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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半百老叟     大荒河图txt下载     大荒河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四十五章 小浪蹄子

    秋日午时的阳光不烈,阵阵秋风夹杂着竹叶的清香轻拂。

    曲折的游廊时而依水,时而见山,时而有一泓幽塘,可见几尾红鱼……

    廊下悬着几枚铜铃,风一吹过,铃声响起。

    伊山伊水伊人,似在画中……

    贾蔷很喜欢江南的园林,喜欢这一分自然之趣,他轻声道:“我听人言,做人亦有三境,是曰: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想来,以林姑姑的聪慧,就不必我赘言了。”

    黛玉闻言暗自品味了许久后,方抬起头来,望向贾蔷好奇道:“你真这样敬佩我爹?”

    她还没见过,刚硬如针的贾蔷,伏过哪个长辈……

    莫说贾琏、宝玉、贾环之流,便是东府当族长的珍大哥,乃至西府的大舅舅和二舅舅,都被他当面硬顶得下不来台。

    此刻见贾蔷如此推崇林如海,一时间,黛玉心里居然有些受宠若惊。

    贾蔷好笑道:“姑祖丈有此境界,是姑祖丈的境界,又不是林姑姑你的,你得意什么?”

    黛玉闻言大恼,怒视贾蔷道:“我得意什么了……蔷哥儿,你竟这般同我说话,仔细你的皮!”

    见工科男贾蔷只当没听到,她又冷笑一声,问道:“蔷哥儿,你既然知道的那么多,那我问你,你说自己读书是第一境界,那你做人是第几境界呀?”

    她就不信,贾蔷会厚着面皮,说他是第三境界!若这般,非啐他不可!

    见黛玉星眸斜觑,眼里既有威胁又有期待的眼神,贾蔷呵呵一笑道:“我读书虽是第一境界,但做人,却时而第一重境界,时而第二重境界,需要的时候,还能第三重境界……林姑姑你还别不信,若非如此,姑祖丈怎会夸赞我是贾家麒麟儿?”

    黛玉小脸都快纠在一起了,嫌弃之极,亦为此人之厚颜无耻所震惊。

    贾蔷喜其灵动意,扬起嘴角笑道:“别的不说,林姑姑我且问你,若你也如我这般,被家族那样多人打压辱骂,恨不得我早死早超生……便是家族之外,都中神京,清流士林中九成的人也都在骂我。你能像我一样,拿那些骂声都当耳旁风,一概不去理会吗?”

    黛玉:“……”

    别说外面的声音,就是家里的下人背后说她的坏话,她都要恼火死了……

    咦?这样想来,贾蔷好像是很有些厉害……

    “你是怎么做到的?”

    黛玉认真请教道。

    她虽不必做到贾蔷那般不要脸,举世皆骂独他孤芳自赏。

    但只要能做到万分之一,想来就不会轻易生气难过了。

    贾蔷面色淡淡,道:“因为在我心里,那些人只是厚颜无耻且无足挂齿之辈,林姑姑许是不知,在男人的残酷世界里,与君子相交,便要有君子之风。但与小人相交,若仍恪守君子之心,实则是让自己画地为牢,困住了自己。”

    黛玉忍笑道:“哦?那依你之意,与小人相交,就要比小人更小人?”

    贾蔷有些怀疑:“咦?我怎么听着,林姑姑似乎骂我?”

    “咯咯!”

    黛玉忍不住笑出声来,以绣帕掩口,道:“你自己不就这个意思么?倒赖我?”声音脆甜悦耳,宛若金珠落玉盘。

    贾蔷笑了笑,道:“我的意思是说,我做人的原则,其实守住本心问心无愧就好。至于旁人怎么说,又与我何干?总不能因为他们嫉妒我,我就拿刀去毁容吧?”

    黛玉闻言,螓首往前靠近了些,星眸仔细的打量贾蔷,见他说的是真心话,神情严肃,面色就渐渐古怪了起来……

    一字一句复述道:“不能因为他们嫉妒你,你就拿刀去毁容……蔷哥儿,依你之意,是说那些人嫉妒你好看?!”

    贾蔷认真点头道:“先不论才华和造化,贾家男人里,数我最好看,这总没问题吧?”

    黛玉好看的小脸几乎扭曲,星眸里更满满都是嫌弃,咬牙道:“是,你最美,你怎么就那样美呢?!”

    贾蔷哈哈大笑道:“林姑姑也不必说反话取笑我,虽然我不在乎相貌如何,但也没必要刻意的否认,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

    黛玉以手抚额,心里也不知怎地骂了声浪蹄子……

    然后她被自己的心里话给惊呆了,随即看着贾蔷不可抑制的大笑不已。

    小浪蹄子!

    见黛玉笑的花苞乱颤,眉眼愈发如画动人,贾蔷被这青春气息一熏,似觉得也年轻了许多,弯起嘴角来。

    姑侄二人正说笑,却忽然见紫鹃引着香菱急急而来。

    香菱面色焦急,看到贾蔷就远远叫道:“二爷,二爷,快家去吧,小婧姐姐出事了!”

    听闻此言,贾蔷眉头登时皱起,李婧出事?

    她能出什么事?

    ……

    “你不要叫我爹!我没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儿!”

    “爹啊,我没办法了,我真没办法了……”

    “呸!你这个畜生,我教你武功,打小把你当男儿养,是为了让你继承家业,带着太平街两千多老人孩子活命的,你,你居然跑去给人做妾?!不如让我一掌打死算了!”

    “爹,你先吃药……”

    “我吃个屁!不如早死!你给我滚!”

    “啪!”

    随着一声药碗破碎声,贾蔷也推门而入。

    黛玉、香菱和紫鹃,则留在了外间。

    “爷……”

    看着泪流满面的李婧跪在地上,贾蔷皱了皱眉头,再看看已经醒了过来,骨瘦如柴面如厉鬼的李福,他沉声道:“李帮主好大的威风,只是你这威风是不是用错地方了?李婧如今是我的妾室,出嫁从夫,轮得到你来斥骂?”

    李福闻言大怒道:“她是我的女儿,我没点头,没有父母之命,算什么出嫁从夫?不算,不算!”

    贾蔷好笑道:“她人都是我的人了,你说不算就不算?”

    李福面容狰狞双眼充血道:“我宁肯她死,我李福的女儿,也绝不能自甘下贱给人当妾!”

    骂完,到底身子太虚,大口喘息咳嗽起来。

    李婧见之忙去服侍,却被他一把推开。

    贾蔷面色冷淡,语气清寒道:“死?你当然不怕死。小婧听你的话,或许也不怕死。可她的命如今却是我的,我不允许她死,她就不能死!别说她,就是你,没还清账前,你想死也难。你死了,那金沙帮百十号人马就得用命帮你还清这笔账。金沙帮的命不够,就用太平街上那两千余口子的命来填,填不满你挖下的这个坑,想好死都难。”

    李福闻言面色骤变,终于想起了什么,看了看自己,然后盯向贾蔷,颤声问道:“账,我欠的什么账?”

    贾蔷指了指地上的碎碗,冷笑道:“你这条命本已去了九成,是小婧求了我,这才有了两个太医,一个西洋名医,还有扬州天宁寺的秘藏宝药轮番上阵,再辅以八两宝参熬出的上等名药,才终于把你救醒过来。李帮主是老江湖了,当明白这些意味着什么,又要耗费多少金银和人力。你也别说什么把命还给我了账,你这条命才值几两银子?看在小婧的面上,我给你打个对折,也要大几万两银子,你想一死了之赖账,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李福闻言目眦欲裂,随即就想大骂李婧,却听贾蔷又道:“我常听小婧说,你虽只是个江湖草莽,却也是顶天立地的爷们儿。自北到南,绿林人士没人不敬你三分的。不过今日一见,你倒是让我开了眼了,你这也叫爷们儿?

    小婧摊上你这样的老子,算是她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你看看和她一般大的女孩子是怎样活的,小婧又是怎样活的?

    和她一般大的男孩子有时还在悲春伤秋撒娇落泪,小婧却早就将眼泪流干,她要扛起金沙帮百十号人,太平街两千余老幼的生计,她要提着刀带着一群大汉,去和人拼杀死战抢地盘,受了伤也只能躲在屋里自己上药!

    我尝闻大丈夫顶天立地,纵横四海,纵马革裹尸还,终不过是为了封妻荫子。

    你李福这辈子却为了自己的虚名,整日里跟撞客一般瞎折腾,结果害得小婧女扮男装二十年,何曾过过一天女儿家的日子?

    你这等不负责的作为,哪里当得起顶天立地这四个字?

    李福,我再警告你一次,不要再骂小婧一句,她如今已是我的人。

    这天下,除了我以外,谁能骂她?

    你若果真是个要脸的,就赶紧养好病,给我做事还债!

    什么时候还清了什么时候滚蛋走人,不要脸也没关系,那就早点归西。

    之后,我拿金沙帮来抵账也够了。

    总之,不要再骂骂咧咧寻死觅活的恶心我。

    否则,我有的是手段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好一通斥骂后,贾蔷转身出了里间。

    哈批老岳父什么的,最让他讨厌。

    不过刚一到外间,就看到外间紫鹃和香菱都好怕怕的看着他,好似他果真是六亲不认,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拿女儿抵账的恶霸一样……

    倒是黛玉,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星眸似笑非笑……

    目光似在说:蔷哥儿,好手段呢,可是如何能瞒得过我?

    ……

第一百四十六章 造化(第三更!求订阅!!)

    “蔷哥儿,这就是你说的,男人处理事情,对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法子?”

    出了客房,上了穿山游廊后,黛玉看着贾蔷笑道。

    贾蔷呵呵笑了笑,道:“也不是,我是真有些生气。”

    “因为小婧?”

    黛玉取笑道。

    贾蔷好奇:“我因为她受了欺负而生气,有什么不妥的?”

    “……”

    黛玉语滞,人家老子教训子女,你生气什么?

    不过也不是说不通,毕竟李婧已经成了贾蔷的小妾。

    可是……

    “你这样训斥小婧她父亲,岂不是很不给小婧留体面?”

    别的能输,拌嘴可不能输,黛玉反击道。

    贾蔷笑的有些深意,看着黛玉道:“我这样做,小婧会不会生气,林姑姑难道不知?”

    黛玉自然是知道贾蔷这样做的深意……

    若无贾蔷插手,只看李福先前的表现,一副江湖大豪义气比天大的模样,多半会真的以死明节,保全他的脸面和江湖气节。

    而贾蔷那一番斥骂,却相当以毒攻毒。

    既然李福这般讲究气节,那他总不能欠债不还吧,总不能当个赖子吧?

    李福这样在意金沙帮和太平街的老幼,难道就忍心看着“扒皮恶霸”拿他们的命抵账?

    所以,此刻就是让李福去死,他都不敢死。

    此事李婧当然想的明白,李福事后肯定也想的明白。

    不过没关系,只要冷静下来,其他的事就好说了……

    “好狡猾的人!”

    黛玉眼神不善的盯着贾蔷,语气中带了点防备说道。

    好似谁会哄骗她一般……

    贾蔷呵呵一笑,还没说甚,却见对面游廊吴嬷嬷正领着更换了一身女儿衣裳的林楚走来。

    许是林家基因当真好,黛玉自不必多提,天生一股风流灵韵在身。

    林如海亦是风度出众,而这小林楚,虽不过五六岁的年纪,可梳洗一新后,竟也让人感到惊艳!

    小小年纪,已露出不俗的颜色,显然又是个美人胚子。

    莫说贾蔷,连黛玉都觉得眼前一亮。

    紫鹃笑道:“好漂亮的小姑娘。”

    贾蔷忽然想起什么,看向黛玉问道:“姑祖丈有没有说过,这小姑娘怎样安置?”

    林楚闻言,虽怯怯不敢抬头,可小小清瘦的身子,还是颤了颤,鼓足勇气,抬起一线眼帘来……

    黛玉对林楚微笑了下,然后很没来由的横了贾蔷一眼,道:“又让你蒙对了……我爹爹说,虽是被骗了,却也不必再送回去。祖宅那边没什么族人了,那一对坏人也多半跑的没了踪影。可以派人去祖宅说明缘由,不过林楚就留在家里当女儿养起来,左右都是姓林,且若当日他果真有个不好,林楚也是要出大力的。如今虽得天之幸,好了过来,这份缘分却不必断。至于以后的嫁妆……爹爹说,林家虽不豪富,可一副嫁妆还是攒得起的。只是他给的嫁妆,金银不多,传家的书籍却多些罢。”提及嫁妆二字,黛玉脸上的红晕耀眼。

    此言一出,贾蔷就看到,林楚小小的脸面上,一颗颗眼泪如珠子般滑落……

    一旁吴嬷嬷显然十分喜爱这个小丫头,连忙强按着她的头道:“还不快给你姐姐磕头,一会儿还要给老爷再去好好磕头!快快,快磕头啊!”

    黛玉余光瞥见贾蔷明显皱起了眉头,本就向前迈一步的脚反而收了回来,对吴嬷嬷正色道:“吴妈妈快松手,本就一家人,不在这个。便是去见老爷,如今老爷身子未大安,也受不得激,行个礼说几句话便是。”

    吴嬷嬷听出黛玉语气中的不喜,讪笑道:“是我的不是,原是替这丫头……不,原是替二姑娘高兴。姑娘不知,这真是个好孩子啊,她老子娘虽不是个东西,可她却懂事的让人心疼!原我还想着,若是二姑娘不好在府里落脚,我就起个私心,把她放在我家里养起,左右是我从苏州那边接回来的。我这辈子男人死的早,又无儿无女,是个绝户。临老能养个丫头当闺女,也是我的福气。不过如今更好了,二姑娘有老爷和姑娘疼着,比跟了我强一千倍,一万倍!”

    黛玉释然,贾蔷也开口笑道:“姑祖丈春秋已高,且就算身子痊愈后,朝廷也有重任。而林姑姑虽心善,可身子骨向来不甚好,也难有精力抚育幼妹。吴嬷嬷你本就是林家人,又有心照顾林楚,那让她认你当个乳母又有何妨?”

    吴嬷嬷闻言,惊慌的连连摆手道:“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我不过一老奴婢,二姑娘如今是主子,也没奶过她一口,怎好厚着面皮当这个乳母奶娘?”

    在大户人家,乳母的地位十分高的。

    旁的不说,只看李嬷嬷于宝玉,赵嬷嬷于贾琏,宝玉就算吃醉了酒发点疯,终究也不敢果真撵了李嬷嬷去,袭人等见他要闹李嬷嬷,都唬个半死,带着阖院丫头一起跪劝。

    因为果真闹将开来,宝玉就要背负一个不敬“养恩”的“不孝”之名,王夫人怪罪下来,她们担当不起。

    至于贾琏的乳母赵嬷嬷……

    王熙凤那样泼辣厉害,家里媳妇、嬷嬷、丫头哪个不惧?

    可对上李嬷嬷还有贾琏的乳母赵嬷嬷,都是换上笑脸哄着来。

    甚至还将赵嬷嬷的两个儿子,称作是贾琏的“奶哥哥”,有好事都要提拔。

    可见,乳母地位非同一般。

    若吴嬷嬷成了林楚的奶嬷嬷,在林家的地位也将再上升一层……

    贾蔷却笑道:“嬷嬷能有此心就够了,只要日后好生照顾她,其他的都是小节。”

    说罢,看向黛玉。

    黛玉迟疑了下,点点头道:“回头,我去和父亲说吧。”

    吴嬷嬷闻言更是欢喜,拉着林楚的手舍不得放开,看得出,她的确是极心疼这个苦命的孩子。

    林楚也将吴嬷嬷的手握的很紧,她虽年幼内向,可心思敏感,感觉得出谁真心待她好。

    爹娘自她记事起就骂她赔钱货,因为害怕以后要赔出一副嫁妆去,所以打小就让她充男孩儿养。

    即使如此,也是动辄打骂,她今年才不到六岁,可在家里已经要淘米做饭,还要洒扫洗涮打猪草……

    即便是这样,她也逃不得出气包的角色,几乎天天挨打,时时刻刻都在挨打。

    她一直小心翼翼的做好每一件事,就怕爹娘不要她了,又或是将她失手打死……

    得知扬州做官的族叔快不行了,要在族里过继一人为嗣子,她爹娘便动了心,花干净家里的藏银打点,才将她送了来。

    只是让他们意料不到的是,这位当大官的族叔居然被治好了。

    二人本想再多得一些银子再走,没想到,族叔家来的亲戚这般厉害,直接将他二人给打跑了。

    她终究还是没了爹娘……

    不过,她好像还有个家。

    从今往后,姑苏林家四房的二小子林楚就没了,只有族叔和姐姐,还有吴妈妈是亲人。

    对了,还有这个长的极好看的哥哥,他也是好人……

    她会记得他们的好的,记一辈子。

    林楚被吴嬷嬷牵手离去,走到半道,回头又看了眼黛玉和贾蔷……

    ……

    等吴嬷嬷领着林楚下去,贾蔷与黛玉相视一笑后,轻声道:“帮不了太多人,没那个能力,也不去逞那份强。但眼前能帮到的就帮一把,于我们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可对她来说,却是一生命运的改变。”

    黛玉闻言,如氤氲晨露的明亮星眸看着贾蔷,抿嘴一笑道:“明白,对什么样的人,就用什么样的法子嘛……对上江湖匪类,你就比他还霸道。对上香菱那样的傻丫头,你就一心疼她。对上小楚这样乖巧懂事的孩子,你就大发慈悲,救苦救难。那,对上我这个远房姑姑呢?”

    贾蔷闻言,看向黛玉,奇道:“这还用问么?对于林姑姑这样美若仙子的人,我也同样如此啊……”

    黛玉闻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哪里还维持的住仙子神情,俏脸带着惊色,咬碎贝齿道:“你也,美若仙子?!”

    她不能保证,若是得到了肯定回答,会不会“呕”的一下吐出来……

    好在,贾蔷哈哈笑道:“什么话!我的意思是,对上林姑姑这样率性真诚的人,我自然以诚相待。”

    黛玉面容缓缓舒展,心里大悦,不过忽地灵光一闪,好奇道:“那,对上你薛姑姑呢?”

    好看的眼睛流露出期待的目光,好似想看看是否想法一致……

    却不想听到贾蔷呵呵笑道:“抱歉,我从不在背后论人长短深浅。”

    黛玉闻言,俏脸登时一沉,再不理这混帐侄儿,一扭身摇摇而去。

    呸!

    ……

    西路院,偏院内。

    吴嬷嬷带林楚回来后,又是给她拿吃的,又是给她拿顽的,还打发丫头去厨房,要一碗蒸鸡蛋糕来。

    等落座之后,吴嬷嬷看着林楚,满脸笑容道:“你是个苦命的,又是个好命的。之前吃尽了苦,往后却有享不尽的福。你懂事,往后一定要时时念着老爷还有姑娘的好,记下了吗?”

    林楚点了点头,应道:“记下了。”她垂下头,片刻后又仰起头,大眼睛里已经噙满泪水,问道:“吴妈妈,为什么我爹娘不要我了?楚儿一直很乖很小心,都不惹他们生气的。”

    吴嬷嬷闻言,看着林楚脸上滚落的泪珠,渐渐也红了眼圈。

    她心里一叹,只道了声“造孽”,而后坐在林楚身边,拉着她的手温声道:“楚儿啊,你还小,不明白这里面的门道。你以为他们生下你,就是你爹娘了吗?”

