嘴角,道:“不多待了,一会儿就去接人,明儿到家。”
宝玉闻言,眼睛一亮,忙道:“我与你同去接,如何?”
贾蔷笑道:“好啊!原本准备让她们再顽几宿,不想昨晚上有不明身份的歹徒要袭击庄子,虽然被打退了,可还是不能放心,今儿我去接回来算了。宝玉一起去,多一人多一分力。对了,你骑射本领如何?别忘了带上弓箭,果真遇袭,你也出一份力!”
“不许去!”
“夜了,宝玉不去了!不是闹着顽的,你非要去,先问过老爷!”
贾宝玉:“……”
贾蔷哈哈大笑,转身离去。
今晚要去泡个温泉,带上这呆瓜,岂不扫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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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一章 温汤
神京城西三十里,桃园。
贾蔷到来时,一轮弦月正高悬。
漫天星河璀璨。
在这乡间桃园里,似连那颗充满算计、防备和晦暗的心,都缓缓澄清起来。
一排茅屋前,两堆篝火熊熊燃烧。
主子们一堆,丫鬟们一堆。
中间空地上,一道英姿飒爽的身影,手中持一把剑,翻飞起舞着。
当真是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一圈女孩子们,一个个看的目不转睛,从未想过,女孩子也能做到这一步。
便是贾蔷出现在火光边缘,站在黑暗中,她们都没发现。
直到李婧最后一式风卷狂沙,引得篝火火焰都改变了方向,愈发让贾家姊妹们惊呼连连,李婧收了剑,才转向贾蔷方向,笑道:“爷怎这会儿来了?”
众人这才发现贾蔷到来,一阵阵惊喜声响起,贾蔷自黑暗中走进火光中,笑容灿烂。
“爷来了!”
香菱和小吉祥、小角儿欢喜的跑过来,平儿、晴雯也走了过来,均是笑意吟吟的看着贾蔷。
一众人一起往另一堆篝火前行过去,此时黛玉、宝钗、湘云、迎春、探春等人也都站了起来,满面含笑。
贾蔷看过去,只觉得一个个面若桃李,眉眼如画,火光映衬下,愈发比往日更娇艳三分,令他目不暇接。
他吃惊道:“你们这是怎么了?莫非吃了甚么驻颜有方的灵丹妙药?怎一日功夫不见,都变成仙女儿了?尤其是林妹妹,哎呀,了不得了!愈发成月宫仙子了!”
“呸!”
在一片吃吃取笑中,黛玉带头啐了声,她一上前,贾蔷身边的丫头们纷纷让开,倒让黛玉有些不好意思继续靠前。
贾蔷就主动些,站了过去,仔细看了看,笑道:“温汤还是有效果罢?都说温汤有延年益寿,养颜美容的功效,今日一见,确实名不虚传。”
黛玉没好气道:“哪有这样玄乎?不过是大家刚去沐浴罢,又烤了火,才看着不大一样罢。”
贾蔷温声笑道:“已经极好了……这两日过的可还好?昨儿吓坏了不曾?”
黛玉笑道:“极好呢,丫头们都顽疯了。昨儿个起初都有些怕,不过小婧姐姐去了后,就没事了。她好厉害!”
李婧在一旁笑道:“爷的身手,比我还要强。”
此言一出,诸女孩子们眼睛都明亮起来。
出将入相,文武双全,马上封侯,岂不正是闺阁女儿家心目中最好的如意郎君?
湘云挽起袖角,不知跟谁学着,扎了个马步,嘴里“嘿嘿哈哈”的叫着,打了两拳,大眼睛还挑衅的看向贾蔷,挑了挑眉毛。
贾蔷竖起一根大拇指道:“厉害厉害!”
湘云却一下害羞起来,扭身投到宝钗怀里大笑了起来。
宝钗……沐浴过温汤的宝钗,原本白若冰雪的面上,透着桃花一样的晕红,美不胜收。
与贾蔷对视一眼,感觉出他目光中的欣赏后,有些羞涩的垂下了眼帘。
“都吃过了么?”
众人重新落座后,贾蔷问道。
黛玉笑道:“早就吃过了……你吃了没?”
贾蔷摇摇头道:“今儿忙一天,下午又送大婶婶回了趟娘家,回来后就来这边了。”
站在后面的香菱忙道:“我去寻二丫,让她给爷做饭!”
说罢,转身就跑。
小角儿和小吉祥如同两条小尾巴一样,跟着跑上去了。
贾蔷朝后面喊了声:“拿只鸡来,烤烤吃了就好,不必忙活!”
“好勒!!”
平儿和凤姐儿挨着坐,见此笑道:“这两天可跑疯了,就这还不满足,牢骚着没把十二小戏官也一并带了来。”
迎春也好奇:“这次怎没带她们?”
贾蔷笑道:“她们有许多功课要做,那戏里的典故那么多,若不好好用心学,戏文是唱不出韵的。”
凤姐儿气色看起来比原先好许多,但又和其她人不同,见贾蔷看过来,她没好气道:“我今儿还没上去沐浴,自然是黄脸婆一个,你少看我!”又奇道:“今儿大嫂子怎么回娘家了?她好几年都没回过了。”
贾蔷将事情大概说了遍,连李纨在李家的遭遇也大致说了下,引得一众姑娘们愤愤不平。
探春眼中难掩激愤,道:“终究是这世道,容不下女儿家活得好!如林姐姐这样的,又有几个?”
其她女孩子们也纷纷面色黯淡,贾蔷却笑道:“三姑姑,你这话就没良心了。果真将来出了阁受了委屈,难道贾家会坐看着?”
探春闻言,先是俊眼一睁,不过随即目光又软和下来,轻声道:“旁个我也不敢指望,只看……林姐姐的了!”
贾蔷:“……”
众姊妹哈哈大笑起来,凤姐儿却道:“得亏宝玉没来,不然听到这么些姊妹们都开始想着出阁的事,非得闹翻天不可!”
“呸!”
“呸呸!”
黛玉反击道:“凤丫头酸死了,你受了欺负,没有娘家兄弟子侄出头,不也是蔷哥儿帮得你?这会儿子倒说风凉话!”
“就是!”
“她惯来脸酸心硬,见不得别人好!”
一众大姑子小姑子火力全开,凤姐儿登时招架不住了,笑道:“这怎都朝我来了?我是在说宝玉不像!”
虽如此,到底还是又被喷了一阵,她果断伏输道:“好了好了,是我错了,成不成?”又岔开话题问贾蔷道:“家里可还好?老太太进宫可累坏了罢?”
贾蔷道:“宫里赏下恩典来,外臣诰命不必再进宫了。连先生也得了恩典,准了假,不必跟着劳累。”
凤姐儿叹息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也该回去了。”
众人闻言,也有许多不舍。
可家中有亲长在,她们自没有长久留在外面的道理。
贾蔷和身旁黛玉相视一笑后,又问李婧道:“昨儿夜里怎么回事?你打发回城的人说是漕帮的人?漕帮的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跟我来这一套?”
李婧也气笑道:“昨儿俘获了两人,说是京城分舵来了个少帮主,想用江湖路子来解决恩怨。昨儿他们闯来,只是想看看咱们有没有这个资格,和他们漕帮来解决恩怨。”
贾蔷闻言,笑了笑,道:“漕帮猖獗太久了,妄自尊大,也在道理之中。金沙帮还在挖漕帮的人么?”
李婧忍不住笑道:“要不他们怎会狗急跳墙?那些力夫给漕帮做事,累死累活,也不过能得一日之口粮。可给金沙帮做事,做的好的,甚至有机会能吃皇粮,成为差人。那些力夫都是一片一片的转投金沙帮,如今有了那两千丁勇的名额,传回码头上,更是人心浮动,转投金沙帮的人只会更多!若不是如此,我寻思着那劳什子少帮主,也不会出此昏招!”
贾蔷“嗯”了声,道:“既然漕帮想以江湖手段解决恩怨,那你今晚就回城,带上铁牛他们,招呼起高隆,出精锐,连夜突袭漕帮京城总舵,拿下那丁皓之子。”
李婧闻言大吃一惊,道:“爷,京城有数万漕帮帮众,若是突袭了漕帮京城总舵,拿下丁皓之子,会不会惹出乱事?”
贾蔷摇头道:“拿下丁皓后,斩他三根手指,留给漕帮,让漕帮将这三根手指送回漕帮总舵去,告诉丁皓,让他亲自来京赎人。当然,也可以让漕帮继续出下作手段。但再有下一次,金沙帮将和漕帮全面开战!宁愿玉石俱焚,也绝不会容忍漕帮对内眷下手。让人将漕帮的下作行径传到江湖上……至于会不会闹事……眼下正值国丧,任何聚众闹事者,皆以谋反罪论。此事我已经派人去预备了,你放手施为就是。记住,这一战,要打出金沙帮的威风!以便更快的吸收漕帮精锐帮众!”
李婧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激动之色,起身沉声应道:“喏!”
贾蔷亦站起身,走到李婧跟前,替她轻轻理了理脖颈衣襟领口处的盘扣,温声道:“多带些精锐人手,务必要保证周全,不要轻易涉险。若是骨头难啃,也不必强为之,明日我回京后,翻手可灭,不过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混帐罢。没必要只用江湖路数,漕帮从来都不是制定规矩的人,他们还没这个资格。”
李婧在人前被这样关照,俏脸飞红,点头轻声道:“我记下了。”
贾蔷上前抱了抱后,道:“去罢。”
李婧看了贾蔷稍许后,又抱拳与黛玉等人作别,也不等黛玉等人起身相送,就转身阔步离开,转眼间消失在夜色中。
等李婧走后,贾蔷方坐回竹杌子上,可众姊妹们却一个个不知该说甚么才好……
安静了好一会儿后,还是凤姐儿先开的口,道:“蔷儿,这样一个姑娘,虽会舞剑,可你是不是也忒狠心了些,让人家一女孩子做这些?”
这话倒引起了不少人的共识,齐齐点头。
贾蔷往篝火里丢了根柴,呵了声,道:“二婶婶,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小婧自幼就被充作男儿养,是真正当成少帮主来培养的。她原和寻常闺秀不同,骨子里更热爱江湖,向往刀光剑影的生活。她跟了我,我就要让她过上她喜欢的生活,才没将她拘束在后院里做针凿女红的活计。对她来说,这样的生活,才更幸福。”
“噫~~~”
几个女孩子嫌弃肉麻,嗔了一声。
正好香菱取了一只才宰杀的鸡来,香菱提着鸡脖子,小吉祥和小角儿一人提一个鸡腿,嘻嘻哈哈的跑来。
黛玉同贾蔷笑道:“别瞧她现在傻乐,你走的那一晚上,这傻丫头在船上整整哭了一宿,眼睛都睁不开了,是该好好教训教训!”
贾蔷闻言,再看香菱一手拎一只没毛鸡,有些害羞的站在那,他笑道:“教她不许哭就是了,打是肯定不舍得打的。”
众人哄笑起来,贾蔷从笑嘻嘻的香菱手中接过鸡,拿木棍穿插好后烤了起来,另一边香菱却被黛玉牵过来,在圆圆屁股上“啪啪”拍了两下,道:“你们爷舍不得,我舍得!”
香菱也不怕疼,嘻嘻笑道:“姑娘也舍不得!”
黛玉“噗嗤”一笑,道:“我听宝丫头说,你原是个憨丫头,如今跟了你们主子,倒愈发顽皮了!可见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一旁宝钗不乐意了,掐了掐黛玉粉嫩的俏脸,道:“你这是说我朱,还是说我墨呀?”
黛玉保证道:“当然是朱!宝姐姐怎会是墨?宝姐姐必定是朱!”
“噗嗤!”
对面尤三姐一口茶喷进火堆里,激起一阵冲天火苗。
众人先是唬了一跳,随即又大笑起来。
看着顽闹成一团的女孩子们,贾蔷将鸡烤熟了很快吃干净后,此时夜色已深,他伸了个懒腰,道:“都早点休息罢,明儿一早回城。往后来的机会还多,也别留恋,这就是咱们家里的。日后想来就来!”
黛玉虽十分不舍,可见贾蔷看着她说,不乐意道:“谁留恋了?”顿了顿,又道:“你睡哪儿?”
