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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半百老叟     大荒河图txt下载     大荒河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三十八章 明快

    “怎么,吓坏了?”

    见贾蔷怔怔的看着他,林如海笑了起来,问道。

    贾蔷吞咽了口口水,强笑道:“姑祖丈,咱们还是走吧,带上姨娘和林姑姑,咱们远走高飞。”

    林如海摇头笑道:“三成,一年内,追缴三成即可。”

    然而贾蔷没有轻松太多,脸色依旧难看道:“这是将姑祖丈往孤臣独臣的路数上逼,今上在则罢,万一到了不忍言之日,姑祖丈,你……”

    见他眉头都皱在一起了,林如海却大笑出声,好奇问道:“蔷儿,你怎么这样胆小?”

    “噗嗤!”

    本来都已经被贾蔷带入恐慌的梅姨娘听到林如海的笑声,心就定了下来,再听闻此言,登时笑出声来,黛玉也取笑的望着贾蔷,不过星眸中却难掩担忧,因为她和梅姨娘不同,似乎更信贾蔷一些……

    林如海坐在椅子上,双手扶着拐,看着贾蔷温声笑道:“的确,即便只是三成也依旧很难。但,却已有极大的余地。只要有足够的手段,不会出现你说的那种情况的。蔷儿,天时在我们哪!不要怕,没甚么好怕的!”

    其实在林如海看来,隆安帝已经格外垂恩了。

    定下三成之数,那么他上任后,只要宣扬,要严查亏空,但私下里再放出风声去,可分几个等级来追缴亏空。

    最低三成,次一等五成,再次一等七成,最后一等全额。

    挑一批足够粗壮的鸡,用项上人头抄家祭天儆猴后,剩下的再以三成、五成宽抚人心。

    一严一宽之下,或许仍会得罪不少人,但远不至孤臣的地步。

    再者,太上皇一旦大行,龙御归天之时,便是韩彬、李晗、张谷、窦现、左骧等一众清正名臣回归朝中之日。

    到那时,众正盈朝,他还用担心自己成为孤臣吗?

    另外就是,天子施恩后,贾蔷这个太上皇良臣也要为刀出力,这样一来,等当初那波因贾蔷掀起的风波而被贬出京的名臣归来后,也不至于再寻他算后账。

    当然,前提是要熬过这几年,另外,太上皇最好尽早归天……

    但在林如海看来,这些都非绝难之事。

    话已至此,贾蔷也只能缓缓点头,又摇头笑道:“也罢,干甚么都有风险。真要远走高飞逃离海外,如今乘海船遇到风暴完蛋的可能,不比留在京里小。不过事先说明啊,我知道姑祖丈甚么也不怕,我也并不怕甚么,主要就是担心林姑姑和姨娘。”

    黛玉掩口笑道:“是呢是呢,你说的极是呢,蔷哥儿你甚么也不怕,是我和姨娘胆小。”

    林如海和梅姨娘一起笑了起来,贾蔷呵了声,斜觑黛玉一眼,冷笑了声。

    黛玉顿时不依了,凝眸瞪他道:“你笑甚么?”

    贾蔷道:“我先前不是叮嘱过你,不要把我的诗往外传,就是在家里的顽笑之作。你今日传扬出去,日后旁人以为我是李杜之流,岂不糟糕?”

    黛玉生生气笑,啐道:“呸!好不害臊!写了两首残诗,就敢自比李杜之流?”

    贾蔷哼哼一笑,道:“李白、杜甫,我不屑为之。”

    “哟!李杜都不放在你眼里?”

    亦是闺中才女出身的梅姨娘都听不下去了,抱不平道。

    贾蔷摇头道:“于公德,这二位对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没做过甚么贡献吧?于私德,李太白整日里四处逛荡不着家,有点银子就吃酒,外人都只知道他的潇洒,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可我要是他爹,非给他一个大嘴巴子不可,不着家的家伙……”

    话没说完,黛玉已经双手持绣帕掩在面前,削瘦的肩头拼命抖了起来。

    梅姨娘也笑的不成,同林如海告状道:“老爷,你也不管管他,愈发不像了,还是想当诗仙的爹,传到外面去,岂不生事……”

    林如海看着欢快的妾室和女儿,心情也明快许多,呵呵笑道:“蔷儿心里有数,只是在家里搏你们一笑罢,到外面断不会如此。”

    又一阵说笑后,贾蔷看到外面夜色乌黑,道:“姑祖丈也早些休息罢,你老身子骨还未痊愈,还是以修养为重。”

    林如海“嗯”了声后,叮嘱道:“明日你去宁府那边看看,荣府已经将给你请封的折子送去了宗人府,过不了几天,让你去考封的条子就会送过来,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蔷儿,西府私自瓜分东府家财之事,是发生在我们回京前,天子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迁怒到你身上。但接下来,就不要多做太多手脚了。这世上,绝不止你一个聪明人。而在都中,最不能做的事,就是心生怨望。你是极聪明的孩子,明白我的意思么?”

    贾蔷郑重点头道:“先生放心,我明白。眼下咱们刚从扬州回来,是焦点,不知多少双目光明里暗里盯着咱们。做别的事不要紧,要是自作聪明,抗拒圣意,那就是种祸之举,让天子以为我这太上皇良臣不想与他为刀……西府做的事,已是惊喜,再多做,就是画蛇添足了。”

    贾母、贾赦所为之事,已经大大减少了隆安帝对贾蔷的隆恩,让他面对极难抉择之事时,有了大大的余地。

    这是无心之得,隆安帝也怪不得他。

    可若他自己去折腾,那就是两回事,心存怨望了。

    这就是京城和扬州府的区别。

    在扬州府,盐院衙门作为品级最高的衙门,贾蔷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百无顾忌。

    可在京城里,就目前来说,莫说贾蔷,比林如海大的官也比比皆是。

    更不用提,上面还有天家宗室在。

    自当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

    翌日清晨。

    贾蔷睁开眼,感觉到鼻腔里的干意,不由摇了摇头。

    怪道江南人提及京城,都以为是苦寒之地,确实干了些。

    小心翼翼的将八爪鱼一样缠在他身上的光屁股香菱解开,放进被窝里盖好,贾蔷起身出门,进行一日晨练。

    等半个时辰后,在香菱的服侍下洗漱罢,二人方自东路院前往西路院。

    在清竹园见到也刚刚锻炼了一柱香功夫的黛玉,贾蔷双手抱于胸前,呵呵笑道:“若是让贾家那些个看到林姑姑你练《五禽戏》,会不会笑掉她们的大牙?”

    “呸!”

    黛玉显得有些红扑扑的脸上都是羞恼之色,啐道:“你还说我?分明是你迫着人家去练,这会儿子倒来笑我。”

    贾蔷摇头笑道:“我笑你做甚么?只有不希望你好的人才会笑你。你练了这些,活动开筋骨,饭也能多用一些,气血也好了许多,坚持下去,总能长命百岁,白头到老。”

    “噗!”

    黛玉身后的紫鹃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噎死,香菱却乖觉,仰头望着蓝天数星星,一颗两颗三颗四颗……

    黛玉俏脸刹红,星眸如同凝出晨露一般,怒视贾蔷道:“蔷哥儿,你说甚么?”

    只是这声音,仿若金珠落玉盘,又清脆又甜美,有娇羞而无真怒。

    贾蔷如无赖小儿般,满脸不解道:“甚么,怎么了?”

    “你……”

    黛玉狠狠瞪他一眼后,扭身就走。

    贾蔷呵呵一笑,跟上前去。

    紫鹃正要急着跟上,却发现香菱这妮子不知何时养着头绕到了她后边,一转身差点撞上,紫鹃气骂道:“你这小蹄子,又装傻使坏!”

    香菱嘿嘿一笑,娇憨的看着紫鹃道:“紫鹃姐姐,你吃了嘛?我娘今天蒸包子,你想不想去吃?”

    紫鹃气的伸手在香菱眉心的红痣上狠狠点了下,咬牙气笑道:“真是跟着甚么样的主子学成甚么样!”

    不过,话虽如此,可紫鹃如今也看明白过来。

    林家老爷既然转危为安,还到了京城来,黛玉就不再是那个夜夜悲泣无助的孤女,她的命运,也就不再局限于贾家,不再寄人篱下了。

    而林家老爷和梅姨娘似乎也很中意贾蔷,这般以来,她又不是糊涂人,哪里还会继续当恶人?

    等二人进了正堂,发现雪雁已经将早饭端了上来,黛玉在轻轻啜饮加了霜糖的牛乳,不过小小一盏。

    与之对比明显的,则是贾蔷面前摞起的四个碗口大小的包子,一大海碗牛乳,两个鸡蛋,四碟小菜,和一盘白切牛肉……

    黛玉慢吞吞的啜饮着牛乳,看着贾蔷风卷落叶般将半桌子早饭吃个干净,她忍笑道:“瞧着你还没宝姐姐胖,一天到晚没个吃够的时候。”

    贾蔷一口奶差点没呛住,咽下后目光古怪道:“怎好端端的,提宝姑姑作甚?”

    “宝姑姑?”

    黛玉眼中满是好奇,疑惑道:“以前不都是薛姑姑么?几时改口成宝姑姑了?”

    贾蔷将一颗鸡蛋剥开,一口咬掉半个后,道:“是你天天宝姐姐、宝姐姐的叫,诱拐了我……林姑姑,你怎么这样想她?”

    “呸!”

    听出贾蔷的打趣,黛玉羞恼的啐了口,道:“我是想她么,我是担心你被人哄了去,莫要不识好人心!”

    在黛玉眼里,那位宝姐姐总像是心里藏着奸的。

    如今贾蔷和薛家利益纠葛这么深,她总要多提醒提醒某人,莫要被哄了去。

    贾蔷看着黛玉,轻笑一声道:“我省得呢,你放心。”顿了顿又问道:“我吃完饭去贾家那边,到东府看看,你今天过去不过去?”

    黛玉摇头道:“今儿不过去了,府上各处新定,我要帮姨娘拾掇拾掇。再者,还要侍奉爹爹用药呢。”

    贾蔷笑道:“那也成……对了,后日你要待客,要不要我让人提前去预定一桌席?”

    黛玉笑道:“家里的厨子是南味的,正好让姊妹们尝尝南边的菜如何,不用另备了。”

    贾蔷闻言点了点头,起身用帕子擦拭了下嘴,笑道:“那成,有甚想法我回来后再说便是。姑祖丈那边还未起,等起来后代我请个安,我先走了。”

    “嗯,知道了。”

    ……

    ps:在第四十五回《金兰契互剖金兰语》里,黛玉亲口告诉宝钗:你素日待人,固然是极好的,然我最是个多心的人,只当你心里藏奸的。也当面取笑过宝钗是个胖砸,结果被收拾了通。所以,这些非我杜撰。

第二百三十九章 冷酷

    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面色不渝的看着堂下的贾赦,皱眉问道:“昨儿个蔷哥儿说,东府的家业一大半进了你的囊中,可有此事?”

    虽此刻堂上除了贾母、贾赦外,只有一个鸳鸯在,贾赦依旧骤然涨红面皮,大声叫道:“那个球攮的小畜生就会放屁!东府的家业,会落到我的囊中?我缺银子使?”

    贾母见他如此,也是无奈摇头道:“你也是这般年纪了,多余的话我也懒得说,你吃不得苦,当年被你父亲送进军中,在九边待了不到半年就回来了,气的你父亲将你扔到东路院,不许你回府。原你这爵位,也是给你弟弟的,只是我担忧你手足兄弟会为此结仇,才把这世袭的爵仍给你。就这,你心里怕也只念我偏心。”

    见贾赦慌忙请罪,只道不敢,贾母也只是摆手道:“都到了这个地步,再说这些有的没的还能怎样?只是既然你吃不得苦,你兄弟做官也清正的有些过了头,只一味的好读书,那宫里你大侄女的事,就是贾家的头号大事。宫里交代下来的事,你办的不妥,就会耽搁了她。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就是。”

    贾赦一迭声点头应下,又再三起誓绝无侵占东府家财之事。

    贾母实在心累,也不愿果真闹大,只好打发他下去。

    贾赦出门后,冷笑一声。

    贾家能出个皇妃,自然是体面的事,可这份体面,又和他有几分关系?

    到头来,还不是二房的光彩?

    再者,昨儿邢氏已经打听清楚了,那个小畜生说了,东府的家财他不伸手,也不计较。

    既然连苦主都没有,还指望他吐出来?

    做梦!

    看了眼苦着脸走过来的贾琏,贾赦连眼皮都没夹一下,背着手,朝地上啐了口骂道:“狗攮的畜生,让你南下办正经事,你倒是从头嫖到尾。眼下要忙大事,老爷我不同你理会,等忙完这一阵,咱们再好好算算。”

    说罢,迈着四方步,缓步离开。

    等贾赦的背影消失后,垂手站在游廊下的贾琏才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冷汗,心里骂了声晦气后,赶紧进了荣庆堂。

    ……

    贾母院不远,甬道边的三间小抱厦内。

    平儿着一身米黄碎红撒花交领锦袄,头簪一錾花镂空镶玉银钗,温婉的俏脸上满是忧心,看着披头散发红肿着一双丹凤眼的凤姐儿道:“奶奶又何苦来哉?二爷一去就是半年,昨儿个才回来,你就句句话里带刺。他原本就被蔷哥儿给欺负狠了……”

    “呸!”

    原本凤姐儿也有些后悔,可一听及此事,登时柳眉竖起,啐道:“那是他自己没能为!到了扬州府,屁也没弄出个响声来,从头嫖到尾,从瘦西湖浪到秦淮河!果真是为了结交亲旧也还罢了,结果丢尽一张脸!倒还想我说他好话?”

    平儿闻言也没话说,只道:“昨儿个老太太、太太都劝过你,二爷本就贪顽,见了林老爷无恙,自然顽的过了些,让你别算后账。可你答应的好好的,回头还是算起后账来……”

    凤姐儿被劝的不耐烦,骂道:“你这小浪蹄子,说的都是甚么骚话?他做都做得,我说不得?平日里眼界倒是高,瞧不上蔷儿、蓉儿,如今倒好,让人指着鼻子骂上一通,连个屁也不敢多放。做下那等没面皮的事,他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平儿委屈的不成,道:“那你替二爷去报仇不就得了?小蔷二爷素来怕你,也孝敬你,你骂他两句,二爷也就不和你恼了。”

    不是平儿替贾琏说话,好好一个爷们儿,跑了南省一遭,浪的飞起,她心里怎会不难受?

    再怎么说,她也是贾琏名义上的通房。

    可是,她更希望凤姐儿和贾琏能好好过日子,昨晚凤姐儿一张刀子嘴,虽然一个脏字不带,却把贾琏损的体无完肤,几番求饶也不得,终究一怒之下摔门而去。

    贾琏固然没落下好,可凤姐儿又气又羞又恨,也流了半夜的泪。

    今早让平儿在贾母和王夫人跟前告了假,到现在也不肯进一口水一粒米。

    平儿岂能不担忧……

    她也知道这样说对不住贾蔷,不过她心里清楚,凤姐儿是不可能去骂贾蔷的,也未必敢。

    这样说,只是为了劝和罢了。

    听闻平儿之言,凤姐儿冷笑道:“他不恼我?我还恼他呢!再者,我凭甚么去骂蔷儿,人家做错哪处了?再者,如今蔷儿就要袭东府的爵位,又是林姑丈的得意弟子,往后连面也难见,我到哪去骂他?”

    平儿笑道:“想骂他还不容易?我刚才在前面听说,小蔷二爷去了东府,奶奶现在过去,必能瞧见。”

    凤姐儿本不过随口一提,她怎么可能去骂贾蔷,眼见着人家就要成为人上人,这样的人不说巴结,起码要顺着些才是。

    不过,她又忽然想起昨儿黛玉带回京的上等丝绸,都是贾蔷手里的买卖。

    再想到贾蔷临出京南下时,曾说过要和她一并合伙赚银子……

    一时间,凤姐儿大为心动。

    眼珠转了两转后,自忖贾琏这辈子是靠不住了,不如自寻个能赚银子的来路,还靠谱些,一拍手道:“快给我梳妆,我过去瞧瞧去。”

    ……

    宁国府,兽头大门前。

    贾蔷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会回到这座国公府。

    更别说,还是以未来主人的身份回来。

    “小蔷二爷回来了。”

    宁府大管家赖升领着张财、李忠等管事在门口垂手迎道。

    许是听说过贾蔷在荣府的威风,也知道他连贾赦都不放在眼里,如今棘手的很,所以赖升等倒没再摆“爷爷辈”的架子。

    贾蔷看着这几人,略略点了点头后,顾自往里行去。

    赖升等人彼此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发毛,知道来者不善。

    他们能够在东府乃至整个贾家身份超然,是因为他们的老子娘和贾母关系亲近。

    赖大、赖升兄弟二人能分别成为东西两座国公府的管家,是因为他们的娘赖老嬷嬷,是当初贾母从史家带来的陪嫁侍女。

    可贾蔷不比贾珍,压根不认这个,那他们没了这层光环后,就只能是个奴才。

    若这般,可就麻烦了,往后的日子,怕是难过……

    贾蔷自然不会理会这些人怎么想,不是不去理会,而是时候还未到。

    名不正言不顺罢了。

    再者,也需要一番手段。

    过了二门,没走多远就见一身孝衣的尤氏走来,身后除了丫鬟炒豆和银蝶外,还有两个模样极好的姑娘,贾蔷也识得,正是尤氏继母带至尤家的两个女儿,尤二姐和尤三姐。

    尤氏看着贾蔷目光清冷的望着她,未语泪先流,哽咽道:“蔷哥儿,往后这国公府,就是你当家了。过去的那些事,都是老爷的过错,如今人也死了,我在这里代他给你磕头赔不是……”

    贾蔷无奈,虽然明知道尤氏精明透顶,这幅做派是故意为之,他还真不能让尤氏跪下去。

    否则,传了出去,就是往敌人手里送刀。

    贾蔷虚扶起尤氏,淡淡道:“过去的事,就不必提了。往事已矣,活着的人还得向前。你在这府上好好住着罢,我去看看蓉哥儿。”

    尤氏闻言忙道:“我已经从宁安堂搬出来了,住在北边的后院,蔷哥儿我想在那里起个佛庵,往后就伴着青灯古佛……”

    没等她说完,贾蔷就笑道:“想做甚么都可以,这些事寻管家去做就好了。”

    尤氏闻言,面色一变,有些难看起来。

    她以退为进的计谋,居然失灵了……

    她倒没想着得到甚么,只求别失去太多就好。

    原以为贾蔷身为晚辈,无论如何都会说几句孝敬的话,哪怕不真的把她当伯娘奉养起来,可颜面上总该过的去。

    那样,她在宁府仍算是体面的主子。

    却没想到,贾蔷居然顺水推舟,“成全”了她。

    尤氏今年不过二十五六,连三十都不到,她想理个鸟的古佛!

    真让她如许多与丈夫相敬如冰的当家太太那样,早早入佛庵礼佛,了度余生,还不如杀了她。

    她要有这份硬气,也不至于事事都依着贾珍胡来。

    苦寒出身的她,最知道荣华富贵来之不易……

    正当她觉得要没法下台时,身后的尤三姐却恼了,斥道:“蔷哥儿,你就算袭了爵,也是我姐姐的晚辈,见了面礼也不行,人也不叫,这就是你们家的礼数?再说,这里到底还是珍大爷的家业!”

