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争命!
“哎哟,蔷哥儿啊,来祸事了呀!蔷哥儿啊,来祸事了呀!”
傍晚回家,春婶儿第一回没有如往日那般快活的喊着赚了多少银子,而是哭丧着声音惊慌不已。
贾蔷正在前庭石榴树下逗外甥小石头顽,听闻此言,先见人是否齐全。
待看到不仅四人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还带了两人回来,都没甚问题,便微笑道:“舅母莫慌,什么天大的事,都说成祸事了?”
春婶儿当真眼泪都快下来了,一五一十并并添加了些想象中的内容,将今日事大体说了遍。
好在有贾芸在一旁修正着,贾蔷才没理解成这是一个武侠世界,他可没带系统啊……
贾蔷目光先落在两个生人脸上,见他们都或多或少还带着伤,目光中隐藏不住桀骜和戾气,一见便不是善茬,却也没意外。
能在码头上靠力气讨生活的,铁牛这样的才算个异类。
想了想后,贾蔷轻声问道:“姐夫,这两位大哥就是你的兄弟?”
铁牛忙不迭的点头,然后一手一个脑袋强按在地上道:“蔷哥儿,他们都是好人,心善着呢,俺娘都说他们是好孩子。你看,他们给你磕头了。”说着,抓南瓜一样抓住俩脑袋在地上硬磕。
铁头和柱子闻言,挣了半天干脆也不挣了。
一来根本不可能挣脱,他二人虽好勇斗狠,是打架的好手,可单论力气,别说两个,再多一双都压不住铁牛。
二来,他们如今端着人家的碗筷吃饭,更何况贾蔷也不是骄狂的,还开口称呼他们大哥。
所以,磕个头就磕个头吧……
狗日的铁牛,抓着他们的脑袋往地上刚,都磕七八个了!
贾蔷见之忙拦道:“好了好了,既然姐夫你信得过他们,我自没甚好说的。”
再磕下去要出人命了……
铁牛虽傻,却也知道体面二字。
见贾蔷如此给他面子,喜的无可无不可,又抓着俩发小磕了仨头。
等铁头和柱子站起身时,铁头还好,不负其名,只是脑门有些青紫。
柱子却已是眼冒金星,摇摇欲坠了……
贾蔷暗自观察,见两人虽有埋怨铁牛**之意,却没甚怨恨之心,便放下心来,对还在抽泣的春婶儿道:“舅母,你去和表姐忙就是,我担保不会有事。”
春婶儿哪里肯信,不过看着贾蔷那张自信到不容置疑的脸,终究还是决定大事听家里爷们儿的,看向刘老实。
待刘老实也对她点了点头后,便和担忧的刘大妞一起到西面耳房去穿肉串儿去了……
等她们走后,还在喜庆中的铁牛憨声笑道:“蔷哥儿,真没甚事?”
却不想贾蔷转过头来就变了脸色,还是第一回在人前面色如此凝重,他看着铁牛,道:“没甚事?姐夫,你在码头上混了这么些年,难道还不明白一个道理?”
铁牛都懵了,讷讷问道:“甚……甚道理?”
贾蔷一字一句道:“既入江湖内,便是薄命人!姐夫,咱们现在是在江湖上混饭吃,哪有那么容易赚钱的好事?这座神京城内,这天底下,但凡容易得钱的营生,都是天家和贵人家的,轮不到咱们。咱们想活命,只能去拼!自古而今,本钱的原始积累,就没有不带血腥气的!”这话听的贾芸眼睛一亮。
铁牛却被唬住了,摇头道:“蔷哥儿,俺不懂……”
一旁贾芸叹了口气,道:“铁牛哥,蔷哥儿的意思是,这件事,咱们得拼命。这世上没有东西,不靠争就能落到碗里的。”
铁牛闻言却连连摇头道:“俺不敢,俺娘说了,不准俺动手。”
贾蔷皱眉道:“那你知道,你不敢动手的后果吗?”
铁牛摇头,一旁铁头和柱子对视了眼后,眼中都起了些阴鹜。
混码头多年,他们能活下来,就不缺经验和阅历。
他们可不愿给人当打手和死士……
就听贾蔷继续道:“如果这次咱们退步,交给他们四成的利,往后他们还会继续盘剥,还会要方子,直到最后将咱们生生挤兑垮了。没了这份营生,又丢了码头上的生计,一家老小怎么活?就算你们可以重新回码头,毕竟神京城不止一座码头,可在码头上赚的那点银子,够给我表姐抓药养身子的?姐夫,表姐的身子骨你是知道的,生小石头落下了病根,现在还一直吃着药,若是断了药,她能活下去么?”
“舅舅、舅母待你也不差,可他们的年纪大了,我想这些年你也看到过,像他们这样苦熬一辈子的人到了年纪后,都落得什么下场,年轻时拼命干活受罪,年老后百病缠身更受罪,生生受尽折磨而死!你愿意看到这样么?”
“姐夫,这世上没什么病是治不好的,治不好的只有一种病,就是穷病!你想让他们因穷困而死?你想让小石头长大以后也和你一样,过这种穷日子,坎坷窘困一生?”
铁牛虽笨,却也明白道理,听着贾蔷的话,他如牛般大口喘息着气,红着眼睛艰难道:“蔷哥儿,可是俺娘……”
贾蔷轻声道:“伯娘临终前不让你出手,是担心你一旦出了手,没人能帮你收尾,遭了官司,你就会坐牢,就会饿死。可现在你有家人,有舅舅舅母当你爹娘,你有妻子有儿子。最重要的是,我也不会让你主动去打谁杀谁,我们只是想要自保,难道你也不敢出手?姐夫,你不用怕,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让你出手的。我们不是混帮派饭的,你随便一出重手,谁扛得住?惹下人命官司那还了得?”
听到这里,连刘老实都糊涂了,铁牛纳闷不已,一直没开口的贾芸则奇道:“蔷哥儿,那你的意思是……”
贾蔷微笑道:“很简单,姐夫不主动打人,但要主动防御,不打人,却也不能让人打。你最好能学会以威势压人,今日不就做得很好?”
贾芸笑道:“我也是实在没有法子,只能借铁牛大哥的虎威了。那会儿,我就怕他突然抬眼,让那群混帐看到他的眼神,那就糟了。”
贾蔷笑道:“眼神还得练,但要有技巧。关键时候,姐夫你就想着我和舅舅、表姐、小石头他们被人打死的场景,眼睛自然就有煞气了。”
柱子怀疑道:“光吓人,能管什么用?”
贾蔷侧眸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天下事,终讲究个利弊得失。我们又不是和金沙帮抢地盘争利益,和他们无仇无怨,有姐夫这样的杀神在,他们未必愿意凭白招惹咱们?最重要的是,若他们成器可用,我还可以给他们点甜头。”
铁头急道:“什么甜头?”
贾蔷却未回应,而是问道:“谁知道这金沙帮在何处?”
铁头闷声道:“我知道,金沙帮在西城也算有些名气,是个敢打敢杀的,就在苦水井太平街那片。”
贾蔷点头道:“知道在何处便好,走,咱们且去会会这金沙帮,看他们到底成器不成器。”
“现……现在?”
这下连贾芸都吃惊了。
贾蔷心里也是无奈,铁牛这尊威慑门神,只要人家去码头一打听,就能打听出根底虚实来。
真到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麻烦事。
不如现在趁着对方不知这边的底细,赶紧上门或威胁或利诱,将事情摆平才是正理。
越迟,付出的代价就越高。
不过面上却不能这样说,贾蔷轻轻弹了弹袖子上的虚灰,轻声道:“区区一个金沙帮,还要等多久?速去速回,不可耽搁你们休息,且明日一早,我还要早起做早课读书呢。姐夫、芸哥儿和两位大哥随我一并前去,舅舅在家看家。姐夫,你若实在不敢来,你就在家待着吧,我不强求。只是从今往后,你好自为之。”
说罢,率先一步迈出。
背后,铁牛身子都颤栗起来,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恐惧。
“铁牛!”
忽地一声,从他身后传来,铁牛一个激灵,转过头去,就见刘大妞抱着小石头站在不远处的枣树下。
铁牛红着眼,颤声道了声:“大妞,你……你都听到了?俺……俺……”
刘大妞轻轻点了点头,道:“铁牛,你若实在不敢去,就算了,没甚的,咱们今晚就走。”
“去哪里?”
刘大妞微笑道:“回麻刀胡同老宅去,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过不了富裕日子,贫贱也能度日。”
“可是,可是你的身子……”
刘大妞摇摇头道:“没事的,这原是我的命。只是我若不在了,你要照顾好小石头。”
铁牛闻言,大口大口的粗喘着气,缓缓摇头道:“不是,不是,这不是你的命。俺……俺要你活着,俺要你活着!大妞,俺要你活着!!你……好好活着,俺去帮蔷哥儿!!!”
说罢,猩红着眼,满面狰狞的一步步重重的追向了贾蔷离开的方向。
背后,刘大妞心如刀绞,泪似雨下。
她不是故意耍心机去激他,那是她丈夫!
可是,她不能眼看着贾蔷一个人去拼命啊,那是她弟弟……
……
ps:感谢老书友寒冰大神的万赏,这是几本书的老书友了,谢谢一路相伴。
感谢书友竟有人叫灵长类、无聊异国、不良生徒、朝阳的躯壳黄昏的心态、贝爷很寂寞、冰影刃、筋柔而握固、哈克教官、忘在家里、黑刀如雪、梦中与年糕等书友的打赏,大部分也是老面孔,很开心。
另外说一下,书评区这两天有点热闹,大家还是对我有点信心,又不是第一本书的萌新,该怎么写心里还是有数的,会参考书友的建议,但肯定不会为了个别意见去修改大纲的。
最后,求推荐、求收藏,求打赏!
第二十七章 赌
苦水井,太平街。
若说寸土寸金权贵遍地的西城也有贫民窟,那么苦水井一带便是。
这里原住着的是最初追随太祖皇帝打江山的有功士卒,虽伤残但未丢命的那一拨人。
开国之时,这样的人已经不多了。
太祖高皇帝念其有功,特意在此处划出一条街来,御笔赐名太平街,寓意天下太平自此街起。
只是一群伤残老卒,就算得了些封赏,娶妻生子后,花不了几年也就花干净了,又如何能安享太平?
太祖皇帝在时还好,时常拨些粮米银钱来接济,待太祖皇帝驾崩,到了世祖皇帝,情分也就淡了下来。
世祖爷有自己的班底勋臣,便是四王八公诸开国勋臣子弟中,也只重用了少数有才干者,譬如第二代荣国公贾代善。
余者逐渐边缘化,以此收取了兵权。
连开国勋臣尚且如此,太平街这边自然就更不用多提。
百余年下来,苦水井这里便成了整个西城之地最贫贱之所在。
偏此地论起根脚来,又硬的有些扎手。
等闲权贵想来此圈地,还圈不起……
因为这里的人不仅能和许多王公贵府扯上点瓜葛,便是拿出一二件太祖皇帝御赐之宝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等闲官员都不愿招惹这伙滚刀肉。
可没人好惹又能如何?
只靠经济营生,太平街的丘八后人们赚不到许多钱,城外的地多也被祖宗卖尽了。
所以,白道走不通,只能走黑路,却不知从哪年起,有人在这里立起了金沙帮这块招牌。
靠着悍勇敢斗之气,和祖上的一点根脚,竟让这金沙帮在西城一隅占了不小一块地盘。
凡在其地盘上做生意的门铺摊贩,尤其是赌场、酒馆、茶楼、戏馆,都要给其上一份太平银子。
很不巧,青塔寺附近的香竹街,正是其势力范围内的地盘。
贾蔷并不知有这座庙,所以才坏了人家的规矩,被人打上门来。
如果金沙帮没有狮子大开口,一个月要上三五两银子,他也就认了。
这世间总有黑有白,做买卖,贵在和气生财,几两银子权当行善。
可金沙帮如此大的胃口,贾蔷就没法惯他们这毛病了。
如今他手上一有荣国后人贾芸,二有黑熊怪一般恐怖的铁牛,足够凑一副底牌进行谈判了。
所以与其坐等他们打上门来,不若反客为主,主动上门。
很显然,这番做派,也大大出乎了金沙帮的预料。
当贾蔷带着贾芸、铁牛和铁头、柱子三人来到一座破旧大宅前,贾蔷回头看想铁头,讶然道:“就在这?”
铁头点头道:“就在这。金沙帮虽然横行霸道,搜刮银财,但他们要照应的人口也多。那么多张嘴,能活下去就不错了,没多少余财料理宅子。”
贾蔷心里又多了层认知,不过便在这时,五人的行踪也被金沙帮门前的帮众发现,实在是铁牛跟个黑熊怪一样,太过醒目。
随着一声“干什么的”喝声传来,一转眼,就从大门里涌出十几个青壮来。
当头一人看到铁牛的身板后,顿时觉得十几个还不保险,又立刻派人去里面求援。
贾蔷一行五人被人包围起来,心里都有些慌,因为他们心中清楚,铁牛就是个样子货。
这会儿绷着脸大口喘着粗气,不是要发作动手,而是因为这龟孙真的害怕……
贾蔷轻轻拍了拍铁牛的肩膀,对他微笑了下,任由贾芸先与金沙帮的看门帮众交谈。
没过多久,里面传来动静,轰隆隆的一阵脚步声,先涌出来二十来个打赤膊的青壮,之后四五个穿灰衣短衫的中年男子簇拥着一位穿长褂的头发花白男子出了门,声音有些尖利喝道:“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跑到我金沙帮门前闹事?”
第一眼看到的,依旧是黑熊精一样的铁牛。
在冷兵器时代,一个身高超过两米三四,又壮硕如犀牛的大汉,其威慑力不亚于后世的b2轰炸机。
这样一个大汉,如果披坚甲舞大斧,几乎就是无敌的象征。
哪怕没有坚甲和大斧,手里持一铁棍,也足以横扫三条街,由不得金沙帮不重视。
“在下贾蔷,名下有生意在青塔寺那边,今日得知贵帮前去立规矩,故前来瞧瞧,到底该如何定这个规矩。”
贾蔷声音清澈有力,虽面若冠玉,却不似寻常文弱书生气,丹凤眼中,目光锋利明亮,自有一股锐气在。
被一众帮众簇拥的头发花白者,听身边之人耳语数句后,皱眉问道:“你是荣宁街贾家的人?”
贾蔷呵了声,只道:“家祖确是宁国公,不过今日只论江湖事,岂可以家世压人?再者,以金沙帮的根底,论起来与荣宁二公尚有渊源,拼起祖宗来,怕会让祖宗蒙羞。”
那头发花白老者闻言,冷笑了声,道:“你倒是会说话,不过你这话说的也没错,拼祖宗算不得什么能为,我们也不惧……”顿了顿又道:“看你年纪虽不大,却是个人物。也罢,我现在就可以做主,放你们这一回,那四成太平银子也不收了。不过,小兄弟你也说了,论起渊源来,咱们还是一家人。那肉串摊子,只你一家做有些可惜了。老夫做主,把香竹街那片划给你,不过你要把那调料方子告诉我,我们金沙帮也想烤些羊肉串来自己尝尝,如何?”
这位倒是更狠,不要四成银子,直接要掘根了。
贾芸几人闻言面色纷纷一变,贾蔷却只淡淡一笑,问道:“不知老丈在贵帮中,是何身份?说话可算话?”
老者哈哈一笑,大声道:“老夫乃金沙帮副帮主钱富,如今帮主病中,小兄弟你说说看,老夫说话作不作数?”
模样张扬恣意,贾蔷一看就觉得有反叛之相。
他摇了摇头道:“副帮主这是欺我年幼?还是以为我好欺负?”