贾蔷笑道:“这么多姑姑姊妹在,我自不能在这边睡。我去山上,半山坡上不是还有两间草屋么?我在那边对付一宿就是。”
黛玉闻言笑道:“那不巧,左边那间被凤丫头给占了,她白天不去沐浴,非等晚上睡觉前才去,平儿姐姐在上边陪着她。”
凤姐儿解释道:“我睡觉浅,洗一洗温汤,睡的舒坦。当初没上京来,还在金陵时,金陵那边也有温汤,我洗过几回,效果极好。”
贾蔷笑道:“那行,二婶婶和平儿睡左边那间,我睡右边那间就是……香菱来给我搓背。”
“哎呀!”
“羞不羞!”
“不害臊!”
姊妹们红着脸羞贾蔷,晴雯也不高兴,不过她有些怕黛玉生气,所以没敢闹腾起来。
等姊妹们一一回了茅屋,点起了灯,婆子们前来将篝火熄灭了,香菱美滋滋的进屋将贾蔷连同她自己的换洗衣裳打成小包袱背好后,就随着贾蔷、凤姐儿、平儿一道打着灯笼往山上去了。
说是山,其实也没多高,更像是一个高一些的土坡。
半山坡一左一右盖了两间木屋,许原是为了分开男女居住。
山上有几处泉眼,都盖上了木屋,凤姐儿和平儿去了西面那处温汤,贾蔷和香菱则去了东面那处。
贾蔷泡在温汤里,享受着香菱的按摩,间或做了些有趣之事……
过了小半个时辰后,平儿来叫一起下山,贾蔷见香菱已经疲的睁不开眼了,就打发她和平儿、凤姐儿先去歇息,他再泡泡解乏。
香菱起初不肯,后被贾蔷下命令后,才有些晃晃悠悠双腿发软的随平儿、凤姐儿先下山歇息去了。
贾蔷又泡了一柱香功夫后,疲乏尽去,才踩着星月光色下山,在半山坡右边的木屋里歇下。
一夜无话,偶有凤鸟啼鸣……
……
ps:嘿嘿!看懂没有?只能写到这个地步了,余下的写番罢。
第五百零二章 见不得人
神京南城,漕帮京城分舵。
舵主潘子岳仍在牢中,如今主事的,既不是漕帮护法戴缑,也不是尊师宁晗,而是漕帮帮助丁皓之子,丁超。
漕帮势大,号称天下第一帮。
江湖之上,无人敢对漕帮不敬。
数十万帮众,便是寻常官府,水道巡河检点,看到漕帮旗帜都不敢刁难。
沿着运河沿线,所在之地无不霸道行事。
只因河道总督和河工钦差为其后台,便是寻常督抚都奈何不得他们。
但是,这是在京里。
对于丁超打发人去桃园试探贾家的根底,戴缑其实十万个不同意。
因上回事,他差点害得最大的靠山,其族叔戴权丢了乾清宫大总管的差事,戴权差点没将他五马分尸。
果真戴权因他出个差池,就算戴权不杀他,戴家也绝不会原谅他这个瘪犊子!
说不得,就给他去了势,送进宫里赔不是去了……
但丁超是丁皓爱子,丁皓一共三子五女,可干这一行的,虽谈不上五弊三缺,可能善终者也不多。
五女且不谈,只这三子,长子早死,次子被仇家砍断手筋脚筋,废人一个,万幸后来老来得子,生了这个老三。
其娇宠程度,自不必多提。
也就养着了妄自尊大的性格,行事起来,肆无忌惮。
戴缑虽不惧他,可也说服不了他。
他虽同丁超说了,这是天子脚下,即便是漕帮也不敢乱来,更何况眼下还是国丧期间?
偏丁超非要去试探试探人家,他觉得没甚么恶意,仿佛人家就不会觉得有恶意一样。
丁超不过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坐在主座上,桌几上居然摆放着一盘烤肉,烤肉旁则是一瓮清酒。
他喜滋滋的边吃边喝,皇帝老子死了,和他这个江湖人可没甚么相干……
倒也不能说全没相干,毕竟,他老子给他捐了个四品同知的官帽,真理论起来,他也不能开荤。
可谁在乎?
丁超也是个妙人,看出了戴缑的不安,好笑道:“老戴,你怕甚么?我只是打发人去吓唬吓唬那伙子,又不伤人。果真存了歹意,我直接派张三哥和王五哥去,他二人一刀一枪,天下之大,有几个人能挡得住他们?”
戴缑为难道:“若是他们只是去吓唬吓唬,这会儿早该回来了。如今还没回来,八成是出了意外。落到了贾家手上,以那贾蔷的脾性,还不杀上门来?如今他掌着五城兵马司,代步军营肃清都中。再加上,连我叔叔都传出话来,眼下不要和贾蔷为难。林如海在一日,谁都不好动他。真斗起来,漕帮官面上的势力,压不过他的。”
丁超懒洋洋道:“抓住又能如何?那俩人就算交代出漕帮来,也会说明他们没有恶意。就凭这,那贾家子还想置我于死地不成?等着吧,等他上门问罪的时候,我再好好和他掰扯掰扯。再让他罩着的金沙帮挖下去,漕帮在京城的人非让他们挖空了不说,我还要寻他算账……”
“算账”二字话音刚落,就听到屋外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喊杀声。
原本站在丁超身后,寸步不离的“张三哥”、“王五哥”面色骤变,两人一前一后,将丁超紧紧护在中间。
外面的喊杀声并未持续许久,就渐渐平息了下来。
然而这渐渐的安静,却如一块大石头一样,压在屋内诸人的心头,让他们有些喘不过气来。
“砰!”
正这时,房门忽然被人从外撞开,两扇门齐齐摔落在地,涌进来一群身着黑衣的大汉。
其中一个高大如熊罴的壮汉,戴缑、宁晗都不陌生,有所耳闻。
戴缑唬的声音尖细的喊道:“可是宁侯来了?宁侯,误会,误会啊!”
人群分开,一步步迈入中堂的,却是李婧。
李婧看了看被两个高手护在正中的丁超,淡淡道:“你们既然想要以江湖手段了却恩怨,我金沙帮奉陪就是。丁少帮主,是随我们走一趟,请丁帮主前来赎人,还是死战一场,请丁帮主前来收尸?”
丁超倒也有些种,这种情况下,还将铁签子上的最后一块烤肉吃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皱眉道:“不是罢?我就打发两个人去探探口风,试试你们的成色,就到了喊打喊杀的地步?要是杀了我,你和你背后的人,未必能承担得起这个后果罢?”
李婧笑了笑,道:“难道戴护法没同你说过我们侯爷的事?”
丁超不解问道:“甚么事?”
李婧淡淡道:“有人曾伏杀贾家内眷,焚烧了她的车驾,那一夜,我们侯爷先带兵围了赵国公府,赵国公亲手交出他最疼爱的孙子,又一起去围了雄武候府,雄武候当时要敢说一个不字,那一夜雄武候府留下一个活口,就算我等无能。雄武候府交出世子后,我们侯爷又带人去围了……皇子府。丁少帮主,难道就没人告诫过你,绝对不要招惹我们侯爷在意的人?你自忖比上面几人尊贵多少?就算他们没人告诫你,难道就没人教过你,祸不及妻儿的江湖规矩?我最后再问你一句,要生,还是要死。对了,我也不瞒你,虽要带走你,但我们侯爷发话了,活着也要留下三指,让你的人带回去交给丁皓,让丁皓亲自进京来赎人。当然,收尸也可。”
“大胆!”
“狂妄!”
张三哥和王五哥闻言大怒,纷纷开口厉喝。
李婧见之一笑,她连退三步后,然后举起手来,一众大汉手中出现的东西,让丁超等人变了脸色。
只见数十根铁钎对准了他们,竟是要投掷射杀!
这个距离投掷射杀,比强弩又能差多少?
“停停停!”
丁超面色发白,举手叫道:“我伏了,我跟你们走,就让我爹来赎人!不过,能不能不割手指?真的,我派人过去就是想吓唬吓唬,没别的心思。果真存了歹意,也不可能只派两人过去,是不是?这次算我鲁莽了,留我三指,我愿按江湖规矩赔偿。”
李婧淡漠的看着丁超,道:“你还是不了解我们侯爷的脾气,你先前打发去的人若是伏杀我们侯爷,他都未必会如此生气,或许会给丁皓一个面子,只当你年轻不懂事。可是,你招惹错人了。我们侯爷既然开了口,就没有让步的道理。我最后数三声……”
“好好好!”
丁超吞咽了口唾沫,咬牙道:“我认栽了,也愿意出三根指头……”
“少帮主!”
张三哥和王五哥目眦欲裂,厉声喊道。
丁超一摆手道:“认赌服输,没想到这位侯爷是这样的人……不过,能不能打个商量,别全切手指,你们家侯爷说三根指头,没说非是手指头罢?我切两根小脚拇指,再切左手的小拇指,一共三根,如何?讲道理,你们也不想和我漕帮彻底结成死仇,是不是?当然,不是说谁怕谁,是没必要把事情做绝,对不对?今日留一线,以后也好再相见。”
李婧对于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黑二代,有了新的看法,此人,还真不是寻常所见的纨绔废物。
她眯起眼审视了此人稍许后,点点头道:“好,我就代我们侯爷做主,给漕帮这个面子。”
丁超拦住想说话的戴缑,道:“你宫里虽然有人,但人家显然不吃你这一套,罢了,去取金疮药来,我这就动手。”
戴缑皱眉,看了李婧一眼,宁晗脸色铁青,前去取药。
未几而归,丁超笑着骂咧咧的坐下后,去了鞋袜,露出一双脚来,他手持利刃,在右脚小拇指边上比划了下,然后抬起眼帘,目光锋利的看向李婧,沉声道:“看好了!”
说罢,手起刀落,一截脚趾染血落地。
丁超额头见汗,疼的唏哩呼噜的,赶紧上了药后,张三哥替他包扎起来。
而后又如法炮制,一刀切了右脚趾,赵五哥替他包扎了起来。
丁超面色惨白,抬头看着李婧,道:“打个商量,这两根脚趾,我亲自交给宁侯。留下手指先不切,我和他谈一谈。谈过后,果真还要我切,我绝无二话。若是谈妥了,也就不用我爹来京了。他老家已经上了春秋,年岁太高了,我实不愿再让他替我奔波。且我保证,今夜事,今夜了。绝不因为这两根脚趾,往后再心生怨恨报复。如何?”
李婧闻言,对此人的忌惮又提高一筹,若非此人实有几分来头,她都想立刻斩杀了他,以除后患。
眼见她面色阴晴不定,一旁的高隆上前,小声道:“此人不是善类,用的也不是江湖门路,是朝堂权术。少帮主如果应付不了,就等明日侯爷回城了,再由他来定夺罢。果真要杀,也不在这一日。”
李婧闻言,缓缓点头。
见此,丁超长长呼出口气,随即就开始吱哇鬼叫起来:
“疼!**你娘啊,下手那么狠!”
“疼死你娘了!”
……
翌日清晨,天还未明。
神京城西三十里,贾家桃园。
半山上,睡的唏哩呼噜的香菱被唤起床后,整个人还有些晕乎。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隐隐觉得,其他三人气氛似乎有些不对。
而且,那位二.奶奶,昨儿上山时,走路也没这样不利落呀……
不过她也没多想,一起下了山后,山脚下的茅草屋里已经是一片兵荒马乱了。
庭院里停了好多马车,姑娘丫鬟们各自上了车,连婆子们也一样。
香菱上车后,就被晴雯取笑,然后又打闹了起来。
没多久,马车开动,出了桃园,往神京城折返而去。
到神京城时,天色已明。
贾蔷将诸马车送入荣府后,都没下马,就急急往宫里赶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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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三章 红颜未老恩先绝
第五百零三章红颜未老恩先绝
皇城,乾清宫。
贾蔷哭灵举孝罢,刚出宫门,就被田傅拦下。
这位国舅爷如今的气场壮的很,即便周遭不时有宗室王公走过,与他打招呼时,田傅也不过微微颔首。
有宗王诸子与他行礼,他竟也敢大剌剌的受下。
而后当着诸人的面,质问贾蔷道:“你那方子到底怎么回事?”
