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烽火照西京
黄昏时分,在蒲津关内,杨侗看着李靖的飞鹰信,大声夸赞道:“药师已经发动攻击了,以百余人的代价在西平郡拔延山烧死三万唐军,李世民放弃浇河郡,率领主力仓惶逃向了临洮郡!薛万均和段德操势如破竹,已经拿下了枹罕、金城北部!如今薛万均率领我军三万和十万奴兵,杀向了陇西。”
“太好了!收复关中指日可待。”
“恭喜殿下。”
“殿下,我们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从侧面支援一下?”罗士信激动的说道,他们这里有十万大军,完全可以做点什么,可为何平时霸道的殿下,这一次却好像没事人一般的纹丝不动。
不合逻辑啊。
“小罗,你都快成亲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猴急呢!”尉迟恭笑道。
“能不急嘛我!”罗士信红着脸的大声道:“你们都有好几个那娃了,殿下和我同年同月生,孩子都有四,不,五了!我能不急嘛我。”
“哈哈!”
众人开怀大笑!
杨侗笑着说道:“我们之所以不动,便是等药师的消息!现在嘛,发动攻击的战机到了。”
“那感情好!”
“殿下安排吧。”
众将喜不自胜,异常兴奋,眼神中露出浓浓的杀机,仅只两天时间,就把他们憋坏了。
“冯翊有八个县,屈突通领五万大军坐镇于冯翊中心的澄城县,起到居中策应的作用,其余七县的守军三千、五千不等,蒲津关以南的冯翊县和朝邑县各有守军五千,更南的广通仓,有一万精锐。若是一一攻打,会损失无数兵力,还费时费力,所以,我决定引蛇出洞。”
“怎么引?”
杨侗朗声道:“蒲津关有烽火台,五炷烽火表示蒲津关岌岌可危,五炷同点,附近各县守军必然蜂拥来援,咱们在途中打伏击。”
“妙!”裴仁基大赞。
“尉迟,你率领一万骁果和一万河东军设伏于长春宫附近,歼灭来援之敌后拿下冯翊县,若是尤有余力,将下邽县也给我打了来。”
“喏!”尉迟恭目光一亮,兴奋的舔了舔嘴唇,这似乎没什么挑战性呢。
“沈光,你统领一万骁果和一万名河东军秘密南下,将广通仓给我打下来,有没有问题?”
“殿下放一百个心,末将一定把广通仓完整无缺的给您打下来!”沈光拍着胸口道。
“给我记好了,我不在乎广通仓里的物资,你是我纵横天下的膀臂,你的安危最重要!”杨侗淡淡一笑。
“辅佐殿下统一天下、创下千秋伟业是末将此生之幸。”沈光感激至极,但拿下一个完整广通仓之心更加坚定了。
“小罗、老牛,你们二人分率一万骁果五千河东军,跟着我会一会屈突通这个老将。”
“喏!”
二将大声应命。
杨侗向裴仁基拱手道:“裴将军,我们二更出发,您三更点燃烽火,蒲津关和来自朝邑县的唐军就交给您了。”
“殿下只管大放宽心。请殿下务必小心。”裴仁基郑重应命。
“裴将军尽管放心。”杨侗笑了一笑,向一名亲卫吩咐道:“分别向行俨、定方发信鹰,让二将于三更时分,分别向北地郡、上郡发动进攻!我们今晚四面开花,让李渊一觉醒来,发现关中已经丢了大半。”
众将豪迈大笑
……
深夜!
大兴宫安仁殿是张婕妤的寝殿,宫殿四周满布宫廷侍卫,一队队威武雄壮的侍卫来回巡逻,在御苑各个角落还设有暗哨,森严戒备表明李唐皇帝李渊今晚就留宿于此。
三更时分,整个大兴宫十分安静。
忽然,一处殿宇中传来一声惊呼,惊碎了夜的宁静,一个侍卫大步奔向安仁殿,这里的侍卫顿时警觉的戒备了起来。
“擅闯禁宫者,杀无赦。来人报上名来,以免自误!”
在一阵短刃出鞘的声音中,侍卫手中的武器纷纷指向擅闯禁宫的胆大之徒。
“我是李思行!”来人的声音充满了威严。
借着灯光,侍卫们此时也认出了直阁将军李思行,顿时纷纷收起了武器。
李思行是李渊的心腹大将之一,起兵之前派他到长安打探动静,回到太原之后,将关中的实情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对于李渊之所问,也是答得头头是道,深中李渊之意,被授为左三统军。从军破宋老生,平京城,因功封骠骑将军、直阁将军,为唐朝开国免死一次的十四名开国功臣中的第十三位,在朝中很有地位。
“李将军,圣上已经安歇,有事明天再说不迟。”两名内侍把李思行拦了下来。
“骊山南峰烽火台燃起了五道烽火,这是十万火急的军情。要立即禀报圣上,再迟就来不及了。”李思行急得差点跳脚。
两名内侍闻言,又见李思行一脸惶恐,也不敢擅自做主,若误了军国大事,他们也承担不起,一人连忙道:“请将军稍候片刻。”
说话这老宦官转身向寝宫内走去,安仁殿的寝殿内十分安静,角落边有两只香炉青烟袅袅,浓郁檀香弥漫全殿,地上铺设厚厚西域地毯,墙上挂满色彩艳丽的蜀锦、刺绣,大殿上的几幅长长丝幔坠着一颗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将淡淡珠光洒向大殿每个角落。
八扇玉屏将大殿一隔为二。八名宫女站在玉屏外面,随时待命。
殿中的玉阶上放着一张象牙金丝床,床上挂着芙蓉纱帐,大唐皇帝李渊和年轻美貌的张婕妤在纱帐内相拥而眠。
这名老内侍在玉屏外禀报道:“圣上,李思行将军有十万火急的军情禀报。”
然则!
李渊和张婕妤恩爱过后,早已陷入深深梦乡之中,哪会听到那低微的声音?
无奈,老内侍提高声音又说了一遍。
“何事?”
李渊被叫醒了,不过语声中充满了怒火。
“圣上。李思行将军说骊山南峰点燃了五道烽火。”内侍小心翼翼的说道。
内侍也知道外敌冠边才会点燃骊山烽火台,烽火戏诸侯这种奇葩的事情,自古以来只有周幽王敢玩,皇帝都不敢乱来,下面的人更不敢胡乱放火的。
“朕知道了,明天再说。”李渊迷迷糊糊,十分不耐烦的说道。
停了一下,内侍又一次提高了声音:“圣上,是五道烽火同时燃起。”
“什么?”
李渊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睡意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骊山有三座烽火台,北峰是烽火预示北方出事,中峰则是关中以西出事,而南峰指的是关东有警,五道烽火同时点燃,则意味着某处关隘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李渊吓得魂不附体,光着脚跑下床来,抓起外袍披了起来。
张婕妤也不敢再睡,她叫待命的宫女进来替李渊穿上衣袍,而李渊哪里有享受的闲心,他光着脚,一边系上玉带,一边匆匆往外跑。
李思行见到李渊出来,连忙上前施礼道:“圣上,很可能是蒲津关出事了。”
这也是李渊之所想。
王世充只有巴掌大的地盘,根本无力西进,能够逼得蒲津关连点五道烽火的也只有隋军了。
看样子,蒲津关离破开也为时不远了,险关若是失守,隋朝强大的骑兵将在关中无入无人之地,他的李唐王朝该如何应对?应对得了吗?
险关失守的后果,令李渊瞬间想到了常常令他从噩梦惊醒的皇宫大火。
仅止刹那之间,李渊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了,他连忙下令道:“速去把太子和相国们都召来甘露殿,要快。”
李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回到宫中进行简单洗漱,便匆匆赶去了御甘露殿。
李建成和刘文静、裴寂、萧瑀、陈叔达、窦威、独孤整六相得到消息,迅速往宫中奔来,当听到骊山南峰五道烽火连点的消息,都惊呆了。
“参见父皇!”
“参见圣上!”
六人到了甘露殿后,向已经冷静下来的李渊相继行礼。
“无须多礼!都坐吧!”李渊让大家坐,自己却根本坐不下来,他着重提示道:“具体情况虽不明朗,但朕以为是蒲津关出事了。王世充无力西进,很显然是隋军来犯。”
李渊重重的吐了一口气,李唐才刚决定召回屯田军,对雍北发动致命一击,人家杨侗就打上门来了,这算不算报应?
“五火同燃!表示关隘到了即将陷落亦或是陷落。这个杨侗,真的一点都不能大意啊。大家现在都说说,我大唐应该如何应对?”
“父皇!”李建成安慰道:“事情或许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严重。”
“嗯!何以见得?”李渊看到李建成沉稳的神态,一颗心莫名一松。
“蒲津关守将何潘仁是三妹的旧部,当年在三妹的带领下,横扫关中义军,便是屈突尚书亦是屡屡被三妹他们挫败,此人虽无盖世之才,却也是身经百战的沙场宿将,紧守一道关隘绰绰有余,之所以连纵五道烽火,或许是黑暗中不知来犯之敌有多少人,这才以最紧急的方式示警。蒲津关是易守难攻的重关、险关,只有一道浮桥可以行军,隋军即便有百万人也摆不开攻城阵式。何潘仁有坚城之利、地势之险,又有一万守军,再不济也能守上两个时辰,到时候,冯翊县、朝邑县、广通仓守军已经支援到位。而不远处的澄城县,屈突尚书统率五万精锐,等他一到,则万事吉。”
李渊闻言,心头郁气消散了不少,感觉舒坦了许多,但他终究是一个皇帝,在这种大事上,不敢怀丝毫大意之心,于是又问道:“万一蒲津关失守了呢?”
“即使蒲津关破了,但还有屈突通啊。他是纵横沙场多年的老将,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又以善守闻名天下,以他手中的五万精锐大军,怎么也可以为我们争取准备的时间。”
“那也未必!”裴寂的声音很大,带着一丝蔑视和不信任的口吻道:“屈突通在河东郡忠于隋朝,最后被逼无奈才降我大唐,此人不可信。”
其他五人都冷冷瞥了他一眼,裴寂最善于在背后阴人,众人对他很警惕,都不齿和他为伍,对他的话根本没人理会。
但李渊的眉头却是微微一皱,然后说道:“屈突爱卿的人品和忠诚无须议论,朕相信他。”
相信吗?
若是相信,也不会默许自己的女婿兵部侍郎赵慈景架空屈突通这个兵部尚书了。只是李渊不想说出来,但裴寂的话却在心中扎下了一根刺,感觉很不放心了起来。
李建成冷冷的扫了裴寂一眼,向李渊说道:“真正令人担心的是,杨侗既然已经发动了攻势,绝非只是河东一路。”
这番话,却是说到了李渊的心坎之上,若是杨侗只是一路来,还好说,可是杨侗点了大半个雍州和凉州,若是河东这一边打不开局面,他完全可以从延安、弘化、平凉攻打关中,也可以从会宁、武威攻打李唐新入手的河煌地区。这样一来,李唐就需要处处被地的防守,在对峙中消耗大量国力,他即使没有打进关中,也可以李唐南下的时候,派遣大军到边境恶心一下李唐,导致关中人心动荡,使得李唐被迫撤兵。这种事情,杨侗绝对干得出来,而且不是一次两次了。河西的河湟地区何以迟迟无法平定?不是薛举父子和梁师都有多强大,而是杨侗总是坏了大唐的好事,每到李唐将胜未胜之际,就会跳出来搅局。否则,河西战事又怎么可能一直悬而未决呢?
“太子殿下说得不错。”萧瑀轻叹了一口气,看向李渊道:“圣上需要早做准备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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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李渊安排身后事
大兴宫,甘露殿
沉默如死!
片刻后,刘文静微微欠身道:“圣上,往坏处去想的话,隋军最迟明天可以杀到长安,我们现在还有些时间准备,臣这里有两个紧急应对之法。”
李渊大喜,他希望的就是有实际内容的建议,连忙道:“肇仁请说。”
刘文静语声沉重的说道:“一是守、命禁林军和金吾卫上城防御,只不过长安城太大,需要的人数和守城准备都不少,可以招募长安青壮协助守城;二是援、臣没料错的话,隋军应该是大举来犯,晋王的军队有十多万人,加上屯田于凉州河湟地区的军队,接近三十万,臣的意思是让晋王殿下放弃河湟地区,派兵镇守大震关以后,主力回援长安。”
“刘相国想到退兵后果么?一旦退了晋王退兵,天水、陇西、金城、枹罕、临洮、浇河,甚至是西平,好不容易打下的这七个郡都会丢守,这是几十万大唐将士用性命打来的,我大唐为了这七个郡,已经拖了太多时间、太多精力。若是隋军围魏救赵,逼迫我们从凉州河湟地区退军,我们不是中了杨侗的计策了?这后果又有谁来承担?”裴寂其实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可他在强势霸道的同时,还是一个极为狡猾的政客,他说这话,是未免上了隋军的当以后,自己要担责任。
李渊是一个视地盘如命的人,一听裴寂这么说,顿时眉头都皱成了一团。
窦威在这时候淡淡的说道:“问题是我们冒不起这个险。是关中重要还是河湟七郡重要?想必裴相国心知肚明。”
“没错!”独孤整亦是说道:“河湟七郡土地贫瘠,甚至是千里无人烟,而关中是我大唐的核心,轻重之分摆明眼前。”
李渊见到萧瑀一直沉思不语,便问道:“萧相国以为呢?”
萧瑀目光里带着浓浓的忧色,他缓缓的说道:“微臣担心晋王也出事了!”
萧瑀的大胆判断,令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如果真是这样,那危险可就大得太多了。
“何以见得?”李渊急问。
“隋朝在武威有五万驻军,会宁有三万……”
“等等!”李渊打断了萧瑀的话,凝视着萧瑀,道:“隋朝这八万人不仅要防御我大唐军队,还要防李轨,可用之兵不到五万,晋王收拢屯田军以后,少说也有三十万,不至于被五万人打败吧?”
“会宁有挖矿的突厥奴隶十五万之多,这些人装备之后,就是一群野兽。”萧瑀缓缓的说道。
“那杨侗就不怕这些人造反吗?”陈叔达目瞪口呆道。
“他不怕。”萧瑀摇了摇头,看向李渊道:“杨侗在马邑一战中,消灭了突厥数十万人,连始毕可汗就死在了那里,之后又连连在草原上纵兵,所到之处,向来是抢光杀光烧光,‘杨侗’这两个字在草原上等同于魔鬼、死神、杀神,突厥人怕他怕得要命,根本不敢反抗。杨侗还承诺,只要突厥俘虏、奴隶表现出色,即可脱离奴籍,获得汉人一样的官籍,会宁的突厥人有了盼头,个个都卖命的干活,老实得很。杨侗让他们卖命的话,他们一定会效死。”
“啥?”陈叔达闻言茫然的瞪大了眼睛:“就凭这个,谁愿意?那些突厥人脑袋坏掉了?会有人响应吗?”
“据我们深入高句丽的谍报人员回报,杨侗远征高句丽的时候,带去了四万突厥奴隶!这些人是攻打平壤城的主力,战后死得只剩五千人左右。活着的全都成了隋朝的平民,一个个都以汉家身分为荣。”李建成苦笑着说道。
“就为一个汉籍之名?那些突厥人连命都不要了?”陈叔达咽了口口水。
“陈相莫要小看这汉籍的影响力。”李建成苦涩的叹道:“杨侗兑现了他的诺言,对于活着的人都授予官籍,并且不少表现优异者都获得一个荣誉勋章,凭这一枚勋章,不但可以享受汉民待遇,更能在隋朝治下享受到隋军将士一样的优待。”
“就这个,突厥人连命都不要了?”陈叔达不可思议的看向萧瑀,这简直比奇闻逸事还要离奇。
萧瑀苦涩的点点头,不管天下世家、士族愿敌不敌视杨侗,但是在草原之上,杨侗的名头大得吓人,在这些被俘虏的突厥人心中,杨侗就是神一般的存在,都被杀怕了,一个个乖得跟绵羊似的。
“高句丽战争中活下来的那些突厥人,不但不恨杨侗,反而对杨侗死心塌地,因为杨侗带给他们荣耀和富贵。至于死去的同族,在崇尚强者为尊的突厥人心中,都是弱者;弱者死了,那是活该去死。”萧瑀说到了这里,满脸苦涩的向李渊道:“会宁郡十五万个突厥人,一旦装备战马弓箭和战刀,那就是以一挡十的强兵,就是十五个不要命的疯子,而隋朝并不缺少战马弓箭和战刀!所以,臣才担心晋王出事了。”
“萧相国有何办法?”李渊只觉嘴里发苦,没想到自己一直联系的突厥人指望不上,反被突厥人搞了,只感觉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
萧瑀叹息道:“能有什么办法?无非就是刘相国说的那样,让晋王退守大震关,回援关中。”
隋朝一直在稳步扩军,光是在李唐四周都有二十多万,而且隋军的精锐程度天下皆知,就算抛开隋军不说,光是会宁的十五万突厥奴隶,都足够让李唐吃一壶了,现在唐军该做的不是进攻,而是守住西线以后,集重兵防御从北方、东方来犯之敌,将隋军堵在关中之外,轰出关中之外,如果硬要按照李渊要关中、也要凉州河湟地区的想法的话,就算李世民将十五万突厥奴隶杀光,自己也残了,到时候李唐有敢的兵力将要面对杀出关中的大隋精锐,到时候,就等着被横扫吧。
“父皇,先守住长安,其他可以看形势再作决定。关中是我大唐的根本,不可失。”李建成叹息着建议,这时候李唐和关陇贵族的利益一致,再是不愿也要做出如此选择。
“臣复议!”
“臣复议!”
独孤整和窦威立即赞同。
李渊看到这一幕,顿时面色有些难看,众人的话也让他知道,必须在凉州河湟地区与关中之间做出一个取舍,尽管这个取舍如若很疼,心中微微一叹,痛苦的闭上了双眼,道:“朕准了,让晋王放弃河湟,火速带兵回防关中;令兵部侍郎赵慈景为长安城守,负责长安城防事宜。同时,封屈突通为冯翊大元帅,务必将隋军赶出关中。此乃关系到大唐生死存亡之一战,希望大家全心全意的配合。”
最后一句话,是向独孤整和窦威说的,意思是说:大家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老子死了,你们关陇贵族也活不下去,你们两位老兄还是乖乖的发动关陇贵族出人出钱吧。
独孤整眉头微微一皱,心中有着万般的不满,打从一开始扶持李渊,这混蛋都是属于貔貅的品性,光吃不拉……他觉得自己支持李渊反隋,是人生中最失败的投资,而后果则是搭上独孤一家子。但李渊的贼船都已经到了河中心了,反悔已经来不及,下也下不来了。
杨侗但凡给一丁点机会,独孤整都会再次去当杨家的狗,哪怕让他献出长安也干了,可杨侗,连一个当狗的机会都不给独孤家了。无奈,只得跟着窦威之后,万般不爽的应了下来。
等众人退下之后,李元吉突然冲了进来,大声说道:“父皇,听说杨侗杀进关中,儿臣愿意领兵出战。”
李元吉的眼神当中带着浓浓恨意,当初他遇到了大摇大摆的闯入关中的杨侗,一不小心之下被打晕了过来,被对方利用着诈开玄重门、玄武门,接着一把大火席卷了大兴宫,更严重的是皇家大大小小都因为他被生擒去了河东城,结果李渊花重金,才把他们赎买回来。
李渊对李元吉极为震怒,当即削掉了李元吉的齐王之爵和一切职务,被贬为了庶民,但李渊为人相当护短,该给的实在赏赐还是照常,所以李元吉失去的实际上只是名头罢了。
但“李元吉”这三个字在天下之中也成为了无能、无脑、愚蠢如猪的代名词,特别是不到侄女一半的赎金,令他成为了关中的笑柄,人们都说杨侗做生意童叟无欺,因为李元吉的确不如一个小女娃懂事,他真就不如小女娃值钱。
从小养尊处优的李元吉,何时受过这样的耻辱?不过他也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回来之后,难得的老实了下来。李渊愤怒之下,也感到丝丝安慰,以为自己的儿子受到挫折以后终于长大了,甚至还把引进大隋书籍之事都交给了他来操作。
此时听到李元吉请战,甚至生起了让李元吉取代的屈突通的念头,因为他始终都不信屈突通,如此生死存亡之际,这份不信任进一步放大。
尾随着李元吉回来的李建成听到李元吉的话,反对道:“不可,三弟为人‘单纯’,恐怕不是杨侗的对手。”
“大哥!”李元吉很是不满的瞪着李建成,感觉最亲厚的大哥也不信他了。
李建成叹了一口气,安慰道:“三弟,为兄知道你想报仇,也知道你有建功立业的心思,但你仔细想想,如果给你十万大军,敌军再用十万骑兵对你发挥动机优势,对你不间断的放箭,你该如何?”