此言一出,气氛便陡然压抑起来。
钱富冷笑道:“就凭一个高大的蠢笨夯货,你以为就有倚仗了?”
贾蔷轻笑了声,道:“这样,我与你打个赌。”
钱富冷笑道:“打什么赌?”
贾蔷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指着铁牛道:“我赌我手下这位兄弟,可以以一人之力,平趟你金沙帮,至少重伤二十人,轻伤三十人,若是发怒失手,当场打死几个也不是不可能。而我大不了不要这香竹街的买卖了,回荣宁后街读书去,你们一样得不到方子。你敢不敢赌?”
钱富闻言勃然大怒,厉声道:“黄毛竖子,你也敢威胁我?你信不信,老夫今晚让你们走不出我金沙帮!”
贾蔷呵呵一笑,声音中充满刻意的挑衅,朗声道:“若如此,你们今晚到底会死伤多少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明天一早,京营一定会踏平太平街,扫灭金沙帮!那些想要扩宅子的贵人们早就瞄准这里了,不过一直缺个动手的理由,你要是成全他们,他们感谢你祖宗十八辈!钱富,你要是够胆,现在就放马过来。不然,你也别叫钱富了,叫钱鼠算了。本公子今天倒想瞧瞧,当年四王八公麾下老卒之后,如今还有几分血勇之气,来啊!!”
在他背后,铁牛低吼一声,高壮如黑熊的身子不住晃动着,似要伺机而动!
……
第二十八章 搏命人
见贾蔷突然以亡命之姿暴走,最出乎意料的,是铁头和柱子二人。
他们是混惯码头的,见多了读书人的德性。
事实上,看到贾蔷每日里躲在二门后读书,却让刘老实一家抛头露面卖力赚钱,他们心里就觉得不得劲了。
不是说觉得没道理,只是认为没人性,不是一路人。
再加上他煽乎铁牛卖命,更让二人生出不可共事之心。
然而此刻,贾蔷的表现一下推翻了先前二人心中偷奸阴险的印象,瞬间激情澎湃起来。
因为一旦大战起来,弱鸡一般的贾蔷根本无法幸免,甚至在第一轮就会被干倒。
可贾蔷根本不惧,反而以极凌厉的亡命之姿,向金沙帮宣战!
这种做派,就太对二人脾性了!
原来,这位东主竟是这样的人。
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兴奋,也都咬紧牙关,准备大干一场。
看着咄咄逼人的贾蔷,还有大喘粗气身子颤栗随时准备雷霆一击的“黑熊怪”,金沙帮副帮主钱富脸色阴沉之极。
若年轻二十岁,他绝不会有任何犹豫,直接下令拿下这五人。
黑熊怪再高大,终究也是人,没披甲,也没带兵器。
金沙帮内虽没藏弓弩,可勾枪、战镰、地钉、套索、石灰……各般兵器要什么有什么,还拿不下一个莽汉?
可是人老了,胆气不似当年那样烈了,关键是,就算拿下了这五人,也没甚大好处。
那两个贾家子弟,不管是嫡还是庶,金沙帮都不敢真个要了性命,顶多打一通丢出去。
为此,却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金沙帮,并不富裕哪……
真要重伤一片,光医药银子就够帮里头疼的。
金沙帮素以义气为重,不可能丢下自己兄弟不管。
不仅不会丢下自己兄弟,连兄弟家人都要一并照看着。
金沙帮的子弟,本就多是太平街各家各户的子弟。
团结是团结,没有贪生怕死之辈,可是……
包袱也重。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莫过于此。
正在钱富面色阴鹜,盘算怎么应对当前局势时,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清朗笑声:“贾兄弟又何必咄咄逼人,作鱼死网破之状?况且,真要拼个你死我活,我金沙帮八百帮众,又何惧之有?”
声音未落,从金沙帮门前帮众分开一条道,一身着青色玄衣的年轻男子在两个老年帮众陪同下大步走了出来。
这一出面,就破了贾蔷处心积虑营造出的玉石俱焚之气氛。
贾蔷眼眸微微一眯,道:“贾某人咄咄逼人?这香竹街乃神京都中之土,大燕之地,我的人在上面谋生,被人勒索敲诈,倒成了我咄咄逼人?”
那年轻男子呵了声,拱手道:“贾公子莫恼,说来我与你家也有些干联。上月间,我与那冷面郎君柳湘莲才见过贵家衔玉而生的宝玉公子,一见如故,结为好友。却不知公子与宝玉怎么相称?”
贾蔷闻言,淡淡道:“宝玉便在此又如何?”
年轻男子闻言一怔,皱了皱眉,据他所知,来人名唤贾蔷,分明是贾家艹字辈子弟,当为贾宝玉子侄辈,却不想竟敢当面直呼名讳,这让他自涨辈分的算计落空,也让他纳闷,贾蔷怎敢如此。
不过到底吃江湖饭的,很快就压下心底疑惑,笑道:“不论怎样,都不算外人。”
贾蔷道:“若果真如此,那往后就各自安好罢,如何?”
年轻男子呵呵一笑,摇头道:“且不提此事,上门便是客,贾兄弟可敢入内,饮一杯清茶?”
贾蔷心知此人难缠,却疑惑在红楼中为何没见过此人记载,不知根底,只能见招拆招,对贾芸低声道:“你们在这等我,若我有事,就按方才我所言那般办,不必顾忌我,否则只能任人宰割。”
贾芸想劝贾蔷别去,却知道此时不能弱了他的气势,便重重点了点头。
看着贾蔷清瘦孤逸的身影进了被数十大汉重重包围的金沙帮内,贾芸心酸之余,红着眼睛喃喃自语道:“蔷哥儿,这就是你说的,‘既入江湖内,便是薄命人’么?原始的本钱积累,果真都要带血腥气。”
今日若不是贾蔷一上来就摆出了光脚不怕穿鞋的气势,敢以死相拼,逼住了金沙帮,事情哪有这般简单?
便是方才,言语交谈中,又蕴着多少刀光剑影?
念及此,贾芸压低声音对铁牛、铁头和柱子道:“蔷哥儿是个有主意有办法的,咱们就听他的。一会儿果真他被人扣住了当人质,咱们可千万别慌,就按他刚才说的办,和他们拼了。铁牛大哥,你一定要知道,如果蔷哥儿被害了,舅舅、舅母还有姐姐和小石头,往后就都没好日子过,他们会死,真的会死!”最后之言,已是低吼而出。
铁牛壮硕的身躯不断颤栗着,一直胆怯的眼睛也渐渐变得猩红起来,缓缓抬起了眼帘,看向了金沙帮的大门方向。
见他这副狰狞模样,一直将大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的金沙帮帮众们,无不唬的大吸一口凉气!
这牲口一会儿要果真发飙了,谁顶得住?!
……
金沙帮,聚义堂。
“贾兄弟请坐,还未介绍,在下李进,是金沙帮的少帮主。钱副帮主你已经认识了,这两位则是我帮中长老,张长老和洪长老。”
年轻男子相貌颇为出众,若非如此,怕也难入贾宝玉之眼。
他请贾蔷落座,让人斟茶后一一介绍道。
少帮主李进说罢,对钱富道:“钱叔,我和贾公子都是年轻人,就由我来招待他罢。”
钱富冷哼一声,道:“随你好了。”
他心里憋屈,其实动烤肉摊子的主意,并非来自他,他在金沙帮是旧派人物的代表,认为帮派就该以收太平银子为主,顺便在保保镖局,给人护护路上的平安,这样赚银子才是正道。
若是银子不够,就多打点地盘下来。
至于做买卖,那是帮派该做的事吗?
可是既然贾蔷一伙都打上门了,他也不得不替某个异想天开的小王八蛋兜着。
谁想今日一世英名都差点兜到里面去,怎有不恼火之怨?
李进被这般对待也不见恼,和一旁的两位长老看了看后,同贾蔷微笑道:“贾兄弟,实不相瞒,今日之事,原是我的主意。帮内几百兄弟,算上家人超过两千,我们金沙帮缺银子,需要开源。平常的生意买卖我们做不来,也不敢随意插手别人的行当。你这烤肉摊子,却让我眼前一亮,这才动了心思。只是我没想到,小小一个摊位背后,会有贾兄弟你这样的人物在。”
贾蔷并未因此而感动,他好奇道:“恕我愚昧,据传闻,江湖帮派谋生,难道不是以青楼赌馆为进项?”其实还有绑票勒索,他没好意思说。
李进笑了笑,道:“青楼赌馆?别的帮派或许参与其中,但可以肯定,他们都不会是真正的东主。做这等营生,要没有足够硬的根脚,连一日都站不住。其他帮派便是参与其中,也不过是充当做脏活的黑打手,上不得台面。倒是可以做一些半掩门的暗娼,或者地下赌坊。可我金沙帮乃开国忠义之后,祖辈有训,绝不可做这等下作之事。”
贾蔷闻言,没有看李进,而是观察起钱富和另外两位老人的神情,见三人都深以为然的模样,绝不似作假,这等事也无法作伪,也就信了他。
只是……
“今日事又怎么个说法?”
李进苦笑道:“实不相瞒,若换个软和些的,我们就直接强要了他的方子,但也会将香竹街那片儿油水地划给他。我金沙帮虽是江湖人,却也讲些道义。不过既然遇到的是贾兄弟你这般强硬的,我还能怎么办?只能看看,有没有一起发财的机会。贾兄弟,我可以保证,只要你拿出方子来我们一起来做,你得到的,绝对比现在多十倍!”
说罢,身子朝前倾了倾,锋利的目光直直的看着贾蔷,一字一句道:“贾兄弟,我绝非是在威胁你,若没有我金沙帮照应,香竹街那片江湖,并非太平之地。”
……
ps:感谢书友区kuai链,的五万赏,这位大佬也是上本书的盟主。感谢书友文明恶棍i、弘农汇通杨氏、3点水晶、夜落幕无息、海中魔神、新上海人、衣冠沐雪、半仙这妖孽、星空一蚂蚁、黑刀如雪、筋柔而握固等书友的打赏。
新的一周,求推荐,求收藏,求打赏!!
第二十九章 重用
贾蔷看着李进,对这个相貌不亚于自己的黑道少主,他心里是有几分叹意的。
若非他二世为人,又是理工男出身,逻辑思维冷静,他自觉今日未必是此人对手。
这位李进城府极深,看似坦诚,却极具蛊惑性。
分明是金沙帮觊觎他的秘方,眼下倒像是他们委屈求全,一退再退。
不过也好,真是无能之辈,他还不愿合作。
贾蔷轻笑了声,道:“烤肉贵人是不吃的,至少不会在街边的摊子上吃。但京中富足的百姓极多,销路也就不愁。若是在青楼赌档等处卖,兴许更好卖,尤其是赌坊。这些我都知道,只是一来人手不足,二来我也不愿过多掺和其中。对于金银钱财,我兴趣不大,够花销嚼用便成。毕竟,我是读书人。”
李进清明的眼眸中明晃晃的挂着“扯鬼”两个字,却不得不笑赞道:“贾兄弟果然不比我等世俗之辈,满眼黄白之物。既然贾兄弟这般想法,那你我两家岂不是更有合作的余地?贾兄弟你一万个放心,我金沙帮绝不会让朋友吃亏,做负义之事。”
贾蔷想了想,道:“看得出李兄的诚意,只是这方子是先父所留,实不好送与李兄。你看这样行不行……”
李进本来极为失望,不过听到贾蔷话音有转折,便忙道:“贾兄弟但讲无妨。”
贾蔷微笑道:“目前来说,烤一只羊,除去成本,大概能赚到三两左右银子。我提供最重要的调料,贵帮派负责烧烤,当然,具体的法子我会让人无偿的教给你们。所以,两相加起来,一只羊的利,我要占二两的利。”
李进摇头失笑道:“贾兄弟胃口太大,依你之意,我们做了大部分的活计,贾兄弟只提供佐料,就要占去大半的利,实在是……再者,调料方子不公开,我们又怎知成本到底多少?”
贾蔷想了想,颔首道:“李兄所言极是,那么,就由贵帮连买调料原料的活计一并做了如何?只要贵帮不嫌麻烦。如此,岂不就知道了成本到底多少了?”
李进闻言一怔,显然贾蔷的话又出乎其意料,原料由金沙帮代买,这叫什么招?
他疑惑道:“贾兄弟不肯告知秘方,却将原料是何物相告……这,是什么道理?”
贾蔷笑道:“只是一部分吧,剩余一些不足挂齿的,我会让家里人帮忙买。且只知道原料,不知配方,也配不出好味道的。”
李进想了想后,点了点头,又摇头道:“即便如此,贾兄弟要大半的利也太高了。”
贾蔷问道:“那依李兄之意……”
李进笑了笑,伸出五指来,道:“五钱银子的利,贾兄弟什么都不用做,只配个料,就赚五钱的利,我觉得很合适。”
贾蔷轻笑道:“罢了,我非商贾,不愿再锱铢计较。三两银子的利,一家一半……”见李进还想说什么,他平推伸手,道:“李兄,就事论事,愿意和我合作的,绝不止贵帮一家。但贵帮能选择的余地,却并不多。能合作,就合作。合作不得,希望也不伤这份交情。”说罢,站起身来……
……
待送贾蔷离去归来后,钱富冷眼看着李进,冷哼一声道:“幼稚!我敢打赌,那利钱绝不止三两银子!”
李进耐着心性解释道:“钱叔,我不是傻子,再者,不是已经说定了,配料的原料,也由我们一并买了吗?一旦我们掌握了配方的原料,就能自己尝试着调配。这门营生,实在太适合我们金沙帮了!各家各户的老人妇孺皆可做事,哪怕一只羊咱们只到手一两半银子,就是两千四百文钱,咱们一天要是能卖一百只羊,就是一百五十两银子,二十多万钱!足够整个金沙帮和太平街两千口子半月的开支了,其他地方的进项,就能积攒下来。如此好事,还有什么不满足?”
钱富却高声逼问道:“咱们两千多人一起忙活才赚这么点,那小子只配个料就赚这么多,你还说满足?我看你真是昏了头了,连你那病鬼老子也不如!”
李进闻言,仰起头以遮掩眼中的凌厉杀意,他轻轻一叹,道:“钱叔,你若是觉得不满,大可现在带人去追,拼个你死我活,再看看能赚多少银子。”
“你……哼!我倒不知道,堂堂金沙帮,竟要变成小摊小贩了!金沙帮若是愿意给人做狗,还用得着等到现在?就算给人当狗,那小子也配?哼!”