昨儿回去后,经身边清客相公们指点,他越算越觉得吃了亏。
云锦卖的那样火那样贵,十年才分一百万两,听着多,其实真不算甚么。
瞧瞧贾家的会馆,一天就卖出多少去!
田傅一听,就觉得上当吃亏了,越想越气,便去寻宋家。
没想到,得到的却是方子有问题,不能量产的结果。
这让如今心气比天高的田傅如何能忍?
原本想直接打上贾家去,可上回在贾家吃了亏,他心里到底还有些怵,所以干脆就在宫里等着他。
田傅倒要看看,贾蔷敢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在太后娘娘的眼皮底下,再和他动手。
看到田傅这作死的样,贾蔷皱起眉头,问道:“甚么怎么回事?”
田傅厉声道:“你少跟爷打马虎眼!你那方子居然不能量产,就这,你也敢骗三十万两银子?你穷疯了吧?”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原以为可以抱上一座金山,可谁知这金山只能看着,却开采不动。
也就愈发让人抓狂!
贾蔷闻言,上前两步,看着田傅轻声道:“国舅爷,那方子是假的么?”
田傅怒声道:“虽不是假的,可不能多染些,那顶个屁用?”
贾蔷声音渐渐凌厉,道:“既然不是假的,那能不能多染些,和你有一文钱干系?你不过一个中人,就收了十万两的好处银子,不说感激,竟然还敢来扰我!方子若有问题,和契书不符,宋家大可来寻本侯打官司,用得着你在这上蹿下跳?你算老几?”
“好!好好!”
田傅闻言勃然大怒,道:“走,咱们现在就去寻太后,让太后娘娘告诉你,我算老几!”
“去就去!”
贾蔷声音比田傅更大,广场周遭来来往往的百官和宗室都站住了脚,看了过来,只听贾蔷震怒道:“我得太上皇钦赐表字良臣,又得太上金牌在手,还会怕你这贪得无厌的小人?看在太后娘娘的面,你逼我卖价值万金的方子,苛勒走十万两银子,我都容你,可你还不知足!走!今日就请太后来乾清宫,在太上皇梓宫面前,看她老人家是不是要逼我把贾家的家当都给了你去!”
太后娘娘之所以至高无上,那是因为有生养天子之德!
可如果这德望被败去,成了天下人的笑柄,那……
也就不是至高无上的了。
莫说太后,便是太上皇,当初为何退位?
除却龙体欠安外,更重要的原因,便是因为登基三十载前二十年的威望,在后十年内被他差不多败干净了。
若再继续恶化下去,整个李氏江山都要出大问题。
所以,他不得不退位。
等隆安帝熬干心力,重整动荡河山后,太上皇才借着贾蔷这个良臣,重新洗白……
太上皇尚且会因为失德不得不退位,太后若是做到这一步,距离被废也就不远了。
即便不会明着废,可朝野上下不再尊她,也和被废差不多。
到那时,田家想好死都难。
田傅再糊涂,这一点还是能想明白的。
眼见贾蔷拽着他的衣襟领口就往九华宫去,周围一片哗然,并一个个看热闹看的激动,跟上前去。
田傅大骇,正要喊救命,就见恪荣郡王李时从外面匆匆进来,厉声呵斥道:“贾蔷,你干甚么?还不松手!”
贾蔷竟不给这位贤王体面,并不松手,他死死拽住田傅的领口,沉声道:“王爷,先前我给王爷的面子,三十万两就贱卖了云锦的方子。到底吃了多少亏,王爷心里也当有数。可今日此辈小人,竟然又来寻上门来敲诈!怎么,王爷还要帮他再压榨一回?”
李时闻言面色骤然一变,眼神锋利的扫过贾蔷一眼后,问田傅道:“国舅爷,到底怎么回事?”
田傅气道:“你别听他胡扯!他给的方子,根本不能量产!”
贾蔷厉声道:“能不能量产,你们先前不知道吗?要是能大量织造,我会一个月就卖三四回,一个人只能买三五匹?我难道不知道放开了卖,多赚银子?事实就摆在那,你们自己贪心迷了眼,怪哪个?我给你们的方子,难道不是真的?”
周围看热闹的人这才听明白过来,原来如此。
李时也皱起眉头来,深深看了贾蔷一眼后,对田傅道:“若果真如此的话,国舅爷来寻,就实在没道理了。”
贾蔷仍不放过打击田家名望的机会,厉声道:“你压迫我贾家卖出可传家的方子,我倒还要给你十万两,你不说感激,居然还不放过?我贾家先祖从龙太祖,披肝沥胆,抛头颅洒热血,起兵以来贾氏一族死伤何止千百,为大燕江山立下何等功劳?不想今日,竟被你这腌臜下作之人苛勒至此!
念在太上皇和太后娘娘慈恩的面上,我每每退让,不与你计较,没想到,你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苦苦相逼!好啊!我这就回家,请来宁荣二公先祖神位,请来太祖高皇帝御笔亲书之牌匾,已后儿孙承福德,至今黎庶念荣宁。
咱们就在奉先殿太祖皇帝面前,辩个清白!我倒要看看,是太祖高皇帝大,还是你田家大!”
那田傅本就是个草包,仰仗太后亲弟的身份素来作威作福惯了,贪婪非常。
这会儿被贾蔷当着诸披朱衣紫朝廷大员并宗室王公、武勋亲贵的面,揪住衣襟不放,连颜面扫地都顾不得了,面相惊骇。
正当李时大感棘手,要上前劝贾蔷松手时,忽见凤藻宫太监牧笛匆匆赶来,让三人前往九华宫,寿萱殿。
见此,广场上不少心思灵透之人,面色登时变了。
果真将此事闹到太后跟前,太后又偏帮田傅的话,那……
田家的名声,就真的要臭大街了。
而田家的名声成了臭狗屎,太后又能有多好……
看看这座皇城,虽已入春,太阳暖煦,可不少人还是觉得,有些刺骨的寒意……
……
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才起没多久,刚用了早饭,看到一众孙女儿回来,一个个容光焕发,肤色白里透红,惊喜笑道:“看来这温汤着实是个好东西!一个个颜色都好了许多!”
李纨看着也羡慕,道:“姊妹们原本就出落的好,这两日不见,愈发出挑了。”
黛玉笑道:“等老太太、太太和大嫂子得闲了,也去逛逛才好。那里屋子多,景儿也好,看着开阔得多。庄子上还有老人,可以和老太太讲讲古。老太太去了,必是不愿回来的。”
贾母闻言愈发高兴,对王夫人道:“到底是我的玉儿疼我!蔷哥儿那孽障,是再也指望不上的。”
王夫人淡淡笑了笑,道:“都是好孩子。”顿了顿又问道:“怎么听说,这两日庄子上不素净,有歹人要闯进去?”
黛玉忙道:“并没那么唬人,蔷哥儿早先就做了准备,坏人还没露头,就被抓起来了。”
王夫人闻言笑了笑,道:“那就是昨儿蔷哥儿在唬宝玉呢。”
众人闻言,不解其意,看向垂头丧气懊恼非常的宝玉,贾母在一旁笑道:“不相干,下回我也去,姊妹们都去,你再跟着去,岂不更有趣?”
安抚罢宝玉,贾母看了圈,好奇问道:“凤丫头呢?她不是也去了?”
宝钗忙道:“方才平儿下车说,凤姐姐颠簸了一路,身子有些不适,怕是要吐。不敢来这边,扰了老太太和姊妹们的兴致。等她回去略略缓一缓就来,请老太太、太太别怪罪。”
贾母笑道:“怪罪甚么?这丫头也是……这两天,她可好一些了?”
宝钗笑道:“好多了,又能说笑骂人了。”
探春等人都笑了起来,昨儿凤姐儿才被她们一起教训了回。
贾母见她们姊妹们高兴,心情也愈发高兴起来,得知她们还未吃早饭,便忙让李纨去厨房里准备,又对王夫人道:“既然好多了,那就好。正好琏儿在东路院也待不下去了,他干下那等混帐事,如今听闻他老子养过来了,唬的甚么似得,白天夜里睡不着,罢了,让人接过来罢,送回他们院子里去好生休养。”
王夫人闻言,淡淡笑了笑,道:“老太太说的,原是正理。就怕,凤丫头那性子,又闹将起来。”
贾母摆手道:“再不会!凤哥儿我最是知道,虽性子烈,却是个明白人,极通道理。再怎样,还能记一辈子的仇不成?日子总还要过下去。再说,等琏儿养好了伤,还要去甘肃镇……唉,每每想到这个,我心里就难受不落忍。不行,回头我再和蔷哥儿说说,家里就这么几个哥儿,送到那么远去吃沙子,还了得?”
……
贾母院后,南北夹道边的三间小抱厦内。
西厢房里,刚刚进屋子安顿下来的平儿,看着眼神慌乱,但俏脸简直流光溢彩的凤姐儿,不安的唤了声:“奶奶……”
凤姐儿闻声,眼泪一下流了下来,伸手就在平儿胳膊上打了一巴掌,咬牙恨道:“昨儿你死哪去了?怎不早些回来?”
平儿亦是流下泪来,悔恨道:“昨儿我担心香菱伺候不好爷,她睡性大,进门就躺倒睡下了。我一直在等爷回来,没想到也睡着了。实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
凤姐儿面色苍白,缓缓道:“平儿,此事,便是一个字都不能往外说,只当甚么都没发生过。若有半个字传出去,我也不用活了。”
平儿忙道:“香菱那丫头睡的死死的,我听到动静起来时,她还打着小鼾呢。先前我也细细观察她,还是一脸迷糊的样子,断不会知道的。”
凤姐儿闻言,轻轻呼出口气,面皮又臊的滚烫,隔着一条路,也能听到动静……
就听平儿小声道:“奶奶,日后可怎么办呢?”
凤姐儿咬牙啐道:“还能怎么办?只当甚么都没发生过!你当我是滢妇不成?若不是他确实走岔了道,我宁肯不活了,也不与他相干罢休!”
平儿忙劝道:“断不是故意如此,爷必是认错了人。爷也说了,他只记得奶奶和我住在左边,却忘了,上山的左边,和下山的左边不是一回事。再加上也是我的不是,跑到香菱那边去了,正巧房里只留下奶奶一人,所以才……”
“好了好了好了!”
凤姐儿闻言心慌意乱的喝断道:“不管如何,昨儿的事只当没发生过便是。往后,再不许说。”
平儿忙应下,道:“我们爷也说了,再不会提起。”
凤姐儿恨道:“他当然不会提!”
平儿又哄了两句后,担忧道:“奶奶怎么走路都不顺当了?”
“……”
凤姐儿俏脸一下刹红,兜脸啐了声,道:“你再说!”
平儿这才反应过来,俏脸亦是瞬间通红,讷讷道:“我只是担心奶奶的身子……”
到底是打小一起长大的,虽曾名为主仆,实则比姊妹还亲,有些话,当着亲姊妹都不能说,当下却能说。
凤姐儿咬牙道:“也不知你们几个是怎么承受得起的,那野牛**的,简直要人亲命!”
平儿羞的差点想寻个地缝儿钻进去,恼火道:“奶奶这说的是甚么话?”
凤姐儿面皮也臊的滚烫,却还是硬撑道:“你还同我装!”
平儿扭过脸去,不去理她。
凤姐儿叹息一声道:“好了好了,过了今儿,这辈子都不会再提此事了。我又不是那不知廉耻的,若不是前几天才刚刚死过一回,知道了那种滋味的可怕,今儿是再不能活的。”
平儿闻言,唬了一跳,忙转过头来劝道:“奶奶,你可千万别想不开才是。若是原先倒也罢了,可先前你和二爷才闹成那样,都生死相见了,你不是心里都起了和离的心思?再说,原是意外,两边都不是故意的。你若是想不开没了,我们爷怕也难活的高兴了。”
凤姐儿用帕子擦拭了下眼泪后恨声骂道:“你这浪蹄子说的甚么话?敢情我活着就是为了给你们爷寻开心的?你当我是甚么,粉头么?”又见平儿还想解释甚么,她摆手道:“行了,我知道你的心思,不过白话两句出出气。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也不是为了谁守着。但女人活着,总要自己尊重些不是?你回去后告诉他,日后断不可再起邪念,不然,就真要一起沦为畜生了。”
看她面色凄然,平儿忙道:“奶奶放心,爷断不会的。”
凤姐儿啐道:“你真是迷了心了,他不会?平丫头,我劝你看好他,不然……哼哼,你瞧他瞅秦氏那眼神,眼睛都是直的!这些能瞒得过我的眼睛?这世上,哪有不馋嘴不偷腥的猫?他们东府,原都是一路货色!不过,我断不是秦氏那样的人!”
