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三章你上
“吼!”一道道嗜血身影撞破了左右两侧的实验室大门,翻过了破碎的窗户,从其内咆哮冲出!
在主人的引导下,被挡在了走廊尽头的怪物们分别敲烂了他们四周实验室的大门与窗户,纷纷跳进,成功绕开了前方倒塌的碎石群,出现在了黄小北四人的面前。
这一刻,望着一只接着一只凶猛的怪物们从走廊两侧的玻璃与大门内冲出,黄小北四人瞬间呆滞!他们完全想不明白,没有任何思维只知道杀戮的怪物们是怎么学会绕道这个智慧的举动的?
“吼!”低沉的嘶吼声自走廊前那密密麻麻的怪物们中响起,几十只渴望血肉的血仆们,此刻血红着自己的双眼,弯曲了他们的脊背,贪婪无比的盯着眼前那四道丰盛的美食,恶心粘稠的唾液顺着他们嘴角那锋利的獠牙滴滴滑落。
面对血仆们蠢蠢欲动的摩擦起了自己双手的利爪与口中的獠牙,毛子兄弟横眉倒竖,吼声炸裂,“十倍重........”抬起自己完好无损的左拳,毛子兄弟当即就要上前拼杀,不过他的左拳才刚抬起来了一下,黄小北的声音就突然自他的身后响起。
“滚回来!”
毛子兄弟前冲的动作楞了一下,随后又看了看身旁被自己搀扶着的楚子枫,见状,毛子兄弟摸头傻笑了一声道,“不好意思学长我忘了,子枫还在我身上呢。子枫,你带着学长他们先走,我替你们挡住血仆!”
楚子枫眼神冷峻无比的被安德列夫搀扶着,说道,“不需要,我也能帮你。”
毛子兄弟双眸一怔,在看到了楚子枫那同样无比坚定的眼神后,安德列夫大笑点头道,“好,那我们就一起去!”
“去你姥姥!”站在后面的黄小北对着俩人破口大骂。
下一秒,在毛子兄弟和楚子枫那略有疑惑的眼神中,黄小北轻轻推了推身旁扶着自己直打哆嗦的卫斯林,来了一句,“你上。”
老卫当即瞪大了自己的狗眼,“你说啥?”
“妈的让你上,你不芭蕾之舞吗,你不控制吗!上去控啊!”黄小北扯着嗓子大喊。
闻言,老卫傻在了原地,脸上也出现了一种被无良长官强逼着当敢死队冲锋的绝望。不过很快,老卫脸上那绝望的表情就消失了,因为他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是啊,学长,现在这四个人里面,他是最大的那一个,他是其他三个人的学长.......呵呵,这是我应该做的。
低头重新抬起,老卫苦笑一声后,便昂首挺胸道,“好,我去,虽然我受了伤能力可能不太稳定,但,但你们走吧!”
说着,老卫就脱下了自己身上的作战服,身着一身白色芭蕾舞裙的他,已一种极为变态的形象和大无畏的眼神朝前方的血仆们走了过去。
安德列夫和楚子枫有些不知所措的望着卫斯林的背影,俩人同时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不过还不待俩人开口,黄小北就忽然拉住了要去给血仆当大餐的卫斯林,问了一句,“放音乐跳的话能稳定点不?”
老卫楞了一下,“啊,应该,应该可以吧?”
黄小北松了口气,然后往卫斯林手里塞了个东西,“行,那你去吧,记得快点。”
怔怔的盯着黄小北塞在自己手里的那个小型音乐播放器,老卫看傻眼了,“哎,哎?这这这不被那个魔党踩碎了吗?你你你怎么.......”
黄小北低下头,很是贼眉鼠眼的挠了挠脸道,“哦,我,我刚才帮你修好了。”
“这特么能“修”好?!”看着自己手里完好无损的音乐播放器,老卫眼珠子差点吓得蹦出来。
瞧着卫斯林的诧异已经引来了安德列夫和楚子枫狐疑的眼神,黄小北急忙狠狠拍了这货脑袋一巴掌道,“你管是怎么修好的,奶奶的,还要不要命了?赶紧给老子滚去跳舞!”
卫斯林还是一脸没有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模样,好半响摸了摸头后,老卫才赶忙拿着音乐播放器跑了上去,乐的嘴都合不拢道,“行,我知道了,好家伙,这下我可不怕了,那个什么毛子兄弟你和子枫往旁边让让,今天学长我来保护你们!”
看着卫斯林脚步有些虚浮,且扶着自己的前胸和后背一步步朝着眼前一直都没有发动进攻,就是在原地不断朝他们低吼的血仆们走去,被安德列夫扶住的楚子枫突然皱紧了自己的眉头。他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怪物自从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后非但没有直接进攻,反而还在原地不停的徘徊,就好像.......
想到这里,楚子枫眯住了自己的双眼,眸光冷峻的看着前方那些一步未动,只是在原地低吼着的怪物们。
就好像是有人在控制他们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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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无比的熟悉的天鹅舞曲声自老卫手中的音乐播放器响起,自音乐声响起的那一霎,身着白丝芭蕾舞裙的卫斯林便极为妩媚婀娜的抬起了自己的双手,交叉放于头顶。
老卫的侧脸紧紧贴着自己那满是金色腋毛的右臂,表情诱惑无比的在听到舞曲响起的刹那便发出了一声极为恶心的骄哼“啊~”
“呕!”黄小北安德列夫楚子枫,三个人默契无比的转头呕吐。
“奶奶的,光是看见个起手式就能把我的隔夜饭恶心出来,”背对着身后那个恶心的女装大汉,黄小北擦着自己嘴边的口水,一脸胆寒的打了个哆嗦。
随着身后卫斯林的舞曲声响起,随着那道恶心健壮的白裙身影开始纵情舞蹈,安德列夫和楚子枫也急忙把自己的头转了回去,生怕也着了卫斯林这个女装变态的道儿。
不得不说,虽说卫斯林这货的能力真是有够恶心的,但架不住管用啊,上一次就算是楚子枫意志力这么强大的人都不免被他媚惑住了,可想而知老卫能力的强大,就是变态了一些的说........
而这时,听着他们身后的舞曲声和卫斯林扭动身体发出的一阵阵让人无比恶心,但内心深处却总会让人忍不住想要扭头看去的恶心**声,毛子兄弟浑身上下都是鸡皮疙瘩道,“卫斯林学长的能力还真是可怕,虽然我知道他非常恶心,但却总会忍不住想回头看看,更恐怖的是,当我听到他发出的那种声音时,我潜意识里居然还真的以为是卡尔在我的背后舞蹈。”
闻言,黄小北和楚子枫全都看向了他,眼神无比复杂。
听到自己身后血仆们的低吼声随着老卫舞蹈的开始已经逐渐消失,黄小北不用回头都知道,那些怪物们全都被老卫给媚惑住了,当下,黄小北背对着身后还在不停跳舞的卫斯林高声喊道,“那变态,控制住他们就行了,别趁机满足自己恶心的癖好,赶紧走!”
此刻,尽情扭动着身姿的卫斯林,尽情舞动着自己内心女装**的卫斯林,放浪无比的摊开了自己的双手,右腿勾于左腿之上,媚惑欣喜的在原地垫脚转圈道,“哎呀小北再让我跳一会儿吧,虽然身体还是有些难受,但能跳舞真的好舒服的说啊,我也真的好.......”
下一秒,卫斯林的话语声戛然而止。
望着被自己的舞姿牢牢吸引住的血仆,望着自血仆中缓步走出的两道白色身影,卫斯林的双眼瞬间缩成了一团!
因为在他的眼中,眼前并不是什么两道白色身影,而是另一个自己,是另一个自己在他的面前尽情舞蹈!
望着眼前那个无比妩媚,无比妖娆的自己,卫斯林的眼神一点点虚幻开来,嘴角也流露出了他人在被自己的舞蹈媚惑住时才会露出的痴迷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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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的,就知道这货是个变态,平常在寝室里没事就爱对着他那个装着变态服装的行李箱看,要不是我死活拦着不让他穿,这货儿非得恶心死我跟死光头不可。”还不知道后方发生了什么的黄小北,这会儿正大声吐槽着。
毛子兄弟搀扶着已经恢复了不少的楚子枫,嘿嘿笑道,“那学长,卫斯林学长就没有半夜趁着你们睡着的时候,偷偷穿一下吗?”
“大爷的,你还真别说!这货貌似还真干过这种事,我记得是上个月吧,就有一天晚上我们三刚打完扑克,然后都睡了,这时候我就看见........”
“不对!”冷峻的提醒声忽然自楚子枫的口中吐出。
黄小北直愣愣的看向他,“你喊啥呢?什么不对啊?”
在安德列夫和黄小北疑问的眼神中,楚子枫微微眯住了自己的双眸,道,“为什么现在只有音乐声而没有了卫斯林学长跳舞时所发出的关节扭动声?”
闻言,黄小北楞了一下,随后自己直接扭头看了回去,可就在这时,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那是一个通体雪白的白人男子,他的发丝洁白,身上同样穿着一件白色的比较贴身的衬衫,而更为可怕的是,他的眼球也是雪白色的!
瞬间出现在黄小北的身后,那名白色男子没有理会身旁瞪大了双眼的楚子枫和安德列夫,直接伸出右手朝着自己眼前的黄小北抓了过去。
“十倍重拳!”没有任何犹豫,毛子兄弟的怒吼声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那只恐怖的铁拳!
“砰!”凶猛的重拳一把砸在了那名男子伸出的右臂上,拍山倒海般的巨力,直接将他整个人都砸到了身旁的墙壁上。
“轰!”巨响传出,那名白色男子看似瘦弱单薄的身躯重重的撞在了身旁的墙上,毛子兄弟的重拳更是一把就砸断了他伸出的右臂!破碎的墙面上唯有一只染血的拳头死死嵌入其中!而在毛子兄弟的脚边,就有那个白色男子被重拳砸断了的右臂。
然而下一秒,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白色男人遭遇重击,甚至连他的右臂都被毛子兄弟一拳打断,可他的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丝毫痛苦的神色。微微扭头看向了身旁的安德列夫,白色男子那双空洞雪白的瞳孔轻轻低了一下。
“刷!”下一秒,只见白色男子那被安德列夫砸到血肉模糊的整条右臂好似被什么利刃切割过一般,瞬间掉落在了地上!与此同时,大片鲜血也从白色男子右肩那光滑的伤口处涌出,可仅仅是一秒过后,伴随着右肩涌出的大片鲜血,一整只完好无损的右臂便自白色男子右肩的伤口处快速钻出!
望着地上那条刹那断裂的右臂,在看看那仅仅一秒就快速生长出来的完好右手,面对这惊悚的一幕,安德列夫愕然抬头。
也正是在这时,白色男子轻轻地抬起了自己那刚刚长好的右臂,新生的臂膀,通体雪白,好像婴儿的肌肤般柔嫩。
很快,在安德列夫那惊诧的眼神中,只见面无表情的白色男子抬起自己的右臂,很是随意的,好似驱赶蚊虫般朝安德列夫拂了过去。
“轰!”右臂微微一甩,可带来的却是难以想象的庞大力量,那只瘦弱的右手轻轻拂到了毛子兄弟的胸前,毛子兄弟顿时感觉好像一座巨山砸在了他的身上,整个人瞬间就被打飞了出去,狠狠地砸开了身后紧闭着的实验室大门中,不知生死。
第三百七十四章救救大哥
望着安德列夫被这人轻轻一甩手就从自己的眼前飞了出去,狠狠地砸进了身旁的实验室中生死不明,楚子枫并没有慌乱。事实上当看到那人的右臂好似壁虎般快速生长出来时,楚子枫就调集了自己浑身上下的最后一丝力量朝那名白色男子冲了过去!与此同时,楚子枫也快速拔出了自己腰间的匕首,准备一刀割下那个怪人的头颅!
然而当伸手摸到了自己的腰间时,楚子枫却摸了个空!
已经冲到了白色男子面前的他,错愕的看向了自己腰间那空荡荡的刀鞘,而也就在这时,一只大手攥住了他的脖子,将他从地上缓缓提了起来。
白色男子轻轻仰头,瞳孔呈雪白色的他,眼中没有一丝神采的注视着在自己掌中不断挣扎的楚子枫,然后他微微动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用德语说出了一句话。
“沉睡!”
刹那,剧烈挣扎的楚子枫瞳孔顿时一怔,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疲惫感便涌上了他的大脑,在那股强烈的疲惫感的折磨下,楚子枫艰难的抬动着一下自己的眼皮,艰难的伸曲着自己的手指,牙齿更是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舌尖,希望能用剧痛来抵抗脑中那股源源不断涌来的可怕疲倦感!可下一秒,楚子枫便沉重的合上了自己的双眼,陡然放松的他,整个人就此睡去。
此刻,望着被人一手打飞的安德列夫,看着楚子枫半点反抗都没能做出就昏了过去,站在一旁不停咽着唾沫的黄小北默默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了楚子枫的匕首........
哆哆嗦嗦的握着手里的匕首,特派员很是尴尬的咧了一下嘴角。
那个啥,楚人渣,抱歉啊,用完后忘了还给你,真不是故意整你啊!我,我.......妈的,我就是揣别人打火机揣习惯了的说啊。
“砰!”见楚子枫彻底昏睡过去,白色男子随手将自己掌中的楚子枫抛到了一旁的地上,弃之如敝履的他,一眼都不在注视楚子枫,转而将自己那双雪白的毫无一丝人类感情.色彩的瞳孔看向了一旁的黄小北。
看到那个怪人恐怖无比的雪白眼球直勾勾盯着自己,见状,特派员吓得浑身一趔趄,连退三步后,直接撞在了自己身后的卫斯林身上。
瞧着白色男子盯着自己看了一会儿后,就好像执行命令的机器人一般朝自己缓步走来,特派员吓得满头冷汗,赶紧用胳膊捅了捅老卫的后背道,“老卫老卫,完了完了,出事了,魔党又特么.......”感受着自己后背那一动不动的宽阔身躯,黄小北忽然愣了愣,感觉哪里好像不太对劲。而下一秒,他的耳边就传来了卫斯林温柔的呢喃声。
“啊,真美啊,实在是太美了,好美丽的舞蹈啊。”
闻言,黄小北先是一愣,随后猛然转身,冲到了卫斯林的面前。
瞧着眼前的卫斯林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前方,眼角嘴角俱是流露出了那种迷恋不已的痴傻笑容,黄小北看呆了,急忙狠狠地拍了卫斯林的脸几下道,“喂喂,你干啥呢?发啥疯呢这是?等会儿,你别是被自己的舞蹈反弹了吧?”
想到这里,黄小北下意识扭头看向了身后,可在看过去的第一眼,黄小北的双眼也不免睁大了最大!
因为他居然看到了对面站着另一个自己,那个自己也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盯着自己看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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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走廊正前方的几十只血仆早已被卫斯林的芭蕾之舞迷惑,所有血仆都呆呆傻傻的站在原地,一下一下的晃悠着自己的身躯,仿佛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舞蹈般,陶醉的沉迷着。即便卫斯林已经停下,可血仆们依旧陷入了长久的迷惑中,无法醒来。
可眼下,望着站在血仆最前方的自己,望着那个同样伸出脖子一脸好奇狐疑的盯着自己的看的那个黄小北,特派员的眼珠子都差点蹦出来,满脑袋的疑问。
“妈的,等会儿?我睡着了?这对面咋有个镜子啊?”
听着对面那个黄小北嘴中也发出了同样的疑问,而且他也和自己一样摸着下巴,一脸狐疑的看着自己,黄小北真是疑问到了姥姥家。
试探性的向前迈步走了一下,黄小北突然发现,对面那个黄小北居然没有继续上前,反而是站在原地踏出了一步?见状,黄小北的眉头更是皱的紧紧的。
妈的,什么鬼?真是面镜子?还是说对面那个是啥幻觉一类的东西?可幻觉?尼玛这玩意儿对我有用吗?
正当黄小北狐疑的在心里琢磨着时,忽然,一阵淡淡的脚步声从自己的背后传了过来。
战战兢兢地回头瞧了一眼身后那个通体雪白的白色男子,见他一步步朝自己走了过来,黄小北当即就吓出了一脑袋冷汗,一连往后退了四步,特派员颤颤盈盈的伸手指着人家道,“哎,哎我说你别过来了哈,你你你,你给我站那儿别动!”
白色男子没有任何反应,仍旧表情呆滞的一步步朝黄小北逼近,见状,特派员两条腿打颤的这叫个狠,他也知道,对面这个怪人八成是听不懂自己说什么,或者是压根就不在乎自己说了什么,完全没法拖延时间!
可,可尼玛.......急的实在没招了,满脑袋冷汗的特派员干脆直接奔着自己身后的那个自己冲了过去,口中大喊。
“我嘞个去兄弟快救救你大哥啊,咋俩是失散多年的亲生兄弟啊!!”
在对面那个黄小北同样一脸惊愕的大喊下,特派员一把冲了过去,狠狠地抱住了对面那个自己,把头埋在对面那个黄小北很是波涛汹涌,但却无比寒冷的胸前,特派员放声大喊道,“妈呀兄弟你可不能不管大哥啊,你可不能眼巴巴看着大哥完蛋啊,咋俩可是亲生兄弟啊!你说我要是就这么走了,到了地底下,你可咋见咋爸咋妈啊?”
说到这里,黄小北下意识抖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一脸呆愕抬头看向对面那个自己道,“我去兄弟,你感冒了吗?身上咋这么凉?”
说着,黄小北就用自己那还留着血的右手轻轻拍了拍对面那个早已陷入了呆滞的黄小北的脸。
下一秒,刺耳的女性尖叫声划破长空!