“这……”李元吉面色一惊,这时他才想起大隋骑后之利,一旦真是这样子来打,他真没办法。
“还有就是,如果隋军四面八方的散开攻城,你又如何?”李建成问道。
“我不领军就是了。”李元吉虽然眼神不甘,但还是理解的说道。
李渊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丝欣慰之色,道:“元吉,你要吸取教训,努力学习兵法,未来的大战,皆是你的机会,明白吗?”
“儿臣明白了!”李元吉重重的点了点头。
“父皇!有件大事,儿臣觉得非三弟莫属。”李建成又说道。
“大哥,是何大事啊?”李元吉眼睛大亮。
李渊也好奇的看向了李建成,眼中满是疑惑。
李建成苦涩一笑,然后一字一顿的向李渊说道:“儿臣的意思是,让三弟去南方荆州一带营建陪都。”
李渊踉踉跄跄的后退了几步,颤抖着声音道:“皇儿,我大唐真到这一步了吗?”
“父皇,凡事要往坏处去想,这样才能有备无患啊。”李建成低声叹息道:“关中即使不失,可也时时刻刻面临杨侗的兵锋之下,正如陈相当初说的那样,关中已经失去了身为国都的任何一项条件了。只不过,关陇贵族能够因为东都而与杨广反目成仇,也可以跟我大唐反目,不到绝境,他们是不会答应迁都的。但儿臣以为我大唐、我李家需要做万全准备,儿臣建议三弟带着工部良匠去荆州择一上佳之地,兴建陪都。”
李渊默默点头,又问道:“为何不是巴蜀呢?”
“蜀中太远,无法及时应对天下大变,不适时为都城。入蜀的话,文武百官会以为我们丧失了信心,届时人心惶惶、上下离心,我们又如何争夺天下?巴蜀自保有余,进取不足,是没有一丝希望后的最后之选。”
“也好!”李渊向李元吉笑了一笑,道:“依你大哥之见,天一亮,你就带着大匠去房陵、巴东二郡择地建城。国都干系重大,务必选个攻守兼备之地。”
“父皇大可放心。”李元吉自信的说道。
李渊点了点头,向李建成说道:“广派侦骑,密切关注冯翊事态。”
“喏!”
“但愿蒲津关还在我大唐之手,但愿屈突通不负朕望。”李渊长长一叹,走向了窗外,忧心忡忡的看着兀在燃烧的骊山烽火。那五道升冲而起的狼烟,让李渊有一种窒息之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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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轮回报应
“快,再快点!”冯翊郡,在澄城县通往蒲津关的路上,屈突通率领四万唐军急速行军。
屈突通在看到烽火之后便率主力来援,虽然他也不认为蒲津险关连几个时辰都坚守不住,但屈突通向来是一个谨慎的人,凡事都往坏处去想,所以他带来了四万主力。有充足的兵力在手,即使是蒲津关真的丢了,也能断去隋军前进的步伐,甚至还能将隋军打回河东。在他出发的时候,又派虎牙郎将桑显统领八千唐军驰援北边,以阻延安郡隋军。隋军都进犯蒲津关了,延安郡的苏定方肯定不会无动于衷。
屈突通固然对蒲津关有信心,但其地位实在重要了,这也使他极为着急,因为蒲津关一旦失守的话,隋军便能在这里立稳脚跟,河东郡和河内郡十万大军,轻易就能渡过黄河,整个关中都会暴露在隋军的铁蹄之下。
没有粮草辎重的负累,四万大军行军的速度非常快捷,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便已走了二十里的路程。
屈突通虽恨不能飞到蒲津关,但作为一个善于防守的名将,他还是广派了斥候。
这些斥候却认为冯翊关中是大唐腹心地,在蒲津关未失的情况下,哪里来的敌人?觉得屈突通过于小心了,但命令下达,他们也象征性的在前方巡视,斥候们的麻痹大意,加上天地昏暗,从而使四万大军一步步的进入了杨侗的埋伏圈。
队伍当中的屈突通,回想这几年的天下大势,如同做梦一样。
当年他是西京留守杨侑手下第一将,大隋随着李唐的大举来犯摇摇欲坠,整个长安人心惶惶,杨侑急命他屈突通坐镇河东郡,但由于桑显和的出卖,被杨侑寄予厚望的自己迅速惨败,李唐事业如火如荼,大有席卷北方之势,自己从大隋之中看不到丝毫希望,顺势降了李家王朝。
本以为李唐会是天下之主,然而从不显山露水的杨侗硬是以一己之力,扶正将倾的大隋,短短几年时间,愣是把龟缩一角的大隋经营成天下第一势力,张狂霸道、不可一世。
这破茧新生的大隋在冀州、幽州、并州和雍北扎下了牢固的根基,比旧隋更具生命力,大隋如果一统天下,将没有任何一个利益集体威胁到皇权,接下来会如东汉王朝一样,绽放出异样的光彩,与东汉刘秀不同的是,杨侗没有依靠任何一个旧有势力,这也使得杨侗的隋朝江山更干净、更纯粹、更具生命力,几百年的寿命一定会有。
而自己当初看好的大唐王朝反倒是暮气沉沉,跟旧隋一般无二,这身份互易太快,令人有些目不暇接。
看着疾速行军的将士,屈突通暗自叹了一口气,自从进入关中以后,唐朝就没有一个酣畅淋漓的大胜,接二连三的失败让李唐军队地士气不一直不旺,而隋军在域外的一次次骄人战绩传到关中,更让全军视隋军如洪水野兽,现在,随着隋军侵入蒲津关,全军上下都很紧张,都很害怕。
这样一支畏敌如虎的军队,又如何与大隋这种虎狼之师正面对决?
希望蒲津关尚在何潘仁之手,只要隋军没有渡河,他还有发挥的空间,但如果蒲津关失守,隋军渡河成功的话,那关中便如当年那般陷入混乱,局势乱得连朝廷也无法收拾。
天似乎更暗了一些,不时不觉,已经到了黎明前的黑暗,屈突通也有了一丝倦意,毕竟是六十三岁的高龄了,体力精力早不如当年。他抹了把脸,让自己更清醒一些。
就在这时,屈突通忽然听到了一阵不安,走了不到两里,山道两侧传来一声梆子响,顿时万箭齐发,密集箭矢从两边的山林里射出,四万唐军措不及防,被射得人仰马翻,惨叫响成一片。
屈突通惊得魂飞魄散,他抽出战刀嘶声大喊:“不能退,往前冲,冲出重围,”
然而他的声音在漫天惨叫声中,是何其之无力?
一阵火箭忽然迎头射来,山道之中瞬间被点燃,熊熊火光照亮了整个天空,唐军士兵无处躲避,被烧得哀嚎惨叫,哭喊连天…………
屈突通眼睛通红,他挥舞战刀拨打箭矢,马速如飞,片刻已冲到了数十步外,他要趁敌军还未完全封堵时机,率领大军杀出一条血路。
屈突通额头汗珠滚滚落下,这不是炙热,而是紧张和焦急,巨大压力使他心乱如麻,这一场溃败的后果,比河东之败还严重,因为他在河东的溃败,杨侑还有潼关、还有蒲津关,而今晚这场惨败,导致长安再也无险可据,从此一马平川的关中暴露在了大隋铁蹄之下。今天是他从军四十多年来从未遭遇的惨败,他又败了一次关乎国运的战争,以前他败了隋朝的国运,今天他败的却是夺走了隋朝国运的李唐的国运,这是何其之巧合?这是何其之讽刺?
此时屈突通不指望能反败为胜,他知道士气已丧失殆尽,现在只指望保存一部分兵力,屈突通纵马在军队中奔跑,嘶哑声音大喊:“大家不要乱,稳住阵脚就可以活命!”
“咚咚咚!”
在一阵战鼓声中!
一支人数一万的精锐骑兵斜刺入混乱的唐军之中,精准的将唐军一分为二,然后,各有五千骑兵分别朝两头杀去,分兵之迅速、之整齐令人叹为观止。
这是一支强悍的重骑兵,他们尽皆身着赤色重甲,手持一色马槊,如同是从地狱冒出来的杀戮之师,带着煌煌杀伐之气势,以睥睨天下之气势杀向了唐军。
两边杀声震天,又有两万同样装备,气势不弱于前者的伏兵从左右杀来,所过之处,杀得四周唐军尸横累累,血肉横飞,空气中红雾弥漫。
“骁果军?”
屈突通望着这支魔鬼一般的杀戮之师,圆睁的眼睛充满了浓浓的惶恐和吃惊。
“骁勇果毅,开天辟地!”
仿佛是回应屈突通的疑问一般,随着最后一点战鼓落下,一阵如若惊雷的大吼,轰击在了唐军的心头之上。
“杀!”
山呼海啸的喊杀声中,大隋的军队以摧枯拉朽之势杀向了胆敢阻拦在眼前的任何一个人,他们如同一道钢铁洪流,如同没有人类情感的杀人工具,一支支闪烁着冰冷寒芒马槊撕裂空气,带着令人心寒冰冷气息,无情的收割唐军的生命。
屈突通好不容易才聚集了一批将士,只是还没站稳阵脚,便被溃散的自家溃兵生生冲垮。
“兵败如山倒”!
看着自己带来的兵马在骁果军纵情厮杀之下争相奔逃,屈突通脑海中只剩下了这五个字。
不及盏茶功夫,这一场伏击战,变成了一面倒的屠杀,唐军的兵马虽然很多,但被打得猝不及防,在强大的敌军中乱成一团,人人各自为战。
中有一支骑兵始终紧地盯屈突通的大旗,让屈突通根本无力指挥大军,而大隋骁果军却在罗士信和牛进通带领下,相互配合默契,将唐军分割成一片片小块,然后一步步蚕食干净。
杨侗见唐军已经完全崩溃,若是强行截杀反而会给自己的军队造成不必要的死伤,此时应该以让骑兵发动机动优势,改截杀为追杀,他下达命令道:“依安排,放开一条通道!”
战鼓再响,这是让道的鼓声,隋军各级将领纷纷命令士兵闪开道路。
唐军俨如暴涨的河水找到宣泄之处,他们从既定的缺口溃逃而出,隋军在后面一路掩杀,杀得尸横遍地,投降者不计其数。
完了!
屈突通痛苦闭上眼睛,在溃军的裹挟下,身不由己的狼狈奔逃。
蒲津关完了!他屈突通带来的四万大军也完了!冯翊郡经此一役,再无强大防御力量,冯翊也完了……冯翊完了,关中又能坚守多久?
屈突通现在只能退,只有就近退到冯翊县城,才能继续与隋军周旋,只是凭着这些残兵败将,即使退到冯翊县成又能周旋多久?屈突通不知道,更不敢去想。
自刎谢罪?
屈突通心中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连忙甩了甩头,他不是怕死,而是不能死、不敢死。因为他死了,那冯翊郡,就彻底成隋朝的天下,他必须据守一城,以此当楔子,延缓隋军前进的步伐,给长安争取到缓冲的时间。
逃了许久之后!
屈突通以个人威望,陆陆续续收拢到了三军溃兵。
这时,一名偏将带着浓浓的喜悦之情,大声道:“将军,隋军并未追来!”
“没追?”这本是件好事,但听在屈突通耳中,却不啻一声炸雷。
之前伏击自己的隋军全是骑军,屈突通可不觉得全军皆骑的隋军连步兵为主的溃军都追不了。
“快!都别休息了,赶快走!”屈突通慌忙翻身上马,对着一群坐在地上休息的将士厉声喝道:“再不起来跑,死了可别怨我!”
几乎就在同时,原本静谧的黑暗之中,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呐喊之声,整个大地都在震颤,
紧随而来的便是通明的火把,无数根火把照亮了整片天地,数目庞大箭雨,携带着仿佛要毁灭一切的威势,如同一道钢铁洪流,狠狠地杀向混乱不堪的唐军。
无数人被猎杀,无数战马悲鸣,无数唐军绝望嘶吼,冰冷的箭阵尽情扫射,殷红的鲜血染红了大地。
一阵箭雨过后,隋军齐声大吼:“丢下兵器降者不杀”
唐军丢下兵器,纷纷逃离了屈突通。
仅只片刻,屈突通身边只剩寥寥数几亲兵。这时,冲出了一股骑兵,一阵矛刺刀劈,亲兵们在一片惨叫声全部被歼灭。
而在此时,一名大将在十名精悍将士护卫下走向了屈突通。
屈突通死死的盯着来人,心中充满悲凉和绝望。
天道循环、报应不爽,他最终败在了他所背叛的大隋军队之手,而这名以胜利者姿势走向他的大将,是哪怕身处绝境,也始终忠诚于大隋的尧君素。
随着尧君素的走近,屈突通忽然到了当年投降李渊后,自己去虞乡县劝降尧君素时的场景。
他那时满是伤感和羞愧的站在城下,劝说尧君素早早投降来求取富贵。
但是尧君素站在城头冷冷的对他说道:“圣上远在江者,你不会感到惭愧,但你骑的马、你身上的盔甲、你手中的马槊和大夏龙雀宝马都是代王赐给你的,你有什么颜面骑这战马、穿这盔甲、用这武器?”
“君素,我也是力尽才投降的啊!大隋已经没救了,你何苦自取祸害?”
“哼!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为为,力尽图穷、理应殉国,而不是当仇敌的走狗。总有一天你会遭到报应的,苍天有公道!”
……
忆起那次对话,屈突通惨然大叫:“君素,杀了我吧!”
尧君素望着屈突通的一双虎目充满了杀机,强行压住心中的杀机,语若寒冰的说道:“我是很想一刀杀了你,可惜我没有这个权力!你还是等殿下审判吧。”
“将他押去河东。”此战过后,尧君素就会回去坐镇河东郡,如今可以亲手擒下这个叛徒忘恩负义、贪生怕死之徒,他再也没有遗憾了。
“喏!”
隋军一涌而上。
屈突通痛苦的闭上了双眼,屈辱、耻辱的泪水从他眼中汹涌流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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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章:那一夜
天刚蒙蒙亮,长安城已经乱成一团,原本天亮即启的城门和各个坊门尽皆关闭,严重的影响了百姓的生活,加上李唐军方挨家挨户强征青壮守城,导致长安陷入巨大的恐慌之中。
各种传言在长安各坊风传,有人说是突厥大军南下,也有人说是隋军入关,但无疑,后者更有说服力,只因雍北是大隋的国土,连连败于隋军之手的突厥不可能跨越雍北入关。何况骊山烽火表明来犯之敌源自东方!经过左邻右里自发争论,隋军入关很快就成了主流之说。但是新的争论又来了,有人说杨侗率领十万大军攻打长安,也有人说杨侗率领三十万、五十万,甚至有人说是百万大军西渡黄河。总而言之,隋军的到来,闹得长安满城风雨、人心惶惶。
整整烧了一个晚上的五道烽火,让城外村庄的十多万百姓争相入城避难,但长安九门尽皆紧闭,恐慌的百姓聚集在各个城门外大声叫喊开城,场面十分混乱。作为长安正南门,明德门一带尤为混乱,城防统帅赵慈景无奈之下,只得开启明德门,放长安郊外的百姓入城避难,时长一个时辰。
城门就那么大,又需要对百姓进行严格检查,一个时辰的时间,又能放进多少百姓?当城门再次关闭之后,与亲人失散的百姓们隔着一道门户,大喊大叫、哭声一片。
门内的朱雀大街上,此时挤满了进城百姓,他们背着箩筐、挑着家什、牵着牲口、坐着牛车……大的纷纷呼儿唤女、吵嚷叫骂;小的哭爹喊娘、四下奔跑,场面异常混乱。
紧靠明德门的延祚、安乐、安义、安德四坊,坊门已然开启,一队队装备齐全的士兵凶神恶煞地把逃难百姓往里驱赶。而坊中很多住户却坚决抵制难民进坊,从家里搬来各种障碍物堵住坊门,更有地痞无赖借机大占年轻女子的便宜,抢夺百姓财物!使得坊门口哭喊连天、拥挤混乱,牲畜家禽屎尿把这一片天地弄得臭气熏天。
城楼之上,赵慈景俊美的脸上忧色浓重,他并不是担忧这个逃难的百姓,乱世人不如犬,活着就是幸运,哪能苛求太多?
他担心的是长安城防。
长安城周长六十多里,守军却只有五万,只能重点部署在北部和南部,可尽管如此,城墙上的兵力还是十分稀疏,无奈之下,只能募集数万青壮协助士兵守城,虽说也发放了弓箭长矛,但战力堪忧,若是胜仗还好,若是遇到惨烈的攻防战,这些青壮将会变成毒杀士气的毒药。
这时,一个斥候小队远远的疾驰而来,人数只有十个,赵慈景也没有下达作战戒备,待他们靠近,高声喝问道:“可有冯翊消息。”
“十万火急!请将军恕罪!”小队什长轻轻一张弓,将一封箭书轻飘飘的射落在城头上,然后一挥手,带队狂奔而去。
……
愁云笼罩的大兴宫,陷入了最高级别的戒备,时时刻刻可以看到一队队武备精良的士气在走动,特别是在玄重门一带,更是重兵把守、戒备森严,后面的龙首原也是广布明暗哨,这是杨侗火烧大兴宫给李渊的带来的教训。
正午时分。
李建成骑着一匹战马,飞马入宫。他这才离开不到一个时辰,父皇就是令他紧急晋见,尽管宦官也不知何事,但所有人都知道,肯定与隋军有关。
禁卫见他在宫中纵马,也没有丝毫惊讶,在这非常时期,正二品文武皆有此特权。
到了太极殿前,李建成跳下马背,扔下缰绳,快步走上台阶,一路向大殿内疾步走去,一名老宦官迎了上来,“圣上请殿下直接去甘露殿。”
李建成头也不回的快步向前,不露声色的低问:“何事如此仓促?”
老宦官小跑几步,警惕的瞄了四周一眼,见侍卫远远站开,并没关注这儿,便借脚下门槛搀扶了下李建成,迅速低声道:“冯翊出事了。”
“多谢!”李建成似是感谢老宦官的搀扶,又仿佛感激他的提示,然后快速走向了甘露殿,门口宦官替他禀报,“圣上,太子殿下到了。”
“让他进来!”
李渊的声音透出浓浓的疲惫,李建成快步走进了御书房内。只见平天冠摔在地上成了两截,一名老宦官拿着一只朱漆木盘,另外几人将断冠和零碎珠玉一一拾进木盘之内。
李渊铁青着脸负手站在窗前,李建成吓了一跳,看样子事态有点严重啊,顿时有些紧张起来,快步上前躬身施礼,“儿臣参见父皇!”
“都退下!”李渊沉声道。
等几名宦官慌忙退下,李建成小心翼翼的问道:“父皇!是冯翊消息到了吗?”