平儿:“……”
正当平儿还想说些甚么时,却见绘金急急从外面进来,凤姐儿扬起眉头就要骂,却听绘金有些慌张道:“奶奶不好了,二爷回来了!”
凤姐儿闻言,竟是心里一虚,底气不足道:“他……他回来做甚么?”
绘金摇头道:“并不知道,不过,是被人抬回来的,还是动弹不得……如今去东厢安顿下了。”
凤姐儿闻言,心烦意乱,虽然昨儿是意外,虽然贾琏早就从瘦西湖嫖到了秦淮河,又偷了他的小娘,可女人和男人如何相同?
她自觉做了不该做的事,这会儿忍不住又落下泪来,想了想后对平儿道:“罢了,我虽和他到底夫妻一场,眼下他落到这个地步,我还是去看看他罢?”
平儿想了想,迟疑道:“奶奶,只怕,他未必愿意见你……”
凤姐儿闻言,眉毛都竖了起来,道:“他还有脸怪我?”
平儿苦笑道:“他落到这个地步,怕是要怨怪到奶**上……”
按这个世道的说法,当日凤姐儿去捉奸,闹到这个地步,贾琏甚至要被发配甘肃镇去吃沙子,还真就是凤姐儿的不是……
任谁知道了,都要说她一声“不贤”。
亲亲尚且要相隐短处,更何况是夫妻?
凤姐儿脸色难看,起身下了床,也不多言,走向东厢。
门口有两个丫头守着,见了凤姐儿忙见了礼,脸色却有些不对。
凤姐儿看到这何其相似的一幕,却不似从前那样怒火中烧,甚至很是平静。
她掀起毡帘入内,往里间一看,果不其然,就见贾琏倚在床头,搂着一个大丫头在那上下其手。
但贾琏也有不同,看到凤姐儿后,竟不似从前那样匆匆撂开手赔笑脸,只淡漠的看了眼后,又继续在那面红耳赤想挣扎起身的丫头身上摸索起来,恍若无人。
凤姐儿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转身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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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四章 谋母 (第三更!)
九华宫,寿萱殿。
自太上皇驾崩那一夜后,这座宫殿似乎就弥漫着阴森森的气息。
尹后看着绷着一张脸,没有一丝表情的太后笑道:“这些孩子实在是不懂事,竟又惊动了太后娘娘,我带他来给太后娘娘赔不是。”
太后看了看殿内的田傅、贾蔷和李时,声音不见往日的慈蔼,冷漠问道:“又是怎么回事?哀家都到了这个地步,如今只余这么个亲弟弟,也容不下了么?”
尹皇后闻言,却不似曾经那样惊慌,她雍容的转过头来,凤眸扫过田傅、李时,最后落在贾蔷面上,道:“贾蔷,到底因为何事又闹将起来?你如实说来!”
田傅本想抢口,结果也不知怎地,被尹皇后一双满是威严的凤眸看了一眼后,张口的嘴竟然唬的卡在那里……
贾蔷便将事情如实的说了遍,不过大罪过却不在田傅身上,而是在瑞祥号身上。
“瑞祥号宋氏觊觎臣手里的云锦方子,就挑唆了国舅爷前来,逼我卖出去,念在太上皇和太后娘娘的面上,臣不得不以区区三十万两银子的价格,卖给了瑞祥号……”
“三十万两?还区区?这么一大笔银子,委屈着你了?”
田太后不无嫌恶的问道。
贾蔷声音平缓道:“回太后的话,东盛赵家给臣开出的价码,是每年超过三十万两的分红红利。这一点,国舅爷自己也知道。不过,因为国舅爷说了,是太后娘娘只想要瑞祥号来织染绸缎,才穿的舒坦,臣虽万分不舍,却也不得不答应出手。并且,卖方子的三十万两银子,国舅爷还分去了十万两,给大行皇帝举哀,臣又献出了十五万两。太上皇在时,对臣之恩典,臣没齿难忘,能为他老人家做点甚么,绝无二话!
如此,臣一份价值千万的方子,最后手里只落了五万两。就是这五万两,臣还要拿出来,和恪和郡王一起做点买卖,赚了银子好拿去修园子,给太后娘娘和皇上、皇后娘娘供个解闷儿的地。
原本此事已经算了了,可是臣没想到,都到了这个地步,方才国舅爷又寻上臣,说臣不是好人……”
饶是田太后眼下性子偏激,可听到贾蔷所述,也觉得有些不落忍,她皱眉看向田傅,道:“到底怎么回事?你素来忠厚,莫不是被人诓骗了去?”
田傅闻言,一时头脑都有些懵,转不过来圈,只闷声道:“原只想孝敬老姐姐来着,没想到方子居然不能量产,白费心思了……”
太后许也是老糊涂了,听闻此言,竟看向贾蔷问道:“是方子有问题?”
贾蔷抽了抽嘴角,看着这位太后,有些没想明白,她是怎么在宫里立足封后的,就凭这一派天真烂漫么?
不过看到尹后使来的眼神,他还是恭敬道:“方子并无问题,依照那方子,绝对能织染出云锦。只是这种绸缎本来就十分难织染,臣的德林号产量就少,每个月只能卖四天,这四天里,也只有身份地位尊贵的诰命,才能买上三五匹,就是因为实在太难弄了。这些事,瑞祥号和国舅爷原本就知道。臣不知,他们为何现在反倒又怪罪到臣头上了。”
田太后闻言,觉得也在理,又看向田傅。
田傅委屈巴巴道:“原以为是他没能为,织染不出许多来,瑞祥号却不同。谁曾想,是方子不准。”
贾蔷不解道:“方子准不准,和国舅又有甚么相干?我卖个方子,到头来连五万两都落不到,国舅爷一人独享十万两,这都还不知足?方子不准,也是宋家倒霉,和国舅一文钱也不相干。怎么是国舅出面来寻我的麻烦?”
田傅瓮声道:“宋家许我了干股,按年分我红利……我家儿女多,不多备着些,怎么给田家繁衍香火?你素来会赚银子,都中都道你是善财金童,小五儿堂堂皇子,也成天和你搅和在一起,不就是为了多赚些银子?你给他赚得,给田家赚不得?”
这话,可真他娘的有道理!
尹皇后笑道:“国舅要是早点说此事,哪里还要闹到这个地步,还被人哄着当枪使?你直接同贾蔷和五儿说,他们还能不带你?”
贾蔷不无恼火道:“前面分明已经说好了,给宋家设一局!宋家先使黑手,臣就和恪和郡王,还有国舅爷,一起拾掇拾掇宋家,再从他家弄些银子出来,大家均分了。结果也不知国舅爷是怎么想的,转过头去,又被人哄了去。”
尹皇后笑道:“我就说,原是一家人,你们怎还会和国舅爷斗了起来。原来国舅爷又被人诓骗了去……母后,也不怪国舅爷,他最是忠厚,连皇上都夸他是老实人。可恨朝中有些大臣,专做些离间天家骨肉的下作勾当,实在可恨可恼!
您想想,先前就是这起子人造谣太上皇驾崩背后有阴谋,逼得皇上不得不将所有人,通通交给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去审,他们还要求,一个人都不许少,好似谁会灭口一样,眼里哪里还有皇上?结果皇上也不得不照办了。如今好了,人好好的送过去,结果是他们严刑拷打死了那么些,到头来却说甚么问题也没有,真真是可气!
偏他们挑唆了多少人在闹事,连义平郡王都被他们诓了去。皇上为了不让这个亲弟弟再受骗,才将他打发去皇陵守几天。只等国丧办完后,就赶紧接出来,晋封个亲王,让他好好的孝顺太后娘娘,好好的享一世富贵!
就怕那些黑了心的,一直在背后煽阴风点妖火,不肯消停呐。”
“果真如此?”
田太后闻言,面色松动了些,看着尹后问道。
尹后叹息一声,道:“母后,再怎么说,皇上也是从母后肚子里爬出来的亲骨肉,难道还会哄骗母后?宫里有些太妃……唉,她们各自有各自的儿子,所以……
有些话,儿媳这个当皇后当晚辈的实在不好说,只是母后是最明白不过的人,一定要仔细有些人,离间咱们一家子的亲情才是!
今儿若不是国舅被骗,儿媳也没这个机会,同母后您说这些。就是说了,您也不信。
可国舅爷的例子就摆在眼前,您瞧瞧,堂堂一个国舅,这样尊贵,可在那些人眼里,又算得了甚么?
让人哄骗成甚么了!皇上知道此事后,气的眼泪都快落下来了,只道这是千古未有的奇耻大辱!”
田太后闻言,气的直发抖,怒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既然如此,皇上为何不治他们的大罪?就容这起子无法无天的混帐,戏弄当朝国舅?”心疼她的老弟弟!
尹后眼睛微微抽动了下,却是赔笑道:“太后啊,不是皇上不想治罪,只是眼下正是太上皇的国丧期间,实不好大动干戈。再者,宋昼是太上皇的老臣,太上皇刚刚大行,皇上就拿太上皇老臣开刀,会让人非议的。且宋家,牵扯的实在太广。皇上一时也拿他们没法子……”
田太后闻言,生起闷气来,总觉得这个大儿子当皇上当得实在没意思……
就听贾蔷问田傅道:“宋家许给国舅爷不少东西罢?但我猜,他们必是放了根长线,画了个大饼,说十年二十年后,给国舅多少银子,或是八十万两,或是一百万两,是不是?”
田傅震惊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贾蔷冷笑一声道:“这便是那些人惯用的无耻手段,臣斗胆猜测,他们这是笃定了,太后娘娘活不过十年,所以提前画张空饼,钓着国舅爷给他们当牛做马干脏活。等不忍言那一日,国舅爷反倒被他们推出来,当替罪羊给杀了。自古以为,文官不都是这个德性?”
“好一群球攮的下流种子!我再不放过他们!”
田傅怒声咒骂道。
尹皇后看着田太后笑道:“旁的事一时不好办,倒是这件事,可以操办一番。母后何不下道懿旨,让皇上帮国舅爷将这笔账讨回来?果真有一百万两银子打底,国舅爷比皇上还富,少不得皇上要问这个亲舅舅借点银子使呢。”
田太后阴沉憎恨了几天的脸上,终于露出点笑容了,迟疑问道:“果真可以?”
尹皇后笑道:“这有甚么不可以的?不过是太后一道懿旨的事。”
田太后闻言,看着殿下田傅眼巴巴的眼神,心一软,点点头道:“好罢!来人,取哀家宝玺来!”
殿内,每每想开口,都被尹后用眼神制止的李时,看到这一幕,只觉得背后发凉。
太后不懂,田傅那蠢货也不懂,可参政数年的李时却不会不懂!
果真太后传下这样一道懿旨,且不说给事中会不会封驳回来,太上皇刚刚大行,多半不会。
可即便驳回来,对太后的名望依旧打击极大。
李时甚至都能想到,太后仗着尊位,给娘家兄弟肆意搜刮士绅之财,这样的恶名会流传成甚么样。
从此以后,太后娘娘还想以圣母皇太后之尊,制辖天子?
做梦!
世人只会说,这个圣母皇太后失德!
李时有些不敢想象,这一计,到底是出自谁人之手?
是他这个贤良淑德,母仪天下的母后么?
怎么会……
……
大明宫,养心殿。
隆安帝看着手中这幅印盖了太后宝玺的懿旨,脸色微微阴晴不定。
他心中都有些不落忍,这样对付他的亲母。
可是……
若不能安定下来最后一个对他有威胁,且对他还抱有成见的人,那他这个皇位背后,就始终悬着一把利剑,让他心神不宁。
尹后见此,柔声劝道:“皇上,往后好生孝敬太后她老人家就是。原也是迫不得已为之的事,国舅荒唐昏聩,贪婪骄纵,偏太后甚么都听他的。再加上,义平郡王……唉。若不是见皇上实在艰难,臣妾也不该用这等不光彩的法子,替皇上分忧解难。”
说罢,竟是跪下请罪。
一直跪在殿内的贾蔷听到动静抬头看了眼,看到那身量后连忙又低下头去,不敢乱看。
许正是因为有贾蔷这个外臣在,隆安帝不好多说甚么,亲自搀扶起尹皇后来,方问贾蔷道:“你今儿是故意的?”