钱富猛一甩袖子,起身大步离去。
待此人离开后,李进缓缓低下头,看着门外漆黑的夜色,轻声道:“张爷爷、洪爷爷,我不想再等下去了。钱叔虽是有功之人,但他太执拗了。他一心认为,帮派就该打打杀杀,却不知道,我爷爷和你们这些老一辈有根脚的人老去后,金沙帮就不适合在这世道里单靠拳头吃饭了。况且,他素不服我爹,更遑论是我?如今他还不知我的根底,可那些隐瞒不了一辈子,若有一日让他发现……那,他必反我。”
两位长老闻言,面色齐齐一变,想说什么,可听完之后,又沉默下来。
李进目光在二老面上扫过,见两位没有像从前那样坚决反对后,眼里闪过一抹喜色,就听洪长老沉声道:“既然小进你也认为老钱是有功之人,那就不要坏了他的性命。废了他们爷俩儿,送去乡下养老种地吧。”
李进闻言虽略有失望,却还是点了点头。
只要能将拦他路扯后腿的老厌物先给踢走,往后就好办多了……
……
青塔寺,五条胡同。
二进宅院内,春婶儿扒着铁头、柱子和铁牛三人不住的问问题。
方才贾蔷带人回来,只说了句事情已经解决,就领着贾芸回了后宅,留下急剧求解的春婶儿和刘大妞在前面追问。
铁头、柱子也不是会说话的,只一个劲说贾蔷这人是个人物,了不得,其余内情,竟一无所知,气得春婶儿只骂人。
后院。
贾蔷看着贾芸道:“事情就是这样,我将五两银子的利,说成了三两,如此一来,咱们虽然不再干这个了,但是赚的银子只会更多。”
贾芸急道:“蔷哥儿,你把配方的原料都告诉他们了,他们难道不会自己去配?哪怕配不出十成的味道来,只配成六七成,他们就能自己干。”
贾蔷淡淡一笑道:“我让他们去买的原料,一大半都不是配方里的料。一会儿我把配方写给你,你就明白了,以后这些事,就都由你来接手。他们买来的原料,我会用来试验咱们下一步要做的事,那才是真正的大油水。至于烤肉,他们若果真能配出来配方,那也算他们的本事。配不出来,咱们就一直赚着银子,不亏。且往后,若有东城、南城和北城的人来寻求合作,皆按此例。”
贾芸并未听清楚后面的话,他只听到贾蔷会将配方写给他,并将此事全权交给他来办,脑海里便一直嗡嗡作响……
交给他?
这样大的事,居然交给他来办!
看着眼前这个比他还要小二岁的族弟,贾芸重重点头道:“蔷哥儿,你放心,我就是死,也要把这桩事办好了!”
……
第三十章 宁王
只五天的功夫,小半个西城的繁华街口之地,便出现了金氏招牌“烤羊肉串”。
尤其是在秦楼楚馆和大大小小的赌坊附近,常常出现的不是一两家,而是一排。
金沙帮少帮主的确有头脑,这些地方的生意,确实是一等一的火爆。
尤其是赌坊,常常彻夜不眠,通宵达旦都有生意。
青塔寺大庙会时,贾蔷舅舅一家累死累活也不过卖了七八只羊,可在一家大赌坊门前,一天一夜能卖出十只羊!
而青楼呢,巫山**之后,也难免想撸上几串,补补精力,说不定还能再来一发,所以生意也不差……
这些销金窟附近的买卖,要比青塔寺附近赶庙会时还好。
不过这种街头生意,难免会惹人眼红……
“乖乖!才五天功夫,金沙帮就和各处的青皮地痞干了十几仗了,很有几处硬茬子,受伤不少,险些出人命了!有的想吃白食不给钱,有的还想讹钱,也不想想金沙帮是好惹的?他家少帮主亲自带人连挑了十几伙人马,过瘾!真是过瘾!”
青塔寺五条胡同贾家院儿里,铁头兴奋说道。
石榴树下,一张石桌子周遭坐满了人。
如今他们已经不需要再起早贪黑的去操劳了,赚的银子却成十倍的增加。
一旁正喂小石头的春婶儿闻言骂道:“什么好下流种子?人家做买卖打生打死,你就高兴成这样?你别忘了,那些买卖里都有咱家一份。”
铁头嘿嘿笑道:“婶儿,我这不就说说嘛。你老人家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就和二爷说说,我去给金沙帮出力帮忙。如今整日里在家收拾这些枝啊叶啊的,忒不过瘾。”
春婶儿闻言更恼了,啐骂道:“呸!你个王八玩意儿,你要不乐意安生赚银子就滚蛋,你当老娘的亲外甥儿愿意带你发财是怎么着?要不是我和你娘也相熟,她几番托我照应你,我都懒得管你们这一个二个的夯货。安生日子不过,你想去卖命?”
铁头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也不恼,还乐道:“婶儿,你还别说,我爹虽死的早,可他老人家有句话,我一直都记着。”
春婶儿斜眼看他,道:“什么话?你爹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老闷头,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铁头一笑,脸上的刀疤伤痕都狰狞起来了,差点没把小石头吓哭,他沉声道:“我爹告诉我说,人这一辈子,得金得银不叫走运。我就问他老人家,得金银都不叫走运,那什么才叫走运?他说,人这一辈子,跟对了人,碰到了明白人,那才叫真正走运!嘿!咱的运道来喽!”
柱子也笑,呵呵道:“运河上跟船厮混了这么些年,想让咱哥俩卖命的不是没有,给的银钱也不少,可铁头和我都不干,就因为没遇到明白人。怕把命卖给他们,只能是送死。这一回,是托了铁牛和老实叔还有春婶儿的福,才让咱遇到了大爷,总算遇到了明白人了,跟着大爷这样的人,卖命也值。”
一直傻笑的铁牛这回却点了点头,看着两个打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认真道:“蔷哥儿是个好人,也聪明,咱们一定要多听他的。”
铁头笑道:“还用你说?大爷对咱可真没说的,知道我娘病着,二话没说就给银子让带去瞧郎中。我才干了几天?这般的好东家,卖命也值。”
春婶儿还是笑骂:“那让你们干些活计,你们一个个唠叨抱怨,这会儿子又说这些话,想哄谁?”
铁头还未说话,见贾蔷和贾芸兄弟二人自垂花门出来,忙住了口,还连连给春婶儿使眼色,求她千万别出卖。
贾蔷、贾芸走过来,却好似已经得知了他们的牢骚,对铁头、柱子道:“如今让你们做的事,是为了日后咱们做更大的买卖用的。那生意做起来,一万个肉串铺子加起来都不如。你们好好干,从一点一滴做起,以后才能担起大任。”
铁头、柱子闻言,立马站起身,正经领命。
……
王府街,宁郡王府。
作为当今宗室分量最重的王爷之一,宁王李皙十六岁便出宫开府,初封就是郡王。
这一点,殊为难得。
因为根据大燕祖制,皇子开府初封多为国公,后进六部观政学习。
待熟悉部务后参政,建立功勋沐得皇恩后可晋郡王,之后再建大功方可晋亲王。
而实际上,大燕开国以来,大多数皇子一生也只能止步于郡王,还是靠恩封,而非功封。
凭才干能做到掌部亲王者,屈指可数。
而宁王开府初封便是郡王,那么哪怕是熬上二三十年,靠恩封也能熬到亲王爵。
更何况,对于极得太上皇爷喜爱的宁王李皙而言,虽因其身份特殊,不好在六部观政,却也安排在内务府做总管大臣,颇有功勋。
再加上他的出身,论起来竟是天家元出嫡孙,比今上的名位还要正……
所以任谁都以为,李皙只要安稳做他的王爷,就必能享一世荣华富贵,无人愿意轻易招惹,便是隆安帝亦不成……
宁王府,偏殿。
殿内四角摆放着八座青铜蟒龙冰鉴,一股股白雾自龙首喷出,使得殿内清凉爽快。
一二十岁上下的年轻男子,身着明黄锦褂,坐在主座上,双手捧着好大一瓷杯,轻轻啜饮着杯子里的酸梅冰汤,眉眼处竟是自在色。
下座右首位,神武将军之子冯紫英也捧着一个小号的瓷盏,眉开眼笑的用勺子将盏中冰块舀出,用力嚼着。
明黄绣龙锦褂的年轻男子自然便是宁王李皙,他见冯紫英嚼的欢快,“咯吱咯吱”的不停,一点体面也不讲,就笑骂道:“你也是堂堂神武将军府的公子,怎吃个冰都能吃成这样?”
冯紫英用力咽下口中碎冰后,“嘿”的笑了声,道:“王爷这就是不知民间疾苦了,我父亲虽是二品神武将军,却没甚聚财之能,家里全靠那点田庄进项,除却一大家子嚼用和人情往来,一年还能有几两银子富余?如今京城都中,这冰块尺五见方的,一块就得五两银子啊!啧,所以也就在王爷你老人家这里能吃个痛快,若在家里这般用,我老子非捶我不可。”
宁王闻言哈哈一笑,又摇头道:“说起来也有趣,这都中一座座王公贵邸,除却少数几家家底厚实的,其他多是空架子。前儿本王还听说,保龄侯府的一品侯夫人居然在家带着女眷做女红,以减少采买花费,千古也难闻哪。”
冯紫英呵呵笑道:“他家其实是个例外,别家再怎样也没那样的。主要是谁也没想到,本是开国功臣的史家,第二代非但没降袭,还能再挣出个忠靖侯来。不过世祖皇帝封元平功臣时,国库亏空太多,太祖时已经大封过一回功臣,掏空了国库,所以元平功臣难免寒酸了些,一个国公一年也不过是添个千把两银子的进项,刚够维持住国公府的体面。保龄侯府原先倒是富贵,老保龄侯太史令公攒下了不小的家业,可分给忠靖侯府一大半,也就没许多了。史家那两个侯府至今还为此不怎么和气,闹出不少笑话来。外面人如何能想到,勋贵之家都到了这样地步。唉……”说话间,目光不时打量宁王。
宁王李皙一边啜饮酸梅冰汤,一边听着这些不算秘闻的秘闻,道:“也怨不得天家,别说臣子家里,就是宫里内库中,也没多少银子了。去岁甘露殿那边失火,至今也没修缮过来,还不是因为缺银子?不过,功臣家窘迫成这个样子,也实在不大合适,毕竟,都是功勋之后。”
言至此,心思百转间,宁王又忽然问道:“朝宗,上回你和我说遇到一个有趣的人,是宁国府那边的,如今怎样了?”
冯紫英闻言,将手中青花白玉盏放在一边嵌青玉雕夔龙纹几上,抿了抿嘴,正色道:“王爷,臣今日前来,正是为了此人!”
……
第三十一章 恩绝
“哦?他竟有此手腕?今年果真才十六?若果真如你所言,他的能为,都不逊色于你了。”
宁王李皙听冯紫英说了两炷香功夫后,面上颇有些讶然之色,问道。
冯紫英摇头道:“原先就认识,不过差着辈分,没怎么正经接触过。但听说也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只知赏花顽柳,没甚长处。直到他突然从宁府逃出来,自甘贫苦,又在贾家义学上一鸣惊人后,我听闻后才起了兴趣,见他一面。这一见,顿时觉察出不俗来。
不过最初也只觉得此人日后能成气候,不是凡类,却没想到,这么早就能展露头角。
王爷,贾蔷敢带人当夜直闯金沙帮,可见其勇,趁着铁牛未被金沙帮了解根底可以为恃,足见其谋!
有勇有谋,其实还不算什么。臣以为,其最难得之处,在于他将那烤肉摊子分给金沙帮,可见其懂得取舍和进退!
如今他掌控着秘方配料,却躲于暗处,收益的比例却是五五开,甚至还不止……
其实以臣来看,凭他的手段和才智,就算不分利给金沙帮,也足以做大这桩生意。
可他分了,分了之后,不仅日入斗金,还将大半风险转移到金沙帮身上。
如此观之,此人之能,臣不及万一!”
宁王李皙缓缓咂摸着口中的一块冰鱼儿,神情凝肃,过了许久,直到口中冰鱼儿化尽,酸梅味淡去后,方轻声道:“朝宗,你以为,孤该怎么做?”
冯紫英神情一缓,笑道:“既然发现了如此可用之人,自然尽力招揽之。此人还有聚财之能,若能为王爷所用,势必使王爷如虎添翼。”
宁王闻言却笑着摇头道:“孤怕没那么简单,此人对富贵名利看的并不甚重,有傲气,不然不会舍了宁国府。他还能控制住自己的贪心,割舍那烤肉之利,还懂得藏拙……这样的人,怎会轻易为孤所用?再者,孤王如今行动处都被人盯着,靠的太近,说不得反而害了他……这样,还是由你出手。朝宗你的能为孤王深知,再莫谈什么难及万一。那贾蔷纵才华绝世,你冯朝宗也不会弱于他半分。所以,尽力为之就好。未必就要他立刻起什么忠心,可多施恩于他,让他多欠咱们几分人情,总有要他还的时候。孤王的人情,可是没那么好欠的!!”
……
锦什街,锦香楼。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半醉的薛蟠搂着妓子云儿都快当场洞房了,贾宝玉一边拉他骂,一边没奈何的摇头。
眼见薛蟠闹的不像话,冯紫英拉他问道:“文龙,近来蔷哥儿的烤肉遍布西城,可见他的确有经济之能。先前你说要赠他门铺使,我还约了几个朋友,在等着他开张后去给他捧场,怎地这大半月过去了,一直没甚动静。对了,文龙你给他那门铺到底在哪,我怎一直没见过?”
本来还想仗醉耍浑的薛蟠闻言,瞬间清醒过来,支支吾吾道:“这个……这个嘛……”
贾宝玉连忙给冯紫英使了个眼色,可奇怪平日里总能善解人意的冯紫英,今日却根本看不到贾宝玉的眼色,只是追着薛蟠逼问。
薛蟠什么脾气?
呆霸王一个,被逼急了,便热着脸撂开了道:“我给他个锤子啊我给,没给成,行了吧?”
冯紫英皱眉道:“说好的事,怎没帮成呢?老薛,此事是你的不是了,你若不方便拿不出手,就该早点知会一声才是,我来办啊。我什么时候在朋友跟前失过信?”
这话更刺激的薛蟠不要不要的,一张大脸红的和猴屁股一样,一拍桌子道:“今儿要不是你,我就骂娘了!我薛家还拿不出一个门面来?人家蔷哥儿又不是不给租钱!”
冯紫英纳闷:“那是为了什么?”
薛蟠气骂道:“还不是东府那位老不要脸的……”骂出口才回头对贾宝玉道:“原我不想骂他,可这口气我闷在心里好多天了。他不牵连到我也就罢了,如今让我在老冯、琪官还有云儿面前丢了脸,我就不能忍了。”
贾宝玉无奈一叹,只是摇头不言语。
薛蟠就趁着酒劲,将贾珍如何往贾蔷身上泼脏水的事说了遍,最后咬牙恼道:“按说这种忘八混帐事多了是,可偏偏撞我头上,让我没了义气,实在可恼,可恨哇!”
说罢,悄悄瞄了冯紫英一眼,怕他再说出什么诛心之言来,让他下不来台面。
幸好,冯紫英不负他平日及时雨之名,适可而止,还善解人意的笑道:“文龙不必骂了,你也不易,这般年纪早早就要支撑门户,我理解你的苦衷。”
薛蟠闻言,大生知己之意,方才在心里骂出狗脑子的过程也一笔勾销,却仍不肯落面儿,嘴硬道:“笑话,我有什么苦衷?我不过是一直没寻到蔷哥儿,门铺早准备好了,现成儿的!”
冯紫英闻言,展颜一笑道:“巧了,我知道蔷哥儿住在哪儿。”
薛蟠:“……”
……
入夜,宁国府。
东路院小正房内,一对原本艳羡世间的夫妻,此刻却比陌生人更冰冷的面对着。
一个是风流俊俏的贵公子,一个则是艳绝人间的绝色美妇。
起因是,自宗祠起火后,安生了十余日的贾珍,终于忍不住,又要了回冰糖莲子羹……
这一碗冰糖莲子羹,足足吃了两个时辰。
尽管秦氏回来后再三发誓,什么都未发生,贾珍只是在画像,可贾蓉如何肯信?
看着秦氏那张百媚千娇的脸,贾蓉心里如同有毒蛇在噬咬,有烈火在灼烧,痛彻心扉。
秦氏美眸点点滴滴都是哀求和绝望,声音如泣如诉道:“大爷,我虽出身不显,却也是读书人家长大的小姐,岂有不知礼义廉耻者?你何不肯信我贞洁?”