    贾蔷淡漠的目光落在尤三姐面上,冷漠道:“你是在为贾珍鸣不平么?也对,你们姊妹原与他的关系就不寻常。”

    尤三姐闻言,一张俏脸陡然涨红。

    她身旁的尤二姐,却是面色苍白,头也抬不起来。

    身为宁国府女主人的妹妹,她二人出现在这里,并不算甚么。

    可是,常常出现在这里,就是另一回事了。

    贾蔷知道,尤三姐倒还罢了,尤二姐与贾珍贾蓉父子俩素有聚麀之诮。

    尤三姐虽未必曾被得手,可行事间亦有淫奔之举。

    这本是她们自己的品性,与贾蔷无关。

    只是,她上赶着冒头,以为凭着那番姿色,就能让贾蔷如没出息的前身那样,对她容忍退让,那她就想错了。

    冷冷看了悲愤怒视他的尤三姐一眼,贾蔷再不多言,往东路院行去。

    ……

    ps:红楼人物,总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谁也不能说自己的解读就一定是对的。不同的阅历,不同的三观,对红楼人物的解读肯定是有区别的。所以对尤氏姊妹的认知,大家可以探讨,但有不同意见的,不要谩骂。另外再求一些书友,求你们了,配音就配音,可老爷们儿果真有自信,去配贾蔷我都认了,你们干嘛捏着嗓子去配黛玉啊?兄弟我就一个码字混饭的,大哥们饶我一条生路吧,实在是惨不忍睹,那声音是灵魂攻击啊……

第二百四十章 人不人,鬼不鬼

    东路院,这里是贾蓉与秦氏所住的院子。

    原本应该有十数人在院子里服侍着,贾蔷记得,因秦氏好养猫儿狗儿,所以还专门有两个婆子两个丫鬟看着它们。

    本是满园富贵气派,然而贾蔷今日再来,只能看到空荡荡的院子里,唯有几处未化尽的杂雪,和枯败的草枝,在风中轻轻摇摆。

    一副破败枯寒之象……

    贾蔷微微皱起眉头来,一猜就猜到,这是尤氏的做派。

    以尤氏精致利己的性子,只为出一口气的话,不会做到这个地步,想来,是做给他看的。

    尽管从前贾蔷和贾蓉关系不错,可一来贾蓉乃贾珍亲子,还是独子,二来,有一个爵位之争。

    用常理来推测,贾蓉活一日,贾蔷就该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

    可尤氏却算错了,贾蔷非但不会干掉贾蓉,反而希望他能活的好一点。

    凡事过犹不及,贾蔷在西府闹成那样,又和贾珍不共戴天,尽管事出有因,可传到外面去,世人还是会抨击他宗族不睦,甚至仁孝亏欠。

    这绝对是极不利的印象,林如海都提点过他数回。

    如今怕是不少有心人,正等着贾蓉出事。

    贾蔷既然得到了指点,也想明白这一关节,又怎还会如此愚蠢?

    更何况,贾蓉如今不过是一个废人罢。

    念及此,他转过身,朝不远处正奉茶过来的婆子喝道:“这院子里侍候的人呢?”

    那婆子陡然闻声,差点手一抖,把茶盅摔了,她忙赔笑道:“回蔷二爷的话,她们……她们都还没来呢。”

    贾蔷怒声道:“混帐透顶,再有一次,以后就都滚!”

    却不急着发作,一甩袍袖,转身往正堂而去。

    那婆子见状也不去送茶了,赶紧去通报尤氏。

    贾蔷站在廊下,推门而入。

    不想扑鼻而来的,却是一股难闻的臭味。

    不过他还没顾着嫌弃,就见一白衣女子仓惶而来,一双星星点点幽幽怯怯的眸眼,泫然欲泣的含泪望着他,声如幽咽的唤了声:“叔叔来了……”

    贾蔷则皱眉眉头,看着她脸上的巴掌印,还有白皙修长的脖颈上的淤青,有些骇然,沉声问道:“嫂嫂怎弄成这个样子?谁敢如此凌虐你?”

    可卿闻言,泪如雨下,贝齿紧紧咬住下唇,万般委屈难诉,只一双幽幽清眸望着贾蔷,缓缓摇头。

    贾蔷皱眉看了她稍许后,道:“我来看看蓉哥儿。”

    可卿点了点头,身如弱柳扶风般,轻摇在前,为贾蔷引路。

    房间内气温清寒,气味也不好闻,待挑起毡帘至里间,气味愈发恶臭。

    贾蔷走至床边,看着头发居然已经花白,眼睛凸出,面瘦无肉的贾蓉,瞳孔都收缩了下。

    他能理解,贾蓉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

    身体遭受重创许还在其次,关键是心里的煎熬、落差和憋屈愤懑,实在让他死都难瞑目。

    “蓉哥儿,我来看你了。”

    贾蔷忍着难闻的气味,看着贾蓉说道。

    脊椎断后,贾蓉大小便失禁,又值冬日,窗户不好随意打开,房间内的气味便可想而知。

    贾蓉木木的眼神,一点点转向贾蔷,但依旧没任何反应。

    贾蔷叹息一声,温声道:“你放心,我和贾珍虽仇深似海,不共戴天,却不会迁怒到你身上。我也告诉西府老太太,这宁府的家业,我可以分文不取。你虽然受了重伤,可往后没了贾珍那畜生,不拿你当人看,日子总会好起来的。我知道有一种轮椅,人坐在上面,可以操控着前后左右自如的行走,也不必常年瘫在床上。你以为如何?”

    贾蓉眼睛渐渐恢复了些生气,却还是瞪着贾蔷,一动不动。

    贾蔷笑骂道:“你再装死,我就真的走了。往后就打发四个老嬷嬷来,天天涮洗你,给你喂饭,你爱在这装死就继续装死罢。”

    贾蓉终于忍不住了,声音嘶哑道:“如今你得了这份家业,还容得下我?”

    贾蔷摇头道:“要不是你没法去考封,我根本不愿要这个名头。且你也明白,到了这一辈,虽还有个将军称号,可不过是聊胜于无的名头。对了,还有一事。东府的家业被西府贾赦占去了大半,剩下的留给了你。你最好赶紧养好身子骨,把他那份要回来。我和那个不要脸的老鬼已经翻脸了,不过早先老太太激我时我就说过,东府的家业我可以不要,所以他们现在不让我管。”

    贾蓉闻言,干瘦的脸上陡然涌起怒气,张口嘴想骂人,只是看了看贾蔷,没敢骂,就看向他身后,骂可卿道:“贱人,贱人,这等事,也敢瞒我?”

    这王八蛋真是废物到家了,到了这个地步,不敢骂贾赦,倒骂起自己老婆来。

    贾蔷皱眉道:“你骂她干甚么?又不是她偷走了家业……”

    贾蓉不听,骂道:“要不是这个不知廉耻的贱人**不守妇道,胡乱勾搭,不肯去死,我怎会落到这个地步?”

    贾蔷气笑道:“你老子活的时候,你自己都不敢反抗,你指望一个女人去反抗?行了,事情都过去了,如今你瘫在床上,唯独她一直在伺候你,你还这般待她?好好过日子不好么?”

    在贾蔷看来,秦氏和尤氏姊妹是两回事。

    不是因为秦可卿比尤二姐、尤三姐更美,只是因为相对于尤氏姊妹,秦可卿实在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贾珍在宁国府里就如天王老子一般,作威作福,谁敢反抗?

    贾蓉还是独子,可贾珍动辄让小厮往他脸上啐唾沫,他连动都不敢动,否则就要被打个半死。

    如此淫威,贾蓉都不敢多言一句,还指望秦氏一个弱女子去宁死不屈?

    秦可卿是贾家重孙媳妇,别无去处,只能一忍再忍,若无贾蔷的出现,或许就在某个时候,退无可退,忍无可忍之下,不得不就范。

    然而尤氏姊妹,却是因为贪慕贾家富贵,才主动上门来的。

    她姊妹二人,甚至和尤氏本无甚血缘亲情,若不自己上门作客,难道贾珍还能派人强锁她们来?

    尤二姐还和别人早有婚约,尤三姐更是心中早有柳湘莲。

    可那又如何?

    连尤二姐与尤三姐自诉时,都自称二人为淫奔之女。

    所以,贾蔷对尤氏姊妹不假颜色,对秦可卿却有几分优容。

    却没想到,贾蓉听闻这番话后,眼中的仇恨憎恶怨毒之意更深十倍,面容狰狞可怖的咬牙恨道:“要不是这个下贱的母狗,要不是这个下贱的烂货,我如何会落到这个下场?你怎么不早点去死?你这个下贱的……”

    “行了!”

    贾蔷喝断了贾蓉的辱骂,然后又沉声劝道:“是贾珍那个畜生做下那等见不得人的事,你怪她,她能有甚么办法?蓉哥儿,人谁不想活着?”

    秦可卿在贾蔷身后,大泣道:“并未……并未真正做下,有失妇德的勾当……”

    然而贾蓉哪里肯听?

    只一味的用各种脏话辱骂,正骂的狠时,却听到外面传来笑声:

    “哟!我刚刚就说尤大嫂子了,也别忒会过了,快,你们赶紧该拾掇的拾掇,该熏香的熏香,这屋里甚么味儿啊!”

    话音落了没一会儿,门帘打开,就见熙凤粉面含春笑意连连的进来。

    不过屋内的屎尿骚气一冲,让她面色骤变,干呕了下,差点没吐出来。

    好在看到贾蔷,似看到了一个金娃娃,强忍着恶心进来,一看秦氏的形容,也是唬了一跳,惊骇道:“这是怎么了?”

    秦可卿哪里能说,只是泪眼婆娑的摇头,眼中的苦涩幽怨让人心碎。

    熙凤何等聪明,登时猜到了何人所为,再上前,正想教训一番,可看到贾蓉那副鬼样子,差点没惊叫出声。

    忍住惊骇,再不肯多看贾蓉一眼……

    贾蔷与凤姐儿点了点头,唤了声“二婶婶来了”后,转头对贾蓉道:“既然你现在容不得她,就让嫂子先去别院另居。等你甚么时候想明白了,再接过来住。一会儿我打发人去寻两个名医,常住府上,照看着你。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你再恨再怨,难道你就过的好了?你今年才多大,只要想开了,还有几十年的好日子过。”

    这些话当然只是安慰之言,贾蔷嗅到屋子里何止屎尿臭气,隐隐还有一种化脓的恶臭。

    显然,没有消炎药的年代,贾蓉这种伤势根本没有痊愈的可能。

    就看能熬几年了,既然是熬着,自然只会越来越受罪……

    见暂时劝不听情绪失控狰狞叫骂的贾蓉,贾蔷便只能让秦可卿跟着王熙凤先出来,进去了四五个婆子,重新烧起熏笼,准备给贾蓉沐浴清洁……

    出了堂屋,凤姐儿海松了口气后,又大口的喘息起来。

    刚才着实差点没把她熏吐了……

    好在她素来机变,回过头就拉着秦可卿笑道:“你们府上一下出了这么多事,我原该早点过来瞧瞧你,可那边事也是一件接一件的,好不容易今日过来,才知道你居然这么苦,怨我,该早点过来瞧你。”

    秦可卿能说甚么,只能感激的叫一声“婶子”……

    王熙凤瞟了眼凝眸走在一旁的贾蔷,又笑道:“如今好了,蔷儿承爵了,他是个极公道的,往后当了这边的大老爷,自会护着你。你怕是不知道罢,他刚来,就把你婆婆和她那两个姊妹好好臊了回……”

    “欸!”

    贾蔷不满道:“没有此事,只是她自己说要去礼佛,我成全她罢了。她要是反悔不去,也由她,并没逼迫甚么。”

    王熙凤终于把话连上,笑道:“蔷儿,往后你果真不回来住?要我说,你有这等心思才是傻,空得一个名头,任由这座府空着,可往后这府上出了甚么祸事,罪名还得你来背。蓉儿的情形你也瞧见了,你若不在,他果真起了狠心思,这一家子谁拦得住他?我提醒你,我瞧他现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你若不在,真能先掐死秦氏,再一把火烧了这国公府。果真闹到这个份上,罪名可都落到你头上了!”

    ……

    ps:大家别被《醉迷红楼》和《红楼之庶子风流》的作者给误导了,古代叔辈要称呼叔父,叔叔是对丈夫兄弟的称呼,比如金莲儿叫武松。

第二百四十一章 妇人之见

    王熙凤劝贾蔷回来,自然不是真的为了秦可卿着想。

    她到底是妇道人家,尽管平日里在荣府内耀武扬威,可一年到头也出不了几回二门。

    贾蔷若果真一直住在布政坊林家,那她等闲如何能见到他?

    见不到他,又怎么一起合作发大财?

    贾琏扬州一行,让凤姐儿彻底心灰意冷。

    她本是个极心高气傲亦自视甚高的人,又怎甘心碌碌无为无权无势没了富贵?

    在她眼里,有贾家和王家在,权势地位是不缺的,她缺的只是银子。

    原还指望着贾琏能在扬州府大捞一笔,谁成想,这货居然从头嫖到尾,非但没捞一分银子回来,倒把带去的银子花了个精干,其中有一大半还是她的私房银子……

    每每想起此事,凤姐儿都气的想呕血。

    她如今愈发明白了,在贾家,她只能靠自己。

    王夫人虽是她亲姑姑,可王夫人的心思都在宝玉身上。

    哪怕抛除宝玉外,也还有宫里的大姑娘,也还有亲孙子贾兰。

    她是贾琏妻,是西府大房妇,或许就是王夫人以后要提防的人。

    贾母虽也爱她,却也迈不过宝玉去。

    所以,王熙凤认为她只能自谋前程,多积攒些银子傍身。

    贾蔷自然想不到她的这些心思,却也没所谓,他不住在这座国公府,不代表不派人进来看着,只是这些话没必要对王熙凤说……

    他对王熙凤道:“此事我自有分寸。”又对秦可卿道:“嫂嫂既然身子骨不适,往后就安心将养身子罢,尤氏既然要去佛庵,那你往后也不必再站规矩,蓉哥儿那边暂时也不必去了,自有人照顾他。都素净两年,或许也就都想开了。”

    秦可卿心中一万个感激,幽幽看了贾蔷一眼后,屈膝福礼谢过。

    贾蔷微微颔首,随即准备告辞离去。

    如今他毕竟还未承爵,许多事名不正言不顺,做不起不方便。

    不过,凤姐儿自不让他这般容易跑了,笑道:“蔷儿急甚么,先到我们那边去坐坐?”

    贾蔷呵呵一笑,道:“二婶婶说笑了,我去你那边,贾琏见着了非和你打架不可。”

    二人还未行至二门,凤姐儿正琢磨着该怎么提醒贾蔷想起当初送皮裘之恩,忽见一婆子迎面走来。

    凤姐儿认得此人,纳罕问道:“你来这里做甚么?”

    那婆子苦笑道:“我们大爷知道蔷二爷来了奶奶家东府,就非让我找来,说请二爷务必去梨香院一遭。”

    凤姐儿闻言眼睛一亮,笑道:“那你去罢,我们随后就到。”

    那婆子闻言,忙先离去。

    王熙凤转过头来,还未说话,脸上堆满的笑容却是一凝,奇道:“蔷儿,你这是……”

    贾蔷清冷的眼神让她心里一惊,不解问道。

    贾蔷看了王熙凤稍许后,轻轻一笑,然而目光里却没多少笑意,轻声道:“二婶婶,你是曾经善待过我的人,所以我尊重你。但是,永远不要代我做任何决定,永远不要。”

    声量虽轻,语气却重。

    不是贾蔷小题大做,换个人他也则罢了,这么点小事……但王熙凤不同。

    这个女人,最善假人名义,行坑逼之事。

    人虽美艳,行事也大气,但受限于没怎么读过书,也受限于内宅的眼界,所以常做一些自以为是,实则占小便宜吃大亏的勾当。

    若是让她习惯了自作主张,日后打着贾蔷的名号去插手外面的事,真到那时,贾蔷非吃大亏不可。

    与其等到日后发生这种大概率的破事,不如早早给她一个警告。

    看着贾蔷清冷森然的目光,王熙凤心中猛然一揪,对贾蔷过往的认识彻底模糊。

    她从未见过贾蔷如此霸道冷酷的一面,这一刻,一个崭新的贾蔷在她心中浮现:

    离京前,站在荣庆堂上直斥贾赦、贾珍之流。

    在江南,得林如海信任,纵横于天下巨贾扬州盐商间,收获无数。

    他甚至连薛家的丰字号和薛家二房都收为己用!

    回京后,连偌大一座宁国府的家业都不放在眼里,再次怒声教训她那荒唐暴虐的公公,虽让贾赦暴怒,却依旧拿他无法,眼看成了气候……

    当初的纨绔少年郎,如今竟已成长到这个地步!

    当然,在王熙凤心里,贾蔷还谈不上有多大的权势,比起贾家和王家来,只是一个另类。

    但这个另类的霸道,今日却让她震撼了。

    恩怨分明,然事涉根底,必寸步不让。

    与从前,竟是完全变了个人……

    凤姐儿有些心慌的赔笑道:“好蔷儿,婶婶不过白话两句,你可别恼。再者,我多咱替你下过令儿,你们前面爷们儿的事,和我可不相干。”

    她有些担心贾蔷发作起来,也如骂她公公一般骂她。

    也是实在没法子,贾蔷和贾家的任何人都不同。

    只是王熙凤也有些想不通,等有朝一日,太上皇驾崩了,没了那劳什子圣眷护身,到那时,贾蔷又该何去何从?

    他莫不是以为,太上皇果真能活万万年?

    冷静下来,心气极高的凤姐儿不由暗恼道,似又有些期待这混帐侄儿倒霉的一日,看他还霸道不霸道!

    贾蔷却没再多言甚么,与凤姐儿一道前往梨香院……

    ……

    “二哥来了!”

    薛蝌在梨香院门口迎到贾蔷,凤姐儿的马车则直接驶往二门。

    贾蔷下马后,让高隆带其弟子去门厅吃茶,他则和薛蝌往里面行去,问道:“急急寻我来做甚?”

    薛蝌苦笑道:“是堂兄,他想出去耍子,伯娘不许。堂兄闹开了,非要去西斜街见甚么花解语,一刻也耽搁不得。伯娘不放心,担心他出事,堂兄就说叫你来担保。”

    贾蔷闻言,抽了抽嘴角,再无他话,往后宅走去。

    未几,上了抄手游廊,不过没走几步,他又顿住了脚步。

    看着不远处静静站在那里,身着云白软绸阔袖兰花长衣,头簪一白玉钗的姑娘。

    肌肤白皙,眉眼如画,只站在那,便似一树梨花静谧绽放,遥有暗香来。

    贾蔷看了眼,微笑道:“薛姑姑怎站在这?”

    宝钗抿嘴轻笑道:“方才凤丫头刚进去,说你就在后面,让我迎一迎。”

    话音刚落,身旁门口的猩猩红毡帘卷起,宝琴探出上身来笑道:“听着动静也该来了……蔷哥哥,你管堂兄叫薛大哥,让我哥哥叫你二哥,我又叫你蔷哥哥,怎地还管姐姐叫姑姑呀?”

    宝琴穿一身流彩飞花蹙金锦衣,展颜一笑,秀美动人。

    与其姊不同,宝钗端庄娴静的笑容,看似美若梨花,实则深处却是冬之落雪。

    而宝琴之笑,虽亦在冬日,却娇艳若红梅。

    贾蔷看着她笑道:“一会儿要不要随我回林府,寻楚儿和香菱耍子去?”

    宝琴闻言登时心动,犹豫了下,看向宝钗,又道:“我得问问伯娘?”

    宝钗笑着抚了抚她的发梢,道:“等后日和西府的姊妹们一道过去罢,如今那边新定,莫去添乱。”

    宝琴乖巧应下,贾蔷自不会强求,宝钗邀道:“快进去罢,外面天寒。我哥哥和琴儿来京后,昨晚上一直在吵嚷着甚么锅炉、暖气,说是蔷哥儿你弄出来的东西,有那事物,即便屋外冰天雪地,屋子里也温暖如春,连袄也不用穿。”

    贾蔷闻言起步,不过还是多看了宝钗一眼,笑道:“我又非外客,薛姑姑原不必换了袄去,还在外面站着。”

    宝钗这一身,必是知道薛蟠派人去寻贾蔷后,才更换了的。

    不然,这会儿原应该穿棉袄,套棉裙的……

    宝钗闻言,俏脸微红,却没再多说甚么,挑起大红猩猩毡软帘,请贾蔷入内。

    待进屋后,过了外间,又挑一软帘,方进内堂,登时暖和许多。

    薛姨妈和王熙凤正坐在炕上说笑,见贾蔷进来,王熙凤忙站了起来,笑道:“瞧瞧,正说着呢,可不就来了!”