“刚刚收到消息,说是蒲津关昨晚失守,各县援军惨败在增援路上,屈突通在澄城附近被杨侗伏击,四万大军全军覆没,连屈突通也被俘了。另外,广通仓、上郡、北地郡、定安郡也完了。”李渊语声中透露着浓浓的惊惧。
原来就在屈突通被抓获的时候,冯翊县援军被尉迟恭歼灭于城外,尉迟恭顺势杀入了城中,令一员偏将率领三千坐镇,然后领大军长途奔袭,强克下邽县,兵锋直指京兆东部的万年县。
沈光在朝坂城南郊伏击广通仓六千援军,以张平高的尸首骗开广通仓,堆积如山的物资完整无缺的落到大隋之手,然后率领五千大军渡过广通渠,攻克京兆华阴县,从东南方向威慑长安。
裴仁基见尘埃落定,蒲津关已成大隋‘内地’,派一万河东军增援沈光。
杨侗这一边,留下牛进达领河东军打扫战场,并留下攻克澄城的命令后,和罗士信率统玄甲军、骁果军北上,天亮之时,在梁山南麓追上李唐‘关中十二军’骑官军主将桑显和支援龙门关的八千唐军,经过一场大战,将之击溃,一如沈光那般,以桑显和尸首骗取了龙门关,除了守将常何率领一支亲兵逃出生天,剩余守军投降大隋。
韩城、合阳、白水、蒲城四县,不战而降。
同样是昨天晚上!
苏定方黄昏时分接到飞鹰传书之后,立即急行军,天黑之际突袭了上郡洛交县城,然后分兵招降攻伐内部、三川、鄜城、洛川四县,他自己则亲率主力南下,天还没有亮,就已经直逼京兆郡的宜君县。
宜君县位于铜官道以北,铜官道是从雍北进入关中的主要通道之一,也就是后世铜川—线,沿着铜官水能进入关中,不过这条道路崎岖破碎,不利于大规模军队行军,所以唐军并没有在这条道路上进行重点防御,只是在宜君县驻有一万玄戈军,苏定方的攻城战,根本没有技巧可言,他以强弩压制住城上守军之后,亲率精锐将士攀上云梯,斩杀关中十二军中的玄戈军主将卢军谔,主将一死,玄戈军尽皆归降,之后,率领延安郡四万精锐顺势进入同官县城,如一把利刃,悬在长安的头顶之上。
而弘化郡守裴行俨收到信鹰以后,则是率领三万隋军和一万突厥奴隶,从合水县沿着马岭水河谷,于黎明时分,偷袭了北地郡治定安县城,此城由雷永吉统帅一万参旗军坐镇,但是他一样遇到了类似于卢军谔的野蛮战术,当守军被大隋强弩压制得抬不起头,两万突厥奴隶冒死攻城,雷永吉战死,残余参旗军尽数降隋。然后,裴行俨率领大军扎营于马岭水与泾水交汇处的浅水原,兵锋直逼新平李孝恭所部,罗川、彭原、襄乐、三水四县易帜。
平凉郡守王伏宝的表现亦是不俗,他率领三万隋军和一万突厥奴隶从可蓝山出发,以野蛮战术攻克安定郡阴盘县城,井钺军主将王长楷战死,井钺军残军降隋。
王伏宝攻克安定城之后,沿着泾水道打下了折遮城、长武城,与裴行俨会师于新平县,安定郡鹑觚、朝那、良原、临泾、华亭五县不战而降。
两人所占据的泾水道平坦宽阔,是最利于大军南下的道路,骑兵和辎重都能够畅通,两人如果从泾水河谷南下,将可以顺势杀入长安所在的京兆郡,而两人最大的障碍是李孝恭统率的六万大军。
李渊入关之后,从大军之中挑选精兵十二万,设立关中十二军,此之十二军以星座的名称命名,分别是参旗军、鼓旗军、玄戈军、井钺军、羽林军、骑官军、折威军、平道军、招摇军、苑游军、天纪军、天节军。
每军设将、副将各一人,主将由心腹大将充任,他们各率一军驻守战略之地,是唐军中一支重要力量。每一支部队实力都不弱,有着极强的战斗力。
但是在短短的时间内,被李渊所倚重的关中十二军就被大隋歼灭了五支,分别是桑显和为首的骑官军、张平高为首的参旗军、雷永吉为首的鼓旗军、卢军谔为首的玄戈军、王长楷为首的井钺军。
听完李渊的叙述,李建成惊呆了,仅只一夜和一个上午,隋军就打下了这么多地盘,隋军的速度和战力太恐惧了吧?还有就是消息怎么传得这么快?
“朕知道你也不信,朕也不相信!”李渊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了心头的恐惧,接着说道:“但朕以为这是事实,隋朝骑兵天下无双,一夜跑上几百里很正常,有心算无力之下,以强横的实力歼灭我军主力也很正常!大势已去,各县县令献城投降更正常。”
“军情又哪来这么快?”
“杨侗抓了我们的斥候,让他们传回来的。”李渊愤怒的说道。
“啊?会不会是故意搅乱我们?”李建成皱着眉头说道。
“冯翊都被他打下了,下午即可杀到长安。朕以为杨侗没必要再骗我们。”
李渊颓然长叹,失神的坐在龙榻上,喃喃自语道:“朕很不理解,为何杨侗就盯着我大唐?朕还没起事的时候,他就处处恶心我们,都不知到底在哪里得罪他了。就不能打打王世充吗?……都说女婿半子,女婿半子,朕这个女婿、这个半子,专门盯着老丈人打,不孝。”
说着,婆婆妈妈的抱怨了起来,数落着杨侗的种种不是来。
“……”李建成只听说一头黑线,头脑阵阵眩晕,实在不知从何应答。
心头生起了浓浓的思念和提成,想道:不知道三妹在邺城过得如何,唉,但愿杨侗不要把男人间的纷争迁怒到可怜的三妹身上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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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章:倍受争议
甘露殿,李渊坐在龙榻上,整个人似乎一瞬间衰老了很多,那头上的白发在阳光照耀下,是如此的刺眼,年仅五十四的李渊此时看起来,如若是行将就木的古稀老人。
各地惨败的消息传来后,李渊便意识到,自己又慢了杨侗一步,这边才决定召回屯田军,对隋朝雍北发动偷袭,人家就已经杀了关中,庆幸的是在他作出决定之后,在关陇权贵的支持下,又募集到了六万青壮,虽然这些人没有经历过战阵,却也可以顶住一段时间。但同时,他也意识双方军队战力、意志、士气有巨大差距,这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目前弥补不了,他只求李唐不要有惨败的消息传来,可是他也明白这很难。
他们必须一路胜下去,最终才能一统天下,否则,必将成为别人的垫脚石。
“父皇,不管真伪!我们都应该收缩京兆兵力,用来加强长安防卫,那些小县城已经没有镇守的意义了,广而散之,容易被隋军逐个击破!只要守住长安,我们还有收复的机会,若是长安失守,那真的只能迁都向南了。”李建成从震惊中醒来后,立即严肃建议道。
李渊点了点头,从善如流道:“皇儿言之极是!传令让京兆各县守军撤入长安,另外让近处的大兴、鄠县、始平三县募集一批青壮进入长安城,有多少是多少。”
“喏。”李建成应了一声,接着说道:“儿臣另外还有三个建议”一、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让世民放开一切,引大军回援长安。”
“朕担心世民那里也遇到麻烦了。”李渊愁容满面。
李建成安慰道:“父皇放心好了,世民手中有几十万精锐,只要他谨慎的撤入大震关,隋军也拿他没办法。”
“嗯!”李渊忧心稍减,问道:“另外两个建议是什么?”
“以下两个建议是针对当下长安而设,一、隋军大举入侵的消息若是传到长安,会产生抢购粮食的风潮,为了防止不良商人恶意抬价,请关陇贵族将自家粮食以平价投入粮市;二、安排官员二、御史一人入驻长安每一坊,了解民情,及时掌控舆论,及时处理民间纠纷,避免不法之徒趁乱生事,若有人趁乱闹事,杀无赦。”李建成不负太子之一职,仅在一会儿功夫,便给李渊开出了几个良方,应急能力之强,着实令人瞩目。
李渊脸上顿时露出一丝欣慰之色,道:“皇儿此三策,皆是良方,你代朕处理吧!”
“喏!”
李建成重重的点了点头。
……
而就在此时,被李渊和李建成寄予厚望的李世民却是遇到了大麻烦。
原因,自然是李靖给他准备的绝杀之计。
李靖是大隋西路军主帅,如何破敌、什么时候破敌,皆由他自己抉择,杨侗丝毫不作干涉。没有了框框套套限制的李靖,用兵、布局有如行云流水一般。
窥准李世民心思之后,李靖令秦琼进入天水郡,诱得天水郡陇城县的天节军偷营劫寨,天节军主将李安远偷袭不成反被秒。
天水郡落在李唐之手不足半年时间,不事经营,对之掌控不力,主力歼灭之后,各县纷纷杀官献城。战后,秦琼令樊则率领两万大军兵压大震关,这是为了防御唐军从逃入关中,同时,也是堵住关中来援之军。而本人则率领一万精骑,攻入陇西郡。
在秦琼大获成功之时,薛万均亦在陇西立下了赫赫战功,只不过他打得相当惨烈。李世民在这里部署人数一万的平道军和三万屯田军,加上从金城郡和枹罕郡陆陆续续撤回的屯田军,总兵力高达七万人。
然而薛万均的兵力更充足,他手握隋军两万,又有十五万突厥奴隶,在不计死伤、不要命的强攻下,最终以八万具奴隶尸体搭成了一道‘人梯’,轻易就杀上了襄武城。唐军早被突厥奴隶惨烈的死亡攻击吓破了胆,当隋军入城时,一个个都瘫了,好在这里是国内战争,杀红了眼的薛万均并没有干出屠城这种天怒人怨之事,只是勒令唐军用板车拖着堆积如山的尸体去鄣水附近焚烧。
当薛万均毕功于一役,秦琼和收复枹罕和金城全境的段德操刚好到了陇西。
三人才一碰头,李靖又下了分兵之命,攻守兼备的段德操揽下了坐镇陇西郡的责任,御唐军于‘国’门之外。
薛万均则又杀向河池,阻在了散关之外,再断李世民撤回关中的路。而秦琼则引军进入临洮郡,协同李靖主力围攻李世民部,令李世民为首的数十万大军,不能去关中给杨侗制造麻烦,从而为杨侗打造出一个舒舒服服的好条件。
李靖用兵之妙在于一步使出,已不仅仅只计算这一步攻守之势,敌军进退方位,而是针对敌方处境立时想出下一步是攻还是守,攻向又攻哪里、守又守在何处,攻得到什么,守又有何战果。就如同一位围棋国手,每下一子,考虑着的是全局胜负,每下一了,是为几十手后暗伏杀机,不在意一时一地的得失,
在神一样队友不计个人得失的神助攻下,杨侗只要不犯低级错误,攻破关中的‘战神’、‘常胜将军’之名稳稳到手。
李靖这样一个能打又懂事的属下,谁不喜欢?谁不喜爱?
也正是在李靖保驾护航之下,代表李唐绝对主力的唐军连关中都进不去,更不要说解关中之围了。也因此,关中处于大隋重兵包围之中,孤立且无援。
如今!
京兆东南华阴有沈光部——京兆东有尉迟恭部——京兆正北有苏定方部——京兆西北北地郡浅水原有裴行俨和王伏宝部——关中正西方大震关外有樊则部——关中西南散关外有薛万均。从六个方向将关中团团围困,形成了一个战略大包围,而在关中内部,则有杨侗为首的机动大军。
对李唐王朝完成了包抄割裂后,杨侗为首的东部战线开始向长安逼近。
苏定方逼降了华原、三原、云阳、醴泉、上宜五县,驻军于泾水西岸的醴泉县九嵕山,与北地郡的裴行俨和王伏宝部一南一北包抄着新平的李孝恭大军。
尉迟恭等到并州后续军队之后,从冯翊下邽县进入京兆郡,富平、万年、高陵、泾阳四县亦是不战而下,之后兵临长安城下,屯兵于长安西北的开远门外。
华阴沈光部的进展也相当胜利,在他攻克华阴那一天晚上,潼关守将刘纲便率领关中二十中的天纪军降了大隋,他是卫玄的不记名弟子之一,奉卫玄之命打入唐军内部,是卫玄给杨侗留下的后手,易帜之后继续坐镇潼关,防关东王世充。沈光连克渭南、新丰二县以后,屯军于长安城东北的通化门。
至此以后,渭水北部的京兆各县尽数被大隋收复,加上东部被沈光连连攻克,李唐在关中的地盘,只剩下扶风郡和三分之一的京兆郡,形势岌岌可危。
杨侗手中的兵力相当充足,仅在东线战场就调用了二十多万精锐隋军,事实上,他如此大动干戈,不只是为了一个关中,更多是为了歼灭李渊的有生力量。这样,等李渊逃去南方,才没有一统南方的霸绝实力,南方各大势力犬牙交错,若是大家实力相当,那将会打上好长一段时间,嘿嘿,杨侗的机会就来了。
另外,杨侗还有四万多名投降过来的唐军,这也是一支善战的精锐之师,只是他们不能立刻投入战斗,需要进行整编。杨侗将整编之事交给了尉迟恭,自己则亲率玄甲军和骁果军北上新平。只有把李孝恭统率的八万大军击溃,裴行俨、王伏宝军和苏定方的军队才能盘活。
李孝恭此人,在历史上争议不小。
李孝恭没有房谋杜断出名,比之长孙无忌和魏征也是差之千里,再拿他去跟李靖一比更加逊色许多。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能位居李世民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第二名。
虽然历史上的李世民说过设立凌烟阁二十四名臣是纪念老战友,并无高低之分,但是对李唐做出贡献的名将名士多如牛毛,为什么声名不显的李孝恭就在凌烟阁功臣榜上只居长孙无忌之后?
李孝恭是李渊的堂侄,是一员身经百战的战将,李渊攻克京师后,拜李孝恭为左光禄大夫,不久又任为山南道招慰大使,带军直入巴蜀,招降攻克三十余州。他虽然是武将,但带兵手段相当温和,经常降对归附之士持之以礼、抚慰有加,因此他在民间颇很有声望,往往书檄所至兵不血刃,从而保全许多士兵的性命,堪称“仁德”二字。
历史上的武德三年,李孝恭进攻割据江南的萧铣,李渊非常欣赏他的计策,从而进爵为王,并拜李孝恭为夔州总管,让他广造大船、练习水军,为进攻萧铣做准备。
李世民在北方打生打死,李孝恭先是平定巴蜀,接着平定长江以南,单从贡献地盘面积大小来说,李孝恭并不比李世民差。论起大唐平定天下的军功,李世民与李孝恭是铁打不动的第一、第二。
偏偏对于这事儿,存在着巨大争议。
主要是李孝恭在经略南方的时候,身边还有一个神队友——军神李靖。
也因此,大家基本上都说李孝恭的功劳完全是拜李靖之所赐。人们往往说到李孝恭,李靖就会横插一脚进来,于是平定南方的军功到底是李孝恭还是李靖之论,就开始了。
有人说李靖被捧为军神,是李世民把唐朝开国的功劳归于李靖,目标是为了冲淡赵郡王李孝恭的功绩,是对这个功勋赫赫的王爷进行李孝恭保护。这个说法也说得过去,因为世人都知道李靖是李世民的死党,将功劳归于李靖,可以从侧面来证明他李世民识人用人之能。
但不可否认的是,在攻略南方的时候,李孝恭是主将,李靖是副手,李靖的军事才能是公认的强,说李孝恭借了光也未尝不可能。
不过话说回来,不管是计策策划人也好,执行人也罢,两人都是一个团队,单论一个人,根本打不动一场战争。
所以,李靖固然是出将入相的军神,也不能就说李孝恭一无是处,至少,李孝恭能知人善用,仅凭这一点,他就胜任主将一职,若是换了一个心胸狭隘之辈,哪有李靖发光发热的余地……就像三国的刘备不会打仗,但他会用人,最终建立了蜀国,但是谁又可以否定刘备之功?
但是从目前来看,李孝恭表现得相当出色,在没有李靖的情况下,巴蜀和荆州的几个郡都是他打下来的,说是李唐第一功臣亦不为过。而李世民在这空间上表现得相当悲剧,他在凉州的河湟地区经营了这么多年,毫无斩获不说,还损兵折将,现在更被李靖领着骑兵追在屁股后面放箭。又因为秦琼在临洮断了他东进关中、南下蜀地的撤退之路,再加上内部又有高级别的间谍,军队得不到补充的情况下,形势相当严峻、处境相当不妙。
想到李孝恭,杨侗感觉自己有点像历史上的‘李孝恭’,因为李靖不计得失的钳制,才让他这般潇洒。以后人们一说到‘杨侗’的军功,李靖会不会总是横插一般进来呢?
……
(新的一周开始,祝大家又是一个美好的开头。读者企鹅交流群:1623145)
第291章:亲戚亲,好坑
一天过后,在浅水原隋军中军大营内,杨侗坐在首位之上,下首是数百名精神抖擞的将校,黑压压一片。
“大业十二年,一个大雪纷飞的冬日,我大隋战神张须陀将军战死在荥阳大海寺,我用重金从翟让手中赎回了张将军的遗骸,然后在荥阳康城草草的为张将军举办了葬礼……”
众人闻言一愣,不知杨侗这话是何意。而罗士信、裴行俨、牛进达等人尽皆流露出了伤感的神色。
张须陀是罗士信的师父,如同父亲一般的存在;裴行俨算是张须陀的记名弟子,裴仁基为了他更好的成长,便将他安排到了张须陀麾下;牛进达被张须陀提拔于行伍之间,于他有知遇之恩……帐中一些武官也是出自张须陀麾下,以前他们只是小兵小卒,如今都成了隋军中流砥柱。
念及张须陀的恩情,大家眼睛都红了。
“那一年我和小罗十五岁!我是养尊处优的越王,小罗则是在尸山血海中混了三年的老兵!”杨侗接着说道:“张将军阵亡,整个中原的天都塌了,我当时只有两万骁果军,以及张将军残余的一万将士左右,而接近三十万大军的瓦岗军压城而来,正当我准备带着大家冒死一战的时候,营啸了!”
在古代,军队被认为自带肃杀之气,军中规矩森严,“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更是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由于环境高度封闭,人员高度集中,纪律又严苛无比,再加上行军打仗,士卒朝不保夕,往往都会处于一种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所以军营特别是处于交战状态中的军营里,上至统帅下到士兵每一个人的神经都高度紧张。营啸的直接结果就是军队指挥官在瞬间失去对部队的控制力,而往往军纪越严格的部队越容易发生营啸——压力太大了。
一个人忽然说梦话,亦或是大声吼叫,都有可能引起很多士兵的共鸣,然后疯一样的自相残杀,殴打对方、撕咬、现场很混乱,会死的非常难看,在古代被称作“太岁临门”!
众人都是军中将军,知道营啸的后果,一个个脸色都变了,一些亲历者更是带着后怕之色。
“还好发现得及时!及时化解了一场灾难,然后以一场大胜仗泄去了大家心头的郁气。”
杨侗笑了一笑,接着说道:“我当时怕得要死,但是为了活下去,只能硬着头皮上,最后没被人打死,自己差点吐死。”
众人理解的笑了起来。
“三年多以前,我麾下只有杨仆射、叔宝、小罗、行俨、老牛五个人,我不会想到我会有今天的风光和地位!小罗,你以前想过吗?”