“啊——!”女子的惨叫声骤然响起,声波极为刺耳,一瞬就将黄小北的耳膜震出了鲜血!
刺耳的声浪滚滚而来,好似惊雷在自己的耳边炸响,黄小北当场就抱着耳朵蹲在了地上,被那强烈的尖叫声刺的心肝肺都差点撕裂。
“我嘞个去不是大兄弟,是大妹子啊!我说胸前咋那么软乎呢,哎我说大妹子你快别喊了,我这抱你是我不对,但您老也别喊了,您这声贝实在是太高了啊!”
此刻,那个所谓的黄小北终于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一头雪白长发,面容姣好,同样有着一双雪白眼眸的白色女子,在黄小北的鲜血触碰到她脸颊的那一刻,便好似突然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刺激般,站在原地痛苦的抱着自己的头颅尖叫着。
可以看到,原本她的眼神和那个白色怪人一样,都是那么呆滞冷淡,可当黄小北摸到了她的脸的那一刻,或者说是黄小北的鲜血碰到了她的那一刻,极端痛苦的神色便出现在了她那张冰封的美好脸蛋上,用力抱着自己的头颅,弯曲了自己的脊背,白色女子痛苦尖啸!
然而,当看到自己的同伴发出了无比痛苦的惨叫时,那个白色男子却没有多大反应,他的目光仍旧停留在蹲在地上抱着耳朵的黄小北身上。
面对同伴那刺耳欲聋的惨叫声,白色男子没有丝毫反应,仍旧缓步朝蹲在地上捂着耳朵的黄小北走去。
可这时,异变突起,那名痛苦尖叫的白色女子在长达数秒的惨叫后便忽然停了下来。缓缓抬头,神情疯狂,五官扭曲的她骤然抬手向着自己的身前疯狂扫去!“哗!”刹那,无数道粗壮的冰刺从原地刺出,其中一根锋利的冰刺更是直接将那名白色男子从头到脚刺穿!粗大的冰柱更是一把钻出了白色男子的天灵盖!
不知何故突然陷入了疯狂的白色女子,再将自己的同伴刺穿后,又霍然回首,看向了自己身后的几十只血仆,残忍的杀意和无法解释的疯癫出现在了她那张美好的洁白脸庞上。
“啊!”刺耳的惨叫声再次响起,面对身后的几十只血仆,神情狰狞的白色女子一声尖叫,右手再一次向前扫去!
“轰!”刹那,无数的冰雪自她那双白皙的右手中飞出,极端的严寒降临,滔滔寒流汹涌而过,肉眼可见的风雪刹那将几十只血仆完全冰封!冰雪寒流过后,原地留下的唯有座座冰雕!
此刻,抱头蹲在地上的黄小北,瞧着自己身旁那个女人发疯的模样,惊恐的咽了口唾沫,然后默默地向旁边挪了两步,和那个陷入了疯癫状态的白色女子保持了一点点距离。
“呼!”这时,升腾的烈焰自白色男子的全身上下燃起,浑身上下沐浴着熊熊烈焰的他犹如浴血重生的凤凰!恐怖的高温烈焰下,那根将他从头到脚刺穿的冰柱自火焰腾起的一瞬间便快速融化殆尽,而他身体的伤口也在瞬间恢复。
望着对面那个浑身上下沐浴着烈火的男人,再看看那个一挥手就能令整个世界冰封的白色女子,黄小北惊得张大了嘴巴,一个人喃喃自语道,“我的妈呀,这都是些什么怪物啊.......这么多能力呢?充钱了吧?”
可是,正当白色男子治愈好了自己的身体时,那个不知何故陷入了疯狂的白色女子却在冰封了血仆后,直接转身朝他扑了过去!眼神疯狂的她,口中再一次发出了狰狞惨叫!
“轰!”寒冷的冰柱自那名女子的身边拔地而起,升腾的烈焰则从那名白色男子的四周熊熊燃烧!
两名魔党能力者此刻竟大战成了一团!
冰雪肆虐,烈火焚烧,被牵连到的特派员拍着自己作战服上的冰霜和烈火,哭天喊地的跳进了自己身旁的一间实验室,口中大喊,“奶奶的敢不敢给个痛快啊!”
“轰!”正好是黄小北话音落下的下一秒,一道剧烈的爆.炸声猛然炸响!
地下十层尽头缓缓打开的升降电梯前,卡尔放下了自己手中的突击步.枪,枪下的榴.弹发射器正冒着一缕缕的青烟。与此同时,卡尔举起了自己手中的两把沙漠之.鹰,伴随着他快速冲出电梯的步伐,那两把纯银色的手枪也喷出了凶猛的火舌!
第三百七十五章卡帕多西亚
背着安德列夫的行动箱,卡尔一路来到了地下九层,这一路走来,卡尔的眼中除了惊愕还是惊愕。
从地下四层一直到地下九层,每一层都布满了血仆被人撕成碎片的残骸,断成两半的臂膀,残缺的大腿,令人作呕的五脏六腑,还有无数的人头.......每一层的洁白地板都被血仆的鲜血染成了血红色,乃至于卡尔几乎是踩着满地的血仆尸体走下来的。
初步计算,卡尔这一路上至少看到了不下五百只血仆的残骸,每一只都是被人用利爪从头到脚撕成了两半,甚至还有不少血仆的头颅被什么东西啃食了一大半!
事实上,卡尔已经能想象到那个场面了,能想象到一个怪物从地下四层活活杀到了地下九层屠戮了数百只血仆的残酷场面。
越看四周那血腥无比的景象,卡尔的眼神就越凝重,嘴唇也下意识被他咬紧,因为他不敢相信这一切会是楚子枫做的。
“他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而且.......”想到这里,卡尔的眼神忽然深沉了一些,因为在看到了四周的那残酷的血腥的景象后,卡尔想起了一份调查报告,关于楚子枫的调查报告。
是的,卡尔曾调查过楚子枫,不过不是最近,而是几年前在得知楚子枫被筱山理兵卫收为弟子后,卡尔就曾命人去查过楚子枫的详细背景。
卡尔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份报告很奇怪。根据伯伦家族的调查,楚子枫和楚倩倩似乎都不是那位楚董事长的亲生儿女,是被他收养的。不过那时的卡尔对楚子枫的注意点还没有放在这上面,当时的他只是在关注楚子枫和筱山理兵卫离开学院的那一年所经历的一切,对于楚子枫是不是楚董事长的亲生儿子,卡尔只是扫了一眼就略过了。
可到了今天,在看到了这血腥而又让人疑惑的一幕后,卡尔终于想起了那份报告,心中也在暗自琢磨。
子枫究竟是什么人?经历了一次磨难真的就能让他变得这么强悍可怕吗?他不是楚董事长的亲生儿子,那也就无从推测他的血统来源,更重要的,子枫似乎是冈格罗一族的人,可这一族在天朝的后裔人数好像并不是那么的多.......
将地下九层也安放好浓缩炸.弹,卡尔没有在继续想下去,因为他也想不出来了。背好行动箱,卡尔走进了一旁的升降电梯中。
事实上,从地下第四层到第九层,卡尔都是沿着紧急逃生楼梯走下来的,他从没有选择过坐电梯,而这一次,他之所以选择了电梯是因为他打算直接赶往最底层,也就是地下十八层的位置!
现在,他没有了魔眼,黄小北和楚子枫他们也全都下落不明,留给卡尔的选择其实只有一个了,那就是直接炸掉这里!当然,如果能逃走固然是好的,可逃不走.......卡尔低头笑了笑,也就只能留在这里了。
站在缓缓下降的电梯中,卡尔伸手捋了捋自己额前被汗水打湿的金色发丝,一个人小声自语,“希望小安他们都能活着逃离这里吧,嗯,要是小北学长陪在他们身边的话,大概早就带他们逃走了,可如果他们都被抓住了.......”
卡尔双眸低沉着,没有在继续说下去,只是松开了自己手中紧握着的双拳。
他只有一个人,救不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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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倍重拳!”
这一刻,电梯外突然传来了一道若有若无的巨吼,听到这声怒吼的瞬间,卡尔就抬起了自己的头颅,扭头看向身旁的升降电梯,望着电梯已经来到了地下十层的位置,卡尔立刻伸手摁下了停止的按钮!
是小安的声音?没错是小安的声音!他还在和人战斗,他还在使用自己的重拳!
惊喜的笑容浮现在了卡尔的脸上,他急促的伸出手不停的摁着仍旧在快速下降的电梯,然而电梯已经离开了地下第十层,除非是到达下一层,否则不会停止。
但是,卡尔却丝毫没有感到沮丧,因为安德列夫还活着!他还在战斗,这就足够让他感到惊喜了!而且小安如果还活着的话,那就说明,其他人存活的可能性也很大!想到这里,卡尔如释重负般的吐出了一口气。
活着就好,有希望就好,卡尔原本低沉的眼眸,萎靡了许多的精神在听到了安德列夫的怒吼后,瞬间一扫而空!
很快,升降电梯来到了地下第十一层的位置,电梯大门也在电梯停下后,缓缓拉开。
“叮咚。”听到电梯停止的提示音,卡尔立刻摁亮了十层的按钮,现在的他已经迫不及待要赶回安德列夫他们的身旁了。
然而,就在这时,就在电梯大门缓缓打开之时,两道黑色的影子出现在了卡尔的面前。
同一刻,卡尔摁着电梯按钮的手也停顿了一下。
轻轻抬头,望着电梯外那俩名一脸惊愕的看着自己的魔党能力者,卡尔同样陷入了短暂的呆滞,不过只有短短的半秒钟,而半秒钟之后,卡尔就已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冲出了电梯,同时,他右手的沙漠之.鹰也在刹那顶在了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人的胸口处。
“砰砰砰砰!”连续四道猛烈地枪声响起,四颗高速旋转的子弹于刹那穿透了那名魔党能力者的心脏,从他的后背破体而出!死死抱住了那名魔党能力者的卡尔,眼神冷峻无比,他用自己手中的沙漠之.鹰,直接将那名魔党能力者的前胸轰出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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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钟后。
收回双枪,卡尔的目光从正前方那道捂着自己的右臂仓惶逃走的身影前收回。又望了望自己脚边的那具尸体,卡尔微微的叹出了一口气,脸上的神情无比复杂。
怎么说呢,他刚刚其实是有机会将这俩人一并杀掉的........但,但想着那名魔党能力者,或者说,是想着那个人在见到自己时,脸上瞬间就慌乱了起来的神情以及那转瞬间就低下了的头颅,卡尔想要扣动扳机的手忽然有了一丝松动。
因为他想到了卫斯林,所以他就放了那个人一马,只是用枪打伤了他的手臂,让他在痛感的刺激下清醒了过来,好转身逃走。
对于自己的这个选择,卡尔并不后悔,因为他的卫斯林学长人很好,卡尔不愿意做让他感到难过的事情。
毕竟自己的卫斯林学长.......已经很难了啊。
收好自己的双枪,卡尔转身准备走回电梯,可这时,他的脚步忽然停顿了一下。
将目光投向自己左侧一间没有关好的钢铁大门,卡尔的眼眸轻轻转动了一下,短暂的沉默后,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卡尔朝那间忘记关好的大门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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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间图书馆,或者说是已经被搬空了一大半的图书馆。
卡尔迈步走在堆满了杂乱书籍和无用文稿的木质书架旁,望着书架上那凌乱的文稿和一些落满了灰尘的书籍,他的眼中渐渐出现了一抹光芒,很快,卡尔停留在了其中的一个书架前,认真的检查了起来。
拿起几本满是灰尘的书籍,卡尔只是简单的翻看了几下,就把书放了回去,因为那居然是几本《爬行生物入门简要》以及《海洋生物大全》这种包含很是广泛的生物科普类书籍。
又拿出了书架上那一页页散落着的a4纸打印出来的文件纸张,卡尔越看眉头皱的越紧,上面记载的似乎是某种实验记录,但关键点都用特殊的符号所代替,且所运用的公式似乎也做了一些复杂的遮掩,而且貌似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化学公式和数学公式,里面怎么还有一些古老的炼金术的痕迹?
纵然没有魔眼,卡尔也一眼就看了出来,即便他把这些实验记录拿给当今的诺贝尔化学奖的得主看,只怕在不清楚哪些符号的具体含义前,也很难能搞懂魔党的这些实验记录究竟代表了什么,至于炼金术.......卡尔叹息的笑了笑,十年战争后,密党的最后一位炼金大师就不在了啊。
捡起了地上散落的那些实验纸张和文稿看了看,卡尔发现,同样是那些晦涩难懂的炼金符号和化学公式充斥在了一起的古怪东西,将手里的纸张重新丢回地面上,卡尔的眉眼倒也看不出多大的失望。
毕竟真正有价值的东西魔党应该早都藏好或者是转移走了,能让自己看到的,都是他们不怕被人见到的东西。不甘心放弃,卡尔的目光继续认真的从书架上的每一个角落中扫过,希望能发现一些被魔党不小心遗留下来的东西。
很快,卡尔停止了脚步,因为在他的脚边安静的躺着一卷泛着深黄色的古老羊皮卷,不过在那古老羊皮卷的上面还落满了无用的实验文稿,只是它那不慎漏出的一角深黄色才引起了卡尔的注意。
捡起地上这卷落满了灰尘的羊皮卷,卡尔小心翼翼的将其展开放在了自己的手中,认真的看起了上面用血族文字记录的一切。
毕竟能用羊皮卷记载的东西,应该都很有价值吧?打开羊皮卷之前,卡尔并没有抱有多大希望的想着。
可看着看着,卡尔的眼神就凝重了许多,嘴角也下意识咬紧。
“亚伯拉罕大公的后代?”看到这卷记录了关于亚伯拉罕大公后裔情况的羊皮卷,卡尔不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等一等,亚伯拉罕大公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吗?而且他的女儿还先于他离世,可这上面的........”
盯着羊皮卷上密密麻麻的记录着密党第一位领袖,亚伯拉罕大公所有直系后裔的情况,卡尔的眼神很是怪异。原来亚伯拉罕大公的女儿在十八岁时就生下了一个不为世人所熟知的幼童,且那个幼童出生后便被亚伯拉罕大公送到了乔凡尼一族秘密抚养,嗯?乔凡尼一族?那不是中立氏族吗?
看到这里,卡尔那双浅蓝色的眼眸不免轻轻转动了两下,他感觉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东西,但却又不小心放跑了。
很快,目光从这张密密麻麻写满了枯燥难懂的血族文字的羊皮卷上一点点看下,卡尔不禁恍然大悟,怪不得外界一直都说亚伯拉罕大公没有了后人,原来自那个幼童开始,亚伯拉罕后裔就一直生活在乔凡尼一族中,且或许是因为亚伯拉罕大公曾经连续动用了数件圣器的缘故,他大多数的后代都没有能活过三十岁,这也导致,亚伯拉罕一系的直系后裔大部分都是几代单传的情况。
翻过羊皮卷的背面,卡尔轻轻拍去了上面的灰尘,看到了上面所记录的最后一行字。
“安伯丝·费尔南德,生于1917年九月十五日,亚伯拉罕一系最后的直属后裔,十八岁离开乔凡尼一族,至此失踪——霍尔南德·乔凡尼记录。亚伯拉罕大公之后裔血脉自此断绝。”
“安伯丝·费尔南德。”卡尔轻轻地念了几遍这个名字,将她记进了自己的脑海深处,因为直觉告诉卡尔,这个人很重要!
将这卷羊皮卷收好,卡尔转身准备离去,可这时,刚刚走了两步的他,眼角余光忽然自身旁乱糟糟的书架上扫了一下,紧接着,卡尔又一次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来到书架前,望着那上面安安静静的放着的一本纯黑色的类似于笔记本一般的书籍,卡尔看了一会儿,随即小心的将其从一排没用的《陆地生物演变史》中抽出,然后仔细翻看了起来。
卡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这本连名字都没有的书籍拿出来,或许是因为直觉吧,看到那本黑色的书籍插在一排井然有序的《陆地生物演变史》中,或多或少有些强迫症的卡尔,就鬼使神差的把它抽了出来,想看看这本书到底记载了些什么东西
可下一秒,卡尔持书的双手就不免颤抖了一下。
望着书中那漂亮的斜体英文,看着那大量的研究文字,双眸瞪大了最大的卡尔,用自己最快的速度阅读着,卡尔快速翻动着手中的书籍,安静的图书室中,能听到的唯有卡尔那近乎疯狂的翻书声音!一目十行的他,根本不在乎自己能记住多少,他只想多看一些,多看一些!很快,在短短几分钟里就翻看了将近一半记录的卡尔,嘴唇不可控制的颤抖的吐出了一句话。
“血族的至高进化之路.......希伯来先知对血族进化之路的推演以及.......实验笔记!”
猛然合上书籍,卡尔眼神阴晴不定的看向了自己的周围。
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原来他们是已希伯来先知当年的实验和推演为基础,转而继续........没想到,先知当年居然也是那么的疯狂,为了实现进化,先知当年居然活生生的屠戮了一整个氏族!
“十三氏族,”卡尔神情不定的呢喃着,“卡帕多西亚氏族,是了,密党的辛魔尔一族只是一群在黑暗年代通过炼金术才获得了永生的灵魂和吸血能力的人类魔法师而已,真正的十三氏族,其实早就灭亡了一支了!”
“卡帕多西亚,卡帕多西亚........”站在安静无比的房间内,卡尔眼眸凝重,一遍又一遍的念着这个早已灭亡了不知多少年的氏族名字。
第三百七十六章
死死地将自己身下的那名发狂的白色女子摁住,白色男子用自己化为了烈焰的双手刺穿了女子不停扭动的肩胛骨,将她牢牢地固定在了地上!