    林楚闻言,噙满泪花的眼睛果然迷茫起来,这都不是爹娘,那什么才是?

    吴嬷嬷笑道:“这爹娘和子女,不是生下来就是亲人了,还得讲缘分!缘分里注定是爹娘子女,那相处起来就极好。不管是富贵也好,贫贱也罢,一家人心齐,父慈子孝,总能过活下去。可还有许多爹娘子女间,是没缘分的。譬如你从前的爹娘,无论楚儿多乖多懂事,他们就是不拿你当自己的骨肉,你有什么法子?莫说是你,戏文里说,有些太后还不喜欢自己当皇帝的儿子呢!可见,这本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如今你来到府上,一来老爷和你是本家,都是林家人。二来,咱们家里人丁简单,老爷清正,姑娘心善,对你也都好。简简单单的一家人过日子,岂不更好?这就是你的爹娘姊妹缘分到了。所以啊,不能落泪,得高兴才是!”

    林楚果然听话,一边用小帕子擦眼泪,一边点头应道:“那以后,我好好孝敬老爷爹爹和姐姐,也孝敬妈妈……”

    吴嬷嬷却又笑道:“孝敬不孝敬我值当什么?你可不能忘了今儿替你说话的那位,不是他,你未必能有这份造化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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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必有回报(求订阅!!)

    “你说什么?!”

    李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声道:“你不用入府服侍,还能留一子姓李,继承金沙帮?这怎么可能,小婧,你莫要糊弄我!!”

    李婧苦笑道:“爹,若非如此,我又怎会轻易舍身为妾?也怪我贪心……当日我见那香辣爽口的烤羊肉串儿卖的如此好,就想法以力相逼我们爷交出方子,不想反被他将了军。他出身贵门,不过倒没仗势欺人,反过来与我们金沙帮合作。因为这个合作,金沙帮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赚了往年二年都赚不到的银子。可买卖太好,就容易惹来狼。淮安侯府的世子爷相中了这门营生,要用二百两银子强买走方子……”

    “那不能给!这是人家的方子,我们怎好出卖?”

    李福不改江湖大豪本性。

    李婧点头道:“我自不能出卖我们爷,可那淮安侯府世子华安却霸道的厉害,步步相逼,还出手拿人。我不好伤他,只能连连退让,却出了差池,暴露了女儿身。华安想要人才两得,非逼我做他小妾……”

    “他敢!!”

    李福厉声道:“我太平街之后,皆是国之忠良老卒之后,他淮安侯府也不能一手遮天!”

    李婧苦涩一笑,道:“若是爹爹没受伤在床前,金沙帮自然不怕,大不了去敲登闻鼓滚钉板告御状。可爹爹倒下的这三年,副帮主钱森一心想和南城的黑虎门学,想靠武力赚银子,不靠吃苦力跑镖。当时我急着赚银子请名医给爹爹看病,就瞒着你点头应下了。虽然在洪叔和张叔的帮助下,有些绝不能碰的门路我死活不松口,可到底也有许多不干净的地方。淮安侯世子就拿着这些不干净的地方威胁我,若不答应他,就让他爹提调的奋武营扫了太平街。”

    李福面色难看之极,恨铁不成钢道:“打小我就教你多回,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金沙帮想不成为权贵干脏活的走狗,就一定不能落人把柄,你就是不听!!”

    不过或许因为先前被骂惨了,看着李婧满脸悔恨的泪水,李福惨然一叹,道:“罢了,也不能全怨你……既然如今你在这,那位淮安侯世子必然是没能得逞的。难道就是你跟了的这位,挡退了他?他不怕淮安侯府,又是什么来路?小婧,高门进不得啊!”

    对于李婧先前说的话,李福又动摇起来,怎么可能……

    天下没有哪家要脸的豪门,能答应这样的条件。

    就算小孩子胡闹,家里长辈也绝不会答应!

    李婧忙道:“爹,我们爷虽然出身豪族,但只是宁国公府的一个分房族人,且老爷、太太早早就仙逝了,只他一人过活。还因为族里长辈欺负,和贾家闹翻了脸。”

    “胡说八道!”

    李福觉得李婧简直拿他这个爹当沙雕:“若他只一个人过活,人家淮安侯世子凭什么理他?”

    李婧闻言,嘴角弯起,开始将贾蔷发迹的传说,从头说起……

    ……

    一个时辰后,李婧讲的口干舌燥,李福却听的震惊的脑瓜都有些疼了,他这样的老江湖,自忖一辈子什么奇事没见过,却从未见过如此离奇巧合的际遇。

    更让他吃不准的,是贾蔷居然有这样的手段,每每有大魄力,不去使少年人的年轻气盛,反而主动化敌为友。

    和这样的人相比,他这一辈子算是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就算换做现在,他也做不到啊。

    难道这贾蔷就不要脸面么?

    最后,李婧微笑道:“爹,方才他那样说你,并非故意羞辱你,只是担心爹你不听我说完,就急着自寻短见。你没醒来前,我就同他说了好些爹过去的英勇侠义之事,他也总说,等爹好了后,要多向你请教江湖之事,还想让你教他几招功夫防身用呢。可惜爹你醒来就发火,听不进去我说话。”

    李福闻言面色一滞,随即恼火道:“我刚清醒过来就听你张口你们爷闭口你们爷,你没气死我就是好事了,还想让我听你讲这么些话?”

    不过发火完,又眼神复杂的道:“不过人家说的没错,为了救我一条烂命,确实花费了太多。你也是运气,能遇到这样一个……虽然这小子心眼儿比马蜂窝还多,可至少是个说话算数的。就因为答应了一个西洋番和尚的话,差点把命给赔进去……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这一面来看,他和咱们……像是一家子。”

    李婧闻言大喜,道:“爹,你答应以后帮我们爷了?”

    李福看着自家女儿的德性,心里惨笑……

    老祖宗传下来的话果然不虚:

    女生外向!

    女儿果然是赔钱货啊!

    嫁出去的闺女当真就是泼出去的水!

    可是惨痛归惨痛,账还得还……

    李福看了看自己枯瘦的身子骨,叹息一声道:“我就是想帮,眼下这不人不鬼的半死模样,又能帮什么?”

    李婧闻言,忙道:“爹先安心将养身子骨便是,等养好了,自然又成了名动江湖的绿林大豪,到时候自然能帮上了。”

    李福看着李婧,面色复杂道:“傻孩子,那小子在京里惹出那样大的风波,他自己倒知道带你们跑路,可金沙帮留在后面就容易出问题了。连你自己都知道,咱们金沙帮藏着不少问题,难道人家就查不到?他们如今拿那小子没法子,可对付金沙帮,哼!”

    李婧闻言,面色一变,道:“爹,那该如何是好?”

    李福叹息一口,疲惫的靠在枕头上,道:“你去和那小子商议一下,看看能不能给咱们在江南寻个地儿,咱们金沙帮,且先迁出京,避一避风头罢。正好,也可帮帮你找的这位好姑爷。”

    ……

    神京城,礼部尚书王府。

    书房,诚文斋。

    礼部尚书王世英须发皆白,看着下座的王守中,难得面色和蔼的道:“孟坚的确长进了许多,不似过往顽劣。这件事,做的极好。王家虽不能、也不准和贾家小儿深入来往。但能不交恶,不让我琅琊王氏落在这关口旋涡里,便是件大好事。这一次赵家颜面丧尽,赵东山亲自去几大王府、相府低头赔情。这老儿素来自诩清正有傲骨,不想他也有今日!今日之后,他姑苏赵氏,再也别想与我琅琊王氏相提并论了,当然,本来他们就不配!”

    王守中欠身微笑道:“叔祖父,如今回想,也是一头冷汗。当日周掌柜做下了那等糊涂事,贾蔷居然能放下恩怨,与我王家交好……”

    王世英摆手道:“你莫要小瞧他,但也不要过高的看他。就凭他在醉仙楼说出的那番话,又能高明到哪去?在恒生号里,他能放下恩怨,算是能屈能伸。不过这样做,一来是因为王家终究没将他怎样,他一个贾家弃子,又能将王家怎样?即便借着太上皇之威,和王家彻底撕破脸皮,或许能伤到王家,可圣眷用一次就少一次,甚至就没了,他又能得到什么?就为了出一口气?当然,此人虽是少年,却难得的没有浮躁冲动,算是不错的了。但总的看来,终究是个重利之人。”

    王守中忙道:“叔祖父,那三万两银子是借给贾蔷的,方子他早先就送给我了……”

    “糊涂!”

    王世英沉声喝道:“能用黄白阿堵物解决的事,就莫要牵扯其他。孟坚,王家后辈里,我素来认为数你天赋最高。偏你不走正道,非要往经济小道里钻营。不过既然你祖父也不拦你,我就不多说什么了。可你要明白,什么时候都不要和赵家学,只会用金银多寡来算计得失,愚不可及。赵东林为了省那二万两银子,如今成了全京城的笑话,又赔出去多少?你呢?也准备去要回那三万两?”

    王守中确实糊涂了,道:“叔祖父,孙儿没有,可是……”

    王世英失望的看他一眼,摇头怒喝道:“你自以为省下三万两银子,就是得了天大的便宜?”

    王守中忙道:“叔祖父,孙儿眼皮子岂能如此浅薄?我只是觉得,贾蔷那样的人,很值得相交。纵然家里长辈们不适合出面,可我这个族里最不成器的晚辈出面,总没人指摘什么罢?贾蔷的手段在叔祖父您这样的大人物眼里,自然只是小儿戏耍。可在孙儿这样的年轻人眼里,却十分了得。孙儿比不得守义哥哥、守成哥哥他们成器,只能经营恒生号,所以喜欢多交些这样的朋友。”

    王世英闻言,看着王守中道:“我琅琊王氏虽以诗礼传家,但能有恒生号,就说明不是一味好清高虚名的。你好交友,我不说什么。只是你心里要明白,那贾蔷处在什么境地。太上皇在,他还能无忧。一旦……你心里要有数,无论什么时候,都绝不能将家族牵扯其中。真到了要紧时候,王家不会为了保你,就掉入那等凶险危地,你也莫起怨恨。”

    王守中闻言心惊,却立刻起身道:“叔祖,孙儿非不明理之人,明白叔祖之苦心,也会做到有分寸。只是,贾蔷和冯紫英想要的教坊司的乐户……”

    王世英闻言皱眉道:“果真只为了丝竹之乐?”

    王守中正色道:“若只冯紫英、薛蟠,孙儿还不敢有十分把握。但贾蔷此人,十分不同,孙儿敢打包票,他不会乱来。”

    王世英闻言,仔细想了想后,轻声道:“那黄口孺子能与半山公言语交锋,且不落下风,除却狂妄之外,也确有几分可取之处。也罢,既然王家欠人家一份人情,便以此还了就是。晚饭后,你来这里,取我的手书,然后带上车马去教坊司拿人吧。”

    王守中闻言大喜,躬身拜谢。

    得知赵家发生的事后,看到了贾蔷的手段,他愈发坚定了他与贾蔷结交的心思。

    如今完成了贾蔷之所托,王守中相信,往后必有回报!

    ……

    ps:冲啊!!差一点精品!

第一百四十九章 磊落

    “别哭了,不然姑祖丈见了还以为我大逆不道欺负你了呢。”

    看着几案边黛玉一手提着墨汁都快晾干了的狼毫小笔,一手掩着香帕,泪似断了线的珠子般擦不胜擦,哭成了泪人,贾蔷头疼劝慰道。

    黛玉不理,怒视贾蔷一眼后,哭的居然更凶了。

    贾蔷瞥了眼窗外不远处游廊上已经有人隐隐望向这边,他头大起来,前晚上才答应了人家老子,日后会好生照顾,结果今天就惹得人家闺女哭的喘不过气来,贾蔷拱手道:“姑奶奶,别哭了成不成?我改,我把故事改了还不行么?白娘子不被抓进雷峰塔了,和小青两个一起变成蛇,把法海秃驴直接活活勒死,成不成?”

    “放屁!”

    别以为仙女就不会爆粗口,像黛玉这样活的真的女孩子,只认为所谓的“不食人间烟火”是矫情,不屑为之。

    黛玉终于忍住了眼泪,还警告贾蔷道:“一个字都不许改!不过,往后可不能这样写了……”

    贾蔷见她不哭,松了口气道:“你放心,一个都不会死……”

    “你还准备写死?你要写死哪一个?!”

    黛玉本就眉尖若蹙,此刻云烟竖起,星眸如刀,怒视贾蔷质问道。

    那模样,像极了贾蔷前世看网络小说,读到一些往死里虐的桥段时的模样……

    黛玉显然无法接受,无论是白娘子被写死,还是许仙、小青被写死,最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还在襁褓里的婴孩被写死,毕竟婴孩的风险性最高。

    看着动了真怒的黛玉,贾蔷好笑道:“不会写死,结局是喜庆的。白素贞从……”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黛玉居然有些浑赖的打断了贾蔷之言,不过见他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又俏脸生霞,道:“提前说出来还有什么意趣?”

    贾蔷看着她,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心累……

    见他这般,黛玉愈发不好意思道:“行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惯会装模作样!”

    今日天气极好,她上身穿一件品月缎绣玉兰飞蝶衣,下面则是绯红宫锦钿花彩蝶锦裙。流云头上簪一枚翠水梅花钿,仿佛画中佳人。

    只是仍不失小毒舌本性,不过因生的太好,所以听起来俏皮可爱……

    林如海未逝,显然让她心里不再那样无依无靠,眼泪也就流的少了……

    贾蔷如是想着,UU小说却不停,一口气写了一大章三千字,才收了手,见一旁竟是黛玉在一边轻轻研墨,一边读他才写出的书入神,他轻声笑道:“林姑姑,不必研墨了,今日写完了。”

    “写完了?”

    黛玉回过神来,用眼神数了数贾蔷写的书,秀美的眉头又蹙了起来,不满道:“才不到二十页,今儿怎又短了些?蔷哥儿,你还是要奋发图强呢。”

    贾蔷无奈解释道:“今儿还有事,小婧这些日子在外面看了几处书局,觉得还行,不过还是需要我来拿主意。所以下午要出去看看,若是合适,就想办法置办下来。姑姑林中客之名,就要名扬天下了。”

    “呸!”

    先是没好气啐了口,黛玉随又不解道:“想办法?若是合适的,买下来不就好了?”

    贾蔷摇头道:“还要去想法子兑点银子来用……不过也不急,书还没写完呢。如今只是先看看……”

    见黛玉若有所思的模样,贾蔷忙道:“林姑姑,你可千万不要同姑祖丈再说这些。我如今已经深受姑祖丈大恩难偿,若这丁点小事再去麻烦他老人家,就显得我太过没用了些。且真不是我好强死撑,我是有解决的法子的。”

    黛玉被说破心思,有些恼火,横他一眼道:“你想的倒美,谁愿意理会你的事?”

    她心里始终感激贾蔷能救回她父亲,再者又自认是长辈,所以愿意多帮他些。

    说是不理,可顿了顿黛玉还是道:“我倒不信,你凭白就能变出银子来,还说不是逞强?”

    贾蔷笑道:“总是有法子的。如今在扬州,亲长慈爱,也没那么多人骂我,这样好的条件,我若还做不出番事业来,就太辜负了这一番运势了。”

    黛玉闻言星眸一亮,笑道:“你是说,来扬州走这一遭,是你的运势?”

    贾蔷好笑的看她一眼,道:“是,不得不承认,确是我的大福运!”

    黛玉闻言满意的点头,然后却又正色道:“我家虽非豪富之家,可你若做正事,爹爹也会支持你的。再者,也非白给你,等你得了利,再还回来便是。我瞧你也不似迂腐之人,何必如此作难?”

    贾蔷笑着摆了摆手,起身道:“不说了,算算时间快到了……这些就劳烦林姑姑你用心修改一番。”

    见贾蔷就要走,黛玉忙叫住道:“蔷哥儿,你且等等,我还有话说。”

    “怎么呢?”

    贾蔷停住脚,好奇问道。

    黛玉道:“昨儿个我爹和梅姨娘去寻了你?”她虽听说了些,但并不全面。

    贾蔷点点头,将昨晚之事说了遍后,叹息道:“林姑姑,姑祖丈收我为弟子后,都中那些人多半不会再罪责于我。毕竟,不看僧面,还要看姑祖丈这尊大佛之面。如此,却是解了我天大的难处。我知道此事是林姑姑有心相助,林姑姑之恩贾蔷铭记于心。”

    说罢,躬身一礼。

    黛玉受了半礼,笑道:“你虽口口声声说我们是五服外的远亲,可到底面冷心热,帮了我不少。若不是你提起西洋番医,谁又能想到他们?再者,你虽年长我几岁,但也还是晚辈不是?你老子娘没的早,我这当姑姑的……噗嗤!”

    见贾蔷越听脸色越黑,说到最后,黛玉自己撑不住笑出声来。

    心道做长辈,可真有意思。

    就喜欢看你听不习惯,又拿我没法儿,还得认小伏低的样子!

    黛玉星眸中满是狡黠,偏着头逗贾蔷这无趣的侄儿。

    贾蔷没再多说什么,再说什么感恩的话就成了矫情男了,既扫兴也虚伪。

    往后有用得到他的地方,义不容辞便是。

    没好气的拱了拱手后,贾蔷给了个惹不起躲得起的眼神后,留下一言道:“林姑姑,不想从今往后你就成我小师妹了,你放心,日后师兄我会关照你的。”说罢,转身大笑逃去。

    身后,黛玉简直娇颜大怒,云眉竖起,朝谋逆侄背影喊道:“蔷哥儿,你也是想瞎了心了!少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师妹?!

    呸!!

    不过等贾蔷走没了后,紫鹃却面带忧色的近前,看着犹自怒气不减的黛玉欲言又止。

    黛玉一边生气的规整贾蔷留下的稿子,一边没好气道:“不去池沼边和雪雁、香菱她们看鱼顽,这幅模样来作甚?”

    紫鹃小声提醒道:“姑娘,虽说蔷二爷按辈分来说是你的侄儿,可到底是远亲了,且年岁也大好几岁,走的太近,怕让人说闲话。”

    黛玉奇了,顿住手上活计,问道:“在都中时凤丫头平日里和蔷哥儿蓉哥儿他们不更亲近了去?也没人说甚闲话呀,怎到我这反倒不成了?你听谁嚼的舌根?”

    黛玉在贾府时便听说过,王熙凤和贾蓉、贾蔷这两侄子关系颇近,拉扯打骂由心,但阖家上下除了说凤姐儿是凤辣子外,也没听说什么不好的。

    难道她还不如王熙凤看起来靠谱?

    真是岂有此理!

    在贾家她还要忍着些,因为到底是客,可如今在她自己家里,若有人敢胡乱说什么闲话,她虽心善,却也不是没主意的。

    紫鹃见黛玉真恼了,忙赔笑道:“没甚闲话没甚闲话,我只这般说说罢……就是觉得蔷二爷毕竟大了,和姑娘走的太近不大合适,俗话说的好,儿大还要避母呢……”

    若果真黛玉和贾蔷产生了情愫,紫鹃都不晓得回京后还能活不能活,宝二爷非捅破天不可!