贾蓉闻言,冰冷猜疑的目光丝毫不为之改变,死死的盯着秦氏,一字一句道:“我今日才知道,读书人家长大的小姐,可以和公公深夜独处两个时辰,可以肩并肩而立,可以,相互喂食!”
“我没有!”
秦氏哀绝泣道。
见贾蓉目光如刀的看着她,秦氏娇躯颤栗,心如死灰,颤声道:“夫君,难道,你真想逼死我吗?”
贾蓉脸上骤然狰狞,猛然贴进秦氏,低声嘶吼道:“是你们想逼死我!!”
秦氏受惊往后连退数步,最终却被逼的靠在墙角动弹不得。
她感受着贾蓉粗喘的气息不住的喷打在她脸上,酒臭味让她隐隐作呕,而后她听到了贾蓉轻轻的,犹如魔鬼般的声音响起在她耳边:“如果,如果你真愿意让我相信,你和……他之间,清清白白的话,那么,你每次去给他送莲子羹,就将这个,加在羹里。”
看着举在她眼前的那个小纸包,秦氏差点唬的魂飞魄散,身子剧烈颤抖起来,道:“夫君,你……你……你……”
贾蓉压低声音厉喝道:“你想什么呢?这只是让男人清心寡欲不能举的药,和那些虎狼之药正好相反!真要是剧毒之药,你以为他若暴毙了,会没有刑部仵作来验查?我还不想给你们赔命!你若连此都不想做,还如何让我信你的清白?”
若是从前,他绝无今日之勇,面对贾珍淫威,不敢有丝毫反抗之心。
但看到贾蔷所作所为后,心中终还是聚起勇气……
秦氏闻言,几乎停顿的呼吸渐渐又顺畅,看着眼前的小纸包,喃喃道:“果真……果真不是,剧毒么?”
……
第三十二章 会馆
“秋老虎横行,怎劳几位贵人移步至此?”
读了一早上的书,贾蔷中午还未吃饭,就听刘大妞前来唤他,说先前那几位贵友寻上门来了。
贾蔷迎至门前,便见冯紫英、薛蟠、贾宝玉和蒋玉涵四人携礼而至。
遗憾,这次都没用车拉大礼来……
将四人迎至后院,走在抄手游廊上,薛蟠看着这院子,大咧咧笑道:“倒比先前那破烂地儿强的多。”
冯紫英则笑道:“如今烤肉的营生遍布西城,蔷哥儿你住在这里已经算是节俭的了。”
贾蔷微笑道:“冯大哥说笑了,如今烤肉生意都转给了金沙帮,我只赚些配料钱罢了……里面请。”
一行人穿过竹帘,甫一进门,四人便纷纷神情一震。
冯紫英抚掌笑道:“了不得了,还说只赚些配料钱,这冰鉴都用上了,我们将军府都舍不得用!”
贾宝玉和琪官蒋玉涵只是笑,薛蟠则嗷嗷叫道:“快将西瓜好酒冰镇了拿来,这鬼天儿真是热死人!烤肉也上二十串,哎哟,今儿我不走要住这儿了!”
冯紫英好笑道:“你家也缺冰?”
薛蟠一脸无奈道:“我妈不让用,说我内里虚,仔细着凉伤寒了。”
看着螃蟹一样张牙舞爪的薛蟠竟然被说内虚,众人大笑。
贾蔷招呼四人落座后,没一会儿,刘大妞便送上了冰镇西瓜和凉茶。
贾宝玉和蒋玉涵客气了番,薛蟠和冯紫英则自在的多,拿起便吃。
一通饕餮后,众人总算喘了口气。
薛蟠没甚形象的靠在椅背上,呻/吟了声:“舒坦!”
蒋玉涵好奇问贾蔷道:“蔷二爷,过了一夏,如今京里各大府上的冰都不多了。冰室里尺五的冰一块五两银子都买不着,你这里可以敞开了用?”
贾蔷还未开口,冯紫英就笑道:“上回不是说了嘛,蔷哥儿自己会用古方儿制冰。”
蒋玉涵闻言,掩口轻笑道:“若如此,岂非手握一座金山?”
贾蔷摇头道:“每次只能得小许自用,难以大量制得贩售。”
关键是,现在往外卖冰块,实在不值当。
以他现在的地位,保不住这个聚宝盆……
顿了顿,贾蔷岔开话题笑问道:“今日怎聚在一起了?”
薛蟠抢答道:“先前不是说租给你一门铺助你做烤肉营生么?怎没动静了,也不见你上门来拿契书?”
贾蔷微笑道:“这营生让我转给金沙帮去做了,只在后面收些例钱,够用便好。”
若非知道贾蔷能有多大的收益,谁人能不为他轻慢黄白之物的清姿而激赞?
冯紫英似笑非笑自不必说,不知内情的贾宝玉瞬间又变了主意,觉得贾蔷到底非凡俗之辈,还是可以亲近的……
蒋玉涵一双桃花眼也只是盯着贾蔷看,唯有薛蟠,懊恼的一拍大腿,道:“哪有把财神往外推的道理?”
贾蔷笑道:“薛大哥向来不似寻常商道人物,重义轻利,颇为豪爽,怎今日拜起财神来了?”
薛蟠“嗨”了声,摇头苦叹道:“蔷哥儿啊,你哪里知道哥哥我的苦?像我这样视金银如屎尿几吧的伟男子,如今也得支撑祖业哪!”
听他说的粗俗,宝玉、琪官都连叫“该死”,冯紫英却笑道:“文龙既有此心,何不与蔷哥儿合作?”又对贾蔷道:“论起来,文龙比金沙帮还是要更靠谱些。且金沙帮只在街头巷尾赌坊青楼门口贩卖,寻常世家子弟谁去吃他家的?若是你们一起做一个酒楼,必然日进斗金。”
薛蟠倒也仗义,乐呵呵道:“前儿你不也说要出个门铺?那干脆一起搞得了!你人面儿广,不愁买卖不兴!”
贾宝玉笑道:“分明是人家蔷哥儿的东西,你们倒安排上了。”
却听贾蔷摆手道:“冯大哥说的对,与金沙帮合作,不若与你们合作。不过,咱们若是合作,就不必只为银钱了,太俗套,也让其他世家子弟看轻了去。”
蒋玉涵笑道:“开店不为银钱,那为什么?”
贾蔷微笑道:“能交一些志同道合谈得来的好友就好。”
此言一出,登时引起了四人的注意。
冯紫英眼睛一亮,问道:“蔷哥儿,你详细说说,该怎么办才好?”
贾蔷笑道:“此题非我所想,因瞧见外省各地商贾在都中多设有会馆,不仅方便他们在京中跑动门路,三年一次的科举会试时,还能帮助乡杍子弟。我便想,若能建一处会馆,不对外开,只对持有会馆对牌的会人开放。持卡会人非是掏金银便可入会,必要为咱们几人邀请方能入,最好,都有一技之长。譬如能识古董,能文善武,有陶朱之能,亦或是如琪官这般,有大家之才者方可。”
琪官蒋玉涵闻言激动道:“连我也算有才之人?”
贾蔷轻声笑道:“你的才能,满神京城谁人不知?戏曲之才亦是才,才能又岂有高低贵贱之分?”
冯紫英脸上多了些正色,看着贾蔷问道:“蔷哥儿是想结社?”
贾蔷忙摆手笑道:“我结什么社?一来我不会出面,也出不得面。二来,说到底会馆也只是一个吃酒撸串儿放松消遣的地儿,什么时候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又没带头大哥,也没上下之分,只求能结交些不轻狂的有趣之人就好。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所以,这会馆不过是聚集一些能谈得来的朋友,在忙完正事之余,来此吃喝顽乐,高乐轻快一番而已。”
冯紫英闻言,方放下心来。
贾宝玉听闻这番言论却是第一高兴的,拍手笑道:“若如此,我先举一人,保管你们都喜欢。”
冯紫英笑道:“宝玉举荐哪个高人?”
贾宝玉笑道:“柳湘莲,此人如何?”
冯紫英哈哈笑道:“我道是何人,原来是冷面郎君啊。”
蒋玉涵也点头笑道:“冷郎君是个极好的,若非他只好串戏,并不真做梨园行当,名气未必逊色于我。”
冯紫英道:“那我也举荐两人入会,陈也俊和卫若兰,如何?”
贾宝玉和蒋玉涵又齐齐点头,赞道:“俱王孙公子,一表人才。”
薛蟠不乐意了,大声道:“你们一个举荐一人,不行,我也要举荐一个!”
众人连忙让他点名,薛蟠眼珠子急的转溜,也知道平日里浑闹的人不像话,说出来只是丢人,让人误以为他没个像样的朋友,想的脑门见汗,他忽然一拍手道:“有了,我舅舅家的王义,如何?”
此言一出,冯紫英和贾宝玉对视了眼后,打了个哈哈,一起道:“换一个,换一个。”
贾蔷也是似笑非笑,王义是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王家家主王子腾的长子,他这一辈王家共有七个嫡出的男丁,分别以忠孝仁义礼智信取名。
忠孝仁三个大的在金陵,王义为王子腾长子,是都中王家这一辈的长孙,王子腾如今大权在握,王义难免傲气冲天。
不是个好相与的……
听闻王义都被否了,薛蟠立刻急了,道:“此人莫非是废物?不入你们的眼。”
冯紫英忙劝道:“王义自然不是废物,只是……你和他能顽到一起去?”
薛蟠闻言一滞,干笑了两声,道:“我说的其实不是王义,是史齐。史齐总行吧?他可没王义那大尾巴狼那么惹人厌。”
冯紫英苦笑道:“史齐虽是史家子弟,可忠靖侯说起来算是元平功臣,顽的不是一个圈子,他们惯只在军中折腾。”
薛蟠闻言恼道:“这也不成那也不成,干脆我举荐那丰乐楼的花解语,成不成?”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莫说其他三人侧目惊疑,连贾蔷都好奇问道:“薛大哥认得丰乐楼的花解语?”
在前身的记忆中,贾蔷便得知此女,为都中四万妓子之首。
非名动天下的风流名士,非金榜题名三鼎甲之身,非郡王世子亲王嫡子和宰相爱子,寻常王孙连见她一面的资格都没有。
端的有宋时李师师之名!
能见她者,薛蟠,显然不在其中……
贾史薛王四大家族的确势力不小,但毕竟已难及往昔。
薛蟠能介绍花解语入还未建起的会馆?
开什么顽笑?
可是看着一鸣惊人后得意的快要飞上天的薛蟠,其模样,又不似作伪……
……
ps:果然郁闷坏了,漏发一章,啊啊啊!!
第三十三章 织网
“快说快说!”
“果真能见花解语?”
“真的假的?薛兄你莫吹大气!”
众人七嘴八舌的追问,薛蟠既得意又恼火,终忍不住道:“吹大气?我如此诚实良善之人,何时吹过大气?”
冯紫英笑道:“没道理啊,我上回能见解语姑娘一遭,还是托贵人之福,远远见了一遭,根本没机会言语。”
贾宝玉则畅想道:“据说解语姑娘色艺双绝,已超过无数古今名妓。我若能与解语姑娘相识,得闻其声,得观其面,纵即刻就死,死了化成灰,也值了。”
贾蔷侧眼看了这小子一眼,虽然当下人都早熟,可见一个将将才十二三岁的毛头小子发下这等毒誓,他还是觉得有些好笑。
薛蟠被追问的急,终于说出缘由来:“说来还是因蔷哥儿之故,那日里得知你被珍大哥还有我姨丈他们污蔑,逐出贾家,连老宅都收了,我心里大恨,气不得抄起门闩去跟他们理论。可你们也知道,我老薛家如今就我一个,全靠亲戚帮衬才能支立门户,若是恶了他们,唉……”
贾蔷忙劝道:“朋友相交论心不论行,薛大哥有此心,便比黄金还赤,何须如此自责?”
又对面露惭愧之色的贾宝玉道:“此皆贾珍以谎言诓骗令尊,非令尊污蔑于我。”
听他口中的称呼,贾宝玉就知道贾蔷彻底死了再回贾家的心,一时间不知到底该如何是好,竟痴了去……
等摆平二人后,薛蟠继续道:“我心里着实窝火不痛快,便带了几个随从出城,原想看看能不能寻几个良家……咳咳,想看看景儿散散心。谁知带路的是个眼瞎心黑的贼王八,竟带错了路,引得他祖宗去了坟场,这个蠢笨下流胚子,我……”
眼见薛蟠越说越气,冯紫英忙忍笑拦道:“文龙文龙,莫气,说不定就能引出一场奇遇呢。”
薛蟠一听高兴了,大声道:“呔!朝宗你真聪明,竟猜着了。我一见居然走岔了道,去了死人窝儿里,先把那废物点心狠抽了几鞭子,就要往回走,你们猜怎么着?”
贾宝玉笑道:“莫非遇到花解语了?”
薛蟠一拍大腿,气笑道:“想得美!第二个带路的长随,又他娘的走岔道了!”
“噗!”
蒋玉涵正喝凉茶,闻此言一下没忍住,一口茶水喷出,伏在几边很笑。
其他人也被这转折给闪了腰,连贾宝玉也一并大笑起来。
薛蟠自己回想起来也是又好气又好笑,道:“那地儿原有些邪性,一片林子起的密密麻麻,林子里面的道又乱七八糟,难怪我们走岔。”
冯紫英笑道:“那片我也知道,是有高人布下的……好好的大道你们不走,非要图快走小道,你们不迷路谁迷路?”
一般的大户人家,都设有家庙,家庙后便是宗族坟地。
只有寻常百姓人死后,才会埋在乱坟场内。
薛蟠闻言,非但不反驳,反而得意道:“这就是命数,这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我虽走岔了道,却遇到了天大的好事。原来走岔道的不止我老薛,还有那大美人花解语!花解语姑娘出身贫寒,她老子娘就埋在坟场里,恰巧那日是她娘的忌日,因不愿惊动外人,所以只带了随身丫头和几个随从,赶着车就来了。不想先是出城后碰到了无赖子,不知他娘的怎地就看到了她丫头的脸,一路追了上来,三个随从留下阻拦,一个赶车带花解语和她丫头先逃了出去,结果逃进那片林子里,找不到出路了。”
冯紫英闻言,大为惊奇:“文龙,你见了那花解语,没动凡心?这可不像你的为人啊!”
薛蟠在江南为了抢丫头打死人的事,他们谁不知?
薛蟠却晦气道:“没的提这事作甚,你以为当初那事我就凭白过去了?我妈天天唠叨不说,我姨丈,我舅舅,哪一个没教训过我?要不是因为这,说不得我薛家这会儿就在王家呢,也得亏没去……算了算了,不提这些了。总之,得闻她是花解语,我就恭恭敬敬的护着她去祭拜了她娘,又送她回城。这……说救命之恩不为过吧?也就是咱老薛人性好,不然换成你朝宗,保准让人以身相许!”
贾宝玉笑问道:“那你是怎么让人报答的?”
薛蟠瞪眼道:“我是施恩图报的人吗?不过嘛……”话音一转,又得意道:“解语姑娘自己觉得大恩深重,就认了我当大哥!还说我每月都可去丰乐楼见她,你们等着,等下回我去见她,必请她入会!”
贾蔷闻言心里感慨不已,果真一个蝴蝶的翅膀,就能引起海啸般的改变。
若没有他出现,薛蟠也就没这个造化了……
莫要小瞧一个花魁,更不要小瞧一个天下第一花魁背后的力量。
贾蔷笑道:“那就这样,有机会你提一提就是,不强求。若让人家觉得你挟恩图报,反倒不美。至于这会馆选址何处……”
冯紫英笑道:“就由我去寻地儿吧,既然只是自己人高乐之处,倒未必一定在贵所。我心里大概有数,明儿去寻一遭。不过,要办这会馆,花费嚼用终究少不了的。”
贾蔷笑道:“既然此议由我所起,那就由我出个大头吧。我出五百两,占五成。”
冯紫英笑道:“看来蔷哥儿近来果然发财了!我手头没那么多银子,出个一百两,占一成。”
贾宝玉和蒋玉涵笑道:“我们也一人一百两罢,略表心意。”
薛蟠大手一挥,豪气道:“那剩下四百两我包圆了!”