“噗!”燃烧着炙热高温的烈焰的双手犹如一把利刃般刺穿了女人洁白的双肩,鲜红的血液刚一涌出便被高温蒸发殆尽!
可以看到,即便是自己双肩的肩胛骨被白色男子那火焰的双手刺穿,女人也没有流露出一丝痛苦的模样,她仍旧躺在地上疯狂的尖啸着扭动着,两只雪白色的眼球恐怖无比的上下翻动着,而她浑身上下蔓延而出的寒气也在一瞬间就将白色男子冻成了一座冰雕!即便下一秒,男子身上熊熊燃烧的烈焰就将冰块融化,寒气驱散殆尽!
面对着身下尖叫不断,挣扎不断的同伴,白色男子仍旧好像个机器人一样,脸上,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神情波动,犹如一个提线木偶般的他,继续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
将发狂的白色女子牢牢制服在了地上,正当男子准备按照主人的吩咐使用自己的能力暂时催眠自己的同伴时,“砰砰砰!”数发高速旋转的子弹自后方呼啸而来,精准的打穿了他的后背,从他的胸前带出了一大抹飚溅的血液飞出!还不待白色男子转头看看身后发生了什么,紧接着又是一发威力巨大的榴.弹.炮打在了他的身上!
“轰!”威力巨大的榴.弹.炮瞬间将白色男子脆弱的身体炸成了无数片,然而,也正是那些断骨血肉散落在地时,一股庞大的力量骤然牵引起地上的那些血肉骨骼重新凝聚!
不到两秒,毫发无伤的白色男子便重新出现在了原地。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攻击,白色男子没有任何表情的将头转向了后方,然而,他刚一扭头,“砰砰砰!”无数发凶猛的子弹便又一次朝他的脸上射了过来,威力巨大的穿甲爆破.弹,直接将他的整颗头颅打烂,鲜血四溅!
迈步冲出电梯,没有任何犹豫,卡尔丢掉了被自己打空的步枪,手持两把纯银色的沙漠之.鹰,枪口火舌不断,已极大的火力压制着对面那个白色怪人!
“砰砰砰!”沙漠之.鹰已最快的射速将自己**内的全部子弹倾泻而出,好似狂风暴雨般的弹雨落在了白色男子的身上,将他的整个身躯都打的支离破碎!
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男子那变态的复原能力仍旧在高速进行着,卡尔的子弹击穿了他的心脏,甚至是将他的整个腹部都轰出了一个直径长达十五厘米的口子,可不到五秒,血肉便已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
对此,卡尔没有任何表示,他只是继续用自己手中的双枪喷涌着凶猛的火舌!“砰砰砰!”震耳欲聋的枪声回荡在整个空荡幽静的地下十层,枪声一分一秒都不曾停歇,短短的一分钟里,卡尔的枪管就被打的火红一片,而在两个**被打空后,动作凌厉迅捷的卡尔,又已极快的速度更换好**,几乎是两秒不到的换弹间隙,凶猛的子弹便在一次击穿了那名白色怪人刚刚长好的头颅。
前方那倾盆暴雨般的子弹呼啸而来,似乎永远也不会停下,在这般恐怖的攻势下,白色男子甚至被压制的连头都抬不起来,只能呆呆的被卡尔的子弹打掉他身上的每一个关节!
刚一起身,子弹便直接击穿了他的膝盖,刚一抬手,子弹便打穿了他的手腕,微微抬头,凶猛的弹雨轰碎了他的整颗头颅!
他想动用自己那些可怕的能力,可他却连发动能力的简单挥手动作都做不出!
这一刻,失去了头颅的白色男子,全身上下都被弹孔打的破破烂烂,恶心的五脏六腑流了满地,沐浴着自己满身的鲜血,白色怪人又一次挣扎的在枪林弹雨中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可也就是在他抬手的那一刻,开枪前进的卡尔双眸一凝,紧接着,连续不停地子弹便直接将那名白色男子刚刚抬起的右手打的支离破碎!
“砰砰砰!”高速旋转的子弹瞬间撕开了白色男子的右臂,鲜血四溅,骨骼断裂,整只右手手掌都被打飞到了黄小北的脚边!
面对这般恐怖而又精准的火力压制,白色男子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痛苦与愤怒的情绪,伤口快速生长复原的他,就好像一个机器人一样,不知多少次迎着枪林弹雨缓缓站起,可刚一起身,卡尔的子弹又一次精准的击穿了他的膝盖,令他无法控制的跪了下去!
头颅再一次长好,白色男子抬起头颅,对着远方的卡尔张动了一下自己微薄的嘴唇,想要念出那句沉睡的咒语,但他还未来得及说完第一个字,炙热的子弹便将他的整张嘴巴打烂!
干净利落的换好子弹,手持双枪的卡尔,缓慢的一边开枪一边前进着,短短几分钟里,他就打出去了上百发子弹,换来的也是那个怪物一般的男子连续几分钟都没有能发动出一次自己的能力,只能可怜的被卡尔压制在地上动弹不得。
在那般凶悍而又精准的火力下,怪物般的他所拥有的便只剩下那看似无休无止的生命了。他很想站起来,因为他只要动动手指,或者是说出一句话,就可以让卡尔永远倒下,可不行!因为每一次他有任何异动,卡尔都会已最快的速度和最凶猛的火力打断他行动的部位!令他空有一身可怕的能力,却连施展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至于那名发疯的白色女子,此刻却只是呆呆的躺在地上,眼眸雪白的她安静无比的转过了头,看向了蹲在墙边抱头发抖,生怕卡尔的子弹伤到自己的黄小北。
白色女子躺在地上,高速旋转的子弹从她的身边飞速擦过,或者是直接射进了她的身体,可她却好像毫无感觉似的,就那么呆呆的注视着黄小北,眼神空洞的盯着他。
好像在看着某个多年未见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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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叹息忽然自走廊前方倒塌的碎石之后响起。
看着被卡尔压制的连动都动不了,只能好像活靶子一样被卡尔用子弹不停解刨着的白色男子,那名黑发年轻人叹息的摇了摇自己的头,小声自语道,“果然还是失败品啊,就算有了能力,可却连一丁点战斗的经验都没有,就像个空有手枪的孩子,唉,算了.......”
说完,黑发年轻人便有些无聊的耸了耸自己的肩膀,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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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三发子弹再一次打断了那名怪人的双膝,伴随着怪人轰然倒下的身体,卡尔又一次将被自己打空的**换下,“哒哒。”伴随着**掉落在地的声音响起,卡尔的脚边已经布满了打空了的金黄色弹壳,而在他的身后,更是满地都是黄灿灿的子弹弹壳。
不过这时,当再一次换好**后,卡尔那持续了整整六分钟的刺耳枪声突然消失停下。
一秒后,卡尔持枪瞄准的手,也缓缓放了下去。
望着被自己打的只剩下半颗头颅,双臂残缺,胸膛满是弹孔的白色怪人,看着他那正缓缓沉入地面的身体,卡尔如释重负般的放下了自己手中的沙漠之.鹰,与此同时,卡尔也微微的扫了一眼自己身上那仅剩的最后一个**。看着看着,卡尔就默默的松出了一口气。
因为对面那个不死的怪物要是还不逃走,卡尔就准备拿着战术长刀上去砍了!
此时此刻,在得到了主人的命令后,白色怪人那伤痕累累的残缺身体逐渐沉入了地面,放弃了对卡尔和黄小北等人的围攻。而当白色男子的身体完全沉入地下后,那名一直躺在地上动也不动的女子的身体竟也开始缓缓下沉。
见状,卡尔没有在开枪,只是放任他们离去。虽然不知道这俩个人究竟是谁,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打不死,可卡尔的内心却告诉他,那两个人或许就是魔党这些年来对永生之路的探索!
当然,应该只是失败品,卡尔擦拭了一下自己额头的汗珠。
但这时,躲在墙边的黄小北却不免打了个寒颤,因为他看到了那名白色女子盯着自己的眼神。
看着女子那双雪白色的瞳孔即便在沉入地面一半时,也在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面对那对空洞迷茫的眼神,不知为何,黄小北的内心突然抽动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望着那个白色女子姣好的五官面庞,看着她那雪白空洞的瞳孔,再看看她那很是迷茫疑惑的眼神,黄小北忽然感觉那个女人有些可怜,一种不知为何会出现在他心中的怜悯感。
终于,俩个怪人都消失了,整座地下十层除了卡尔几人,便只剩下了几十座血仆冰雕。
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卡尔持枪的双手略微有些颤抖,同时双手负责扣动扳机的食指也因为不断地开枪摩擦而被磨得红肿一片。
放下了自己手中的双枪,卡尔转头看向了抱头蹲在墙边的黄小北,眼中抹不去的疲惫,道,“还好吗?”
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黄小北还有些没反应过来,面对卡尔眼神中的关心,特派员呆呆的点了一下头,“啊,还行。”
没有再和黄小北多说下去,收好枪支的卡尔先是迈步蹲在地上查看了一下昏迷不醒的楚子枫,随后又转头扫视了一眼惨烈无比的地下十层后,卡尔才看向了正在使劲拍着卫斯林脸的黄小北问道,“学......小北先生,其他人呢?”
“哎哎,醒醒,醒醒,妈的人都走了,你还装你姥.......”使劲拍着仍旧迷迷糊糊的卫斯林的脸,黄小北真纳闷了,这孙子怎么还不醒?等等......说到这里,黄小北忽然一拍脑门,“妈的,差点忘了,你那能力能迷惑人十分钟呢。”
“放心,都活着呢,死不了。”随便回了卡尔一声后,黄小北就一巴掌把自己眼前那迷迷瞪瞪模样的卫斯林拍到了一旁。紧接着,黄小北就赶紧跑进了身旁那间研究室中,将被打的满嘴鲜血的安德列夫从几张碎桌子底下扒拉了出来。
一边扛着满嘴是血的安德列夫走出实验室,黄小北一边叹息嘀咕道,“妈的,咋又被打成这幅德行了,嗨,老子特么还虚着呢,还得扶着你......”
被打的满嘴鲜血的毛子兄弟倒是不在意,反而还乐呵呵的说道,“咳咳咳,学长,咋们,咋们这都不还活着呢吗?”
黄小北气的直接甩了他脑袋一巴掌,“在这么整下去,一百条命都不够你们几个霍霍的!”说着,扶着安德列夫的黄小北就微微扫了一眼蹲在地上检查楚子枫伤势的卡尔,嘴里没有任何好气道,“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这种地方也敢来!连人家到底有多少筹码都没搞清楚,就上赶着来送死,什么玩意儿啊。”
话语落,黄小北又翻着白眼嘟囔了一句,“拿自己的命不当回事,顺便也不拿别人的命当回事,呸!”
蹲在地上,背对着黄小北的卡尔,那双好看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家住大连,八月考试,七月疫情,九月复更,十月继续复习考试。新建读者群913285821
阑珊:一
太行山脚及不起眼的地方,有个镇子叫梧桐镇,梧桐镇沿街一直走到最东头,有一座桥,名叫阑珊桥。这阑珊桥不大,两头相顾不过几十步的距离,桥上白石的台阶被往来一代又一代人的脚底磨出了光滑的边缘,栏杆底下堆积了泥土的缝隙里,丛生出了一团团绿意悠悠的杂草。桥头拐弯一处平地上,十几年前被村子里一个富户建起了一间茶肆,供过往的行人客商落一落脚,顺带着赚个茶水饭菜的钱,生意虽未能红红火火,却也经营得当细水长流,人们路过了,总爱驻下脚步,或坐着或站着,听村子里几个嘴巴利落的闲人,讲说一遍又一遍关于阑珊桥的传说。
话说这阑珊桥由来已久,祖祖辈辈都说不清它已经存在了多少年,又是哪一位先辈建的,可关于阑珊桥的新奇传说,当地人却是人人皆知,一代又一代的传了下来,其版本各有特色,却也大径相同。
传言中,说这阑珊桥曾是上古时候一位仙人所建,因是这太行山山深林密,幽静灵秀之处衍生出了许多妖魔精怪,那些妖魔精怪不甘心一辈子隐在山林之中,便入到世俗为祸一方,扰的名不聊生。民间百姓的哭诉请愿传到了仙帝那里,于是仙帝便派遣了仙郡最得力的神君前去降妖除魔,那神君下凡到了梧桐镇,耗尽通身灵力,才将那山林深处最大的一只妖魔镇在了阑珊桥下,从此太行山一带的百姓获得安宁,而那位镇妖的神君却就此陨落,天上地下再不见了踪迹。传言还道,说是阑珊桥本不叫这个名字,当地百姓为了纪念那位陨落的神君,便取了他姓名中的一个“阑”字,为这桥做了名。
镇子里一个瞎了一只眼睛的人往往说到这里,会喝上一口茶肆老板赠予的茶水,然后将表情做的夸张惊恐,小声朝着周遭的人们讲道,说是这阑珊桥只能镇压那大妖三百年,三百年后大妖便会破阵而出,将这梧桐镇杀出一场腥风血雨。
在井边打上一桶水来洗涮着碗碟的阿福静静听着,见过路的客人随着那瞎眼光棍的讲说惊的倒吸一口气的时候,不由得呵呵傻笑了两声,心中评判着这瞎眼光棍和镇西说媒的王婆讲说的故事明明是有出入的,王婆说那大妖一百年出来一次,瞎眼光棍说是三百年,昨天晌午还有个人说是五百年,孰对孰错谁也弄不清楚,只知晓自这里活着的人存在于这片土地上,仿佛身后的阑珊桥永远都是宁静的,哪怕是洪涝时节最汹涌的波浪到 了这里,也会比别处平静上几分。
其实阿福觉得,这个故事有可能是镇子上的人编排好的,目的就是为了吸引住过路游人的耳朵,好停留下来,买路边一块糖糕或者一碗茶水,那阑珊桥她自小就爬来爬去,端了脏衣服在桥下洗洗涮涮也是常有的事情,小鱼小虾倒是见了不少,哪里见过什么被镇住的大妖的影子。
当然这个怀疑只存在于阿福心里,她只是茶肆一个小小的伙计,勤勤快快做好自己的活就好,哪里还用想这么多的事情。
脑子里胡思乱想,手下洗碗的速度不停,木盆里冒出尖儿来的碗碟洗的干干净净摆放整齐后,阿福站起身来,将湿漉漉的双手在腰间的围裙上胡乱擦了几下,继续听着一旁边人们讲说的,关于阑珊桥和当年神君镇压大妖的种种传闻。
裤脚边痒痒的,黄狗福金凑过来蹭了蹭阿福的裤腿,阿福蹲下身子,轻轻捋了捋福金背上的毛发,把方才洗刷碗碟时剩饭里拣出来的,几快连着肉的骨头拿给福金。
福金低头嗅了几下,朝着阿福摇摇尾巴,对自己这同屋的好友,表示了十分的友好和感谢。
由心里,阿福也将福金看做是自己最亲的伙伴,因为说起来,他们一人一狗,算的上是同命相连。小时候的事情,阿福有些记不清楚了,只打记事开始,她就住在了茶肆旁边的柴棚里,掌柜的夫妇成日里挂在嘴边的话就是,她是他们捡来的孩子,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长大了就应该在茶肆里做些活儿来报答他们,所以阿福自**岁有些力气之后,整日里面对的就是刷不完的碗碟洗不完的衣服,还有劈不完的柴火。
福金是掌柜家儿子养的一条狗,也是在路边捡回来的,掌柜的善心发了,便让它和阿福住在了一起,起了名字叫福金,和阿福一样,都是“福”字辈儿的,与他们同一辈儿的,还有掌柜媳妇儿怀中那只胖如肥猪的白猫,叫福银。那白猫阿福不甚喜欢,只觉得白猫同掌柜媳妇在一起处的时间久了,便养成了个一样的性子,走路时昂着脑袋惦着脚,高傲的仿佛是天上难以触及的云朵,并且极不喜欢和阿福还有福金在一起相处,阿福觉得不喜欢便拉到,她也乐的自在,阿福认为,福金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如今阿福已经到 了十五六岁的年纪,前些日子村子里最会说道的王媒婆过来和掌柜的提说过关于阿福的婚事,这才让阿福从每日劳作的辛苦中恍然觉悟,她是一个女孩子,且是一个到了出嫁年龄的女孩子,自己身上穿的,这几件多年如一日缝缝补补极不合身的男子衣衫,已经险些让她忘了这个事实。
阿福没有父母,婚姻大事自己做不得主,还得由将她养大的掌柜夫妇做主,当天里阿福长了个心眼儿,还曾侧着耳朵听了几句,大致的意思就是掌柜的拒绝了那王媒婆说的婚事,说是本预备着将她说给他们的儿子大威做妾,好生养几个孩子后,继续在茶肆里打杂洗涮。
这个决定阿福只在耳朵里过了一遍,便有些不大乐意,并不是她不喜欢大威哥,而是觉得仿佛嫁给大威哥,她像如今这样的日子,便会一直一直的持续下去,直到她死。
大威哥是个热络的粗狂性子,喜欢背上弓箭带上福金去山里打猎,回来了也喜欢和阿福讲说一些新奇的见闻故事,可是大威哥似乎也和掌柜的夫妇一样,觉得阿福生来就应该在茶肆里洗洗涮涮做饭劈柴,而不是也向往着去山里探索玩乐,遇上一些新奇的人物事物。
算起来,唯一算的上是阿福生活里轻松一部分的,就是像方才一样,边坐着干活,边听巧嘴的人,一遍又一遍的讲说关于阑珊桥的传闻故事,入迷的时候,听到讲说那位为镇压大妖而陨落的神君时,竟没来由的,觉得一阵心疼怜惜,由此阿福常常清扫茶肆周围的时候,也会连带着,将那阑珊桥扫上一遍,心中觉得,神君果不枉为神君,若是换做她,必然舍不得殒身至此。连带着,阿福还会担忧,若果真如传说的那样,一百年三百年或者五百年过去了,那镇压在阑珊桥下的大妖破阵而出,会不会还有神人,牺牲自我而成大道,若是那样,可当真算是天上地下顶大的功德。
西方的天空渐渐染了暮色,橙红的光铺照在阑珊桥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重新挽起包袱挑起担子朝着别处远离,随着天色渐暗,拱成半弯新月的石桥,沉在迷蒙的夜色里,隐隐绰绰。
天空之中一颗星辰似乎偏了轨道,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太行山脉滑落,幽幽之中,阑珊桥下平静的水面似乎受到了什么波荡,轻轻荡开了一圈圈涟漪,随着河岸一只棕黄的土狗吠了两声,那波纹缓缓平复,又恢复了一片宁静。
阑珊:二
手中的斧头高高举起重重落下,阿福面前的柴禾,已经堆起了小山似的一堆儿。直起发酸的腰来,抬起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水,阿福停歇的空档,看那老柳树下面,一群往来的行人又围坐在一起,听人讲说关于阑珊桥的故事传说。
听了片刻,阿福刚欲举起斧子接着劈柴,拿眼睛一扫,便见人群外面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惦着脚努力的往前挤着,似乎觉得自己离的远,隔了人群耳朵听不真切。
阿福拎着斧头过去,拍了拍那老头的肩膀。
老头儿察觉,回头看了阿福一眼,瞧见了阿福手中的斧头,再看看旁边开门营业的茶肆,以为如那开黑店一般,硬要叫人花钱,便不由得恼了几分,朝着阿福喝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还想对老夫做些什么吗?”