    再者,无论从辈分还是从家境来看,在紫鹃眼里,他都不是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黛玉闻言却冷笑一声,道:“宝玉比他也小不了二岁,还和我同辈,素日里姊妹一起更亲近,也没见你多嘴。蔷哥儿若果真如你先前说的那样也倒罢了,我自然知道避讳。可你也不是不知道,如今他连小婧和香菱都是敬着呢。可见先前听闻的那些话当不得真……”

    紫鹃还不死心,道:“他和宝二爷怎能一样,再者,他如今连个正经落脚处也没有,还在梨香院里住着……”

    黛玉闻言勃然作色,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紫鹃道:“你在说甚?我倒没看出来,你竟还是个嫌贫爱富的?宝玉自然是好的,可蔷哥儿也帮了我的大忙,若没有他,爹爹能不能熬过这一关都难说……多半熬不过,若没了爹爹,往后我又成什么了?蔷哥儿虽是远了些的亲戚,可到底也一般是亲戚。你说他没宝玉近也罢,怎说他连个正经落脚处也没?都是自家骨肉血亲,亲戚来往,你说这些……你真真愈发不像了!”

    到底服侍了她几年的丫头,她不忍过于苛责。

    只是纳闷,先前并没觉得紫鹃看不中贾蔷啊,怎么如今贾蔷反倒成了藏奸的?

    总不能真是嫌贫爱富吧……

    紫鹃见黛玉如此大的反应也唬了一跳,仔细的观察了下黛玉的神情,见她眉眼间始终一片清明,连眼神除了恼意外也没丝毫变化,便知是她自己想岔了,忙赔笑道:“好姑娘,是我的不是,不会说话……我只是见姑娘和蔷二爷走的近了,回去后宝二爷知道,必会不高兴的……你可别不认,宝姑娘来家里时,和宝玉走近了些,姑娘不也不高兴?”

    黛玉哼了声,啐了口道:“我道是什么,原来你怕宝玉……你又知道什么?姊妹们来往,本就有个亲近远疏,这本无可厚非。可你道我不高兴是因为宝玉去寻别的姊妹顽?他以前也爱去寻三妹妹和云丫头顽怎不见我恼?只要不是个藏奸的,他爱同哪个姊妹去顽就去同哪个姊妹去顽,见天儿和那么多丫头混闹我何曾理会过?原不过是姊妹兄弟。我只是不让他和‘满腹锦绣’的人去混,是为他好!”

    这里的满腹锦绣,应该不是什么好词……

    紫鹃如是腹诽道,不过想想也是,这些年来,黛玉和宝玉本就还小,虽一起长大,也是兄妹情多些,还不到胡思乱想的年纪。

    可她还是担忧……

    以前是这样,可往后就说不定了,毕竟越来越大了……

    她常听人背后说她姑娘是个小气的,可紫鹃心里却明白,黛玉实是一个心中磊落光明,又善良心软的姑娘。

    除却个别人外,她极少会将人往坏里去想。

    可那小蔷二爷,明显不是一个善茬啊。

    眼下的确看不出丝毫男女之情来,可谁又知道日后会是什么样子?

    不过……

    总算林家老爷如今修养了过来,虽然看起来身子骨还是差了些,可只要好生休养,说不定就能长命百岁,也就能庇佑住黛玉半生无忧了。

    倒不必再将全部希望,寄托在荣国府里老太太身上。

    念及此,紫鹃看了眼已经重去收拾文稿的黛玉,轻叹一声,悄然出了书房……

    ……

    ps:原著里,宝黛在很长的时间里,其实只是兄妹情。从几岁到十来岁,情窦初开都算不上。黛玉和宝钗合不来时,宝玉劝她,也只用打小一道吃住长大,姨表姊妹不如姑表姊妹亲近来劝说。

    真要有儿女情的话,就是起誓表清白了。

    譬如说绣鸳鸯梦兆绛芸轩那一回,宝玉就在“梦里”直言:和尚道士的话如何信得?什么是金玉姻缘,我偏说是木石姻缘,当时宝钗都懵了。

    但那时在外面的黛玉反应就比较有趣了,隔窗看到宝钗一人坐在熟睡的宝玉床头绣肚兜,居然是“连忙把身子一藏,手握着嘴不敢笑出来,招手儿叫湘云”,这个时候,黛玉应该还未起什么儿女情,不然绝不是这种反应。

    所以真正知人事,应该是到“男子二八肾气壮,女子二七天葵至”以后,黛玉就算是情窦初开,也要再等长大些……

    最后说一下,今天三更。

第一百五十章 银匮

    贾蔷到底有没有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呢?

    若说全无感觉,那是在哄人。

    只谈容貌之美就小觑黛玉了,这个女孩实在太有灵气,说一句得天地造化之钟秀都不为过。

    不仅眉眼如画,眸若星辰,天资聪颖,更难得的是,还有一颗金子般善良有趣的心灵。

    尽管贾蔷前世阅女无数,当然,是通过网络……

    但他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孩。

    贾敏的早逝,本是黛玉一生中最大的痛事之一。

    但现在看来,也并非尽皆坏事。

    至少,黛玉并未受到这个时代最严苛的礼教摧残,依旧保持一颗自由的心灵。

    自由,在这个时代,恍如启明星一般璀璨!

    她的教养里有没有礼教?

    当然有,这是毋庸置疑的。

    在与贾蔷交往的过程中,即使常有纸笺传递,但二人却连指尖都未触碰过。

    说话时彼此的距离,也至少一步开外。

    言语交谈目光对视间,从未起过一丝暧昧的色彩,始终纯净纯清,取笑讽刺……

    贾蔷以为,这便是最好的教养。

    但也到此为止,黛玉并未因为贾蔷是将要成年的外男,就在心底和目光深处,刻意的与他隔阂出一条鸿沟来。

    似对她来说,只要心思坦荡,只要从贾蔷的眼中看不到不该有的心思,那又何须小心翼翼生分相待?

    若如此,就落了下乘,她不屑为之。

    这是贾蔷认为黛玉除了善良之外,最可贵之处。

    不过,虽觉得她有万般好,心有喜爱,可要说他果真起了什么贼心思,那也是胡扯。

    黛玉再怎样出众,终究也还只是一个刚上初中一年级的小姑娘,又因常年病弱,如今的身量连含苞待放都还谈不上……

    贾蔷的心理年纪大她一轮儿都不止,又不是“三年血赚,死刑不亏”的变态,怎会满脑子胡思乱想?

    就目前来说,他也只拿黛玉当做一个满身灵秀气,心底善良之极的邻家姑娘。

    且他认为,如今这样相处起来,其实最舒适,近则不逊远则怨。

    所以,顺其自然最好。

    ……

    “爷,后面一直有人跟着。”

    自盐院衙门出来,刚过—汶河上的文津桥,女扮男装的李婧就小声说道。

    贾蔷闻言,皱起眉头来回头看了眼,就见几个人匆忙低头,或看天,或望地,或和街边小贩问价……

    李婧道:“不止这一回,铁头他们说,打他们第一次出门,就感觉到不论他们走哪,身后都有人跟着。”

    贾蔷沉声道:“有没有流露出恶意?”

    李婧摇头道:“这倒没有。不过铁头说,他们寻贾家那位琏二爷的手下打听了番,据他们说,那位琏二爷出门时,身后也一样跟了不少人。”

    贾蔷一边缓缓向前走,一边皱眉道:“这些时日我还忘了问,贾琏那厮最近在哪逍遥痛快呢?”

    自打进了盐院衙门后,他还一次都未再见过贾琏,只隐隐听人说了几嘴,这位京城国公府来的琏二爷,在扬州快嗨翻了。

    简而言之,如鱼得水。

    李婧笑道:“那谁知道?不过铁头不是和盐院衙门的盐丁们交情好么,倒是听说了些。贾家那位真不是省油的灯,瘦西湖上那么多画舫不够他逛的,这几日好像认识了扬州府衙内一位司狱的娘子……爷,贾家那位还真是,荤腥不忌。”

    贾蔷冷笑一声,道:“高门子弟,好什么的没有?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不理他们,我们先去逛逛。”

    至于背后又跟上来的人,他心里大概也有些数。

    多半是扬州盐商们的耳目。

    盐院衙门作为扬州府地位最高的官衙,甚至在江南诸省,也是权势最顶尖的一座府衙,行动处都有人盯着,这并不让人意外。

    尤其是林如海得了一场大病,几乎病亡,如今虽隐隐传出被救活过来,但盐院衙门的任何动静,依旧是扬州盐商们最重视的事。

    不过只要没人敢起什么歹心,贾蔷以为也不必去过多理会。

    ……

    一路行来,颇开眼界。

    街面上市井繁华、商家林立,行当俱全,生意兴隆。

    陆陈行、油米坊、鲜鱼行、八鲜行、瓜果行、竹木行近百家之多,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夸赞声、争吵声,声声入耳,勾勒出一副盛世景象来。

    当然,这幅景象也只是出现在天下第一流富庶的扬州之地。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这里自古就富庶,所以没有代表性。

    自运河南下,一路上贫苦之景还是占了大半。

    “爷,这里就是冰室。”

    路过一处虽不大,但门面颇为奢华的门铺时,李婧提醒贾蔷道。

    贾蔷顺眼望去,就见果真此处门铺门楣上挂着一匾额,上书“冯氏冰室”四个大字。

    连门边雕花上的花色,居然雕的都是冰花模样。

    他有些不可思议,虽然他前世就知道,扬州虽在淮河以南,但也几乎年年下雪。

    只是南方的冷和北地不同,南方冬日的天气虽也会降到零度以下,可是江河却很少结冰,更别提冻出几尺厚的冰层,冰人们凿之存放起来了。

    南方即便有冰,也很难存住的。

    李婧笑道:“前儿我也打听了,据说是冬时,他们运清水至高山彻夜冰冻,待其冻成坚冰后,于山下林间不见天日之地深挖地窖以藏之。如此,取十分,最后总能得到四分。不过也因为耗费本钱极大,所以冰室之冰便是寻常家底殷实的百姓都用不起。都中冰室尺五见方的冰(大约百斤)要五两银子,扬州这边却足足要十五两!除了那些商贾富户,谁也买不起。不过因为扬州有钱的富贾实在太多,所以冰室的冰价钱虽高,反而供不应求。且到了这个时候,存冰差不多用去大半,需求又不减,所以价钱还更高了呢。”

    贾蔷好奇,问道:“这会儿扬州天气凉爽,是一年中最舒适的时候,怎会大量用冰?盐商们难道用冰取盐?”

    李婧笑道:“这倒不是,除了做些冰上的花活儿给内眷解馋外,还有在饮宴上冰酒要用。据说扬州盐商实在太富,吃的不是大燕的酒还需要温热,而是西洋的红葡萄酒,需要用冰冰着喝最美。他们又好饮宴,就大量用冰了。再有就是,有人过世了,尸身也需要用冰镇着不腐。富贵人家,存放的时日多些,用的冰也就愈发海了去。所以这冰室的生意好的不得了!便是给钱,也只限量卖冰。一日就那么些,卖完就没了。

    只是一来本钱需要太多,二来人力物力还有关系也都要到位。所以扬州的冰室生意,一直掌握在两家扬州望族手中。一是冯家,冯家人历代都出任扬州府衙兵房经承,掌兵差、民壮、考武、治安等事。二是徐家,近三代执掌扬州府衙户房经承,掌户口管理,征税纳粮,灾荒赈济等事。”

    贾蔷笑道:“这才几天功夫,你倒打听的清楚。”说罢,又抬头望了眼冰室大门,微微颔首后,抬脚继续沿街往前行去。

    李婧跟上,小得意道:“我是干什么的?”不过又笑着解释道:“也不是我的能为,扬州虎门镖局的龙头辛五爷是我爹的旧交,我打着我爹的名头去拜会,得消息自然容易些。要不是他知道我爹在盐院衙门里进不去,早就带着扬州绿林同道前来回访了。”

    贾蔷意外笑道:“你的意思是,你爹还是绿林老大?他一声令下,能有多少人奔投?”

    李婧扯了扯嘴角,没好气道:“这话让人听了去,非笑掉大牙不可。”

    贾蔷眉尖一挑,道:“笑我?”

    李婧摇头道:“是笑我金沙帮!我爹能有些名号,不过是因为这些年南来北往结识的人多,这些人也有到京城的时候,他们到京城后,凡是遇到难事的,我爹是能帮就帮,就算帮不了也不让人空着手走,常解人难,所以才在江湖上留下了些许薄名。但正如爷曾讲,江湖,其实也不过是一种谋生的营生罢了。彼此相互帮衬扶住一二,相互抬抬名声是有的,至于一声令下,群雄响应,那怎么可能……”

    贾蔷笑道:“能打听到这些消息,已经很不错了。不然,我们想要在扬州这地趟开一条道,还要花费一些时日。”

    李婧敛起笑容,轻声道:“爷还是打算卖方子么?和卖染布方子一样,卖给冯家和徐家?”

    贾蔷呵呵一笑,道:“京城水深,随便哪家营生后面都站着巨擘高门。咱们虽然不畏惧,但为了赚些银子得罪他们却不值当。可此地是扬州,风气开放许多。虽然各赚钱的行业也早已被望族所垄断,寻常百姓想出头难如登天。可对咱们来说,却不存在这方面的问题。”

    李婧笑道:“那这回咱们要自己干了吗?有林姑姑的爹爹在,咱们可谁都不怕!”

    贾蔷摇头道:“制冰的方子若是守好了,是个暴利买卖,越往南,利就越大,可也越招人眼。若是姑祖丈常驻扬州府那也还好,可他老人家最迟明年春便要回京,官场上素来是人走茶凉。没了姑祖丈在,咱们这个买卖也长久不了。所以,还是与人合作,只是不卖方子罢。不过,到底是与冯家合作,还是同徐家合作,就看这两家到底谁识货。”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在这片土地上想做买卖,永远是关系人脉第一位,货的好坏连前三都排不上。

    若没有这个根基,难缠的小鬼都能搞死一堆神仙……

    所以,选一个望族坐地大户来合作,会节省许多事。

    李婧闻言好奇道:“他们就是干这个的,怎还不识货呢?”

    贾蔷摇头道:“他们和恒生王家、东盛赵家不同,冯家、徐家只是扬州望族,拿到方子也还是只在扬州卖,势力难出一府之地。且他们有自己取冰的法子,还投入了大笔银子。让他们给我一大笔银子,来换取新法子,他们未必心甘。暂时不急,且再看看吧。只要扬州府的冰是供不应求的状态,我们就不会缺少合作者。”

    李婧有些挫败道:“可是,咱们带来的银子就要用完了……”

    “不急,我自有分寸。”

    ……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三味书屋(求订阅,第三更!)

    一路西行,出了东关大街,来到一处幽静的小巷内。

    虽是入巷的第一户,可位置的确偏了些。

    只是,抬头看到匾额上那四个字,贾蔷的面色还是骤然一变,心里猛然一揪。

    日子长了,记忆里的许多事,他都快淡忘了……

    如今陡然见到迅哥儿当年读书的地儿,岂能不激动?

    即使他心知肚明,这里不可能真的是迅哥儿刻“早”字的私塾,只是一个卖书的书坊。

    可这熟悉的名字,还是狠狠触碰到了他心中尘封的记忆……

    。

    一旁李婧看到贾蔷的面色变化,眼前竟出现落寞之色,不由心惊道:“爷,发生了何事?”

    贾蔷回过神来,轻轻呼出口气,摇头道:“没事,只是想起了些过往之事……走吧,我们看看这书坊到底如何。”

    ……

    中庭内,一个中年男子,脸上不掩颓败之气,语气中也带着焦躁之意,道:“到底买不买,给句痛快话!不过就是这些东西,谁家书坊里都是这些。我告诉你们,别看这里地方偏了那么一点点,可生意并不差。我于家的经营了五六十年,三代人的家业,老顾客可不少。

    其他的……你们看看这些铜活字,正经东关大街毕家老字号出的最新版。还有这七八个老火工,都是跟了我家多少年的老伙计,上手就能排版印书。还有我这宅子,多好的宅子啊,前后三进,离东关大街才几步路,又这样幽静,传了几辈人了!要不是我家那个畜生在赌坊里输了钱,借了那么多印子钱让人给扣下,不给银子人家就要剁了他……你们就是要了我的命,我也不能贱卖祖业啊!”

    后院作坊内,贾蔷饶有兴趣的把玩着一枚铜刻,听完书坊主的话后,看向一旁的李婧。

    李婧摇了摇头,示意不知。她虽打听了些这书坊的来路,可时间太少,还没来得及打听详尽。

    贾蔷思量稍许,道:“掌柜的,虽如此,三千两银子是不是太贵了些?京城里一座上等宅子,也不过四千两银子。”

    谁料那于坊主连连摆手道:“罢罢罢,若非急着用银子还债,你就算给我再多的银子我也不愿意卖了这祖传的家业。你只当这里就一座宅子,我这书坊难道就是个添头?既然你们给不起银子,我就不多啰嗦白费功夫了,后面还有人要看,送客送客!”在他看来,以贾蔷二人的衣着打扮来看,也不似能拿的出三千两银子的人。

    李婧见其不敬,就要发作,贾蔷却拉了她一把,带他出了大门,刚出大门,就听大门“咣”的一下关上了。

    李婧咬牙恨道:“岂有此理!”

    贾蔷微笑道:“他儿子被人拿了,自然难有好脾气。对了,回头你去打听打听到底怎么回事,说不得,坏事就能变成好事。走,咱们再逛逛,看看别家就回家了。不过这个,我喜欢。”

    二人正说笑着往前行,不想没走出巷口就被四个大汉拦住了路。

    四名大汉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一锦衣年轻男子,却不知为何没有上前,只不远不近的看着这边,面上带着不阴不阳的冷笑。

    为首一青皮大汉目光恣意的打量了贾蔷二人一遍后,皮笑肉不笑的道:“看上于家书坊了?听这话音儿,也不像咱扬州府的人,哪来的?哟,看起来还是读书人,有功名没有?”

    贾蔷淡淡笑道:“还未考取。”

    四名大汉闻言齐齐大笑起来,道:“娘的,原道是个读书老爷,再不济也是个相公,谁知道竟是样子货,和咱们一样。”

    不用贾蔷再开口,李婧就上前一步,冷笑道:“青天白日也是撞客了,还有人敢拦我的道?”

    “嘿!生的和南巷的兔相公一样俊俏,口气倒是狂妄的紧。瞧你这打扮,也不像是大富大贵人家出来的公子,跑这来拿大?乖乖的脱光了给爷滚蛋,藏一文钱都塞你腚眼儿里,往后再往这边跑,下次直接卖到南巷当兔爷去!”

    为首青皮气急反笑道。

    像他们这样,敢在东关大街不远处厮混的,旁的没有都成,唯独不能没有眼力劲儿。

    什么样的人欺负的得,什么样的人欺负不得,他们心里有数。

    若是衣着华贵的富贵人家,他们不会轻易招惹。

    可贾蔷、李婧二人,只是轻袍儒衫着身,身上更是连块点缀身份的玉坠、香囊也无。

    若是富贵公子,纵然不愿招摇,身上也总不会缺少一块玉坠和香囊。

    可眼前二人,实在看不出富贵之气。

    且李婧说话满口江湖气息,正经富贵人家的公子断不会这样说,所以四个青皮也就愈发肆无忌惮了。

    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年轻人,更是嗤笑了声,不屑摇头。

    扬州虽是世间第一等繁华地,但若说这是天下第一等太平地,却是自欺欺人了。

    旁的不说,哪位大盐商手下不养上百八十甚至更多的亡命之徒?