“没有!做梦都没想过。”罗士信老老实实的说道。
“那你知道,我们为何有今天吗?”杨侗重重一挥手,道:“一个字:打!打爬阻拦在我们面前敌人,摧毁一个又一个强敌,获取一个又一个胜利……只有不断胜利,我们才能走向辉煌!若是失败,那么我们失去的不仅是风光和地位,还有生命,就连身后的亲人也会惨受屠戮。你们每一个人身上,都担着成百上千条人命,请大家小心小心再小心!自大、松懈要不得。”
“喏!”
众将肃然应命。
杨侗之所以说这么多,便是因为骄傲、自大的情绪在军中滋生,这种傲慢的情绪,是一支军队走向灭亡的第一步,必须在萌芽之前掐灭。
“大家都下去冷静冷静,做好决战准备!”
“喏!”
……
不一会儿,杨侗在罗士信、裴行俨、牛进达、王伏宝、薛万彻五员主将的陪同下,于高处观看唐军大营。
唐军大营矗立在一片微微隆起的高地上,方圆十多里,一条小河从营北流过,成为一道天然的护城河。
营盘层层叠叠、错落有致;一队队巡营士兵精气十足、整然有序,可见布营的李孝恭胸中韬略确实非凡,不由赞道:“李孝恭在军营布局上也有如此的造诣,无愧是李唐第一将,了不起……”
“有点麻烦了!”一旁的罗士信微微皱眉!杨侗所倚重的这些主将、大将经过坚持不懈的努力学习,都有不俗的军事造诣,秦琼、罗士信、裴行俨、牛进达他们决不是历史上的猛将那么简单。
“的确有点麻烦。”牛进达接口道。
中原人在交战之前,通常先在易守难攻的地方扎下营盘,进可攻,退可守,以让自己立于不败之敌。长此以往,中原人对营盘布局,有了极高的心得造诣。所以中原人的营盘,比起异族营盘严谨得多,破绽也少得多。
呈现在大家的营盘就是一座细致到极致的战略堡垒,不是说没有破绽,而是破绽极小,这点小破绽可以用人力和武器来弥补,强攻的话,使己方无法给对方造成致命危害。
罗士信和牛进达都看到了这一点,才先后说了‘麻烦’二字。
“大家都说麻烦,那就不打好了!”杨侗悠然的说了一句。
罗士信、裴行俨、牛进达相顾愕然,半天都没有缓过神来。一边的王伏宝倒是心领神会、一语道破天机:“唐军拖不起、耗不起,着急的理应是唐军,而不是我们。我们的目是最终的胜利,而不在一时得失。”
四将恍然大悟,都明白杨侗的意思了。
杨侗笑道:“姜还是老的辣,多跟王将军学着点。”
四将恭敬行礼道:“请王将军日后多多指教!”
“不敢当!”王伏宝回了一礼,苦笑道:“河北联军当初便是拖不起、耗不起,急着与殿下决战!最终中了殿下之中,全军覆没。我这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
“这就是‘势’!”杨侗笑着说道。
“势?”
“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比如说现如今,李唐败离关中是大势所趋;双比如,李孝恭营盘修得再坚固、存粮再多,但是他心忧关中,所以他必须弃长扬短,放弃自身优势跑出来和我们决战,这也是大势所趋,对他来说,现在决战,胜算要比关中失守消息传来后多得多。如果不决战,那就是逆势而为,结果自然是‘逆之则亡’。”
“决战,尤其是在大决战!更要着眼天下大势,当你看透了天下大势,你就会在瞬间得出战还是不战的结论了。如果手臂被毒蛇咬上一口,而你手中只有一把刀,该怎么办?”
“一刀砍了!”罗士信道。
“这就对了!手臂固然不能丢,但是和一条命相比,就显得微小;一个胜利,如一个国家的生死存亡比起来,也是微不足道。”杨侗笑着说道:“故而,局部永远要服从整体,不能因小失大。”
这时,一名校尉匆匆赶来,向杨侗施行道:“启禀殿下,营外有唐军使者奉李孝恭之命前来,以私人身分请殿下往阵前一序。”
“私人身分?”
杨侗闻言,不禁笑着点了点头:“内兄相邀,不可不见。小罗,你带上百名玄甲军将士承随我前去赴约。”
“呃……”罗士信看向杨侗:“既然是私谊名分,李孝恭不会对殿下不利吧?”
“嘿!那就难说了!亲戚为何容易受到亲戚欺骗?因为亲戚亲,更好骗!你别看李孝恭说得好听,如果有机会,他绝对会弄死我。”
杨侗笑着说道,要说亲戚骗亲戚、朋友骗朋友这问题,这里就是他最了解了,传销人员为何专门朝亲友下手?因为亲友信任他,面对他的时候,自然而然的放下戒备的心防,这才导致传销人员屡屡得手。别说压根就不认识他的李孝恭,就算换成认识、熟悉他的亲内兄李建成来,在这个事关李唐生死的时候,只要有机会,李建成绝对不介意阴死自己。
“那,那如果李孝恭不带人咋办?”罗士信黑着脸道,真要这样的话,不就显得自己这边很小人了吗?
“没带?嘿,绝对不可能!”杨侗摇了摇头:“如果李孝恭没带人的话,那就趁机把他抓来。对了,顺便带上一壶酒、两只杯子,一只杯子抹上迷药、毒药都行。杯子一定做好标记,别把我放倒了。另外……每个人都带上小弩一把,全部拉上弓弦,箭矢是有毒的那种。有机会的话,给我弄死他。”
“……”
众人脸色更黑了,全都无语的看了杨侗一眼,原来亲戚还能这么亲,只是这也未免太、太歹毒了一些吧。
回到军营,罗士信默不作声的点了五十名玄甲军精锐,还带了结实的绳索,看样子,罗士信真是准备抓人呢。
准备停当之后,杨侗带着罗士信出了军营,在相距不到一里远的地方,正看到两人等在那里,他们身后还有两百名手持圆盾、刀剑、绳索的唐军将士,一个个煞气腾腾。
罗士信和明显是副手的少年唐将同时一愣,下一瞬间,两人的脸色变得相当精彩好看。紧接着,仿佛松了一口气似的。
看样子,两人都觉得坑亲戚,良心过不去。但大家都是一款,良心上的谴责自然就消失了
李孝恭满不在乎,杨侗淡然处之,大大方方的坐在了对方备好的桌椅之上,不过在入坐前,一名侍卫还很细心的铺上了张坐垫,很厚,中间缝有十几层牛皮,不是顶级猛将,刺不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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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2章:双雄会
“闻名不如见面,仁谨贤弟风采照人,令人佩服。”李孝恭拱手道。
李恭孝完美的继承了李家血统,高大健硕,相貌英武,剑眉斜飞双鬓,一双虎目炯炯有神,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威武气势,不愧是李唐皇室第一将。
“孝恭兄美若天仙、军功赫赫,在下也是神交已久。”杨侗赞了一句,然后看着一众唐军,又是一通赞赏:“孝恭兄这些兄弟真不错,个个都是生龙活虎,品貌端正,眼如日月,口若悬河,真是敦品励行的有为青年哪。只不过仁谨带着诚意而来,你却带了刀刀剑剑的带了这么多,不厚望。”
“仁谨贤弟不也带着人来吗?罗将军以及五千玄甲军,孝恭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气宇轩昂、杀气腾腾,孝恭素来胆小,若不多带些人,说不得,今晚就在贵军大营里面过夜了。”扫了眼罗士信及其身后又是勾镰又是绳索的隋军,李孝恭也有些啼笑皆非。
“孝恭兄想来大营过夜,当然再好不过,孝恭兄军功赫赫,仁谨仰慕之致,正好秉烛求教。”
“恐怕还要让贤弟等几日,待我攻破隋军大营之后,自然会有很多时间陪贤弟畅聊!”
“哈!好大的口气!”罗士信不屑的冷笑。
“口气大不大,试了才知道!”少年唐将着看向罗士信,眼中充满了挑衅。
“是吗?看来大兴宫的大火还没让你们长记性!”罗士信冷笑一声,身后五十名玄甲军精锐身上顿时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你说什么?信不信我宰了你?”唐将不甘示弱的瞪着罗士信。
罗士信不屑的摇了摇头:“你小子不行!”
“找死!”
看着双方一副打起来的样子,杨侗一脸无所谓的微笑,这名唐将或是不错,但他相信罗士信分分钟就能教他做人。
“我与仁谨贤弟相逢,是难得喜事,怎可让这兵戈之气冲撞我等文人相会,承范且先退下,这里有我二人便可。”李孝恭见杨侗一脸怂恿,不放心了。
承范,不就是李道宗的表字么?
杨侗心下了然。
李道宗给演义小说黑的一无是处、妒忌贤能。然后以各种手段陷害薛仁贵,从而背上诸多骂名。而真实的李道宗却是一员智勇兼备的名将,是李孝恭之后最能打的李唐宗亲,或是年轻之故,现在很是浮躁,跟李孝恭比起来,完全不是一个水准之上。
罗士信和李道宗已经快要引爆的大战,随着李孝恭这一打岔,却是发展不下去了,两人郁闷的看了自家主将一眼:明明是你要带人来抓敌酋的,气氛已经挑起,却不打了,这算啥事?
两人互相瞪一眼,警惕看着对方,然后缓缓后退。
李孝恭挪了挪身子,让杨侗挡住自己。
“孝恭兄,你这是……”杨侗一脸无语的看向李孝恭。
“听说罗将军是个脾气火暴的性情中人,若是他朝这里放上一箭,孝恭可没贤弟的本事。”李孝恭笑道。
“小人之心!”杨侗挥挥手,离开不足百步的罗士信见状,只能郁闷的继续后退。
“承范也是性情中人。”杨侗见李道宗不时瞅向这边的目光,冷哼一声道。
“贤弟多心了,承范只是担心我安危罢了!我不是那种人的。”李孝恭一脸诚恳的看向杨侗。
“哈哈!”杨侗看到李道宗也带人退走,忍不住失笑:“正因为我知道你的为人,所以我才带士信前来会你,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孝恭兄,如今我大隋据有辽东、幽州、冀州、并州四大板块,雍州、凉州也将在此一役重新并入我大隋国土,天下三分已得其一,人口高达三千万,天下百姓拥护,治下民生兴盛,麾下猛将谋士如云如雨,精锐士卒多不胜多,放眼域外,畏隋如虎。李渊坐拥雄兵,却仅仅只有偏安关中,从格局上,他就差我不止一筹;我大隋万众一心,而李唐派系林立,他不可能赢得了我。你又何必逆势而为?”杨侗看着李孝恭,很认真的说道。
“贤弟此言差矣!”李孝恭面容一肃,摇头道:“我大唐圣上乃是关陇贵族之一,地位高贵无比,内有关陇贵族全力支持,外有关东士族、南方士族支持,纵是一时失势,亦可卷土重来。贤弟不容于世家大族,且经此一役,各路诸侯必将因隋而盟,胜负难料。”李孝恭看了杨侗一眼,笑着说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如今隋失其鹿,自当有人取而代之。当年刘邦何其之小,项羽何其之强?最后刘邦开创了大汉四百多年基业。”
“孝恭兄真如此认为?”杨侗似笑非笑的看了李孝恭一眼,摇头道:“旧隋自江都之乱发生,实则己亡,这个小弟承认。今天的大隋实际上不是继承,而是小弟带着无数将士一刀一枪拼出来,抛开仁谨个人身份,今之大隋与一方势力没什么区别。但那又如何?强者便是强者,弱者便是弱者。李渊此人我也知道,他确实有枭雄之姿,然其先失天时,处处受制;关中一旦丢失,再失地利;人和…他更没有,不然关中百姓也不会想方设法逃向雍北。至于李唐所倚重的关陇权贵内斗还行,一旦失去了关中,他们什么都不是,只会成为李唐的毒瘤。”
“孝恭兄到了邺城乃至大隋任何一地走走,就知道什么是人心所向、民心所向了。”
说道最后,杨侗不由笑了,三年多前,谁能想到隋朝会有今日之盛景,无数外族人以加入隋朝为荣,许多番邦小族,更是宁愿举族归附大隋,这种对外的吸引力和向心力,从古至今都很少出现。到了天下一统,必将有更多人依附。
大隋不会亡,会在他手中走向辉煌。
“贤弟能有今日,不过是剑走偏锋罢了,不能持久,贤弟对内外太过刚强,迟早会食恶果!秦,二世而亡。隋亦是如此,大势所趋,贤弟又何必自我麻痹?”
李孝恭摇了摇头,要对付杨侗,他自然专门了解过杨侗,甚至亲自去过邺城,当然知道邺城盛况,但杨侗对世家大族的态度,实则是自取灭亡,世家大族如果是好对付的,隋朝哪会四分五裂?而且对外政策也太过霸道,不服就打是没错,但时间久了会引起众怒。
“秦二世而亡,是后人不孝,是继承人无力;我大隋曾经也一度陷入国灭族亡的危境,但那种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今天的大隋基础稳固,强大得动摇国基的利益集团一个没有,这才是真正的大乱大治。”
“看来你我谁都无法说服谁了。”李孝恭叹息一声,道:“那就以战争来定胜负吧,他日圣上若破邺城,我会向圣上为贤弟求情。”
“李渊失去关中,就失去争霸天下的先天优势!”杨侗摇摇头,毫不相让。
“贤弟别忘了,我大唐在凉州河湟还有军队数十万。”
“哈哈,看来孝恭兄还是不知道,被你们寄予愿望的李世民连入关的路都找不到了。我不知道失去了陇西后勤的李世民,还能坚持多久。”
“拭目以待。”李孝恭心中暗惊,脸上却面不改色。
杨侗站起来,看了看李道宗那边一眼,嘿笑一声:“下次相见就不会这么友好了。”
李孝恭闻言不禁默然,向杨侗抱拳之后,两人各自退回本阵,是输是赢,还是战场见真章吧。
“殿下,怎样?”杨侗回营,众将连忙迎了上来。
“怎样?全军备战。”杨侗笑了笑,脸上带着几分难言的自信。
“李孝恭马上会来?”
“他不得不来。”已经把李世民的困境告诉李孝恭了,不管李孝恭信是不信,他都不敢继续对峙了。关中兵力空虚,他需要将这八万唐军回援长安,对关中见死不救的罪名,他承担不起。
另一边,李道宗也迎上来,看向李孝恭道:“兄长,如何了?”
李孝恭道:“点兵,立即攻营!”
“好!”李道宗闻言,目光一亮。
“等一等!”李孝恭望着李道宗的背影,又将他叫了回来。
“兄长?”李道宗不解的回头。
李孝恭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杨侗从南方来的路只有泾水道这一条,而泾水道的另一头是京兆。可杨侗大摇大摆的来了一天多时间,京兆却连一个唐军都没有派,可见长安不是被攻破,就是被包围了。
长安的局势恶化令他忧思难安,但他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眼前战局,他的对手是杨侗,兵力精锐,人数也与他相当,如果眼前这一战再失败,长安就真的完了。
战局的危急逼得李孝恭不得不放弃营盘的优势,主动出战,而失败的后果又使他担忧之极,若不能将这八万大军带回长安,去了又有何用?他处于一种极度痛苦的两难境地。
“兄长,不担心长安吗?”李道宗小心的问道。
李孝恭苦笑道:“我恨不能立即率领大军回到长安,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只是我希望能够将这八万大军完全的带回长安,而隋军精锐之名,天下皆知,在得到长安具体消息前,我不敢冒全军覆没的风险去决战。如果杨侗只是像上回那样,轻骑而来,最多只是在关中耀武扬威罢了。只要我们把消息封锁,我军士气就不会受到影响。等援军到达,我们就可以击溃隋军,收复失地。”
李道宗咬了一下嘴唇,“我劝兄长还是发动攻势吧!不要再等待了。”
李孝恭感到一丝不妙,李道宗从来不会这样说话,这是怎么了?他凝视着李道宗的眼睛,缓缓问道:“发生何事了?”
李道宗叹息一声,道:“我们刚刚回营的时候,一名斥候翻山而来,说是蒲津关失守,屈突通全军覆没。蒲津关失守,隋军即可源源不绝的渡而黄河。”
李孝恭只觉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差点晕厥了过去,李道宗连忙上前扶住他,“兄长!”
李孝恭推开他,道:“传我命令,擂鼓聚将!”
不管李世民是否陷入险境,他都必须决战了,诸多唐军之中,只他离长安最近。若是长安失守,皇帝被抓,自己在这里坚持又有什么用?
等不起、耗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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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章:绝望的战争
“启禀殿下,李唐大军距离大营不足五里之地,大军绵延数里,似是倾巢而出。”
一名传令兵冲入隋军中军大营,大声的禀报。
“果然来了。”
“比预想的要慢一些。”
“看来李孝恭很是一番纠结才下的决定啊。”
“殿下,下命令吧。”
“……”
早已做好准备的大隋将校看向了主位上的杨侗,一个个跃跃欲试、斗志昂扬。
“众将各就各位,我要看看这位李唐宗亲第一将到底有何能耐。”杨侗立即站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喏!”
当杨侗带着众将走出中军大帐,只见数万大隋将士已经整装就绪,磨拳擦掌,跃跃欲试,等待着作战的命令。诸多强弩纷纷摆放到了既定位置,随时可以攻击来犯之敌。
杨侗登上指挥塔向唐军眺望,等了不到一会儿后,沉重的脚步声从远方骤然响起,只听见苍凉的号角声中,一队队唐军如浪潮、如洪流一般从远方席卷而来,一个个气势磅礴的方阵压阵而来,黑压压一片似是没有尽头,如同要吞噬隋军大营一切活物。
“你们觉得这个李孝恭如何?”
“很厉害!”王伏宝很老实的回答道:“观这支唐军的气势,着实不凡,难怪李孝恭能横扫巴蜀,威慑萧铣。”
“那是萧铣无能,没有遇到我大隋之军。”裴行俨不屑的说道。
“哈哈,行俨说得好!我大隋精锐之师,岂是区区叛军可以的媲美的?今天就让唐军见识见识科技的力量。”
罗士信兴奋之极的说道:“殿下,准备吧。”
“传我命令,大军坚守大营,让唐军来攻。任何人不得出战。”隋军大营也建在一个小坡上,坡度不大,但也是坡,也能延缓唐军的速度,哪怕是这么一点小优势,杨侗都不会放过。
“喏!”
……
帅旗之下,一袭金色王甲,腰悬宝剑的李孝恭架马出现在了眼前,身边众将围聚,如古之王者一般,显得威严无比,充斥着浓浓的气势。望着毫无出兵迹象的大隋将士,双眼闪过一丝无奈,杨侗是算准了他求战之心,根本不愿意放弃哪怕一丁点的优势啊。
望着戒备森严的隋军大营,李孝恭暗叹了一口气,他已经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了,宝剑出鞘,朝着一指,厉声道:“攻!”