众人:“……”
笑罢,冯紫英等人一起告辞。
等贾蔷送别友人归来,便回至书房静思。
与金沙帮之交往,让他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单丝不成线,孤木不成林。
难道再遇到一个金沙帮,他还得再亲身上阵,以命相搏?
单打独斗,终究难成大器!
况且,他的敌人可不只是区区金沙帮这样的江湖帮派而已。
还有极有威胁力的宁国府!
他若不抓尽一切机会扩充人脉,寻找路数强大己身,那么早晚要遭大难。
所以,他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在想着如何打开局面。
故而今日冯紫英一开口,他就抓住了机会,将会馆的概念推出。
说来是他有些功利了,一旦此会馆建起,一定程度上来说,冯紫英、薛蟠、贾宝玉和蒋玉涵的人脉和背景,就是他大有机会可借用的人脉和背景。
冯紫英,神秘豪爽的神武将军府的公子,交游广阔,人脉可谓四方八达。
蒋玉涵,至今贾蔷都不知,他背后到底站着的是北静王府还是忠顺王府,但必不简单就是。
至于薛蟠和贾宝玉,同样有不可小觑的背景在。
薛家有财,更有江南商路的渠道,不能小觑。
至于贾宝玉,也不全无一用,至少他能够影响到贾母和王夫人,对贾蔷而言,未来或有大用。
若能将这些人勾连成利益共同体,下次再有金沙帮之流相逼,他又何惧之有?
若是会馆大兴,会员众多,他以利益多多勾连权贵,强大己身,他未必扛不住一座宁国府!
当然,此谋对冯紫英等人也有好处。
因为纵然贾蔷再三强调,会馆只是一个志同道合能谈得来的好友聚会畅聊之场所。
但等会员制推行后,一定会引起诸多权贵子弟的注意。
再加上会馆内会不断有推陈出新的玩意儿出现,引人注目,会员引荐新会员,根本用不了多久,就能结成一张大网。
冯紫英四人身在其中,又岂能没益处?
其他人不说,就冯紫英这般好交游之人,会不喜欢这张大网?
唯一亏欠的,或许就只有对糙男人有厌烦之感的贾宝玉。
因为他多半不会和这张大网上的大部分人来往。
但即使如此,未来他也会分润到一笔数目不菲的分红。
当然,贾宝玉的作用,其实还在未来。
待元春封妃之后,这位贵妃亲弟,也可当上几年的招牌……
……
ps:感谢书友我劝你善良啊、和蔼的祖父、胡某人要上天、白羽苏芳、假装怕冷、黑刀如雪、筋柔而握固等书友的打赏。
本来一直求推荐和打赏,想冲一把历史新书榜,昨天没求是因为受打击了。因为一些书为了上签约榜,现在不刷点击推荐,开始刷打赏了,周一凌晨就刷一千个打赏,直接登顶榜首,这哪干得过,氪金玩家惹不起,算了,就是觉得郁闷,每次开书总能遇到这种氪金高手。只有祝福他们上架后能收回本钱……(惨笑)
最后,求推荐,推荐票是免费滴,滴滴!
第三十四章 长随(加更!)
日落西山,炎气散尽。
到底时已入秋,秋老虎的尾声也将尽。
贾蔷与舅舅老实一家和铁头、柱子两个伙计一道在前院用晚饭。
虽然不用再去出摊卖烤肉,但每日里的配料活计,都要这些人全部出动。
当然,除却给金沙帮配烤肉调料外,贾蔷在中间夹了许多私货。
金沙帮买来的原料,原本就有一多半不是用来调配烤肉调料的……
“表姐,明天我要去书铺里买些书,午饭不必给我准备了。”
吃罢饭菜,贾蔷放下碗筷后,对刘大妞说道。
刘大妞应下后,又问道:“蔷儿,你一个人去?”
贾蔷轻笑道:“自是一个人去。”
刘大妞道:“我瞧今日来寻你的那些贵人们,一个个身边都跟着长随。蔷儿,你是不是也带两人?”
贾蔷呵呵笑道:“不必了,我付不起月钱。我和他们身份不同,暂时还不需要。”
此话刚说罢,铁头、柱子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后,齐齐张口道:“大爷且慢,此言差矣!”
“噗!”
春婶儿一口汤面没咽下,给喷了出来,怒骂道:“你们两个睁眼瞎的下流种子,装你娘什么读书人?差点没噎死老娘!”
铁头和柱子二人不愧和铁牛一般长大的把兄弟,任春婶儿啐骂无动于衷,却都直勾勾的看着贾蔷。
铁头口才好柱子许多,便由他开口,支着一张干瘦狰狞的黑脸,赔笑道:“大爷,咱虽没读过甚书,可却也看过不少大戏。那戏里都说了,君子不站墙根儿里,危险哪!大爷说自己不贵重,我觉得不对。只看如今有多少人指着大爷您吃饭,就知道您到底贵重不贵重了。不提金沙帮那伙子,就说舅舅、舅母,还有铁牛他一家三口,要是没大爷您帮衬着,这会儿怕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有一事,之前我和柱子决定这辈子都不说出去,如今却没甚了。当初铁牛为了给嫂子和小石头买药,没少问我们借钱,虽然不多,每次都只是几百钱,加起来统共也没十两碎银子,可要是没这些,嫂子和小石头怕也扛不到大爷您出现,是不是?
所以,您这一身担待大了,贵重着呢!”
柱子连连点头附和道:“我爹娘没得早,可铁头他娘还活着,也是托了大爷的福,才过上几天好日子的。”
贾蔷摆手,制止了二人继续往下说,他道:“铁头哥,柱子哥,你们的心思我明白了,只是……首先,我不是菩萨心肠,担不起太多人,之所以帮你们,原因很简单,因为你们是我姐夫的兄弟,虽没甚血缘亲情,但我看你们比血脉手足还亲。我舅舅、舅母待你们也和自家骨肉无异。若非这些,你们的死活,又与我何干?
知道你们是闯荡惯了的,不大适应做安分的活计赚钱养家,想当我的长随。可我不能答应你们,因为眼下我虽清闲,然而往后日子长了,必定要奔波,甚至还会遇到许多危险……”
铁头和柱子一听急了,连道:“咱最不怕的就是危险!”
贾蔷摆手笑道:“你们莫要以为我是在故意激你们,因为没必要,我说的都是实在话。以你们和我舅舅一家的关系,我更愿意看到你们踏踏实实的多赚上些银子,然后娶妻生子,安稳的生活。我帮不了普罗大众,但身边的人,能帮的总还愿意帮上一把,也算是相遇一场的缘分。至于身边长随,若果真需要,我花些银子,再去寻几人就是。”
此言刘老实一家都觉得有理,铁头却急了,拉着柱子跪下,大声道:“我和柱子虽和大爷认识时候不长,可戏文里都说了:白首如新,倾盖如故。言以身托人,必择所安。大爷就是我们值得以生死相托付的贵人!
大爷的好意我们明白,若是不知道,岂不成了畜生?只是求大爷知道,我和柱子在码头上厮混十来年,并非纯做苦力,多是上船为商家押船护航,这么些年来,哪年不与水匪恶霸?甚至是和盘剥水道的官家都检动动刀见过血。我兄弟二人做安分营生的本领一般,却着实都练了一身保人护航的本领。若只留在家里做些繁琐活计,心里也实在不痛快。所以求大爷信我兄弟一回,让我们给大爷当个长随吧!”
说罢,两人一起磕起头来。
贾蔷见之微微皱眉,便在此时,在家中甚少说话的刘老实忽然道:“蔷哥儿,既然铁头、柱子有这份心,你就留他们在身边做个长随吧。贾家东府那畜生未必会消停,你一个人在外面逛,我也不能放心。你留家里的时候,他们再回来帮我们做事便是。”
贾蔷闻言,目光打量了铁头和柱子两人好一会儿后,方微微颔首。
……
“大爷,您怎么买这么些书啊?”
“大爷,您还不让咱跟着,要没咱跟着,这些书你哪里抱得动诶?”
宣武门内,西单牌楼,过了小石桥便是一条翰文街,这一整条街,贩卖的都是文房四宝和各式文集。
铁头和柱子二人每人怀抱好高一摞书,一边小心翼翼的走,一边乐呵呵的“埋怨”。
原先在宁国府时,贾蓉为长,称为小蓉大爷,贾蔷年次,则被称为蔷二爷。
如今贾蔷脱离宁府,单立门户,纵因家有舅长,不便称为老爷,也当改称为蔷大爷。
贾蔷呵呵道:“若无你二人跟着,我自会请个帮闲,寻一架大车,帮我送回家去。”
京城繁华,自有百业兴。
大街上多有如后世“棒棒”一般的挑夫,以帮人挑货为生。
又有各样的大小车,或人力牵拉,或牛马牵拉,可载人,亦可载货,十分便宜。
贾蔷本劝二人也寻一大车来拉书,只是二人非要执拗他们可出力,这会儿一人抱着好高一摞书,看人都费劲。
贾蔷笑道:“还是去叫一架大车来吧,省钱不是这样的省法。况且街上人多,指不定出来两个浑人,你们这般抱书,又如何护我周全?”
原本坚持不雇佣大车,想显摆他们存在感的铁头闻言,连忙道:“到底是大爷想的周全,我们都是石头猪脑。”
骂完自己,就赶紧在路边叫了架车,和车夫谈好价钱后,将书放在了马车上,报了地址,让车夫先送回家。
铁头和柱子二人陪着贾蔷又逛了半晌,到了午时,见贾蔷在一处名唤醉仙楼的酒楼前停下,又转向入门,二人抬头看了眼酒楼华贵的大门,不由都有些胆怯。
他们都没想过,这辈子能进这样的酒楼里吃饭。
“干什么呢?还不进来?”
贾蔷回头见二人没跟上,便纳闷问道。
铁头和柱子这才干巴巴的笑了笑,一起入内,却仍是轻手轻脚,举止拘谨。
然后就听到贾蔷竟与掌柜的要了间最贵的顶楼包厢,不算吃喝,只包厢费就要十两银子,二人都惊呆了。
十两银子什么概念?
一户寻常百姓四口之家,半年的生活嚼用也不过如此。
二人懵懵然的随贾蔷并掌柜的一并上了三楼“兰”字包房,看到包房墙壁上挂着许多字画书帖,摆放着各式名贵古董家俬,桌几椅凳贵妃椅皆是上等檀木,雕花雅致,房间内幽香扑鼻。
待临窗边设一黄花梨大几案,上摆满了纸墨笔砚。
透过窗几,可观望大半个繁华的西单大街。
包房内还有两个如花美玉的婢女侍立,准备为客人服务斟茶倒酒。
当然,这些都需要款爷们随手打赏的,花销也不会低……
铁头和柱子哪见过这等阵仗,一个个黑脸发红,连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搁了……
然而贾蔷大致看了圈后,面色却依旧淡淡。
论这种唬人的东西,前世夜总会做的更炉火纯青。
今日前来,不过是想看看当今天下的顶级酒楼,到底是什么样的格局。
点了几个菜后,两个美色婢女先端来茶水漱口,铁头和柱子大红着黑脸,接过茶盅后就一起仰头干了。
贾蔷因前身在宁国府过惯了富贵日子,因此知道规矩。
他就着茶漱口罢,见铁头和柱子恨不得钻桌子底下的模样,轻声笑道:“这有什么难为情的?水本来就是茶水,难道喝不得?这有些讲究,也只是讲究,并非王法。”
说完,对两个忍笑的婢女道:“你们先下去罢,我们自己来就是,不大习惯有人伺候。”
两个婢女一直都在或明或暗的瞄着俊俏的不像话的贾蔷,听闻他这般说,虽失望,却还是退了下去。
能在顶层包厢吃饭的人,她们自忖惹不起。
等她们下去后,铁头和柱子齐齐长松了口气,差点瘫在椅子上。
两个不是省油的灯,青楼窑店没少逛,但何曾见过如此阵势?
贾蔷没管他二人,自顾看起这座顶级酒楼的格局来……
……
ps:第二个累积盟主加更……
第三十五章 隔墙有耳
等婢女退下后,贾蔷指使铁头、柱子二人道:“把临窗几上的笔墨纸砚收了,咱们到窗边去吃。”
铁头、柱子闻言都惊呆了,他们虽然平日里总瞧不上穷酸秀才,可对读书这件事还是敬仰的。
哪怕大字不识一个,二人也听说过“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的话。
而他们近距离认识一位读书人,也就是贾蔷的表现,更让他们对真正的读书人打心底里敬畏。
却没想到,贾蔷竟会让他们把几案上的文墨都收了,端饭菜上去吃饭……
见二夯货犹豫,贾蔷笑骂道:“你们也不看看,这几上的笔是新笔,墨更是没开锋过的新墨台,不过都是些摆设,装样子用的,你们怕甚?”
这样一说,两人才总算踏实了,铁柱一边动手一边憨笑道:“不敢瞒大爷,自从跟了大爷,见到了大爷的手段,我们心下就打定主意,好好卖命,咱这辈子是读不成书了,可以后有了崽儿,砸锅卖铁都要让他们去读书。”
柱子也是边笑边点头,道:“以后大爷要是有了小大爷,我儿子还能当个书童伴当。只可惜大爷不收咱们当奴才……”
贾蔷摆手道:“先前说过的事就不必再提,我以真心待你们,你们便以实意帮我做事,两相真诚就好。我若收你们为奴,以契书相胁,非仁义之道。”
他也不信收奴才这一套,红楼梦里,贾家对奴才之优待,几乎达到了极致。
但凡主子有一分,奴才必有一半。
贾家堂堂国公府的家底能起一个大观园,贾家奴才赖家居然也能起一个园子,规模甚至达到了大观园的一半。
这种奴才还叫奴才么,祖宗也差不多了吧。
所以贾蔷不信这一套,府里真要雇佣用人,也不收签死契的那种奴才。
说话间,铁头和柱子将几案收拾利落,三人从饭桌坐到了几案边,正好临窗可观景。
看着人烟繁华的西单大街,贾蔷神情有些恍惚,多希望一眨眼,再能回到那个熟悉的西单……
许是看出了贾蔷的落寞,铁头和柱子对视一眼后,铁头笑道:“大爷,平日里见你放得下身份能和我们一起吃饭,那些面汤面片儿家常饭,你都吃的下去。没想到,今儿居然舍得在这样贵的地方吃饭,让我和柱子也跟着沾光。”
贾蔷闻言回了回神,微笑道:“在家吃有在家吃的道理,在这里吃有在这里吃的道理,于我来说,没甚分别。”
柱子挠头道:“怪道铁牛一直说大爷是贵人,问他为啥他也说不出个啥,今儿我也信了,大爷就是贵人。”
贾蔷好笑道:“就因为在这吃了顿饭,就成贵人了?”
柱子摇头道:“不是,是因为大爷觉得,在这吃和在家吃没分别。”
贾蔷笑了笑,铁头道:“当然没分别,大爷那么会赚银子。也真是奇了怪了,我和铁牛、柱子,在码头上干了十来年,拼死拼活,流了不知多少血和汗,到头来几乎甚也没落着,除了一身伤。跟着大爷也没多少时日,怎就觉得这么有奔头呢?”