    若非如此,盐院衙门里的盐丁们,也不会个个身上都带着杀气。

    铁头、柱子愿与盐丁们真心交往,就是因为他们不是淮安侯府里的样子兵。

    所以这个年头,虽大体上称得上是太平盛世,然而阴暗面却永远不会消失。

    弄死两个外乡人,对于本土青皮恶霸来说,实在不算新鲜事……

    见他们口出不逊,如此张狂,李婧连和他们讲道理的心思都没了,看贾蔷一眼,见他面色淡漠后,心中有数,回过头来冲为首的青皮灿然一笑,然后毫无征兆的猛然出手,一拳就轰到青皮的鼻梁骨上。

    这一击,瞬间就报废了对方一个战力。

    青皮惨嚎一声仰头栽倒,然而李婧身手利落之极,根本不等他倒地,就已借其摔倒之势,靠近第二人,却是以腿功攻其小腹。

    一脚点在第二人丹田下,此人瞬间成了龙虾,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李婧却借反弹之力,凌空一跃,反手狠狠一记手刀砍在第三人脖颈处。

    主动脉被敲了这一下,第三人软绵倒地昏倒。

    不过李婧也终究力尽落地,目光森冷的看向已经懵然的第四人……

    见贾蔷路过李婧,一步步逼上前。

    第四个青皮额头见汗,吞咽了口唾沫干声问道:“你……你想干什么?这里是扬州府,我们是清河帮的,我们帮主是扬州冯家的人,你最好别乱来,不然必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贾蔷脚步不停,依旧一步步逼近,李婧跟在后面压阵,以防不测。

    不过也是她关心则乱,她先前一番暴起出手,早就打折了这四个青皮的胆气,前三个都凄惨到底,第四个哪里还有勇气翻浪。

    贾蔷越靠越近,第四个青皮临近奔溃,大吼一声出手,却被贾蔷顺势一闪一带,又一拳猛打在其腋下,第四人亦如愿倒地。

    不过贾蔷的力量远不能和常年练武的李婧比,所以第四个到底惨叫的青皮还能开口说话……

    贾蔷一脚踩在此人的手掌上,让他的惨叫声真切了些,贾蔷淡淡道:“我只问一遍,回答令人不满意,以后就靠一只手去欺负良善吧。刚跑的那人是谁?,又是怎么回事?”

    那青皮本想装死不说,可随着贾蔷脚下越发用力,他终于承受不住,颠三倒四的将事情说了遍。

    虽说的不清楚,贾蔷和李婧却大体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李婧还好,贾蔷面色却有些古怪。

    居然是因为和人争一部书的版印权,的那位于坊主花了高价,又寻了不少关系,才将一部极好的书的版印权争到手里。

    对方不服气,这才找上了清河帮,要整垮,清河帮便设了这局。

    等事成之后,三千两银子归清河帮,和那本书的版印权归对方书坊。

    他们自不愿让外人来插一杠子。

    至于刚才见势不好瞬间跑路的那个,就是清河帮的帮主,冯家家主的养子。

    本也只是顺道过来看看于家这边的情况,没想到遇上了贾蔷二人……

    听闻这些后,贾蔷就有些好奇了,问道:“你们清河帮这么厉害,想设计谁就设计谁,还能让人家破人亡,干吗还和人合作?”

    李婧的金沙帮从不做这等丧尽天良的龙门局,所以未给贾蔷说过这里面的门当。

    那青皮闻言无奈苦笑道:“正经百姓人家荷包里也没个仨瓜俩枣的,除非他们自己上门儿进赌坊。不过若是那样,也不用摆局,他自己迟早会输个精干,最后卖老婆卖女儿。其他的富户,像于家这样的,偶尔做一次还行,做多了其他富户又不是傻子,真激起他们的恼意来,我们就有麻烦事了。况且我们帮主是冯家子弟,冯家也不允许我们在扬州乡杍之地多做这样的事。”

    贾蔷明悟,笑道:“原来你们也有怕的……说说看,你们一月里做几遭这样的事?”

    青皮眼神闪躲着赔笑道:“大爷说笑了,一年里能做一遭就不错了……哎哟哎哟,大爷你脚下留情,小的这骨头都要断了,小的上有八十老母……”许是见贾蔷懒得理会这些,脚下再次用力,这青皮连忙如实招道:“这等事果真没多少,一月里做个二三回就顶了天了。就这,也不敢专挑富户下手,多是调查清楚家底儿殷实又没甚背景的百姓,或是家里有媳妇、闺女俊俏些的也成,娘们儿也能卖钱……”

    贾蔷闻言笑了笑,只是眼神愈冷,对心惊胆战的青皮道:“我瞧你们劫道的模样,就猜到你们都是老手了。其实也不奇怪,哪朝哪代,都不缺你们这样的人。不过可惜,这回你们遇到的人,是我。”

    说罢,脚下猛然用力,就听“咔嚓”一声,青皮瞪眼惨嚎,贾蔷却冷哼一声,在他衣服上蹭干净脚底后,与李婧扬长而去。

    清河帮,冯家!

    哼!

    ……

第一百五十二章 说情

    “蔷哥儿回来了!”

    下午,贾蔷、李婧刚进盐院大门,迎面一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含笑迎上前来。

    贾蔷知此人乃林如海的信重干将,盐院衙门排名第二,如今主持盐院日常事务的侍御史陈荣,表字勉仁,是景初十五年的进士,与林如海私交极好。

    贾蔷闻言,躬身行礼道:“见过陈大人。”

    陈荣呵呵笑道:“论起辈分来,你也得称我一声祖。不过,既然掌院收了你做记名弟子,倒是可以抹去一辈,你唤我一声师叔即可。”

    贾蔷自无不可,从善如流的唤了声:“师叔。”

    陈荣点头笑罢又道:“今日我是故意在此等你的,听说今儿在外面遇到不开眼的混帐了?”

    贾蔷闻言眼眸微眯,对陈荣惊讶道:“师叔这就知道了?”

    陈荣呵呵笑道:“扬州城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掌院前些时日身子骨不好,所以外面的人对盐院盯得紧些。只是盐院衙门水泄不通,等闲流不出什么消息去。你是掌院自京里国公府来的亲戚,他们听到风声,自然就盯的紧些。”

    贾蔷“恍然”,而后笑道:“我道也没两个时辰的功夫,家里怎就知道了……不过师叔不用担心,几个青皮毛贼罢了,已经被我随手打发了。”

    陈荣闻言上下打量了贾蔷一番后,感慨道:“到底是出自武勋之后,虎豹之驹,虽未成文,已有食牛之气。开国四王八公,贾家独占其二。国之鼎柱,社稷之勋,掌院常与我缅怀之。”

    贾蔷肃然谢过后,心里却盘算起这位的用意。

    若只是慰问一番,何须一个当前权势可媲美江苏巡抚的侍御史在这等着他?

    怕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果不其然,只略略顿了顿,陈荣便引入正题,笑道:“蔷哥儿啊,今日之事,你们刚离开东关大街,消息就四散开来。那清河帮的帮主得知你的来路后,差点吓的去投缳自尽。他和扬州府望族冯家有些瓜葛,本是冯家外房弟子,因父母早亡,就养在了主家门下……近三四十年来,冯家人一直出任扬州府衙兵房历代经承,掌兵差、民壮、考武、治安等事,是正经的坐地大户。不过冯家家主冯健冯希贤倒是扬州名士,为人雅正,和我素有几分交情。我听掌院说,你在江南想做一番事业,所以冯家人求上门后,我就没有直接拒绝,而是留了个心。你若愿意,晚上可去天海阁,冯家家主设宴给你赔情,往后你若有事,当地有人支应一二也是好事。你开口,冯家绝不敢推诿……”

    虽然他话都说到这个地步,贾蔷还是摇头道:“师叔的好意我自然明白,只是冯家清河帮的根底太黑,行事做法也太过混帐。我虽不敢自诩君子,却也实在不愿和这等摆龙门局害人家破人亡的家族有瓜葛。师叔,对不住你的好意了……”

    他不是包青天,前世也只是社会主义中的一枚小小螺丝钉,别人想敲就敲想拧就拧,自保都难,也就没甚假大空的救苦救难的伟大胸怀,但是,独善其身已是底线。

    贾蔷不敢自诩君子,也不愿做君子,却同样有所为,有所不为。

    别说是冯家人欠他人情,就是冯家老小给他当马仔喊他爸爸,他都唯有唾弃。

    陈荣闻言显然有些意外,或许意外一个传言中“谄媚佞幸”之人竟有如此风骨,又或许意外,贾蔷居然会拒绝他……

    不过陈荣还是呵呵笑道:“区区一个清河帮而已,和冯家是两回事嘛。你若不喜欢,让冯家清理了就是。我也同冯希贤说过,那等害人的东西,早不该存在了。蔷哥儿放心,谁害了人,谁去坐牢,谁伤过人性命,谁就去抵命。莫说是你,便是冯家家主冯健,也对清河帮不满久矣,只是一直没功夫理会……蔷哥儿啊,冯家人主要担心你公候子弟的脾气上来,让他冯家受到灭顶之灾,连累无辜。所以求到我跟前,已是卑躬屈膝之态,我实在难以推脱,只好请你给个体面喽。别的我不敢说,但冯家家主冯健是个清正之人,这一点,师叔可以跟你保证。”

    俗话说的好: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

    以冯家的根底自然不惧县令和寻常知府,可盐院衙门却不是什么县衙府衙。

    盐院衙门执掌两淮最高盐务,掌院御史为第一等天子心腹,虽只是三品官员,但即便对上两江总督都能不落下风。

    更不要说传闻中贾蔷还是从神京城出来的国公子孙,愈发添了分权贵色彩。

    以他的根底,只要说动了林如海,真想动一动冯家,冯家虽坐地扬州数十年,根深蒂固,却也难得以保全。

    林如海,可不是一个手段怀柔的文弱之官……

    若是牺牲一个清河帮,就能不牵连到冯家,根本不用府衙出手,冯家自己就能料理干净。

    定下这个基调,判了清河帮的死刑后,贾蔷面色和缓了许多,心里思量稍许后,缓缓点头道:“既然师叔都如此说了,自无不可。且师叔说冯家家主为人清正,别人的话我可以不信,但师叔所言,我自无不信之理。只是赴宴就不必了,师叔转告冯家一声即可,此事我不会惊动姑祖丈的。”

    这自然是场面话,全当是给这个陈荣一个体面。

    至于冯家,在贾蔷心里早就拉了黑名单。

    清河帮那些事,要说冯家人毫无所觉,谁信?

    只是他到底不是扬州府的青天大老爷,陈荣与其说向他求情,不如说是顾全他的体面。

    否则,这点小事,直接告知林如海,林如海也不会不给陈荣这个心腹手下这点颜面的。

    而陈荣见贾蔷虽出身公候之门,又被太上皇三次夸赞,本以为极为高傲难缠,没想到竟这般好说话,也高兴起来,笑道:“难怪掌院大人这般喜欢你,蔷哥儿的确和寻常贵门子弟不同,身上丝毫不见骄奢之处……不过蔷哥儿,我虽与冯家家主有些交情,可你我才是自家人哪。这些年,掌院大人对我教诲颇多,亦师亦友,我又怎会向着外人?天海阁你还是要去一遭,一来接受冯家人的赔情,好端端的被冒犯,岂可轻飘飘就了之?今日他家欠你一大人情,往后自有用到之时。只是往后是往后,眼下他们也需给你压压惊。

    不过,若是冯家人以金银相赠来赔礼,你莫要收,太粗俗了些。这也是早先掌院大人立下的严规,先前林楚公子来当嗣子时,他爹娘老子之所以和我翻脸,便是因为我约束他们不可乱收人银钱。

    但其他的……譬如那座,你若喜欢,收下倒也无妨,算是雅礼嘛!”

    贾蔷听闻他连都知道了,暗自抽了抽嘴角,沾了盐院衙门权势的光,身上果然就没甚秘密可言了……

    不过,他虽不是忸怩迂腐之人,却不愿沾染冯家财物。

    因为那些都是来路不正的东西,收下后,贾蔷心里会感到膈应,总会联想到那些是冯家摆龙门阵吃人血馒头得来的。

    若是抄冯家抄出来的,那倒无妨……

    不过,陈荣之请,他倒不必硬顶着,先让冯家自己清理了清河帮再说。

    左右在冯、徐二家挑选谁家为合作冰室买卖的合伙人中,冯家已经出局。

    等新冰室建起,自有冯家大吐血的时候……

    ……

    “你叹息什么?”

    回西路院客房的路上,见李婧沉默许久后长长一叹,贾蔷好笑问道。

    李婧轻声道:“过往行走江湖时,总看不起官狗,只觉得这些人都是废物点心,只会让百姓受苦交税。今日一见,才知‘权力’二字的厉害。”

    想她执掌金沙帮时,要流多少血滴多少泪和汗,才能带着太平街的老少爷们儿赚上一点银子,维持生计。

    如今陈荣和贾蔷不过谈话间,就能送出一座价值三千两银子的书坊。

    这是一座书坊啊,死后五十年都能赚钱的那种……

    李婧还能想到,这还是因为陈荣要维持清廉,不愿受贿金银。

    不然的话,怕是能收到更多……

    这种现象,让她心里受到了不轻的震撼,也让素有大志的她,生出一种想要掌权做官的雄心。

    当然,也只是想想罢了,她扮男人扮的再像,可终究也只是个女人。

    贾蔷知道她的心思,笑道:“你莫要多想,这种事纵是陈师叔也只能偶尔做一回罢了。至于那些丧尽天良真敢贪的黑心鬼,不用太久,他们就会见识到什么叫做出来混,总有要还的那一天。朗朗乾坤,容不下那么多鬼。而我们不同,我们凭本事赚干净银子,花的心里踏实。”

    李婧笑道:“我明白,当今天子最恶贪腐……日子过成如今这样,我已经十分知足了。爷要真成了官老爷,我反倒见不到爷了……对了,那不会被冯家强索了来吧?”

    贾蔷笑道:“这个档口,他们怎么敢?放心,冯家能立足扬州府,成为一府望族,还不至于这样蠢,总会收敛些的。不说这些了,走,去看看你爹,到了这个地步面子上还抹不开么?一会儿你别出声,我再下一副狠药,治治他满脑子江湖道义的迂病!闹着要出府,出了这府谁还认他来拜访他?岂有此理!”

    ……

    ps:我总觉得,文人最好的武器,其实还是手中的笔。只是水平有限,写不出辛辣之文来,惭愧。

第一百五十三章 新衣

    李福,远算不上名震天下一呼百应的绿林大豪江湖盟主。

    顶多不过是一个资深的老江湖,为人豪迈仗义,所以江湖人赠了个“赛孟尝”的美名。

    但在贾蔷看来,这种名号实在是傻的冒泡。

    这老头儿用真金白银得了个美名,结果等他遭难时,却只能依靠他的孤女扮成男人四处提刀拼杀,去筹救命银子。

    对这样的江湖大豪,贾蔷着实难以认同。

    “李叔,身子骨可好些了?”

    进了客房,看到李福还躺在床榻上修养,贾蔷淡淡问候道。

    语气不失礼,却没有太多恭敬可言。

    李婧无奈,不过真按礼来说,妾室之父其实连亲戚都算不上。

    君不见贾府赵姨娘的亲兄弟,在贾家也就是个赶车的下人,赵姨娘称他是探春的舅舅,差点没把探春气吐血。

    不是探春嫌贫爱富,只是在这个世道里,赵国栋实在算不上探春的正经舅舅。

    赵姨娘也是糊涂,给她认下这样一个舅舅,日后探春说亲时都会让人瞧不起,说起来凉薄,可这就是世情。

    所以,妾室的家人,算不得正经亲戚。

    贾蔷能喊一声叔,已算是给了莫大的体面了。

    李福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自家女儿的姑爷不能喊自己一声老泰山,李福这等好面子的,心里怎会舒坦?

    只听他哼了声,冷淡道:“我让婧儿和你商议,我搬出这衙门去单住,你怎么说?我是江湖人,住不惯你这官衙。外面的江湖大侠都想来拜访我,却进不了这个门儿。你放心,欠你的,我李福一定会还。但是,也没把人扣下的道理!”

    贾蔷摆手,制止了李婧开口,吩咐道:“去让厨房准备些热菜热饭,简单点,我饿了。我要和李叔,说些爷们儿间的话。”

    李婧犹豫了下,担心发生冲突。

    李福却喝道:“还不快去?你都自甘去当别人的妾室了,哪还有脸留在这?”

    李婧脸色一白,和贾蔷对视一眼后,还是出门去准备饭菜了。

    她虽有些担心,可依旧选择相信贾蔷。

    待李婧出门后,贾蔷面色平淡的拎了把椅子,放在距离床榻两步远外,而后坐下,看着李福道:“李帮主,你这辈子,真是活的稀烂哪。”

    李福闻言,暴怒的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不过没等他咆哮出声,就听贾蔷呵道:“你若有胆,就听我说完。除非你连说真话的勇气都没有。”

    李福涨红脸,语气似喷火般说道:“你说!”

    贾蔷讥讽一笑,面色淡然,声音也平平,道:“其实你自己心里清楚,江湖,终究不过是名利的江湖。

    所谓的义薄云天也好,所谓的侠义无双也罢,果真把这个当真的,没一个能走长远的。

    就算勉强混下去,也只是苦了自己,苦了身边人,甚至是害了身边人。

    你就是明证!

    江湖上真正有头脑的,会把虚名变成实利,再用实在的利益搏来更大的虚名,以追求更大的实利。

    见有利可图,哪怕是一坨狗屎,他们也会往上上赶着扑。

    这才是混江湖的正确路子,再看看你……

    我对小婧说,不要受你的影响,江湖,不过是一个谋生之地,有什么可傲慢的?

    种地种地不成,读书读书不成,经商经商还是不成,靠一把子力气和不要命的劲头捞饭吃,也值当骄傲?”

    见李福想要开口争论,贾蔷摆手道:“让我把话说完,有你开口的时候……

    当然,你可以做义薄云天的及时雨,朋友遍天下,谁遇到难了都来求助,也都能帮。

    但你一定要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付出了,就一定要得到回报!

    而不是为了虚名,让妻女去吃糠咽菜。

    或许你说,谁让他们是你的妻女兄弟,既然跟了你,他们命该如此。

    可你知道不知道,要不是因为我,你的副帮主就会造反,会先杀了小婧再杀了你。

    哪怕能平息了那条老狗之患,周边帮派的人也绝不会放过你金沙帮,不会放过太平街这块好地盘。

    谁在意你义薄云天?谁在意你仗义疏财?

    到那时候,官府不会理会江湖事,西城的勋贵们巴不得你们这些穷酸早点滚出太平街,他们好圈地盖宅子起园子,他们只会推波助澜!

    李帮主,那个时候,你还有资格说什么大话,说什么江湖道理么?

    还觉得你这样的江湖人自豪么?

    还觉得你的家人命该如此么?

    从古至今,干你们这行的,想活的好,必会投奔权贵,因为你们干的本身就是灰色行当,是要动刀子的,没有背景,你根本施展不开!