“喏。”
几十面战鼓猛的一同擂响,在密集的战鼓声中,唐军呐喊着冲向隋军大营,俨如翻滚汹涌的黑色浪潮,杀气冲天。
隋军大营的有十里长,唐军兵分三个点攻打敌营,李道宗率两万军攻打隋军正西门,李袭志率一万军攻打东线,卢祖尚率一万军攻打南线,三支军队相隔两里,又能分点进攻,同时也能迅速聚集。
另外四万唐军,以为后援。
隋军大营正面的墙高两丈,分为上下两层,中间搭有木板,上下层都有射击孔洞,三万隋军士兵分站上下,手执军弩严阵以待,而挡在他们面前是一张张竹片扎成的板子,箭矢射在上面基本都被卡在缝隙之中,敌人退去,即可拔来使用,竹排挡敌效果好,搬运轻便,比圆滚的大树木好用。
隋军正南门部署着四千架射程不同的大弩,这是隋军对付攻营军阵的杀器之一。
在大营正中,是高达五丈的指挥塔,从塔上可以看到大营各个方位,此时杨侗就在塔上,注视铺天盖地的唐军。
作为这一场大战的总指挥,杨侗并不干涉具体作战,他只管协调作战,尽管唐军来势汹汹,但他却很轻松,他心中有数,要战胜唐军并不困难。
裴行俨和王伏宝各有隋军三万、奴隶一万,自己又统领四万五千精锐而来,兵力多出对方近五万,天时地利人和都是隋军占有绝对上风,又有强大的武器在手,如果还不能战胜唐军那真是天下奇闻了。
汹涌而来的唐军越来越近,他们扛着上千架梯子向隋军大营狂奔,唐军冲锋的速度很快,盾兵们排列成阵,一个个不惜生死的冲在最前面,保卫着身后的攻城军。
营外杂草丛生,唐军汹涌冲来,冲在最前面的数千人忽然一片哀嚎,纷纷倒地,他们踩到了撒在草丛的铁蒺藜。
铁蒺藜,战国时期已广泛使用。秦汉以后,铁蒺藜成为军队中常用的防御器材,除在道路、防御地带、城池四周布设外,部队驻营时,也有营区四周布设。铁蒺藜有四根伸出的铁刺,长三寸,凡着地均有一刺朝上,铁蒺藜中心有孔,可用绳串连以便敷设和收取。
隋军用来对付唐军的这些,只是普通制式的铁蒺藜,用来对付外族的铁蒺藜全部在剧毒中熬炼过,一旦刺中,轻则伤残重则致命。但尽管如此,依旧给唐军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待到唐军乱成一团,一蓬箭雨落下,大片唐军如同割草一般被军营降下来的箭簇夺走了生命。
军营羽箭横飞,哀嚎声接连响起,唐军不断的倒下,一轮轮飞箭井然有序的从天而降,如雨点一般收割着唐军士兵的性命。
战争,已经进入了残酷的阶段。
不过对于这一幕,李孝恭不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了一丝微笑,能够如此迅速的摸清隋军军营的防御,甚至连铁蒺藜都知道了,说明隋军大营的防御也仅仅如此而已。只不过铁蒺藜布置在数百步外,倒是令他吃了大亏。
“铺设木板。”李孝恭目光一凝后,立刻大声命令道。
“诺!”
军旗挥动过后,足有一万名唐军扛着木板为三路攻营大军铺路,很快就铺出几十条木板路,使唐军大军躲过地上的暗杀,但木板路的形成,很快就成了大隋重点照顾的地方,唐军为了躲避地上的暗杀,都踏上了木板路,固然有盾兵在前顶着,但步兵盾躲得了普通弓箭,又岂能躲得了强弩?投石车?
唐军密集如蚁群,浩浩荡荡沿着石板路铺满了隋军大营外的旷野。铁蒺藜已经无法对他们带来了伤害,但他们却躲不过头上的石阵,数百块巨石呼啸着从天而降,在唐军人群中翻滚,血肉横飞,惨叫声响彻原野。
巨大的石块接二连三的砸进人群,凄厉的惨叫不断传来,恐惧使唐军士气下降,有不少唐兵调头要跑,但李孝恭早有准备,三千近卫军执刀在后面压阵,近百名逃出大阵的唐军士兵被砍翻在地。
唐军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往前冲锋,随着唐军的逼近。
一直立在指挥塔上的杨侗嘴角微微扬起,眼中闪了一丝寒光,“准备发射十字大弩。”
“喏!”
伴随着校尉令旗挥动,负责操作的战士将绞盘松开,沉闷的声响伴随着一声闷声。
“嗡~”
天地见一瞬间被一股巨大的嗡鸣充满,四千架大弩的四万千支长如长矛的十字大箭几乎是在瞬间穿过了五百步的距离,狠狠地撞击在唐军的军队之中。
盾兵手中的盾牌并没能帮助唐军逃脱噩梦,那些五尺长的利箭带着狂暴的力量狠狠地轰击在盾牌之上,可以抵挡单弩连续射击的盾牌,没能阻挡这恐怖的利箭,不少盾牌直接碎裂,就算没有,洞穿盾牌的利箭也足矣将盾牌后面的曹军击杀。
“噗噗噗噗噗~”
“呃啊~”
一连串利器撕裂身体的声音里,整个军阵仿佛被梨过的田一般,数百名唐军将士根本连反应都没有,身体便被撕裂,有的尸体还能完整,但更多人的身体直接被巨大的力道给撕下一片,低头看时,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大片区域已经被血雾笼罩。
血雾中能够听到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只是这一下子,少说也有上万唐军被那恐怕的大箭吞噬。
望着一片狼藉的大地,别说是唐军了,连裴行俨和王伏宝带来的隋军也震惊得目瞪口呆,他们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大弩的霸道威力。倒是隋五军习以为常,在高句丽的时候他们就见过多次了,不过第一次也是如此表情。
“继续上箭!留着也不会生崽,给我尽情的射……”
负责弩阵的将领声音高昂的不断下令。
一支支大箭如暴雨般倾泻而出,大地震动、尘土飞扬,源源不绝的唐军被直接串在地上,惨不忍睹。
盾牌碎裂一地,血浆四溅,无尽哀嚎声响彻天地,那被巨箭射中的惨景,吓的冲锋的唐军连连后退。
中军的李孝恭瞳孔剧烈收缩了起来,望着还在不断暴射的大箭,大怒道:“这是什么东西”
“殿下,好像是一种强大的弩。一支大箭,可以穿透五六个人的身体”一名部将拿起一支长如大枪的十字大箭惶恐的冲了过来:“短叉如刀,可以把人斩为两半。”
看着上面的血肉,李孝恭倒吸了一口气冷气。
“殿下,敌军有这凶器在手,有多少人也不够杀,我军是否收兵。”望着色变的唐军士兵,一名部将连忙问道。
李孝恭面色一凝,狠狠一咬牙道:“化整为零继续进攻,我倒是要看看他杨侗还有多少手段了”
“诺!”
盾兵无法结阵,唐军防御立刻大减,弓箭和手弩放射的箭矢再次倾泄而出,唐军士兵不断的倒下,场面如割麦一般,一批接着一批,根本无法靠近隋军大营。
有些盾兵刚刚集结在一起,大弩立刻瞄准他们发射,残酷十字大箭破灭了他们的想法,进攻大约持续了半个时辰后,唐军就有两、三万士兵死伤在大箭和普通箭矢夹击之下。
“兄长!不能再打了,这根本就是送死。”李道宗从前线退了下来。
李孝恭眉头一皱后,最终颓然叹气,“收兵吧。”
“喏!”
随着金钟声回荡,侥幸逃过一劫的唐军松了一口气,那大箭太可怕了,连忙如退潮水般快速退下。
杨侗早已注意到唐军的败退,反攻的时机已经成熟,下令道:“擂鼓,骑兵出击。”
“咚咚咚咚”
在战鼓声声中,两万突厥骑兵从正面杀向了有序而退的李唐中军,等突厥兵尽数出动,蓄势已久的玄甲军则跟在突厥奴隶身后,汹涌而出。
四万骁果军则是杀向了唐军左右两翼!
裴行俨和王伏宝各率一万骑兵绕过战场,向杀了唐军大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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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章:向殿下报喜
当醴泉县九嵕山-隋军大营中的苏定方收到了李孝恭溃败的消息,忍不住兴奋了起来。
他的使命是断截李孝恭南下之路,如今敌军主力已经被杨侗击溃,那他已经没有必要呆在这里了,杨侗鹰信中的‘李孝恭主力已溃,你部见机行事’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收到急报的第一时间,便传令让营内所有将校议事。
不久过后,众将校尽数到场。
“李孝恭已经完了。”望着一双双期待的目光,苏定方通报了北地郡的战事进展。
“殿下威武!”巨大欢呼声响彻在中军大帐之内。
苏定方笑着说道。“我本以为我们还要多守几天,甚至还能从李孝恭身上捞一点功劳,但李孝恭败得太快、败得太彻底了!没有我们的机会。如今我们的使命已经结束。殿下让我部自由行动,也就是说,我们立功的机会来了。”
众将更加兴奋了。
“大家都说说,我们下一步应该指向所处?”
众将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大家各抒己见,大帐当中一片沸腾。一会儿过后,围攻长安成为了主流意见,
但这与苏定方想的不同,他见一名英武将军始终沉默不语,笑问道:“黄将军,你的意见呢?”
此人便是黄君汉,被杨侗调到了苏定方麾下。
他是东郡豪强子弟,大业七年时,一名叫翟让的小吏犯法当斩,他却十分欣赏翟让的胆识,义释他逃走,从此才有了瓦岗寨。黄君汉是翟让的恩人,本身又才华出众,一步步积攻提升,但是作为翟让派的核心人物之一,当李密掌权以后,受到了诸多排挤,在关键一战中被王世充击溃而遭到生擒,被杨侗赎到大隋。
杨侗不仅没有降罪于他,还给了他从军的机会,黄君汉心中十分感动。黄君汉有雄心有抱负同样的也有能力,也想在这一战好好表现,让杨侗认识到他的干略。只不过大隋战将如云,地位有些尴尬的他想要出头很难很难,若是继续呆在杨侗身边,将永远没有晋升的机会,永无出头之日。
而就在他患得患失之际,被杨侗调到了苏定方的麾下,成了苏定方的副手,他知道杨侗这是给他了发挥的平台。此时一听苏定方询问,立即说出了自己的看法,道:“长安城如今有尉迟将军、沈将军围困,而看殿下的意思,是打算将之留到最后来打,唐军采取的是固守待援之法,末将以为我们去长安的意义不大。”
“黄将军说得对!长安的确是我军最后攻克的对象,去长安意义不大。”苏定方认同了黄君汉的说法,问道:“那你觉得我们应该去哪里?”
“扶风!”
“英雄所见略同,和我想到一块去了。”苏定方点了点头,对着黄君汉道:“说说你的计划吧!”
“喏!”黄君汉抱拳后,道:“扶风郡守是李唐长平郡王李叔良,原有五万驻兵,但由于我军威压大震关、散关,他分兵驻守以后,可用之兵只有两万。此人虽然文武双全,但他的实战经验并不多,只参加过对毋端儿的平叛,之后在殿下发动的并州战役之中,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部下生擒给了殿下。此之以后,他变得异常谨慎,任何事情他都要亲力亲为,各方面都会考虑得周到,李渊正是看中他这一点,才将有着两道重关的扶风郡交给他来把守。因此,末将以为可以利用他这个性情针而对之。”
“那黄将军以为何地是破敌之处?”
“陈仓山、五丈原之交!”
“妙,妙!”
……
进入深夜之后,百姓久盼的大雨忽然降临,给关中这片大地平添了几分生机。
扶风雍县官邸灯光辉煌,而在外面,一排身着坚甲的将士来回巡逻,他们来回走动,兵力委实不少。
而在官邸当中,李叔良正在观看着地图,精神十分疲惫,两眼熬得通红,目光之中忧色浓重。
如今的局势已经十分明朗了,隋军已经从多个方向向李唐发动了攻击,隋军以扶风大震关、散关为界,一分为二,西路大军以李靖为首,兵力计有十五万,还有近十万突厥奴隶兵,杀得李唐主力、李世民部丢城丧地,连大震关和散关都靠近不了,李世民昨天在临洮郡洮阳县与隋军决战,关键时刻,梁洛仁等降将率领一万多名精锐叛唐,打开了洮阳东门,迎接秦琼数万大军入城,一翻混战下来,洮阳城破,拥有二十多万大军的李世民主力溃败,带着五万多名溃军逃往宕昌郡,被隋军骑兵尾随追杀到宕昌常芬关的时候,只剩一万多人,余者尽皆归降隋朝,被长安寄予重望的主力彻底的完了。
李叔良虽不知道长安现在如何,但据说杨侗为首的东线隋军的兵力也有二十多万,还有源源不断的大军从河东渡河而来。
他无力支援长安,唯一能做的就是募集全郡青壮,竭尽全力的守住大震关、散关,防止隋军从此二关打进关中。若是隋军的东西二军会师,将有三四十万大军兵团长安,到时候不管唐军再怎么折腾,关中和李唐王朝都将无药可救。所以,他所掌控的二关,已经成为李唐王朝的命脉所在,只要挡住隋朝西路军,那么,长安还有一线生机,还可以坚守到巴蜀、荆州援军。
只是傍晚的一个消息让他非常担忧,因为有士兵来报,隋军从天水郡一方,向大震关发动了猛烈攻势。大震关虽然险要,但如果像薛万均不计死伤的攻打襄武那样的话,大震关迟早沦陷,无奈之下,只得让郭孝恪率领五千精锐支援。而薛万均那疯子现在堵在散关关外,他手中还有几万名突厥兵,若是对散关发动不要命的攻击,那又该如何?
“王爷,王爷!”这时,一名侍卫匆匆而来。
“何事?”李叔良霍然起身。
“斥候传来情报,有两万隋军骑兵攻京兆武功和盩厔县,沿着渭水进入扶风。”
“然后呢?”
“过了温汤水以后,他们往西南方向而去。”
“什么?”李叔良脸色大变,道:“隋军企图自内而外的打开散关,迎接薛万均入关。”
“世子请求王爷,要不要集结军队?”
李叔良眯着眼望着黑沉沉的夜空,他毅然下令道:“传令下去,立刻集结四万大军,连夜驰援散关!让世子代我镇守住雍县。”
“喏!”
命令下达,一刻左右,四万唐军迅速集结,李叔良亲率领大军冒雨南下。
当天色渐渐明亮,大军急行到了陈仓县陈仓山附近,这里距离散关不足百里,李叔良见将士已经无法再跑,为了保持一战之力,下达了就地休整的命令,唐军在雨夜里跑了半宿,早已是又累又饿,命令一下,各地择地休息。
“杀!!!”
便在此时,但见山脉两侧,箭羽横飞,唐军惊慌的不断躲避,望着两旁已然冲下的大隋士兵,一个个面色煞白,这里竟有伏兵?
随着越来越多的箭雨席卷而来,整个陈仓山数里山道成了死亡的绝地,凄惨哀嚎让人闻之心惊,尤其依靠着闭目休息的一堆堆唐军士兵,简直成了活靶子。
战争之中,将士的士气最为关键,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自雍县出兵至此,唐军的士兵和体力、精力早就到了一个奔溃的极限,休息的命令一到,大家精神放松,各种酸痛全部涌上,此时此刻的唐军却是半点还手的余力都没有了。
几轮箭雨过后,战马汹涌潮水般自丛林之中杀出,狂乱马蹄践踏着地面尸体,激溅起漫天血肉之雨,狂暴的杀机在肆虐,冲在最前面的苏定方,一刀洞穿了一名惊恐校尉的胸膛,策马而过,从这名校尉的背后抽出了了洞穿的大刀,冷漠的继续朝前冲杀。
一场屠杀顿时爆发了。
刀光闪现之间鲜血漂溅,一具具尸体倒在地上,哀嚎声此起彼伏。
在“降者不杀”的大呐喊声中,大量唐军弃械投降。
“护送王爷杀出重围!”李叔良亲卫焦急的声音接连响了起来。
“生擒李叔良,赏千金!”苏定方冷酷无比的声音蓦然响起。
“杀!”
听到这话,杀伐之声更加激烈,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个时辰左右,完全占尽了各种优势,溃败的唐军根本无法阻挡,南北通道都被拦截了。
战斗持续了约有一炷香时间后,陈仓山山谷中布满尸体,山谷两侧蹲满了双手抱头的唐军。
苏定方手持大刀,冲到了被千余人围攻的李叔良所在之处。
“李将军,我们又见面了。”苏定方望着面色苍白如纸的李叔良,眼中闪过一丝叹息。
“原来你们的目标不是散关,而是雍县守军。”李叔良眼中带着一丝恨意,苏定方在这里出现,让他明白对方是故意泄露行踪,利用他重视散关之心,将他引出来送死!歼灭扶风主力以后,不管是大震关还是散关,都将面临着里外之敌,又哪能守得下去?
苏定方道:“李将军,这已经不重要了!扶风完了、关中也完了、李唐也完了。弃剑认输吧。”
李叔良摇了摇头,苍凉一笑,高声说道:“我李叔良虽然无能,就算死了,也不需要敌军的怜悯。”
“李渊非是明主,将军何必如此?”
“输就是输了,你又何必辱我?”李叔良说完之后,抽出了腰间佩剑。
“王爷!”旁边的护卫跪了下去,一个个满脸悲伤。
李叔良轻轻一抹,鲜血立刻从喉咙瞟溅了起来,整个人握着长剑,重重地倒在了地上,这位李唐长平王,虽说才能有限,但就算是败了,也没有丢掉李唐宗亲的骄傲。
数十名亲卫见状,也纷纷横刀自刎。
这时黄君汉走了过来,敬佩道:“李叔良能够坦然自裁,是个了不起的英雄人物!末将认为理应给他应有的礼仪。”
“将他遗骸收好,请殿下定夺!”苏定方惋惜一叹,接着说道:“我们目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黄君汉点头道:“将军说得极是,我军当挟大胜之势,兵发散关,招降唐军,放薛万均将军入关,继而收复扶风。”
“不是!”
“那……”黄君汉不解。
“哈哈!是向殿下报喜。”苏定方哈哈大笑道:“李唐大势已去,西路军入关,兵锋威慑长安,不战可下。关中收复,殿下即可登基为帝。这不是大喜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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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章:关陇的黄昏
整个长安、整个大兴宫都笼罩在了阴霾之中,不安的情绪已经蔓延到了皇宫之中,这一次和杨侗焚烧宫城不同,杨侗上次只是轻骑入京,对李渊进行威慑,而现在发动的是灭国之战,情况截然不同。
而长安正如杨侗所预料那般,进行强行征兵,14岁到55岁的男子都要参军协防。尽管募兵不顺利,但李唐在长安愣是强行组建了十五万大军。
连续几天的雨,令长安多了几抹凉意,少了些燥热,让人格外清爽。
傍晚时分,长安笼罩在了浓浓的乌云之中,大雨即将来临。
雄伟、恢宏、大气、庄严、肃穆的长安在雨丝之中,多了几分缥缈,也多了不可捉摸的韵味。
独孤府的一间卧室内,独孤整躺在床上,整个人似乎一瞬间苍老了许多许多,那头上的白头是如此的刺眼。
几天前独孤整有些不舒服,专门请假在家中休养,这年纪大了,生病本就不这容易恢复,再有一系列惨败的消息传来,独孤整的小病便成了大病,他不是为李唐的前途命运而焦虑,李唐的死活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独孤家!同时也对李渊怀有深刻的痛恨,恨他无能、恨他在局势大好之下,屡屡被隋朝打得抬不起头。
想到李渊起兵之前,独孤家族为了安李渊之心,不惜将嫡女嫁给有妇之夫的李世民。
想到李渊起兵之后,独孤家族为支持李唐耗尽了近六成钱粮。
想到李渊屡屡被打爬,自己和诸多关陇贵族倾尽全心的支持。
可结果,得到了什么?
灰溜溜的,像狗一样。
但是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他为了独孤家的利益,不惜背叛了另一个外甥——杨广,最后换来的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一种抑制不住的愤怒绝望和悔恨油然而生。
他为何支援李渊这个外甥,去反另一个外甥?