    薛姨妈更是笑的慈爱,不过她辈分长,倒没站起来,笑道:“可算是来了,如今这家里,我说的倒不算数,一个蟠儿,一个琴儿,都把蔷哥儿的话当成准话了。我听着纳罕,便赶紧请来,也听一听,到底准是不准。”

    说笑间,让薛蝌取下贾蔷身上的披风,又让宝钗斟茶。

    等贾蔷落座后,打发了丫鬟同喜去叫薛蟠,薛姨妈对贾蔷笑道:“你大哥哥正和我置气呢,他非闹着出去见那窑姐儿,我不许去。上回就是因为去西斜街那边,让赵国公家的孙子打狠了,面子上抹不开,才跑去扬州寻得你的。如今刚回来,又要去,倘若再遇到那赵国公家的孙子,岂不还要生是非?他偏说有哥儿在,不怕那劳什子赵家人……”

    说着,眼睛笑吟吟的看着贾蔷,似是等他给个准信儿。

    不过没等贾蔷开口,王熙凤便在一旁笑道:“姨妈,那赵国公可不姓赵,姓姜。他家孙子前些日子不是才和甄家二姑娘成了亲?再说上回的事,舅舅已经亲自上赵国公府和老公爷讨过人情,说起来也算沾着亲了,你就放心罢,往后必不会再出事。”

    薛姨妈笑道:“阿弥陀佛!能再不出事,自然是极好的。不过如今我的话那孽障也不听,只信蔷哥儿的。且如今那个名叫花解语的,还记在蔷哥儿名下。他这冒冒失失的就往蔷哥儿的宅子跑,着实不像话!”

    王熙凤笑道:“本也是荒唐做派,也不知你们弟兄间是怎么商议的。”

    贾蔷闻言皱了皱眉,又笑道:“我连那花解语生的甚么样都不清楚,是薛大哥一心苦求,不得不应下他,与我并没甚么相干。稍后就打发人,去顺天府衙过了户籍便是。”

    薛姨妈却似是试探问道:“蔷哥儿,那花解语背后牵扯太大,我们薛家若是沾染上她,实在承不起这后果。要不,就让她记在你名下,如何?”

    “妈!!”

    见贾蔷脸色骤然一变,阴沉下来,宝钗在一旁忙嗔怪了声,道:“妈快别说了,这叫甚么话!”

    ……

    ps:别以为仙女金钗不怕冷,一样套着大棉袄!

第二百四十二章 机关算尽

    “哎呀!蔷哥儿来啦!”

    宝钗刚刚喝止其母,薛蟠就顶着好大一个脑瓜出现,满脸喜庆,叫道:“来的好来的好,我老娘非困我在家里,你快同她分说分说,保我出去!”

    贾蔷看着薛蟠,轻笑了声,道:“薛大哥,可曾告诉过姨太太,丰字号这几年连年亏损的缘由?”

    薛蟠闻言一怔,不解其意,不过也懒得动脑子,便大剌剌笑道:“都是张德辉那老货,和他两个熊儿子带头贪了去!那群球攮的忘八!”

    贾蔷点点头,又问道:“那些亏空了去的,都要回来了吧?”

    一提此事薛蟠就觉得爽快,哈哈笑道:“要回来了,咱们兄弟一道讨回来的!”

    贾蔷呵呵一笑,再道:“若是没发现这里的门道,丰字号还能撑几年?”

    听至此,觉得哪里不对的薛蟠眨了眨铜铃大眼,道:“撑不过二三年怕就要被那群忘八**的给坑完了……咦?蔷哥儿,你说这些作甚?”

    贾蔷摇了摇头,看向薛姨妈道:“姨太太,我当初落魄时,薛大哥曾相助于我,不管恩德多寡,我此人素来讲究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所以,不管是花解语之事那二万两银子,还是至江南后,发觉丰字号不妥当,我都倾力相助。就我所知,丰字号近三年来,每年的近利一路下滑,去年更是连五千两银子都不到。而今年,却至少有二万两银子的净利。往后每一年,这个数字都还会不断的增加。假以时日,薛家纵未必恢复紫薇舍人当日之盛,也绝不会逊色于薛家先人。姨太太,我不是在摆功,我只是想告诉你,做这些,纵然我不需要薛家的感谢,但姨太太也不应该如此羞辱于我。”

    说罢,冷冷的看了薛姨妈一眼,站起身来,在薛姨妈涨红面色,宝钗焦急想要解释,熙凤忍笑不语,薛蟠瞠目结舌中,转身离去。

    背后传来薛蟠咆哮声:“妈,你到底说了甚?”

    薛姨妈觉得她都要冤死了,叫屈道:“我能说甚么?”

    她这会儿又羞愧又气恼,怎么也没想到,贾蔷会上来就到撕破面皮的地步!

    将花解语给贾蔷,是王夫人曾给她出的主意,她也觉得不差。

    打心底里,薛姨妈是绝不会接受花解语这样的风尘女子进薛家门,也不愿她登记在薛蟠名下,成为薛蟠的妾室。

    因为如此,会有辱薛家的门风,还会影响薛蟠娶亲和宝钗出阁。

    哪家好人家,会愿意自家娇贵千金,和一个曾经的窑姐儿成为姊妹?

    而在薛姨妈想来,既然贾蔷都愿意让花解语记在他名下,那就给他便是。

    且她自认为也是有感恩之心的,薛蟠花十万两银子买的青楼花魁,如今她一文钱不要,直接过给贾蔷,难道这不是她大方?

    谁曾想,话没说完,贾蔷居然会直接撕破面皮,翻脸了!

    将这些话对急的跳脚的薛蟠说罢,薛蟠也纳起闷来,虽然他断不愿将花解语送人,只是他又觉得,他娘也没错的太离谱啊……

    这时,凤姐儿在一旁解惑笑道:“姨妈话没说明白,难怪蔷儿会气成那样。姨妈想想,你只说了将那劳什子花魁一直记在蔷儿名下,却没说要送他。到时候,薛兄弟天天夜宿蔷儿府上,和蔷儿名下的妾室……岂不是闹出天大的笑话?你这般说,不是羞辱人家又算甚么?”

    此言一出,薛蟠又跳起脚来,差点没气死道:“妈,你瞧瞧你为花解语生了多少事出来,如今连蔷哥儿也得罪狠了,你真真是惹祸……”总算还有一分理智,到底没把精字说出口。

    “放你娘的屁!”

    薛姨妈也不是好惹的,眼泪都气出来了,骂道:“还不都是因为你这畜生做下的好事,如今倒赖我?我给你讲明白了,那窑姐儿,你休想接回家!你要想偷偷的去改到名下,趁早先拿绳子勒死我!”

    薛蟠恼的不行,道:“有甚话你同儿子说不就是了,何苦去欺负人家蔷哥儿?你都不愿我招惹花解语,怎这般好心,把花解语给蔷哥儿?”

    这话如同一记耳光一样打在薛姨妈脸上,让她臊的满面涨红,恼羞成怒道:“他既然原先愿意让你把那窑姐儿记在他名下,可见他不在乎,既然原不在乎,如今又怎算欺负?我不过是话没说完,让人家误会了罢,偏你这畜生在这胡吣!”

    薛蟠心里跟刀绞一样,觉得亏欠了贾蔷,羞愧的叫嚷道:“这算甚么?他多咱不在乎了?当初记他名下,也是我悄摸去办的,都没只会言语一声。蔷哥儿为我白担了一份名声,如今你还这般说。再说,谁说蔷哥儿不在意?他在扬州府,瘦西湖上第一名妓都想相好他,他连看也不看一眼,还劝我说,那些花魁都是不容易的,但凡有活路,谁愿意跳那火坑?咱们就算帮不得她们,也不该再去糟践人家……”

    薛姨妈奇道:“咦?这我倒糊涂了,照你这般说岂不正好,他让那花解语当妾室,日后好好待人家,岂不正是善事?”

    薛蟠瓮声道:“你只道纳了花解语会耽搁我娶亲,那蔷哥儿难道就不在意?他不招惹那些,是他良善。可良善又不说人是傻子!他如今都快成林盐院的姑爷了,你这会儿做这套事,岂不是连林家也一并折辱了去?”

    薛姨妈闻言愕然不说,毕竟先前已经听过这信儿,可凤姐儿正吃瓜吃的开心,猛然听闻这信儿,一口茶没咽下给喷了出来,随即拼命咳嗽起来,丹凤眼差点没瞪出眼眶来,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后,都来不及擦拭唇角,目光满是不可思议的看着薛蟠道:“薛兄弟,你说甚么?!”

    宝钗素知西府老太太的心思,这会儿担心他哥哥的话会引起波澜,忙笑道:“不过我哥哥乱嚼舌根子罢,凤丫头你可别乱传,惹出是非来,我不与你相干!”

    凤姐儿眼珠子转了转,笑道:“我往哪去传?不过你们不说,我倒没回过神来,如今听你们这般一说,再一细想,还真有这个苗头!啧啧,林妹妹可是和宝玉一并长大的,我原以为……”

    宝钗摇头道:“不过是姊妹们小的时候亲厚一些罢。”

    凤姐儿似笑非笑的看了宝钗一眼,就听薛蟠讥笑道:“宝玉也能和蔷哥儿比?蔷哥儿自南下,一路护着那位林姑娘,和护眼珠子似的。到了扬州,先是救了林盐院的性命,又帮林家处置内事,还帮林盐院做下那么多大事,连命都差点赔上。要是没蔷哥儿,林家早完了。宝玉又算甚么?”

    凤姐儿笑的极有深意,道:“薛兄弟,蔷哥儿在你眼里竟这样好?”

    薛蟠哼了声,道:“我这兄弟,能为且不去说,只说这品性,但凡别人对他一丝好,他必还人十分!我当初不过行下针鼻儿点大小的好处,人家又怎样待我的?再看看其他人,一群球攮的忘八,个个想沾我薛家的好,背后还骂我大傻子。”

    凤姐儿提醒道:“蔷哥儿如今连你家丰字号都占了去,你二叔都成了他的总掌柜,这么大的一番基业都落在他手上,他难道就没占便宜?”

    薛蟠气的瞪眼,道:“要不是看着是亲戚,我今儿就骂人了,真当我是傻子不成?要不是蔷哥儿,丰字号早被那些狗**的畜生给掏空了!如今蔷哥儿使人掌着,还是我亲二叔在管,每年分那么多银钱给我,还有甚么不知足的?”

    凤姐儿听了居然也没见恼,反倒乐呵呵笑道:“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如今你家和蔷儿纠葛那么深,他又待你这般义气,可惜不是一家人,要果真成了一家子,岂不是喜上加喜,亲上加亲?”

    此言一出,薛蟠一时还反应不过来,薛姨妈和宝钗却纷纷变了面色,薛姨妈都懵了,不知该怎么说,宝钗却是俏脸通红,又羞又怒骂道:“凤丫头,你今儿是撞客了不成?再胡言乱语,我非撕烂你的嘴!”

    王熙凤哈哈大笑着认输告辞道:“胡说两句,胡说两句,可别放在心上!罢罢,我也该回去了,府上还一堆子事。今儿个专门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告了假,想喘口气修整一天功夫,到姨妈这里讨杯酒喝。如今看还是别喝了,后日去林妹妹府上讨好酒吃罢!”

    说罢,扭身就走。

    凤姐儿这般作态,自然是有意为之。

    她素来知道薛姨妈和王夫人的心思,是想将宝钗说给宝玉,亲上加亲。

    可贾母却并不愿意。

    果真再进来个宝丫头管家,那贾府内宅连贾母说话的地方都不多了,都成王家的了。

    上有王夫人这个当家太太,中有凤姐儿,再来个宝钗。

    王熙凤介意的是,宝钗不比黛玉,黛玉身子弱,素不爱理会闲事,可宝钗身子骨丰壮,且行事稳重大气,果真让她进了贾家,成了太太王夫人的正经儿媳,那她这个大房媳妇再想如现在这般,在府里大权在握,就万万不可能了。

    如今既然薛大傻子这般推崇贾蔷,那她不如加一把火进去。

    这女儿家出嫁要拿主意,父在从父,父死从兄。

    正经来论,薛蟠若想嫁她妹,按规矩来说也是行的通,甚至比薛姨妈说的话更管用。

    至于薛姨妈和宝钗如何作想……

    今儿个她不痛快,也不想看别个太痛快。

    女人嘛,不都是如此?

    ……

    却说凤姐儿拍拍屁股刚离了梨香院,里头薛蟠猛地一拍额头,铜铃大眼明亮,抬头看向自家妹子宝钗。

    不过,见她杏眸睁起,目光清寒凛冽,一副不可冒犯的模样,薛蟠心里一颤,到嗓子眼儿的话又咽下,然后转头,把目光落在满脸无辜的宝琴面上,嘿嘿乐了起来……

    ……

第二百四十三章 助一臂之力 (加更!)

    苦水井,太平街。

    金沙帮总舵。

    贾蔷至此时,正好中午。

    因提前打发人来报信儿,所以他到时,贾芸并金沙帮两个长老,还有舅舅刘实、舅母春婶儿、姐夫铁牛,都在门前候着了。

    “你姐姐本也要来迎你,不想小石头染了些风寒,只是哭闹着要出来耍子,她就得在屋子里看着些。”

    铁牛憨笑着解释道。

    贾蔷皱眉,不满道:“舅舅、舅母乃是亲长,哪有做长辈的出门迎外甥的道理?往后再不能如此,不然让朝中御史知道了,非得上本弹劾我不可。”

    刘实闻言唬了一跳,忙道:“咱们自家人想着早些见面,碍着御史老爷甚事?”

    贾蔷笑道:“那当然,天大地大娘舅最大,规矩如此,你和舅母去码头上接我也就罢了,我上个门儿,你们还出来接,就不好了。”

    春婶儿闻言懊恼道:“罢罢,往后再不接就是,芸哥儿说了我们还不信,真是老悖晦了!”

    一行人进门后,贾蔷见表姐刘大妞抱着小石头站在门口,好笑道:“到底抱出来了,你不是说小石头身子骨像他爹,怎么吹冻都不怕么?”

    刘大妞笑道:“原也没甚,烧了半宿,又活蹦乱跳了,就是还有些淌鼻涕,你瞧瞧,这皮猴子怕甚么?”

    在刘大妞怀里扭七扭八不安生的小石头看到贾蔷后,咧嘴笑了起来。

    贾蔷往后伸手,便有人递上一大包油纸包的点心和糖果,交给刘大妞道:“都是江南带来的,还有别的土物特产,先前都使人送来了,可收到了?糖果别让他一次吃太多,生虫牙。”

    刘大妞性子爽利,接过后强按着小石头谢了舅舅后,就抱回房歇息去了,不让小石头打扰大人谈话。

    进聚义堂落座后,春婶儿最先按捺不住,道:“蔷哥儿,你可算回来了,先前打发人来,非让我们一家搬到这来,如今你也回来了,我们总该能回家了罢?”

    张长老忙笑道:“咱们可没怠慢之处吧?”

    春婶儿摇头道:“不是怠慢不怠慢,这里再好终归不是家。大过年的,老街坊也没好好拜个年。”

    贾蔷想了想,道:“可以,今儿就能回家了。”

    京城各方势力犬牙交错,他如今回来了,林如海是焦点,他这个太上皇良臣也是焦点。

    他自然不好胡乱行事,其他人同样也不敢当出头的椽子。

    不似先前刚覆灭盐商四家时那么紧张了,只要在青塔寺那边安放几个人手,应该无事。

    春婶儿闻言大喜,刘老实却训斥她给贾蔷添乱。

    不过两人都是明白人,没有多耽搁,再三叮嘱贾蔷得空回家吃饭后,也避开了。

    待亲眷都走后,洪长老沉声道:“大爷,少帮主传信回来,说已经在城南药王庙西下买了一处庄子,位置虽偏,但周遭没甚人家,易守难攻,人手已经安顿下来。少帮主说,她会分成十批次,逐一将人手置换到城里。”

    贾蔷点头应下,道:“我知道了,此事由她做主便是。”

    张长老又道:“如今城里已经出现不少家烤肉串的摊铺了,不过味道一直没有咱们的好,但因为价钱便宜,所以卖的也好。不过如今城里的生意虽受了影响,可和几大侯府合作后,专出配料,这半年赚的倒比京城还多。统共加起来,一共赚了……”

    不等他说完,贾蔷就摆手道:“我原说过,这里面的利,都送给金沙帮,凡事由你们少帮主做主就是。她甚么时候回来,可曾说过?”

    洪长老道:“最迟半月,最快旬日。对了,少帮主还让我等在这段时日里,打探清楚南城和北城的帮派,和他们各自背后的根脚势力,却未说要做甚。大爷,这是要做……”

    贾蔷笑道:“金沙帮要做甚,我怎知道?你等着小婧回来操持就是。不过,这次回来,金沙帮怕是要生发起来。旁的事我一概不管,只是洪长老既然为金沙帮的刑罚长老,帮规家法务必要再严格一些,甚至严苛一些都不要紧。帮众的待遇那样好,若还有胡作非为不听号令者,为你是问。我通读古今史书,从未发现有一支人马,在没有严格规矩的情况下,还能存活长久的。不管什么时候,心中一定要有敬畏之心。果真有恣意妄为者,我非但不会当你们的靠山,还必会大义灭亲。洪长老,到那时,勿怪我言之不预。”

    变了面色的洪、张二长老下去后,贾芸笑着对贾蔷道:“是该勒勒他们的缰绳了,江湖人虽讲道义,可也容易撒野放飞。我劝了几遭也没效果,还说我不懂江湖……果真是有了靠山,就想横行无忌为所欲为了。”

    贾蔷哼了声,道:“等小婧回来了,自会料理。你那边又如何?”

    贾芸摇头道:“佐料的配伍终究被淮安侯府那几家摸索去了大半,所以从咱们这边买的佐料一月比一月少,我们从他们那进的羊肉,却不断的涨价。常听人道,富贵人家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我原以为淮安侯府少侯爷和蔷哥儿相熟,必能保持体面,谁成想,亦是翻脸不认人的主儿。”

    贾蔷呵呵笑道:“这有甚么可恼的?人性本如此,咱们原先本就没有和他们对等的地位,能落半年的利,已经算他们厚道了。”

    贾芸不甘心道:“那是因为他们忌惮蔷哥儿你这太上皇良臣……果真就任由他们占了便宜去?”

    贾蔷摇头道:“区区一个烤肉营生,就能让咱们看出谁可交,谁不可交,岂非好事?这烤肉方子本也不算甚复杂的秘方,往后干脆不必隐瞒了。我们赚钱的来路,不在这等小地方。”

    贾芸闻言还是遗憾道:“我不是为少赚些银钱可惜,我可惜的是,淮安侯府都是带兵武勋,实权大将。若是能深交他们,岂不能得庇佑?”

    贾蔷摆手笑道:“以小利结交的,又能深交到哪里去?不过也不必放弃那边,维持住个寻常关系便可。至于烤肉这门营生,金沙帮还要继续做下去,但不再是为了银钱。扬州一行后,咱们的财源再不必担忧。且我姑祖丈回京后,官面上也不缺倚仗的势力了。这些,你心里有数就好。”

    贾芸闻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道:“蔷哥儿,你先前让人送回来的三万两银票,我拿去还给恒生王家,可他家王守中公子却不要,只说让咱们先用,等他何时果真缺银子使了,自会和你开口。”

    贾蔷笑叹道:“看到了么?这才是真正聪明人。”

    他隐隐有些头疼的是,琅琊王氏那位礼部尚书王世英,和韩彬、林如海等可不是一道人哪。

    日后起了冲突,难免有得罪之处……

    贾芸奇道:“蔷哥儿,你要准备和王家一起合作营生?”