    若先前你有后台撑腰,你还会在被刁民围杀时不敢出手杀人,被一群无法无天的刁民打成这般德性?

    这就是混你们这一行的规矩,违背规矩,你就是干不好。

    看看如今天下第一大帮漕帮,要不是五十年前搭上了河南巡抚叶馥的船,他们能做到如今这个地步?

    偏你一根筋,为了虚名,自视清高,在我跟前还拿乔!”

    李福脸色跟死人色一样,他原本以为贾蔷所言的爷们儿间的话题会说些软话,给他个台阶下,然后他就会帮贾蔷。

    谁料,贾蔷竟把遮在他身上的那块布,那片旗,那层皮,生生的撕了下来,撕的他心里一滴滴的滴血!

    可他也没想过不认账,没想过不认这个女婿啊!

    他终究只有一个女儿,只是要些面子罢了……

    见李福面色灰败,贾蔷轻轻吸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道:“你应该明白,哪怕是看在小婧的面子上,我也不会故意羞辱你,我只是让你把哄了你几十年也害了你几十年的虚荣心,给扒下来撕烂了!

    你以为这几天流水一样送进盐院衙门来的江湖拜帖是冲你的江湖威名来的?

    天真!

    可笑!

    他们要真这样热情仗义,你在京里躺在床榻上不能动的几年时间里,他们怎么不去看你?

    哪怕打发人给你送副药也好,有没有?

    他们不知道?

    小婧打着金沙帮的镖旗提刀千里押镖的时候,他们果真没听说过?

    如今那些许多你连见都没见过的江南绿林大豪,突然想要见你,你真以为是因为你的威名?

    你试试看,从盐院衙门搬出去,我再往外传一句和你恩断义绝老死不往来的话,你看看还有几个人会来见你?

    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使气要去挣那份虚荣……

    愚蠢!”

    一气骂到这,贾蔷也不愿多言了,语气不掩失望道:“往后,你就好好过你的日子罢。今日之言,只是让你明白。我是一个有孝心的人,但不是一个愚孝的人。你若指望高我一辈,就可以拿辈分压我,趁早死了个这个心。想赢得我的敬重,你得做正事才行。若做不得,就老老实实的活着,为小婧活,也为了,以后随母姓的孙子活。你可以教他武功,可以教他正直做人,但不能教他迂腐和虚荣。否则,蠢成这样,我连他也认不得。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许是那句“随母姓李的孙子”,让李福又活了过来,清醒了些,木然的眼珠子也能动一动了,他看着冷酷无情的贾蔷,声音干涩道:“我之所以,让金沙帮不要投靠权贵当狗,就是因为权贵里多是你这样的人,让人去送死,都上赶着甘心去死。

    你们这种人精,太可怕了,我们弄不过你们。不过,你和其他权贵到底不同。你救了婧儿,救了金沙帮,也救了我,更重要的是,即便你威胁我时,也没有不承认对小婧的承诺,依旧让孩子姓李。

    所以,你到底想让我如何卖命,不妨直说,不用激我。我李福,从不欠人人情,用这条命给你还债,刀山火海,眨一下眼老子就是小妇养的!”

    这个态度,贾蔷倒也认可,点了点头。

    他看着李福,心里感慨……

    同样是长辈,他待李福和林如海却截然不同。

    不是因为林如海位高权重,可以抱大腿,所以贾蔷哈一个踩一个。

    而是因为林如海是明白人,真正的明白人。

    正因为明白人,才愈发显得可贵。

    林如海宦海近二十年,难道他不会权衡利弊?

    难道他不好清名?

    不,他考虑的更多,也更好名。

    他还要考虑京里各方的反应,要考虑隆安帝的心思,要考虑太上皇的心思,还要考虑清流和言官们的心思。

    甚至,他还要考虑贾家的反应……

    考虑如此多,顾及如此之深,可他仍决定收贾蔷为弟子,替贾蔷遮挡下京城的滔天巨浪!

    这股巨浪,真到恶劣之时,甚至连他都要被打倒!

    能做到这一步,贾蔷将心比心,岂能不感动?岂能不尊敬?

    再看看李福,同样是救命大恩,还不止救他一条命,贾蔷还是他唯一女儿的男人,可这老江湖却为了自己的虚名,至今还故作姿态,摆江湖大豪的架势,想和他讨价还价,整个一个大燕“苏大强”……

    贾蔷是收了他的女儿为妾,却不会因此就让他三分。

    他进一步何其难也,又怎会无原则的退步?

    还好,眼下看来,他这番当头喝骂,是将这糊涂大侠的虚荣劲和廉耻心给骂醒了……

    “你真想再做些事,就先好生将身子骨养好再说。另外你也放心,我贾蔷虽不敢自认为是好人,却也不会让你去做什么阴私下作之事。你年岁大了,老不以筋骨为能,也不需要你去拼命。能用一些你的江湖经验,培养出一批好手来就已经不错了。

    另外,我虽为贵族子弟,但救小婧,却不是因为想让她和你为我卖命。”

    ……

    在客房和李婧吃过午饭,贾蔷又被里面派人叫了去。

    待他到了林忠堂,却看到不仅林如海和黛玉在,连梅姨娘也在。

    贾蔷一一见礼罢,林如海看着贾蔷微笑道:“听你姑姑说,你去看书坊了,今儿可还顺遂?”

    贾蔷先看了黛玉一眼后,点头道:“还好。”

    林如海笑道:“还好就好,冯家我知道,本地大户,只是没经营盐业,所以不曾理会过。”

    贾蔷闻言惊讶,随即苦笑道:“这点小事,到底惊动了姑祖丈……”

    林如海呵呵一笑,没再多言,似乎这真的只是一桩小事,他微笑说道:“你姑姑说,你身边从不准备什么好衣裳,只备着几身细布轻袍换洗。自在归自在,可出了门容易让人看轻了去。你梅姨娘昨晚也起了这个心思,说你年纪轻,出门在外穿的太朴素了去不大好。如今你也没别的长辈在旁,我们若不替你操持些,又让谁来做?所以今日一早问清了你的身量后,就让人去订做了几身新衣。正巧,你晚上用得上。”说着,指了指一旁。

    贾蔷侧脸看去,就见不远处梅姨娘捧了一叠衣裳看着他,含笑点头。

    再看另一边,黛玉仿佛事不关己般,百无聊赖中,才用似笑非笑的星眸,看向了他……

    ……

第一百五十四章 阴差阳错(求订阅!!)

    “好一个俊俏的少年郎!”

    看着穿上一件云白竹叶广陵锦袍的贾蔷站在那,芝兰玉树,俊秀逸然,梅姨娘温婉喜悦的同林如海夸赞道。

    林如海缓缓颔首,微笑道:“是好品格。”

    黛玉见之,眉眼带笑,不过却对林如海道:“老爷不知他,最是傲慢,曾对他的丫头们说,不要随意夸他生的好呢。”

    梅姨娘轻轻“哟”了声,好奇问道:“这是什么缘故?”

    黛玉讥笑道:“他说若人只在意他的外表俊美,就容易忽略了他的内在锦绣。可我让他把脸抹黑了,他又不干!好不害臊!”

    见贾蔷垂着眼帘一言不发的冷笑,梅姨娘在一旁掩口轻笑,林如海则笑道:“你还是当姑姑的,不要整日里就知道欺负蔷哥儿。”

    黛玉睁大眼睛,语气有些冤枉道:“我欺负他?爹爹你不知道,蔷哥儿仗着辈分低,就会欺负我这个当姑姑的。还让我给他点评时文,说了他又不尽听,真是恼人!”

    今日她穿一身沁雪白绫青丝绣衣,也是巧合,居然和贾蔷的云白竹叶广陵锦袍有七分像,映衬起来,宛若一对璧人。

    只是……

    莫说林如海没有多想,便是梅姨娘看看二人之间的神色互动,心里也有些遗憾,这一双小儿女间,竟看不出分毫有情愫的模样。

    一个欺负人,一个不屑反击的冷笑,怎么看都像是家中亲兄妹在拌嘴顽闹。

    不过也好,到底差着辈分……

    唯有紫鹃,许是因为初知人事的缘故,所以看着什么都带点春意,更何况两个穿“情侣装”的男女?

    圣人说的好,腐女看人基。

    如今紫鹃已过了“二七天葵”之年,因此这会儿看着她小姐和贾蔷愈发和谐的姑侄关系,总觉得胆战心惊。

    若是果真出了点事,那连她也不能活了……

    只是她却不想想,林如海和梅姨娘这样的过来人见之都觉得坦然,她又何必杞人忧天?

    且在荣国府里,王熙凤和贾蓉、贾蔷亲近许多,嬉笑打骂随心,可无论贾母、王夫人还是贾赦、贾政等人,又有哪个往歪处想?

    一个辈分压在这,很多事都不必过于担心。

    “姑祖丈,今晚我去赴宴,不知可有什么要注意的事项?我初来乍到,不知扬州风土习俗,怕有不当之处,丢了姑祖丈的体面。”

    贾蔷请教道。

    林如海微笑道:“你素来沉稳,本着己心去做便是。虽有入乡随俗之说,但也是潜移默化的去随,刻意为之,难免矫揉造作,着了痕迹。况且以汝之经历见识,实乃谢家之宝树,只会为吾增光。区区扬州一府之地,又怎值当令你生怯?”

    贾蔷扬起嘴角笑道:“非生怯,只忧用力过猛,冯家承受不住,让陈师叔面上无光。”

    林如海闻言大笑,只觉得真是太喜欢这个孩子了。

    没有寻常勋贵子弟的傲气骄横,也没有矫揉造作的矫情。

    该收敛时知道收敛,该狂放时也不掩豪情。

    这点年纪,就已经知道“度”的轻重,实在难得可贵。

    他摆手道:“大胆放手去做罢,只要你记得顾及你陈师叔的体面,不压垮了冯家,其他的,都无所谓。”

    贾蔷躬身一应道:“是。”

    见林如海和贾蔷相处的如此愉悦,黛玉反倒有些吃味了。

    林如海和她在一起时虽也慈爱,但却让她感觉,父亲总还拿她当五岁离开时的幼女,就差没拿桂花糕来哄她了。

    再看看和贾蔷说话时,分明拿他当大人。

    而且,对贾蔷的欣赏,不加遮掩。

    黛玉是熟读经史的,她有些好奇,不是说大人物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吗?

    她记得当初还未去京城时,母亲病逝后,虽能感到父亲的悲痛心情,可是却从未见过他流泪,或者哀叹什么。

    怎么如今反倒不比从前了?

    难道果然如贾蔷那个马屁精所言,他父亲已经到了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

    思之无果,黛玉只能用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凶狠狠的瞪了贾蔷一眼!

    贾蔷呵呵一笑,拱手一礼道:“林姑姑,告辞!”

    说罢,出门而去。

    黛玉在背后又横了这无法无天的逆侄一眼,然后和林如海、梅姨娘说了两句话后,也一并告辞了。

    等小辈们都离开后,梅姨娘难掩惋惜道:“蔷哥儿各方面都合适,说句无礼之言,若是辈分也好的话,真是天赐的姻缘。”

    有些话虽未出口,但意思却流露出来了。

    贾蔷没爹没娘,和族中关系也不睦,若是辈分对了,和黛玉相合,简直是天下第一等良婿,女婿可以当成儿子,正好还能接林家的传承。

    且她和林如海还听说过,贾蔷竟然允诺过一个妾室,次子可随母而姓,这等事……

    林如海眼中虽也闪过一抹遗憾,不过还是温言道:“能如此已经足够好了,又岂可尽善尽美?何况,蔷哥儿虽出众,然其心不在仕途,偏城府手段都属上上乘,注定不会安分度日。姑娘真若随了他,未必是好事。且就这样罢,既然我尚存,扬州事已毕,来年回京,再慢慢去寻良婿便是。姑娘今年才多大,我想多留她几年,不必急。”

    ……

    扬州西城,天海阁。

    贾蔷本只想带着李婧、铁牛、柱子三人前来就好,不过那位侍御史还是派出了四位盐丁相随,以免再发生不必要的事……

    冯家家主冯健下的请帖上写的时间是戌时初刻,贾蔷一行到达天海阁的时间,则是酉时末刻。

    今日之事里有陈荣的脸面,贾蔷也不必故意迟到,给人难看,显得小家子气。

    不过……

    待于天海阁门前勒马,看到等候在门前的,竟然只有一个身着华服二十来许的年轻人,带着几个仆从候在那里。

    不是贾蔷摆谱,只是以他的身份,又是应邀前来受人赔情的,只眼前这样一个阵容,实在显得单薄了些。

    贾蔷倒未觉得怒,只是好奇,觉得事有反常必有妖。

    如果冯家只是为了羞辱他,何必花费如此大的阵仗,求到陈荣头上?

    既然这般劳师动众了,就不该如此草率才是。

    贾蔷一时好奇,倒想看看这扬州望族冯氏,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念及此,贾蔷下马,对面的年轻人已经迎上前来,满面含笑拱手道:“实在怠慢贵客了,实在怠慢贵客了!这位就是小蔷二爷贾公子吧?在下冯伦,原本应当是我大伯和父亲他们亲自来迎,只是不想先来一贵客,只能先请上楼去……”

    话音刚落,不用贾蔷开口,李婧就冷笑道:“既然冯家先去招待贵客了,又何必与我们爷下帖子?好一个冯家!一席宴二主,你扬州府冯家果然不愧是拦路劫道的主儿。”

    那年轻人闻言面色一变,忙解释道:“误会了误会了,冯家虽不富裕,也不曾出过文魁,却亦是知礼之族,怎敢如此无礼?实是因为先前那位贵客,亦是贾公子的家人,还是长辈,所以……”

    李婧闻言变了面色,看向贾蔷,听闻此言,她也知道另一位贵客是何人了。

    贾蔷面色淡漠道:“既然贾琏来了,我就不上去了。告诉你父亲,看在陈师叔的面上,处置了清河帮,此事就此作罢,告辞。”

    冯伦闻言大惊,忙道:“贾公子,何故如此?冯家绝无不敬之意哪……”

    只是他却为铁牛、柱子二人所拦,贾蔷翻身上马后,淡漠的看了眼天海阁的牌坊,拨转马头,与李婧等人扬长而去。

    根本没给冯伦打发人回天海阁通报的机会!

    等看到贾蔷一行人走后,面色一阵青红不定的冯伦才一跺脚,憋闷的回了天海阁。

    ……

    天海阁二楼,正中一大雅间内。

    冯健正与贾琏说笑谈话,周遭一群冯家人恭维话不要钱的堆向贾琏,将他夸的晕头转向。

    贾琏原不知冯家请他之意,因他近来和扬州府衙一位司狱的妻子打的火热,不知怎地此事被清河帮帮主知道了,又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让司狱夫妻俩一起当说客,这才说动了贾琏今日前来赴宴。

    可那清河帮帮主冯珂却并未将事情说明白,只说了有人要为难他,求贾琏在宴上敲个边鼓,让那人饶他一回即可。

    事成之后,还有千两白银相赠。

    这等事,贾琏自然不会拒绝。

    又不是他为冯珂扛事,只是敲敲边鼓,就能既拿银钱,还可以摆脱被撞破奸情之事,何乐而不为?

    有盐院衙门的招牌在,他也不惧扬州地面儿上有谁会不给他三分薄面。

    只是……

    事情似乎出了什么差池……

    “大伯、父亲,不好了,那位贾蔷贾公子听说琏二爷在楼上,说了句既然贾琏在楼上,此事只要冯家处置了清河帮就算了结了,说罢,他转身就走了!”

    冯伦急急回到楼上雅间后,着恼说道。

    冯家家主冯健闻言,脸色登时一沉,狐疑的目光看向了贾琏。

    冯健的确是个清高之人,所以才能和陈荣成为好友。

    他平日里也不怎么理会家中繁琐俗事,自有他的兄弟和子侄们来处理。

    可如今涉及盐院衙门,尤其是盐院掌院御史林如海险死还生后,极有可能开刀立威之时,冯家人一头撞了上去,冯健担心他若不出面,冯家可能就会成为盐院衙门下狠手警告盐商们安分守己的那只鸡。

    一个京城来的公子哥儿,冯家还不至于怕成这样。

    可这个公子哥儿却住在扬州府乃至两江权势最显赫的盐院衙门内,就不是区区一个乡望冯家能招惹得起的了。

    所以,冯健才不得不亲自出面,托请了侍御史陈荣来摆平这件事。

    只是冯健也没想到,那个族中混帐冯珂竟会再节外生枝请了贾琏来。

    请来就请来,原也以为是好事。

    再怎么说,贾琏也是那位贾蔷公子的族叔,还是堂堂荣国承爵人,身份比身份尊贵十倍不止。

    若是能招待好贾琏,此事也不过是贾琏一句话就能了结的。

    也因此,对于贾蔷的到来,冯家上下难免生出轻视之心起来。

    可没想到,似乎出了什么岔子……

    一个族侄,居然敢直呼堂堂荣国府承爵人的名讳,连露头都不露头就离开,这是何等大逆不道。

    冯健面色凝重,看向了贾琏,道:“世兄,你看此事……”

    不想没等他说完,就见贾琏黑着脸咬牙道:“你们得罪的人是蔷哥儿?你们怎么得罪他的?球攮的得罪他怎不早说,寻我来作甚?!!”

    冯家上下:“……”

    ……

第一百五十五章 谋算

    “不是怕他一个小辈,只是你们根本不懂这小子的能为!也不是我不愿出手相助,只是招惹他着实麻烦的紧……”

    被一众冯家叔伯子侄用无数恭维话轰炸的消去了大半怒气的贾琏,坐在椅子上无奈说道。

    身旁,还有两个熟美女子,斟酒夹菜……

    冯健目露不解之色,道:“圣天子以仁孝治天下,尝闻都中荣宁二府亦是德孝闻于京城中,世兄为其叔辈,怎会……”

    贾琏心里实在不愿说这些,甚至想都不愿想,难道身边的美人不甜,桌上的酒菜不香吗?

    可是他也知道,终究绕不过这一茬儿去,叹息一声道:“贾家子弟,除了这一位外,其他人都是好的。唯独这一位,真真是让人又头疼又棘手,偏偏还管教约束不得。”

    冯家上下闻言大惊,道:“这又是为何?”

    贾琏无奈苦笑道:“谁让人家命好,虽说老子娘死的早,结果偏偏入了太上皇的眼。太上皇三次在重臣面前夸他纯孝忠义,天子也下旨赞他……临来扬州前,太上皇还特意传旨到码头,赐他表字‘良臣’。这样的圣眷,谁敢管他?就是在家里,我们家老祖宗也只能哄着他。你们啊,真是害苦了我。我虽不惧他如何,可也不想得罪他……”

    说着,甚至觉得桌上的酒菜也不可口了,身边的美人……还算有点香。

    冯家父子却差点没被这消息给吓疯过去,原以为贾蔷的根脚只是京城贾家族人,是林如海的亲戚。

    若只如此,一个贾琏难道还摆不平贾家一个后辈?

    所以,得知冯珂请了正经的荣国公承爵人后,才会轻视起贾蔷来。

    谁曾想,事情竟不按常理来发展,那贾蔷才是条藏在水下的大鱼,背后靠的既不是贾家,也不是盐院……等等!

    想起盐院衙门,冯健面色又是一变,他忧声问道:“世兄,不知掌院御史对他……”

    太上皇和天子毕竟远在都中,也不可能因为一点小事就对冯家抄家灭门吧?