阿福听了一愣,却也不傻,意识到这老头儿对自己有误解,并不曾解释,只出言利落的解释道:“你的钱袋子被人偷了。”说罢,朝那贼人的方向努了努嘴儿。
老头儿一听,下意识的赶紧一摸身旁的锦袋,果然发现那里已经空空如也,再看那贼人离去的方向,想来是个惯犯,早已经轻车熟路,溜了个无影无踪。老头回过神来,脸色俱变,大叫一声不好,抬腿便朝着那贼人的方向追了过去,瞧样子,看上去年岁虽然大了,腿脚倒是相当不错。
其实阿福认识那贼人,一直在这里待着,常来常往的人就那么些许,这梧桐镇的阑珊桥算的上是四里八乡顶热闹的地方,能招的行人闲人逗留,自然也能招的毛头小贼前来。方才偷了老头子钱袋的贼人,就是附近镇子里的一个无赖混混,因在偷窃的时候被阿福看见过几次,每次见了阿福,不等阿福说话,便瞪眼睛咬牙,恶狠狠的吓唬一番。因为这类事情,掌柜的夫妇也曾教训过阿福,说她是“吃饱了撑的”,阿福当时揉了揉肚子,暗地里掐了一把自己还不如掌柜媳妇腿粗的腰围,想着她吃饭从来八分饱,哪里吃撑过几回。可掌柜的夫妇训归训,那小混混该吓唬吓唬,阿福若是见了那被偷的人衣衫端正不差银两,便也默不做声,可若见那被偷的人沧桑满目孤儿寡母,便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会前去提醒上几句。
方才被偷的老头儿,看上去花甲年岁,通身的粗布衣衫,又操着一口外地口音,阿福觉得他年岁大了在外奔波不容易,若是银钱被偷,离家又远,少不了风餐露宿挨饿受冻,于是好心好意,上去提点了一句。那瞧上去脾气顶倔的老头儿若是运气好,追住了贼人也好,左右贼赃并获不是在她阑珊桥边被抓的,她不必受牵连,若是那老头没有追上贼人,那也只能怪他运气不好了。
劈完了面前的柴火,阿福放下斧头,站在河边的老柳下,朝着阑珊桥下看了看,近日夜里不知怎的,她总觉得那阑珊桥下的河水有些不大平静,几次穿上衣衫掌着灯出来看,又都是一如往常,只除了福金半夜里爱叫唤两声,其它一切,都静谧的像是沉寂在了夜色里。
大威哥常年打猎,耳朵是十分灵敏的,闲下来的时候,阿福又问过大威哥,问他有没有听到水中有动静,结果大威哥一直摇头,只笑说阿福整日里关于阑珊桥的传闻听的多了,信以为真,开始神神叨叨了,改日里由她去讲说阑珊桥的故事,也是绰绰可以了。
阿福性子倔,张张口想要反驳几句,觉得她的感觉一般不会有岔,但细想确实她也未曾发现什么,只得闭上嘴巴,拿起一旁的扫帚,扫着河岸上听故事的人们留下的满地瓜果皮子。
零零碎碎,待手头的活儿收拾利索,月亮已经上了高高的梢头。阿福回到自己的柴棚里洗漱一番,躺下的时候福金已经在角落里阿福为它编的草蒲团上,哼哼唧唧的打起了狗呼噜。
熄了屋里黄豆粒一般大小的油灯,阿福浑身酸累的躺下,闭上眼睛刚刚觉得自己要进入一个漫长的梦境时,又听得外头有潺潺的水声流动,紧接着,一股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气息朝着她慢慢靠拢。阿福躺在硬板床上翻了个身,心中责备自己一惊一乍,或许正是入了魔怔,才会有这般的幻觉幻听。
夜风吹的树上的叶子互相敲打着,发出一种热闹又静谧的哗啦声,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户照进屋里,均匀的洒在地上,使得坑坑洼洼的地面如罩了一层晶莹的白雪。
阿福脑子里胡想着事情,半是清醒半是迷蒙的睁开眼睛朝着屋地上的月光看了一眼,却见月光中嵌着一抹修长的身影,似乎半是欢愉半是惆怅,垂首顾盼之间,被月光勾勒出一笔极美的弧度。
阿福蓦然惊醒,猛的抬头朝着半开的窗子看去,借着月光看到窗外兰白的身影一闪,转瞬不见了踪迹。
为了不影响第二天早起干活,阿福本就是和衣睡的,方才这一幕让阿福以为遇上了入室盗窃的贼。阿福赶紧起身趿上鞋子,拿起柴棚里那把整日用来劈柴的斧头,气势汹汹的追了出去。
出了门去,借着月光追了没几步,阿福便见白日里说故事的那棵老柳树下,似乎蜷坐着一个身影,正依着树干,同福金一样连贯的打着呼噜。
阿福走近,睁大眼睛瞧清楚了,这人正是白日里被小贼偷了钱财的老头儿,此时此刻那老头儿全无形象体面,身上灰白的衣裳,随着他蜷缩的动作,皱成了一团一团。
“喂。”
阿福唤了一声,谁知那人依旧打着呼噜,不做任何回应,阿福有些气了,用手中的斧头把儿轻轻敲了那老头儿一下,训斥道:“你方才立在我窗户下做什么?是不是自己丢了钱财,反而恩将仇报要偷我的,我告诉你,我没有铜板的!”
那老头儿被扰了好梦,听着耳边阿福的说话声嗡嗡直响,便用袖子蒙上头道:“本仙虽然穷了些,宁可饿死也决计不做偷盗之事。”
阿福倒退一步,前一句她听的不甚真切,后一句“不做偷盗之事”算是听了清楚明白,于是赶忙用手护住胸前,握紧手中的斧头道:“你这老头子,我大威哥可是上山打猎的好手,你要是对我意图不轨,我可就喊大威哥了!”说罢,阿福便试探着朝茶肆正屋的内堂,唤了声,“大威哥!”
正屋处没有人回应她,不过这一声,却是将那睡的迷迷糊糊的老头儿吵醒了。
老头儿坐起身来,慢悠悠的打了个哈欠,挑起一只眼睛看见阿福自卫的紧张模样,十分鄙夷的道:“本仙天上地下见过的美人不计其数,你个身材板平麻子脸的黄毛丫头紧张什么?”
阿福听了,脸色一红,反驳道:“我脸上只有七只麻子,还不是麻子脸。”说罢,意识到那老头儿的自称,便哈哈笑了几声,叉腰道:“白日里故事听多了吧,什么本仙!你是神仙么?难不成你还是一百年前或者三百年前八百年前陨落在阑珊桥的神君?再者说了,庙里的神仙都姿态潇洒,哪有你这样的?”
老头儿起身,似乎是为了表现出自己的仪态,便将头上睡觉时压的歪歪扭扭的发髻往脑袋正中扶了一扶,哪知那发髻似乎自己另有主意,稍立了一下,又歪了下来。老头儿放弃了形象,捋了捋下巴上乱蓬蓬的羊角胡子,朝着阿福解释道:“我自然不是陨落在阑珊桥的那位,不过我此次前来,倒是和他有些关联,我……”
颇具情怀和正义的话语刚刚在腹中编排得当,老头儿感慨万千只开了个头,便见阿福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脚边一只土黄的狗从柴棚里跑出来蹭了蹭,似乎要唤了她一同回去睡觉。
阿福见没什么贼人只有个疯子,又觉得浑身疲累困顿不堪,便朝着老头儿摆了摆手道:“出门在外丢了钱财也可怜,我柴棚右边还有个小棚子,有点简陋,你可以在那儿凑合一晚。明天你便回家去吧,那什么大妖神君的故事,听的多了也就只是个故事,不要太当真。”
阑珊:三
镇子上那个瞎眼的光棍除了时不时收掌柜的几个铜板在桥头说故事,还连带着做那算命的生意,阿福最常听他说起的一句话,就是万事有因必有果,就好比她阿福心甘情愿留在这里,为掌柜的夫妇做牛做马没日没夜的干活,就是因为阿福要报答他们夫妻的养育之恩。虽说这些年来她吃的比福金也不见好,但就像掌柜的媳妇常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就是没有他们,说不定她早已经在山沟里被狼叼走了,或者冻死饿死在了哪个野山渠里。
这是一点,其实还有一点,就是阿福从小便在这梧桐镇里,最熟悉的地方就是阑珊桥方圆不出二里的范围,让她出去,她也不晓得天大地大,该去往何处,或者该做些什么,所以干脆留在这里洗洗涮涮,反反复复听一听关于阑珊桥的故事,日子一天天也就过去了,只是在想到为大威哥做妾这件事情上,阿福多少觉得有些不情不愿。
可有时这世上,也不全然都是有果有因的事情,就比如前日夜里阿福收留在隔壁柴棚的那个老头儿,阿福就全然猜不透他留在梧桐镇的原因是什么。
本以为那老头儿捱过一夜,第二天天一亮就会沿路回去,没想到日上高杆,那老头儿还在小柴棚里呼呼大睡,这让掌柜的媳妇对阿福好一通埋怨,然后拨了几下算盘,为那老头儿记上了一笔住宿的欠款,顺带让阿福知道,她阿福享受的是哪般高级的待遇,就算她做牛做马一辈子,也偿还不了这般贵重的恩德。
阿福不住的点头表示知道,可那老头儿全然不吃那一套,又一顿胡言乱语,说什么神仙睡过的地方,以后就是风水福地,掌柜的媳妇看看那乞丐似的老头儿,以为招上了什么疯子,就用扫帚将那老头儿赶了出去,阿福看着敲在老头儿头上的那一击,自己默默缩了缩脖子,觉得有些疼的慌。
到了半晌的时候,阿福以为那老头儿已经离开了梧桐镇,却不想他在镇子里转悠一圈,肚子饿极了,便又回来,偷偷摸摸的趁掌柜的夫妇午睡的空挡,朝正在洗衣的阿福讨了一碗吃剩的旧饭,蹲在河边狼吞虎咽的吃了一通,然后一抹嘴巴,高傲的朝着阿福道,他是九重天上掌姻缘的月老,名叫朝纠,这次来到人间,是因为好友三百年前镇妖下的结界期限已到,他特来添上一道枷锁,已固结界。
阿福听着,觉得这么多阑珊桥的版本里面,总算听出了些新鲜的东西来,便如同平日里听故事的外乡人一样,向朝纠问道:“那你那位神君朋友陨落之后,会去哪里?”
朝纠蹙眉一瞬,语气之间有些惋惜道:“人的寿命虽然短暂,死后却可以入轮回,神君死了,也便是烟消云散了,不过我的那位朋友,其实并不曾陨落,因为他神原未损,落在我那里的一条姻缘线,还隐有生机,只是有些暗淡而已。”
阿福听他讲说的头头是道,边将手中的衣服在清澈的河水中摆了几下,边看着不远处依旧静立的阑珊桥道:“你的意思是那大妖快要出来了?”
朝纠点点头,蹲在河岸边同样朝那桥下看去,沉声道:“或许,已经出来了。”
阿福笑笑,觉得有意思,捧起一捧清水将脸洗了一把解了解中午的困乏,不赞成道:“传说那大妖出来便是一场腥风血雨,如今这梧桐镇,还不是照样平平静静。”说罢,阿福又朝着朝纠夸道:“虽然年年都有人说那大妖要出来了,不过你今天讲说的这个版本,我觉得最有趣,或许你下午可以去掌柜的那里说说,为他在桥头讲半天故事,若是还是不想走,今晚让他许你睡在小柴棚里。”
朝纠不屑于听从阿福这个建议,但是细想一下,他也确实只这一条路可走,谁叫天上地下唯他一个掌姻缘的神君职位无趣油水稀薄了些,谁又叫他当初仗义上脑,法力不济也紧赶着应下这差事来。望望湖水又望了望头顶已然炙热的太阳,朝纠觉得,或许因为身边的人都是疯子,沾的他也有些疯魔了吧。
天快入夜的时候,阿福做好饭菜,在门口吃了自己的那一份之后,还未将掌柜一家堆在桌上的碗碟收拾干净,便见掌柜媳妇笑盈盈的过来同阿福说,“阿福呀,你大威哥哥今天打猎回来说,将一支精铁镶头儿的箭丢在了山脚那边,你也知道,你大威哥哥最喜欢那支箭了,要是丢了,他一定会很难过的。”
阿福也觉得可惜,便安慰掌柜的媳妇道:“那待明天一早,我就和大威哥哥一同去好好找找。”
掌柜的媳妇撇了撇嘴巴,有些不愿,继又努力摆出一副和蔼的样子,“明天天一亮,万一那边有赶路的人遇见了,捡走了岂不是更找不到了。”
阿福想想也是,便提议道:“那我现在就去问问大威哥大概丢在了哪一处,好掌着灯一起去找找。”
说着,阿福便要朝着正屋里大威哥的房间走去。
掌柜的媳妇一把拉住了阿福的手,呵呵一笑又道:“阿福呀,你也知道你大威哥最是疼你了,他既舍不得箭,也舍不得要你半夜里去找,左右下来都是大威受委屈,不如咱们两个去找,你先走一步,我回屋添件衣裳就去找你。”
阿福看看外面漆黑的夜色,觉得有些发怯,刚想说服掌柜的媳妇一起走,便见掌柜的媳妇将脸色拉了下来,把手中已经准备好的灯笼塞到阿福手中,咬牙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知道好歹,枉你大威哥对你那么好,你连走几步找支箭都不愿意!”说着,便将阿福往外头使劲推了一把,眼神之中满是嫌弃。
阿福看着夜里幽幽的小路,迟疑了一瞬,还是握紧手中提着的灯笼,唤上福金壮胆,朝着山脚那处的林子走去。
其实阿福还想着唤上朝纠同她一起去,可那朝纠午后便不见了踪影,吃饭的时候倒还在,只是这会儿小柴棚里又不见了他人,想来不知道是去哪里讲说他那些疯魔的故事了。
若是白天,去往山脚林子那边的路阿福还算熟悉,只是到了夜里,仿佛周遭显得格外陌生,走在敞亮的月光处还好,若是走在背光的阴暗处,阿福手中萤火似得灯笼,几乎只能照见脚下的土地,向四周看,侧着耳朵听,仿佛去到了一个从未到过的世界。
路过镇子西头那片坟岗的时候,阿福低头走的慌张,仿佛耳边依稀还能听到一阵阵呜呜哭泣的声音,可是深更半夜,就算是有哭坟的,也不该在这个时辰,直到一阵风过了,才觉得周遭寂静了些,哭声依稀还有,却是远了许多。
过了坟地,四周宽阔了许多,虽然道路两旁有树木,斑驳的月光却是密密麻麻的洒了下来,让阿福看清了周遭的情景。
紧了紧身上的衣衫,阿福克制自己不去想其他事情,到了掌柜的媳妇所说的那大概的地方,便开始在路边的草丛里,举着灯笼一寸一寸的找了起来。
平日里阿福都在桥头听那些人讲说阑珊桥的故事,如今脑子里似乎阑珊桥大妖的故事淡去了许多,愈发清晰的,是穿插在故事里面的,那关于这片坟岗周遭妖魔鬼怪的传言。传言说有人曾在这里碰见过青面獠牙的恶鬼,还有人说曾在这里碰见过吸人魂魄的狐仙,更有人说这里冤魂颇多,枉死的人到了晚上,就会从坟头里飘出来游荡,寻找阳世的替死鬼,方才过路时那阵犹在耳边的呜呜哭声,就让阿福更加相信了这个传言的真切。
一颗心在胸腔里噗通噗通的乱跳,阿福边壮着胆子和福金说话,便扒开一丛丛的草,细细的找了起来。
手中的灯笼被夜风吹的忽明忽暗,将周遭照亮的影子拉的忽长忽短,过了一片树荫处,阿福见四周开始敞亮,满铺月光,便将灯笼挂在一旁的树枝上,想着借月光再找上一会儿,若实在是找不到,自己也尽力了,掌柜的媳妇顶多埋怨两句,也不会真的罚她什么了。
找了片刻,草丛里忽的起了一阵细微的唰唰声,像是什么东西悄悄挪动,拨响了周围的草丛。
阿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着莫不是真有什么狐精鬼怪,不由得直起身子朝着四周看了一看,却发现周围依旧静悄悄的,除了及到大腿的杂草,便是不远处自己的灯笼在那里隐隐透着光亮了。
弯下腰去打算继续寻找的时候,阿福发现身旁的福金,突然之间朝着前方不远的草丛里,满是警惕的吠了两声,似乎是遇见了什么极可怕的东西,狂吠之间带出了些怪异的声调,身体也在不住的瑟瑟发抖,不停的朝后退着步子。
阿福朝前看去,福金这一叫唤,似乎果真惊出了隐在草丛里的东西,只听得拨动草丛的声音重新响起,杂乱的缝隙之间,露出几双幽幽发绿的眼睛,带着嗜血的低吼,冷冷的盯着呆住的阿福。
阑珊:四
竟然遇上了狼!