    他是知道德林号存在的。

    贾蔷却摇头道:“暂且不做这些了,要再等等,琅琊王氏也不缺银子。芸哥儿,往后你的事,要从这些琐事上抽出来。还是那句话,京城的买卖虽不会停,但咱们不会在京城重地大把捞钱。从今天起,你要做的事是记清楚京城各大府第的主要人物都有谁,要认清他们的面相,打听清楚他们的根底,最好,能周游其间,与其结交。不要害怕花银子,此事比银子更重要。”

    贾芸闻言一怔,干笑了声,道:“我未必能做的来,他们怎认得我是谁……”

    贾蔷看着贾芸笑了笑,道:“你为人行事比我圆滑稳当,又怎会做不来?”

    贾芸想了想,道:“是等蔷哥儿袭爵之后,为宁国门下奔走?”

    贾蔷摇头笑道:“不,是荣国门下。过几日,我会给你寻一副荣国对牌来。”

    宁国公虽为长房,然到了第二代,就成了一等将军爵了,比起荣府的底蕴来,差一倍不止。

    与其让那些香火人情白白让那些混帐糟践了,不如由他取来用之。

    那凤丫头不是好银钱么?给她!

    既然她最喜欢拿贾家的家底儿去换银子,与其卖给别人,不如卖给他!

    京畿重地,长安守备这样的荣国旧部,只三千两,就让她卖了个干净……

    啧!!

    “蔷哥儿,西斜街太平会馆已经整拾完了,都按着你留下的图纸归整的。另外,王大公子和冯大爷把五十六个教坊司姑娘送了进去,吹吹打打演练了三个月了,你多咱去瞧瞧?”

    ……

    大明宫,养心殿。

    西暖阁内,隆安帝因为肱骨之臣回京而生出的喜悦心情,此刻却一扫而空。

    他面色阴沉的看着大明宫总管太监戴权道:“宁国府的家业,让荣国府的贾赦给霸占了大半去?”

    戴权心里把贾赦骂了个半死,道:“正是如此。”

    隆安帝皱眉道:“贾蔷甚么反应?”

    戴权道:“因为是荣国太夫人开的口,说要将东府家业多分些给贾蓉,贾蔷没反对,却说他回京之前,东府家业已经被贾赦搬去大半,荣国太夫人似是不信。今日贾蔷去了东府,先准许了贾珍妻尤氏去礼佛庵之请,又将贾蓉院的伺候之人通通招回,还请了两个名医常驻宁府,似要善待贾蓉。”

    隆安帝冷哼一声,极不悦道:“厚颜无耻,自作聪明!”

    戴权闻言躬身不敢抬头,心里揣测,这位天子到底在骂哪一个,多半是那位荣国太夫人吧……

    “林如海呢?”

    戴权忙道:“林大人一早就去了户部,见了部堂诸官,掌了大印后,就称病退衙了。”

    隆安帝闻言,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不过随即又解开,叹息一声道:“林如海不如韩半山啊。”

    若是韩彬的做派,掌印之后,第一件事施雷霆手段,规整衙内诸官,连烧三把火后,便开始理正事了。

    林如海……

    到底是世家子弟出身,怕是要选择春风化雨的手段,去解决问题。

    只是……

    隆安帝讥讽的弯起嘴角,那些贪婪禄蠹之辈,想要温和的从他们囊中要回国库的银子,又怎么可能?

    也罢,朕就助你一臂之力!

    “三日后,放出风去,就说林如海奉旨,将在半年内,清缴户部亏空!拖欠不还者,一律革职、拿问、抄家!”

    “另外,让宗人府明日考封宁国嗣,考封罢,带贾蔷进宫,朕要看看,这个太上皇钦点的良臣,到底是不是忠良!”

    ……

    ps:群里一群大佬众筹的加更章节,是我错了,本来只想赚地瓜那一票的,没想到,二维码撤慢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被爆仓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血债血偿!!

    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看到凤姐儿到来,先是一喜,随即绷起脸来,问道:“你不是身子不舒服,不稳当么,不好好在屋子里歇着,怎又来这里了?”

    凤姐儿笑道:“原是想好好躺一天的,可见不着老祖宗,心里居然踏实不下,这不就来给你老封君请安来了不是?也是奇了,这一见老祖宗,咦,心也踏实了,居然想回去睡觉了。”

    “呸!”

    贾母绷不住笑道:“偏你这张嘴会糊弄人!我怎么听说,你往东府去了?”

    凤姐儿倒没不承认,道:“我素和蓉儿那两口子亲厚,拿他们当正经侄儿、侄儿媳妇,便抽今儿得闲过去瞧瞧。”

    “他们如何了?”

    贾母不咸不淡的问道,她心里自然不怎么关心东府的事,不过既然凤姐儿提起,她也不好不问。

    熙凤自然不会做扰兴之人,笑道:“还好,蓉儿虽有些不大好,但眼下照顾的还不错。就是今儿蔷哥儿过去后,尤大嫂子突然说她想在东府北院起个佛庵,以后多念念佛经。”

    贾母轻笑了声,也没多说甚么,不过随即皱眉道:“你去东府可听说甚么没有?”

    凤姐儿闻言一怔,道:“听说甚么了?”

    贾母提点道:“你公公在东府给他们分了家业,你没听说甚么?”

    凤姐儿心思转了转,尴尬一笑道:“的确没听人嚼什么舌根,就算真有甚么,想来也传不到我耳朵里来。”

    贾母闻言,叹息一声,皱了皱眉,却也不知此事怎么搞,索性撂开手不理,岔开话题问道:“昨儿我叮嘱你,回去后不要和琏儿闹,你到底是没听。”

    凤姐儿闻言一滞,强笑道:“好祖宗,我多咱敢不听你的话?昨儿回去,果真连一句架也没吵。”

    贾母一辈子在后院,甚么阵仗没见过,笑恼道:“你嘴巴里说出的话,和软刀子一样,割的人更疼,还用吵?你啊,除了宝玉,家里我最疼的就是你这个孙媳妇,你当我不让你和琏儿吵是为了他?你虽性子刚强,可到底是个女人,咱们娘们儿家,再刚强,可到头来不还是要靠爷们儿?你果真惹恼了他,难道也想早早的去起个佛庵礼佛?那样的日子,你尤大嫂子过不了,你更过不了。”

    凤姐儿闻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强笑道:“老祖宗的话我记下了……对了,今儿我听了一件唬人之事,本准备在姨妈那里混顿好饭,可听到那信儿后,就坐不下去了,急忙赶回来给老祖宗说。只是又不知该不该说……”

    贾母奇道:“甚么了不得的事,让你这般费劲?”

    她素来知道这个孙媳妇性格爽利大气,也因此才入了她的眼,还极少见她这般模样。

    凤姐儿本还真没想好要说不要说,可是因为被贾母一通话搅得心里难过,索性将这事说出来,大不了大家一起好好闹一场,也别只让她一个人倒霉,因此一咬牙,将薛蟠在梨香院的话透露了出来,最后道:“我一直想着老太太是想把林妹妹许给宝玉,我瞧着宝玉也极喜欢林妹妹,对她和别个姊妹不同。却不想,往扬州去了半年,蔷儿居然入了林姑丈的眼,想收他当个姑爷。这辈分差一些啊……”

    贾母闻言,脸色难看的吓人,骂道:“姨太太家的哥儿也是混帐忘八东西,甚么好下流种子,女儿家的终身大事也能拿来说嘴?玉儿甚么样尊贵的人,岂能和那等下流孽障成亲?”

    话音刚落,就见一人影从外面急急跑来,呼哧呼哧的,一见面就大声笑道:“老祖宗,快使人去接云儿吧?后日要去林妹妹家,若是短了她,她知道了可了不得!”

    等他一气说完,迎春、探春、惜春三春姊妹才缓步进门,含笑走来。

    宝玉看着她们大笑道:“哈哈,我已经说罢了,这下你们不能在云儿跟前搬弄是非,说我忘了她吧?”

    迎春笑而不语,惜春咯咯直乐,探春爽利笑道:“二哥哥可是在亡羊补牢,你放心,等云儿来了,我们定会告诉她,是有人提醒了二哥哥,不然到了林姐姐家门口,怕是也想不起来。”

    众姊妹大笑,宝玉也笑的开心,道:“云儿断不会信你的!”

    然后转过来猴在贾母怀里,一个劲央磨道:“好祖宗,快去派人接云儿来罢!”

    贾母简直有些悲壮的看着宝玉,目光怜爱之极,凤姐儿在一旁则笑而不语,丹凤眼中,宝玉紫金冠上似蒙上了一层绿光……

    不过她也没自得多久,因为想到贾琏那混帐的行径,她自己头上早已绿的稀烂……

    贾母强笑道:“好好好,这就打发人去保龄侯府接云儿。只是去了后,不可一味的去顽耍,要记得去跟你林姑丈请安,还要多请教请教学问,不然等你回来,你老子饶不了你,知道了吗?”

    宝玉听闻“你老子”三个字时,已经成了霜打过的茄子,蔫儿了下去。

    贾母仍叮嘱道:“你要是能成你林姑丈的学生,那往后,你老子再也不逼你读书了,他也管不得你,不好再打骂你了,不然,岂不是不给你林姑丈脸面,是不是?所以,你去了你林姑丈家,一定要好好表现,记下了么?”

    宝玉闻言,大为心动的点头道:“老祖宗,我记下了。”

    ……

    西斜街,太平会馆。

    贾蔷刚下马,将缰绳交给迎上来的金沙帮帮众,抬头看了眼门匾,上书“太平会馆”四字,正要和贾芸、商卓等人入内,就听到巷口处传来一声大笑声:“良臣!”

    贾蔷侧脸望去,就见三骑人马立在巷口,笑吟吟的看着他。

    贾蔷眉尖一挑,笑着迎上前去,道了声:“冯大哥,王大哥!你们二位怎在这?”

    来人正是冯紫英和王守中,还有一人贾蔷自前身的记忆中也认得:“冷面二郎怎也来了?”

    这第三人,正是冷面郎君柳湘莲。

    这柳湘莲原亦是世家子弟,读书不成,父母早丧,素性爽侠,不拘细事,酷好耍枪舞剑,赌博吃酒,以至眠花卧柳,吹笛弹筝,无所不为。

    因他年纪又轻,生得又美,不知他身分的人,却误认作优伶一类,和宝玉关系密切,与贾蔷、贾蓉也算相熟。

    却说这柳湘莲细细打量了贾蔷半晌,自马上翻身而下,笑道:“都说你蔷二爷今非昔比,做下了好些大事,得闻你回来了,特意来瞧瞧。没想到,真个见着了。”

    此人,拳脚功夫不差,还是个花美男,实则大直男,其余的,就没甚印象了。

    贾蔷笑道:“我能做得了甚么大事……对了,此处可是宝玉引你入会的?”

    柳湘莲笑道:“正是,不过今日还是第一次来。”

    冯紫英在一旁和王守中笑道:“他二人聊起来,倒将你我二人搁一边了。”

    贾蔷奇道:“刚见面我大声问候,难道没问候到耳朵里去?”

    冯紫英哈哈大笑,道:“看着没有,看着没有?都说贾良臣从不肯吃亏,半山公当面都敢直怼回去,今日见着真章了吧?”

    王守中也哈哈大笑,却见贾蔷拱手道:“还未谢过王大哥仗义疏财之义!”

    王守中却连连摆手道:“诶,这叫甚么话?你卖东盛赵家五万两一张方子,我才给了三万,本就是厚颜占了便宜,岂有这等说法。”

    贾蔷辩解道:“当日说好了,那方子是送给王大哥的。”

    王守中笑道:“就当你送给我了,我若自己用,自然分文不给。可如今是恒生号在用,你和恒生号又没交情,是不是?所以三万两银子已经算是给了我极大的体面了,你若果真还钱,那我这个兄长,往后也没脸再称兄长了。”

    这话,却是极有深意。

    是说明了他与贾蔷相交,是他自身,而不是恒生号,更不是琅琊王氏。

    这里面的区别,天壤之别!

    贾蔷闻言却大为惊喜,拱手道:“今日方知王大哥气魄之恢宏!!”

    倒真是解了他一大难事……

    柳湘莲是知道些内幕的,此刻见二人如此重义而轻利,不由也有些激昂道:“可见世间并非皆是禄蠹蠢物,亦是高义之士。”

    冯紫英大笑道:“快快快,进去看看后,你才知道蔷哥儿还有不同之处。”

    贾蔷又为他们介绍了贾芸,道:“我素不爱露面,只好与知己交谈,往来应酬之事,以后多托付于芸哥儿,日后还望几位兄长多关照一二。”

    贾芸忙与三人见面,众人皆说本分之事。

    说笑间,一行人往太平会馆而入。

    ……

    恪勤郡王府。

    东路院,侧妃白氏看着跪在堂下头也不敢抬一下的侍卫,沉声道:“这么说,林如海和贾蔷全都回京了?”

    相比于过去明媚娇柔的面相,白氏此刻的面色渐显刻薄狰狞,曾经柔软的红唇,如今也抿出了怨毒之相。

    堂上周边侍立的嬷嬷丫头大气也不敢喘,这些日子因忤逆侧妃被打死的丫头都有三个。

    侍卫忙回道:“回娘娘的话,正是,昨儿个一早就到了。”

    白氏声音尖锐道:“林如海可是升官了?”

    侍卫答道:“林如海升户部左侍郎,且暂时掌尚书印,署理户部。还有贾蔷,宁国府也将由他来承爵。宁国府是开国一等公府,降袭到三等将军位,便不再降等。所以,等考封后,贾蔷就成了朝廷的三等将军,还得一座国公府,若是立下功业,还能升爵。另外,奴才听说,宫里好像还要大用他,给他加官。”

    听闻至此,白氏整张脸都扭曲起来了,在她看来,林如海和贾蔷,便是用白家满门的人头和鲜血,给他们自己加官进爵的!

    他们加官进爵,可白家百余口人的性命,却都凄惨而死。

    她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咬紧牙关,甚至嘴角都溢出一抹殷红,一字一句道:“我必让这二贼,血债血偿!!”

    ……

第二百四十五章 满堂欢

    “嚯!!”

    西斜街,太平会馆内,看着粗糙的石块堆砌出的沙场风格,除却已经来过一回的冯紫英外,王守中和柳湘莲都震惊的张大嘴巴。

    篝火,营寨,栅栏,兵器架,战车……

    甚至连正经的座椅都没有,不是石头型的凳子,就是枯木树根,甚至干脆就是一棵树横倒……

    “良臣,你这是……”

    王守中大为不解问道。

    贾蔷笑了笑,道:“没指望着赚银子,就是一个自己人顽的地方。上面那个半坡是个戏台,上演一些戏曲节目,过过瘾。”

    柳湘莲本就是个戏迷,好反串青衣旦角,此时听闻贾蔷之言,高兴道:“可以唱戏?好啊!”却又纳闷道:“若只是唱戏,怎捣整成这个模样?”

    贾蔷笑道:“此戏非彼戏!我因出身缘故,见多族中尽不肖子弟,早忘却先祖披荆斩棘从龙太祖复我汉家江山之艰难,堕落者实繁,所以将先祖征战天下的一些奇事,让人编写成戏曲,在此排演,以作先祖百年寿诞时贺礼之用。”

    听闻此言,柳湘莲表示对贾蔷的孝心感到钦佩,冯紫英面色古怪,没有多言,王守中却喷笑不已,大笑道:“良臣啊良臣,你还道不想赚银钱。你家荣宁二公一出马,开国四王八公二十国侯其他人家难道能不办?不说开国一脉,就是元平功臣,虽大多苦哈哈的,可为了一份孝心,也不得不跟进办一场。可他们若再去自家拾掇,花费就更大了,还不如托你在这里办一场。都中这么多世家,一家办一场,花费嚼用下来,都不少银钱,更何况还这么多场。”

    贾蔷呵呵笑道:“果真不为银钱,若有心的,只给个辛苦银子就成。”

    此言一出,冯紫英和柳湘莲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各家都是要体面的人家,谁还会在纪念先祖的牌面上吝啬?

    再说,这是宣扬自家威望名头的事,都巴不得办的越红火越好,银子自然少不了。

    王守中看重的是这里的吸金能力,然而冯紫英看到的却是贾蔷能够凭借这里,结交多少人脉。

    这让他十分动心!

    王守中不解的是:“良臣,既然是这般,那当初你让我寻来的那些教坊司姑娘是为了……”

    总不可能让那些教坊司女子来假扮各家先祖吧?

    贾蔷笑道:“这边是爷们儿顽的地方,自然还有妇人看乐子的地方。东路院这边无娘们儿,西路院那边无爷们儿。”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道:“还有……还有女人享乐的地方?”

    贾蔷笑道:“西路院那边除了戏台外,就是一些柜台,上面摆放着一些丝绸布匹。”

    王守中闻言眼睛一眯,看着贾蔷道:“良臣,你的德林号准备开到京里来了?”

    贾蔷摆手道:“不进京,只在这里卖一些,也卖不了许多。”

    王守中闻言,目光复杂道:“我原以为你给恒生和东盛的方子已经是最好的方子了,可从扬州那边送过来的几尺绸缎,我才知道你手里居然还有色泽更鲜亮的。良臣,你不敞开了卖,可惜了!”

    贾蔷笑道:“我卖得过来么?再说,我要那么些银子做甚?银子太多,也是取祸之道。所以,只给各家勋贵卖一些,还比市面上的价格贵三倍。少卖一些,银子嘛,够用就好。”

    王守中苦笑道:“即便贵那么多,也会有不少人来买。若无这些,怕是没多少内眷会来这里。有了这个,那……你这会馆还真能兴旺起来。”

    贾蔷笑了笑,道:“也不必多兴旺,能不能赚银子,终究是次要的。若是能在这里,多结识几个如你们这样的好友,即便是赔银子,我也高兴。”

    众人闻言高兴,又闲谈了半个多时辰后,冯紫英、王守中和柳湘莲一起告辞,贾蔷却未急着走,因为客房那边有人传话,想见他一面。

    ……

    花解语。

    即便花解语有天下第一名妓的名头,也的确生的国色天香,令人望之惊艳。

    但贾蔷近年来见到的除却黛玉、宝琴等尚显青涩的秀美女孩外,也见过梅姨娘、齐太忠续弦夫人曲氏等江南美色,还有凤姐儿、秦可卿、尤氏等绝色贵妇,所以看见这位名头极大的花魁,他并未有多动容,更谈不上薛蟠那类痴迷。

    花解语声音清幽,谈吐不俗拜道:“小女子知道,当日能得脱牢笼,除却奴家大哥外,亦赖公子之福。始终不得感谢之时,今日得闻公子归来,特冒昧请见,还望公子海涵。”

    贾蔷见其目光清明中正,气度不卑不亢,虽是感恩,却绝无谄媚之色,暗自点头,心道能出位果无侥幸之理,便颔首道:“姑娘不必外道,我与薛大哥相交莫逆。他一心衷情于姑娘,不惜耗尽家资,甚至外借二万两,也要为姑娘赎身,我所做的,只是顺手为之罢了。唯一所盼,便是希望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往后能相互扶持度日。”

    花解语闻言,面上浮现微笑,虽面颊飞红,但依旧落落大方,福身一礼道:“公子所说极是,奴家败蒲残柳之姿,能得兄长垂青,实乃前世修得的福分。原不该私会外客,即便是公子,只是……奴家兄长已经数月未露面,奴家听闻,是因奴家之故,使得兄长遭到赵国公嫡孙之鞭笞,心中万分焦灼不安,所以,得闻公子前来,特意相询。不知兄长他可还安康,又不知几时能来?”