    关键其实还在盐院衙门里的态度。

    贾琏心里腻烦,不愿再搭理此事,担心冯家人找他出头,便道:“这么说罢,自来扬州府后,我也不过见姑丈大人三次面。他……直接住在姑丈大人的小书房里。知道为什么吗?”

    冯家一众爷们儿齐齐白着脸摇了摇头,贾琏夹了筷子水晶肴肉吃进口里,又就着身旁妇人的酥手喝了口蜜淋漓酒后,冷笑道:“我姑丈的命便是他请来西洋番医用奇药给救过来的,你们说他在我姑丈心里什么地位?”

    见冯家人脸上彻底没了血色,贾琏用帕子净了净手后,身旁一美妇去接帕子,他递出帕子,却顺势将手放在妇人的大腿上,轻轻摩挲着,脸上懒洋洋道:“不过既然蔷哥儿说了,你们拾掇了清河帮后,他就不计较了,你们也不必太担心就是。他这人虽不好相处,但说话还是算话的。”

    一直侍立在雅间内的冯珂忍不住道:“不过是冲撞了他,又没伤着他分毫,就要我清河帮家破人亡不成?”

    贾琏笑呵呵道:“他就这么一说,你们听不听随意,就算不听他的,他也不能把你们如何……嗯?如此说来,今日之事我就算了了?呵呵,酒足饭饱,我也该走了。明儿夜里瘦西湖上有八丑争魁的好戏,扬州府八大盐商一家出一个丑女人,来夺瘦西湖第一丑花魁的名头。啧啧啧,不愧是扬州府,比都中会顽多了。告辞告辞,养好精神,明日大干一场。”

    说罢,不顾冯家人的挽留,抽身而去。

    ……

    贾蔷带人回到盐院衙门,刚回西院书房还没来得及坐下,盐院侍御史陈荣就赶了来。

    “陈师叔……”

    贾蔷好似什么事都未发生般,起身相迎见礼。

    陈荣却有些惊讶道:“蔷哥儿,我听说你回来了……你不是才出发没多久么?怎这会儿就回来了?”

    贾蔷微笑道:“去了才发现,冯家已经在会宴琏二叔了……也好,我本不耐烦这些应酬,极少参与,只是陈师叔开了口,我不能拂了师叔的面子,这才走了一遭。”

    陈荣闻言,脸色瞬间阴沉的难看。

    作为林如海信重下官,这半月来他冷眼旁观,早将贾家来的叔侄二人脾性摸了清楚,甚至连贾家的一些**事都弄明白了许多。

    在他看来,贾琏非骄奢恣意之辈,没有恶坏之性,但顶了天,也就是一纨绔衙内。

    真正要紧的,得林如海看重的,反而是低一辈的贾蔷。

    原本想让老友冯家能因祸得福得一份香火人情,他这才舍下面皮来,先去求了林如海,然后再和贾蔷商量好。

    林如海点了头,贾蔷也给了他足够的尊重和体面,谁曾想,冯家这个关口竟会干出这等蠢事来!

    这哪里只是打了贾蔷的脸,连他陈荣的脸都狠狠踩在地上疵了脚!

    陈荣深吸一口气后,沉声道:“蔷哥儿放心,此事,我必给你一个交代!”

    贾蔷笑了笑,道:“陈师叔何必动怒,人家毕竟还是请了琏二叔……算了,只要冯家肯办了清河帮,其他的事我也不欲多理会。我本也不是横行霸道的主儿,若非被人欺上门来,不得不反击,就是清河帮也懒得理会。扬州府自有亲民官,轮不到我去惩善扬恶。”

    陈荣闻言,深深看了贾蔷一眼后,未再多言,点了点头离去。

    他走后,李婧从隔壁小耳房内出来,满面不解道:“爷,你和这位陈大人到底在打什么哑谜?我隐约觉得听懂了,可又觉得没听懂。”

    贾蔷笑了笑,提起笔来,却又放了下去,脸上笑容敛去,道:“并未打什么哑谜,只是我在步步退让罢。”

    李婧闻言心里大疼,忙问道:“这又是为何?以爷在盐院大老爷跟前的地位,何必要退让?”

    贾蔷呵呵一笑,道:“这个时候,以退为进更好一些……另外,我在姑祖丈跟前是有些体面,但这些体面却不是耗费在这些地方的。如果把这种体面视作一种政治资源,那这种资源是宝贵且有限的。若谁以为可以无限透支,那才是笑话。所以,区区一个冯家和清河帮,并不值当大闹一场。这位自己认上门儿的陈师叔,就足够了。我的师叔,又岂是那么好当的?呵呵。”

    ……

    贾蔷安抚下李婧,却没想到还是惊动了里面。

    忠林堂内,贾蔷看着面色含威的林如海躬身一礼后,无奈笑道:“区区小事,何以惊动姑祖丈?”

    林如海看着贾蔷的面色,不似作伪,目光中不掩激赏之色,道:“你这点子年纪,能有如此胸怀,不囿于义气脸面之争,殊为难得。”

    不是他见识浅,以他之高位,见过的惊艳之才如过江之鲫。

    可似贾蔷这般沉稳,不以少年人意气左右的,当真不多。

    这份涵养城府,令人惊艳。

    贾蔷却有些不好意思,笑道:“不敢瞒姑祖丈,我哪有这样高的境界,只是不想让区区一个冯家就惊扰了姑祖丈,却也没打算轻易揭过此节的意思。”

    林如海“哦”了声,有些好奇的问道:“那你准备,以什么手段去惩罚冯家?”

    贾蔷顿了顿,还是决定如实道:“姑祖丈,我手里有一张取冰的方子,即便在炎炎夏日,也可源源不断的取冰售卖。冯家,是靠取冰谋取暴利的。一旦我的方子投用,大量降价售卖后,冯家冰室很难支撑许久的,他家成本太高。”

    林如海面色隐隐古怪,看着贾蔷道:“你怎会有这样的方子……不过,我记得沈存中的《梦溪笔谈》中就记载过硝石制冰的法子。宋时,各种冰室不少。只是后来战乱数百年,具体如何制冰的方子早就断绝了传承。如今单纯以硝石制冰,效果并不好。你这是……”

    贾蔷笑了笑,道:“姑祖丈,我于此道精通。”

    林如海闻言,目光深邃的看了贾蔷一眼后,微笑道:“若是如此,那你可就身怀一座金山喽。只是,扬州府不止冯家有冰窖,徐家也有。得罪一个冯家不当紧,若是连徐家也得罪了,明岁我回京,你当如何?”

    断人财路之仇,更胜杀人父母。

    林如海自忖他掌盐院衙门时,断不会让人欺负了贾蔷去,也没人敢。

    可一旦他回京,官场上人一走茶就凉,到那时,贾蔷多半难以继续立足。

    至于贾蔷所怀之金山,除了有些惊讶外,他倒没什么所想。

    尽管这些年来他一直为天子尽可能多的筹措盐税,但林如海本身对银钱而言,并没有太多兴趣,他非性喜奢华之人。

    林家祖上四世列侯,积累下的财富虽谈不上豪富,但也足够他和孤女所用,多亦无益。

    贾蔷笑道:“正如姑祖丈所言,我一外省人,不好将本地望族都得罪尽了。所以,我并不打算自己开设冰室,也不打算露在明面上。如果合适的话,我想和徐家合作,最是方便。也可沾一沾姑祖丈的光,谈个好价钱,不至于在股本上吃亏。

    一旦谈妥,往后市面上,就没有冯家冰室的余地了。如此一来,也算是为今日讨回些颜面。”

    林如海闻言,摇头笑道:“你陈师叔原和冯家家主关系不错,还想借这个机会,给冯家结一份香火人情。如今看来,实在是……”

    不过,言至此,林如海脸上笑容渐渐敛起,问贾蔷道:“蔷哥儿,你和你琏二叔之间,还有和贾家之间,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

    ps:本章说里写的比作者还骚,怎么破?在线急等!

第一百五十七章 善良

    翌日清晨。

    贾蔷一如既往辰时初刻起床,他虽勤奋好学,但每日里还是尽量保证充足的睡眠。

    花了半个时辰锻炼身体,打了十多遍《五禽戏》,又格外加练了二十组深蹲……

    洗漱后用了早餐,如今还算安定,所以他的早饭就由清粥小菜变成了牛奶、鸡蛋和杂粮馒头。

    鸡蛋且不说,食之久矣。

    牛奶呢……

    其实当下富贵人家,若需大补,常食人乳,要不然高门大户里,也不会养那么多奶嬷嬷了,并非只为公子小姐去养的……

    只有吃不起人乳的,才会选择次一级的牲畜之乳,譬如牛乳、羊乳。

    至于杂粮馒头就更不必说了,高门里的奴才都不会吃杂粮窝头。

    可既然贾蔷点名要这些贱物,盐院衙门的厨子也不至于不给。

    就这样,在充足的蛋白营养的供应下,贾蔷虽看起来依旧清瘦,但前身亏空的底子,却在一点点调养弥补回来。

    辰时三刻,贾蔷刚更换完衣裳,就见黛玉带着紫鹃,摇摇进屋来。

    贾蔷也没在意,这里毕竟是黛玉家,作为东道,今日贾蔷领林如海之命去梅家贺寿,黛玉过来瞧瞧也是应该的。

    不想问候一声后,黛玉就看着他轻声笑道:“今儿我是来做说客,替人说说情的。”声音娇脆悦耳。

    贾蔷闻言一怔,有些意外道:“冯家居然找到林姑姑头上了?他家好大的能为!”

    “呸!”

    黛玉没好气啐了口,道:“什么冯家风家的,是琏二哥。”

    贾蔷闻言,微微皱眉道:“他找你来做说客?说什么?”

    黛玉似想起什么好笑之事,贝齿轻咬红唇,吃吃一笑,星眸望着贾蔷取笑道:“在都中时,人人都说宝玉是混世魔王,说他招惹不得。可如今和你相比,他哪算得上哪门子的混世魔王,至少他还怕舅舅、舅母,琏二哥也从不这样怕他。”

    贾蔷无奈的扯了扯嘴角,道:“你以为贾琏怕我?他这个人,贪口腹女色之欲,欺软而怕硬,之所以寻你说情,不是真畏惧我什么,只是懒得招惹麻烦,耽搁他享福受用罢了。”

    黛玉没好气嗔他一眼,道:“你还真想人人畏惧于你不成?”

    贾蔷摇头道:“并没有这个想法,我巴不得人人都能无视于我……”见黛玉撇了撇嘴,好看的眼睛觑视着他,贾蔷呵呵笑道:“我说的是真心话,我的人生奋斗目标并不高,只要这世上没人能欺负得了我,让我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就好,我又何须别人畏惧于我?”

    黛玉仔细想了想,抿嘴笑道:“这也难,也不难。你若想自由自在,出家去当个和尚,和佛祖菩萨为伴,自然没人会欺负你。不过……你愿意去当和尚不愿?”

    贾蔷冷笑一声,不过随即双手揉了揉脸,狐疑道:“我怎会这样笑?”

    一旁香菱福至心灵,大声道:“必是和林姑娘学的!”

    “呸!”

    黛玉闻言大为羞恼,啐了口骂道:“不好的就是跟我学的?香菱你仔细着。”

    不过又见贾蔷惊疑不定捂着脸的模样有趣,她又忍不住取笑道:“什么好值当大惊小怪的?就会装模作样。”

    贾蔷放下手后,道:“林姑姑来的正好,昨儿夜里写了篇时文,自觉还不错,你给评点评点?”

    黛玉“哦”了声,将信将疑道:“你既觉得不错,那就拿来瞧瞧。”

    贾蔷对香菱道:“帮我把昨晚书房书案上放着的那篇文章拿来。”

    香菱应下后,转身去取,未几,就见香菱捧着几页纸笺回来。

    黛玉接过后,细细品读了起来。

    只是看她眉头轻蹙,面上那淡淡的笑意也渐渐随风飘散,贾蔷心中无奈一叹。

    这玩意儿不得入门,果然还是不行。

    就像前世不得入门的同学一样,自我良好的,往往死的最惨……

    “林姑姑,实在难以入目,就别看了吧……”

    贾蔷沉声说道。

    黛玉闻言抬眼看了他一眼,忽地展颜一笑,好奇道:“写的很好呀,怎会写的这样好呢?”

    看着黛玉弯起的眼睛里满是取笑戏谑,贾蔷满头黑线,二人越熟悉,他越发现这丫头身上的仙气都是上辈子以讹传讹来的,如今相处了才知道,这妮子灵秀归灵秀,可一点不耽搁牙尖嘴利取笑别人。

    贾蔷自尊心受了打击,闷声道:“好了,还我吧,回头我再多揣摩些姑祖丈的文章就是。”

    黛玉却把手里的纸笺往身后一藏,抿嘴笑道:“这样小气,这点顽笑也开不得……罢,你自去赴宴,回头我拿了给爹爹瞧瞧去,让他看看你的问题到底在哪。若是能指点你入了这个门槛,日后自会一日千里,进步飞快了。拿来!”

    贾蔷闻言惭愧,终究还是要人家的帮助,谢过后问道:“林姑姑,书稿都写完了么?书坊快要到手了,等一到手,就可刊印。”

    黛玉没好气道:“催什么催?你当写书和在屋外吹凉风一样容易么?就会说风凉话……”话锋一转,却笑道:“对了,紫鹃是都中人,香菱、雪雁还有小婧她们也都没逛过扬州,今儿天气正好,所以就想着傍晚时候去外面逛逛。听说扬州府的夜景儿是极好的……”

    贾蔷闻言眉尖轻挑,回头看向香菱等人,见她们一个个只顾着吃吃去笑,又回过头来问道:“傍晚的时候?!你们想去哪逛?”

    扬州最负盛名的夜景当然是在瘦西湖,只是爷们儿们可以去瘦西湖画舫上领略一下扬州美色,大家闺秀们怎么去?

    别说这个世道,便是前世,谁家愿意自家的女儿去提供特殊服务的地方逛?

    薛蟠为何不敢带花解语回家?就是因为即使他再混,也不敢让他妹妹和一个花魁共处一座院落。

    说难听点,花魁阅人无数,哪怕赎了身,可谁知道曾经见过多少男人?

    自家妹妹和这样的人在一起,日后说亲的时候都会被人拿出来说嘴。

    贾蔷虽然有些方面比薛蟠更离经叛道,不将许多规矩放在心上,可这点上……他也不敢胡来。

    因为便是在前世,他也不可能让家里的姊妹傍晚时分去夜总会玩啊。

    而今世比前生的礼教森严百倍,所以别说是去和那些画舫靠近了,就是与那些画舫同游,日后都可能落下一个不正经的恶名。

    他疯了,才会答应她们去那里。

    别说贾母,就是林如海都饶不了他……

    听出贾蔷语气中的警告之意,黛玉没好气道:“就是去天宁寺还还愿,谢谢佛祖。再去那劳什子教堂,见见薇薇安。你以为我们要去哪逛?”

    贾蔷闻言面色舒缓,只是好奇道:“为何偏要傍晚才去?”

    黛玉道:“白日里寺院里必有人焚香许原,我们若去了,难免惊动旁人。到了傍晚,还便宜一些。有小婧在,等闲也没人能欺负得了我们去。”

    贾蔷闻言,目光柔和了许多。

    这小姑娘口舌之利归口舌之利,心底还是十分善良的。

    黛玉见他这模样亦是抿嘴轻笑,心道这个侄儿平日里眼神看起来总是冷静的有些清寒,如今看来,也是一个心善的。

    贾蔷点头道:“那好吧,等我从梅家回来,就安排此事。”

    ……

    ps:姑姑美美哒!

第一百五十八章 风变(求订阅啊啊啊!)

    扬州北城,冯家。

    今日是梅家老夫人七十寿辰,梅家虽不在扬州八大盐商之列,却是扬州本地最大的盐商,而不是徽商。

    再加上梅家送女入盐院衙门为妾,林如海发妻早逝,房里虽有二三房姬妾,却以梅氏管家。

    所以扬州各族,都要给梅家几分薄面。

    冯家身为本地望族,就更不会缺席梅家老夫人的寿辰。

    一大早,家主冯健就更换新衣,让人备好了重礼,准备前往梅园。

    梅家之盛,绝不只是因为替扬州本地人在盐商里争夺出几分颜面,更重要的是,出过名满天下的书法大家涪翁先生。

    涪翁先生在世时,太上皇数次南巡,都召见了他,对他的梅氏书法极为推崇,赞曰:“涪翁先生之书法,天姿迥异。其高秀圆润之致,流行于褚墨间,非诸家所能及也。每于若不经意处,丰神独绝,如清风飘拂,微云卷舒,颇得天然之趣。”

    涪翁先生也就成为了扬州二百年来,最具文华之名的大家。

    扬州八大盐商富则富矣,却皆以能有涪翁先生之笔墨为荣。

    也就让梅家凭添了几分清贵之气。

    冯健正要携二年轻尚轻的儿子同往梅园贺寿,然而就见长子冯程面带狂喜之色,与养子冯珂急急而来。

    冯健虽不怎么理会俗务,却讲究儒家养气之道,皱眉斥责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冯程忙躬身请罪,然后抬头激动道:“老爷,江宁堂伯派人送急信来,说新任两江总督已经到任……”

    冯健闻言简直莫名其妙,道:“新任督臣来就来了,与你何干?”

    冯程一滞后,又立即道:“不是这个,关键是,天子要废黜盐院衙门,巡盐之责,将由两江总督衙门统领。从今往后,扬州府再无盐院衙门了!!”

    冯程如今是扬州府衙兵房经承,掌着兵差、民壮、考武、治安等事。

    若是扬州府没了高高在上的盐院衙门,扬州府衙就是最高权力机构。

    如此一来,冯家绝对是水涨船高,声势不同了!

    冯珂比他还激动,兴奋道:“一个盐院御史的亲戚,就敢在扬州府吆五喝六的装大!我倒瞧瞧,从今往后他们还怎么装大!昨夜多亏没听那狗屁林大人的话,不然……”

    “住口!”

    冯健厉声呵斥道:“混帐东西,林大人乃当朝从三品御史,也是你能谈论的?”

    冯珂登时老实下来,冯健又对冯程道:“纵如此,也莫要得意忘形。我冯家能在扬州数十年不衰,眼看着多少盐商巨富之族起起落落,凭的是什么?是捧高踩低吗?”

    冯程冷静下来,躬身道:“父亲大人教训的是,我冯家凭借的是与人为善,能不与人交恶,就不与人交恶。父亲大人还说过,盐利虽重,可利重亦必多招凶祸。所以冯家虽为扬州望族,却不可去碰盐利。”

    话虽如此,冯程眼中还是难以遮掩失望之色。

    让冯家这样的本土巨室,眼睁睁看着一群徽商在扬州呼风唤雨,挥金如土,锦衣玉食到难以想象的地步,冯程若是不眼红,如何可能?

    冯健语重心长道:“取冰之利,已经够丰厚的了,要那么多银钱有何用?若一心去求奢靡,为父保证,那必是取祸之道!!近十年内,死了多少盐商!”

    冯程顿了顿,轻声道:“父亲,这些年死的盐商,都是死在盐院衙门手里。可是如今盐院衙门就要取缔了,最高监察之权转回金陵,那么扬州府就会担负起监管盐商的差事,到那时,兵房便是直接负责缉拿私盐的盐丁。儿子身为府衙兵房经承,管着这一方……父亲大人,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冯家。天予弗取,反受其咎啊!”