阿福觉得自己此时双腿颤颤,后退都不知如何迈开步子,危难关头,竟还不如福金中用,再一想自己也是倒霉透顶,没有遇上鬼魅,竟然遇上了野狼,据说成了精的鬼魅都是通灵的,说不定求一求商量商量还能讨个存活,可是从这混沌未开的畜生嘴下,如何能逃得活命!
咬了咬牙关,阿福只恨自己被掌柜媳妇推出来的匆忙,竟没有将劈柴的那把斧头带在身上,若是带来了,拼上一拼说不定还有一丝希望,如今眼下,也只有调转身子撒腿跑路了。
自己给自己鼓了一把勇气,阿福惊叫一声,慌不择路转身便跑,边跑着似乎耳边还能听到身后追逐的声音越来越近,两条腿拼了命的倒腾,如何能及得上身后野性十足的猛兽!
不过瞬息,阿福觉得自己脑后热风一片,呼吸之间似乎已经闻到了野狼血盆大口里呵出的腥气,而下一刹,估计就要被尖锐的獠牙扼住后颈,那些野狼会拖着她的尸体如拖着一头死鹿一只山羊,拖到某个荒凉的地方大口吞食。
尖叫都已经来不及从喉中发出,阿福闷哼一声,噗通一下被脚下的树根绊倒在地,那一跃而起扑向阿福的野狼,擦着她的后脑勺窜到了前面,收势不稳,也倒在了地上。不过狼的反应,显然比阿福快了不知几倍,阿福摔的浑身发痛,如散了架一般,还未来得及爬起身来,那野狼已经站起来做好了再次袭击的准备。
阿福此时有些绝望,前后左右不远都有野狼,而那些狼望着她时舔舐口水的声音,分明已经将她看成了一团到口的肥肉。
为首的狼呲着牙嘶吼一声,后退几步向前一窜,张开血盆大口,朝着阿福的脖颈便要咬来,阿福吓的闭上眼睛,慌乱之间伸出自己的胳膊挡在身前,等待着那野狼大口咬住她的血肉,然后撕拉下来,她活生生的,将要被一口口吃掉。
可下一刹,时间仿佛静止了,阿福等了片刻,未曾等到那野狼咬下,又等了一刻,只觉得周遭寂静的,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连风声都止了,仿佛时间已经在此刻凝固。
放下胳膊,阿福看清眼前的血盆大口,吓的尖叫一声连连后退,退到安全些的位置,才发现周遭的一切,似乎果真都静止了,甚至那狼口中垂涎而下的一滴口水,都静在了半空中。
阿福瑟瑟发抖,又惊又吓,再加上方才那一摔,几乎已经失了逃跑的力气,干脆蜷缩着身子躲在草丛旁,看着眼前恐怖至极的景象,抖到牙根儿直颤。
片刻,远处似乎有破空之声传来,阿福壮起胆子借着月光朝着声音处望去,只见一道流银似得光华由远及近,带着一种刺破千钧的势头,直将那只张着血盆大口扑向她的野狼射了通透。
随着鲜血落地,周遭的一切又开始动了起来,那些野狼如临大敌的退缩着,山谷的风呼呼吹过,不远处阿福的那盏灯笼,重新忽明忽暗的闪烁。
不一会儿,风似乎停了,那些野狼不知为何四散逃去,树梢那头飞过了一只夜莺,清脆的啼了几声。
阿福看着留在地上的野狼尸体,看到直刺心脏而过的那支长箭,觉得莫名的熟悉,再一看阿福认了出来,可不就是她方才苦苦找寻的,大威哥丢了的那支!
难道是大威哥来了?阿福心头一喜,抬眼看去,却见月光皎皎处,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顺着青草半隐的兰白衣衫向上望去,阿福不由的惊艳了满心,感叹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标致的人儿,满身的月光都不及他垂眸间的风华,那眉那眼,那唇那姿态,清泠的如同一湾破晓的冰泉,阿福学问不多,只觉的整个梧桐镇的男人女人,甚至庙里精工雕磨的神仙,都不及这人生的好看,而且这人,还是个男人,似乎生人勿进,但细看眼眸之中,又颇具柔情。
张着嘴巴呆呆的看了片刻,察觉到那人朝着自己走来,阿福才恍然惊醒,想想方才发生的事情,再想想眼下深更半夜,面前这“人”是不是人还得另说,说不定是如那故事中的鬼怪一样,外面披着美人的画皮,内里青面獠牙 是个吃人的怪物。
默默咽下一口唾沫,阿福抬头仰望着到了自己身前的“人”,磕磕绊绊的问道:“你,你,你,是人是鬼?”
那人微扬的眉梢一挑,看了阿福片刻,竟是扬唇笑了,低声道:“还是这么胆小。”
这话说的阿福云里雾里,但是细想,若是她在梧桐镇上见过生的这么标致的人,一定会记忆深刻,可是眼前这位,分明也是没有见过的。再一想,阿福又忆起桥头故事里常说的,那被人救了的狐仙生灵化作人形前来报恩的故事,于是将脑海里的片段搜罗一番,回味了一下自己做过的功德,才抬着脑袋,小心翼翼的问道:“我,我,我前些年扫地扫出过一只白耗子,掌柜的叫我打死,我我我没忍心,就给放了,你你你,是那耗子精么?”
男子一听,似乎竟叹了一口气,沉默了一瞬,开口道:“我是禹之。”
“鱼鱼鱼,鱼?”
男子听了,眉心微蹙,伸出手指在阿福额间点了一下,一道灵光透向阿福全身,片刻,又疑惑的自言自语道:“竟还不如以前了。”
“大,大仙。”阿福此时不想纠结面前这人到底是耗子还是鱼,只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了几个头,可怜兮兮的哀求道:“大仙,放,放过我吧,我浑身也没得二两肉,不好吃的,以后我日日给你烧香磕头,求你饶我一命吧!”
男子张张口,刚欲说话,便听得不远处有咚咚的脚步声传来,侧眸扫过一眼,霎时间一缕风过,周遭万籁俱寂。
阿福连连叩了一会儿响头,再一抬眸,却见眼前兰白的衣衫皱成了抹布似的一团,方才极美的那张脸,换成了花白胡子丛生的老头子,正瞪着一双眼睛,满是疑惑的看着她。
阿福吓的向后一仰险些跌倒,再凝神一看,却见是朝纠站在了面前。
见了熟人,阿福长舒了一口气,看了看四周围,冲着朝纠问道:“那人呢?”
朝纠一脸不解,“谁?哪个?我过来只看到你自己在这里冲着一只狗叩头。”
阿福看看一直不肯逃走的福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眼泪和着鼻涕哭了满脸,看的朝纠一阵嫌恶。哭罢了,阿福看看朝纠问道:“你怎么来了?”
朝纠四下里瞧瞧,放低了声音,一脸凝重的说道:“经我查探,那阑珊桥下的大妖已经出来了,本来凡人生死命格我不该管束,但是你这丫头予我有剩饭之恩,所以一听说那恶毒婆娘让你来寻东西,想着这里野鬼多,便来看上一看。”
阿福道:“野鬼倒是没有看见,不过碰上了个不知是耗子精还是鱼精的。”
朝纠捋了捋胡子,推理道:“是不是他看见了本神君,心生畏惧,才没有将你吃了?“
阿福摇摇头,指着不远处死去的野狼道:“他救了我。”
朝纠扭回头看了看,啧啧了两声道:“众生皆有因果福报,救人之功善莫大焉,若这精怪一心向善修炼几百年,脱离妖道指日可待,善哉善哉。”
伸了伸疼痛的筋骨缓缓起身,阿福行至不远处一颗槐树前,将自己之前挂在上面的灯笼取下来,问朝纠道:“你不是说是前来加固结界的神君么?怎么还让那大妖跑了?”
朝纠拽出狼身上的箭来,跟上阿福,“因为我发现老友那阵,下的极其古怪。”
“鬼话!”
有人做伴,归去的路阿福胆子大了些,“我看就是你胡言乱语,论姿态,你还不如方才那妖精像神仙。”
朝纠一听,直觉戳到了自己的痛处,指着阿福骂道:“你这凡人丫头愚昧无知,我生的乃是本相,自不像那些妖魔鬼怪披张好皮出来迷惑人心,尤其是迷惑你这种色胆包天的!”
“才没有色胆包天!”
“就是有!你提起那耗子精的时候,眼睛都放光了,分明是一副怀春的表情。”
阿福脸一红,张口欲辩解,又怕越描越黑,转言道:“亏得我晚饭还给你留了张烧饼,看来还是给福金比较好。”
朝纠伸脚欲将跟着的福金踢到一旁,却听阿福又道:“不过看在你半夜三更前来救我的份上,还是留给你比较好。”
朝纠一昂头,嘴上道:“我才不稀罕。”心里却盘算着,若是再有一碗汤,便更好了。
夜风习习,人声渐远,道路旁一抹身影默默静立,望着月光下离去的两人,沉凝良久,才轻笑一声,隐去了身形。
阑珊:五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阿福觉得,她和朝纠的这场宴席,来也匆匆散也匆匆,一大清早儿的时候,阿福和福金还没有起床,朝纠便在外头敲她的门框,说是黎明的时候,他的罗盘探测到太行山脉千里之外的地方,隐隐有那大妖的踪迹,朝纠怕那大妖为祸一方,便紧赶着和阿福道了别,朝着千里之外闹妖的地方去了,那一脸凝重神神叨叨的模样,让阿福都有几分信以为真了。不过阿福又想着,不管这事是真是假,朝纠身无分文,无论前去哪里必然都是十分困难的,于是阿福将自己攒下来的两个铜板给了朝纠,让他在路上好做花费,虽然顶不了什么用处,却也是萍水相逢一片心意。
阿福的这个性子,大威哥也常说她傻,容易被人骗,阿福却觉人心要活的有情义,她觉得朝纠待她像朋友,那她也便当朝纠是朋友,朋友之间帮助一把,本就是情分之中的事情。
昨天夜里,阿福去给大威哥将箭寻了回来,讨得掌柜的媳妇十分开心,破天荒的连着夸了阿福好几句,并且又提起了那句,等大威哥娶了媳妇儿,让她做妾的事情。阿福瞧着,掌柜的一家包括大威哥自己,都觉得这是给她的天大的福分,可阿福却觉得她或许有些贪得无厌不知满足,觉得哪怕是嫁给了梧桐镇上最穷的小伙子,也好过给大威哥做妾,并不是她不喜欢大威哥,而是心里那种感觉,越是细细琢磨,越会觉得苦涩。
不去胡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临近中午了,阿福将手头的活儿干了一样儿又一样儿,正准备着一些给顾客伴茶吃的小点心时,竹篾的门帘一挑,进来一位客人。
阿福手上的活儿正忙着,一个人有些顾及不过,听见有人进来了,还未抬头,便十分热络的道:“客官要吃茶稍等就好,您要是觉得屋里无聊,可以去外头席上听会儿故事,我稍候就给您送过去。”
来人静了一瞬,应了一声,“好。”
这声音听到阿福耳朵里,直如劈了一声响雷,觉得尤为耳熟,脑海里的记忆未曾淡去,阿福肯定,就在昨天夜里,听见过这个声音!
猛然抬起头来,阿福望向进店的客人,待看清了,不由得扔下手中干活的工具,连连后退几步,惊恐道:“大,大仙?”
禹之眉梢一挑,面上带笑,犹豫了一瞬,应道:“是我。”
“你,你,你!”
阿福心头害怕,刚想张张口喊人,转念一想昨夜里要不是这标致大仙儿,自己此时早已经被啃的只剩下骨架了,由此一来大仙也算的上是她的救命恩人,外面听故事的人多,若是喊人进来,大仙势单力薄,岂不是害了人家。
阿福努力稳了稳心神,问道:“晴天白日里,你,你来做什么?”
“来寻你。”
忽的,阿福心里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寻,寻我做什么?”
禹之后退一步,稍动衣摆,稳然坐在茶肆的竹椅上,含笑看着阿福道:“有人昨夜里说向我日日磕头烧香,怎的一天的时辰都未轮上一回,就要反悔了?”
阿福忆起,满脸羞愧,腿一软险些立刻就要跪下。
朝着面前的标致大仙儿挤出一个十分难看的笑容,“我,我一定烧,一定烧,以后天不亮,我就在外头院子里烧。”
“不必了。”禹之颇有得意,“我已经花钱将你买下,你稍后收拾一下,跟我走即可。”
阿福一听,张大了嘴巴,用手指着自己问道:“你,买我?”
禹之点点头。
“可,可……”
阿福张张口,还未说出话来,便见掌柜的两口子从门外欢天喜地的进来,掌柜的媳妇进门时还用手使劲揉了揉眼睛,挤出几滴不大动情的泪来,走上前一把拉住阿福的手,语气里万万分惋惜的道:“我的好阿福,我懂事的阿福,我和当家的本想将你留在身边一辈子,哪曾想你是个有好命的,能跟上这样俊俏贵气的公子,可真是三生修来的福分,我们一家人虽然舍不得你,也怕你跟着我们吃苦,所以我不得不忍痛,让你和公子远走高飞了。”说着,掌柜的媳妇拉着阿福的手,做出一面难分难舍的痛苦表情。
阿福看看面前假意惺惺的掌柜两口子,再看看标致大仙儿望向她时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心中一慌,紧急道:“我,我不能跟他走,他是个妖精!”
掌柜的媳妇一听,讪讪笑了两声,尴尬道:“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晴天白日的,哪里来的妖精!”
阿福忙辩解道:“真的是。”
掌柜的媳妇听着,有些不悦了,训斥阿福道:“你是我家收养的孩子,婚姻大事自然该由我们做主,你愿意也得去不愿意也得去,哪里轮得到你在这里胡说八道!”
阿福眼看事情难以扭转,依着往常的经验来看,任她怎样解释,掌柜的媳妇必然不会再信她,于是便转变思路,想着掌柜的两口子想要卖了她,说不定大威哥也是不愿意的,所以阿福忙又道:“大威哥呢,我想见大威哥。”
掌柜的媳妇哼哼冷笑两声,似是早已看穿一切,“就知道你这丫头心术不正,想要勾引我家大威,好让我家心善的大威留下你!实话告诉你吧,那会子我已经将大威打发出去了,待你走了,他自然就回来了!”
阿福一见了无希望,自己平日里也是个没有主意的,于是又悄悄看了那标致大仙儿一眼,见他满面和善,又生的十分好看,心里失落之余,添了几分妥协。阿福心想,人有好人坏人,妖精也又好妖精坏妖精,这标致大仙儿昨天夜里平白无故就出手救她,想必不是个歹毒心肠的。阿福还安慰自己,她生的十分平常,那标致的大仙儿必然不会是贪图她的美色,若是想要挖心掏肺吃了,那昨天夜里便可吃了,所以阿福当即断定,标致大仙儿买了她,一定是缺个伺候起居的丫鬟,昨夜里见她生的壮实能吃苦,所以今天才来买她。
对的,一定是这样的。
柳树底下那帮说故事的人常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阿福觉得救命之恩,要她去给人家洗洗涮涮做饭劈柴也不过分,所以很快说通自己之后,阿福点点头,便朝着自己的柴棚去了,收拾一番行礼,准备和那标致大仙儿一块儿走。
收拾行礼的时候,掌柜媳妇儿并没有在门口盯着,也并不怕阿福带走什么值钱的东西,因为阿福柴棚里的东西,想必掌柜的媳妇统统不屑一顾,她所有的铺盖都加起来,说不定还不如白猫福银身子底下的软布蒲团值钱 。
补丁盖着补丁的包袱铺开,阿福来来回回收拾了半天,她那要随身带走的包袱里仍旧空空荡荡寥寥无几,除了冬棉夏单的三两件衣裳,连双像样的鞋子都没有,这让阿福一时慢吞吞的,觉得心底空落落的,有些沮丧。
脚边福金似乎知道要分别了,走过来不停的蹭着阿福的裤腿,阿福低头摸摸福金的头,险险落下泪来。
倚在门口静静等候的禹之有些看不下去了,好心出言提醒道:“莫要收拾了,我那里什么都有。”
阿福撇撇嘴巴,仍旧不为之所动。
轻叹一声,禹之朝着阿福道:“买你的时候,顺带着将这狗也买下了,算起来,它比你还要贵上几钱呢。”
阿福听了,心头顿时乌云散开见了太阳,再看向门口的“人”,觉得他眉眼五官,都比之前更加好看了。
阑珊:六
初夏的风还带着些春日的微凉,街道上爱美的姑娘,早已经单衣薄裳,斑斓的颜色装点着路旁的风光,使得青州城里,青砖白墙杨柳花香,成就出一副美丽的图像。
阿福坐在碌碌行驶的马车上,怀里抱着自己有些寒酸的包袱,不时透过车窗朝着外面望去,第一次离开梧桐镇来到青州这样大的地方,满眼里都是新奇,快要装不下这许多新鲜的场景。
起初的时候,阿福觉得和标致大仙儿同坐一辆马车还有些害怕,可是时间久了,发现大仙儿似乎对自己没有恶意,而且言行之中温情满满,于是阿福便慢慢放下了戒心和警惕,开始对以后的新生活有了向往,并暗暗告诫自己,看在大仙儿的救命之恩上,以后也一定要尽心尽力,为大仙儿勤勤恳恳好好干活。
从小到大,自记事开始,阿福便没有出过梧桐镇,在她心里觉得梧桐镇已经足够大了,想着那些来来往往的行人客商所在的地方,至多也就是梧桐镇那样的,可随着马车行了两天的路程,沿着官道路经几个乡镇一直到了青州城,看着青州城里的繁华,阿福才认识到说故事的人讲的,那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话,她竟不知道,这世间还有这般繁华热闹的地方。
朝着街上看了一会儿,阿福突然意识到自己这幅没有见过市面的样子,会不会惹得大仙儿嘲笑?扭头一看,却见标致大仙儿依旧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看着她时,似乎万千话语到了嘴边,又变得静默无言。
打破尴尬,阿福轻咳一声给自己壮了壮胆子,朝着标致大仙儿问道:“大,大仙,我们是要去哪里啊?”