贾蔷不大明白,左右看了看,道:“甚……甚么故意的?”
隆安帝深深看了他一眼后,没再多说甚么,摆手道:“去忙你的罢。”
贾蔷便跪安离去。
等他走后,隆安帝眉头微微皱起,看向尹皇后道:“这小子,当真是无心插柳?”
尹皇后抿嘴笑道:“他不从来都这样?遇到身份抵不过的,就拉出他祖宗的神位来,要告御状。几回回了……不过,也确实好用。贾家没甚么长辈了,就他一个孩子支撑门户。宁荣二公功勋卓著,果真让他请了二公加上贾代善的神位来,皇上难道不与他做主?”
隆安帝面色有些古怪,道:“纵如此,这种底牌,原该不到迫不得已时方才好用。总拉出来晾一晾,时日久了,谁还当回事?”
尹皇后笑道:“他也就是拿出来吓一吓人,等闲谁敢让他用出来?这不是,吓退了一波又一波?再者,往后怕也没多少人值当他用这样的法子了。这孩子,伶俐着呢。”
隆安帝摇了摇头,不再去提贾蔷,他又看了看手中的懿旨后,对戴权道:“让人送去武英殿那边,先让军机处过过目。”
尹皇后闻言,嘴角弯出一抹极美的微笑……
千古以来,婆媳之争,从来都是一场场战争。
而这一场,显然是她赢了。
对她,对皇上,都大有裨益!
倒是,多亏了贾蔷呢……
……
东城兵马司,后堂。
贾蔷与牛城柳珰等人见过面,见他们一个个苦哈哈的一身臭气,一阵笑骂后,又给他们鼓鼓劲,便让他们去忙碌去了。
清扫整个东城,又带着竞争性质,再加上背后家大人的各种督促威胁,所以哪个都不敢耽搁,生怕被人比了下去。
等这些人散后,李婧、高隆方引着一人,还是让人抬进来的。
贾蔷见之,目光审视了此人一眼后,呵呵一笑,道:“这是俘虏呢,还是大爷?”
不等李婧开口解释,竹竿上的年轻人就忙从怀兜里取出一木盒,冲贾蔷挥了挥手,笑道:“宁侯,两根脚指头在里面呢,实在是不良于行啊!您大人有大量,就宽恕则个罢!”
听他用戏腔唱了肥喏,手里挥舞着他的脚指头,贾蔷眼睛微微眯了眯,再度打量起此人来。
却不料丁超忙笑道:“宁侯,我可不是甚么笑面虎,面上笑嘻嘻,背后捅刀子。这江湖上的规矩我懂,认赌服输!我丁超丁某人犯了您老人家的大忌,合该遭此劫难。”
贾蔷淡淡道:“可我记得,我说的是三根指头罢?”
丁超面色一下苦了下来,苦哈哈道:“宁侯啊,我是真知道错了!都怪戴缑和宁晗那两球攮的,若早说了宁侯你为了家人能做到这一步,我吃了熊心豹子胆,才会傻兮兮的派俩瓜皮吓唬吓唬你?真的,我要是心存歹意,哪里会派那两个废物点心去,是不是?
原只是为了和宁侯你认识一下,然后商谈金沙帮挖墙角的事。割脚上的两根小拇指,我也吃了教训,也不至于让漕帮内的叔叔大爷们发疯复仇。可若是再割一根,就只能割手指了。这是露在外面的,果真如此,就要结成死仇了。当然,宁侯你位高权重,未必会怕区区一个漕帮。可我想着,能不结仇,总比结仇强,是不是?和宁侯这样的人结仇,漕帮睡不踏实啊。更何况,我是真没有恶意啊。”
这番话里,有软,有硬,有威胁,有利诱,有理也有据,但加起来,居然是为了服输。
相比于这么个年轻江湖人,今日打交道的田国舅和田太后,简直不能入目。
当然,和皇后娘娘相比,这位丁少帮主,又差的太多。
有些,自作聪明了。
贾蔷看着他淡淡道:“你是个聪明人,不过,目前还没有和本侯谈条件的资格。让丁皓进京罢,本侯有事和他谈。”
说罢,与高隆微微颔首示意。
高隆一挥手,两人就将面色焦急的丁超给抬了下去。
等他离开后,高隆方道:“侯爷,这个年轻人了不得,我们这样的粗人,少帮主这样的江湖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贾蔷摇头道:“聪明是聪明,但本性里还是有些儿戏,不明白与人谈判,手里先要有相当的本钱才有资格的道理。想只凭一张嘴,就搅动风云,也是不知天高地厚。”
李婧气笑道:“今儿我还被他唬住了,自己拿刀割了两根脚趾头。”
贾蔷奇道:“我不混江湖,都知道津门那里有许多靠这种法子敲诈勒索的下三滥,怎你还不知道这个?”
李婧不好意思道:“被他漕帮少帮主的身份给唬住了……”
高隆则问道:“侯爷怎非要他老子来京领人?”
贾蔷摆手道:“有正经事要谈,再者,漕帮也不可再这样放任下去了,若再这样下去,早晚成尾大不掉之势。行了,今儿就到这,你们忙你们的,我先回家了。”
家里,还有一个更棘手的难题在等着他呢。
李婧又问道:“爷,那这位漕帮少帮主,该如何处置?”
贾蔷道:“圈起来,不过准许漕帮的人来探监,不是说他有两个心腹么?可以让那两人来陪监,省得咱们还要防着他被人下毒害死……就这么着罢!”
安顿完此事,贾蔷出了兵马司大门,翻身上马,在亲卫护从下,往西城宁荣街打马急行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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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五章 贾琏之恨
神京西城,宁荣街。
宁国府。
贾蔷回到家里,还未进小院儿门,就听到前两日冷冷清清的小院儿,此刻却是叽叽喳喳闹声盈天。
不止香菱、晴雯、小吉祥、小角儿在,还有十二戏官也在。
几个去了桃园的小丫头们,一个个夸张的不得了,在跟十二戏官炫耀着桃园的桃花有多美,桃园的兔子跑得有多快,桃园的天有多蓝多大,桃园的鱼塘里有多少鱼……
贾蔷推门而入后,就看到了十二双充满向往的眼神。
他摆手道:“这次是你们教习先生说你们新戏正在要紧时候,出去顽了就前功尽弃了。过些日子再去,就带上你们一道去。你们也别只顾着和香菱她们疯顽,带她们一起读读书认认字,将来也能做更有用的人。”
形容酷似黛玉的龄官看着贾蔷的眼神,差点没把他融化了,只听她幽幽楚楚的问道:“我们这样的戏子,除了唱戏,还能做甚么更有用的人?”
贾蔷微微摇头道:“不必轻贱自己,你们的贱籍也早让我换成了民籍,现在你们还小,唱上二三年戏后,愿意回家的就回家,不愿回家的,我这边也可提供一份差事,让你们凭借自己的能为,就能正经的赚些嚼用,足够养活自己。”
说罢,他不愿多待,实在受不得龄官那幽怨的眼神。
贾蔷问香菱道:“平儿姐姐可回来了?”
香菱摇头道:“没见回来呀,还在二.奶奶那里罢……”
贾蔷闻言,便进屋里去换衣裳了,这身衣裳穿了两天,都是灰了。
晴雯先一步跟着进来,服侍贾蔷更换衣裳,屁股上挨了一下,算是奖励。
在晴雯一双桃花眼的怒视下,贾蔷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
……
荣国府,荣庆堂。
抄手游廊上,几个穿红着绿的小丫头正在喂廊下挂着的雀鸟,看到贾蔷到来后,纷纷欢喜着问好,又有人往里面通传。
今儿贾蔷倒没怎么高冷,还微笑着问她们,里面都有谁?
几个小丫头片子们简直受宠若惊,叽叽喳喳报出了一串人名儿来,连凤姐儿和平儿竟也在。
贾蔷心里咯噔一下,不过事到临头,又岂能退缩?
干都干了,这会儿临阵脱逃,算甚么男人……
他轻轻吸了口气后,面色如常的跨过抱厦门厅,进了荣庆堂。
荣庆堂上,正是欢声笑语盈堂。
一众姊妹们说着桃园的乐事,听的贾母都羡慕起来。
见贾蔷进来后,贾母兜头问道:“多咱再去庄子上?连我和姨太太、太太也带上,还有宝玉。那温汤果真是好东西,你瞧瞧她们姊妹,一个比一个颜色好。连凤哥儿也比先前好了许多,那气色真好!”
贾蔷眼神看了一圈,最后落在凤姐儿脸上,见她并未看过来,倒是一旁的平儿不无怨言的嗔了他一眼,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造次……
贾蔷笑了笑,道:“等去了国孝,再去就是。自家的园子,甚么时候去不得?”
贾母闻言高兴,对薛姨妈和王夫人道:“好,等去了国孝,咱们一并去逛一逛。多少年没去过那样的地方了,她们姊妹不说还罢,这一说,愈发让人想念的紧。”
薛姨妈和王夫人都笑了起来,道沾贾蔷的光了。
这边儿李纨却有些按捺不住,上前两步目光带着感激的对贾蔷道:“蔷儿,我娘家老太太打发人来说,已经劝服我爹爹了。他也会去国子监,和那些监生们说清楚。”
贾蔷闻言,笑道:“若如此,可真是一桩大好事。”
李纨感激道:“多亏了蔷儿你,若不然,李家非要遭大难不可。”
贾蔷摆手笑道:“大婶婶外道了,本分之事罢。等甚么时候大婶婶得闲了,想再回李家省亲,直接同我说就是。若是我忙碌不在跟前,你同林妹妹说也成。她也能指派得动我府上的亲兵,送大婶婶回娘家省亲。”
另一边,果不其然,黛玉被姊妹们“围攻”取笑了,让她心里又气又甜蜜,“狠狠”凶了贾蔷一眼。
贾蔷说了一圈,连鸳鸯都打趣了两句,终究还是落到凤姐儿跟前,不然反倒露了痕迹……
他干咳了声,温声问道:“二婶婶,今儿可觉着好些了?”
凤姐儿原本积攒了一肚子的窝火,心里甚至有些恨贾蔷毁了她的清白,再经历了贾琏回府当面对她的羞辱,而她愤怒起来居然有些心虚,也就愈发着恼起贾蔷来。
可是,这会儿贾蔷这一声问候,却如春日里暖煦的春风一般,将她心中又冷又硬的坚冰,一下吹拂融化开来。
再看那一张俊秀的不像话的脸上,眼睛里蕴着歉意的关怀,凤姐儿一时竟然恨不起来了,且眼下又有亲长在,她只得强笑了声:“托你的福,倒是好了些。”
见她这样不自在,贾蔷心里咯噔一声,替她着急,担心她让人看出破绽来。
不想高台软榻上,贾母却叹息一声,劝道:“蔷哥儿,有一事我想同你商议商议……”
贾蔷眉尖一挑,问道:“老太太有甚么事,且说便是。”
贾母目光却又落回到凤姐儿身上,悲悯道:“如今你二婶婶一家,过的并不好。你琏二叔今儿才从东路院搬回来,在抱厦东厢养着。可算算日子,等他好了,竟又该离京去甘肃镇吃沙子去了。他身子骨原也不好,都是公候府上娇生惯养出来的,这一去九边,能不能受得起?他若是有个好歹,你二婶婶可怎么活呀,他夫妻俩,如今连个孩子都没有!”