无他。
利益耳。
这利益,不仅是独孤家的利益,还包括整个关陇权贵集团的利益。
关陇集团是宇文泰为了与东魏高氏抗衡,将从河套地区迁移到关中的北方六镇武将和关陇当地豪族的力量统一起来,在府兵制的基础上所形成的军事贵族集团。
其中,宇文泰为八柱国之首。另一柱国因是北魏皇族,权力受到限制,因此实际上是六柱国。六柱国各统二名大将军,每个大将军又各统两名个开府仪同三司。每个开府各领一军,共二十四军,这就是府兵系统。这些柱国、大将军、开府为着共同利益,崇尚军功,交替支持,互相联姻,结成了从北魏末年到现在的政治集团。
在南北朝割据混乱的年代,这个横空出世的政治利益集团,因其人才辈出和强大的凝聚力,成为结束了南北分裂四五百主体力量。
后世史学界对其有较高赞誉:“魏周肇其基,隋唐承其统,以其武功文治,克定东西、混一南北,结束魏晋四百年之分裂局面,开启隋唐中古极盛之世。”
也就是说,关陇集团推动了西魏、北周、隋、唐四代王朝的兴替。他们先是聚集在宇文泰旗下,一起创立西魏王朝;后又分别支持宇文泰后裔建立北周取代西魏,从而获得更多的利益,接着不满足现状的他们,又支持杨坚建立隋朝取代北周。
出身于关陇集团的隋文帝杨坚,是趁着北周幼帝在位、神器无主的时候,争取到关陇集团支持,最终获得了帝位。
但在登基后,杨坚却对关陇集团深怀戒心,一方面是关陇集团盘根错节、势力庞大,他害怕有人袭其故伎,扶持他人篡党夺权,再一次发动王朝更迭的政变;另一方面则是为了限制门阀政治,提拔更有生机的寒士进入政治舞台,释放民间生产力,推动国家改革发展。
开皇初年,杨坚就采取了一项重大举措:对府兵制实行君主直辖。这直接剥夺了关陇贵族赖以存在的军事基础。但关陇集团以另一种方式继续控制着军权,那即是利用自己手中权力的便利,将子弟、门生、假子、故吏、家将安插到了杨坚创立的七十万禁卫之中,自上而下的掌控着这一支足以致隋朝之命的军队。杨坚也因此不敢过于触怒关陇权贵集团,从而对他们进行了妥协,这也使得关陇权贵集团的权利走向了鼎盛。
杨广继位后,承续乃父遗志,以更大力度持续打击关陇集团。他创立进士科,这是科举制度正式确立的标志,是适应历史趋势的官吏选拨制,寒士从此可通过读书应考登上仕途,限制和打击了关陇集团垄断政治的局面,扩大了人才来源和统治根基。
接着,杨广又剥夺了关陇集团贵族世袭爵位的特权。他曾下诏,“不得计考增级,必有德行功能灼然显著者,擢之。”并将原有的国王、郡王、国公、郡公、县公、侯、伯、子、男九等爵位,“唯留王、公、侯三等,余并废之。”这既减少了冗繁的官僚层次,又节省了开支,却严重触犯了关陇集团既得政治利益。李渊历数杨广罪名之时,这个便是最重的一项,而为了得到关陇集团大力支持,李渊登基以后,一口气册封了百多名国公,郡公、县公、侯、伯、子、男更是成千上万,满足了关陇集团的要求以后,这才获得了大家的全力支持。
而杨广呢?
在改九爵为三爵的基础上,进一步打击以关陇集团为代表的贵族世家经济利益。其主要举措是“括户”,就是检查户口,将世家隐漏不报的人口搜括出来,遣送还乡或就地入籍,这样可增加国家财赋和兵源。虽然历朝都试图从世家手中争夺户口,但唯独隋朝最为彻底。
作为括户的辅助手段,杨广还推出了轻税和整顿吏治的政策,将原本躲在世家庇佑下逃避重税和苛吏的小农吸引到朝廷的怀抱之中。后世赞誉说:“设轻税之法,浮客悉自归于编户,隋代之盛,实由于斯。”
就这样,隋朝文武二帝通过一系列手段,对关陇集团进行釜底抽薪的致命打击,使关陇集团原有的军事、经济、政治特权被剥夺殆尽,子孙后代也无法把家族基业传下去。如此一来,他们对大隋王朝的统治,自然由支持转向反对和仇视,千方百计要夺回原有权利。
故而,以独孤整、窦威为首的关陇集团推出李渊为利益代言人,为何是李渊而不是别人?
这又涉及到了关陇集团内部的权利之争了。因为关陇集团在隋朝建立后分成两派,一派以元家为首,另一派以独孤家为首,元家倒台后,窦家接替元派的领袖地位,这一派改称为窦派。可不管是窦派还是独孤派对外的时候的确能够上下一心,但在内部却也为了领袖之位争得不休不止,结果两派谁也压不了谁、谁也服不了服,索性推出一个大家都认同的人。于是,李渊便进入了两派的视线,首先、李渊本身也是关陇集团中的重要一支;其次,李渊是独孤氏外甥、窦氏女婿,独孤氏对自己的外甥,自然没意见;窦氏觉得自己女婿上位,以后可以吹吹枕边风,就能压独孤氏一头,就更没有意见了。所以,李渊成为了两派利益的平衡点,他的上位,大家皆大欢喜。
但不管是窦派还是独孤派,在经历隋朝文武两帝的清洗后,尤其是杨广屡次打击后,原本强势的关陇权贵便开始势弱了。只不过瘦死骆驼比马大,关陇权贵的势弱也只是相对权倾天下、手掌七十万禁兵的时期罢了。
以前的关陇权贵,土地和产业遍布天下,但经过杨广的打压以后,他们全部缩回了关陇老巢,在关陇地区依然有着强大的势力,关陇八成以上的良田都被关陇权贵占有,各种赚钱生意也被他们垄断,这也是杨广急着迁都洛阳的原因之一,他担心自己第二天醒来,莫名其妙的成为了关陇集团的阶下囚。
而李渊之所以能迅速扎根关陇,和关陇权贵的全力支持息息相关,关陇权贵不仅在道义上支持李渊,还出钱出粮出兵,一次次的帮助战败的李渊恢复到鼎盛。
如果没有杨侗横空出世,凭借关陇权贵的支持,李唐一定能如历史上那般扫平天下,建立一个强大王朝,只可惜李唐被隋军屡屡击败、人心溃散,如今更是连关陇贵族的核心之地也丢了。
这也意味着,关陇集团百试不爽的下注之法,在李渊这里不灵光了、下注失败了。
而杨侗这个赢了的玩家,不再按照关陇集团固有的套路玩儿了,我敌友分明,不给关陇集团两面下注的机会,故而,投资失败的关陇集团的下场,无疑是灭亡。
如今他们只有两和路可走,一是继续留在关中,等着杨侗来收拾;二是鼓动李渊逃跑,走向未知的前途,这条路前途未卜,但多少还有一点盼头,但是失去了关陇的关陇集团,还是关陇集团吗?
而作为独孤家的掌舵人,独孤整把家族数世积累输了个精光,心中的难受、自责、痛苦、悔恨可想而知。
这年纪大了,一场重病下来,令他奄奄一息,丢了半条命。
“家主。”望着独孤整那越发苍老、等死的模样,独孤澄眼中忍不住的流下了泪水,虽然他不想影响到家主的休养,可有些事情,必须要经过家主的同意,而且,他也知道家主十分关注城外之事。
“外面如何了?”
“自从长安被困,人心已经涣散了!”独孤澄沉默了一下,又说道:“这几天,城中盛传一首童谣,内容就是:开门喜迎隋秦王,秦王来了不抢粮,打倒世家均田地,农奴翻身把歌唱。”
独孤整惨然一笑,道:“好一个直指民心的‘打倒世家均田地’,此一句,比什么‘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比什么‘百年大计教育为本’更具威力,厉害啊!”
独孤澄明白独孤整的意思,也知道这一句的威力。
百姓有了田地才能解决温饱,解决温饱以后才能读书入仕,然后才具备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忧国情怀!也即是说,‘打倒世家均田地’必将触动长安低层人士的心灵,有了这一句,谁愿意抵抗隋军?谁愿意和‘打倒世家均田地’的隋军打?隋军一旦入城,夹道欢迎的景象,必将上演。
“李渊呢?有何反应?”过了许久,独孤整又问道。他直呼皇帝的名字,可见不敬之心到了极致。
“迁都的风声传遍了长安城!”独孤澄说道:“虽说圣上还没有表态,可我以为这是他放出来的风声,假如大家不反对,他就真的宣布南迁了。如果大家反对激烈,恐怕他也会南迁,因为形势如此,呆在长安只有死路一条。”
“所托非人哪!”
独孤整的语声中透露着浓浓的怨恨和悔恨,愤怒的说道:“李渊入主关中以后,先是盲目自大,全面开战,导致失去了并州;他没想办法狠狠地打一场大胜仗来凝聚人心,却一次又一次的和隋朝谈判,签订了无数丧权辱国的条款。这样一个不思进取、苟且偷生、苟延残喘的朝廷,到了南方又能支持几天?”
独孤澄沉默了一下,道:“或许他是想卧薪尝胆、卷土重来吧!至少太子有这样的考虑。”
“整天就只知道争权夺利、整天就会玩平衡,连几个儿子都成为他巩固皇位的工具。我看不到他有哪一点在卧薪尝胆,更看不到他有卷土重来的半点希望。枉费我独孤家这么支持他,早知如此,我们就该支持杨侗。”
独孤整心中恨得滴血,这是他作为家主的巨大失策,因为他下注失败,给独孤家族带来灭顶之灾;他恨自己瞎了狗眼,更恨李渊无能无才无德。
然而,世上哪有后悔药可以买?乱世之中的多少枭雄人物,就因为一点点失误丢失大好江山、丢**家性命,区区一个独孤家族又算得了什么?
“家主!如今我独孤家应该何去何从?要与杨侗谈条件?”独孤澄听出了家主的意思。
“谈条件?”独孤整自嘲一笑,“整个关陇都是隋朝的了,土地是,财富是,人口也是,我们独孤家有什么资格和人家谈条件?”
独孤澄沉默了片刻,语气森然的说道:“但我以为…我们还有谈条件的资本…”
“资本?什么资本?”独孤整这些天绞尽脑汁都想不到办法了,见侄子如此笃定,精神为之大振。
孤独澄小心翼翼的说道:“搞垮四面漏风的李唐就是我们的资本。我们可以利用职务之便,拿李唐核心机密,换取独孤家的生存之本!”
独孤整浑浊的双眼为之一亮,他真把这个最大的‘资本’忘记了,多亏独孤澄提醒。
刚要出言赞成,传来了管家的禀报:“家主,窦相国求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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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章:关陇再合作
巍峨高大、庄严威武的独孤府门前,窦威来回踱步,自从李唐建立,两家为了己方利益,渐行渐远。但此时,他的心思不在独孤门阀之上,而是以一个关陇人的身份,和独孤整谈一谈关陇集团利益所面临的严重威胁。
大门开了,独孤澄快步迎了出来,歉然行礼道:“相国亲自上门,是我独孤家的荣幸,快请!”
“澄贤弟客气了!”
窦威和独孤澄寒暄几句,便进了府门。到了里间,窦威开门见山的低声问道:“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就问贤弟一句,独孤相国身子可好?便于会面吗?”
独孤澄明白窦威的意思,苦笑道:“家主真病了,见见倒是无妨,不过只能在床榻上与窦相国谈话了。”
窦威叹息一声,道:“是我造次了,不过事关重大,不得不上门打扰。”
“家主十分了解当下形势,也想与窦相国好生谈谈!”说话之间,已经快步走到了独孤整的房间。
见面之后,窦威直奔主题道:“迁都之声不绝于耳,不知独孤相国怎么看?”
窦威的话引来了一阵沉默。独孤整苍老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中却想:连窦威这样的身份也沉不住气了吗?此时此刻,他完全没想到定计之前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如何?
五十步笑百步,不外如是。
窦威心知独孤整对自己尚有戒备之心,要想撬开这个老狐狸的嘴巴,必须拿出诚意,立刻道:“隋军兵临城下,长安人心惶惶,外无援军!守,肯定是守不住了。杨侗想彻底消灭我们关陇集团之志,已是路人皆知,一旦长安城破,他将会毫不犹豫的向我们下手,而我们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留在关陇和长安,我们将人头滚滚,因此,我以为迁都誓在必行。”
今天是李渊让他来打探独孤氏,同时也是窦威本人的用意。
“实不相瞒,我们刚才也在谈论此事!”独孤整微微叹息一声,“我们从杨广迁都洛阳开始就支持圣上,为他保驾护航,为他度过重重难关!时至今日,我们在他身上付出的实在太多太多了。只是圣上实在令人失望。因为今天的一切,完全是圣上步步失策所致。我大唐在关陇除了一个长安,什么都没有了,大唐除了迁都别无选择!我们关陇世家也是别无选择。还有就是——一旦离开了关陇…我们怎么办?如果他无情的把我们抛弃,又该怎么办?”
独孤整很清楚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自然不会向窦威透底。而世家大族中人自幼就给灌输了家族为先的理念,事事以家族利益为先。国事天下事都不如家族的利益实在。因此,独孤整这么说,很符合世家大族的处世之风。
“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地方!”窦威沉吟一下,道:“我的意思是:南迁以后,我们关陇两派联合起来,一致对外。”
“窦相国的意思是说,倾关陇贵族的力量与关东、南方士族对抗?”独孤整不露声色问道。
窦威郑重地点了点头,“正是此意。”
“我看可以!”独孤整也明确表态了
窦威得到独孤整的态度以后,并没多留,寒暄几句便告辞走了。独孤整等他走后,便一直沉思不语,思索着独孤澄的建议,以及可行性。
不久之后,送走窦威的独孤澄快步回来,问道:“家主,窦家的态度有点诡异啊!明明知道迁都势在必行,为何又要联合我们反对代表李渊利益的南派?”
独孤整叹息一声道:“窦家在李渊身上的花费比我们只多不少。大家都付出了这么多,谁也不甘心失败啊。而且窦家苦于没有朝隋的门路,当然想着从李渊身上讨要回来!”
“家主,我们应该怎么办?和窦家联合吗?”
“联合,当然要联合。”独孤整点了点头,语气十分冷酷的说道:“我们到了南方,就把失去的从南方要回来,李渊就算失败,就是命了,也要把我们的付出吐出来!”
……
随着冯翊、上郡、北地、安定、天水、陇西、金城、枹罕、浇河、汉阳、河池的失守……随着大举入境隋军的收缩包围圈……随着种种不利消息的到来,李渊连连呕血,生了大病一场。
但是时间不到有三天,噩耗频频。
晋王李世民的惨败于临洮,十五万精锐和十五万屯田军,只剩一万多名溃军狼狈退入宕昌郡;
赵郡王李孝恭八万精锐,只剩三千回到长安!
长平郡王李叔良战死!
扶风、大震关、散关失守,关中西大门直接打开,隋朝西路军十万骑兵与东路隋军会师于长安城下,还有更多隋军从西部压城而来。
李唐朝野陷入极度不安的惊惶之中,李唐官员入入自危,没有几人有心思处理公务。一些人无限的请起长假,即使是上朝的人,也是聚在一起讨论当前困境,人人为自己的前途命运而担忧。
长安城满城风雨、风声鹤唳,人心惶惶,粮价疯狂上涨,斗米高达一贯钱,还在节节攀升。尽管如此,但是长安东市、西市的大小粮行米店前昼夜不休的排起长长的买米队伍。全城每个人都知道攻城大战即将爆发,这时粮食高于一切,粮食就是生命。
在长安甘露殿,一道愤怒夹杂恐惧的声音响起。
“传令下去,立刻召集十五万大军,朕要跟杨侗拼了,不是他死,就是朕亡。”
只见李渊手持宝剑,悲痛欲绝向着外面冲去,李建成、李孝恭等人正着急不已的拉着。
“圣上,冷静一点。”一旁萧瑀、陈叔达等人着急到劝道。
“几十万大军兵临城下,朕怎么能冷静?朕与杨侗不共戴天。”李渊咆哮道。
“圣上说得对!不仅出兵十五万……”只见刘文静一脸严肃从外面走了进来。
“肇仁?”李渊一愣。
“刘相国,您说什么呢?我军皆是强征入伍的老百姓,如何是隋军的对手?十五万看似很多,但只须一万隋军,一个冲锋即可冲溃。”李孝恭急了。
“主辱臣死,圣上连番被那杨侗侮辱,是我等臣子之错,他杨侗肆无忌惮杀害我军将领、纵横关中,他狠,我大唐就不能吗?圣上,决不能让杨侗小看我大唐,更不能因为杨侗兵临城下而畏战。”
刘文静无视李孝恭等人的着急,继续恶狠狠的说道:“杨侗就算再厉害,也不过是二十左右的小儿,圣上何惧之有?大可和他斗将,圣上一剑斩他于阵前,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和杨侗斗将?”李渊瞳孔一缩。
其他人也是一脸震惊,脸上露出不可思议、不敢置信的神采。
杨侗是秦王、是隋朝实质上的皇帝不假,是隋朝最高的军事统帅也不假;可人家杨侗骁勇善战,时常在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堪称是猛将级别中的人物,让皇帝和杨侗斗将?不是找死吗?
按照刘文静这个理念来干的话,杨侗只要把天下诸侯都叫出来单挑一轮,他就是天下之主了,哪还用得这么麻烦?
一阵沉默过后,李建成苦笑道:“刘相国,你这是干什么?”
望着渐渐平静下来的李渊,刘文静叹了一口气:“圣上,臣说的都是真话,你若想战,臣誓死追随!只需圣上下令出征,大战瞬间就会爆发,瞬间变会结束!成者王败者寇,这多省事、多简单啊?”
“朕又能如何?我们现在又能如何?”李渊长长叹了口气
“趁隋军尚未合围,立即撤离长安!然后联络诸侯,卷土重来。”刘文静严肃道。
“这!”李渊渐渐冷静了下来,脸上露出浓烈的不甘神色。
“父皇,儿臣赞同刘相国的意思。事实上,早在隋朝夺走雍北的时候,陈相国已经说过长安已经不适合当国都了。”李建成很了解自己父皇的心思,他其实早就想迁都了,只不过李唐王朝至少七成官员都是关陇人,所以不敢实施而已。否则,也不会同意让李元吉南下运作。
更重要是,眼下是迁都的最佳时机,长安若是城破,关陇贵族都会死个精光,所以他们不敢反对迁都。更不会觉得是李渊抛弃他们,因为这是形势所逼,李渊不得不迁都。这样一来,内部反对的声音自然就会没有了,即使有,也是引不起风浪的极少数,这些人若是不愿走,大可留下来,看看杨侗怎么收拾他们。
“臣附议!”
“臣附议!”
萧瑀、陈叔达、裴寂毫不犹豫的表示支持!关陇地区是关陇贵族的地盘,他们处处受制,巴不得早点离开,如今有这么好的理由,自然不会反对。
“独孤相国、窦相国,你们以为呢?”李渊的目光望向了关陇贵族的二位领袖。
独孤整缓缓的吸了一口气,尽管形势不由人,但李渊这种迫切之心还是深深的伤害了他。
尽管恨意十足,但也只能放在心上。因为独孤家族固然强大,但与李渊这位败家皇帝相比还是比较渺小的,要想覆灭他们独孤家只在顷刻之间,沉默了片刻,叹息一声道:“事到如今,只能迁都南下、卧薪尝胆。”
“臣也赞成!”窦威亦是说道。
但是迁不迁都,似乎已经不能由他们来决定了。
“启禀圣上!长安九门被数十万隋军团团包围了。”这时,一名侍卫匆匆前来启奏。
第297章:兵临城下
“呜、呜、呜!”悠远绵长的号角在长安明德门外隐隐传来,李渊为首的李唐君臣在城楼上凝目远眺,只见天地线上浮现出了一条长长的黑线,一面绣‘隋’字赤色大纛,如皇帝一般君临天下,紧随大纛之后的是一大片绵绵无际的长戟之林,那一片冷森森寒刃,几欲映寒暗沉沉的天空。
数以十万计的隋军聚成了连绵无际的浪潮,在那面赤色大纛的引领下,滚滚向前,其前锋锐士都快要进入唐军床弩射程,后军却还在从后面无穷无尽地往上冒。
十支部队突然变阵,整齐划一的汇集在明德门一箭之外,变化之突然,军容之整齐,十万大军没有一个人发出异常声响,也没有喧闹声,严谨列队,一道道一列列,就是一条条的笔直的直线。
鼎盛的军容、昂扬的士气,让城楼上的李唐君臣、守城将士骇然失色。
‘隋’字大纛后面是一条宽敞的通道,这时,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轰然响起,只见五千名身穿明光铠的骑士,出现在了通道尽头,绵延起码数里之遥,仿佛带着凛冽至极煌煌大势,充斥着百战百胜非凡傲气。他们如滚滚血海,带着一股浓郁杀伐之气由远及近,震撼人心。
当先一人,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绝世良驹,手持一杆马槊,那古井不波俊郎面容之上,散发一股沉稳气质,即使骑在战马之上,腰杆依然笔挺,如一把出鞘战刀,直插苍穹。
“杨侗来了。”
李建成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心里泛起异样的苦涩。
急促的战鼓声忽然停止了下来,也就在此时,十万隋军忽然齐声开口:“大隋秦王殿下千岁!”