    贾蔷笑道:“今儿还在和家里闹着要来呢,只是姑娘也当理解,薛家不是小门小户,薛大哥做不得主。不过,想来也就是这一两天就要来了。”

    花解语自然理解,只是她的丫鬟元宝却按捺不住担忧的问道:“薛大哥家里人很凶吗?以后我们小姐进了薛家门儿里,会不会挨欺负?”她也是看着贾蔷生的实在俊俏,才敢插嘴。

    贾蔷摇头道:“谈不上凶,薛大哥除了一母一妹外,也没甚家人……不过薛家世族姻亲很多,他舅舅管教他管的也很严。恕我直言,虽然我和薛大哥都一直以为,如姑娘这样的人,只是身不由己,才不得不坠风尘。可是世人对你们的看法,终究不友善。所以,你们怕是很难入薛家大门儿。即便能入,也是等到薛大哥成亲,其妹出嫁之后。另外,姑娘的名契如今落在我的名下,我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如果不能尽快转到薛大哥名下,我会先放你自由身。”

    此言一出,花解语和丫鬟元宝都惊呆了,不可思议的看着贾蔷。

    落在贾蔷名下,或是落在薛蟠名下,那都是名花已有主,虽谈不上奴婢之流,却也没有逃跑的可能。

    可若是放她自由身,那她转过身就可以去再嫁,也可以远走高飞。

    从法理上,薛蟠将会彻底失去对她的所有权。

    可是要知道,薛蟠为了买她,足足花了十万两银子!

    贾蔷没有为二女解释的心思,与花解语微微颔首后,转身离去。

    若果真花解语是那种私自逃离的人,那未尝不是件好事。

    与此女交谈一番后,他愈发担忧,薛蟠纳此女后,会牵扯出的风波……

    ……

    布政坊,林府。

    贾蔷回府时,天上正飘着小雪。

    刚一下马,进了前院,王管家就立在门廊下,看着贾蔷笑道:“大爷总算回来了。”

    贾蔷闻言眉尖轻挑,道:“有事?”

    王管家笑道:“打老爷从部堂回来后,亲旧世交就开始不断的登门拜访,哪个都拒绝不得,这会儿忠林堂还有外客呢,只是……唉!”

    贾蔷见他面色不对,奇道:“既是世交老亲,你这是……”

    王管家倒苦水道:“大爷,实不是我这个当奴才的嫌贫爱富,只是今日来的这些人,登门前连个拜帖也没送上,按理说都是恶客。而且,听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咱们老爷在扬州府这世间第一等繁华的地方待了十多年,必已是富的流油。林家丁口简单,也花不了多少银钱,所以就一个个不停的诉苦……老爷已经尽量给了不少帮衬,可总有穷疯了的,狮子大开口,要银钱不说,还贪心不足开口要官,不达目的不肯走啊!到底是亲旧世交,老爷落不下面子来赶人,姨娘和姑娘又是内眷,不好抛头露面,就一直盼着大爷回府呢。”

    贾蔷闻言,不再多言,大步往忠林堂行去。

    虽然听起来荒唐可恨,然世道如此,在这个皇权与宗族共天下的年代里,怠慢亲戚,尤其是怠慢穷亲戚,绝对不是一个好名声。

    林如海如今“初来乍到”,名声不可亏损在这等人身上。

    好在,贾蔷不怕……

    ……

    “大爷回来了!”

    侍立在忠林堂外的青衣小厮见贾蔷到来,亦是眼睛一亮,高声通传道。

    里面传来林如海有些疲倦的声音:“蔷儿回来了?进来吧。”

    贾蔷推门而入,就见忠林堂内坐了七八个人,有两个白发老翁,三个中年男子,还有四个年轻人,看衣着,的确都不怎么富余。

    见到贾蔷进门,一群人居然没人起身,一个个用审视的眼神看着贾蔷,似等着他主动问安。

    然而贾蔷却看都未看他们一眼,几步赶到林如海跟前,怨声道:“姑祖丈,怎可长坐于此?太医几番叮嘱你老,万万不可劳累,要多卧床歇息,多休养。连宫里天子都体恤您不易,准你在家短暂办公,你怎可……不好,姑祖丈你脸色不对!”

    一声惊呼后,贾蔷高声叫道:“来人,快,搀扶老爷回房歇息,再速速去请太医来!”

    早有婆子等候多时,听闻此言,赶紧上前,搀扶住林如海,不由多说送回内堂。

    一阵兵荒马乱后,贾蔷肃穆着面色,凛冽见责的目光在忠林堂上一众人面上一一划过,沉声道:“我不认得诸位,诸位还是都把各自的姓名留下罢。”

    “留姓名?做甚么?”

    有人不悦问道。

    贾蔷冷笑一声道:“皇上要大用先生,传下旨意来让他老人家好生休养,休养妥当后有重要国事要办。今日若无事则罢,若果真先生身体累出了差池,耽搁了国事,宫里天子降罪下来,怪我等家人照顾不周,没有用心尽孝,要论大罪……到那时,你们总要为我分担点罪名吧?”

    此言一出,靠近门口的四个年轻人赶紧站起来,彼此对望一眼,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他们的老子曾和林家交情深厚,是世交旧族,因听人说林家富可敌国,这才上门来打打秋风,甚至还有存了上门当姑爷的心思……

    可如今眼见事情闹大了,他们若是真有骨气担当,也不至于赖在林家不走,因此纷纷跑路。

    有好处当然可以上,可有祸事,那就对不起了。

    那三个中年人倒勉强还能撑得住,有人还笑问可有甚么能帮忙的地方……

    不过在贾蔷坚持让其留下姓名的情况下,三人也还是走了。

    都拖家带口的,担不起责任。

    最后两个老人,倒是敢留下姓名和家里住址。

    然后就被贾蔷派人强架着送上马车,按着地址送回了家。

    不过面子上还是做的极好,一人给了五十两银子,还让人每人送了两只母鸡一只羊,招摇过市。

    但,送到家后,却将两家子孙齐齐警告了番,并记下姓名。

    不是想求官吗?

    好啊!塞外冰天雪地里,缺的是官位!

    下次老人再登门,这姓名就直接报到吏部清选司,他们全家都可以去上任养马。

    一场闹剧结束,贾蔷回到后堂,就见林如海正和梅姨娘、黛玉说话,他进来后,将事情说了遍。

    黛玉和梅姨娘自是吃吃取笑,林如海亦笑道:“有些着实是旧故老亲,倘若能知足些,总能对付过去。只是他们连功名也没有,就想跟着做官,实在烦不胜烦。这样的品性,我如何能收到门下。倒是劳烦蔷儿了……”

    其实林如海果真要有儿子,那就好办许多了。

    他不愿出面,让亲子接待,也容易打发那些人。

    可惜,林家如今只他一个男丁,确实不易。

    贾蔷笑道:“往后再有这样的人来登门拜访,姑祖丈就别见了,全都留下来,让我和他们周旋。想发财是难了,想做官却容易。”

    黛玉笑道:“想做官容易了,哪有那么些官给他们做?”

    贾蔷笑道:“怎么没有?当年苏武牧羊处,多大的地盘,划分成三五十个县都有富余,那里缺知县,他们自己带着干粮,自去上任就是!”

    “呸!”

    黛玉偏着头,绣帕掩口,星眸看着贾蔷,啐笑不已。

    屋外雪花零落,北风清寒。

    屋内却是暖意盎然,满堂欢。

    ……

    ps:加更池又被爆了……我或许应该设一个上限,比如一个月最多加一更?同意的扣1……

第二百四十六章 糊涂种子!

    是夜,梨香院。

    内堂临窗炕上铺着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东西两面设着大红金钱蟒靠背,石青金钱蟒引枕。

    薛姨妈卧倒在炕,唉声叹气。

    宝钗杏眼微红,坐在炕边,轻声劝道:“妈又何必和哥哥生气?他素来糊涂些,并非故意要气你。”

    薛姨妈深叹息一声,道:“我的儿,你当我在生你哥哥的气?”

    宝钗奇道:“那妈这是怎么了?”

    薛姨妈满眼的忧愁,道:“你难道不见你哥哥如今和魔怔了般,中了蔷哥儿的邪了!”

    宝钗闻言“噗嗤”一笑,道:“蔷哥儿又不是神婆巫士,哥哥怎会中他的邪?”

    薛姨妈一点也不觉得好笑,道:“你想想,若不是中了他的邪,怎会把一番家业都托付给了他?那是薛家几代人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基业啊!他是给了你哥哥七万两银子,可这些银子压根儿也不是他给的,是从丰字号那么多老掌柜和老伙计手里抠出来的。偏你哥哥想不到这点,连整个家业都托付过去,如今更是言听计从,乖囡,咱们薛家快改成贾家了!”

    宝钗眉心轻蹙,道:“妈,你可别往坏处多想。那二十多万两银子的确是蔷哥儿从丰字号老掌柜和伙计手里抠出来的,可他要是不抠,这些银子不都被他们给贪墨去了?若不是他及时发现的早,咱们这些家业,才真正撑不起几年了呢!”

    薛姨妈闻言,叹息摆手道:“罢罢,先不理论这些。乖囡,你想想,蔷哥儿能在扬州府这般做法,是因为仗着盐院衙门在扬州权力最高。如今回到京里,就算他要接手宁国公府,可除了一个空名头外,他半点实惠都没捞着。如今不过仗着太上皇的一点恩遇,就把西府得罪到这个地步,大老爷还有琏儿被他骂的抬不起头来,他也不想想,太上皇还能活一万年不成?等太上皇不在了,你瞧西府大老爷和琏儿会怎么整治他!就是老太太,也恶他恶的厉害。若只这些倒也罢了……”

    说至要紧处,薛姨妈强撑着坐起来,压低声音对宝钗道:“我听你姨娘说,宫里特意把东府给他,不过是想借用他太上皇良臣的名头,去整那些太上皇旧臣。这样一来,他是两头都不落好啊。他在扬州和林家老爷一下灭了四家盐商,那些盐商听着只是商贾,可哪家背后没有厉害的根脚?等将来反扑之后,他能不能落个好下场都难说,就是想好死,怕都难!”

    宝钗闻言,面色一变,觉得一阵心惊,迟疑道:“妈,不至于此吧……”

    薛姨妈摇头道:“你当西府老太太他们为何一直让着他,就是早就当他是个死人了,撕破面皮就撕破面皮,干脆闹的人人皆知,等他倒霉时,才不会牵累西府。可她们倒是省心了,咱们呢?”

    宝钗闻言,一个激灵,看着薛姨妈道:“妈,莫非今天是你故意激怒蔷哥儿,为的就是和蔷哥儿划分清楚界限?”

    薛姨妈叹息一声道:“一半一半罢……我也是真想把那窑姐儿送给他,左右都活不长。”

    “妈……”

    听薛姨妈说的实在难听,即便是私下里,宝钗还是不忍心,道:“有林家老爷照看着蔷哥儿,未必有事。”

    薛姨妈嗤笑了声,道:“你没听你姨母说,那林家老爷病的和痨病鬼一样,还不知道甚么时候就要一病呜呼了呢。这一回林丫头把你姨娘恼到骨子里了,别说你姨娘,就是西府老太太,心里也不受用。你等着瞧吧,等林府老爷没了,林丫头再回到西府来,她的好多着呢。”

    说着,又长叹息一声,道:“就是不知该怎么劝你哥哥和那扫帚星离的远一点……”

    宝钗蹙了蹙眉心,道:“妈,怕是不容易,再说,有二叔在,你又担忧甚么?”

    薛姨妈没好气的白了宝钗一眼,道:“我素来道你聪慧,没想到连这一层都看不破……我防的,就是你那个二叔!”

    宝钗:“……”

    “乖囡,等后日你去林府做客,可千万莫要和蔷哥儿说话,一句话也不得说。这几日我耗着你哥哥,不让他出门,不许他去见蔷哥儿。那扫帚星也是要体面的人,必能察觉出咱们家对他的态度,慢慢也就疏远了。再寻机会,我把丰字号给讨回来,断个干干净净,才是万全之策!你记下了么?”

    “……唉,知道了。”

    应下母亲之言,宝钗转头望向窗外,黑漆漆的夜,甚么也看不到。

    她心里很是不安,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寻不出道理来反驳她母亲的话。

    那些话,都是薛姨妈和王夫人商议而来。

    两人都是聪明人,又会有多少漏洞?

    可是,宝钗总觉得,那个背影清瘦孤寒的少年郎,不会走到她母亲说的那个地步……

    ……

    翌日清晨。

    一大早,贾蔷就接到了宗人府派人送来的考封公文,让他在午时前,至宗人府考封。

    宗人府在崇文门内大街上,紧邻皇城。

    得知他有正事,虽未惊动每日起的比较迟的林如海,但黛玉和梅姨娘还是通知到了。

    二人将贾蔷叫进后宅,好生捣拾了番。

    头戴紫金冠,上面是一身月白缂丝云锦缎身袄,外罩石青倭锻排穗褂,脚上登着玄缎青底小朝靴。

    外面又披一厚锦镶银鼠皮披风……

    虽然贾蔷恨贾珍入骨,但是黛玉挑选衣裳时,却还是刻意避开了红色,到底在孝期。

    打扮完毕后,梅姨娘端详了稍许后,转头看向星眸含笑凝望着贾蔷的黛玉,道:“俊俏不俊俏?”

    黛玉俏脸飞霞,眸光在贾蔷面上流转一圈后移开,哼了声,道:“俊俏甚么?”

    梅姨娘闻言笑道:“这般丰神俊秀的哥儿,还不算俊俏吗?旁的不说,要不是哥儿眼中有英气,他作女儿妆,怕是要把天底下大部分女儿家也比下去了。”

    黛玉闻言,眉眼古怪的端详了眼贾蔷,强忍笑意,道:“是极是极,姨娘说的极是呢!蔷哥儿,要不寻一身女儿家的衣裳,你换上试试?”

    贾蔷没好气看了她一眼,对着一人高的玻璃镜子照了照,觉得还行,便道:“那我先去了,估计也没甚事,射箭十五支我能中一箭就不错了……”

    见他自嘲一笑,黛玉反倒不忍心,劝道:“你从没做过那事,自然射不好。回头得闲了,你多射两回,不就能中了?”

    梅姨娘也道:“有你读书那耐心,还怕射不准?”

    贾蔷哈哈笑道:“有道理!回头就在后院摆一个箭靶,不过我射箭时姨娘和姑姑可别开窗户,不然万一失手了,箭矢跑偏了,射中你们那我可就百死莫赎了!”

    “呸!”

    “呸!”

    梅姨娘先啐了口,随后黛玉也啐道:“敢射偏,仔细你的皮!”

    ……

    崇文门内大街,宗人府。

    看着五间兽头大门前,站着的两排侍卫,贾蔷一时有些恍惚……

    那大门门檐上挂着的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威严贵重,告诉世人,这就是和皇权挨着边儿的衙门了。

    贾蔷深吸一口气,让高隆、商卓带人去附近候着,贾蔷则手持宗人府考封凭证,迈过台阶,一步步走向大门。

    待与侍卫提交凭证后,就有人引着他进门,绕过一尊青绿古铜大鼎,和随朝墨龙大画照壁,穿堂过门,直到正房。

    早有宗人府主事接手,至正衙前,令贾蔷候在门外,主事进去通秉。

    一盏茶功夫后,主事出来,传大宗正令,命贾蔷入内。

    贾蔷面色淡然,挑起毡帘入内,至外堂,有人打量他一番后,示意他进内堂。

    贾蔷拱手还礼后,再入内堂。

    内堂门内,一入门便可见一兽头香炉,不断喷出沁人的香烟。

    临窗设一炕,炕上铺着织金绣龙大褥,设一炕桌,桌上摆着些书籍茶具。

    炕桌两侧,各坐一人,一年长,一年轻,皆着蟒龙大袍。

    见贾蔷入内,二人皆以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贾蔷深吸一口气后,拱手拜道:“贾蔷见过二位王爷。”

    “哈?!”

    年轻宗王见他如此,冷笑一声,道:“也是开了眼了,你如今还未承爵,无官无职的,本王一个郡王你不放在眼里也就罢了,可叔王乃当朝亲王,宗人府大宗正,你就拱一拱手?等你袭了爵,怕是连这拱手都没了,反过来让我们给你见礼了罢?”

    贾蔷沉吟稍许,正要答话,不想那年长王爷,也就是宗人府大宗正,忠顺亲王李祐却淡漠道:“恪勤郡王也不需着恼,毕竟太上皇许他一世富贵,除天地君亲师外,可见官不跪。”

    恪勤郡王李曜,天子次子,侧妃白氏,出身扬州白家。

    一瞬间,贾蔷心中就将此人的来路和渊源想了个明白。

    这位皇子贾蔷倒不很在意,一个只在宗人府担个差事的皇子,对朝局影响微乎其微。

    只是他有些想不明白,这位忠顺亲王,居然会替他解围?

    不过看着这位年老宗王的冷漠眼神,贾蔷心里有数,必是秉承天意,方会如此。

    念及此,贾蔷心中的担忧一扫而空。

    恪勤郡王又如何?

    你老子要用我当刀,你跑来为你的侧妃出气,这种糊涂种子,或许可以利用一回?

    贾蔷看向李曜的目光,渐渐变得幽深起来……

    ……

第二百四十七章 考封成绩……

    “老二,既然今儿是你当值,那你就带他去考封罢。这几日天气阴,本王腰伤犯了。”

    忠顺王对李曜说道,不过他或许知道甚么,所以又多提点了句:“考封完再带过来,本王带他进宫面圣,皇上要见他。”

    李曜闻言,本来明亮的眼睛登时黯了下来,皱眉嫌恶的看了贾蔷一眼,起身下炕,顾自出门。

    贾蔷与忠顺亲王一礼之后,跟着出门了。

    抄手游廊下,感觉到贾蔷跟了上来,李曜顿住脚回头冷哼一声,斜觑着他鄙夷道:“还真是没有天理,如今连奴才都抖了起来。见官不拜?你不是不想当官么,这会儿又巴巴的来考封甚么?”

    贾蔷略显恣意的看着李曜,笑道:“若无宗人府公函,王爷以为我愿意来?”

    “放肆!!”

    李曜虽只是宗室郡王,却还是天子皇子,等闲宗室亲王也不放在他眼里,再没想到,一个佞幸小儿,居然也敢同他如此说话。

    在李曜眼中,或者说在绝大多数人眼中,贾蔷不过是一个走了狗屎运毫无跟脚的无知少年罢了。

    若没有入太上皇的眼,没得那几句夸赞,没得太上皇钦赐良臣二字以为表字,他甚至不及王府里的一条狗贵重。

    而这不知死活的少年,居然敢对他不敬。

    贾蔷看着李曜讥笑道:“王爷虽贵为郡王,但是,也还不够资格叫我一声奴才。”

    周遭宗人府主事、笔帖式等公员看到这一幕,无不吓的面色苍白,一个个慌了神。

    李曜怒极反笑道:“好好好!本王今日算是开了眼了,不是没见过猖狂的,但猖狂到你这个地步的,本王还是头一回见!来人,给本王按住了……”

    一个“打”字未出口,他目光忽地一凝,脸上的怒意消散,变成了狐疑之色,看着贾蔷冷声道:“本王差点上了你的当……你居然果真不想承这份爵?”

    贾蔷抽了抽嘴角,心中遗憾,确实把人想简单了,他拱手道:“王爷说笑了,一座国公府的家业,岂有不想之理?”

    李曜再三审视贾蔷,冷笑道:“你不是表面的傲慢猖狂,你是骨子里的傲慢猖狂!你居然敢以诡计戏耍本王?”

    贾蔷见话都说到这个地步,索性也不再遮拦,敛去虚假的微笑,看着李曜道:“王爷因扬州白氏之事,迁怒于我,我不过求一条生路罢,谈何傲慢猖狂?”

    听他居然直接道破白家的事,李曜讥笑道:“扬州白家,便是皇祖太上皇跟前都尽过孝心,你一无知狂妄小儿,以莫须有之罪殃及白家满门,还有脸谈迁怒二字?”