贾蔷闻言,皱起眉头来,沉吟稍许道:“老太太,当日事,绝瞒不过有心人。贾琏所犯之罪,果真被捅了出去,其下场,不用我多说。只他一人的死活,我也不去理会,可这里面还涉及西府爵位的传承。如果不在外面避上几年,让人淡忘了此事,我敢肯定,西府的爵位传承必要出大问题。到那时,悔之晚矣。不过……”
贾蔷目光在凤姐儿面无表情的脸上顿了顿,轻声道:“实在不行,甘肃镇就算了,太荒凉了些,去辽东镇罢。那里有贾家十几个大田庄在,下人也多,总还能照应一二。”
话音刚落,却见凤姐儿忽然站起身来,与贾母、王夫人等人行了个礼后,转身就走了。
众人惊讶,平儿面色担忧的看了贾蔷一眼后,慌忙跟了上去……
贾蔷有些挠头,不解到底何意。
他沉吟稍许,对贾母等人道:“我去看看……看看贾琏自己怎么说。”
贾母叹息一声道:“你们爷们儿的事,自己去看罢。”
贾蔷点点头后,却未立刻离去,而是对黛玉道:“一会儿送你回林府,晚上和先生一起吃晚饭。万香楼里新出了一种蘑菇酱,十分鲜美。眼下国丧只能茹素,咱们带点回去给先生尝尝。”
黛玉轻声应下,点了点头,抿嘴一笑。
贾蔷也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
转身离开……
他就这样转身离开了……
高台软榻上,贾母差点一口老血呕了出来。
这孽障只想着他岳父老子不能吃荤腥,难道贾家就能吃荤腥?
那蘑菇酱,只能带去林家吃?!
黛玉正沉浸在贾蔷的小意体贴中,一时未反应过来,待转过身,看到宝钗面色古怪的连连与她使眼色,这才想起甚么,忙对高台上老脸都气的发白的贾母道:“老太太可别多想,蔷哥儿有了好东西,原是先送回家里来,孝敬老太太第一份,然后再往我家里去。只是如今就在家里,蔷哥儿方没多说一嘴。老太太若不信就等等,用不了晚饭时候,保准送到你老跟前。”
此言一出,薛姨妈先笑了起来,对贾母道:“到底还是老太太会调理人,宫里的贵妃且不去说,这林丫头如今哪里还看得出前二年的娇气?这样大气周到有条理,又不失那身灵气,怪道连尹家太夫人和皇后娘娘都那样看重,早早赐下金册来。”
这话贾母就爱听了,也不去想某个孽障灰孙,微微扬了扬下巴,看着有些羞涩的黛玉带着骄傲语气道:“没枉费我疼她这么些年,玉儿是个极好的,和她娘当年很是相像。她娘当年啊……”
提及贾敏,贾母眼睛渐渐湿润,喉咙里有些堵,但到底还是说出了后面一句:“比她还好呢。要是还活着,那该多好啊!”
……
贾母院后,南北夹道边的三间小抱厦内。
贾蔷先去了西厢……
屋内,凤姐儿正躺在床榻上,俏脸虽娇艳,可神情却并不好。
平儿坐在一旁,悄声细语的安慰着,看到贾蔷进来,与他轻轻摇了摇头。
但贾蔷,并未看懂其中深意……
他寻了张椅子,往前提了提,落座后,看着凤姐儿,没有再提任何前事,而是温声问道:“贾琏的事,二婶婶以为处置的不妥当么?”见凤姐儿不言语,他顿了顿又道:“你若是……”
不等他说完,凤姐儿也未抬眼帘,只轻声道:“毕竟夫妻一场,虽然如今视我如仇人,我也不愿见他,却还是希望他有个好下场。只求你,让他落个好结果罢。也算我,行下最后一点好。”
夫妻恩绝这个四个字,即便是贾蔷前世,对于女人来说,都沉重如山。
更何况是当下……
贾蔷理解凤姐儿的处境,他点了点头,道:“好,我明白了,会让他有个好结果的。”
说罢,又与平儿对视一眼后,站起身来,往外行了两步后,转过身来,正好迎上凤姐儿望着他背后的眼神,他这一措不及防的转身,让凤姐儿有些慌张的避开了他的目光……
贾蔷也未在意,他温声道:“二婶婶,只要我在一日,这荣府,这贾家的荣耀,便必有二婶婶的一份。贾琏改变不得,两位老爷太太改变不得,便是老太太,也同样无法改变甚么。往后,你好好的保养好身子,好好的生活就是。其他的,自有我在。”
说罢,再不停留,转身离去。
贾蔷走后,平儿小心翼翼的看着凤姐儿,凤姐儿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转头压低声音骂道:“看你娘!”
平儿“噗嗤”一笑,道:“奶奶,心里可熨帖些了?”
凤姐儿哪里肯承认,啐道:“少胡扯你娘的臊了,哪和哪都不挨着。”
话虽如此,可她一双丹凤眼还是忍不住看向了窗外……
若是,能多一份依靠,总还是好的。
不过,她又在心里告诫自己:往后余生,仍是要活的堂堂正正,断不可,走上邪路……
……
出门后,站在游廊下,贾蔷捏了捏眉心。
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
担着罢……
他顺着抄手游廊,往东走了十几步,便到了东厢。
两个小丫头子畏惧的看着他见礼,贾蔷也没难为她们,直接推门而入。
屋内,瘦了许多的贾琏,呆呆的半躺在炕上出神,听到门口动静,方回过神来,见竟是贾蔷进来,有些惊惧。
贾蔷缓步进内,从外间随手拎了把椅子,放在里间,撩起前摆落座,而后静静看着贾琏。
贾琏有些慌,强挤出一抹笑脸来,道:“蔷哥儿来了?吃茶不吃,我让人斟来?”
贾蔷摇了摇头,道:“不必忙……”
心里一叹,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若非有昨日之误会,今日也不必头疼此事。
他沉吟稍许后,在贾琏有些胆战心惊中说道:“贾琏,我从来都不认为你是一个坏人。虽然,你有些贪财好色,好别人老婆……咳,但是,至少你没强人所难,没有欺男霸女,也没做过甚么坏事。”
贾琏闻言,很是意外的看着贾蔷,不明白他到底打的甚么算盘。
就听贾蔷继续道:“老太太先前为你说情,说你是公候子弟,富贵惯了,若是去九边吃沙子,怕难承受。方才,二婶婶也说了,想尽最后一丝夫妻之恩,求我给你一个好结果……”也不理贾琏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贾蔷轻声道:“甘肃镇,太过荒凉,果真去了那里,漫天都是沙子戈壁,你的确会活不下去。所以,去黑辽罢。辽东镇虽也有些苦寒,但物产丰富,最重要的是,贾家有十几万亩的田庄在那边。有不少贾家子弟,被发配到那边务农。你去了后,还能有个照应。至少,比甘肃镇强,那里沐浴都难,一年也洗不上三回……你自己以为如何?”
贾琏以为不怎样,他赔出笑脸,道:“蔷哥儿,果真非要出京不可的话,能不能去南省?我保证……”
“……”
贾蔷无语的看着他,道:“你在东路院干的那点破事,当日闹的那么大,哪里能瞒得住人?南省是士林清流的大本营,你果真去了南省四处晃荡,我敢打赌,那些人不整死都不算完。再者,你以为这件事能瞒得过大老爷?等他养好了伤,查问起来,你以为大太太会帮你死瞒着?你若是去了九边戍边,他未必能将你怎样。可你若是去了南省,相信我,你会死的很惨。”
贾琏闻言,登时垂头丧气,死了心。
他旁的不怕,只怕将来贾赦得知了他这个儿子顽弄了老子的小老婆……
那他真的会死的很惨,不是一般的惨!
念及此,贾琏只能长叹一声,道:“还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罢了,罢了,我去辽东镇就是。”
贾蔷点了点头,道:“你先好生养好身子骨罢,等出了国丧,你差不多就能启程了。”
说罢,迟疑了下,他又问道:“你和二婶婶……果真要闹到这个地步?怎就成了生死仇人?”
贾琏闻言,面色微变,哼了声,道:“你素来向着她说话,这会儿再说这些,又有甚么意思?”
贾蔷皱眉道:“先前我的确向着她说话,可为何向着他说话,你自己心里没数么?你自己看看你自己做的那些破事,我能向着你?”
贾琏气恼道:“从前的事倒也罢了,可那日她跑去书房混闹一场,让我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我还能饶她?”又气的连连摇头道:“我对她的厌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进门前,我屋里就有几个房里人,性格贤淑温顺,对她也一直恭敬着。可她倒好,隔三差五的寻个由子,要么赶出门去,要么竟要拉下去配小子,结果生生将人逼死!
这毒妇,容不得我房里人,为了不让人说她好妒,就让平儿当通房,结果平儿白担一个名声,我竟是连手都碰不得。她将老太太、老爷、太太哄的好,但凡出点事挨打挨骂的都是我!我不过寻几个粉头当乐子,她倒摔破了醋坛子,往日里闹闹也则罢了,那日在书房,她撞破了不说替我遮挡遮挡,还闹得那样大,她这是存心要置我于死地,还有脸说甚么夫妻恩情?呸!这毒妇,我早晚休了她!”
贾蔷闻言,皱起眉头来,正想说两句,却忽然听到屋外窗户附近有惊呼声传进来:
“奶奶!”
“奶奶!”
贾蔷一听,竟是平儿的声音,他面色一变,心中道了句不好,赶紧三两步跑出去,就看到窗外凤姐儿面如金纸般,躺在地上。
平儿唬的甚么似的,哭着在那叫人。
贾蔷来不及说话,上前抄起凤姐儿的腿弯,抱着折返回西厢。
东厢屋内,贾琏打开窗户,看到这一幕后,面无表情,随手将窗户又关了起来。
凤姐儿生的虽美,可在他心里,也不过是一个毒妇罢。
果真出了甚么三长两短,早早去了,也未尝不是好事……
……
ps:原著里,尤二姐死后,贾琏差不多就是这种心态了。但更早以前,他就已经很不满了。
另外有个别书友拿现在的三观去套古人,三观正确其实是没问题的,可也要思量一下,如果那个时候的离婚像现在这样简单,凤姐儿会忍到现在还不离么?你不能一边苛勒着古人,一边又拿现代的标准往上去套,这纯粹是折磨自己。
第五百零六章 细思极恐
凤姐儿面色惨白的躺在床榻上,醒来之后,便是泪流满面。
她太骄傲了,名唤熙凤,也从来自比凤凰。
却没想到,在一个她都不怎么瞧得起的男人眼里,她竟会是那样不堪的形象。
平儿、绘金、丰儿也哭成了泪人,过了好一会儿后,凤姐儿才虚弱道:“都别哭了,绘金和丰儿,去准备些热水,我想沐浴。”
绘金和丰儿看凤姐儿似乎恢复了些神色,放下心来,忙去准备热水。
等二人走后,凤姐儿见贾蔷面色隐隐古怪,一下想到了昨晚之事,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对贾琏伤透了心,已彻底绝望,这会儿子,心中的负罪感竟没那样深,那样厌弃自己了……
她抽了抽嘴角,问贾蔷道:“蔷儿,我果真是个毒妇,是个妒妇?”
贾蔷负手站在那,打量着凤姐儿,思量了稍许方道:“二婶婶嫁过来时,必是想过要和贾琏白头到老的。爱之深,自然也就护些食。再加上你赶人的手段,确实很有些不妥……”
“爷!”
平儿见凤姐儿刚刚恢复了些血色的俏脸,随着贾蔷之言又“唰”的一下惨白,不由着急的回头嗔了句。
贾蔷从谏如流,道:“但是二婶婶你对上孝敬舅姑,伺候老太太,对下将偌大一个国公府打理的井井有条,任劳任怨。还要照顾那么一大群大姑子小姑子小叔子,哪个也怠慢不得。这方面,任谁也挑不出一个不是来。再者,二婶婶虽护食些,却也没拦过贾琏在外面乱搞,他本身也没停过乱搞女人。
最无理的是,他连他老子的小老婆都不放过。这种事,撞破天去也不能说是二婶婶的过错。所以,你切莫听他扯淡。他做下那等该死的事,倒赖到你头上,怪你没给他隐瞒……他是不是以为,你不撞破这事,这事就没人知道?若不是二婶婶早早撞破此事,咱们还有机会提早解决。等以后让别人撞破告发,他想好死都难!所以,其实是二婶婶你救了他性命,也救了荣国府的荣光。”
心乱如麻,甚至有些负罪惭愧的凤姐儿听闻此言,眼睛激动的望向贾蔷,颤声道:“蔷儿,果真是如此?”
贾蔷点点头道:“当然如此!二婶婶,只有最没出息的男人,才会将罪孽推到女人头上。你当然有过错的地方,可当初你赶他房里人走时,他若强保下来,我就不信你能赶得走?