贾蔷淡淡道:“不是跟着我有奔头,是咱们运气好,生在了这盛世之时。”
铁头闻言差点没一口痰吐出窗外,以示不屑,他难忍讥笑,语气不忿道:“大爷快莫说这劳什子盛世,哪有盛世让人穷苦成这样的?”
柱子也点头,道:“我觉得也是,日子太苦,哪里算得上盛世?”
贾蔷笑道:“盛世不是天下大同,想吃什么吃什么,想怎样就怎样。盛世是百姓安居乐业,不受战争之苦,只要你们愿意劳动,就能吃上饭,穿上衣,不会冻饿而死,不会随时丢了性命。至于能不能吃的好,穿的好,这就要看大家自己的能为了。”
铁头和柱子还是摇头,道:“大爷别蒙咱,咱虽不念书,可爱看戏。戏上都说了,那盛唐富宋,百姓才真正过的痛快。干一天活,能轻松养活一家人还有富余,咱们,还是太苦了。”
贾蔷沉默稍许,道:“那是你们不知道大燕开国有多难,有多苦。”
铁头忙道:“饭菜还没来,大爷给咱讲讲,开开眼界呗!”
说着,赶紧给贾蔷斟茶倒水。
贾蔷啜饮了口茶水后,轻声道:“刚知道这段历史时,也让我开了眼界……宋之后,虽中原故土尽失,可华夏衣冠仍未灭绝,于海外立足,而后数百年间,始终不断与蒙元战争,为了光复我汉家江山、祖宗故土,我们的先祖们抛却多少头颅,洒下多少热血?这十万里江山锦绣如画,却是先祖们以热血浸透!蒙元、后金饮马长江时,汉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连猪狗畜生都不如。相比于那个时候,现在又怎能不算是盛世呢?”
铁头和柱子顿了顿后,铁头道:“咱太祖高皇帝和世祖爷爷自然都是好样的,是天神下凡来救咱们的。太祖高皇帝率四王八公三十二侯,打下了大燕的江山。世祖皇帝又领着元平功臣,把死灰复燃的骚鞑子们一直打到了天边,再不敢犯边。这些咱听戏都听过,可是后来的天子,就是太上皇,真不咋样。要不是他,也不至于如今贪官污吏遍地都是,喝民血抽民髓,苦的咱们都快没活路了。”
此言一出,与“竹”字间一墙之隔的“梅”字间,同样是临窗而坐,静静吃茶看景的一位面色苍迈清隽的老人,虽脸色未变,抬起的茶盏,却再难入口。
他身边侍立的一面白无须的高大男子和一年轻男子齐齐目露震怒之色,就要发作,却见老人轻轻摆了摆手。
这时,隔壁包间又有声音自窗边传来……
“这就是你们鲁莽无知之处了,却不知,在我心里,太祖、世祖皇帝纵有开天辟地之功,然而太上皇,也是一位真正有继往开来再续华夏乾坤之大功的圣君。纵然有过错,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相比其大功,那些过错,连瑕疵都算不上。”
“大爷,你这话……咱可就听不懂了。莫非太上皇,比太祖、世祖皇帝还强?”
铁头和柱子是真的不解贾蔷之意。
贾蔷摇头道:“不是说比太祖、世祖功劳强,至少在我心里,太上皇之功,不逊于开国二祖。高祖、世祖之功就不需我多言了,可你们想过没有,太祖、世祖两位不世帝王,先后举百万雄兵,横扫宇内,确实是武功盖世,纵秦皇汉武难及。但谁又知道,这些武功要花费多少银子?战事开启,大炮一响,就要黄金万两。太祖尚可从蒙元、后金的‘遗产’里缴获些资用,可到了世祖爷,却连鞑子都是精穷的,若非如此,元平功臣也不至于都是一群穷鬼。连国公、世侯都精穷,更何况草民百姓?
你们知道那些年冻死饿死过多少百姓?天下有多少蟊贼草寇?
太上皇继位时,整个大燕朝其实已经到了风雨飘摇危若累卵之际,稍有不测,便有倾覆之忧。
太上皇之难,你们谁又曾想过?”
喝了口茶水后,贾蔷继续感叹道:“你们常说,一文钱难死英雄汉。你们知道难,太上皇难道就不知道难?你们只为了自己活,最多再加上奉养老子娘,可太上皇当时要管三千万黎庶百姓的吃饭穿衣。吃不饱穿不暖,百姓成了流民,那是要死无数人的。可这些都不是骑在战马上拼命就能办到的事,更需要莫大的智慧和勇毅!我每每思之,都为太上皇当初之艰难感到震惊和同情,也为之后其经天纬地之才感到钦佩!”
“再看看现在,三十年过去了,不过区区三十年间,寰宇天地为之革新,大燕建章立制,十八省流转畅通,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对,现在确实贪官不少,可你们还听说过哪里有十人以上规模的百姓冻饿而死吗?你们这些年日子虽然过的很苦,但至少已经能活下去了,是不是?”
见铁头、柱子二人仍有不服之色,贾蔷微笑劝道:“你们不懂,没有关系。但你们要懂得感恩,宁为太平犬,莫做乱世人。少点埋怨和牢骚,牢骚太盛防肠断。太上皇之伟,你们不懂,不在乎,都没关系,但你们能好好活下去时,别再怨他就是,他不易啊。
另外,只凭他还活着时,就传位于当今皇帝,国之权柄尽付天子之手,就让万古多少帝王难及!
以此功绩,待到太上皇万岁之后,敬一道‘圣祖’为庙都不为过……
罢了,这些话说了你们也不懂。只要记得,感君深恩即可。”
贾蔷说这些话,一来是因为在了解大燕历史后,确实也敬佩大燕三代帝王之伟业。
二来嘛,却知晓“祸从口出”的道理。
此处生地,万一隔墙有耳,说好听的,总比瞎愤青乱喷安稳。
前世拿着键盘瞎喷顶多被封号禁言,如今瞎喷,却有可能掉脑袋的。
他却没想到,一语成谶,还真的是隔墙有耳……
……
ps:感谢书友雲下风琴的万赏!感谢嗨h、抽象学徒、wanghao258、污琐事士、非正常人类研究所主任、sunnyw、阿岱、黑刀如雪、dimtzw、黑刀如雪、为革命保护视力ing等书友的打赏!
最后,看书的书友麻烦您轻抬贵手,投一下推荐票,若是心情不错,能打赏一点,那我就祝福你们长的比我帅一点点……
第三十六章 奇遇
“梅”字包厢内,老人已经离开了窗边,回到了内间。
此刻,酒楼掌柜的正跪在地上,满头大汗,结巴道:“贵……贵人,小的哪敢说……说谎,‘兰’字号包厢的客人,小的当真……小的当真头一回见。不过一个十五六的少年,虽……虽说长的俊俏些,可是……可是瞧衣着并非显贵。只是……”
“只是什么?”
老人淡淡问道。
掌柜的额头上紧张的冷汗都下来了,虽不知老人具体身份,可随行侍从拿出的宫禁腰牌却是货真价实的。
掌柜的能认出,也是因为东家亲自招待过宫里皇子,他有幸见过一回。
听闻这位深不可测的老人之言,掌柜的答道:“只是那小郎君气度着实是好,他的随从进来后,都为小店的布局所惊,拘谨约束,那小郎却视若无睹,处之寻常。好似小店的布局寻常的很……不,应该是,奢华与否,都不在其眼中。好气魄!”
老人身侧的年轻人好笑道:“要不是祖父头一回来这坐坐,你必是不认得的,就凭你如此夸赞一人,必是心怀算计。”
年轻人身旁的高大无须男子也笑了笑,却没出声。
年轻人躬身问老人,道:“祖父,可要请这位明白人过来坐坐?”
老人闻言哑然一笑,想了想后,微微颔首道:“那就请他过来坐坐,说会儿话吧。”
……
“?”
贾蔷莫名的看着掌柜的和傲然立于前的高大无须中年男子。
铁头和柱子却有些激动,毫不犹豫的站在贾蔷前面,满脸防备。
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掌柜的吞咽了口唾沫,连忙赔笑解释道:“当真是贵人请公子去隔壁坐坐,就说说话。”
贾蔷自不可能就这样过去,万一又是贾珍之流怎办?
他自知今世这相貌实在出众,就像屋外吹过的凉风一般,清新脱俗……
男孩子在外面,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念及此,贾蔷拱手歉意道:“抱歉,在下尚有其他事,就不久留了。劳烦掌柜的算一下饭钱,我要会账。”
那高大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却是“柔声”笑道:“这位小郎君莫急,我家主子见你颇有见识,才想和你聊聊,莫要害怕才是。”
贾蔷其实从一开始就冷眼旁观此人,到此刻他开口,终于确定了此人的身份:
阉人!
居然是宫中太监!!
再加上他所说之言,赞方才自己颇有见识……贾蔷心里开始隐隐有些后怕,背后出了些冷汗。
显然,适才在窗边之言,不知怎地传到了隔壁贵人耳中。
幸亏他前世就改掉了用键盘治国的毛病,否则怕是要引来大祸。
念及此,贾蔷站起身,道:“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
“小子贾蔷,见过长者。”
“梅”字包厢内,贾蔷揖礼拜下。
曲着右臂斜倚在黑漆描金靠背椅上的老者自贾蔷进门便细细观察他的举动,一世阅人无数的老者,自信还是能看透一个少年郎的。
而贾蔷之一举一动,之神情眼神,落在老者眼中,都算是出众的。
不过,御宇一生,他见过的良才美玉绝世之姿本就多如过江之鲫,就眼前来说,贾蔷的表现,只能算是不错。
“平身吧。”
老人声音淡然说道,目光却看向了窗外方向,道:“适才,朕……正好我也在窗边坐着看景色,听到了你那番高论。贾蔷,如今世人都说,这天下大半贪官,都是太上皇留下的。也是太上皇时期,才有了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说法。怎么到了你这里,太上皇反倒成了功劳盖高祖、世祖皇帝的圣君了?莫不是,故作谄媚之言?”
贾蔷闻言,顿了顿后清声道:“长者,小子先前狂妄之言,已经说清了太上皇圣明之处。至于谄媚之言……且不说此番话会不会传至太上皇耳中,纵然有幸传至其耳中,那又能如何?太上皇已经荣养于九重深宫中,小子又非官场中人,纵然小子只说了几句公道话,他老人家也不会让我做宰相。”
老人闻言呵呵笑出声来,转过脸来看向贾蔷,俯视道:“你还想做宰相?”
贾蔷摇头道:“小子有自知之明,从未想过礼绝百官。”
老人闻言哼了声,沉默稍许,又淡淡问道:“你还未说,如今遍天下的贪官该怎么算,该不该算在太上皇的头上?”
贾蔷点头道:“当然要算在太上皇头上,毕竟当今天子登基尚不满五年。”
此言一出,老人身边的年轻人面色骤然一沉,中年面白男子也瞪起眼来。
老人却露出一抹笑意,问道:“既然贪官遍地,太上皇又谈何圣君?”
贾蔷摇头道:“这只能说明,太上皇是仁君。当今军机宰辅之臣,大都是辅佐太上皇多年的老臣。他们烂了,太上皇怕是连心都碎了。可是,他们毕竟都是一路追随太上皇筚路蓝缕、斩荆披棘走到今日的老臣,于国朝,他们有功。于太上皇而言,他们更是有情义在。太上皇实不忍杀功臣,才造成了今日之局面。小子妄自揣测,这怕也是太上皇早早传位于当今天子的原因吧……”
“狂妄!不知天高地厚,白身草民,也敢妄自揣摩圣心?”
老人身旁的年轻人着实无法忍受贾蔷的无法无天,开口呵斥道。
中年无须男子也目露骇然之色,悚然而惊,额头见汗的死死盯着贾蔷。
不明白这个少年,到底是聪明似鬼,还是糊涂透顶!
哪有这般愚蠢的!!
老人的面色却依旧平静,他双眸端详着贾蔷,好一会儿方道:“你的聪慧,你的胆气,还有你的心计和城府,在少年人间,皆属上上之选。天下神童美玉虽多,及得上你的,却未必有多少。只是吾很好奇,你心中既然对吾之身份有所猜测,甚至有所定论,又为何说出如此犯忌之言?”
揣摩圣意,揣摩上心,从来都是帝王最厌恶的事。
若是将帝王心术都揣摩透了,那岂不是可以左右帝王,操持上意如木偶?
这是明摆着绝了进朝堂之路!
“长者目光如炬,明察秋毫,小子不敢有隐匿之心,卖弄心术小道。小子今日能得遇贵人,是先前绝未想到之事,亦当是小子今生最大的造化。之所以敢言本不该言之大言,确实有想以此取悦于长者之心,以诉私事。”
老人呵了声,追问道:“不惜搭上一生之前程,也要谋以私事,却不知是何等私事,如此重要?”
贾蔷轻轻呼了口气后,抬起眼帘,明眸望向老者,道:“小子本为宁国正派玄孙……”
说着,将其身世并贾珍所为,毫无遮掩的悉数相告。
最后道:“小子不恋富贵荣华,也不惧逐出贾族,但是,却不愿背负‘忤逆不孝’这等十恶不赦之大罪,令双亲在天之灵蒙羞。今日小子斗胆妄言,不惜自毁一世前程为代价,恳请长者相助。”
说罢,贾蔷伏地叩首。
老者未言,稍许,身侧年轻人提醒道:“你既有此罪在身,本也无甚前程可言,又谈何付出什么代价?”
贾蔷抬起头来,看着年轻人道:“此言差矣,我为大燕子民,若果真有罪在身,那自不必多言。如今却是因人污蔑而得罪果,贼子可言此为罪,贵人却言不得。否则,岂不寒了天下人心?”
这年轻人却也是个有捷才者,笑道:“是非对错皆出自你口,总不能你说清白就清白,说无罪就无罪吧?”
贾蔷点头正色道:“此言有理,但求一公正查证的机会。贾珍在贾家一手遮天,却又如何真能遮得住浩浩上天?”
老人又开口问道:“若今日未得遇我,汝又当如何?”
贾蔷顿了顿,缓缓道:“宁国族长贾珍,还有荣国府贾赦,皆骄奢滛逸恣意妄为且志大才疏之辈,小子冷眼旁观,以为其虽看似势大,实则必难长久。若今日未得遇贵人,小子当眼观他起高楼,眼观他宴宾客,眼观他楼塌了。待其落个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时,再讨回公道。”
老人闻言,观看贾蔷片刻后,哼了声,道:“朕当你有九九八十一般能为,原来终究不过是个庸辈。若你能果断起杀心,朕还高看你一眼。”
贾蔷闻言,再度叩首,却是苦笑道:“草民岂敢有此狂悖之心?效仿不得上皇当年冲龄践祚,便诛逆王,斩权妖。”
老人自然便是大燕第三代帝王,景初皇帝,亦是禅位已过五年的大燕太上皇李贽是也。
太上皇眼眸微眯,看着这个意外出现却知其不易的小小草民,道:“贾蔷,便是朕在位时,亦常有敢谏之臣,说朕花费靡多,性喜奢华。你说说看,朕到底是不是一个性喜奢华的昏庸之君?要说出个所以然来,说的好,朕赐你一个公正又如何?”
这位太上皇,怕不是将此次相会当成了洗白大会了吧……
……
ps:有书友说,希望调整更新时间,早饭一更、午饭一更,正好下饭,所以就把发布时间调整到早上七点和中午十一点。上架之后,第三更在下午五点。
我这么通情达理的,大家别忘了投票啊!
第三十七章 惊雷!