    贾蔷闻言叹息一声,摇头道:“白氏覆灭,是因为其族罪过,天理难容!白家为争夺盐场之利,灭门数家。有道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圣天子在上,岂容此等贼寇逍遥法外?我不过一无官无爵的白身,纵然有心,又岂能灭人一族?王爷此言差矣。”

    李曜余光见周围宗人府公人越来越多,脸色也愈发难看,冷哼一声,道:“你这话说的倒对,天理循环报应不爽,灭人门者,早晚这祸要应在他自己头上!本王且看你,能猖狂到几时!”

    ……

    半个时辰后,贾蔷面色淡然的回到正堂。

    忠顺亲王自李曜手中接过考封文书,看了眼后皱起眉头,侧眼看向贾蔷,问道:“你也是武勋之后,正经的宁国玄孙。就算不似你祖宗武功盖世,可也不能十五箭连根毛都没射中吧?”说罢,恼火的将考封文书摔在炕桌上。

    贾蔷并未觉得惭愧,不卑不亢道:“回王爷的话,因从未想过会有承爵一日,所以素来学文,未曾练过弓马骑射。”

    忠顺亲王李祐闻言,眼睛微微一眯,居然笑道:“学文也好,通些文墨,比弓马骑射稳妥些。勋贵之中,论武艺之高者,当年谁又比得过贾代善?元平功臣六大国公二十四候,贾代善一杆银枪能从头打到尾,结果还不是早早就死成一堆臭肉?所以还是学文好啊,起码活的长久些。”

    这话虽是笑着说的,可话里的意思,却没有一丝友善。

    很明显,这李祐和贾代善,怕是有一段极不愉快的过往……

    尽管贾蔷一直想和西府割裂,但他到底姓贾,此刻若任由别人侮辱贾代善,那传出去,他以后也别再做人了。

    因此贾蔷昂起头,看着忠顺王那头白发,掷地有声道:“王爷此言差矣,在下学文,不是为了活的长久些,而是为了明理,知忠孝。荣国先祖武功盖世,虽英年早逝,却是为国朝社稷,是为了李氏江山耗尽心血而亡!王爷身为皇族宗正,虽身份贵重,却理应对先祖心存敬意。否则,抛却一身热血,为国征战天下,到头来只被天家视为一堆臭肉,天理何在?!”

    看着凛然刚烈的贾蔷,忠顺王城府要比李曜深的多,怎会轻易落下话柄,哂然一笑道:“本王信佛,佛家都讲究臭皮囊之说,本王借用一二罢。你这竖子,倒是给本王架起罪名来。罢了,今日还要带你进宫,且不与你理会,等回头再说。”

    说罢,起身下炕,在两名内侍的服侍下,穿好荻青色九龙穿云大氅,乘轿前往皇宫。

    ……

    大明宫,养心殿。

    隆安帝皱眉看着殿内哭穷的一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喝道:“朕让人去内务府药库,取些好药送给户部侍郎林如海,你推三阻四的,想做甚么?是不是将内库银子都贪墨了去?”

    此少年乃隆安帝皇五子李暄,与皇长子宝亲王李景,同为尹皇后所出。

    只是虽一母同胞,不过皇长子宝亲王李景性情冷酷,朝野皆惧,在兵部当差,和几位国公武侯关系都有些微妙。

    而皇五子李暄,却是截然不同的性格。

    此子出了名儿的贪顽,好财货,好美食,好华服,好古董……是个名闻京城的顽主。

    原本按照隆安帝的脾性,这等逆子合该打死才是。

    只是一众儿女里,唯此幼子年岁最小,一直养在身边,也是唯一一个敢往他身边亲近的皇子,所以难免偏宠一些。

    因见其好揽财货,所以才将自宁郡王手里收回来的内务府交给他,让他做个署理内务府的皇子大臣,却没想到,居然出了差池。

    隆安帝就算再偏疼他,也断不容这等事发生。

    跪在地上的李暄闻言,唬个半死,满脸冤屈道:“父皇,儿臣真真是要冤死啊,儿臣就算是撞客了,也不敢贪您的银子去啊!这内库余银本就不多,过个年又花去那么多,哪有银子去进那么些药材。如今药库里倒还有些好药,可那些药都是给太上皇、皇太后还有父皇、母后并宫中太妃、嫔妃们留的,就这样都勉强将就,真是多一分都没有了!”

    隆安帝闻言,脸色有些难看道:“年前才送进库的银子呢?”

    李暄手往腰间一伸,居然掏出一个巴掌大小金框玉珠的算盘来,三下五除二的拨了起来,嘴里还念念有声道:“父皇,年前扬州递解进京的财物,古董、地契、门铺等物不算,那些一时也变现不了,只说银子,就一共有四百八十万两。因户部亏空的厉害,父皇一道旨意调过去二百八十万两,还余二百万两整。可去岁为救济山东大旱的灾民,父皇掏空了内库不说,还从皇祖父、皇祖母并尹家、梅家处共借得银子一百二十万两。父皇新得了银子后,立刻就将欠银还上。剩下就余八十万两,可过个年,不止宫里各处要打赏,还要给驻京十二团营也赏银子和冬衣……七算八算下来,又空了!”

    内务府的进项其实有很多,每年只户部拨银就超过六十万两。

    其余如皇庄、关外金矿、东北鹿茸人参、江宁织造、景德镇瓷器官窑乃至山海关、广州海关、即墨海关等关税银子,都入内库。

    可是内务府花银子的地方更多。

    偌大一座皇城,诸皇室成员且不说,还有宫中嫔妃、宫女、太监、侍卫等,加起来足足破万人。

    这些人的衣食住行,全靠内务府开销。

    若是以为只有人,那就天真了。

    除了那一万多世间最讲究的人外,上驷院内,还有数不清的奇珍异兽,代表各种天命祥瑞的御兽,又一笔极大的开销。

    除此之外,还有广储司、都虞司、掌仪司、会计司、营造司、庆丰司……

    统共加起来共“七司三院”,皆是为宫里服务,每一处也都是吞金不眨眼的无底洞。

    那些气派,那些彰显天家富贵的礼仪,哪一处不需要打把的银子去造作?

    都说皇帝富有四海,可历朝历代,真正过的富余的,其实屈指可数。

    隆安帝正头疼内库短银之时,有黄门前来通秉:

    “忠顺亲王李祐携贾蔷前来觐见。”

    隆安帝闻言眉尖一扬,道了句:“宣。”

    又让李暄滚起来,站在一边。

    未几,就见忠顺亲王李祐引着一容貌俊秀不俗的少年郎进来。

    二人行君臣大礼拜下,隆安帝先叫起了忠顺王,问道:“考封如何了?”

    李祐将考封公文拿出,隆安帝示意皇五子李暄接过手奉上。

    李暄接手后,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眼,随即“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不过在隆安帝刀子一样的目光下,赶紧闭嘴,面色古怪的奉上贾蔷同学的考封成绩单。

    隆安帝接过手后扫了眼,皱眉狠狠瞪了贾蔷一眼后,提比在文书上,将骑射十五中零,改成十五中十,步射十五中零,改成十五中十二的及格线。

    余者兵法、军略等考试成绩,也通通将零,改成了将将及格……

    最后朱笔一撂,冷哼一声道:“往后既然袭了武爵,就多练练你祖宗的能为。不求你能光宗耀祖,也别丢人现眼忒过了些!”

    贾蔷还能说甚么,规矩领旨吧,就听隆安帝又道:“恩封三等威烈将军,授绣衣卫千户衔……五城兵马司东城指挥,跪安罢。”

    贾蔷:“……”

    ……

第二百四十八章 暴怒

    绣衣卫千户衔,五城兵马司东城指挥。

    这两官名什么概念呢?

    若是绣衣卫千户,那其实算比较了不得了,绣衣卫千户虽然只五品,可绣衣卫衙门统共只有四大千户。

    能位列其一,也算手握重权。

    可是加了一个“衔”字,含金量瞬间降低十倍不止。

    也就是说,只有这么个名头,每月或许可以领上十两银子的月俸,但半点实权也无。

    至于五城兵马司东城指挥……

    这个六品小官儿,倒是有点名堂。

    五城兵马司负责的事极杂,负责巡捕盗贼,负责……梳理街道沟渠清洁。

    负责监押囚徒,负责火禁,还负责监市,也就是市吏城管……

    手下正经兵马发铜制腰牌的,只五百人。

    但每人手下又都会有三五人,甚至十多人的帮闲。

    帮闲的俸禄兵马司不管,谁招的人谁负责养。

    至于银子从哪里来,其实也不难想到……

    也因此,五城兵马司在百姓间,名声着实不佳。

    便是在官场中,也常为人所不齿,毕竟恰烂钱……

    贾蔷疑惑,不是要让他办大事吗,怎么给了这么两个沙雕官?

    ……

    布政坊,林府。

    忠林堂。

    林如海见贾蔷有些郁闷的神情,好笑道:“你不是志向不在官场中么?还在意官位大小?”

    贾蔷抽了抽嘴角,见一旁黛玉悄悄的勾脸取笑他,没好气瞪了她一眼,然后答道:“不是在意官爵大小,既然没得选,不得不入官场,那还是希望能得一个好办事的官。若是绣衣卫千户能落实了也好啊……”

    听他抱怨之言,林如海呵呵笑道:“你今年才十六岁,让你担个五城兵马司东城指挥,外面的声音许还能小一些。若是让你当个实权的绣衣卫四大千户,你当朝廷上的官会答应?武英殿那边也通不过。”

    军机处便设在武英殿。

    见贾蔷郁闷,林如海笑道:“你这孩子,素来聪明,怎关键时刻犯了迷糊?你不想想,果真绣衣卫千户实权了,难道是好事?此事你还是托西府大老爷的福,把东府的家业分了大半。不然,果真落实了绣衣卫千户的官,那对你才未必是幸事。”

    贾蔷闻言陡然警醒,明白过来,可又有些不解道:“姑祖丈,宫里那位可是天子啊,他想做甚么,还考虑这么多?”

    贾蔷原本也只想着,得到的赏赐不多,君恩不重,那么遇到极难之事时,选择磨洋工,或者推辞不就,也说得过去。

    可眼下看来,隆安帝似乎放弃了用他?

    林如海却摇头道:“毕竟还有太上皇在,恩赏不重,却让你行险难之事,你虽不重要,可毕竟有太上皇的体面在。不过……你也莫要以为就这样过了这一关。你可知道,为何点你做五城兵马司东城指挥?”

    贾蔷当然不知道,林如海笑道:“因为朝中官员的宅第,大都在东城。”

    果真抄家的时候,怕还是要贾蔷出面。

    只是……

    “我一个兵马司指挥,手下都是一些杂牌喽啰,也能办大事?”

    贾蔷不解道。

    林如海叹息一声,道:“所以,才给你一个绣衣卫千户的头衔。至于手下……就要看你的能为了。”

    贾蔷品出一些味道来,冷笑道:“也是,办不好了,坏的是姑祖丈你的大事。还真是拿咱们师徒当刀使啊,就两个名头,要银子没银子,要人没人,东城兵马司倒是有人,可那里的人我还不敢真去用。抄家时若少了东西,反而连累我遭殃。”

    林如海提点道:“不要有怨望,给你一队五城兵马司的兵马你不敢用,给你一队绣衣千户你就敢大用?说起来,五城兵马司的兵马你拾掇起来反倒容易十倍不止。至于饷银,对旁人是难处,对你,当算不得难事吧?当然,不能用你自己的银子往里贴补,这一点不用我再多叮嘱了吧?”

    贾蔷嘿了声,一旁黛玉忍不住嗔道:“爹爹还是蔷哥儿的先生,怎地反倒不向着他?”

    林如海呵呵一笑,意味深长的看了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儿,道:“我是在告诉蔷儿,天子已经是降下大恩典了。袭爵是一,于官位上也考虑的如此周当是二。”

    黛玉不大明白外面事,只若有所思的看向贾蔷。

    贾蔷笑着点头道:“听姑祖丈这般一说,还真是如此,也罢,往后我好好当差就是。”

    林如海见他如此,满意的点点头,道:“好了,今日就不要在家里多待了,回去还要开宗祠祭祖。事毕,虽东府敬大老爷已不理俗事多年,你也要往城外道观里去见见。”

    贾蔷记下后,犹豫了下,还是将今日在宗人府和恪勤郡王并忠顺亲王李祐发生的矛盾说了遍,最后道:“姑祖丈,恪勤郡王李曜因白家记恨于我们,我可以理解。毕竟断了他的一大财源,他着恼也是应该的,先前在扬州时,咱们就议过他。只是忠顺亲王李祐,他和荣国先祖有过甚么过节,如此口出恶言,实在有失他的身份。”

    听闻贾蔷出门就和一个亲王一个郡王发生了冲突,还险些挨打,黛玉和梅姨娘都心惊的面色发白,担忧的看向林如海。

    林如海面色也显得肃穆凝重,沉吟稍许,道:“其实也不算甚么私怨,不过是先荣国当年与老忠顺王在战场上有过纷争,二人分兵后,老忠顺王中了埋伏战殁沙场,先荣国反倒从外围包抄,最终立下大功。忠顺王府便以为是先荣国公以老王爷为饵,害了老王爷。此事当年闹的很大,甚至一直闹到了景初朝,因为老忠顺王全军覆没,死无对证。不过世祖爷和太上皇都亲自过问过老国公的旧部,确认当年之事,是忠顺王自己的过失。后面忠顺王府虽未再闹,可也和贾家老死不相往来。如今看来,仍未解开仇怨。”

    贾蔷闻言了然,道:“怪道那忠顺王口出不逊。”

    林如海笑道:“也难为你,维持贾家威名不坠,若是换个人……”他摇了摇头,没有多言,又道:“你也不必忌惮,本朝对宗室防范之严苛,冠绝诸代。对于外臣,宗室诸王是没甚太大影响的。且宗室……”

    林如海点到即止,但从他眼神里,贾蔷读懂了未尽之言。

    天子与宗室不睦。

    只是这些话,便是在密室中也不能多言。

    宗族的麻烦,连天家都难以轻易捋顺。

    因为有太上皇在,隆安帝已经隐忍多年了……

    贾蔷站起身道:“如今知道了缘由,心里自然有数,谈不到一个怕字。姑祖丈、姨娘、姑姑,那我就先往东府去了。晚上要会见齐筠,商议一些都中事,另外还要去舅舅家吃饭,未必能回来……额,再晚也会回来。”

    原本准备今夜不归的贾蔷,看到黛玉陡然蹙起的眉心,瞬间改口道。

    这样一来,林如海和梅姨娘的眼神都落在了黛玉面上。

    黛玉一张俏脸霎时如傍晚的云霞,起火般滚烫,咬牙啐贾蔷道:“你这讨人厌的,不是要走吗,又在这啰嗦甚么?”

    贾蔷面皮厚,呵呵一笑后,再度与面色淡淡的林如海和满面含笑的梅姨娘拱手告辞,随即转身而去。

    ……

    荣国府,荣庆堂。

    今日贾蔷去宗人府考封,西府倒比贾蔷自己还重视。

    从早上起,贾家主要人物都聚集在荣庆堂上等着消息。

    过了巳时,到了午时二刻,贾母等得满脸不耐烦,和两个儿子也没许多话说,正百无聊赖的都不想继续等下去时,方见贾琏急急从外面进来。

    贾赦亦是等的枯燥乏味之极,看到贾琏进来,先开口骂道:“该死的畜生,让你去打探消息,一得信儿就立刻回来相报,你又到哪里去了?这么久的功夫,莫不成又从瘦西湖往秦淮河浪了一遭?”

    贾母等人闻言,又气又好笑,唯有凤姐儿脸色跟死人色一样……

    贾母看着贾琏满脸羞臊,笑道:“你莫嫌你老子骂你,怎这样久功夫?”

    贾琏心里恨个半死,又不敢说他老子甚么,直把怒火发泄到贾蔷头上,道:“都怪蔷哥儿那畜生,把贾家的脸都丢尽了!骑射十五发,一发未中。步射十五箭,还是一发未中。其他兵法、军略也都稀里糊涂……这些倒也罢,他还先和皇二子恪勤郡王起了口角,恪勤郡王差点使人拿下他打板子!完事后,居然又和忠顺亲王叫板!我起初也不信,专门使银子在宗人府寻了三个公人问,都是这般说法。原听他说,不想承西府的爵,我还不大信。如今看来,他是真不想要这个爵,他是故意的!”

    荣庆堂上众人闻言,脸色各异。

    贾赦和邢夫人居然还有些满意?

    贾政皱眉不语,王夫人脸色阴沉的可怕,贾母更是放声大骂道:“这个孽障,这个孽障!好啊,好啊!今日他要不给老身一个交代,我就持金册进宫,告他个忤逆不孝的大罪!!”

    在贾母看来,贾蔷承爵和元春册封是挂钩的。

    宫里皇帝老子想用贾蔷这个太上皇良臣去做些大事,这个虽不是册封元春的主要缘由,也会起一些作用。

    如今贾蔷故意使坏,恶了宫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岂不坏了贾家的头号大事?

    这对贾母来说,简直就是大逆不道的反叛悖逆勾当。

    贾赦在一旁添油加醋道:“若是让贾菖、贾菱去考封,必不会如此,他们敢!”

    正当贾母愈发震怒时,忽然外面传来通秉声:

    “小蔷二爷来啦!”

    ……

    ps:又被群里大佬爆了,我……

第二百四十九章 警告

    听闻外面传报声,贾母、贾赦甚至连贾政、邢夫人都一迭声叫道:“让他(滚)进来!”

    西暖阁,李纨带着宝钗、迎春、探春、惜春、宝玉、湘云姊妹们静静的坐着,听着正堂上的动静。

    原本,贾母是准备得了准信儿后,这边要准备摆宴席庆贺一番的。

    虽说那孽障王八犊子不怎么懂事,可袭爵到底是一件喜事。

    谁曾想,居然会闹到这个地步!

    骑射十五箭零中,步射十五箭居然还是零中!

    简直天秀!!

    如今听大人们话里的意思,这是贾蔷故意的……

    迎春、惜春倒也罢了,不关心这类事,只当是奇闻趣事来听。

    倒是对大人们的愤怒感到有些害怕和担心……

    而宝钗、湘云、探春三人,则连连摇头,以为不可思议。

    她们都是饱读书史之人,总以为好男儿大丈夫,要么出为将,要么入成相,如此才是男儿本色。

    如贾蔷这般,分明爵位都要落到头上了,不抓住机会成就一番事业,反而故意这般,实在让人看低了去……

    却说贾蔷刚进门厅,就听到一阵震怒的呼喝声传来。

    他眉头微皱,目光深沉了些,在一双双似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的眼神下,一步步走进堂上,与贾母见礼。

    贾母根本等不及,厉声道:“蔷哥儿,我问你,你琏二叔说你骑射十五箭中了零个,步射十五射还是一箭未中,你考封未过,是真是假?”

    贾蔷清冷的目光瞥向贾琏,贾琏被他这眼神看的,心里一个激灵,叫道:“你看我作甚?你敢做,还不敢认?”

    贾赦张口就骂道:“好你个孽障,祖宗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我当年虽本领不济,骑射十五箭也能中十箭,步射十五箭能中十二箭。再看看你这畜生……”

    “够了!不要得寸进尺!”

    贾蔷凌厉喝断,从袖兜中取出一份考封公文副件,递给迎上前的鸳鸯。

    鸳鸯接过手低头一看,面色便微微一变,有些担忧的看了贾琏一眼后,送上给贾母。

    贾母冰寒的眼神,在看到考封文书上的成绩后,“咦”了声,瞬间软化,高兴道:“骑射十五中十,步射十五中十二?这是,过了?”

    贾蔷淡淡道:“恩袭三等威烈将军,加绣衣卫千户衔,五城兵马司东城指挥。”

    “好!好啊!”