    冯健在家务事上本就不耐烦,想了想,觉得似乎言之有理,不过他也不会轻易动摇,摆手道:“此事之后再议,现在先去梅园。”

    冯健先一步上了马车后,其幼子冯佐悄声问冯程道:“大哥,听这意思,往后我冯家就要威风起来了?”

    冯程对这个不成器的庶弟不咸不淡的点了点头,教训道:“在外面,不可掉了我冯家的体面。”

    冯佐嘿的一笑,眉眼间满是跳脱之色,拍着胸口保证道:“大哥你就放心罢,我绝不丢了咱冯家的脸!”

    ……

    扬州城西,梅园。

    今日,原本应当是梅家大喜之日。

    老夫人七十大寿,又逢盐院衙门里传出林如海熬过死劫的喜讯。

    要知道,虽然梅氏女只是在盐院衙门里做妾室,可在林如海三个妾室中,梅姨娘最得宠,甚至帮林如海管着内宅诸事。

    林如海发妻早亡,一直未曾续弦,这梅姨娘就相当于盐院衙门的女主人。

    梅家岂能不跟着沾光?

    然而,本是双喜临门之日,却意外的蒙上了层别样的气氛……

    “听说了么,新任两江总督三四天前就到了金陵,一直微服私访来着。”

    “哟!你也听说了?那你可听说,咱们扬州府的盐院衙门就要裁撤了,都归两江总督府去管?”

    “真的假的?”

    “这还有假?金陵到咱们扬州坐船也不过一天的路,要是骑快马,半天就到了。昨儿下午,新任两江总督半山公韩彬就请了圣旨大印,在巡抚、布政使、按察使的陪同下,正两江总督位,传了天子旨意。消息灵通的,今儿天没亮就接到信儿了!”

    “哎哟!那咱扬州府的盐院衙门怎么办?”

    “你耳朵塞驴毛了?没听刚才说么,这盐院衙门就要裁撤了!”

    “哎呀,若是如此,扬州府的天可要变了。这梅家……怕就没从前那么生发了吧?”

    “这谁知道呢?不管怎么说,今儿总还能过得去不是?盐院衙门还在呢,姓林的也没死,只看日后吧。还有一桩有趣的事呢,听说昨儿个冯家假子和盐院衙门出来的林家人对上了,昨儿冯家家主亲自在天海阁包场赔罪,嘿,若盐院衙门果真要裁撤了,冯家反而要发达了,就不知他家会不会找回场子来。”

    “盐院衙门就算要裁撤,那位林大人多半也要回京城高升去,冯家找个屁的场子。”

    “说你蠢你还不认,林家是要走,可梅家走得了吗?之前梅家仗着盐院衙门,稳坐扬州府本地大户第一把交椅,冯家第二,徐家第三。这往后呢?瞧着吧,好戏多着呢!”

    扬州各家先一步过来送礼造册的门人汇聚在梅园外,七嘴八舌的卖弄着已经开始乱传开来的消息。

    而梅家内宅里,也因这些杂乱的谣言消息,产生起一阵动荡来。

    梅庆堂上,梅家家主梅珣面色凝重,外面那些门子长随们能想到的事,他如何想不到?

    他所忧者,还不止一个冯家。

    冯家再了不得,也不过是扬州府衙下六房里的一个经承,梅家自有功名人在,况且,梅家远在京城的二房,甚至还出了一位翰林,又岂是一个冯家能搬倒的?

    只一个冯家不要紧,可是扬州城里等林如海倒台再狠踩一脚的人却不知有多少!

    这十多年来,林如海对走私私盐的盐商下手是一年比一年狠,多少盐商倒在他手里,满门皆受连累。

    这些盐商并非是孤立的存在,背后又要牵扯到多少姻亲故旧?

    林如海当年早夭的幼子,果真是无意间落水才没了的?

    若非承受丧子之苦,他的发妻又怎会忧思病死?

    林如海若果真死了,那也罢了。

    先亡子,再丧妻,最后连自身也死了,只留一孤女,也算是绝宗绝嗣了,勉强可给人一交代。

    那些仇敌出过气解了恨后,也不至于再紧追着梅家不放,毕竟梅家也不是好相与的。

    或者他活过来后,还能继续做这盐院御史,那其他人也不敢作死。

    最棘手的反而是现在这等情况,虽活过来了,却要离任,升官发财去了。

    这让那仇家们心里的恨,如何能解?

    一个不直接掌管盐政的林如海,哪怕日后能升成阁臣,盐商们也未必畏惧。

    大燕不止一个阁臣,受他们孝敬的阁臣难道还少了?

    自有人能制衡他……

    可眼下这等情形,他们盐商拿林如海没办法,一口恶气不出,少不得就要迁怒。

    他们还能迁怒于谁?

    可恨啊!

    这梅家又不是林如海的正经姻亲,梅家涪翁先生过世后,林如海几乎就没再进过梅家大门。

    好事没沾上多少,眼下居然要为他分担别家的怒火。

    梅珣和弟梅珠、梅玖、子梅顾这几个当前梅家的掌权人,聚在一起,紧急商议对策。

    “大哥,不能再犹豫了,当断则断吧,不然等林如海拍拍屁股走了,梅家就等着倒大霉吧!”

    “是啊大哥,二哥说的对,这些年来,都说梅家沾了盐院衙门的光才成了扬州府第一乡望,可自家的事咱们自家清楚,爹过世后,他就再没登过咱们梅家的门儿,算得上哪门子的亲戚?人家根本不认咱们,凭什么咱们要替他背锅?”

    “父亲,儿子也以为,二叔、三叔说的在理。消息天没亮从金陵传了过来后,原本说今日全要到场的八大盐商,就有四家不来了,只送来了礼,连礼也别往年短了三成!势头不妙,咱们家还是尽早表态的好!”

    听了兄弟儿子的话后,梅珣眉头紧皱,缓缓道:“可是,林大人,毕竟还没走……”

    此言一出,两位兄弟和一子竟异口同声道:“等他走就迟了!”

    梅珣闻言,凝重的目光扫过三人,问道:“依你们之见,又当如何撇清干系?”

    二弟梅珠沉声道:“事不能做绝,但可以对外表明姿态。今日不是老太太的寿诞么?清珞昨儿打发人来送信,说林如海会派他的记名弟子,也是京城贾家的人来代他贺寿,咱们冷淡待之即可。只要给外人看到,梅家和林家不是一回事,他们自然没理由来迁怒梅家!”

    ……

第一百五十九章 发昏当死

    “蔷哥儿,一会儿进了梅园,你随我一道直接进二门儿,去给老夫人贺过寿,再去前院梅庆堂。”

    马车内,隔着帷帘,梅姨娘对贾蔷温声说道。

    也难怪扬州城内佳丽无数,贾敏之后林如海却独宠此女,声音糯软酥骨,偏偏不带一分妖娆,闻之便生出良家贤德女的形象。

    贾蔷抽了抽嘴角,恭敬应下。

    论辈分,这是和他姑奶奶一个辈分的……

    行驶了半个多时辰后,于扬州城西,见一占地不小的园林。

    三间大门敞开,与北方开门照壁不同,梅园却是以假山为照壁。

    不知从何处引来的一道清泉,倒挂成瀑,令人见之忘俗。

    早有梅家青衣小幺儿上前,要引着梅姨娘的马车入内。

    只是,正当贾蔷要一路随行时,却有一管家模样的人出现,笑道:“这位哥儿,二门是内宅内眷们所在之地,哥儿这般年岁的,却不好入内了。”

    此言一出,贾蔷就怔了怔。

    他尚未成亲,更是奉了林如海之命前来给梅家一个体面。

    此事他不信梅姨娘没有事先派人来知会梅家一声,结果他居然不能入内给梅家老夫人祝寿?

    贾蔷还未说话,就见马车里的梅姨娘一把掀开窗帘,惊怒喝道:“孙才,你在胡说什么?这是我们老爷极看重的内侄孙,特意奉了老爷之命来给老夫人祝寿,你也敢拦?还不退下!”

    这样一个温婉之人,气成这般模样,可见其心中震怒。

    却没想到,那孙才非但不退,反而皮笑肉不笑的道:“好叫二姑奶奶知道,这正是老太太和老爷的意思。今日内宅里不止家里的内眷,还有其他人家的小姐,二姑奶奶带这样年岁的一个哥儿进去,怕是不妥吧?”

    梅姨娘能以妾的身份在盐院衙门后宅管家,又怎会只是傻白甜?

    她以与其温婉气质绝不相同的决绝语气道:“好,既然梅家不欢迎我们,那我们也不硬贴上来了。蔷哥儿,我们回府!”

    贾蔷点了点头,目光清冷的看了那位孙才一眼,就要让人拨转马车,却就在此时,有一大丫鬟从二门出来,笑道:“呀!姑奶奶回来了!老夫人催了几遭了,一直没见着,如今到了,怎不快快进去?”

    马车内,梅姨娘沉声道:“我倒想进去,可如今却进不得这个门儿了。梅香,你进去问问老夫人,孙才说是老夫人和大老爷发的话,我们老爷特意打发来给老夫人贺寿的人连门儿也进步,当真不当真?若当真,我出嫁从夫,早是林家的人,日后也登不进你梅家的门了!”

    那名唤梅香的丫头闻言大吃一惊,飞快看了面色变幻不定的孙才一眼,又略过贾蔷那张脸,顿了顿后,忙赶向后宅。

    而此时,二门外来来往往的各色人,早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传向外面……

    这扬州府,果然要变天了。

    ……

    盐院衙门。

    忠林堂。

    侍御史陈荣面色凝重的看着卧榻修养的林如海,沉声道:“大人,此事应该不会为假,外面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只是奇怪,金陵方面怎会一点消息都未传来?那应天知府贾雨村,不是大人举荐的么?若果真有如此大事,他怎会……”

    林如海面色虽淡漠,可是听到贾雨村三个字时,眼角还是跳了跳。

    如今想来,果真是看错了人……

    初时病重时,贾雨村还亲自赶往扬州,延医问药,即便回了金陵,也是派人三日一问。

    待郎中都说他已病入膏肓,无可救药后,这问病的次数就大减了。

    等他派人去京城让黛玉回来侍疾送终后,金陵方面,就彻底沉寂了。

    他一直在病中,浑浑噩噩,所以没想过此事。

    现在看来,此人当真如贾蔷所言,心性凉薄之极。

    幸好,他活了过来……

    林如海轻轻呼出口气,对陈荣微笑道:“勉仁,这盐院衙门,难道你还没待够?盐务诸事,你还未厌烦?”

    陈荣闻言,勉强笑了笑,道:“虽是如此,可大人还在扬州,就有人在金陵……”

    话没说完,林如海就摆手道:“我连遗折都上了,天子岂能不派人来监管盐务?你虽为我所举荐,但圣眷到底差了些……只是我没想到,半山公居然会担任两江总督。看来,蔷哥儿在京城之事,掀起的波澜不小。不然的话,韩半山此次理应步入军机。”

    陈荣闻言,面色古怪道:“蔷哥儿还结下了这样大一个仇人?那他还想在南省立足?韩半山清名满天下,身负天下之望,等坐满三年总督,怕是能够直入军机当领班大臣了。”

    大燕中央高度集权,首席军机,那可真是礼绝百僚的天下宰辅啊!

    和这样的人结仇,陈荣想不出贾蔷能落下什么好来……

    林如海笑了笑,道:“不过一些误会罢了,再说,这个时候半山公入军机,也未必是好事。至于蔷哥儿……勉仁或许不知道,半山公虽与我从未同省为官,但却相交已久。景初二十八年,我第一次在扬州下狠手,覆灭了以苟氏为首的私盐走私党羽,抄得赃银二百万两,奉旨意一半押送至京城,一半直接解往罹患黄河水患的河南,一下解了时任河南巡抚的半山公的大难。自那时起,我与他每三月必通一份书信,讨论治民为官之道。半山公,实为我良师也。”

    陈荣还不知林如海与韩彬竟有这一层交情,惊喜道:“竟有这般渊源?若如此,岂非如大人于我一般?”

    林如海呵呵一笑,正要再说些什么,忽然听堂外管家通秉道:“老爷,前衙传话进来,说外面有一老者,要见老爷,他说他叫韩彬。”

    陈荣闻言简直莫名,激动下抢先问道:“他叫什么?”

    管家答道:“据说是像个农夫……”

    陈荣还欲多问,林如海却已经起身,道:“速速随我去迎接半山公!”

    ……

    “姑奶奶,老夫人说了,今日里面有许多客人内眷,着实不便……不过,老夫人已经打发了顾大爷亲自来陪贵客,还说等寿宴结束后,必会亲自接待贵客,让姑奶奶勿要着恼。”

    梅园二门外,梅家老夫人身边的丫头赔笑对梅姨娘说道。

    梅姨娘虽然心里仍觉得不对,可今日毕竟是梅家老夫人的七十寿辰,她不好大闹,就问贾蔷道:“蔷哥儿,你如何看?”

    贾蔷心知必是出了什么大事,不然偌大一个梅家,除非失心疯了,才会做出这样的事了。

    只是一时他想不出到底出了什么事,能让梅家如此疯狂。

    不过,无论发生什么事,贾蔷都并不畏惧。

    有盐院衙门和林如海在,扬州地界儿,他不去胡作非为便是好的,怎还会担心一个梅家使坏。

    念及此,他对梅姨娘道:“姨娘只管进去便是,不过寿宴罢我就不必进去了。临出门时家里林姑姑交待了,下午要出去烧香还愿,我要提前去准备一番。”

    听闻贾蔷之言,梅姨娘自然没话说。

    一个在京城里接二连三得到太上皇夸赞的少年郎,岂能没有脾气?

    又怎是一个小小的梅家可以安排得了的……

    梅姨娘轻声道:“那好罢,待寿宴了了,我就早早出来,咱们一并回去就是。”

    贾蔷应下后,正此时,一个二十来许的年轻人过来,先与梅姨娘问了安。

    梅姨娘面色淡淡,道:“顾哥儿,这位是御史大人新收的弟子,亦是京城宁国贾家的正派玄孙,既然梅家二门门槛高,人家就不进去了,你好生安顿好了。”顿了顿,又深深看了梅顾一眼,意味深长道:“顾哥儿,当年叔祖与我家老爷平辈相交,蔷哥儿是我们老爷的弟子,与梅家大老爷尚且平辈。今日来梅家,你告诉大老爷,要好好招待。”

    说罢,又与贾蔷点了点头,方迈步进了二门。

    梅顾脸色一阵青红变换,他并非蠢货,实际上,梅家若是在京城,或者贾家在江南,这会儿前来迎接贾蔷的,都轮不到他,他爹必然亲自前来。

    可是,俗话说的好,县官不如现管。

    贾家就算再了得,可天高皇帝远,又能奈何得了扬州巨室?

    今日梅家若是热情招待他,给足林如海的体面,等林如海和这劳什子贾蔷拔腿回了京城,却是要梅家承担后果的。

    所以,两权相害取其轻罢。

    至于得罪了林家……

    再怎么说,梅家女也算是林家的半个当家太太,难道林家还会拿梅家作伐不成?

    心里如是盘算着,梅顾引着贾蔷,去了梅园偏厅……

    主厅里,其父梅珣等梅家大人会宴扬州府各家大人。

    而偏厅里,则是小儿辈们相聚。

    若今日贾蔷是随林如海前来,这般安排勉强还算说得过去。

    可今日他是代表林如海前来,梅家这般安排……

    贾蔷站在偏厅门前,目光清冷的看着梅顾,冷笑一声道:“怪道都说涪翁先生去世后,梅家文气散尽,子孙不肖,皆堕落成不入流的商贾。如今看来,还真没冤枉你梅家。很好,我倒要看看,你梅家能作死到哪一步。”

    既然梅家已完全不要脸,他又何须再留脸?

    只是贾蔷实在想不通,梅家到底发的哪门子的昏……

    ……

    ps:一些书友觉得梅家太蠢了……首先梅家并没有上帝视角啊,信息不对等为其一,再者,这种现象难道不寻常么?现实里发生的太多事,比书里这一窝子奇葩的多吧。随便去研究一个豪门的衰亡史,在家族没落的过程中,总是有层出不穷的蠢事发生。所以不是梅家太蠢,是你们太聪明了……

第一百六十章 激怒

    盐院衙门,林忠堂。

    林如海面容依旧有些枯瘦,看着坐在对面如老农般的韩彬,笑道:“半山公,谣传你昨日才在金陵露面,怎现在就到了扬州府?莫非是急着拿我大印?”

    韩彬吃了口茶,吃完后咂摸了下嘴,没有回答,而是再次打量了番林如海,沉声道:“身子骨这算是救过来了?拿到你呈上去的折子,陛下当真心如刀割,在给老夫下发的折子里提及此事,朱批三个痛字!还让我务必保重好身体……如海,你算得上是天子旧臣,潜邸之臣就那么几个,论经济才能,数你这位探花郎最强。这些年,若没有你这巡盐御史每年递增的盐业课税解往京城,许多问题,陛下都棘手难解。”

    陈荣在客座陪坐,看到主座上初次相见的二人,不由心中咋舌。

    半山公到底是半山公,按理说林如海是盐院衙门主官,且身世也强大之极,可对上韩彬,却连主动权都没法掌控。

    因为韩彬更强!

    林如海是探花郎出身,韩彬却是状元郎出身。

    林如海累世列侯的身世自然强悍,韩彬虽没有这等身世,可凭他二十八载宦游边塞苦寒之地,治民安邦,身负天下之望,如何能逊于林氏祖辈余荫?

    更何况,他还年长于林如海。

    好在林如海近来心性境界大增,不去争这一时之长短,呵呵笑道:“吾亦未想到,竟能从阎王殿活着出来。”

    韩彬仔细打量了番他的精气神后,缓缓呼出口气,点头道:“没事最好!如海,老夫这次星夜赶往扬州府,本是担心你已故去,才特意前来搬迁盐院衙门。这是最坏的打算,因为两江总督衙门那边也是一团乱麻。可盐税又实在太过重要,老夫不能不管。如今见你没事,我心里就轻松一大半了。”

    林如海闻言忙道:“半山公,既然旨意都传达了,这盐务自然就该移交……”

    不等他说完,韩彬一挥手道:“此一时彼一时,如海老弟,你我虽从未见面,但书信来往多年,且早晚要同殿为臣,就不要浪费功夫在这虚情推却上了。盐务你必须得先提点着,最少,为老夫分担半年,等我把江宁那边总督衙门理顺后,再接过手去。那边比你这边更复杂,也更麻烦。折子回头我就送上去……如海,你坐镇盐院衙门十三载,为官之清廉,古之罕见,朝野上下,谁不赞服?这边政务你熟悉,所以就算身子骨还未痊愈,只要你在,扬州盐务就乱不起来。”

    林如海闻言,简直有些汗颜,摇头道:“说起来惭愧,以往我也这般以为,总觉得至少能安稳扬州局面。可没想到,半山公出任两江总督的消息,我居然是从衙门外的谣言里才听说的……”

    韩彬闻言,明显皱起眉头来,沉声道:“你又没死,怎就到这个地步了?看来平日里,你还是手段太轻了,所以才会一到关键时候,就有些镇不住了。如海老弟,行霹雳手段,方显菩萨心肠,不要有迂气啊。景初朝那些老臣一团和气,和光同尘的臭毛病,你可千万不要学!”