“快到了。”
对方轻轻应了一声,清泠的音色如美玉穿成了铃儿,听的阿福三魂七魄被勾去了大半儿,静了良久一瞬才回过神来,轻轻捂着胸脯,暗道一声好险好险,心下确认,看来话本子上狐狸精勾人魂魄的故事,都是真的。
阿福的这番表现引得对方带了几分笑音,呵呵解释道:“我在青州城南买了一处宅子,那里住着安宁,你爱热闹的时候,到城里也近。”
阿福一听,眉开眼笑觉得正合心意,忙又问道:“大仙儿家里几个人?”
“两个。”
阿福点点头,自信的道:“我在茶肆的时候,除了伺候掌柜的一家三口,还要顾及来来往往的客人,那么多人的活儿我都做的过来,大仙家里两人,我一定将活儿做的更好。”
禹之摇了摇头,忽然之间伸手轻轻点了阿福的额头,有些责备道:“胡想什么,是你和我,两个人。”
阿福了然,应道:“你还没有娶亲?”
“娶了。”
阿福蹙眉想了想,觉得大仙儿即娶了夫人却一个人住,那便说明,大仙儿这谪仙般的人物,竟早已经历了丧偶之痛,不免有些同情道:“生死有命,你也要看开。”
禹之轻抚额头,叹息一声,“刚花钱买的夫人,还未拜过堂呢。”
阿福似乎又听得了些内情,了然道:“哦,还没有拜堂。”说罢,似乎反应过来什么,猛然指着自己的鼻子,声音拔高了八度,尖声问道:“我,你买我回去拜堂?”
禹之点头,阿福又惊道:“大仙儿,你没有弄错吧!”
禹之再次点头,出言提醒道:“我叫禹之。”
阿福一时受到惊吓,脑中有些打了结,连带着舌头也打了结,如那学舌的鹦鹉一般,重复道:“鱼鱼鱼,鱼籽?”
禹之漂亮的凤眼翻出微微一抹白,无奈道:“唤阿鱼吧。”
这次阿福音调没有再哆嗦重复,觉得口舌之间简练了许多,果断道:“阿鱼。”
“嗯。”
禹之应了一声,听着阿福这一声“阿鱼”,沉默着不再说话了,只是望着阿福时满目的柔光,让阿福觉得满身炙热,坐立难安。
不知怎的,心情稍静下来之后,阿福默默重复了一遍“阿鱼”这个名字,忽然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感,似乎在脑海中极其遥远的地方,果真存留着这么一个名字,这么一个人,可努力细想回忆,却也没有丝毫的片段。
想的烦乱了,阿福一拍脑门下了结论,定是自己与大仙儿处的久了,有些魔怔了吧。
马车沿街走走停停,顺道购办了些常用的东西,到了禹之所买那处院子时,天边已经隐隐透出了一丝夜色。
阿福平日里忙活习惯了,到了地方第一件事情,就是手脚麻溜的将屋子打扫了一遍,然后又去厨房倒腾了半天,简单做了些饭菜,恭恭敬敬的给禹之端了过去,自己则如往常一样,捧着一个碗,蹲到了院子里和福金一起吃。
禹之有些无奈,连唤了几声才将阿福唤进屋里,阿福坐在桌前局促的挠着头发,呵呵笑道:“已经习惯在外面吃了。”
看着阿福傻笑的样子,禹之稍稍垂眸,目光之中隐隐波动,包含了心中百种情绪,然后端起饭碗,用筷子拨了一口在嘴里,咽下良久,低声道:“你,莫要怪我。”
阿福听着,还以为禹之在说强行将她买下的事情,便敞亮道:“不怪你,我虽然还有些舍不得梧桐镇,但是青州也不错啊!而且,而且我觉得,你应该比掌柜的两口子更容易伺候,我干活很用心的,从不偷懒,我……”
“我们成亲吧!”
阿福满腹表示诚心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禹之一句话仓促的打断,本想听完后接着夸赞自立干活卖力,可细细琢磨耳边的话,却愣在了当场,即刻回想起来在马车上的时候,大仙儿就说过的两个人成亲的话。
看看对方优雅俊秀,阿福低头瞅瞅自己布衣烂衫,下意识的又伸手摸了摸鼻梁上长了几颗麻子的地方,觉得和大仙儿成亲这件事情,简直犹如荒唐大梦。
未等阿福回过神来,禹之起身一把拉起阿福的手,朝着事先准备好的房间走去。
阿福傻傻的紧跟着,脚下步子左右颠倒简直乱了顺序,穿过满院青翠的竹子,推门到了正屋,阿福才发觉在她做饭的空档,这里已经摆放了喜酒红烛,大红的喜服整整齐齐的叠放在红烛一侧,上面满绣了鸳鸯戏水并蒂花开,伴着夜风轻轻人堂,红纱帐摆,果真有着几分洞房花烛的情意。
耳畔似乎有人问话,“阿鱼,我们成亲吧!”
那声音该是个女子,阿福听上去有些熟悉,细想又十分陌生,回过神来,发现声音隔了很远,不是身边不是近前,像是隔了时光,不知多少年,心头一疼,才发现那声音,仿佛刚从自己唇边说出。
“好。”
禹之沉沉应了一声,“我们成亲。”
阿福觉得自己中了魔怔,看着那大红的喜服,又看看禹之满目刻骨的深情,觉得定然是他施了什么妖法,扰的她心神大乱,所作所为所说的话仿佛不再是她,似乎灵魂深处有一个人想要挣扎着出来,代替她占有她。
眼神之中布满惊恐,阿福猛然甩开禹之的手,朝着门口后退几步,摇着头,颤着声音求道:“大,大仙,我可以干很多活儿,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禹之静了一瞬,眼神暗下,转过脸去,望着红烛叹息一声道:“你竟忘了我。”
阿福一听,忙跪下叩头,连声道:“大仙,你的救命之恩阿福没齿难忘,但是成亲的事情,还请你给我一些时间,我,我……”
“也好。”
禹之苦笑一声回过身来看着阿福,将自己的声音放到最轻,“别害怕,都听你的。”说着,伸出手去想要触碰一下阿福的肩膀,却见她下意识的瑟缩着向后躲了一瞬,便也识趣的收回手去,满心苦涩的轻声笑了笑,再没有说什么了。
阿福紧绷的神经稍稍得了松懈,转过身去一口气跑到了大门外,有一瞬间想要逃回梧桐镇,可跑了两步,脚步又慢慢停了下来,福金抵着脑袋在阿福腿边蹭了蹭,才让阿福飘着的神思渐渐回了现实。
夜已经黑透了,阿福看着四周,不知道哪里是梧桐镇的方向,而且阿福心里清楚,回梧桐镇做什么呢?掌柜的夫妇已经将她卖了,那里也不是她的家,就算回去了,难道真的要给大威哥做妾,然后在那茶肆里没日没夜的干上一辈子活儿么?
阿福不想,回过头望了望大仙儿买下的院子,细细回想了一番方才的事情,觉得自己面对大仙儿的时候,心里并不觉得害怕,之所以方才那样惶然无措,是因为突然有一个神仙般的人满目里都是深情的看着她,让受了旁人这么多年冷漠的她有些无所适从,大仙儿眼睛里的爱意,灼的她心头发疼,她从未见过也从不相信,一个见了两次面的人能生出这样浓烈的情感。
再者,阿福觉得那满目深情,并不是给她的。
细想,阿福觉得大仙儿可能有个爱而不得的人,痴情迷乱,才错将她当做了爱的人,若她也离去了,天地之间,岂不是又只剩了他一个。
斟酌片刻,阿福伸手挠了挠头发,脚下的步子调转方向,又朝着院子里回去了。
阑珊:七
夜色里弥漫着浓浓的雾气,远处似乎有火光忽明忽暗,阿福眯着眼睛,看不真切景象,辩不清楚方向,只闻着周身都是浓浓的血腥气。
不远处像是在某个山丘里,不时传来一声声凄厉的惨叫,那叫声她听着有几分熟悉,细想,还是和之前一样,脑海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想不起来。
心里莫名的一阵绞痛,觉得呼吸沉重,想哭又哭不出来,悲伤到了极致的时候,阿福无措的哭喊了声“阿鱼!”
一场梦境,就此清醒了过来。
后背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沾湿,头发贴在脸上,粘腻腻的,阿福坐起身来,方才梦中的那声呼喊她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唤出声音,只知晓这几个月以来跗骨般的噩梦,愈来愈清晰了,梦境中所有的一切,她好像经历过,梦中的她似乎不是她,却又觉得切切实实是她。
长出了一口气,阿福刚想起床寻个脸盆洗把脸,便听着门外轻轻叩门的声音起了,紧接着大仙儿的声音在外面唤道:“阑儿,我在。”
阑儿?
阿福一怔,起身去将门打开,见大仙儿立在门口,似乎方才起的急了,直垂到腰间的发丝有些凌乱,被夜风一吹,胡乱的缠上了眼眸,见阿福开门,眼神才又恢复了成了一湾平静。
“你没事吧?”
阿福点点头,看着面前清泠淡然的大仙儿,觉得除了猴急要拜堂的那晚,其他时候的大仙儿还是比较亲切的。
半夜里做恶梦吵了别人睡觉,阿福有些不好意思,面上尴尬了,便胡扯道:“那个,那个,阑儿是谁?”
禹之神情一顿,“等你想起来,就会知道了。”说罢,转身朝隔壁自己的房间去了。
阿福跨出门追过去,嘿嘿笑了一声,在禹之将要关门的时候,搓了搓手,唤道:“大,大仙儿。”
“嗯?”
关门的动作一停,禹之手扶着门,鼻音轻柔的做了回应,不知阿福唤他是何用意。
阿福实打实的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道:“你,你神通广大,鬼神的事情,是不是也知晓一些。”
禹之不明白阿福为何如此一问,只轻点了下头。
阿福得了回应,便将自己近日的情况叙说道:“我近一个月,总梦见一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梦中好像有个人占据了我的身体,有时候感觉我还是我,有时候感觉又不是,大仙儿,你帮我看看,我是不是鬼上身了?”
禹之面容微霁,安慰阿福道:“这世上虽有千万鬼怪,可要到我这里,也要掂量掂量,有我在,你安心。”
听到这么一说,阿福忆起那日野狼惨死的景象,便十分信任大仙儿的本事,安心下来,自我安慰开解道:“那该是我在阑珊桥头故事听的多了,胡思乱想了。”
禹之凝眸看着阿福,张张口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沉默一瞬,朝着阿福道:“早些睡吧,明日,我带你去逛庙会。”
一听闻有庙会,阿福眼睛里瞬时放了光彩,赶紧转身回了房间,将门哐当一关,睡觉去了。
每年春天,梧桐镇也有一场庙会,那时候的梧桐镇是一年里最热闹的时候,四里八乡的人们都来凑热闹,小商小贩也都聚集在这里,吆喝声叫卖声看杂耍的人们发出的惊呼声,从大清早天刚蒙蒙亮,一直持续到夜里三更天。
历年过庙会的时候,阿福都想着抽出空闲来,跟着大威哥前去逛上一圈,可是年年都没有去成,因为庙会的时候,是掌柜的茶肆生意最忙碌的时候,阿福从早上天边刚透出亮来,一直忙碌到第二天清晨的鸡开始打鸣,中间吃饭的时间都是受着掌柜媳妇的白眼儿强挤出来的,更莫说去逛庙会了。
到后来几年,阿福甚至有些害怕庙会的到来,因为干不完的活儿,总能将她一副不算结实的身子骨儿,累的仿佛散了架,待过一两天稍稍歇息过来,有了空闲,庙会也早已经散了场,最热闹的地方,又成了阑珊桥头讲故事的那颗老柳树下。
梧桐镇的庙会,阿福后来已经没有奢望去逛了,而此时走在比梧桐镇大的多的多的青州城庙会上,阿福看着周遭光景眼花缭乱,走两步便挪不动步子,觉着这个摊子上卖 的物件有趣,那个人群中杂耍的技巧也精彩,恨不能一时间浑身都长满眼睛,都不知晓够不够用。
人群到了拥挤的地方,一双手忽然拉住了她,那双手温暖修长,拉的不甚用力,却也格外牢固。阿福回头看去,大仙儿正在后面跟着她,似乎周遭的喜庆对于他来说都不甚吸引,只静静的跟着她,仿佛不是阿福陪着自己如今的买主来逛庙会,而是大仙儿专程陪着她来的。
四目相对,阿福朝着大仙儿呵呵一笑,并未松开拉着的手,阿福觉得,相处下来,大仙儿也算是个好大仙儿,若他不总像那日夜里闹着拜堂时那样猴急,慢慢来,待她适应了嫁给他,也是可以的,只不过人妖殊途,到时候不知生的娃娃,是个人还是个白汪汪的耗子。
那是后话了,阿福胡乱想着,觉的就算是个耗子,也是像大仙儿一般好看的耗子,不过做人,还是顾及当下的好。
阿福看的出来,经过那夜之后,大仙儿似乎也察觉出有些唐突,再与她相处时,通身又恢复了一番淡薄冷静的气质,只是偶尔透出的目光还是有些灼人,有时候看的阿福心头一搐,泛着隐隐的疼。
挤到卖小吃的摊子前,阿福停下看了一瞬,摸摸自己的口袋,想起攒下来的两个铜板已经借给了疯老头朝纠,此时自己囊中涩涩,只能看看知足。
抬脚刚欲离开,阿福发现身后的大仙儿脚步顿了一瞬,回过头去一看,小吃已经被大仙儿买在了手中,挤在人群中拉着她的手,将小吃递到她的唇边。
这一下子,惹的人群中不少看他们的姑娘红了眼眶,不明白神仙似的人物,怎么看上了阿福这么一个平凡的姑娘。
阿福此时脸庞也有些羞的发红,低头紧赶着咬了一口,越着急,下嘴没了方寸,一口咬到了大仙儿修长素净的手指上,明显感觉到大仙儿指间一颤,阿福脖颈间的皮肤,都跟着红的如同烫熟的虾米一般。
慌忙咽下一口,阿福赶紧拉扯着大仙儿离开了那“是非之地”,待走到行人稀少的胡同里,阿福松手拍拍胸脯,朝着大仙儿道:“大,大仙儿,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禹之应道:“因为我答应过娶你的。”
阿福一抬头,见禹之眉目之中又满是深情了。
不知怎的,阿福心头有些隐隐的难过,可有些事情该说,还是要说出来的。
“阿鱼,我虽然笨了些,可也不傻。你突然间出现,不仅救了我,还对我这般好,可是为了夜里唤过的,那叫阑儿的姑娘?”
禹之听了,静静的看着阿福,一双眸子渐深,没有说话。
阿福接着又道:“我之前听说书的人,讲乱坟岗上的故事时,就有鬼魂上身,占了人的身体夺人性命的事情。我近日夜里噩梦连连,脑海里会经常出现一些我从没有经历过的画面,朦胧之中身体里似乎有一个人也叫阑儿,所以我推想着,是不是你那叫阑儿的心爱之人已经死去,那日夜里我又在乱坟岗遇见你,所以你就用法力,想让阑儿占了我的身体,你好和她长相厮守?”
说完了,阿福似乎果真觉得自己命不久矣,再抬眼看向面前的大仙儿,忍不住泪眼汪汪。
一阵风过,将头上束发的薄带吹的飞扬起来,禹之沉静了良久,看阿福愈发难过了,才开口问道:“整日里胡想这么多,不害怕么?”
阿福点点头,又摇摇头,“怕,可我觉得你非常非常爱阑儿姑娘,若是果真阴阳两隔,我也有些于心不忍……可我…我…”
“阿福。”
禹之伸手揉了揉阿福的头发,第一次这般认真的唤她的名字,“并没有人要占你的身体,只是时间到了,你会想起很多事情,包括我。”
阿福不解,“自打能记事,我就好像一直在茶肆里干活,并不觉得自己忘了什么,掌柜的说我是他从山沟里捡回来的,那之前的事情我太小了,实在是记不得了。”
禹之笑笑,安慰道:“会记起来的。”
阿福有些怀疑,“真的吗?”