十万将士毫无征兆的齐声大吼,撼天动地,威武雄壮,充满了杀伐之气,只其威势让人生出无法与之抗衡的霸道气势。
“你们有两个选择!一、死战到底,城破族灭;二、滚出大兴宫、滚出长安、滚出关中,对于第二个选择,我有几点要求。”
杨侗盯着城头上的的人群,冷冷的说道:“我只说一遍,但无论是哪一条有人违反,没有例外,更加没有下一次,杀无赦。”
“从现在开始,到明天正午,是你们滚出长安的时间,在这个期间,有人损坏大兴宫、长安一草一木,五品以上的文武官员,一律诛九族。”
“骚扰、掠夺百姓者,五品以上的文武官员,诛九族!”
……
“大兴宫、太仓、左藏、官仓、官邸、伪唐官员府中的金银珍宝、钱财粮食尽归大隋所有,任何人都不得带走一样。记住,是任何人,违令者,斩!”
“规定时间内,伪唐五品官员胆敢逗留不离,斩!”
“天兵入城,胆敢反抗者,斩!”
“挑衅天兵者,斩!”
“违抗命令者,斩!”
“……斩!”
“…斩!”
“斩!”
……
一连串诛九族、一连串斩字,经过五千玄甲军复述,十万大军应和,说得杀气冲天、全城可闻!
杨侗自己也随着这些斩字,变得杀气凛然!
城上的每一个人无不志气被夺,迷失在恐惧和惊骇之中。
胆小者更是吓得情不自禁,后退几步,与身后人撞在一起,摔倒在地。
明德门前,杨侗的话仍不断传来。
“各项条款现在正式生效!当然,若是你们有勇气与我大隋一战,大可不必遵守。反正我大隋将士还杀得不爽!”杨侗森然的说道。
“胡说八道!朕是不会答应你的!”
李渊气得暴跳如雷,他是想‘战略转移’,但他是想悄悄地带着一家老小、李唐文武,带着大兴宫的珍宝离开,如今却被隋军十万将军吼得全城可闻,如果他真走了,实在是大伤李唐皇帝的尊严了。
他指着杨侗大喊:“给我放箭,射死这个浑蛋东西。”
“嗡~”
城头乱箭齐发,一蓬箭雨落下,隋军纷纷后退,丝毫不乱。
杨侗摘下雷霆弓,抽出一支大箭,张弓瞄向李渊,城头侍卫吓得纷纷用盾护卫住李渊,杨侗弓箭向上一抬,利箭脱弦而出,钉在旗杆之上,绳索锋利的箭头射断,李唐的突厥式白色国旗在一片惊呼声中,从城头飘落到了城外。
“走!”
杨侗调转马头,向南方缓缓行去。
罗士信一挥手,一名玄甲军朝白旗放了一根带着绳索的特殊箭矢,绳索另一头系在马鞍之上,箭矢刺破白旗,他一回马身,将白旗拽了过来、拖着在地上走。
十多万隋军就这样,在李唐君臣众目睽睽之下,大摇大摆的来,大摇大摆的走。
接手了城防任务的李孝恭没有接到李渊攻击命令,也不敢轻举妄动,城头了很多守军眼睁睁望着隋军远走,无数人的眼睛瞟向了被拖在地上的国旗,又向李渊望去!
隋军的威势,已经如烙印一般,深深的镌刻在了众人的心头。而杨侗的霸道宣言和最后这一箭,都在大家心中都留下浓重的阴影和恐惧。
李唐文武百官心有余悸,都暗自再想:隋朝今日旨在立威,仅仅只是一个过场就如此骇人,真刀实枪杀起来,岂不更加的可怕?十五万杂兵,又岂不是这么一支虎狼之师的对手?
李渊心头愤懑难当,他大吼一声,狠狠抓下了头上冲天冠摔在地上。
‘啪’的一声,冠梁被摔成三截,冠上珠玉四溅,吓得诸多文武噤若寒蝉,如雕像一般动也不敢动。
李渊恨得心直滴血,一拳砸向城垛,手上鲜血淋漓,众人吓得纷纷相劝。李渊对众人咬牙切齿道:“今日这奇耻大辱,何日才能雪?”
“圣上,臣认为应该派人和杨侗谈一谈,尽量争取一点时间。”刘文静叹息了一声,说了还给李建成使了一个眼色。
李建成得到了刘文静的眼色,会意的请命道:“父皇,儿臣请命,代表大唐和杨侗谈判。”
李建成话音刚落,陈叔达便反对了起来:“不妥,殿下乃是大唐的储君,不能以身涉险,微臣愿意为使。”
“多谢陈相国关心。”李建成感激一笑,道:“只不过国难当头,我更应担起储君的职责,实不甘在长安坐等消息。按照对等原则,也应该和我和杨侗谈。至于危险就不必担心了,杨侗是堂堂的秦王,还不至于做出伤害使者之事。”
李渊此时已经渐渐冷静了下来,他知道拼个你死我活,当然是可以的,但那是建立在实力相当的前提,或是有巨大的利益。此时若是死守长安不放,这不是你死我活,而是鸡蛋碰石头的愚蠢之举。
只不过他同时也感到相当奇怪。
如今的形势已经相当明显,李唐王朝打是肯定打不过杨侗的,长安自然也守不住,若是他李渊和杨侗易地而处,肯定会趁他病要他命,但是杨侗却在必胜的局势下,偏偏就给了他们一条生路,真是咄咄怪事。
这里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难道是哄骗他们出了长安,在半路劫道?从而获得一个完整的长安城?
若是傻乎乎的出城,士气萎靡的唐军完全不够那强大的隋军一个冲锋,在弄不清楚杨侗态度前,李渊真不敢出长安城。
他见李建成说得有道理,也有些倾向着让太子去谈判,脸上也终于露出一丝微笑,点了点头,“好,好!太子不但有长者之风,更勇气十足。就代大唐去隋营那里走一遭。”
“儿臣遵命!”李建成沉声应道。
李渊当即做出了决定,由太子李建成为主使,萧瑀为副使,任城郡王李道宗率一千名元从禁军护卫他们前去和杨侗谈判。
趁点兵间隙!
李建成找上了刘文静,迫不及待的低声问道:“刘公,您让我揽下此任,不知有何用意?父皇深受打击,大有一蹶不振的模样,在这关键的时候,我实在不适合离开长安啊。我看陈相国、萧相国才是最佳人选。”
“太子殿下,千万别小看了此次出使!”刘文静慎重的说道:“殿下不想储君之位受到威胁,想要安然的登上帝位,就必须得到文武百官的支持,唯有如此,才能防止我大唐再一次出现二子之争。”
“刘公,此话何解?”李建成眉头一皱。
“晋王是一代人杰,有能力才野心,他之所以屡屡失败,实因圣上没有放过手中的绳子,这才使他的军事才华得不到发挥,打起仗事束手束脚!从某种程度上说,晋王并不是败给敌军,而是败在了圣上之手!”
刘文静一语道破天机后,严肃道:“而我大唐遭此惨败,圣上极有可能会因此而反思自己之失误。以他对晋王的重视,晋王一定可以重掌军权,一旦他可以放开手脚去打,萧铣之流根本不会是他的对手。到时候,他必将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现如今,满朝文武无计可施,人心惶惶,身为储君的殿下,应该表现出太子应有的担当。有晋王惨败的衬托,哪怕殿下争取到三天、一天、半天时间,也将巨大成功,对巩固太子之位都有好处。”
李建成恍然大悟,感激道:“刘公所言极是,若非刘公提醒,我险些错失良机……”
“此乃是微臣该做的。”
“刘公!”李建成顿了一顿,有点灰心的说道:“杨侗聪明异常,你认为我大唐还有卷土重来的一天吗?”
刘文静摇了摇头,认真道:“殿下以为杨侗聪明吗?”
“江都之乱后,我感觉隋朝已经亡了,因为杨侗虽是隋武帝的孙子,但却没有继承到旧隋哪怕一点东西。若非他还继续沿着隋朝之名,他和天下诸侯没什么区别。他不像我大唐,有关陇贵族的支持,完全是以一己之力创下了今天的偌大基业,这样的人难道不聪明?”
“殿下错了!”刘文静叹息了一声,苦笑着摇头道,“其实杨侗一点都不聪明,他文不能治国、武不能为帅……更致命的是他像个愣头青一样,居然与天下世家大族为敌。唯一值得称道的也就是文采和纵横天下的勇武,然而,不管是文采还是勇武都不是衡量一个君王的标准。”
“这可真就奇怪了?”李建成大是好奇,若是按照刘文静如此说,杨侗简直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然而,这样的人,偏偏无人可挡。
“他文不能治国,有杨恭仁、杨师道、房玄龄、魏征、刘政会这些人帮他治国;武不能为帅,有韦云起、裴仁基、李靖、秦琼、罗士信、裴行俨、牛进达、尉迟恭、段德操这些名将默默的付出,就拿眼前的关中之战来说,功劳最大的是牵制了晋王几十万大军的李靖,有了李靖,杨侗才能在关中耀武扬威。但,世间又有几个人明白李靖的默默付出?他们看到的永远只是光鲜的杨侗。他才能不足,但他有凌烟阁的学士在侧!他不聪明,但他有一双毒辣的眼睛,凡是他看中的人,莫不是当世最杰出的英才,你看他麾下文武,在遇到他之前,又有谁是名传天下的人物?”
“确实如此。”李建成细细一想,认同的点头。
“另外,杨侗用人之气魄、容人之胸襟,堪称世代第一人。高汉祖刘邦,不就是种人吗?”
“高汉祖刘邦?”李建成瞳孔一缩
“汉高祖论排兵布阵,攻城略地,不如韩信;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不如张良,论安抚百姓治理国家,不如萧何,他本人没有任何惊人战绩,但偏偏创下堂堂四百年大汉。不过他有一点比汉高祖强,他乃是帝胄子弟、尊贵无双,他的出身也让目光远见,从而不会做出飞鸟尽良弓藏的事情。”说到了这里,刘文静微微一叹,“可叹的是我大唐很多很多人,都把他视着一时辉煌的楚霸王,这样会吃亏的。”
李建成微微一笑,坚定的说道:“杨侗是高祖,但我李建成也不是霸王,我要当忍辱负重的越王勾践!”
刘文静笑了一笑,不置可否。
勾践是王,而李建成只是一个多做多错、不做又显庸碌的太子;上有李渊压制,中有李世民咄咄相逼。
这能比吗?
除非……
刘文静心中生出了一个十分疯狂的主意!
太子殿下麾下有一人,有点像秦汉陈平、三国贾诩,是那种阴毒到骨子里的人物。或许,此人能够代替仁慈的殿下做一些不愿、不能、不想做的事情!
东宫某处!
“冬天来了么?怎么忽然间变冷了呢?”长孙无忌缩了缩身子,看了看天空,摇头自语道。
第298章:得陇望蜀
杨侗驻军灞上,与李靖驻扎的阿城,对长安形成东西夹击。军营之中异常热闹,人来人往、吆喝不断。
灞上军营除了十万主力,还有四万五千多名唐军降卒,经过一段时间的整顿,降兵全部被打散分队,旅帅以上军营都是从骁果军中提拔,队伍就在军营外的平地上进行最基本的列队训练,这些人虽是精锐,但必须从零开始,以适应隋军的战法。
牛进达和尉迟恭各率一部,他们二人也算是媳妇熬成婆了,他们之前统帅的骁果军交给薛万彻掌管,谢映登为副将。这也算是资历上一种的积累,凡是从骁果军出去的主将,都是茂守一方的主将,比如以前的秦琼、裴行俨、苏定方、薛万均都骁果军呆过一段时间,如今,牛进达、尉迟恭也出去了,而薛万彻、谢映登进入骁果军,意味他们三人是杨侗重点培养的将军,前程一片大好,这令百毒俱全的程咬金羡慕之极。
这也不赖杨侗不给程咬金机会,实在是他自己不争气!
休闲时程咬金怎样玩,杨侗不管,但是在军营,就要有军人的模样,骁果军是隋军的灵魂,绝对不能引入这一颗老鼠屎。如果程咬金改不了那一系列坏毛病,那他这辈子永远都不会拥有掌管一军的机会。虽说程咬金是演义中的福将,但福将建功太有偶然性了,人,不可能永远那么幸运,把数万条人命交给一个没有丝毫军事素养的人,那不是英明,而是对将士们的不负责,也是对大隋的不负责。不如也不是没给他机会,比方说,带一伙士兵去收复一些县城还是可以的。
中军,位于群帐正中,此时的大帐内,杨侗正站在一幅地图前,和记室参军杜如晦,研究着雍州和巴蜀的地形地貌。
李唐在关中的主要势力基本上已经清除干净,杨侗和李靖的军队对长安形成了合围之势,是人都知道长安一战可下,兴趣不大。
如今李唐主力已废,他感兴趣的是一些便以攻伐巴蜀、便以守御关中的战略要地,这些地方必须趁李唐虚弱之时掌控在手。
而汉中无疑是必要掌控之所。
汉中是秦蜀之咽喉,是关中、巴蜀共享的天然门户和缓冲地带,因而也是南北政权重要的衔接地带,汉中的得失,对南北分合的影响极大。
得汉中,则南北一体;失汉中,则南北对峙。通常来说,当汉中被南方政权所控制时,双方往往以秦岭做攻防天险;当汉中为北方政权所控制时,南方政权只能凭巴山防御。
早在商代时期,汉中属褒国及以古蜀国,殷卜辞中有‘伐缶(褒)与蜀’的记载。在当时,汉中既是蜀国的北方军事重镇,也是殷商向西南扩张的战略前沿地带,两国在此发生了多次战争。
到了东周前期,褒国亡于庸,汉中地归庸国。周匡王时,秦、楚、巴联合灭庸,于是汉中北部地区属秦国,南部归巴国。在灭国之前,褒国向周幽王贡献了美女褒姒,从而衍生了“烽火戏诸侯”的史话。
随后,秦国与巴蜀在汉中也多次发生冲突和拉锯战。
自春秋战国时期开始,南北双方为了连通关中与巴蜀,分别在跨越秦岭、巴山的山谷中凿石架木,修筑栈道,成为南北通行的通道。
它们是战略天险,具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历代十分重视,前仆后继,频繁修缮。
至今,汉中犹存褒斜道、傥骆道、子午道、故道(陈仓道)等以及世界上最早用人工开凿的穿山隧道--石门等,堪比鬼斧神工,成为古栈道之乡。
秦末,群雄纷起。后来刘邦被项羽封为汉王,“王巴、蜀、汉中,都南郑”。刘邦在汉中韬光养晦,“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出击关中,攻灭项羽,最后统一天下。
从而也就有了“得汉中者得天下”之说。
东汉时,汉中郡治由西城迁至南郑,从而,汉中郡治迁入本地,终于名副其实。
东汉末年,张鲁据守汉中,以五斗米道为治,创建了历史上少有的“****”政权。曹操为了获此战略地带,趁刘备在巴蜀立足未稳,便先下手为强,亲率大军征服了张鲁及汉中。
刘备得知后,“蜀中一日数十警,备虽斩之,而不能安也。”
车骑将军黄权当时对刘备说:‘若失汉中,则三巴不振,此割蜀人股臂也。',蜀郡太守杨洪对诸葛亮言:‘汉中,蜀之咽喉,存亡之机,若无汉中,则无蜀矣。’
后来刘备举一国之力占夺了汉中,为了保住这个战略要地,把丞相、大司马、大将军都安放在了汉中。三国鼎立期间,汉中是魏蜀两国的主战场,这也反映出了汉中的战略地位。
南北朝时期,宇文泰乘梁之弊,遣达奚武入南郑,夺南朝汉中之地;后来趁萧纪内乱,遣尉迟迥入川,夺南朝益州之地。这一系列的布局,使西魏(北周)成为当时最具统一实力的政权。
汉中东由汉水连贯荆州,可联通长江流域。向西,陇西地势高于关中、巴蜀,下攻这二地较易。于是有“得陇望蜀”之说。
从地缘战略意义上说,汉中地理特殊,易守难攻,一时的得失,会对局势产生决定性的影响;而且当地农耕资源丰富,大军可以自给自足,利于固守。
当然,事物的利和弊是相对的、矛盾统一的。汉中南北有秦岭、巴山这两个巨大屏障,成为一统天下的障碍,但自身发展空间受限,难以达到大开大合、长驱直入之效应。这也决定了汉中回旋余地有限,容纳体量狭小。
但作为南北对峙的战略缓冲之地,汉中不管是对刚得关中的杨侗来讲,还是即将南下的李渊来说,都是必不可失的一大重地。以后,不管是杨侗南下还是李渊北上,这都将是重要的争夺地。
“有了汉中,雍州才是一个攻防兼备的雍州。有了汉中,李渊依旧被我军压制。汉中包含汉川、顺政二郡,郡守分别是窦轨、萧锐。汉川郡守窦轨是窦氏子弟,苏定方将军即可攻伐;顺政郡守萧锐是萧瑀长子,可令薛万均将军从河池攻入。”
大帐之中,杜如晦见杨侗盯到地图上的汉中,立即建议了起来:“如今李唐兵力大失,人人自危,正是攻取汉中的天赐良机,臣以为汉中不仅要迅速取下,还要派智勇双全的将领坐镇。”
“我看苏定方比较合适。”杨侗笑道。
“殿下英明!”
“让苏定方和薛万均他们打下顺政、汉川再说吧。”
“喏!”
“对了,从邺城来的官员到哪了?”包括即将攻打的汉中二郡,隋朝这一次入手的地盘有十七个郡、一百零四县,大大小小官员需要几千号人。
若非杨侗一直搞科举养士,根本没有官员可用。而这也是历代王朝所面临二难选择。
在纸质书籍泛滥之前的时代,藏书量是衡量世家大族实力的一个标准,世家大族的子弟有世代流传下来的万卷书阅读,优越的生活条件,也能让他们衣食无忧的学习;而寒士买不昂贵的纸张,更买不起天价一般的书籍,在学习的同时还要养家糊口,为生活奔波,这样的学习条件,寒士的学识水平又如何比得上士族?
面对这种情况,历朝历代的皇帝固然想提拔寒士,但他们才识不如世家子弟,再加上选官制度被世家大族把持,所以,能够入仕的寒士几乎都是少得可怜的妖孽人才,可是妖孽级天才又有几个?