    林如海愧然领受,点头道:“是啊,坐镇扬州十余载,唯一所得便是,商贾不可不兴,但也绝不可放任不管。否则,必生大乱!”

    韩彬闻言大喜,抚掌笑道:“如海有此见解,老夫不复忧矣。对于规规矩矩的商贾,自然不去理会。可对于奸商恶贾,自以为有几两臭银子就敢目空一切,无法无天的商人们,就该下狠手。国朝早有法规:私盐贩卖跟私铸银钱同罪,皆为钦犯!天子朱UU小说,杀之不伤天和。所以,万不可有妇人之仁。”

    林如海心中感叹,早就知道这半山公对百姓农夫慷慨仁慈之极,可他没想到,这老官儿对商贾仿佛有些憎恶的狠劲儿。

    不过,想想国朝如今的形势,松垮的有些过了,也的确需要一位铁腕军机来狠狠整治一番。

    念及此,他点了点头道:“半山公言之有理,当狠则狠,对奸人之狠,便是对良善之善。”

    韩彬哈哈大笑道:“老夫就说,如海必不如那些迂官儿腐儒,乃国朝之栋梁!”

    说话间,忽然林如海见门外出现管家,站在门外进不敢进,却也不退。

    他微微皱眉问道:“什么事?”

    管家闻问连忙进入,将梅家发生之事说了遍。

    随行之人只跟到了梅园二门前,所以王管家最后道:“如今,姨娘进了内宅,蔷二爷则被安排在了偏厅里。”

    林如海闻言,生生气笑,摇了摇头,对韩彬笑道:“梅家是涪翁先生后人,我倒没想到,他家倒这样乖觉。”

    韩彬沉着脸,道:“他们消息倒是一个比一个灵通,如海老弟,看到了么?这些人仗着有银子,神通广大的很。知道你要走了,哪怕极有可能回京高升,可只要是离开了扬州府,他们就敢不将你放在眼里。这样的人,一旦放纵起来,是要出大事的!如海贤弟,万不可心慈手软!”

    林如海闻言,缓缓点头道:“原我只当他们是看我人走茶凉,却未深思。得闻半山公之言,才觉得……还真是如此。”顿了顿,林如海看向客座陪坐的陈荣,道:“勉仁,立刻带一队盐丁,围了北城冯家,锁拿所有冯家男丁,彻查清河帮贩卖私盐一案。”

    陈荣闻言面色骤变,可是一点也无替冯家说情的心思。

    人若一心作死,神也难救。

    韩彬忽然开口问道:“那梅家干净不干净?”

    林如海闻言,眉头微微皱起,沉吟稍许后,对韩彬道:“干盐务的,若说完全干净,必不可信。梅家也有些手脚,但大体来说,还算规矩。”

    韩彬哼哼一声,昂起老农一般的脸,语气却霸道之极,道:“只拿一个冯家开刀,震慑不住人心的。如海老弟,朝廷盐务新政在即,将会是前所未有的大变革,必会触动八大盐商之根本利益。今日,正好借梅、冯两家人头一用,杀鸡儆猴,威慑悖逆之贼!这个恶人不用你做,老夫两江总督兼掌盐务,这第一道政令,就先拿冯家和梅家入手罢!”

    林如海闻言,眉头深深皱起,随即无奈一叹……

    涪翁先生,抱歉了。

    ……

    梅园,梅庆堂。

    偏厅。

    对于贾蔷近乎撕破面皮的冷言冷语,梅顾只能腆着脸生受了。

    梅家毕竟没想过要和盐院衙门真的撕破面皮,只是想借今日寿宴,在扬州府各大家族面前表明他们是清白的态度。

    至于林家……梅家还是希望暗地里能维持住姻亲的关系,关键时候,也还想得到林如海的助力。

    当然,只能说希望是美好的……

    但现实,显然十分残酷。

    至少从贾蔷的态度来看,这一次,梅家将林家和京城贾家,得罪至深。

    梅顾心里恨之极,面上却赔着笑脸,再三邀请贾蔷落座。

    贾蔷哪里还肯坐,就要转身离去。

    若是他自己,倒可隐忍一二。

    可他今日代表林如海前来,岂能受此大辱?

    林如海威震扬州十数载,今日贾蔷要在偏厅落座,必让扬州群小笑林如海威名丧尽。

    只是梅顾不敢拦贾蔷,不想贾蔷竟被一对双生子给拦住了去路。

    “京城来的公子果然好大的派头,和咱们扬州府的年轻人同座,辱没了你?”

    “就是,都是同辈人,你虽是京城权贵出身,我们扬州人比不上,可大家坐在一起难道都在羞辱你?”

    这两个双生子倒是阴险,还懂得挑起仇恨。

    贾蔷冷笑一声,问道:“你们又是梅家什么人?”

    双生子一起笑道:“我们不是梅家人,我叫冯佐(冯佑),他叫冯佑(冯佐)。”

    贾蔷目光略过二人,道:“原来是冯家人,之前才领教过冯家清河帮摆龙门局害人的本事,原以为只是冯家下人心思下作恶毒所为,今日见你二人,才知道什么叫上梁不正下梁歪。若只见清河帮,还不能断定你冯家为人。可今日见你二人如此,便可断定你冯家上下皆卑鄙无耻下作之流。”

    “哈哈哈!”

    没谁是傻子,起初听了冯家双生子的话,偏厅内一些人或许还会生气。

    可只要再想想,今日贾蔷出面是代表林如海前来,那冯家双生子的话就显得有些恶毒阴狠了。

    只是他们也没想到,贾蔷会这般直接的将冯家上下痛骂一番。

    平日里大家都是体面人,私底下让人斗的再狠,表面上至少还是君子作风。

    哪怕撕破脸,也主要是“以理服人”,何曾见过这么生猛的做派?

    偏厅内一众小辈看热闹不嫌事大,哈哈大笑起来。

    更有起哄者,让冯家双生子勃然大怒,然后做出了这辈子来最后悔的动作……

    二人恼羞成怒下失了智,居然想去揪斗贾蔷。

    贾蔷冷笑一声,中二的年纪果然干的出中二的事来。

    只是这群瓜皮大概不知道,他明面上的身份,乃武勋之后!

    顺着两人抓来的手臂,贾蔷出手如电,狠狠击在关节处的麻筋上,就听俩中二少年齐齐“嗷”了一声,吊着胳膊想往后退。

    可贾蔷言语为刀,本就是为了激怒俩沙雕少年,让其出手,将事情闹大。

    眼下大功将成,他又怎会半道收手?

    因此趁着俩沙雕弟兄的溃势,再度出手,这一次,却是见了血……

    ……

    梅庆堂上。

    梅珣正与八大盐商中的四家家主并冯家家主、许家家主等扬州府本地乡望之族的族长说话。

    谈话的内容,自然就是新任两江总督至金陵,并将收取巡盐之权。

    白、沈、吴、周四位盐商家主对冯健的态度已然大变,白家家主白元笑道:“希贤兄,待盐院衙门裁撤后,扬州府衙便会承担直接监察盐务之责,到那时,冯家就要直接掌管缉拿私盐之任。冯家崛起,指日可待啊。”

    冯健闻言谦逊道:“哪里哪里,冯家不过府衙小小一经承,何谈崛起不崛起?纵然能做些事,也不过造福于乡杍。”

    旁人若是说这些话,此间所坐的老狐狸们多半不信。

    可冯家不同,这是一个真正少与高门交恶的本土乡望。

    因掌着府衙兵房,凡是求到冯家门上的事,只要能帮的,冯家都是能帮则帮,家主冯健更是出了名的清正君子,也是个菩萨心肠。

    所以他说的话,这些家族家主们都信。

    正当众人想要再热捧热捧冯健时,忽然听到偏厅方向传来一阵惨叫声和喧哗声。

    被人喧宾夺主也并不在意的梅珣登时皱起眉头来,对梅玖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然而没等梅玖出门,就见管家孙才仓惶跑了进来,脸上还有一个鲜明的耳光印,焦急道:“老爷,二老爷,不好了,那位贾蔷快要将冯家两位大爷打死了,连哥儿在一旁拉架都被打了……”

    “什么?”

    ……

第一百六十一章 磕头认错?(求订阅啊啊啊!)

    “阁下未免太过粗鲁了些,有话好好说,大家都是读过书的人,岂有胡乱动手的道理?”

    偏厅内,一与冯家交好,或是想要示好冯家的年轻人,站起来指责道。

    贾蔷正用帕子擦拭掌心,闻言扬眉看向此人,问道:“你又是何人?”

    说话之人隐隐傲然道:“在下白家白子清。”

    贾蔷冷笑一声道:“那你可知道我是谁?”

    白子清笑容隐隐有些古怪,道:“阁下不就是盐院衙门御史大人的亲属么?还是京城来的……”

    贾蔷淡淡道:“家祖乃开国八公之宁国公,吾乃武勋之后,贾家素来以武传家,我打拦道之狗,有何不对?”

    既然被太上皇和隆安帝又硬生生给逼回了贾家,日后贾家果真有事,他想跑都不可能,那么再舍去这么一点便利不用,岂不愚蠢?

    所以,贾蔷并不拒绝用先祖的名头,来做些小事。

    “你……”

    白子清闻言一滞,他还真没往这方面去想。

    因为大燕承平太久,武勋贵戚又大都被约束在京,不准私交外臣,实际上对外影响颇小。

    但一个武勋弟子出来,用动武的方式来解决问题,确实谈不上粗鲁二字。

    只是在扬州府,陌生的武勋只是不按世间主流规则行事的异类,没人会喜欢……

    贾蔷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将擦拭完手掌的帕子收起,淡淡道:“我虽是武勋之后,但亦是一个读书人。之所以不与他们讲道理明是非,是因为道理和是非,是同君子们论述的,不是同卑鄙下作的小人们论述的。今日,我虽为晚辈,却是待盐院御史林大人前来给梅家老夫人祝寿,却被安置在偏厅……此间谁是谁非,想来不必我再赘述。冯家子卑鄙无耻,将我要离去等同于小觑诸位,对这样的人,难道让我去给他们解释道理?与诸位,在下愿意讲道理,在下非跋扈豪横之辈。可与小人,能动手解决的,还是动手解决的好。”

    此言一出,其他人大多暗自颔首。

    唯有梅家人脸色难看之极,冯家子是小人,那梅家又成什么了?连小人都不如?

    不过也不用等他说什么,就见梅珣、梅玖并冯健等扬州府顶尖人物,出现在门厅外。

    冯健自诩清正之人,素来教子严明,独宠这一双庶出的双生子。

    此刻看到冯佐、冯佑二子被打倒在地,虽流了一脸的血,却连叫也不敢叫一声,登时心疼又大怒,喝道:“好狠毒的手段!”

    说罢,转头看向梅珣,怒声道:“梅兄,今日之事,梅家当与我冯家一个交代!”

    梅珣本意是想借今日机会,撇清和即将裁撤的盐院衙门的干系,二来也想结交好冯家、许家等在府衙世代掌权的本土望族。

    不想,到底还是给搞砸了,而且,还是鸡飞蛋打的那种……

    眼下,竟被逼的不得不做出抉择了。

    梅珣目光阴沉的看向贾蔷,贾蔷则如同看个弱智一般看着梅珣。

    看到贾蔷挑衅的目光,梅珣心中愈发暴怒,沉声道:“纵是京城高门子弟,见到长辈,不知道问礼么?”

    贾蔷眼神愈发轻视,道:“我师林御史与涪翁先生平辈论交,此地何人为我长辈?梅家果然眼花心昏,连人也认不清了。”顿了顿,又冷笑一声道:“今日方知梅家做派,好的很,劳你们派人去后面问问梅姨娘,是现在与我回衙门,还是稍会儿,盐院衙门派人来接?”

    “你少拿盐院衙门压人,天子已下旨意,裁撤盐院衙门,以后盐务都归两江总督来管!今日你在梅家伤了人,不给个交代,休想离开!”

    梅玖见贾蔷如此轻贱梅家,早已压不住怒火,嘶声厉吼道。

    贾蔷闻言,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不过随即,他简直忍不住想要大笑出声!

    林如海这个时候派他和梅姨娘来梅园贺寿,分明是在表明其爱屋及乌之志,也是对外表明了,他要庇护梅家的态度。

    他是快要走了,要回京任职。

    可就算回京,他难道还护住区区一个梅家?

    以他这些年的功绩,和他这些年在江南官场的人脉,护一个梅家也算难事?

    梅家只知道这些年林如海不怎么管他们,多年未曾上门,似根本看不起他们……

    可他们却不想想,若果真没有沾林如海的光,就凭这一窝子草包,也想将梅家发展到今日之势?

    因为眼界格局不同,也就使得人的愚蠢,变的没有了底线。

    终于探明缘由后,贾蔷也懒得在此处多留,目光清冷的看向梅玖,讥讽道:“交代,你梅家也配我给你们交代?”

    此时偏厅内一神情有些懒洋洋的十七八岁锦衣公子哥儿站起来笑道:“刚才人家要走,是冯佐和冯佑非要拦下人家不让走,说了些膈应人的话不提,还是他两个先动的手,只是技不如人罢了……”

    “徐臻,住口!”

    徐家家主徐明和面色大变,厉声喝道:“偏你这个小畜生知道的多?”

    名唤徐臻的年轻人嘿嘿一笑,不再多言。

    贾蔷侧眸看了他一眼后,就听梅珣淡淡道:“既然是你动了手伤人,你就先给冯老爷磕个头认个错,再去客房里待着罢。等寿宴结束后,我亲自带你回盐院衙门,请林大人发落管教你。王子犯法,庶民同罪。我想,林大人不会徇私的。”

    说罢,梅玖冷笑一声,往后一招手,立刻进来四个豪奴,上前要拿贾蔷。

    贾蔷生生气笑,几无力吐槽,道:“看来这些年,我姑祖丈的手段还是太仁慈了些……你们梅家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姑祖丈就算不当这巡盐御史了,也多半是回京高升,又不是败了,你们脑子进水了?”

    梅玖不耐烦道:“我们梅家管他是高升还是败了,这些年我们就没受过他什么恩惠,他也没登过我们梅家的大门。”

    贾蔷这下愈发明白梅家的想法了,梅家居然以为没有承受过林如海的人情!

    如今林如海要走了,他们估计以后更沾不到什么好处了,所以才冷淡对他?

    也不对,冷淡相对也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这是要给别人看的!

    给谁,给冯家?给盐商?

    贾蔷看着梅家诸人,心里冷笑,梅家怕是自觉没承过林如海的好处,所以现在不想承受承林如海的仇家……

    想通此节,他对梅家这起子脑洞往天上飞的蠢货彻底无语了。

    不过,看着就要上前拿他下跪的四名壮汉,贾蔷冷笑一声,然后一个箭步上前,一把锁住了梅珣的喉咙,冲着面色大变的梅玖众人寒声道:“京城醉仙楼上,太上皇尚许我做一世闲人,除天地君亲师外,余者皆可不跪。尔等土鸡瓦狗一样的货色,也配让我下跪道歉?给我滚开!”

    一众扬州城内数得上的人物,都被贾蔷这种亡命徒做派给震惊了。

    他们不是没见过亡命徒,甚至手下都豢养着一批。

    可何时有人胆敢在他们跟前放肆?

    难道说,京城来的,都这么虎么?

    遥记当初林如海不过而立之年初至扬州,执掌盐院衙门,八大盐商当时富可敌国,更有捐银迎驾太上皇,得太上皇盛赞之功,谁将一介书生放在眼里?

    却不曾想,仅仅蛰伏半年功夫,林如海就以雷霆手段,连灭两门,江南震怖。

    如今,这林如海的弟子,倒比他还更粗暴些。

    先打的冯家两位公子满脸是血倒地,又将堂堂梅家扬州高门骂了个狗血淋头,眼下更是直接以梅家家主为人质……

    彪悍至斯,令人大开眼界!

    “贾蔷,你疯了?还不赶紧放人!我大哥有半点闪失,你今天休想走出梅园!”

    梅玖、梅顾等梅家人见梅珣居然被锁喉擒拿,一个个目眦欲裂,恨不能将贾蔷扒皮拆骨,厉声吼道。

    冯家、徐家并四大盐商家主也纷纷开口道:

    “先放人!”

    “成何体统,速速放手!”

    “好大胆!这里是扬州府,不是你能撒野的地,立刻放手,不然……”

    “不然怎样?”

    白家家主白元的话没说完,就听到身后一道清寒之声响起。

    众人回头看去,随即齐齐面色大变。

    盐院衙门侍御史陈荣,此刻身上再无一丝往日里的和气儒雅,反而煞气惊人。

    其身后,跟着一队百余煞气腾腾的盐丁,执枷拿锁,如虎狼之视。

    看到陈荣如此,梅家人唬的一时失声,冯健出列道:“勉仁兄,此为何意?”

    白家家主心中紧张,质疑道:“陈大人,就我所知,如今天子已经传旨,裁减盐院衙门。两江总督昨日在江宁升衙,旨意已达,盐院衙门如今似乎已经没有调动盐丁的权力了吧?”

    陈荣面色冷峻,沉声道:“总督大人此刻就在盐院衙门,此令,为总督大人执掌盐务后的第一道政令。”

    “到底是什么令?!”

    冯健颤声问道。

    陈荣看着他,眼中难掩失望和惋惜,沉声道:“奉总督令,冯家罪在豢养清河帮,为祸扬州。梅家之罪,涉嫌私盐。本官今日,特地前来缉拿冯家和梅家上下!敢有抗令者,就地斩首!”

    冯家父子闻言自然如遭雷劈,可真正恐惧的,还是梅家。

    盐商一旦沾上这个罪名,就没有可能再洗白。

    哪家盐商不倒腾点私盐?

    只是量多量少的区别。

    只要不过分,官家大多数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按时交纳盐务课税,平日里多捐赠些善银就好。

    可一旦去查,那就说明判了死刑了。

    梅珣被贾蔷锁喉擒拿之时,还能保持面不改色,可此刻,却面如土色,体如筛糠,眼神里满是哀求的看着陈荣,颤声问道:“陈大人……林大人何在?”

    陈荣闻言,目光阴冷道:“御史大人与总督大人乃相交十数年的老友,原本自然可为你梅家分说一二。只是,还未等大人开口,今日梅园之事就传回了衙门。哼,大人亲派弟子前来祝寿,却只能坐在偏厅,还有人敢逼他跪下赔罪……好啊!真是开了眼了!你们就一起去大牢,好好论论到底怎么赔罪吧!”

    贾蔷随手放开了梅珣,任他瘫软在地,在众目注视之下,用帕子擦了擦手后,走到陈荣面前,微微躬身一礼,轻声道:“师叔,若无事,我就先接姨娘回衙了。”

    陈荣闻言有些意外,没想到贾蔷居然不趁机狠狠踩一踩这些人的颜面,不过如此更好……

    他点头道:“去罢,大人和两江总督半山公正在忠林堂谈话,也在等你回去呢。”

    贾蔷:“……”

    日哦,怎么会是那个倔老头?

    那他在江南的日子,怕不会太好过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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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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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遁去其一,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大荒河图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荒河图,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荒河图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