“真的。”
阑珊:八
夜里,阿福依旧沉浸在梦里,梦中的她似乎经历了一番颠沛流离的苦难,她哭过喊过,却都无济于事。
再从梦中醒来后,阿福不再像之前那样害怕了,似乎感觉整个人都在慢慢的融入梦境,白日里看见某些事听见某句话,觉得自己似曾相识,脑海里隐隐的某种回忆,在逐渐清晰。
大仙儿阿鱼一直待她很好,关怀备至,甚至言听计从,有些日子相处下来,阿福就算是一颗石头心,也已被他融化了,可阿福感动之余,心里又隐隐的,对大仙儿有一丝抵触,阿福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情感,胡思乱想到心烦的时候,就将两个人住的院子打扫一番,或者坐在门口,边看着门前那条通往青州城的道路上,零星路过的一两个行人,边和身边的福金说一两句闲碎话。
不管阿福此时心思绕的多么复杂,其实日子过的总还是不错的,大仙儿一天里极少出去,阿福做饭的时候,他会在屋里看书,不时抬头望她一眼,阿福扫地的时候,他便倚在廊下,寻一把笛子吹一段小调,阿福洗衣的时候,他又会拿起水瓢,为花花草草浇上一瓢清水。阿福看着,想着书本故事里,人们都将妖精一类讲说的格外血腥可怕,但若像大仙儿这样的行为姿态,分分明说是个神仙也不为之过。
他本就是天上的神君。
不知怎的,阿福脑袋里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可回过神来细想,哪路神仙不修法术,不去造福苍生降妖除魔,怎会有时间有空心,同她这小小的野丫头在此鬼混,所以大仙儿一定就是她前些年放走的,那只雪白雪白的耗子精。
其实前几天的时候,疯老头朝纠曾来找过她,那时她正在路边截住挑着担子的货郎,买一些零碎的生活用品,朝纠不知从哪里凑过来,满身风尘仆仆,像是刚赶了极远的路,那一身原本看上去还像些样子的衣服,如今破烂的还不如街头要饭的乞儿。朝纠看到她以后,贼眉鼠眼的,将她拉到了一旁说话。
阿福当时认出朝纠,惊喜道:“难不成你的家也在青州?”再看看朝纠那一身破烂,疑惑道:“怎的?你家里人不认你了么?怎么这么狼狈?”
朝纠四下里看了看,朝着阿福道:“先不说这个,你最近和什么人在一起?”
阿福一听这个问题,也四下里看了看,知晓大仙儿身份不一般,便悄声对着朝纠道:“那救了我的大仙儿将我买下来了。”说着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院子,“我们就住在那里。”
朝纠捏着自己那几根稀松凌乱的胡子问道:“那貌美的耗子精?”
阿福细想这话虽然听着不甚好听,可细想说的也对,便如实点了点头。
朝纠一副了然的表情道:“如此大妖,怪不得他下在你那院子外的结界我破不开。”
“结界?”阿福不明所以,“什么结界?”
“你身无法力,自然察觉不出来,在你们住的那院子周围,有一道十分强大的法力结界,那结界可以阻止任何外面的人或着妖魔神仙进去。”
阿福认为朝纠又在说癫狂话。“那我日日出院子,为何还能进去?”
“你的进去,自然是在那大妖的掌控之中。”说着,朝纠凑在阿福身侧嗅了两下,感慨道:“你和那大妖相处的久的,如今通身透着一股妖气,若不是我之前认得你,单你这身妖气,就要被仙郡铲除了。”
“仙郡?”阿福问道:“所有的妖仙郡都要抓么?”
“危害苍生的妖,自然要抓。”
“那像大仙儿那样的妖呢?”
朝纠即刻点点头道:“听闻数百年前,那大妖血洗了许多村庄,妖性如此残忍,自然要抓。”
虽然阿福自己对大仙儿的感情还有些迷茫,可是一听朝纠要将他抓住,便有些不大乐意的撅起了嘴巴,扭身朝着他们居住的院子里走去了,任朝纠在她身后追着喊了好几声,阿福也再没有回头。
阿福心思简单,并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在朝纠和她说了大仙儿是阑珊桥下镇压的大妖之后,到了晚上,阿福便心里憋闷不住,去了大仙儿的屋里,朝着灯下看书的大仙儿,比直白更直白的问道:“你是阑珊桥下镇压着的……的……”
看着面前大仙儿出尘的气度外表,阿福嘴巴里“妖精”两个字,斟酌了许久都没能说出口,总觉得这话说出来,有些玷污了大仙儿本身。
正在阿福舌头打着结犹豫的时候,听得耳边溪水潺潺似的声音应道:“是。”
这一声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惊的阿福倒吸一口凉气,后退一步,朝着他道:“你,你,你不是要将梧桐镇杀个血流成河么?”
禹之放下书卷,看着阿福,“我为什么要将梧桐镇杀个血流成河?”
“说,说故事的,都是这么讲的。”
“阿福希望我这么做?”
“不,不,不。”阿福忙摆摆手,“你如今这样看看书,浇浇花就挺好的。”
“那,阿福愿意陪我么?”
垂眸之间,禹之眼中透出丝丝期盼。
阿福听了,脸色一红,捏着自己的衣襟道:“你从掌柜的那里买了我,对我也好,待我心里适应了你,也可以嫁给你,只不过我生的不美,倒是你有些吃亏了。”
眸中微亮,禹之轻声笑道:“阿福是我见过最美的姑娘。”
不知怎的,阿福心里竟觉得有些吃味,口不过心,追着问了一句,“比阑儿姑娘还美么?”
禹之神情一怔,静了一瞬,望着阿福音色低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阿福没有说话,心底稍稍有些失落,扭转身带着福金回房睡觉去了。
入梦之后,梦境中还是一片混沌,似乎有人追着她唤阑儿,又似乎,她杀过很多人,浑身都是血迹,自己气息虚弱,堪堪就要死去。
连着几日夜里,她陷在梦中难以脱身的时候,院中便会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将她拉扯回来,醒来之后又会像之前一样,脑海中多了一些曾经没有经历过的片段。那些片段似乎有关一个人,那个身影朦朦胧胧由模糊到清楚,确实有几分像大仙儿的样子。
对于像大仙儿这件事情,阿福并没有同对方说起,因为怕是自己心中害了相思,白日里看着他,夜里竟然还要梦见他。
出门买菜的时候,朝纠仍旧会过来向她探听有关于大妖的事情,阿福将自己蒸的一个白馒头给了朝纠,然后同他一起蹲在一颗槐树下,一边看朝纠狼吞虎咽的吃着,一边将自己陷入梦境里的事情同他讲说了一番,结果朝纠咬着馒头的动作停了足足有半刻钟,才回过神来,闷闷的嗯了一声。
再然后,朝纠吞完馒头的最后一口,建议阿福下次带些炒菜出来,并暗暗潜伏在大妖身旁,细心观察出那大妖的弱点,他们里应外合,将那大妖重新捉拿,镇压在阑珊桥下。
对此主意,阿福有些不愿,犹犹豫豫了半天,仍旧没有答应下来,只拖沓着脚步,慢吞吞的回了居住的院子里。
而有时候推理某些事情,明显大仙儿这个“妖精”,要比朝纠那引以自傲的仙官精明许多,见阿福满腹心事进来,禹之边将自己手中浇花的水瓢重新舀满水,边漫不经心的道:“又见朝纠了?”
阿福惊奇的手中的篮子险些掉了,反应过来赶忙抓紧,心虚道:“没,没有。”
禹之摇摇头,“别总听他胡说,他做了多年月老,人间许多离奇的桥段都是他编排的,看见什么都能想出一段故事来。”
阿福不知该信谁,但听的大仙儿这样一说,疑惑道:“你认得他?”
“认得。”
阿福向前一步,立在刚刚浇过的那株芍药前,问道:“那你知道他来干什么吗?”
禹之放下水瓢,接过阿福胳膊上的菜篮子,“前些日子将他引到了千里之外,没想到他竟回来的这么快,他这番找到这里来,该是来镇妖的吧。”
“那你不怕么?你为什么不逃?”
“阿福在担心我么?”
“我……我……”阿福嘟囔一瞬,“我觉得你并不坏,不希望你被抓住,阑珊桥下不见阳光,那里冬天很冷的。”
这番话听在耳际,禹之一双眼睛里像是寒潭照进了暖阳,带起几分笑来,荡漾起满池波光。
“有阿福这番话,我就是再镇压五百年一千年,也心甘情愿。“
阑珊:九
清晨的阳光,伴着树梢几只雀儿的啼叫照进屋里,传到床上阿福的耳朵里。
阿福睁眼一瞧,见已经日上高杆天色不早,便一骨碌从床上下来,想着昨夜里梦多睡不踏实,没想到到了大清早,竟睡的沉了。
多年早起劳动的习惯让阿福连连叫了几声糟糕,想着早饭的时间已经过了,也不知那屋里的大仙儿,有没有像掌柜的夫妇那样,饿得满肚子火气。
匆匆忙推门出去,阿福竟是见大仙儿的房门也关着,不知是没有起,还是已经出去了。阿福立在那里想了一瞬,突然忆起自己昨日没有准备东西,今天本应该一早出去买菜的。
紧赶着跑到厨房那边,一伸手咣当一声推开了厨房的门,阿福正准备冲过去拎起案板上的篮子跑路,却突然发现,厨房里一抹兰白素雅的身影,正细致的搅着锅里的白粥。
阿福擦了擦眼睛,不确定的换了声,“阿鱼?”
“嗯。”
禹之应了一声,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便将锅里的白粥盛进碗里,一旁边竹制的托盘上,已经摆放了一叠小菜,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馒头。
阿福不可置信的过去看了一眼,见大仙儿一顿饭菜做的虽然少些,却是有模有样,忍不住惊叹道:“没想到你们做妖的,除了修炼法术,竟还要修炼厨艺。”
禹之眉梢微动,眼睛弯出一抹弧度,将手中的筷子递给阿福,“我极少下厨,你尝尝看。”
阿福接过筷子,夹起桌上的菜来尝了一口,连连点头称赞,正准备厚着脸皮吃时,发现桌上只一个碗,筷子也只她手里一双。
尴尬的咽了一口唾沫,阿福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是不是,是不是只做了你自己的。那个,我不饿的,我不饿。”说着,就要将手中的筷子放下,暗暗恼悔自己出来的日子稍一长,忘了分寸,掌柜的两口子说过,像她这样的人,是不应该抢在主人之前吃的。
修长如玉的手指在水盆里洗了一遍,禹之道:“是做给你的,我早已经辟净人间五谷,吃与不吃,并无太大差别。”
阿福一听,忐忑的心稍稍缓下来,再一想大仙儿这饭菜是专门做给她的,一张脸霎时红了通透,嘴巴又开始不由心的胡说了。
“还,还是做妖精好,不吃饭都饿不死,这样一年下来,可以省下不少银子呢。”
禹之笑了,“倒是未听说过这几界之中,有谁修行是为了省银子的。”
阿福也哈哈一笑,不想自己会有一天,和一个修炼了几百年的妖精在一起,谈笑着几界之中的事情,做个笑话听听。
端起饭菜来快速往嘴里扒拉了几口,阿福抬眸瞧着大仙儿静静的出去了,似乎最近爱上了养龟,屋前的大缸里不知什么时候放了一只通体漆黑的小龟,每日里大仙儿都会投些食物给它,神态看上去漫不经意,却也格外细心。有一次阿福做完了活儿闲着无聊,院子里除了福金又没有个说话的,于是看着那漆黑的乌龟,朝着大仙儿随口问道,是打算养肥了,用来炖汤的吗?
阿福记得当时大仙儿愣了一瞬,转而点点头,笑的风华绝代,让阿福看直了眼睛,可是自说了这句话之后,大仙儿的那只黑乌龟,连着几天都没有吃过食物,似乎抗拒一番,看见阿福便将乌龟脑袋斜愣到一边去,满是不屑。
阿福觉得自己是人,不能和一只乌龟斤斤计较,眼下一抬头,见大仙儿又去喂那只乌龟,那只乌龟肥了些想要爬出缸去,却被大仙儿一拂袖子,扔了下去,爬在缸底不动了。
一边端着碗,一边远远的看着大仙儿,阿福觉得其实眼下的光景也挺好的,她的心里对大仙儿隐隐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情感,似乎念念不忘铭心刻骨过,又似乎倍感失望,痛彻心扉过。
阿福渴望着他的好,想要他陪着她,有时候阿福不禁感叹,说故事的人说过一句“英雄难过美人关”的话,想她阿福平平庸庸一个丫头,过不了大仙儿的“美人关”,也在情理之中。
正午的时候,大仙儿不知去了哪里,留了阿福和福金一人一狗坐在阴凉里摘菜,手里的青菜刚刚择了一把,便听见大门处有咚咚的敲门声。阿福听着声音急促,赶紧过去了,打开门便见是她常拦在路上买东西的那个货郎,此时那货郎正笑眯眯的看着阿福,一张嘴有些结巴,我我我了半天,也没能完整的说出一句话来。
阿福边听边猜度着,两个人交流了半天,阿福总算明白了,这货郎说的事情,还是件要紧事。
货郎朝着阿福讲说的时候,先从祖上他爷爷那辈儿做生意开始,说到实买实卖童叟无欺,又说到上月里进了怎样的货物,最后说到沿途卖货走了二十里地,听的阿福都有些不耐烦了,才终于听到了重点。
那货郎说前日里挑着货物路经梧桐镇的时候,镇子东头阑珊桥旁那个茶肆里有个小哥,上山打猎的时候遇上了猛兽,被吓的三魂七魄丢了一半儿,如今病怏怏的躺在床上几乎要死,整日里念叨的,就是托人寻一寻阿福,叫她回去看上一眼。
阿福虽然有些不愿意给大威哥做妾,可是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平日里感情也是十分要好,在茶肆的时候,阿福觉得唯一给过她家人一般温暖的人,就是大威哥了,虽然大威哥心里也觉得阿福只是一个小小的丫头伙计,但是他也会对阿福说说笑笑,有了新鲜的东西,也会第一个拿给阿福看,阿福之前攒下的那两个铜板的私房钱,还是大威哥卖了打猎来的兔子,高兴的时候塞给她买糖吃的,阿福舍不得,就将那铜板攒了起来。
如今一听闻大威哥有事,阿福也觉的十分心急,想要赶紧回梧桐镇看上一看,虽然掌柜的夫妇已经将她卖了,可是那里毕竟是她长大的地方,她虽然已经不能再嫁给大威哥了,可那到底是她一直以来的伙伴儿,所以大威哥病了,她一定要赶回去看上一看。
塞给了那货郎一个铜板,阿福赶紧回到院子里,各个屋里看了看,还是不见大仙儿回来,心下里着急的很,阿福等了许久,斟酌一番,决定将福金留在这里作为抵押,她先拿着大仙儿给的买菜钱雇了马车返回梧桐镇,反正大仙儿一见福金,就知晓她一定会回来的。
说做就做,阿福这样决定了,想了想也只有这个办法可行,便哄骗着将福金关在了柴棚里,然后抓了一把鱼饵投给水缸里的那只黑乌龟,利落的将大门落了锁,急匆匆的朝着青州城的方向去了。
他们住的地方离青州城不远,刚到那天的时候,阿福听闻那赶车的马夫说,他就住在城东的四里胡同里,再用车,就到胡同里找赵马夫。
寻了马车来,商量好价钱,一切事情发展的比阿福想象的还要顺利,碌碌的车轮滚动着朝着梧桐镇的方向赶去,来时晃晃悠悠两三天的路程,回去倒也快速。
到了梧桐镇的阑珊桥头,阿福跳下马车抬眼一看,桥头上平日里掌柜的腾出来讲故事的地方,如今并没有几个人坐在那里,茶肆里也冷冷清清的,里里外外桌上也没卖了几碗茶水。阿福知晓掌柜的其实是个精明且善于做生意的人,如今茶肆经营的这般冷淡,说明大威哥的病情已经十分严重了,掌柜的夫妇就大威哥这么一个儿子,眼下里估计满心的思绪都在大威哥身上,腾不出手来管理茶肆的杂事。
到底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阿福迈台阶的准头都显得十分熟稔,快速的朝着正屋里大威哥的房间处去了,走近了,果然听见掌柜的媳妇正在屋里呜呜的哭泣,那哭声真情流露难过至极,与对着她哭时全然不同。
房间的门没有关着,阿福进了屋,紧赶着几步到了大威哥床前,乍一见了亲爱的伙伴这幅模样,竟有一些不敢相认。只见从前壮硕健朗的小伙子,如今瘦弱的像是病入膏肓多年,周身气息奄奄双目无神,似乎等这一副躯体,将生命的最后一丝精力耗干耗尽,人也就该去了。
阿福眼睛一红,急的落下泪来,扑到床边,亲切的唤了声,“大威哥。”
床上的人听到呼唤,似乎听出了阿福的声音,挣扎着扭头过来,虚弱的朝着阿福道:“阿福,你别走。”
阿福赶紧应道:“我在,我在。”
说着,阿福眼见大威哥张张嘴巴,似乎有很多话想要说出口,可是力不从心,声音卡在了胸腔,难以发出声音。
一旁边掌柜的媳妇哭声连连,代替儿子说道:“我的好阿福啊!总算是将你找到了,你大威哥能不能活命,全看你了。”
阑珊:十
听掌柜的媳妇一通声泪俱下感天动地的诉说,阿福总算是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原来在月前阿福离开梧桐镇后不久,大威哥就出了事情.