    贾母闻言大为高兴,看贾蔷的眼神也顺眼了许多。

    然而贾赦似乎反而更怒了,只是不好朝贾蔷发难,转头看向贾琏劈头盖脸骂道:“球攮的畜生,让老太太和我们等了一上午,就回来谎报军情来了?你且等着,打不烂你这张好皮!”

    贾政等人也都皱起眉头来看贾琏,不知怎么回事。

    贾琏快冤死了,急眉赤眼道:“我也不知怎么……不对啊,蔷哥儿,你莫要弄假,你是不是和恪勤郡王吵架了,还和忠顺王顶嘴?!你敢说不是?”

    贾蔷皱眉道:“你怎么知道?”

    贾琏闻言,激动叫道:“老爷你听,你听,他认了!”

    不是他太不堪,实是贾家老子管儿子,是真的往死里打。

    贾政打宝玉都不去提,贾琏成亲几年了,还时不时被心情不畅的贾赦打个半死,他岂有不怕之理?

    听闻贾琏之言,贾赦等人又看向贾蔷。

    贾赦想骂,但不知怎地,心里有些顾忌,一时似有些张不开口……

    高台上,贾母皱眉道:“那恪勤郡王听说还是皇子?你就和他吵?好端端的,人家一个王爷会寻你的不是?必是你轻狂了去,招惹人家。”

    贾蔷淡漠道:“恪勤郡王府的侧妃白氏,出身扬州白家。白家是八大盐商,天下巨富,每年往恪勤郡王府送大笔金银。在扬州,我助姑祖丈覆灭了白家,断了恪勤郡王的财源,是以,他见到我后,以奴才为名羞辱于我。”

    贾赦终于寻到由头了,骂道:“断人财路,更甚杀人父母。在扬州妹婿的盐院衙门权势最重,你就仗着胡作非为?该死的孽障,为贾家惹下大祸来!”

    贾政倒替贾蔷分说了句,道:“此事我知道些,的确不是蔷哥儿去招惹的事,说起来,还是半山公和妹婿托他出的面,此事以后再说……只是,你怎又和忠顺亲王起了冲突?我家和他家素无来往,难道他也欺你?”

    贾赦冷笑道:“他算甚么好下流种子,无缘无故人家会欺他?”

    贾蔷淡漠道:“忠顺王倒是没欺负我……”

    “那你这是?”

    贾政皱眉,不解问道。

    贾蔷陡然凛冽的目光直射贾赦,寒声道:“忠顺王夸我文章写的好,武艺虽不强,但也未必是坏事。因为当年荣国先祖,一杆银枪打穿元平功臣,到头来,还不是死成一堆臭肉?赦大老爷,听闻此言,我该不该和他起冲突,嗯?”

    此言一出,贾母、贾政等人无不面色阴沉,贾赦则满脸羞恼。

    贾蔷冷笑一声,看着贾赦道:“我虽为宁国玄孙,然荣国先祖,文韬武略,亦为我所敬仰。有人敢如此践踏荣国之名,我若如缩头乌龟一般不敢出声,贾家的脸面才会被真真丢尽!”

    贾赦闻言暴怒,厉声喝道:“你在骂哪个?”

    贾蔷眉尖一挑,道:“我骂你了么?倒是忠顺王李祐骂了先荣国,你为荣国长子,难道不该去报仇?”

    “你……”

    贾赦还未说完,贾母就拦道:“好了,有蔷哥儿出过一次头,此事就作罢了。你们一个个都能平平安安,无灾无难,国公爷在天之灵,也就安心了。”

    不过到底“关心”了贾蔷一句,道:“你一次得罪狠了一个亲王一个郡王,往后可有甚么难处没有?你自己要多仔细小心些。”

    言下之意:自己的事,要自己扛……

    贾蔷也不意外,本非一家人。

    他嘴角弯起一抹讥讽,道:“我这里倒不用老太太挂念了,只是有一言,不得不提前相告,以免连累西府。”

    贾母等人闻言心头一紧,皱眉道:“甚么话?”

    贾蔷垂下眼帘,淡淡道:“天子赐爵于我,自然是皇恩浩荡,为报皇恩,我为臣子,自当要竭尽全力,办好差事……”

    贾母奇道:“你办你的差事,又和我们西府甚么相干?纵然一时办差了,难道还能罚到我们头上?”

    贾蔷呵呵一笑,道:“我要办的差事,都是极得罪人之事,若是办差了,惩罚自然只落到我一人头上。可若是办好了……天子倒会嘉奖我,可得罪之人,必将恨我入骨。只是,东府如今只我一个,蓉哥儿又瘫在床上,想来别人也迁怒不到他头上。至于我……差事办好了,他们想弹劾一时间也没法弹劾。如此,少不得有些人昏了头,就会恨错人……”

    贾母、贾赦等人闻言,脸色登时阴沉下来。

    贾母恼怒道:“照你这么说,你办好了差事,自己得了嘉奖,倒让别人记恨起我们来?”

    贾蔷“无奈”道:“恪勤郡王就是例子,他知道我要为皇上当差,所以恨成那样,气的发抖,也不敢拿下我打板子。今日若是换了旁个贾家人,怕是少不得一个冲撞王驾的罪过,被按倒打个半死……我说这些,就是提前同这边说一下,今后对外行事,务必要小心仔细着,要夹起尾巴做人。如放印子钱,插手诉讼,结交外臣之类的勾当,往日里旁人不会计较甚么,可今后再做,多半会被人记住,往死里去整。真到那时,怕就危险了。”

    贾母闻言,脸色虽气的发白,却还是强撑道:“这些用不着你操心,西府也没这些腌臜见不得人的混帐事!”

    贾蔷闻言呵呵一笑,目光在凤姐儿发白的脸上顿了顿,看得她心里一惊,随后淡淡道:“若没有自然极好,可若是从前有的,最好尽快扫清,不然少不得被人翻旧账……”

    最后,他对贾政道:“东府要开宗祠祭祖,祷告先祖爵位承袭之事,因才有丧事,所以我以为不必大办,一切从简,我去上柱香即可……二老爷以为如何?”

    贾政闻言,连连摇头道:“这等大喜事,必是要该好好操办一场的。要会宴世族老亲,告诉大家你承了爵,往后东府你当家做主。没有偷偷摸摸从简办的道理,怕是让人笑话了去,说贾家不知礼数……”

    贾蔷轻声道:“若没接这份差事,大办一场也不是不行。可接了这个差事,往后尽是得罪人的活计,总不能前脚刚收了人家的礼,后脚再去办他们吧?所以,不如先不办了。甚么时候去了差事,甚么时候再说。不然,还要连累西府跟着挨骂。”

    贾政听他说的唬人,再想想贾蔷的为人,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贾母已经心累的受不住了,连连摆手往外轰赶道:“去罢去罢,你想怎么折腾都随你,宁国是长房,我也管不得你,哪怕你把天捅破个窟窿出来,也是你自己的事,和我们不相干。”

    贾蔷闻言轻笑,不再多说甚么,拱手一礼后,在西府诸人疏离冷漠的目光下,转身而去。

    贾蔷走后,荣庆堂上气氛愈发低迷。

    今日着实坏消息多过好消息,贾蔷这样的贾家子弟,带给他们的完全没有分毫荣耀,如同眼中沙肉中刺一般,让他们实在不舒服。

    偏偏一时又奈何不得……

    贾母看着贾赦、贾政、贾琏等人叹息一声道:“那孽障话已经说的明白了,他承爵袭官后,是要做得罪人的差事,别人拿他没甚办法,只怕会盯着你们,你们心里要有数,莫替他分担了罪过。行了,没其他事,都下去罢。”

    话音刚落,就见林之孝家的急急进来,道:“老太太、老爷,前面传话说,外面来了宫里的天使,说是要招大老爷、二老爷速速进宫呢。”

    贾母、王夫人闻言,眼睛登时一亮!

    来了!

    ……

    ps:一滴也么得了……

第二百五十章 三千人

    宁国府,贾氏宗祠。

    这宗祠,是宁府西边另一个院子。

    黑油栅栏内五间大门,站在门前,见上悬一块匾,写着是“贾氏宗祠”四个字,旁书“衍圣公孔继宗书”。

    两旁有一副长联,写道是:

    肝脑涂地,兆姓赖保育之恩,

    功名贯天,百代仰蒸尝之盛。

    看守宗祠者,为焦大。

    老人曾是宁国公身边的牵马长随,随宁国公出征过,在东府地位超然。

    看到贾蔷进来说明来意,也只多看了眼,就默不作声的去准备了。

    看来,吃醉酒前和吃醉酒后,老头儿判若两人……

    贾蔷独自进入院中,脚下是一条白石甬路,两边皆是苍松翠柏。

    月台上设着青绿古铜鼎彝等器,抱厦前上面悬一九龙金匾,写道是:“星辉辅弼”,乃高祖御笔。

    两边一副对联,写道是:

    勋业有光昭日月,功名无间及儿孙。

    五间正殿前悬一闹龙填青匾,写道:慎终追远。

    旁边一副对联,是曰:

    已后儿孙承福德,至今黎庶念荣宁。

    俱是御笔。

    殿内,只见焦大一根根点燃香烛,又用银钩钩起锦幛绣幕。

    高台上列着神主,正居中悬着宁荣二祖遗像,皆是披蟒腰玉。

    贾蔷拈香下拜,焚帛奠酒,又将考封文书和袭爵诏书奉上,三叩首后,礼毕。

    起身后,凝视宁荣二祖遗像片刻后,又对焦大道了谢,方离了宗祠。

    ……

    如今再走在宁国府中,又别是一番滋味。

    这座占地巨大,层层院落相套的高门豪宅,居然就成他了……

    “老爷,珍大奶奶传话出来,说已经置办好了一桌好菜,请老爷去用午饭,还请老爷务必赏脸。”

    赖升家的从二门出来后,寻到了贾蔷,赔笑说道。

    贾蔷好奇:“她不是去礼佛了么?”

    赖升家的满脸尴尬,摇头道:“这,我就不知了……”

    赖升、张财、李堡等四五个管家在一旁侍立着,赖升赔笑道:“今儿个是老爷大喜的日子,总要在家里用顿饭才是。”

    贾蔷目光在赖升面上一转,心里寻思道:暂不可打草惊蛇,还要再等等。

    因此略略点头,强按下心中的厌腻,道了声:“辛苦了!”

    随即和赖升家的一道往二门行去。

    见贾蔷居然答应,看着其远去的背影,赖升和张财等人相互对视了眼后,都稍稍松了口气。

    只要能听劝,能听摆布,往后就好办了……

    ……

    “哎呀!老爷回来了!”

    宁安堂,上房抱厦前,尤氏带着炒豆和银蝶,身旁站着尤二姐和尤三姐,一并候在那里,看到贾蔷到来,登时笑容满面迎上前来。

    看到这幅做派,贾蔷都忍不住皱起眉头来。

    真论起来,尤氏还算他的伯娘,这样做,实在是……

    富贵,果然难以割舍。

    贾蔷拱手见礼后,直白道:“你到底还是长辈,就算我与贾珍不共戴天,与你却无甚仇怨,不必如此。想去礼佛就去礼佛,不愿去,自过你的富贵日子便是。这宁国府,我暂时也不会住进来。”

    尤氏闻言,心里一块巨石落地,这些日子以来她都没怎么睡好,就怕国公府新主人进来后,她被打发到角落里去礼佛,亦或是,被逼着去做些下三滥的事。

    她对自己的相貌,还是有几分自信的。

    一直留着尤二姐、尤三姐在府上作伴,为的是甚么?

    就是准备着,若新主入府后,饥渴如禽兽,她的身份不能就范,就拿两个妹妹去换富贵。

    左右她们自己也以为,在国公府度日,远比在外面强……

    可没想到,和贾珍如此大仇的贾蔷,居然这般好说话……

    尤氏落泪道:“多谢老爷宽宏大量,不迁怒我等妇道人家。只是你是国公府的主子,岂有不在家住的道理?传出去,只道我这未亡人在作妖,害得老爷有家不能归。”

    贾蔷皱眉道:“哪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念头?我是要在东城当差,住西城往那边去太远。”

    尤氏还待说甚么,尤二姐温声劝道:“姐姐,且用饭菜罢,不然一会儿都凉了。”

    虽如此,因先前贾蔷之言,尤二姐今日一眼都不敢看他。

    倒是尤三姐,生性悍勇,不时拿秀眼瞪贾蔷。

    贾蔷几次不理会还看,不耐烦下,冷笑一声道:“你总看我作甚?”

    尤三姐刚一张口,就被尤氏和尤二姐齐齐拦下,尤氏赔笑道:“三姐儿只这性子,非对老爷不敬。”

    这卑微之态,让贾蔷腻歪。

    他也不好再强硬甚么,想了想,看着尤三姐道:“你性子如何,与我没甚关联,我不会因你貌美就忍让着你。只念在一些不可外道的缘由,赠你一言:安生几年,等这府上被贾珍之流祸害的臭名声洗净后,自有你的好前程。前儿个,我才遇到柳湘莲,他并未成亲。”

    尤氏听闻此言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尤二姐隐隐若有所思,尤三姐却是如遭雷击,整个人骇然的站在那,杏眼圆睁,如见鬼怪般看着贾蔷。

    贾蔷却没再同她多言一句的心思,先一步进了内堂。

    不是他多事,只是这世道对女子原本苛刻太过,若能多嘴一句,救人一命,他又何必吝啬?

    进了正堂,见尤氏早已让人袭地铺满红毡,当地放着象鼻三足鳅沿鎏金珐琅大火盆。

    正座一张大交椅,设着大红彩绣云龙的靠背引枕,外另有黑狐皮的袱子搭在上面,大白狐皮坐褥。

    倒是尤氏等坐了两面相对雕漆椅上,都是一色灰鼠椅搭小褥,每一张椅下一个大铜脚炉。

    贾蔷不必服劳什子孝,她们却要在意些。

    偌大一张圆桌上,摆满了珍馐佳肴:七寸的盘子里装着三鲜鱼翅、佛手海参、清蒸白鱼、小炒螃蟹、江米酿鸭子、糖焖莲子、烧百合、炒丝瓜。

    接着,又是四个碗儿、烀烂甲鱼、香菇野鸭、冬瓜鸡翅、高汤白菜。

    然后,再上两道汤,鸭血汤与三鲜丸子汤。

    这些人不在贾蔷心上,所以也不拘谨甚么。

    在三尤姊妹目瞪口呆下,贾蔷以席卷风云之势,将桌上的饭菜用了大半,而后干脆利落的告辞离去。

    尤氏三女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好一会儿,尤氏终于想起来要去送,连忙起身赶到门口时,却发现贾蔷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抄手游廊下。

    等她重新坐回后,一时间也不知该说甚么。

    尤二姐小声道:“姐姐,这位蔷哥儿,似乎和从前大不一样了,别是撞客了……”

    当初,贾蔷也是风流过的人物,没少在她们姊妹二人跟前胡孱。

    可如今,几乎完全看不出原先的样子了,即使人还是那个人……

    尤氏看了眼仍旧神思不属的尤三姐,想了想道:“管他是不是撞客了,左右,有咱们一条生路就好。不过我瞧着,他如今倒是个正经的。”

    ……

    自城外玄真观归来,日已西斜。

    贾蔷径直前往太平街,金沙帮。

    玄真观内贾敬并未见他,也正合他意,对着道观拜了拜,纯当敬神了。

    回到金沙帮,没想到李婧正好就在。

    看到贾蔷进来,满眼喜悦。

    二人对视片刻,正当洪长老和张长老两个白发老狗……白发老人,吃不下狗粮准备悄悄告退时,贾蔷笑道:“先说正事。”

    一行人落座,贾蔷问李婧道:“如何了?”

    李婧笑了笑,道:“那些人的确多是能人异士,左一个主意右一个法子,到处布下机关陷阱,明面上看不出甚么来,可暗地却把一处庄子改的面目全非,如我这般人不知根底擅自闯入,必是九死一生。那里稳妥了,有一个总舵老营,他们就准备进城,一步步往里摸。”

    贾蔷点头道:“很好,不必吝啬银子,有几个老人掌着舵,稳归稳,就怕他们保守起来不肯放银子。”

    李婧笑道:“我省得,再说下面那些人也没一个省油的灯,天天哭穷。邰老说,缰绳还是要先紧着些,绣衣卫不能小觑了去,果真放手让下面人撒欢,他担心会打草惊蛇。那些人一旦有了许多银子,邰老担心他们直敢往宫里钻。”

    贾蔷抽了抽嘴角,道:“先别往宫里钻,往东城去吧。”

    说着,将今日得爵得官,甚至和恪勤郡王及忠顺亲王起冲突的事都说了遍。

    最后道:“金沙帮的势力,原是准备让你们往南城和北城扩张的。这四九神京城,向来是东富西贵,南贫北贱。西城勋贵府第连营,实在没甚发展的空间。东边多官宅和富豪居所,水太深,原也不好有大动静。可如今不同了,我在东城得了官,且干的注定是要得罪人的差事。正好,可以把金沙帮铺过去。另外,我还可以带一批人,进五城兵马司。”

    洪长老和张长老闻言,脸色都激动起来。

    虽说江湖人士常常骂官府,以侠义为名。

    可果真给他们一个能正经当官当差的机会,那……真香。

    不过……

    “若是都去当差,那烤肉摊子如何办?先前就打发了一百多人,重开镖局。如今再抽人,怕是……”

    张长老担忧道。

    贾蔷摇头道:“我说过,从今往后,金沙帮再不缺银子使。我可以跟你明说,烧肉摊子的作用,不再是聚银敛财,而是眼线。至于人手……我暂时不会带太多人过去。而且,也不会一次带走许多。东城兵马司正经名额总共才五百人,加上帮闲一共也就二三千。

    当然,金沙帮如今人手肯定不够。所以过去金沙帮只在太平街苦水井这块招人的习惯也要改了,这里收的人,人心虽然最齐,最忠诚,因为老子娘几辈子都在这里,可只凭这些人,是干不成大事的。

    城外就是码头,做苦力的人多的是,许多都是你们知根知底的,这样的人手凭甚么不收?一年之内,金沙帮要扩充三千人手,要低调,尽量拉品性可靠的熟人。”

    洪、张两位长老闻言,对视一眼后,又看了看笑而不语的李婧,只能苦笑点头应下。

    这年头,真要银子充足,想要扩充卖力的人,不说是要多少有多少,但三千人肯定好办……

    只是太平街的青壮加起来统共也才几百人,招三千人进来后,这金沙帮,就不是以前的金沙帮了。

    可看看眼下,帮主都留在南面替人家看家,少帮主是人家的小妾……

    罢,罢!

    见他们应下后,贾蔷心中大悦,又开始给起甜枣来,笑道:“金沙帮在西城一隅之地活的比较艰难,不是你们不能打,只是背后没人,扩展不开。但从今往后就不同了,我这五城兵马司的官虽小,背后站着的人来头却不小。况且,这官在底层的权力也不可轻视之。

    总之,东城,三个月内,我们一明一暗要彻底扫清东城的各路帮派!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金沙帮的人,白天穿公服,晚上穿帮服。

    白天用公服去扫地盘,晚上用帮服去占场子。

    三个月后,东城的各路江湖人马,都要以金沙帮为尊!”

    ……

第二百五十一章 多多益善

    荣国府,荣庆堂。

    只一日间,荣庆堂上因某逆子带来的晦暗,一扫而空!!

    今日晌午贾赦、贾政被特旨宣入宫中,一去便是二个时辰,就当贾母等人等的焦躁时,赖大等管家回来传话报喜,言道贾家大小姐元春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

    随后,一家子有品级的,贾母、尤氏、王氏等,皆按品大妆,乘大轿进宫谢恩!