听闻太上皇之言,贾蔷未有丝毫犹豫,立刻回道:“太上皇,此等谏臣之心或许是忠正的,然其不通经济之道,所谏之言,实在不可理喻,贻笑大方。”
太上皇闻言自然不会满意,连他都说服不了,又如何说服天下人,因此哼了声道:“朕读史书,千年王朝,哪一朝不是亡于君王奢靡昏聩?怎么到你这里,还出了个经济之道来?”他倒是也有自知之明……
贾蔷却正色道:“上皇,草民虽年不高,但也读过些史书,草民记得景初八年起,银钱兑比是一两比一千钱。可是到了景初二十八年,银钱兑比就变成了一两比一千五百钱,成了银贵钱贱的局面。寻常百姓的生活生产买卖,是用不到银子的,用的都是铜钱,唯有纳税入官之时,才会用到银子。所以每到纳税入官之际,百姓要将手中的铜钱,兑成了银子才能纳税。
然钱银比越高,百姓自然就越吃亏。大户们甚至什么都不用干,只要藏好银子,在纳税季提高钱银兑比,然后将手里的银子兑给百姓就能大赚一笔。
再用铜钱去购买百姓手中的粮米,以大宗货物入官仓,又可兑出银子来,凭白又可赚一倍的利。
可为什么钱银兑比会越来越高?虽然丁口在涨,可朝廷也在年年挖银山,按理说不至于失衡至此……
草民以为,便是因为那些大户和富户们赚了银子后不去花,反而将银子都烧成银冬瓜挖坑埋起。
不管他们是因为勤俭也好,还是因为别有用心,总之,市面上流通的银子如今是越来越少了!
如此,岂不就造成银贵钱贱的局面?
若富户们都像上皇那样,将银子花出去,而不是烧成冬瓜埋在土里,那么市面上流通的银子就不会减少,就不会造成银贵钱贱的现象,百姓就不会吃如此大亏!
所以说,朝廷根本不该抑制太上皇花银子,还要鼓励富人们多学太上皇,多花银子,才是利国利民之道!
那些言官们不通此道,只知勤俭是好的,却不知对朝廷来说,富户们多花银子,才是真正的好事。
让那些富户们不断的积蓄银子埋在地下,对国朝而言,没任何好处!”
此言说罢,太上皇身边的年轻人,还有那名阉宦,都睁大了些眼睛,看着眼前这位少年敢在他们跟前生生“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偏生,他说的似乎还真的有几分门道……
前所未闻之言呐。
唯有太上皇,似乎这一辈子经历过的事太大,听过的惊世之言也太多,早已过了因言动容的心境。
他一双平静的眸眼细细的观察着贾蔷,看的贾蔷后背发凉……
良久之后,他才哼了声,道:“你这小小人儿,年纪不大,看似良善纯真,可心里却奸猾似鬼。你果真不愿进朝堂做官?”
贾蔷摇头道:“上皇面前,岂敢自作聪明虚言欺君?草民虽为白身,却天生牛心古怪,除却天地君亲师外,不愿与上官下跪磕头,因此,从无入仕之心。”
这个说法,又出乎了太上皇与其他二人的预料。
只是,一心钻营的人太上皇不会喜欢,可有才能之人,却不肯为天家卖命,他也不会喜欢。
太上皇挑起眉尖,看着贾蔷讥讽道:“你倒是有白衣傲王侯之心……”本想做个什么决定,不过犹豫了下,抬头思量了稍许后,又问道:“朕却是好奇,你不愿跪人,可你连一个贾珍都扛不住。那日后再有权贵欺负到你头上,你又该如何自处?”
贾蔷闻言,犹豫了下,还是道:“上皇,草民虽无入仕之意,却有考取功名之心。另外,草民也有些许陶朱之能,可与人共享利益,结识些权贵。不求仗势欺人,只要莫让人轻易欺负了去就好。草民以为,如今到底太平盛世,等闲也不会有人随意欺负草民吧?”
太上皇听闻此言,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看着贾蔷那张年轻的过分的脸,摇头道:“聪慧的确是拔尖儿的聪慧,只是到底少了阅历,不知人心险恶。不过,朕喜欢你。因为你有自知之明,知道不能在朕跟前卖弄,你说了实话。这一点,很少有人能做到……”
说着,站起身来,在身旁年轻人和中年阉宦的护从下,缓缓往外行去,不过在路过贾蔷时,顿住了脚步,俯视着他道:“贾蔷,你很好。好好去做你的事吧,只是莫要失了这份忠孝之心。”说罢,出了“梅”字间。
留下贾蔷独在原地,默默感觉后背因冷汗而带来的丝丝凉意。
古人除却所知之物难及后世之人外,论心机,论智谋,论眼力和识人之明,哪一点逊色后人?
方才贾蔷连一句自作聪明的谎言都不敢说……
难怪古往今来多少人杰,都会留下“伴君如伴虎”之言。
只是不知,先前太上皇答允之事,到底算不算数?
还有,最后太上皇身边的年轻人,目光怜悯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又为哪般?
……
皇城,大明宫。
刚过完万寿节的隆安帝,正在养心殿西暖阁勤政亲贤殿内批改奏折。
只是没批改两本,面容有些清瘦的隆安帝就放下了朱砂御笔,眉头紧紧皱起,凝重的眸光不乏担忧的望向殿外。
殿外仙楼佛堂内,有一座无量寿宝塔。
秋风吹拂,铜铃作响,回荡在殿内,恍若梵音阵阵。
隆安帝为太上皇第三子,非嫡非长,潜邸时,论声势远不及其他几位亲王高。
为人低调,务实。
在百官中,素有埋头苦干的贤王之名。
又因其从不结党,也不勾连大臣,尤其是对任何军机大臣都保持一定距离,所以让许多人都以为,廉亲王毫无问鼎之野心,将来必会成为一世贤王,和大宝无缘。
却不想,太上皇在御极三十年时,偏偏就将大位传给了廉亲王李哲,便是今上隆安帝。
隆安帝登基后,一如潜邸时低调务实,事事请示太上皇,尤其是三品以上官员的任免。
直到一年后,太上皇实不耐烦,传旨天下,今后非动摇国本之军国大事,天子自可决之,不必事事禀奏。天子无事,亦不必每日前往九华宫问安。
然而隆安帝依旧日日晨昏定省,无论刮风下雨还是冰雪天气,从无间断,每日必往九华宫请安太上皇和皇太后。
朝堂之上,一应军机谋国大臣始终不变动,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然而景初大臣却无比安稳的始终矗立不倒。
直到三年后,才渐渐发生了些变化。
有两位辅政军机实在熬不住了,眼花耳聋,难以支撑,这才致仕退去。
隆安帝也是赐以了厚恩重礼,风光致仕。
到了第四年,河西之地一场天灾,却让一群吃相实在难看的大臣暴露出来。
趁蝗灾兼并土地不说,倒卖救灾物资不说,堂堂国之大臣,朝廷命官,居然上下勾结,沆瀣一气,倒卖人口,下作之极……
这一次,隆安帝再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是传旨三司,施以极刑处置了一批,人头滚滚。
天下皆惊!
到了第五年,也就是今年,隆安帝更是展开雄伟气魄,以雷霆之势,一口气黜免了三位六部掌部尚书,六位侍郎,甚至连一位军机阁臣都隐隐不稳,一时间,朝野上下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人人自危。
景初三十年,如今朝廷上的所有重臣皆为景初旧臣,枝叶缠蔓,瓜葛极深。
隆安五年大案,真要牵连下去,幸免者寥寥无几。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传出一个令许多景初旧臣激动的消息来:
“五年未出九华深宫的太上皇,今日居然出宫了!”
可是这个消息,对隆安帝而言,却如同惊雷!!
……
ps:感谢书友逸馫、嗨h、就看看zz、文明恶棍i、楠愉等书友的打赏!
求收藏、求推荐、求打赏啊!!
第三十八章 朕喜欢你
养心殿西暖阁,勤政亲贤殿内。
隆安帝的脸色阴沉的有些可怕,太上皇出宫,已经出乎他所料。
更出人意料的是,太上皇身边所带之人,并非哪位皇子,而是宁王李皙!
李皙,是已故义忠亲王之子。
而义忠亲王,就是当年几乎钦定的太子!
景初朝三十年间,前二十五年,每逢太上皇出京,监国者必是元后所出的义忠亲王。
若非义忠亲王后来突然行为狂悖无礼被废,圈禁之后又突然暴毙,如今养心殿内坐着的,未知是何人。
然而义忠亲王虽被废,可其嫡长子李皙却未受影响,依旧极受太上皇宠爱。
隆安元年隆安帝登基时,就直接册封了李皙为郡王。
在儒教大行天下之际,世人眼中,李皙的地位,甚至比隆安帝还正统。
也因这一点,许多大臣都同情、认可宁王。
原本对宁王就心有忌惮的隆安帝,得闻太上皇居然带他出游神京,岂能不生惊惧之心?
纵然他将山西一省的贪官杀了个七七八八,又连废三大尚书,六位侍郎,可如今满朝重臣依旧皆为景初旧臣。
尤其是镇守神京的京营,十二团营的核心重将皆元平功臣一系。
而元平功臣在景初三十年间,早已被太上皇调理的“乖巧懂事”如臂使指,就算隆安帝提拔了个王子腾任京营节度使,也根本无法掌控京营。
这个时候,若是太上皇愿行废立之事,不过一道旨意的事情罢……
“陛下,何须担忧?废太子尚且是动摇国本之大事,更何况是陛下?而且,太上皇久居九华宫,不过问朝政已五年,由此可见,上皇确有退位荣养之心。今日或事出有因,却不必惊忧。”
开口之人,并非是哪位朝廷重臣,亦非哪位宗室王公,而是一衣着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头梳望仙髻的绝美妇人。
而天下命妇中,除太后及皇后外,皆禁用牡丹、鸾鸟纹样。
此妇人看起来年不过三十出头,美艳绝伦,自不可能是皇太后,其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
此人正是当今正宫皇后,尹川秀。
世人只知尹皇后之美貌,却少有人知其聪慧。
许多不可与外人相商之事,尤其是在登基之后,宫中除却隆安帝,罕见外男。
所以很多事,隆安帝也愿意与聪明绝顶的尹后商议。
至于后宫乱政之忧……
尹后身居九重深宫中,除却正旦朔望之日,一年见不到两回外臣,又怎能乱政?
听闻尹后之言,隆安帝并未轻松多少,沉声道:“事出有因?还有什么事能惊动老皇父?”
尹后微笑上前,为隆安帝金杯内续了茶水,而后道:“适才臣妾就亲自去了九华宫,探望太上皇和皇太后,未见得太上皇,因为太上皇回来后就歇息了。却是陪太后她老人家闲话了会儿家常,得知今日是宁郡王进宫同太上皇说了起子话后,太上皇才动了微服出宫逛逛的心思。”
“李皙!”
隆安帝眼中的恼火之色大炙,不过尹皇后却又笑道:“他或许存了扯太上皇大旗的心思,只可惜,今日却被意外之人坏了布局。”
隆安帝想起密折上所记之事,微微眯了眯细眼,道:“皇后所说的意外之人,就是贾家那个小子?他在醉仙楼梅字间内待了足足一个时辰,却不知到底谈了甚事。”
话音刚落,就见一身着大红坐蟒龙衣的内侍大太监进来,走路竟像猫儿一般,没有丝毫声音。
进殿内跪地道:“万岁爷,查清楚了。那贾蔷本是宁国正派玄孙,自幼父母早亡,由宁国府世袭三品将军贾珍收进府里抚养。七月二十三,因故自宁府中逃出,回到老宅。本纨绔子弟,惯会赏花顽柳,却一朝洗心革面,勤于学业。不过仅仅十天后,宁国府贾珍就以宗祠起火祖宗震怒为由,联合荣国府贾赦、贾政,一同宣布贾蔷忤逆不孝,逐出贾家,收回贾家房宅。贾蔷与其舅舅刘老实一家便搬往了青塔寺附近吝房而居,同时,根据古方,发明了一种叫烤羊肉串儿的吃食,在坊间极受喜爱,生意颇兴,不过旬日,进银近半百。后为金沙帮所觊觎……”
大太监一路将贾蔷穿越来这段时日所发生之事,几乎事无巨细通通说了一遍,一直说到今日买书后,在醉仙楼奇遇太上皇。
待他说罢,隆安帝第一个问题是:“因故逃出宁府,忤逆不孝?到底怎么回事?”
大太监闻言,却是先尴尬的看了眼皇后,隆安帝喝道:“还不快说?皇后与朕一体,何须防她?”
大太监苦笑道:“不是防皇后娘娘,奴婢有多大的胆子,敢如此放肆?只是,只是怕有污娘娘贵耳……”不过见隆安帝愈发不耐,他忙道:“据中车府卫打探,是那贾珍因见贾蔷生的极为俊美,灌醉贾蔷后,便起了龙阳之兴,只是不知为何,原本大醉的贾蔷忽然醒来,逃出了宁府。此事在荣宁二府下人间不是秘密,尤其是宁府,当夜看到贾珍命人追逐贾蔷者,非三五人。”
隆安帝闻言脸色一片阴沉,尹后也唾口啐骂道:“好下作的东西,真是无耻之尤!”
隆安帝心中有别的思量,因而岔开此处,问道:“这么说来,今日果真只是偶遇?”
大太监点头道:“奴婢有八成把握,只是偶遇。”
隆安帝却皱起眉头来,问道:“另外两成是什么缘故?”
大太监脸色也渐显凝重道:“据下面人回报,贾蔷近来和神武将军府的冯紫英有所来往,自他从宁府逃出来后,见过两回面。不过,并非是单独交往,同行者还有荣国府贾政之子贾宝玉,薛家紫薇舍人之后薛蟠,以及京城名伶蒋玉涵。万岁爷,荣国府的贾宝玉和薛家的薛蟠不算什么,不过纨绔和痴儿。冯紫英却和宁王府来往密切,蒋玉涵更不简单,名为忠顺王爷的脔宠,可又和水王爷亲密,和冯紫英也有交情。虽然贾蔷和冯紫英有勾连的可能性很小,却也不能完全排除。”
听闻此言,面对当前乱如麻的局面,隆安帝面色凝重之极。
若只是偶遇,那此事尚且不算严重。
若是有意为之,那就说明暗中有一张细密的大网,竟能安排戏耍太上皇于股掌间。
这是极恐怖之事!
李皙的力量若是到了这个地步,就已经真的能威胁到他了。
尹后的面色也凝重起来,这里面牵扯的势力实在太乱也太杂,越是这样,越容易给人浑水摸鱼。
然而正在此时,忽又见身着大红坐蟒龙衣的大太监匆匆而来,跪下将手中一折子递上,细声道:“万岁爷,九华宫呈上来的急递。”
“呈上来!”
隆安帝沉声道,尹后亲自取来,奉与了隆安帝,并站在了其后。
隆安帝打开厚厚一个奏折,一目十行速度颇快的看了起来,脸上也多了几分讥笑。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隆安帝翻看折子的速度越来越慢,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凝集,待看到最后四个字:“朕喜欢你”时,瞳孔猛然收缩如针!
贾蔷小儿算不得什么,可他说的那些话,显然对太上皇影响极大,否则,又有哪个帝王会如此直白的赞一外臣?
然而若是太上皇以为那无知小儿说的在理,事情,就麻烦大了……
……
第三十九章 恩赐
贾蔷不知道“圣眷”为何物,所以他才会怀疑,太上皇是不是忘了他答应的允诺。
但隆安帝知道,“朕喜欢你”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这四个字,不能给贾蔷带来加官进爵,甚至在科举考试时,遇到有风骨的考官,还会对他这个“佞幸之臣”另眼相看。
可是这四个字却又如一道护身符,将贾蔷庇佑在太上皇无上皇威之下!