在我房里,谁敢动这种心思?他堂堂一个大老爷们儿,自己护不住自己的女人,这会儿全赖到你身上,实在很没名堂。
所以那些事,你和他的过错顶多对半平分,他的过错还多一些,谁也别说谁。”
宝玉护不住金钏护不住晴雯,是因为下令的人是他娘,忤逆不得。
可凤姐儿要赶人,贾琏若是强硬护着,凤姐儿能赶得走?
这件事,原是贾琏占着主动大义才是。
王夫人恨透了赵姨娘,也没见她能赶走赵姨娘。
所以,贾琏的说法其实并没道理。
说完,他看了看外面的日头,道:“多往好处想想,日子还那么长,天地那样广阔,没必要为了一个已经没了感情的人,伤心伤身成这样。日后,你大可活的更精彩,更有荣光。行了,我外面还有事,就不多费唇舌了。总之,有我和平儿在,你必不会过的差就是。”
说罢,贾蔷和平儿点了点头,又看了凤姐儿一眼后,转身离去。
这种家事,清官也难断,过不下去不过就是,虽然如贾家这样的人家不大可能出现和离的事,却也不耽搁各过各的。
只是谁也别在道德高地指责谁……
当然,他和凤姐儿因误会有了一夕之欢,但以凤姐儿的性格和身份,注定了这样的事不大可能发生第二回。
但即便不再有那种事,又能如何?
好好的相处,照顾好亲近之人,生活一样也会美好。
拥有诸多美妾的贾蔷,自觉他已经站到了第五层,脱离了低级趣味……
赞!
……
出了凤姐儿院,贾蔷就看到紫鹃候在那里,他奇道:“怎在这又做甚么?”
紫鹃没好气白他一眼,道:“爷还说呢!方才你说那劳什子蘑菇酱,当着老太太的面,却只说要给老爷,你走后,老太太气的甚么似的。还得姑娘替你好生圆了一圆!说傍晚前,爷必将蘑菇酱送来。我这不是在这等着通风报信?”
贾蔷抽了抽嘴角,道:“那你也不必等在这,怎不进去说?”
紫鹃似笑非笑道:“原是要进去的,可临门却看到爷抱着二.奶奶……”
贾蔷“诶”了声,正色道:“这等话哪里好胡说?二婶婶和贾琏又起了冲突,生生气昏死了过去。贾琏就在东厢窗户上看着,我没法子才赶紧抱进屋子里去的。”
紫鹃自知失言,红了脸道:“我原不是这个意思……二.奶奶可好些了?”
贾蔷叹息一声,无奈道:“才养好些的身子,得,继续卧床静养罢。你东西收拾好了没?准备回林府了。”
紫鹃笑道:“并没许多东西……对了,姑娘原想请姊妹们一道过去,不过老太太说,眼下正是国丧,林家老爷最忙的时候,不好去叨扰。”
贾蔷想了想,点头道:“这一次老太太说的倒在理……算了,等得空再说罢。走了,回家去。”
紫鹃“诶”了声,忙跟上前去。
……
布政坊,林府。
忠林堂上。
林如海听了贾蔷将这两天的事大致说了遍后,清隽的脸上,眉头紧锁。
尽管田太后很不像,但于林如海来说,太上皇刚刚驾崩,皇后就那样算计太后,实在是……
“此事,不对啊。”
林如海眉头紧皱,目光中多有猜测的看着贾蔷,道:“蔷儿,你没觉得哪里不妥当么?”
贾蔷闻言一怔,随即也皱起了眉头来,缓缓道:“先生不提,我还真没多想。您这样一说,我这才反应过来。皇后娘娘这一计,是不是显得粗糙了许多?明眼人,一下就看出了她在背后的小动作。和先前那些天衣无缝的手段相比,到处都是破绽……是不该啊。”
林如海眉头缓缓疏散开来,但面色却愈发严峻,道:“蔷儿,你以为,这是否就叫示敌以弱,故意让人小瞧她?”
贾蔷闻言,心里生出一抹寒意来,道:“这个时候?为甚么?”
林如海声音轻微道:“是啊,这个时候,有甚么事,值当她这般故意卖出破绽,以作遮掩?让人以为,她不过是一个,护夫心切,是了,还有维护你这侄女婿心切的,寻常宫闱妇人?”
贾蔷闻言,只觉得身上汗毛都要炸起来了,眼中难免生出惊恐之色……
林如海见他如此,反倒宽慰了句:“只作猜测,未必当真。即便是真,对皇上也是存了维护之心的。”
贾蔷正要说甚么,却听书房房门忽然被打开,两道衣着素雅的女子含笑入内。
梅姨娘和黛玉进门后,就看到转过头的贾蔷脸上,神情凛然肃煞,眼神和刀子一样。
两人唬了一跳,梅姨娘一时都说不出话来,担忧的看向林如海。
倒是黛玉,吃惊之余,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贾蔷这才回过神来,双手揉搓了下脸,正要开口,却听林如海道:“蔷儿正与为父谈论漕帮之人暗袭桃园之事,他气坏了。”
梅姨娘和黛玉这才放下心来,黛玉上前看着贾蔷劝道:“你不是已经让小婧姐姐去还回来了么,如何了?”随即又唬了一跳,道:“小婧姐姐没事罢?”
贾蔷忙道:“没有没有……漕帮那位少帮主已经被抓进大牢了,你放心就是。”
黛玉轻呼一口气,道:“那就好。”又嗔道:“那你这般唬人做甚?”
一旁梅姨娘对林如海笑道:“姑娘真是难得的好人,还这样着紧蔷哥儿的房里人。”
林如海微微笑了笑,没说甚么。
黛玉却羞红了脸,小声辩解道:“小婧姐姐十分不容易,当初是她和蔷哥儿一起救了薇薇安,然后才救了爹爹的。”
梅姨娘拉起她的手,笑道:“这样极好,才是家门大妇的胸襟。”
黛玉羞的不说话了,林如海问贾蔷道:“你将那漕帮少帮主扣住,强邀其父丁皓进京,又为哪般?”
贾蔷道:“先前金沙帮和漕帮起了点冲突,我就让人调查了番这个天下第一大帮。这一查,还真吓了一跳。漕帮建起不过二十年光景,就已经成了坐拥帮众数十万的天下第一大帮。先生,漕帮的帮众,可不是史上流贼号称数十上百万,实则多为裹挟的妇孺老弱,而是真正每天做苦力打熬气力的精壮大汉。
漕帮人员结构严密,帮规森严,更有一些不得志的秀才乃至举人,为其白纸扇参赞。所以,他们不是简单聚啸山林的草寇,而是有组织甚至法度的半军事机构。
以堂主为基础,堂主上头还有总堂主,总堂主上头还有旗主,旗主上头还有总旗主,总旗主上头还有舵主,舵主上头还有尊师、护法、正道,再上头才是总舵主,也就是帮主!
严密的上下级结构,严格的帮内法度,再加上把持水运,不缺金银,又和各级官府衙门打好交道,黑白通吃。
眼下已是数十万人,让许多府衙投鼠忌器,忌惮棘手,再过二十年,等其超过百万帮众时,怕是连京里都奈何不得,尾大不掉。
因为一旦动了他,就等于断绝了水路!整个神京都中,都是靠那条运河在维继供养。
先生掌户部,漕粮也在先生的主管之下,所以在得知漕帮的根底后,弟子就决定,绝不能坐视漕帮肆无忌惮的扩张发展下去了。所以,才借此机会,逼丁皓进京。”
林如海皱起眉头道:“那,你准备如何应对?”
贾蔷道:“漕帮之所以势大,是因为一家独大,没有制衡的力量!指望朝廷来参与干涉,很难有效果,也容易引起反弹。所以我想以江湖手段,来解决此事。”
林如海不解道:“如何以江湖手段来解决呢?”
贾蔷道:“德林号麾下也有一只船队,虽远不及漕帮,但如今也在运河上运送些货物。我想以丁超为由,以金沙帮为名,和丁皓谈判,再辅以一些官面上的压力,逼迫他让出一部分水路来。金沙帮和漕帮共同为朝廷出力,运送漕粮。彼此竞争,彼此制衡。当然,金沙帮要得到朝廷,尤其是户部的关照。和丁皓的谈判,是警告他,不要在水路上动手脚。如果金沙帮的船无缘无故的翻了,或是无缘无故的走水失了火,那我就怪在漕帮头上!”
林如海闻言,有些无语的看着贾蔷,道:“你掺和到里面,军机处怕不好通过啊。”
贾蔷笑道:“只要皇上和先生通过就是,军机处……他们怕是蹦跶不了太久了,他们也明白,所以多半不会在此事上下绊子。”
林如海闻言笑了笑,却还是迟疑不决。
贾蔷这是明显要假公济私啊,他倒是不担心贾蔷包藏祸心,只是……
黛玉左瞧瞧,右瞅瞅后,对林如海小声道:“爹爹,蔷哥儿分明是在为朝廷出力,杜绝祸事,也是在帮爹爹呢。”
“……”
林如海无奈的看了看自己的爱女后,对贾蔷道:“此事且先不急,待我明日进宫,和皇上商议一番就是。”
贾蔷闻言,嘿嘿直乐出声来。
户部是林如海的自留地,漕帮也想和他斗?
太上皇驾崩后,大世道就已经变化,也该他收些红利了。
见他高兴成这样,黛玉没好气白他一眼,忽地问道:“马上就到日子了罢?”
贾蔷听这没头没尾的一言,不解道:“甚么?”
黛玉哼了声,啐道:“少装蒜!”
一旁梅姨娘都忍不住吃吃笑道:“哥儿总不会是忘了,尹家那位郡主的生儿了罢?可不就是明日?”
贾蔷闻言变了面色,差点一句“卧槽”出口……
“你真忘了?!”
黛玉心里也不知是甚么滋味,仔细盯着贾蔷问道。
贾蔷抽了抽嘴角,无言以对。
黛玉到底心软,蹙起眉头道:“那你的生儿礼也没准备?”
贾蔷道:“准备倒是准备了,不过不在家里,还在会馆仓库里。”
黛玉没好气道:“那你还不去取来?若是不好,将我拿盏灯也拿去罢。”
贾蔷忙摆手道:“月影灯是给你顽的,岂有把你的东西送人的道理?不必如此,我备的礼,虽远不如月影灯值钱,但她医术上正好用上,也算难得。再说,我还有正经事和先生谈呢。”
林如海奇道:“还有甚么事?”
贾蔷看向林如海,道:“先生,兵马司衙门如今正在清扫东城,我准备,向东城每家商户,按月收取一定数量的卫生、火禁银子。也算是,另一种商税。”
听及“商税”二字,林如海微微皱起眉头,看着贾蔷轻声道:“是不是,太早了些?”
如今太上皇虽然驾崩,可朝堂大权仍在景初旧臣手中。
韩彬、李晗等出京名臣,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回京。
这个时候做的太过,怕是要引起剧烈的反弹。
贾蔷嘿的一笑,道:“所以不叫商税,而是卫生、火禁银子。这也算,做个初步试探。”
林如海闻言,沉吟稍许道:“也可以试试,你且先去做罢。”
看到贾蔷又高兴起来,黛玉再度嗔他一眼,不想林如海突然问道:“蔷儿,可是手头没银子了?”
贾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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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七章 坏话 (第三更!)
听闻林如海突然这样问,贾蔷怔在那里,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黛玉则狐疑的看向他,在她印象里,贾蔷似乎一直在忙碌着赚钱,怎会银匮?
梅姨娘面色古怪道:“莫不是果然没钱了,才往尹家送便宜些的礼?”
贾蔷无语的看了梅姨娘一眼,道:“姨娘想哪去了,再怎样,也不至于到这步。只是……”
他看向林如海,道:“太上皇这一驾崩,万香楼的生意一落千丈,还要不断的支持工钱甚么的,再加上会馆那边也停了,金沙帮支立起的烤肉摊子也停了,戏曲社那边也都暂停下来,所以这段时间支出的确很大。不过,也没甚么,我会想办法的。”
黛玉闻言,一下担忧起来。
林如海却笑了笑,问道:“你想甚么法子?莫非果真能点石成金?”