如今天即将入了伏,雨水来的毫无预兆又急又猛,那一日大威哥带着镇子上几个年轻的小伙子照旧去山里打猎,在追逐一只野猪的时候,天突然下起了大雨,导致大威哥和大家跑的分散了,雨停之后大家在山里互相叫喊着找寻,所有的人都到齐了,却唯独不见大威哥的身影。于是一帮人就暂时停止了打猎专心寻找大威哥,直到了晚上的时候,才在一处山坳里,发现大威哥的身影。发现时他身上的衣服被扯的破破烂烂,肩膀处有很深的牙印,似乎被什么猛兽当做食物一般拖着到了山坳里,还没有来得及将他吃掉。
众人急的又是拍脸又是呼喊,半天大威哥才若有若无的缓过一口气来,抬回家里请了大夫看过之后,几幅汤药灌下去,一条命才算是勉强保住了,不过说话却有些断断续续言语不明,他自己也讲说不清到底遇到了什么,于是众人从断断续续的话语和蛛丝马迹中,猜疑是林子里有了极其大型的猛兽,不巧被大威哥给遇上了,还险些被猛兽吃掉,这一下子,梧桐镇里人心惶惶,一时间再没有人敢去深山老林里了,甚至去那靠近山脚的农田劳作,都是几个农夫结上伴去的。
听到这里的时候,阿福边哭泣着,边满心里同情大威哥的遭遇,只以为找她回来,是掌柜的和大威哥把她当做一家人,现如今大威哥不好了,叫她来看最后一眼,团聚一番,送个行而已。可听到后来,阿福流着的眼泪慢慢停了,听着掌柜的媳妇话中,竟是要对她感恩戴德,阿福张张嘴愣神的间隙,掌柜的媳妇连带着刚刚进门的掌柜,两个人已经作势要给阿福跪下了。
不管怎么说,无论阿福这十几年过的好与不好,养育之恩总是不能相忘的,所以阿福赶紧一把扶起两人,细细的问了问是怎么回事。
掌柜的媳妇说,大前天夜里,她守在大威哥床边伺候着,看着儿子日渐衰弱,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可哭着哭着,听着窗户外头有了动静,有人在窗根底下告诉她,说是大威哥在山里并不是碰上了什么单纯的野兽,而是碰上了妖物,那妖物并不吃生人,而是将大威哥的三魂七魄吞噬了大半儿,导致了大威哥如今半生不死的模样。
那人说要想救人,也不是不能,只是那妖物妖法强大,普通人就算是有千百个,也未必能捉拿的住它,但是若让一人去将自己的一魂一魄献出来,可让那妖物将大威哥的魂魄换回来。
说着,掌柜的媳妇哭的长长的背了一口气,然后如同公鸡打鸣一样哀嚎一声,拍着自己的大腿道,若是她做娘的去换,莫说一魂一魄,就算是整个命都搭上,也是心甘情愿的,可是那人说常人不行,须得是她阿福。
阿福听了,不知真假,问掌柜的媳妇那说话的人是谁?掌柜的媳妇依旧哭哭啼啼,说是没有看清,推门出去后,人就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知是仙是鬼。
阿福犹疑一瞬,为什么换魂魄的偏偏会是她,莫不是她生来与常人有异?可这么多年来,她若有异为什么自己不知道,再一转念阿福又细想,平日里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那人想要借此机会诓她进山,然后被猛兽吃掉?
也不大可能,阿福觉得自己平日里为人还是比较和气的,镇子里的人大多都会在见了掌柜的夫妇的时候夸说她勤快,若说惹过谁,那也只能是常在桥头偷人钱包的小贼了,可这么多年,阿福知晓那小贼胆子不大,只敢瞪着眼睛吓唬她,从没有真正动过手,所以想必也不会是那小贼。
这件事情想到这里还没有眉目,掌柜的和掌柜的媳妇又开始连声朝着阿福,第无数次的说起了什么“滴水之恩当涌泉回报 ”“含辛茹苦将她拉扯大”等一系列颇具情感的词语,最后的意思就是,他们对她万般好,她若连用一魂一魄为大威哥换条命都不肯,那简直就是恩将仇报卑鄙无耻自私自利不知好歹!
阿福这话之前听的多了,心底无动于衷,但是眼看着大威哥奄奄一息,想想大威哥平日里对她的好,阿福觉得,若用自己一魂一魄换大威哥性命是唯一可选的道路,那她也愿意,反正她本来也算不上聪明勇敢,少了一魂一魄,说不定只是身体差上一些,更笨了一些。不过阿福想着大仙儿家里的活儿不多,大仙儿脾气也好,笨些也不至于会有多大的差错,于是在掌柜的和掌柜的媳妇用“良心”的逼迫下,阿福心一软就点头答应了去山里看看,将大威哥的魂魄换回来。
进山的时候太阳已经要落了梢头,阿福虽然十分担心大威哥,可回忆一下上一次寻箭的经历,又觉得肝胆怯怯,阿福瞧着大威哥的身体再支撑几天也是可以的,便琢磨着第二天一早儿赶到山里去寻那吃魂魄的妖怪,可是掌柜的夫妇软硬兼施一番,便将阿福推出了门,如今阿福自己走在路上,身边连上次作伴的福金都没有了。
越往山里面走,四周被树影一笼,似乎一下子就暗了下来,一团团一簇簇的草隐隐绰绰,像是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兽,不时发出一阵怪异的沙沙声。
阿福这次出来的急,且心慌意乱的,连个灯笼也没有提着,不过好在月色明亮,透过树荫投下来的光,也能勉强看清脚下有些坎坷的山路。
路过乱坟岗的时候,不知是哭声还是风刮过树梢的声音,一直呜呜的在耳边响着,离得远了进了山里,那声音似乎还在阿福心里回荡着。
阿福此刻不知该想些什么,无论是想一想出没在林子里的狼群,还是想一想那吃人魂魄的妖怪,双腿都会有些发软,只得不住的自我麻木,机械的数着一二三四几个数,数了多少遍记不清楚了,只觉得数到最后,都不是心里在数,只剩下嘴巴不受控制的,一二三四在数着。
害怕极了,阿福又想起上次大仙儿救人的画面,突然觉得自己匆匆离开大仙儿有些不好,不知这会儿大仙儿正在家里,将她怎么样一通责骂呢,可细想,阿福觉得依着大仙儿的脾气,骂该是不会,他总是柔柔和和的,声调都不见起的高了,实在是生气了,说不定二话不说,笑笑就将她吃了。
想到这里,阿福还点点头,她觉得,这就该是大仙儿的脾气。可是眼下,阿福心里还是觉得,大仙儿在就好了,他修炼千年神通广大,说不定比那吃人魂魄的妖怪还要厉害,到时候就是两害相权,她就果断选择被大仙儿那样漂亮的吃了,死也舒心。
边想着,脚下的步子没有停顿,阿福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走到了深山老林里面,这里的一切都变得十分陌生,若不是头顶的月亮还在高高的挂着,阿福觉得方向都要分不清楚了。
立在山坡岔路口不知何去何从,过了片刻阿福抬起头来看看天空,觉得人倒霉的时候,还是什么东西都不要念想,因为此时此刻,她之前庆幸的月亮,也已经悄悄隐进了云里,只透出零星一点光来,让周围不至于黑透了,却也变得更加朦胧。
心头突突乱跳,阿福双腿一软,胡乱选了个方向走了两步,怎知“咚”的一声撞到了树上,额头即刻变的火辣辣的,伸手一摸,似乎是起了个很大的包。
后退几步,阿福不敢再贸然行走,只待眼睛适应了周围景象,才开始慢慢的挪动步子,谁知刚走了没多远,便又听到了前方草丛之中,有非常明显的响动,而且那声音阿福听着,决计不是兔子狐狸之类的小物件,而像是有车马拖了几千斤的稻草在林子里穿梭,不必走到近前,便能断定那是个大家伙。
阿福吓的连连后退,那声音却以极快的速度越来越近,一抬头,阿福借着隐在薄云后的月光,发现两只圆盘似得幽绿色眼睛,已经高高的盯在了她的头顶,而那双眼睛的身体,盘着像阑珊桥头那棵老柳一般粗壮的身体,直直的堵在了阿福的面前,阿福屏着呼吸不敢细嗅,仿佛一口气吸的重了,那怪物口中的血腥气,就传到了她的肺腑。
此时此刻,阿福尖叫都哽在了喉间,只得浑身哆嗦着,凝视着那怪物下一步的动作。
猛然一声如刮冷风的长嘶,阿福几乎感觉到那尖锐的獠牙已经触碰到了她的皮肤,似乎下一刻她莫说一魂一魄,就连骨头渣子,都会被吞的一无所有。
阿福动动嘴巴想哭,只能紧着闭上了眼睛,不想看到自己被吃的画面,只希望好歹死,也死的痛快些最好。
等了一瞬,只听得一声痛苦的尖鸣,怪物的獠牙并没有咬到她的身上,而是被当空劈下的一道白光打的翻滚在地,压断了几棵树木,连连退却。
心头感叹自己命大,阿福抬起头朝那白光处看去,只见月亮慢慢从云中现出身来,一道兰白的身影自空中翩然落下,停在了阿福面前,衬着满身的月光,飘飘然通身出尘的神态,美的仿佛昙花开绽,或动或静都是一副极美的画面。
阿福色胆包天,张着嘴巴观看,刚想开口唤一声“大仙儿”,却听一道熟悉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似是带着些怨愤,怒声道:“若她不遭遇危险,你永世都不愿露面了么?禹之神君!”
阑珊:十一
皎白的月光静静铺洒在林子里,阿福愣神之间,见不远处一颗大树后面,悠悠走出来一人,那人的姿态动作拿捏的端庄有度,只是周身破旧脏污的衣衫和头上歪歪扭扭的发髻,有些坏了这高深的景象。
阿福眼睛敞亮,一眼便将那人认了出来,惊讶的唤了声,“朝纠。”
说着,似乎意识到了方才朝纠话中的意思,阿福讷讷的指着大仙儿道:“大仙儿不是阑珊桥下的大妖么?你方才为何唤他神君?”说着,挠着脑袋又不解道:“你们为何都来了这里?方才的妖怪呢?”
朝纠看看阿福,本想张口回答她的问题,奈何阿福一口气问了太多,一时竟不知从哪个开始回答比较好。
禹之此时的面色有些冷峻,望着朝纠道:“朝纠,你不该来管这件事情。”
朝纠拔高了嗓门,“我不来管,仙帝也必然会派别人来管,我知道你一定没有陨落,所以就想借此机会,看看三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禹之看看一脸茫然的阿福,转过脸去,对着朝纠道:“这件事情,我以后自会和你说。”
“你已经封印不住她了,她迟早会想起以前的事情,仙郡也迟早会知道,你还想带着她拖到什么时候?”
朝纠质问的声音咄咄,禹之静如湖泊的眼眸微微暗下光来,沉默了。
站在一旁不明所以的阿福听的云里雾里,不解的插言道:“什么陨落?封印谁?”
禹之没有说话,朝纠哀叹一声,眼神看向阿福,竟像是看着个傻子。
阿福觉得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便朝着大仙儿那边蹭了蹭,笑呵呵的道:“原来你们不是妖怪,果真都是神仙。”罢了又道:“我想你们弄错了,是这山里的妖怪吞噬了我大威哥的魂魄,你们该去封印它,好救我大威哥。”
朝纠摇摇头,从怀中摸索了半天掏出一抹萤萤的光来,朝着一方的天空猛然一抛,那光便如流星一般在天际滑过,落向了梧桐镇的方向。
看着那光芒远了,慢慢不见了,朝纠对着阿福嘟囔道:“我已经将那小子的魂魄夺了回来,之所以一直没有归还,不过是想诓你进山,逼他现身。”
阿福觉得自己又傻了,“你不是说他是神君么?为何还要诓他出来?”
朝纠长长叹息一声,“因为他三百年前,做了件错事。”
“朝纠!”
禹之冷喝一声,然后快速闪身,将阿福揽在了怀里,猛然后退几步,望着朝纠道:“你不必多说,三百年前你不是我的对手,如今就算是我灵力已损,你也仍旧不是我的对手,你我朋友一场,我不希望你牵连其中。”
说着,大袖一挥,一道灵力凝成的刀光冲着朝纠砍去,朝纠慌忙躲闪连连后退,急的不顾衣衫被划的更破,恨铁不成钢的吼道:“你即已出来,仙君便会很快知道,为了个妖女折了几千年的道行,值得吗?”
耳边呼呼的风声乍起,阿福觉得自己倚在大仙儿怀里腾空而起,慌乱之间两手抱的更紧,只听得头顶深沉的音色响起,贴着她的额头,轻轻应了声,“值得。”
再次落脚的地方,阿福感觉自己仿佛处在了另一番世界里,这里云雾缭绕,晚霞映照的天空绚烂多姿,山峰之中松竹苍翠欲滴,仿佛周遭一切,都被染上了极为浓重的色彩,可细看,又觉得清雅自然,远处山谷连着云端,翻滚如浪的白云,就是这一副山水画卷里,最恰到好处的留白。
踏空而行,阿福也不知走了多久,只听着她侧耳大仙儿的呼吸似乎越来越乱,落地之后,大仙儿踉跄一步,猛然吐出一口血来,吓的阿福惊呼一声,忙扯着自己的袖子往大仙儿唇上擦。
禹之只轻轻摇了摇头,便带阿福到了一处竹屋休息,这里和之前阿福住过的院子一样,都已经收拾的井井有条,仿佛只等她来,住下就好。
阿福扶着禹之躺下,去桌上拿起一只碗来,四下里寻了寻没有水,便跑到门外,百步之远的湖边,撇了一碗清澈的湖水给禹之端到嘴边,见他轻轻啜了一口缓过神来,阿福才坐在床边,一颗心咚咚的乱跳着,心里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问出口,可当周遭静下来之后,竟又不知从哪个问题开始问起。
沉思片刻,阿福率先道:“你,你没事吧?”
禹之点头,知晓阿福此时心头动荡,便轻声应道:“没事。”
阿福又问道:“朝纠老头说你是神君,你真是天上的神君吗?”
禹之看着阿福的眼睛,心头微漾,应道:“是。”
阿福眼睛透出晶晶亮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果真见了神仙,可看看面前气息虚弱的大仙儿,心头有些怀疑道:“你不是神仙吗?怎么神仙也会生病吗?”
禹之耐心道:“三百年前损了些修为,如今不适宜大动灵力,歇息歇息就好。”
阿福似懂非懂,想着听之前朝纠话中的意思,该是大仙儿曾经犯下过什么错误,导致如今没了脸面去见自己的上级,再回味一下朝纠之前提到过的什么“妖女”“封印”之类,再联想到本该镇压在阑珊桥下的大妖,阿福觉得,故事的往来经过,她已经推断了七七八八,大概可能或许,是大仙儿当年奉命到凡间收妖,结果垂涎那山中大妖的美色,一仙一妖之间,顺理成章的衍生出了一段缠绵悱恻的故事, 最后导致仙帝指派的任务没能顺利完成,大仙走投无路无法交代,又舍不得心爱之人,只能将自己镇压在阑珊桥下糊弄了三百年,眼下三百年时间到头了,不知接下来大仙儿又该怎样糊弄人了。
想到这里,阿福惊叹自己聪明之余,心底又有些微微的吃味,在想到大仙儿为了那太行山中的妖女做了这么多之后,竟觉得有些难过。而那妖女呢?阿福心里替大仙儿生了怨气,觉得大仙儿已经为她做了这么多,那妖女逍遥三百年,如今大仙儿有了难处,她竟是连面也不露了么?这种无情无义的事情,莫说是修炼了几百年几千年的妖魔神仙,就算是只活个短短几十载的凡人,也做不出来。
可,那妖女会是什么样子的呢?该是大仙儿之前唤过的,那叫阑儿的姑娘吧。阿福看着禹之,一时间有些愣了神,不知怎的,脑海里忽然忆起了梦境里有人朝着她一声声的唤阑儿,仿佛她本不是阿福,而是那梦里的阑儿。
阿福脑中忽的电光一闪,想起大仙儿曾经说过,她会慢慢的想起一些东西,包括他。
莫不是!阿福心头一惊,双手一抖,捧着的碗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莫不是她就是那妖女,大仙儿三百年前封印的大妖,就是她!
白瓷的碗猛然间从阿福手中落到地上,与地面接触后,极其干脆的响了一声,一块儿碎裂的残片落到阿福脚下,碰到阿福的鞋子,阿福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低头一看,阿福见碗掉落的时候洒出的水湿了禹之的衣服,便赶紧扯起自己的衣襟去擦水,擦了半天发现衣襟彻底湿透了,阿福才颇有内疚的呆在一旁,张张口尴尬的解释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禹之神情如常,垂眸拂袖之间,衣摆上的水渍消失不见,又恢复了寻常模样,再看看阿福,安慰道:“阿福不必内疚,往后一些日子,还要多劳你照顾了。”
阿福脸颊泛红,忙向后退了一步,“我,我再去给你打一碗去。”说着,阿福又去旁边屋里寻了一只碗,跑到之前打水的湖边,重新舀了一碗水。
舀完水,阿福蹲在湖边,双手捧着脸看着湖水中自己的倒影,觉得她之前那惊天地泣鬼神的推理有些可笑,虽然她如今跟着大仙儿日子过的滋润了些,比以前圆润了些好看了些,但是姿色也实属算的上是平常,就这般寻常的模样,放在小小的梧桐镇上也打动不了几个少年,更莫说能打动九天之上一方神君了,阿福觉得,大仙儿就算是用一根手指头来跟她比,都比她好看,她就算是剥上几层皮,也不至于感动到大仙儿不顾天纪对她沉迷疯癫吧。
由此可见,若说那阑儿姑娘是她,简直是痴心妄想。
可是,为什么会有人在梦里唤她阑儿呢?阿福皱皱眉头,百思不得其解,扭头看看身旁已经静到没有波纹一碗水,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怪自己胡想这么多做什么,想大仙儿那样活了千年的神君都有搞不定的事情,更莫说她一个小小的伙计阿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