贾蔷虽不能倚之成势,为所欲为,但却能得到一道护身符,无人可伤。
越是顶级的权贵人物,在这四个字的影响力未消退前,越不能动贾蔷分毫。
这就是所谓的圣眷!
隆安帝也明白,一生见过无数良才美玉的太上皇,为何会说出这四个字来。
通常来说,帝王表达对臣下的喜爱,不会直白开口,只赏赐一件随身所携之物,已经足够。
极少会如太上皇这般,直抒帝心。
可见,太上皇对贾蔷那番话的激赞和认同。
一生英明的太上皇,在执政晚年却贪图起奢靡享受,大兴土木,浪费了无数国孥。
若非到了最后几年,大燕天灾连连,可早年间无比英明的太上皇如今却无力整顿朝纲,赈济艰难,困顿不堪,再加上龙体因通宵达旦之饮乐和美色所掏空,连上朝都困难,太上皇或许也不会早早就禅让帝位,躲在九华深宫内清修荣养。
已经认识到晚年的错误的太上皇,即使在隆安帝坐稳大位,渐渐锋芒毕露,一举罢免十数位景初重臣时都不曾露面。
但这一切不代表,太上皇就甘心背负晚年的污点。
若是能寻到好的借口,洗掉这个污点,临近一生功过盖棺定论的太上皇,绝不会放过一丝机会。
而无意中说出这番话的贾蔷,便是他等来的天赐良机!
太上皇又岂能不喜欢?
“如此详尽之言,怎么从九华宫传出来的?”
帝王从来多疑,隆安帝自不例外。
他的确在九华宫安插有眼线,但这个眼线绝无可能靠近太上皇二十步内,怎可能听的这样详细?
第二个大太监躬身道:“回主子爷,是九华宫总管太监魏五亲自对他的义子黄全说的,看起来,也是有意为之。”
隆安帝闻言,脸色一阵阴晴不定,挥挥手让这大太监退下。
倒是第一个大太监,小心翼翼的到了御案后躬立伺候。
隆安帝没理会他,将折子递给了身旁的尹后,冷笑道:“这贾蔷也是个混帐行子,居然蛊惑太上皇,推崇奢靡。还说什么太上皇之功,不亚于太祖、世祖,真是混帐头顶!”
“皇上息怒!”
等隆安帝发泄完怒火,飞快看完折子的尹后轻轻合起密折,笑道:“那贾蔷本是在宁国府中长大,自幼受用荣华富贵,他又懂得什么勤俭为上?不过这个年纪,就能讲出这些歪理来,也算是不错了的,难怪入了太上皇的眼。”
隆安帝哼了声,将尹后手中的密折接过后,随后丢在御案上,冷声道:“小小年纪不知天高地厚,妄自揣摩帝心,自断前程。”
尹后却似不怎么在意,笑道:“这也不值当什么,古往今来,多少忠臣名相,干的都是和贾蔷无二的事,只是他们不说出口罢了,没贾蔷这般幼稚。至于前程不前程的,还不是皇上一句话的事。”
隆安帝却摇头道:“既然太上皇说的明白,他入不得朝堂,那以后,他就入不得朝堂,这叫君无戏言。他不是不想给人下跪吗?如今有了太上皇的庇佑,就让他去当个富贵闲人罢。”
尹后闻言笑道:“那他才要叩谢皇恩呢。不过皇上,既然九华宫里太上皇有意将此事传出来,不如就由皇上下旨去料理一下。一来,此为皇上至孝之道。二来,虽开国功臣一脉唯有北静王府仍袭王爵,但北静王到底年轻,在勋臣中威望尚浅。而史家一门双侯,却早转向了元平功臣。所以一门双公的贾家,在开国功臣间仍有巨大的影响。皇上想用开国功臣来平衡元平功臣一系,不妨赐些皇恩与他家。且这般做,凤藻宫里臣妾那位女尚书,也会感激皇上的。”
隆安帝闻言,扯了扯嘴角,斜觑了眼掩口轻笑风情万种的尹后,摇了摇头,又微微皱眉道:“若是依上皇之意,就不是给贾家赐皇恩了。逐贾蔷出族,是贾赦、贾珍和贾政三人之意。若是给贾蔷公正,岂不要发作贾珍?”
尹后摇头轻笑道:“皇上给贾蔷公正,是让他重回国公府,去享受荣华富贵,这才是天恩浩荡。且这样做也是为了帮贾家掩过一桩大丑闻,若皇上严惩贾珍,此事势必会传的沸沸扬扬,到那时,谁都知道贾家为失德之族,贾蔷也不会落到什么好。况且,那样一来不仅他们自己面上无光,连我宫里的那位贾家女尚书都要受其牵连。先前金陵薛家不是想要送女入宫,结果为人指摘其兄行为不检,薛家德行不足而被退了回去?皇上遣人去贾家夸赞那位贾蔷两句,贾家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了。且有此人在,日后皇上用起开国功臣时,岂不便利?如今谁都知道,他是太上皇喜爱的功臣之后。”
隆安帝闻言,骤然抬起眼帘,眼睛一亮,却听尹后又笑道:“不过观这贾蔷在上皇面前之言行,还有和贾家的恩怨,他未必愿意再回归贾族。如今他一人在外,可是逍遥自在的很哪。”
隆安帝哼了声,道:“这就由不得他了!天家赐恩,又岂是那样好消受的?”
尹皇后闻言点了点头,心里却忍不住嗤笑道:所以说,并不是太上皇说不许上朝,贾蔷就果真不能上朝堂的,终究要看,到底是谁在操持天下权柄!
……
自街上回到青塔寺附近宅子中,贾蔷颇为疲惫的倒头就睡。
今日所遇,于大惊险中蕴着大机遇,可其中的压力,也是无与伦比的。
反复回忆了今日对话,以及太上皇的反应,包括他身边年轻人和那位阉宦的神情变化,最终落在了那句“朕喜欢你”,才算勉强松了口气。
至少,不会变成坏事。
贾蔷倒头就睡,却唬坏了春婶儿等人。
连刘老实和铁牛都和春婶儿、刘大妞一起围住了铁头和柱子,逼问贾蔷为何会脸色这般难看的回来?
铁头和柱子也是一脸懵逼,只将今日的行程翻来覆去的说了几遍。
最后归罪于那几位把贾蔷叫进“梅”字间的贵人。
春婶儿闻言破口大骂道:“你们两个废物,昨儿才下跪磕头央求蔷哥儿收你们当长随,今儿你们就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人给欺负了,我信你娘的邪了,你们平日里不都是顶天高不怕死嗷嗷叫的吗?”
铁头无奈道:“是大爷说了不让我们跟的,且没他的命令,也不能随意出手……春婶儿啊,你不知道那醉仙楼是什么地方,光一间包厢的银子就快要十两银子了,还不算吃喝……”
“什么?!”
刘老实一家下巴差点没齐齐震掉,十两银子才只是包厢钱,就算贾蔷还在宁国府时,大概也没这样奢靡过吧?
柱子连连点头道:“那里看起来和皇帝住的地方一样,进出的也都是贵人,没有大爷的命令,我们哪里敢随便动手?我们倒是不怕死,可怕给大爷惹祸啊。”
春婶儿恼道:“就你们屁话多……”又嘀咕道:“光一个房钱就十两银子,那一共花了多少银子?”
铁头登时乐了,笑道:“没花银子,梅字间的老头儿给会的账。”
春婶儿闻言先是一喜,随即又摇头道:“笑你娘个大头鬼啊!你们懂个屁,他们这样的贵人,银子不算什么,可别欠人情,人情可比银子贵多了!”
铁头和柱子并刘实、铁牛等人闻言,无不刮目相看,没想到春婶儿能说出这样高深的话来。
刘大妞却在一旁拆台笑道:“这是蔷儿前些日子说的话,娘你咋捡起来就说呢?”
春婶儿气的要揍这不孝女,却听院门忽地被敲响:
“啪啪啪。”
“啪啪啪。”
……
ps:感谢老书友无恶不作?孙笑川的万赏,感谢书友sam、百千越、小小笑、逍遥猪毛等书友的打赏。
修改这一章的时候码字软件突然崩了,这一章居然就剩下了一个问号,我了个xx的,差点一拳轰碎屏幕,把软件掏出来狠狠蹂罹,结果最后还是忍住了,毕竟电脑几千块,砸不起……
求推荐,求打赏~~~
第四十章 变故
“谁啊?这都夜了,没事儿家去吧!”
春婶儿一边喝问,一边给铁牛使了个眼色,让他准备去堵门,以防不测。
铁牛和柱子也站起身来,寻起身边可操持之物。
却听门外传来一道轻笑声,道:“金沙帮少帮主李进,前来拜会贾兄弟。”
春婶儿闻言,顿时犹豫起来,若是换个人,她早就开口撵人了,可金沙帮不一样。
倒不是畏他势大,而是如今金沙帮也算是金主了,见天的往家里抬钱……
不过想起贾蔷疲乏之态,春婶儿终究还是摇头道:“对不住,我家蔷哥儿从外面街上回来就睡下了,要不你明儿再来?”
谁知门外李进并未就此作罢,而是声音多了些肃穆道:“劳驾前去告诉贾兄弟,就说有李某有紧急事相商,事关咱们这门生意能否继续做下去。”
春婶儿闻言唬了一跳,脸色都变了,忙道:“快开门快开门。”又对刘大妞道:“快去告诉你弟弟,金沙帮少帮主来了,说生意要黄!”
……
“什么情况?”
贾蔷揉捏着眉心,穿着薄衫自垂花门出来,见李进站在抄手游廊下,声音有些微哑的问道。
他身旁刘大妞看到对面的李进先是一怔,随即红着脸低下头,转身回进二门。
若非整日里看着贾蔷那张比女孩子还俊秀的脸已经有了免疫,刘大妞怕要直接看呆了眼。
李进和贾蔷的俊秀还不一样,贾蔷是俊美,丰神如玉却又不失英气。
李进却是秀美,眉不是剑眉,眼不是星眸,鼻不带剑骨,然而相貌虽不带英武气,偏气度却是满满的江湖少侠气概,这两相互衬,倒是把贾蔷也比下去了。
刘大妞转回二门,心里还是砰砰直跳,心想老话果然说的不差,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蔷儿生的这样俊美,身边的朋友就没一个丑的。再看看铁牛他们,没一个生的好的,所以身边朋友也都是奇怪模样……
待刘大妞转进二门后,春婶儿、刘老实等人也退开。
他们是在龙蛇混杂的码头混迹多年的老江湖,最懂规矩,平日里可以咋咋呼呼,但贾蔷谈正事时,他们都懂得避让。
“坐。”
贾蔷在一处石凳上坐下后,邀请李进坐下。
从石桌上翻起一个茶杯,斟了半杯推到李进跟前,又自斟一满杯,仰头饮尽。
见他如此,全不似前几日水波不惊的气度,李进也好奇,问道:“贾兄弟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贾蔷闻言,侧眸看他一眼,又问一遍:“发生了什么事?”
李进拿贾蔷没脾气,虽然以他的身手,对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简直可以瞬杀,可整个金沙帮如今都在端着贾蔷的饭碗,他哪敢翻脸?
李进也不寒暄了,直入正题道:“贾兄弟,有贵人看中了烤肉生意,想要入股。”
“贵人?”
听闻这两个字,贾蔷抽了抽嘴角,问道:“有多贵?”
李进无奈道:“是淮安侯府,淮安侯府少侯爷华安相中的,打发了管家前来。”
贾蔷皱眉道:“他想怎么入股?”
李进摇头道:“二百两银子,入股三成。”
贾蔷闻言笑了笑,道:“还好,总算没拿二十两银子,要走八成。瞧见了么,人家比你金沙帮还是要讲些规矩的。”
李进闻言脸色一红,辩解道:“当初贾兄弟只香竹街一个烤炉,我虽要的多些,却可保证贾兄弟的收入只会比从前多十倍。可淮安侯府不同,以如今金沙烤肉的规模,区区二百两就想拿走三成净利,我们却要吃大亏。而且这个口子一开,万一以后再来个淮南侯公子、临江侯侄子,咱们还干不干了?”
贾蔷呵呵一笑,道:“既然不想让他们入股,你拒绝了就是。”
李进无语道:“若这般简单,我也不会深夜来寻你商议。这些武侯都是带兵的,神京十二营里都是他们的兵。”
贾蔷闻言好笑道:“你当这是军镇割据时代呢?还神京十二营的兵,他们哪个敢妄自调动一兵一卒,我把方子双手奉上,赚的银子都捐给他们,好给他们全家买棺材用。”
李进挑眉道:“那他要是动用侯府亲兵呢?”
贾蔷想了想道:“元平功臣一个个精穷,若非如此,世祖皇帝也不会不落忍,特降下恩旨,准他们可不降爵沿袭一代。他们哪有多少银子养亲兵?就算有,你们金沙帮会害怕他们?找几个御史,告他家一状,保管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李进还是不安,贾蔷摆手道:“好了,我明儿写封信送去神武将军府,让神武将军的公子去给淮安侯世子解释一下,这买卖不是你们金沙帮的,让他不用惦记了。强买强卖都是发生在没有根底的人身上,金沙帮本身就不算随意可欺的角色,我再敲敲边鼓,问题不大。”
李进闻言,叹息一声,道:“你许不知淮安府的做派……也罢,且等等再说。不打扰你休息了,告辞。”
……
翌日清晨,荣国府。
荣庆堂。
五间雕梁画栋的上房两边穿山游廊内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十来个穿红着绿的丫头一早起来,或洒扫地面,或用帕子小心翼翼的擦洗穿堂当地放着的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插屏。
人虽众,却没人发出丁点声音。
门口站着两个中年嬷嬷,负责总顾规矩。
初秋的天气不凉不热,极为清爽舒适。
忽地,自西面穿山游廊尽头传来一阵顽笑声,一众大气也不敢喘的小丫头们听到动静纷纷面露喜色。
只有荣庆堂内热闹起来,她们才能自在一些,不必那样拘着。
未几,就见一双半大小儿女自西而至,一众小丫头子们纷纷嘻嘻笑着请安道:“宝二爷,林姑娘来了。”
贾宝玉乐呵呵的回好,林黛玉则笑着点了点头。
早有伶俐的小丫头替二人掀起门口珠帘,脆声声往里传了声:“宝二爷、林姑娘来啦!”又对宝玉和黛玉二人笑道:“宝二爷、林姑娘,您二位吉祥哩!”
一旁有大丫头笑骂道:“小角儿,偏你个促狭鬼会讨好巴结。”
这个看起来才不过六七岁扎着俩冲天鬏的小丫头理直气壮反击道:“耶耶?谁让刚才你们这些大的欺负我,不让我挤过去请安问好的?”
“瞧你这小蹄子兴的!”
“看我怎么收拾你!”
“过来端水盆!”
一个个大丫头叽叽喳喳笑着“收拾”小角儿。
黛玉见小角儿笑容越来越勉强,拦道:“好了好了,没的欺负小孩子。”
小角儿见之大为感动,心道都说林姑娘惯会使小性儿看不起人,可林姑娘看不起的都是不像话的人,像对小角儿我,不就很看得起嘛!
有林黛玉开口,一众大丫头们也不逗弄小角儿了。
宝玉将此看在眼里,知道黛玉今日心情确实不错,正想和一众姑娘们顽乐顽乐,问她们抹的什么胭脂,却见琥珀忽地拼命对他使起眼色来。
宝玉顺着眼神回头一看,一早上的好心情瞬间灰飞烟灭,魂儿都差点出窍。
只见他老子贾政正站在不远处的抄手游廊上,面沉如水,静静的看着他的表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