贾蔷迟疑了下,道:“我打算去尹家,和尹家姑娘言语一声,先支用一些国公府的家财,回头再补上。当初虽然答应过,国公府留下的家财,皆归大房所有。可我兼祧大房,是大房之主,总没有不能动大房家财的道理罢?”
此言一出,黛玉先是忍不住的哼了声。
自然不是因为贾蔷把国公府的家业都放在大房名下,而是恼他银匮了宁愿去和尹子瑜开口,却不和她说。
贾蔷赔笑道:“不过拿来周转一圈,等国丧过后,银子凑手了,再还回去就是。再说,那本也是我的东西,是不是?”
黛玉还是生气,不理他。
林如海这一回站女儿这边,对贾蔷道:“按道理来说,你说的都在理。若尹家那位姑娘只是她一人,关系简单,你这样做也无可厚非。可是,蔷儿你要明白,她背后的关系,太过复杂。尹家眼见就要大用,先前他家还不显,可是眼下皇上缺人,尹家被皇上视为可信可用之人。尹褚、尹朝还有尹家几个成年子辈,都是难得的人才。又在下面打熬了这么久,二三年功夫后,势必纷纷上位。虽有皇后压着,但也未必能再压许久。这个时候,你要做的事,就不能单纯以为是家事了。再者,你原先答应过人家,大房的家财,日后都由大房来处置。这个时候变故,岂非失信?”
贾蔷闻言,皱眉思虑稍许后,点头道:“先生说的在理,还真是……没想到。算了,我再去想想其他法子罢。银子上的事,还难不倒我。”
林如海摆手道:“罢了,你也别去外面摸索求人了,就从家里拿罢……”
贾蔷忙道:“先生,不必如此……”
“哼!”
黛玉又冷哼一声,扭头不看他。
林如海笑的有些苦涩,不过他还是摆手对贾蔷道:“你原非迂腐之人,讲究这些做甚么?你又非拿去吃喝玩乐浑闹,是去做正经事。我膝下并无子,独玉儿一个爱女,将来林家的家业,还不都是你们的?”
贾蔷嘿的一笑,道:“先生放心,将来诞下子嗣,长子姓贾,次子姓林,原是我和林妹妹说好的事。所以,您不必担心林家几辈子的家业,没人继承。”
此话,还是贾蔷第一次对林如海说。
在这个几千年来都讲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世道里,贾蔷这种做法,如何能不让林如海老怀欣慰?
当初,他能认可贾蔷和黛玉,除却贾蔷对黛玉确实好外,也有听说贾蔷对一个小妾的许诺……
若是林如海不心动,又怎么可能?
别说林如海,便是梅姨娘都惊喜无比,看着贾蔷喜悦笑道:“不枉老爷如此疼爱你一场!真真是好孩子!”
黛玉也不恼了,含羞的嗔了贾蔷一眼,羞的不敢抬头。
呸呸!
林如海自然满面含笑,只是……
“老太太那边,怕未必同意罢?”
贾蔷笑道:“这事我同意了就成,别人谁也管不着。再说,又不是一个儿子……”
“呸!你羞也不羞?”
黛玉实在受不住了,俏脸上满是嫌弃的啐道。
贾蔷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呵呵直乐。
梅姨娘也取笑道:“很是不知羞!”
林如海不理这些,他道:“便是如此,你手头缺银子用,也该从家里取了用才是。家里的银子放在那,没甚动用的机会,白白晾在那做甚么?不过,你也别太着急了,摊子铺得太多太大,你自己压力也会极大。”
贾蔷点点头道:“是,先生,我明白了。”
随后,林如海让梅姨娘取来一副对牌,道:“十万两银子以下,你自己拿去支取就是,不必问我。二十万两以上,与我打个招呼。”
贾蔷点了点头,道:“十万两差不多,能支撑过国丧就行。到时候,就能有充足的现金流回流。”
林如海思量稍许,道:“支取二十万罢,先前你不是盘算着,用宋家的二十万两来做马车营生么?如今让宫里拿走十五万两,必是有缺口的。既然你认定这一行当大有可为,就不必拖着。”
贾蔷有些不好意思道:“先生,这里面还有尹家的份额……”
林如海闻言,眼睛微微眯了眯,道:“尹家呐……多交好些,倒也没坏处。”
……
从忠林堂出来,贾蔷先送黛玉回清竹园。
二人漫步于抄手游廊上,踩着星月光辉。
黛玉细声问道:“凤丫头可好些了?”
贾蔷一听,就知道紫鹃把今日事告诉黛玉了,他笑了笑,道:“又气狠了回……林妹妹,你说她和贾琏,到底谁是谁非?”
黛玉没好气道:“家务事,哪有个谁是谁非?岂不闻清官难断家务事?”
贾蔷听了,叹服道:“还是林妹妹明白,得,我听你的。”
黛玉抿嘴一笑,却又问道:“那你以为,他们谁对谁错?”
贾蔷嘿嘿笑道:“林妹妹不是刚刚才教诲完,清官难断家务事,辨不出是非么?那我自然也不知道了。”
黛玉似笑非笑道:“你又怎会不知?家里人连我都只叫你蔷哥儿,独凤丫头叫你蔷儿。和你往来间,也素不避讳甚么。你会不知?”
贾蔷干咳了声,道:“我的确偏向她些……但今儿当着平儿的面我也说了她,过往有些手段太过。贾琏不是东西,她也不算真好人。”
“呸!我才不信!”
黛玉抿嘴笑道:“她都气昏过去了,你还这样说她?”
贾蔷正经道:“林妹妹是知道我的,从来不会哄人,更不会哄女孩子,所以,向来都是实话实说。”
黛玉闻言,忍不住拿起绣帕抽打了他一下,道:“满口胡言,我信你?”
顽笑间,二人回到了清竹园。
黛玉却是取出来一个香囊,香囊上绣着凤鸢花,她递给了贾蔷。
贾蔷接过后,高兴道:“我虽不爱这个,可林妹妹送的,我必天天戴在身上。”
黛玉气笑道:“哪个是给你的?这是给尹家姑娘的。”
贾蔷闻言一怔,道:“不必了吧……”
黛玉没好气道:“女孩子间的事,你懂甚么?我过生儿的时候,人家也送来了一礼。”
贾蔷闻言大惊,道:“我怎么不知道?”
见他这幅模样,别说黛玉,连紫鹃和雪雁都笑了起来。
黛玉不搭理他这个,赶人道:“快去罢!还要先去取了礼呢,别耽搁了。”
贾蔷闻言,看了黛玉稍许后,忽然伸开双臂,将她抱入怀中,轻声道了句:“林妹妹,有你,真好。”
说罢,又在她秀发上亲了亲,而后在黛玉、紫鹃和雪雁三人面红耳赤中,转身离去。
……
翌日清晨,寅初,贾蔷就从府上出发,先去了兵马司衙门。
东城兵马司衙门,一天十二时辰都是人来人往。
因为夜间也有防火禁的队伍随时待命……
贾蔷到来后,随高隆入内,就看到衙堂上从外到里,密密麻麻的躺的全是人。
当然,少不了臭气哄哄……
贾蔷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诶,不必叫起来,让好好睡着。”
高隆拦下他的弟子,然后压低声音对贾蔷道:“昨儿起不是划片区开始包干么?因为处处要比,又事关能不能当个正规丁勇,吃上皇粮,所以一个个都干疯了。有些家近的还愿意回家,家离得远的,连家也不愿回,就在衙门里凑活了。”
贾蔷摇头道:“这样如何得了?虽入了春,渐渐暖和了,可地上还是潮寒……”
高隆道:“也是没法子的事,总不好打击他们的这股劲头,实在难得。”
贾蔷想了想,道:“此事我再想想,一定要解决他们吃住的问题。这是咱们的兵,是人,不能拿他们当牲畜使。对了,吃的如何?”
高隆苦笑道:“这些多是帮闲出身,还能吃甚么?粗面饽饽杂粮粥,就着咸菜吃罢。”
贾蔷摇头道:“吃的要跟上,不说吃的多好,但要吃饱了。”
高隆提醒道:“侯爷,这几千人吃饭,一日消耗就跟无底洞一样,兵马司的家底儿,养不起啊。”
贾蔷皱起眉头道:“这个我来想法子,今日不得闲,明日,明日一起合计合计,要给兵马司寻个正规的财源,总要把生计先解决了,不然,谁会卖命?”
高隆笑道:“已经很不错了!十二团营的正规步卒一个月的饷银也不过一两四钱,再加半石大米。可真正拿到手的,加起来都不到一两银子。咱们兵马司不克扣饷银,只此一点,就能和十二团营的步卒平齐。”
贾蔷摆手道:“不层层盘剥,原是应该的,不是恩德。行了,此事我心里有数,明儿来了再说。”
又转了一圈后,大感底层生活不易,他就前往了宫城。
……
乾清宫哭灵举哀罢,正出宫门,就被恪和郡王李暄给逮了个正着。
“嘎嘎,哪里走?”
贾蔷脚步都没停,随意行了一礼后,就继续往前走去。
李暄怪叫了声:“**!贾蔷,你甚么意思?”
上前抓住贾蔷不放手,贾蔷皱眉道:“我这还有正经事呢,王爷拦我干甚么?”
李暄黑脸道:“你今天还有正经事?”
贾蔷道:“当然有事!我哪天清闲过?”
李暄眼神愈发不善道:“你忘了今儿是甚么日子了?”
贾蔷皱眉道:“今儿是甚么日子?”
“好你个贾蔷,你连子瑜表妹的生儿都忘了!你跟我走,到母后跟前评评理!看她怎么收拾你这个负心汉!”
李暄拉扯住贾蔷,就要往凤藻宫方向拖。
贾蔷一把甩开,压低声音道:“宫里面,小点声!我说的正经事就是这个,我准备的寿礼是西洋礼,我这不急着去取呢,你捣甚么乱!”
“嗯?”
李暄狐疑的看着贾蔷道:“果真?”
贾蔷道:“当然!那东西,大燕没有,只有西洋才有。”
李暄忽地骂道:“你可胡扯罢!你和子瑜认识才几天,还能早一年前就知道有今日,派人去西洋买礼物?”
贾蔷恼火道:“你才胡扯呢!我的会馆里专有一西洋门铺,里面都是西洋来的东西。”
李暄来兴致了,道:“你怎不早说啊?你还有这些顽意儿?本王最喜欢新奇顽意儿了,走走走,我和你一道去……”
不过没等贾蔷拒绝,李暄就一拍脑门,道:“坏了,忘了母后让我来叫你,走吧,先去凤藻宫。”
贾蔷心里一震,不过面上不显,只能跟着去了。
……
入了凤藻宫,最先入目的,却是贤德妃贾元春。
她正和端妃、周贵人等,处理着诸多女史、昭容等六局一司的女官,偌大一个后宫,不知多少繁琐杂事,尽在此处。
贾蔷与贾元春见了一礼,她也只是亲近的叫起,问候了两句后,又急着去忙她的差事了。
在后宫中,能忙碌些,原比枯守着更容易打发些时间。
更何况,有权势在身,也不会轻易被人欺负了去。
贾蔷与不耐烦的李暄入了内殿后,端妃茹氏和周贵人满是艳羡的看着元春,小声道:“娘娘,贾家如今愈发兴旺了。”
元春心里自然高兴,却还是客气道:“不过是一兵马司指挥,六品的小官儿,比不得你们两家。”
茹氏气笑道:“我说的是这个?且不提宁侯堂堂国公府一等侯的爵,单看皇后娘娘对他的宠爱,哪个外臣之家的子弟,有这等造化?”
周贵人也附和道:“如今还是没和尹家长乐郡主成亲呢,等成亲后,愈发成一家人了。”
说话间,都快掩不住的酸气了。
元春笑了笑,道:“都是他自己的造化罢!”
心里却盘算着,还是要写信回去,劝说她母亲王夫人,万万不可再得罪贾蔷了。
如今再为了些很没名堂的事得罪贾蔷,岂不是糊涂?
她却想不到,今日皇后见面,第一句话,就让贾蔷后背生凉……
内殿,尹皇后坐在凤榻上,正翻看着甚么折子,见李暄引了贾蔷进来后,修长明媚的眼眸微微眯起,看着他道:“贾蔷,昨儿林如海,可与你说了本宫甚么坏话不曾?你如实道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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