    一直到酉时末刻方出,回到荣庆堂,累得不成人样,却依旧喜气洋洋。

    除了贾赦,一直强颜欢笑。

    贾元春晋封贵妃,原本和贾赦是没甚关系的,他本不该进宫。

    但是,天子还是特旨传他进了宫。

    没人知道贾赦被传进养心殿西暖阁后,到底发生了甚么。

    只是贾赦出来后,一张本就敷了粉的老脸,愈发苍白了……

    贾母今天却顾不上理会他,高兴的同王夫人并闻喜讯赶来的薛姨妈笑道:“都说皇后娘娘乃古今天下第一贤德皇后,往日里见不真切,今日见着仔细的了,果真是一点也不差!贵为一国之后,那样尊贵,和咱们这些人说起话来,也是平和尊重。贵妃也说,平日里多亏皇后娘娘照顾。”

    薛姨妈道喜:“皇后娘娘太远了,高高在上。倒是老太太家,一下出了位贵妃,真真是泼天大喜事啊!”

    贾母也喜的不得了,笑道:“是喜事,却也不容易啊,在宫里苦熬了这么些年。”

    王夫人难得多说两句,笑道:“还有一桩喜事呢。”

    薛姨妈赶紧追问道:“还有甚么喜事,能和这个比?”

    王夫人笑了笑,道:“原也是一回事。”

    凤姐儿因身上还无有诰命,进不得宫去,这会儿心跟猫爪子挠一般,央着贾母道:“哎哟老太太,您老封君快说说,到底是甚么好事嘛!”

    贾母乐得合不上嘴,道:“也有你求人的时候!”顽笑归顽笑,到底还是说出了喜讯:“当今皇上贴体万人之心,世上至大莫如‘孝’字,想来父母儿女之性,皆是一理,不是贵贱上分别的。

    当今皇上自为日夜侍奉太上皇、皇太后,尚不能略尽孝意,因见宫里嫔妃才人等皆是入宫多年,抛离父母音容,岂有不思想之理?在儿女思想父母,是分所应当。想父母在家,若只管思念女儿,竟不能见,倘因此成疾致病,甚至死亡,皆由朕躬禁锢,不能使其遂天轮之愿,亦大伤天和之事,故启奏太上皇,皇太后,每月逢二六日期,准其椒房眷属入宫请候看视。

    于是太上皇,皇太后大喜,深赞当今至孝纯仁,体天格物,因此二位老圣人又下旨意,说椒房眷属入宫,未免有国体仪制,母女尚不能惬怀竟大开方便之恩,特降谕诸椒房贵戚,除二六日入宫之恩外,凡有重宇别院之家,可以驻跸关防之外,不妨启请内廷鸾舆入其私第,庶可略尽骨肉私情,天轮中之至性此旨一下,谁不踊跃感戴?

    现今周贵人的父亲已在家里动了工了,修盖省亲别院呢!又有吴贵妃的父亲吴天佑家,也往城外踏看地方去了。”

    凤姐儿闻言,大喜道:“这般说来,咱们家也要修园子盖省亲别院了?”

    贾母笑道:“合该如此!你大姐姐进宫这么些年,也该回家探探亲咯!且修好了园子,往后每年都能回来,这是长远的事。”

    若是日后再有了皇子公主,还可一并带回来,到那时,贾家有一个郡王乃至亲王的外甥,或是有一个得封公主的外孙女,对贾家来说,都是极好的大好事。

    有个园子在,往后也能多回来两遭,培养些感情,就更好了。

    贾母自忖,为了这个贾家也算是操碎了心了。

    却不想这时就听贾琏道:“若是起园子,此事怕要和东府商议着来……”

    此言一出,贾母、王夫人等人自是不解的皱眉看来,贾赦一肚子窝火,若非在人前,怕早忍不住动手了。

    此刻便是未曾动手,也怒声斥骂道:“球攮的畜生,黄汤灌多了不成?天打雷劈的下流种子,西府的事,和东府商议甚么?”

    贾琏被骂的灰头土脸,却还是强忍着羞愤道:“若是另择他地,全部新起,不说更费事,还耗费许多功夫。若是和东府一起,自会芳园起往北转,恰好一大片地,既有活水,树木花草也是现成,便是亭轩等要重建,材料也可再用。这般建来,既大又好还省事。若是另择新地,怕是……”

    贾母等人到底老成,明白了贾琏之意。

    会芳园本就是一座极好的园子,贾母等人都去做过客,是极美的地方。

    有山有水有楼台亭轩,更难得的是那一处活水,整个京城权贵数起来,也没几家有这份体面。

    若是合并到新园子里,既方便实用,还能省下大笔银钱。

    要是重新择址,花费就海了去了,还未必有那样好……

    见贾赦不再大骂,贾母等也若有所思,贾琏忙又道:“若是从东府花园起,往北再折过来,正好就在荣宁二府的后面,往后除了正门,还能在西南角开个偏门,便是老太太想进去逛逛,抬脚也就进去了,宝玉和姊妹们想去顽耍,也容易的很。可要是出城另择新地,那一年到头来,也只贵妃省亲时热闹一天,其余时候谁也不方便去逛。且贵妃省亲,也不能不进家不是?总不能省一回亲,倒只在城外逛上一天,正经家里不进门。园子修的再好,难道还能比得过御花园?贵妃甚么样的好景儿没见过,省亲一回,原该是想回家多看看才是。”

    贾母点头道:“这话也在理。”说罢,看向王夫人。

    见终于说动了贾母,贾琏心中海松了口气。

    不是他爱精打细算苦心积虑,是因为他知道,贾府的家底儿真的经不起大肆挥霍,重起一座园子了。

    且不说这个家业,到最后是要落到他手里的,眼下就吃干喝尽,往后他怎么办?

    就说眼下,等到银子花完了,难道这个家还指望大老爷和二老爷去支撑?

    到头来,还不是要逼着他四处去淘换银子?

    可他又能去哪淘换银子?

    回来的路上,他就想了一路,才终于想到拉上东府一起往坑里跳……

    至于怎么同东府开口,那就不是他的事了。

    老太太他们也都知道,贾蔷和他不对付。

    贾琏此刻,在心里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贾母也闹心:“东边儿那个孽障,怕是不好说话吧?他未必舍得那个园子……”

    王夫人却有主意:“蔷哥儿到底还小,不很懂事,不过他既然那样听妹婿的话,老太太不妨和那边说说。”

    贾母闻言,老眼登时一亮……

    ……

    苦水井大街上,贾蔷与李婧并肩而行。

    二人身后,十二个护卫牵着马匹,远远跟着。

    这个时候,街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天气清寒。

    李婧先帮贾蔷系了系披风的系带,见贾蔷反手也帮她系了系,抿嘴一笑,而后问道:“爷,不是一直说要低调发展,潜伏在水下么?怎突然要成东城绿林魁首了?”

    贾蔷笑了笑,双手怀揣袖兜里,缓步行走,回道:“真正潜伏下去,不是毫无声息的潜伏,因为无论怎么做,都不可能做到真的滴水不漏,也更让人忌惮。所以,表面上,要让人看到我们的力量,就是金沙帮明面上的力量,就是东城绿林势力。但咱们这个绿林,和先前的帮派,是有极大不同的。”

    李婧笑道:“那是,不敲诈勒索,不摆龙门局坑人,不帮赌坊青楼害人……天下哪有这样的帮派?”

    贾蔷摇头道:“不是不做这些事,而是不做坑人害人之事。上赌坊赌钱,输个倾家荡产,那是他自己活该。十赌九输,没有一家赌场不弄鬼。朝廷既然都不禁止,国法没有不容,我也理会不得。但摆龙门局,坑的人倾家荡产、家破人亡,逼的人卖儿卖女,这样的赌场,我就容不得了。青楼同样如此,取缔不可能,但再想像以前那样,藏污纳垢,逼良为娼,更不可能。”

    李婧担忧道:“爷,这背后牵扯到太多权贵势力,你会不会压力太大……”

    贾蔷呵呵一笑,道:“换个时间,十个我十个贾家,再加上姑祖丈,也顶不住这么多权贵势力。可这个时候,却是最好的时候。一个个都想以我为刀,我若不借此势兴风作浪,壮大自己,简直对不起他们!”

    李婧闻言,目光满是崇拜的看着贾蔷,贾蔷呵呵一笑,抚了抚她的额头发梢,道:“我本是不愿拘束着你,绑住你的翅膀,让你做笼子里的金丝雀,你应该是江湖中搏涛击浪的玄凤。只是,我又不想看你受奔波之苦,如此劳累……”

    听闻此言,李婧眼神都快化了,感激道:“都是爷纵着我,才容我任性,抛头露面。我不累呢,都是我想要做的事,是从前梦里都想要做的事,还要谢谢爷……”

    贾蔷摇头道:“对我也有大益处……旁的不多说了,近来很辛苦,但也不必急于一时,累坏了身子骨,我是绝对不依你的。今日就到此罢,我还要去舅舅家,约了齐筠在那里见面谈事。”

    “谈甚么?”

    “谈甚么,呵,齐家也想借这一波东风,当个幕后得利的渔翁呗。说到底,又是一个想以我为刀的,只不过,齐家算是比较厚道的,付出了足够的代价。这种人,多多益善!”

    ……

第二百五十二章 官印

    贾蔷自外归来时,已过子时。

    虽然只分开不到五天,但齐筠见到他好似他乡遇故知,很是久别重逢的样子。

    还给刘老实一家带去了许多实用的厚礼,诸多名贵药材。

    二人谈了近两个时辰后,才散了场子。

    这个时候,林如海、梅姨娘早已歇下,贾蔷来到清竹园时,本也只打算看一眼就走。

    却没想到,遥遥可见一盏孤灯还亮着,灯晕下,似一道孤影怜人……

    守夜的嬷嬷自然不敢拦他,可贾蔷自己却不能进。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林家的仆婢还能帮他瞒着林如海和梅姨娘不成?

    林如海是信任他,所以平日里从不提点这些细节,但贾蔷却明白,林如海绝不愿听到他深夜入黛玉闺房的消息。

    这个世道,女儿家出阁前,清誉比命更重要。

    贾蔷不能辜负林如海的信任……

    “大爷,可要奴婢进去给姑娘说一声,就说大爷回来了?”

    守夜嬷嬷赔笑道。

    贾蔷笑了笑,摇头道:“不必。”

    幸好,他早有准备,回来后,先往东路院取了个东西……

    说罢,他从腰间取出一横笛来,轻轻吹了起来。

    曲调,便是那首《前世今生》……

    清幽的笛声在这静谧的寒夜中传播开来,飘向了那孤盏灯火处……

    黛玉闺房内,紫鹃正哈欠连连,看向还在窗边执笔书写着甚么的黛玉,劝道:“好姑娘,早点歇息罢。在扬州好不容易才养成正点睡下的习惯,如今回了京,怎又开始熬起夜来了?”

    因屋子里暖热,只着了件杏黄缎面圆领对襟褂子的黛玉头也未抬,轻笑一声道:“你自睡你的就是,理我做甚么?”

    紫鹃无奈道:“好不容易才将身子养好了些,再熬狠了,岂不得不偿失?再者,姑娘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多为别人着想才是。”

    黛玉好笑道:“我都不为自己考虑了,难不成还为你考虑?”

    紫鹃气倒:“我何曾说为我考虑了,我是说为蔷二爷考虑!”

    黛玉俏脸飞红,啐骂道:“小蹄子困了就快去睡,在这胡吣甚么?”

    紫鹃果真困倒在床榻上,却又不舍得闭上眼睛了,抿嘴笑道:“谁能想得到,谁能想得到呀……不过,确实也多亏了蔷二爷。也难怪,他要写千年蛇妖白素贞报恩嫁许仙的故事,还巴巴儿的让姑娘也执笔,一起生了个许士林……”

    “我把你这烂了嘴的,大晚上不安生躺你的尸,在这编排甚么?”

    黛玉忍不住脸上的滚烫,听不下去打断啐道。

    紫鹃正要笑说甚么,忽地,一阵清扬的笛声隐隐从外面传来。

    她神情一怔,随即睡意瞬间消散,赶紧从床上坐起身来,就见笼罩在烛火光晕下的黛玉,面上神情似喜似泣,贝齿轻咬薄唇,星星点点的眸光里,柔情似水……

    看到这一幕,紫鹃心里就彻底明白,从今而后,便是这样了……

    ……

    翌日清晨。

    清竹园。

    一早,晨练洗漱罢,贾蔷带着睡眼惺忪的香菱来到偏厅,此时厨房里的嬷嬷已经准备好早餐送了上来。

    值得一提的是,现在林家掌着厨房诸事的,正是香菱她娘封氏。

    封氏亲自带了位嬷嬷提着食盒将早餐送来,见自家女儿娇憨的枕在贾蔷的胳膊上,睁一只眼等早饭,闭一只眼继续睡,娇憨到这个地步,既感到高兴,又觉得不安,好生数落了通。

    贾蔷也不拦着,能有一个亲娘在跟前数落,何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直到黛玉带着紫鹃、雪雁来吃早饭,封氏才笑着离开。

    黛玉到来后,见贾蔷正在就着小菜吃肉包子,氤氲晨露的眸眼,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问道:“昨儿个,甚么时候回来的?”

    贾蔷吞咽下口中食物后,摇了摇头笑道:“记不得了,太晚了……”

    紫鹃在一旁一边给黛玉盛牛乳,一边笑道:“二爷又说笑了,昨儿个姑娘等了那么久,都快过了子时,听见你在外面吹了笛子后,方才入睡……”

    黛玉简直奇了:“我是在等人?我倒不知道这回事,你这丫头真真是疯了!”

    贾蔷嘿嘿一笑,也不说话,但笑的有些荡漾和得意,让黛玉羞恼的瞪了眼后,他又道:“今儿西府那些客人何时能来?”

    黛玉哼了声,轻轻咬了口鸡蛋清,不经意道:“谁知道呢?都是自家姊妹,过来逛逛认个门儿,何必着紧?”

    贾蔷信了个鬼,面上却连连点头道:“极是极是,如此看来,倒是我落了下乘。昨儿个遇到齐筠,知道他让人用冰,从江南特意运了船新鲜瓜果蔬菜进京,算日子今儿一早就能到,我还特意问他要了些。原是想着给林姑姑的东道添几分彩头,现在想想,何必着紧,这样做岂不是外道了去?我还是慢慢留着,和香菱一起吃罢。”

    黛玉脸上的笑容也消逝无踪了,只拿一双溢满灵秀之气的明眸,也不言语的盯着某人看。

    岂有此理!

    当初在贾家住着时,就见某人拿着家里的东西,左一个东道右一个东道收买人心,讨好长辈。

    哼,如今我家也来京了,自然也要请一个东道!

    别人有兄长帮忙,我没兄长,可蔷哥儿你难道就不能乖巧些?

    若是忙也就罢了,本也不忍心拿这等小事来打搅。

    可你既然有了好物什,明明用了心,这会儿子又来捉弄人……

    不是好人!

    贾蔷好似未察觉这番心声一般,顾自大快朵颐,风卷残云的吃了半桌子早餐后,才站起身来,看着明显有些恼火的黛玉,咧嘴灿然一笑,看的黛玉恼火的不行,显得你牙白?

    而后就听贾蔷轻声笑道:“我去公干了,中午尽量早点回来。不过,已经打发人在码头盯着了。东西一到,就让人取了送来,不耽搁你的东道。”

    黛玉闻言,这才抿嘴一笑,知道贾蔷故意捉弄,没好气白了他一眼。

    受了两记娇俏的白眼,贾蔷心情愉悦,哈哈一笑,方转身离去。

    今日,是他当差的第一天,旷不得工……

    ……

    神京东城,隆福寺街。

    五城兵马司,东城衙门。

    贾蔷带着高隆、商卓并两人六个弟子骑马来到衙门口时,就看到一个略显破败的门楼前,四五个穿着破烂的门子正坐在门楼下的长条凳上,懒散的晒着太阳,有一句没一句的哈拉着。

    瞥见贾蔷一行人到来,这四五人居然连站都没站起来,倒是停止了说话……

    贾蔷见之一笑,带着身后八人,径直往衙门口进去。

    然而接下来的事,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来的可是新任指挥老爷?”

    门子里一中年男子开口问道。

    贾蔷没有言语,只点了点头。

    随后,那四五门子居然跪地就拜,非但跪拜,还大哭起来:

    “老爷可来了!”

    “咱们有救了!”

    “老爷行行好,发点饷银吧!”

    “快要饿死了哇!”

    “快去乞讨要饭了哇!”

    什么叫做老兵油子?

    无过于此。

    贾蔷见一双脏兮兮的黑油手居然要往他腿上抓去,没等他出手,高隆就一步上前,一脚将此人踹开。

    这门子被踹开后,便是开始大声哭喊起来:

    “哎哟!指挥老爷,小的错了,小的再也不敢要饷银了!”

    其他人也跟着倒地嚎啕起来:

    “老爷莫打了,小的们再也不敢了啊!”

    “老爷饶命啊!”

    这哭声一起,里面的人似乎也终于听到动静了,一股脑涌出二三十人来。

    为首四人,穿着七品武官补子服,看到躺了一地的门子,再听到他们的求饶声,当先一人虎目含泪,对贾蔷拱手道:“大人,小的们也不容易啊!他们已经一年多没发饷银了,何苦难为他们?”

    “大人,大家伙刚知道,新来的指挥大人是宁国府的爵爷,还是太上皇钦点的良臣,只是求大人能将饷银要回来而已,大人又何必下狠手?”

    贾蔷连分辩的心思都没有,目光落在为首四个武官身上,问道:“哪位是何健?”

    何健,便是上一任五城兵马司东城指挥,许是因为要给贾蔷腾位置,所以被寻了个由头,贬官半级,由正六品指挥,贬成正七品的副指挥。

    当头一瘦高男子,皮笑肉不笑的拱了拱手,道了声:“贾大人,下官便是。”

    贾蔷点点头,问道:“本官的官印,还在你手里?”

    何健闻言,抽了抽嘴角,笑了笑道:“大人,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事吧,弟兄们饿了一年多的肚子,再不发饷银,是要出乱子的。”

    贾蔷摇头道:“饷银的事,我自会料理,三日之内,本官会解决这个难处……”

    “三日之内,大人说笑……”

    何健话未说完,就听贾蔷喝道:“放肆!你算甚么东西,也配和本官说笑?将官印交出来,现在那不是你能拿的!”

    何健闻言,一张脸陡然涨红,眼睛中的目光亦变得凶戾起来。

    吃这碗饭的头头,又怎会是良善之辈?

    只是贾蔷身后的高隆一步上前,在他根本没反应过来前一把拿住了他的胳膊,大喝一声:“想造反吗?”

    何健能坐在这个位置上那么多年,将东城兵马司上下管的服服帖帖的,东城各大帮派也都给他三分薄面,当然不会是个软骨头,但今日却还是选择退让了。

    无他,眼前这位的来头太大,他惹不起。

    贾蔷背后的一些关系,别说他在明面上招惹不起,便是他身后之人,也绝对招惹不得!

    不过没关系,日子还长,明的不行,还有暗着。

    早晚他要让贾蔷知道,这东城,是谁的东城!

    将官印交出后,何健脸上的皮笑肉不笑都没了,提醒贾蔷道:“希望大人能说到做到,三日之内,帮咱们几百个弟兄,讨回饷银来。果真能讨回来,下官代四百多名兵马司弟兄,感谢大人的大恩大德!”

    他心里当然清楚,这份饷银是讨不回来的。

    京里正经八百的京官都发不全官俸,更何况他们这些人?

    可只要讨不来,贾蔷就别想再坐稳东城兵马司指挥的位置,威信必然扫地。

    稍后,他就会让人去大肆宣扬,新任都指挥要替众兄弟讨饷。

    等三天后讨不来,嘿!

    当然,若是能讨来,那就更好了。

    那他背后的大人,非得大大的奖励他一笔,还让他升官发财不可!

    看着贾蔷带人消失在街尾的背影,何健朝地上狠狠啐了口:

    “呸!”

    ……

    ps:讲道理,我觉得一天更两更的状态最舒适了,不松也不紧,心旷神怡的干完活,对不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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