到了开科取士的隋朝,由于寒士的学习条件不如世家子弟,才学自然也会受到影响,当大家一起考试的时候,脱颖而出的往往是世家子弟。
而世家大族都有培养子弟的族学、私学,就如同是培养官员的学校一样,是郡县人才的生产基地,十个中少说四五个能成为实干的官吏,但是他们对国家的忠诚力度远不如对自己家族的忠诚。这点是皇帝们万万不能接受的,可天下需要官员去治理,所以历代皇帝只能饮鸩止渴式的使用世家大族的子弟,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组建一个个政治利益网络,走钢绳式的对各大利益集团玩平衡,有能力的君王还能勉强玩得四平八稳,若是遇到昏庸之主,那官场之中,绝对会是一家独大的局面,意味着王朝对官场渐渐的失去了控制,到了这一步,王朝就会在内斗之中开始走下坡路了。
而物美价廉的纸书的大量普及,以及义务教育的盛行,使寒门子弟和普通老百姓人人可以学习,拥有了世家大族一样的学习条件,凭着庞大的人口基数,还怕没人可用?只要在人才方面,摆脱了对世家大族的依赖,以杨侗如今的各种政策,世家大族想要把持官场很难,只要坚持不用世家子弟二十年,那之后,天下文人就处于同一个起跑线上,到时候,也就可以对世家子弟解禁了。
“殿下,官员们已经到了河东郡,明天即可入关。”杜如晦说道。
“嗯!让他们加快速度。”地方不能无官,官员到位越早越好,这是其一。
其二、也是最关键之处。
杨侗要从关中迁出五百万人口,一部分安置到水源充足的河湟地区,那里经过薛举的祸害,都没什么人了,但却是土地肥沃、水源充沛的宜居之处;一部分安置到五原、榆林、雕阴所在的肥沃的河套平原;一部分安置到人口空虚的灵武郡,那是雍州除了河套平原外,另一处肥沃之地,也就是后世的宁夏平原,灵武河渠众多、水源充沛,早在西汉便开始大规模开发这一带,黄河灵武郡段水面宽阔,灌溉垦殖,先民的辛勤劳动使灵武郡成为沟渠纵横、稻香鱼肥、瓜果飘香、风光秀美的‘塞上江南’。但是自南北朝以来,灵武一带时常受到北方游牧民族的破坏,百姓不是死就是被俘走,人口严重不足,把人口迁到这里,一是合理利用当地的天然优势,二是减轻关中的人口压力。
关中只有冯翊、京兆、北地、扶风四郡,但是自东汉始,关中人口膨胀严重,关中生产的粮食无法满足日常需要。且由于过度开发,关中植被遭到破坏,水土流失严重,气温下降、降水集中,旱涝灾害频发,隋开皇十四年,关中饥荒,隋文帝带着文武百官和百姓逃难到洛阳就食,成为有名的“逐食天子”。
如今的关中人口众多,粮食不足,致使京城粮价始终高居不下,漕运受到三门峡的影响,造成粮船无法直运长安,必须经陆路绕开黄河天险,再组织船运,如此一来,增加了运输成本和时间。
既然关中粮食无法自给、南粮成本高,人口多又使破坏惨遭环境,杨侗索性把大量世家大族奴仆迁出关中,让他们到更适合的地方去安家生存,反正他们手中没有田地,像是无根的飘萍一样,安排到哪都没意见,只要在迁移途中管理好,就不会出问题。
至于关中,杨侗只打算保留两百多万人口,以使关中平原在休耕中得到恢复。平原地带可以继续耕种,但他绝对不允许百姓往山上要田。因为现在的黄土高原环境优美、植被茂盛,他不想在自己有生之年看到黄土高原变成千沟万壑、地形破碎、起伏不平、水土流失严重的样子。
接下来的重心是修建贯穿雍州南北的两三条官道,之后,再让突厥奴隶到黄河边去修筑堤防和防止水土流失的旱坝,这是一个穿越人士的历史性任务。
突厥人的死活?再说吧。
死光了,大不了去吐谷浑、吐蕃抓人。
第299章:建成入隋营
灞上大营,隋军训练得如火如荼,只听巨大的喊杀之声连绵不绝、此起彼伏,两支着装不同的大军在军营外的旷野之上,相互冲击,高高地旗帜迎风飘荡,一为‘尉迟’字战旗、一‘牛’字战旗。
尉迟恭和牛进达刚放下骁果军,对接手的‘新兵’是各种不顺眼、各种不满,然后是感觉各种不合格,两人为了让‘新兵’尽快形成战斗力,搞起了对抗练习!
杨侗觉得两人有点揠苗助长了,但作为君王,谁不希望麾下将军这般卖命练兵?所以,从情感上同情这些降自李唐的兵,但是从理性上却认可二将的作为。
“启禀殿下,斥候传来消息,唐朝派出了使者,已到十里之外。”这时,一名侍卫前来禀报。
“使者是谁?”
都打成这样了,李渊要么滚,要么死,没有第三个选择,隋唐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
“正使是李建成、副使是萧瑀,由李道宗带领一千精兵护送而来。”
杨侗也有点意外,李渊难道就不怕自己把李建成这个李唐太子扣押吗?不过再一想便释怀了,李唐都败到这步田地了,李建成在长安和被扣押实则上没多大区别。
“见一见吧!”杨侗向一旁的杜如晦说道:“克明,你代我去迎接。也代表我们大隋和他谈谈,看是什么情况。”
一般谈判,都由副手先谈,谈得差不多了,再由双方首脑达成共识,签订协议,也可以说,主要工作都是由副使来完成的,杨侗身边没有什么文官,只能让杜如晦顶上。
“喏!”
“李唐是反贼,李唐太子这个身份我们可以无视,要让他明白,李唐已经濒临绝境,是死是活全在我大隋一念之间。但李建成是丽妃的长兄,为人也不错,这方面的礼节必须得给他。”
“卑职明白了!”
杜如晦行了一礼,便快步离开。
杨侗的目光又继续看向了比拼的两军,对于占据了百分百优势的杨侗来说,根本没有谈判的必要,李唐也没资格向大隋提一点点的要求。若不是跑掉一个李世民,若不是为了让关陇集团去搞南方世家,杨侗还真有些不想放过李渊了呢!
而把李渊放去南方的话,李唐的皇帝还是李渊,李家王朝还是李建成和李世民党争的局面,如果把李渊和李建成搞死了,李世民理所当然成为李唐的皇帝,一个由李世民掌握的上下一心的李唐王朝,绝对比现在难对付百倍,所以,活着的李渊对杨侗价值更大,既如此,就让李家王朝继续内讧好了。
。。。。。。。
另一边,李建成在千名元从禁卫的护卫,快速向灞上驶来,望着熟悉的山峦,李建成眼中闪烁着不舍、留恋的神色,他的父皇关注军国大事,关中民生问题都压在他的肩膀之上,他时常微服私访,替农民解决实际问题。这几年来,他的足迹遍布关中大地,他对这片土地上的感情不比任何人低,但李唐败了,他再不舍,也必须离开关中,去未知的南方寻求未知的未来。
“萧相国!你说,我大唐为何会如此?”沉默了良久,李建成向并辔疾行的萧瑀问道。
“殿下还记得杨侗说过的‘李唐七败’吗?”萧瑀反问道。
一败、李渊赢了狂妄自大、野心勃勃,败了优柔寡断、瞻前顾后
二败、李渊任人唯亲,表面宽宏大度,实则多疑寡恩
三败、唐军赏罚不明,开国将军多是盗贼出身,个个骄横自大,自以为有功于唐,无视军令。
四败、优厚关陇权贵,即使是无能的世家子弟也前途无忧,占据太多职位,使寒士苦无晋升之路。
五败、李唐王朝不敢妄动关陇贵族利益,却对穷苦百姓极尽盘剥,民心丧尽,底层百姓视李唐如暴秦
六败、李渊为了巩固自己的帝位,放纵李建成和李世民发兄弟之争,内斗,从来是一个国家衰败的开始。
七败、李渊疑心病重、刚愎自用,凡事都亲力亲为,接二连三失策。
“记得!”杨侗列出来的‘李渊七败’,每一条都直指李唐的核心问题,李建成哪能不记得啊?李建成也得到了李唐失败的答案,也没有追问,总的来说,李唐今天之败,是国策、制度之败,是自上而下的朝廷高层之败。
如果不解决掉这些必败之因,李唐对付一些小诸侯或许没问题,但若是遇到大隋强军,肯定还会接着败。
但作为太子,他又能如何?
他能想到的解决之道其实就是尽可能多地积蓄钱粮,潜伏着练出精兵,而不是为了空泛的地盘,将精兵的精力透支干净,河湟地区的确是到手,可是转眼之间又丢得干干净净,地盘没有得到一寸,倒是精兵败光了。若非父皇过于看重地盘,有精兵坐镇的关中又哪会失守得这么快?
李建成想到的第二个办法是还要解决土地问题,到了南方以后,说服父皇将官田分发给百姓,将均田制推行下去,这样的话,就可以抓住民心,鼓舞士气,唐朝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同时还要解决内讧问题,李唐的内讧有两个主线,一是他和李世民的权力之争,二是朝中各个利益集团之争,唐军屡屡失败,很大程度上就和内讧有关,如果内部不团结,又怎能战胜隋朝?
当然了,最关键的还是自己父皇的性格问题,如果他不能改掉任人唯亲的毛病,唐朝还会继续沉沦,对掌兵将军能大度一点就更好了。但这性格上的缺陷,只能寄望于李渊自己省悟,并改掉,因为即便是他这个当儿子的,也不敢说?
特别是在军权上,李建成更是连提都不敢提一下。
人们常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可事实上谁敢不受,谁就是死路一条,从古至今都是如此,周亚夫之死的根子不就出在细柳营上吗?
外人尚且如此,军权对于皇帝和太子而言,更是一条不可触碰的鸿沟,如果李建成向父皇建议,让他放下军权,那他这太子也当到头了,甚至连脑袋都不保。
君父、君父,先是君才是父,如果哪个太子把顺序颠倒了,那么,哪一个太子就会倒大霉。在这一点上,李建成就做得很好。
李建成叹息一声:但愿父皇经此一败,能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吧。只是不知这次谈判,大唐朝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想到这里,不由又是一阵自嘲,唐朝在关中除了一座长安城,还有什么?
“殿下!”
远处传来了喊声,李建成向东望去,看到一队黑点从远处疾奔而来,刚才他的士兵禀报道:“启禀殿下,隋军迎接之人到了。”
李建成心中一松,杨侗讲究礼节,意味他不会为难自己、不会扣押自己。虽然李建成对陈叔达说杨侗不会做出扣押使者这种事情,但实际上他还是很担心的。现在总算放心了。
不多时,杜如晦在百名骑兵的护卫下飞驰而至,他被引到李建成身前,杜如晦拱手施礼:“大隋谈判副使杜如晦,见过殿下!”
“原来是大隋科考状元,久仰了。”李建成笑着回了一礼,杜如晦之名他的确是久仰了,大隋故吏部侍郎高孝基有一双慧眼,观人眉宇,预卜前程,无有不准的。得到他好评的人都会一帆风顺,但他评人千万,只给予房玄龄、杜如晦下过最高评价,
此之点评,成为一时之美谈,房玄龄和杜如晦也因此名扬天下。房玄龄如今是大隋的吏部尚书,更厉害的是,在高句丽大战之中,房玄龄以文人之身任命大隋北路军主帅,一战生擒高句丽莫离支渊太祚(宰相),和太大兄(副相)、号称高句丽军神的乙支文德,消息传到中原莫不为之震动,从而入列名帅行列。这不正是高孝基说的‘位极人臣’么?
房玄龄之名天下皆知,杜如晦在大隋的科考中荣获了第一名,这也使一些隋朝故老想到了高孝基对房杜说的“二贤当为兴王佐命,位极人臣,杜年稍减于房耳。愿以子孙相托。”
高孝基今已作古,但杨侗识人之能似乎比高孝基更胜一筹,凡事被他重用的,莫不是成就了一番大事。
杜如晦如今已经在隋朝为官,离飞腾之日恐怕也不远了吧!
想到大隋战将如云、谋士如雨的盛况,李建成妒忌惨了,他笑问道:“请问这里离秦王驻地还有多远?”
杜如晦答道:“尚有五六里左右。”
“既如此,那我们抓紧一点。”
“喏!”杜如晦自无不可。
李建成和杜如晦并驾而行,笑道:“杜先生一直跟在秦王殿下身边吗?”
杜如晦笑道:“我的官职务秦王府记室参军,自然是跟在秦王身边,说起来,并不是朝廷的正式官职。殿下身边没有什么文臣,让卑职暂代副使一职,并不是刻意怠慢。”
“理解。”李建成笑了一笑,试探着问道:“听说秦王从辽东凯旋归来以后,水军又出发了,莫非高句丽战事尚未结束?高句丽之战关系到我族尊严荣辱,我们也非常关注此事,只不过辽东太过遥远,消息不畅。”
这个情报关系到杨侗是否急于回师,如果杨侗在辽东战事不顺,李唐或许可以据长安而待援军。李建成看似随口询问,一颗心却悬了起来。
“呵呵,若是人人都如殿下这么想,如果人人都能捍卫民族利益;那才是我族之幸。”杜如晦这漫不经心的话语之内绵里藏针,讽刺唐朝和突厥勾结,令李建成大是尴尬,杜如晦心下好笑,接着说道:“高句丽当年被秦王击败,若非我中原内部不稳,早已将之覆灭。高句丽丢失了辽东以后,这些年一直偃旗息鼓,只是最近中原四分五裂,以为我大隋无力护边,便再次兴风作浪,为了防止高句丽再次仗大,秦王殿下放弃内部之争,毅然出兵。高句丽经我大隋文武远于将之的征伐,又被大隋收复了辽东,高句丽早非当初之高句丽,仅只四战,便已攻其都城。为了运回多如山的战利品,水军这才再次扬帆远航,除了战利品,还有七十多万名高句丽人也要运回来。”
李建成还能说什么呢?想到薛万均残忍的用八万具突厥人尸体铺成人梯之壮举,李建成忍不住有些发怵,感觉隋朝军方自上而下,个个都是疯子,而自己的妹夫则是疯子的头头。
“运这么多高句丽人做甚?”萧瑀问道。
“修路、修河道、加固堤坝都需要人手。而我族百姓每一人都是宝贝,秦王殿下舍不得奴役,至于这些异族,是死是活,大家都无所谓。”
“说得好!”
李建成忍不住夸赞起来,民重于山也一直是他的理念,杨侗这个狠人有这种想法,真不简单。至于异族人的死活,鬼才在乎呢。
这也让李建成暗自叹息,难怪隋朝均田到户、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税制、拥兵制、义务教育、科举制度等等利国利民政策能推行得很顺利,关键还是杨侗这个大隋首领重视啊!
而自己的父皇却把大量田产赏赐给皇亲国戚,造成无田可分的困境,这一对比,令李建成扼腕叹息、十分沮丧。
众人走了几里,从一队队士兵旁边经过,参与训练的士兵足有数万人之多,人人斗志昂扬。
“好一支强兵,若我大唐的军队皆是如此,何愁天下不平?”李建成对身边的李道宗低声道。
李道宗一脸尴尬、一头黑线的说道:“殿下,这些士兵原本就是我大唐将士。”
李建成闻言一怔,他停下战马,向参与训练的士兵望去,只见这些士兵对他们视而不见。
李建成呆立半晌,只听一阵阵喊杀之声大起,有军官大喊道:“我大隋军队升迁的唯一途径就是军功。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任何人都不例外。你们从军打仗,家人会分到田地、税赋全免。若是不幸战死,不仅有丰厚的抚恤金,你们的父母孩子由朝廷赡养抚养;残了,朝廷也会给安排一份养家糊口的也职务,每个月都有补贴。”
士兵更加振奋了,喊杀声响起一片,李建成又是长叹:连这么简单的奖励,唐朝都办不到。将士哪愿意为唐朝用命效死?换成是他李建成,他也不干。
李建成的心情一下子黯淡了下来,又走了一会儿,隋军大营更近了。
这时,罗士信带着一队骑兵上前,抱拳施礼道:“奉殿下军令,唐使只可带二十人进营!”
李道宗看了一眼李建成,征求他的意见,李建成点头道,“按规矩来办。”
第300章:棋子
不久后,李建成在罗士信的带领下,走向了中军大帐。
杨侗像是好客的主人,孤身一人在门口,仿佛等了许久一般,他看到李建成,笑着招呼了起来:“建成兄,快请。”
“劳烦仁谨久候,罪过罪过!”
李建成见杨侗用私人称呼,沉重的心情也舒畅了许多,这样谈话的氛围最好,双方都没压力。
杨侗笑着打趣:“越来越有魅力了!就是憔悴了些。”
李建成今年三十一,正是有作的大好年华,身材消瘦高挑,微黑的俊脸英气勃勃。只是他神态疲乏,眼中带着难以言喻的倦意。
“还不是你害的?”李建成没好气的说道。
“不是我,是该死的世道。”杨侗辩了一句。
两人一起大笑了起来,仿佛是知己久别重逢,谁能想到这是一对大敌。
“萧公!”杨侗又和萧瑀见了礼,这个也是亲戚,是杨广和萧后一手带大、一手为大隋培养出来敌人。
到了军帐当中,主位这边只有杨侗和杜如晦、罗士信。李唐则是李建成、萧瑀、李道宗。
“想必建成兄,也急着给长安带回好消息,那咱们就开门见山的谈吧。”众人入坐以后,杨侗直接开口道。
“如此也好。”杨侗的提议,正合李建成之意,他问出了心中十分不解的问题:“我大唐在关中只剩长安一城,唐军主力也尽溃在凉州,即使有援军到来也不是隋军的对手,仁谨何以放过我大唐君臣?”
“首先是门阀制度,门阀制度源于汉,因曹魏‘九品中正制’而兴盛。永嘉之乱至今,南朝北朝更迭纷纷,始终无一朝善始寿终,北魏算是久的,但仅只百年又被周齐分裂。这背后,都是门阀制度在做怪。”
“孝文帝也想改革,却不幸误入歧途,以致门阀之风不弱反强,宇文泰建关陇门阀,最终得以立国,可北周还是毁于门阀之手。”
“我大隋受让于北周,没有用一种流血的暴力方式将旧制度打烂,才导致以关陇贵族为代表的各个利益集团依然十分强大。这些人,心中只有家族利益,从不考虑社稷天下,更不在意百姓死活,他们不仅把持地方官府,使政令出不了京城,而且还垄断学识,阻隔寒士上进之路,使寒士入仕升迁无望。当寒士怨恨积累到一定时候,必然会爆发,这是我大隋立国之初就存在的最大问题。武帝殚精竭虑,想尽一切办法给寒士机会。但世家大族强大的力量又使他不得不妥协,最后通过科举上来的极少数寒士只能担任低品小官,在升迁无望之下,他们投靠豪门,反而成为世家大族至上之鼓吹者。”
“昔日,关陇贵族不满足北周给予他们的利益,才推出文帝以隋朝取代北周。但是我大隋王朝不仅无法满足关陇贵族的要求,反而做出损害他们利益的事情,于是他们又把你们李家推到出来争夺天下。”
“你们李家依仗关陇权贵走到这一步,但你们李家也付出了七八成的官位去回他关陇权贵。故而,你们李家即使最后得到了天下,恐怕你们李家王朝的命运也跟我大隋一样,稳不住两三代。”
这个道理当然不止杨侗一人知道,各方势力高官心里都明白,但也只有杨侗和他麾下的文武敢大明其白的说出来;李建成和李道宗固然心中有数,却绝对不敢当着萧瑀这个南方士族的领袖人物说出来,因为他们李家需要这些世家大族打江山,不敢得罪他们,这就是杨侗和其实势力最根本上的不同,因为他始终都不依赖世家大族,世家大族再恨他,也没办法在现在的大隋搞事。
其实当年王莽建立的新朝,虽然很快被扑灭,但那却是自夏商周以来,第一次动摇世家大族之根本,仔细想想,杨侗现行的许多政策,与王莽所推行新政多有类似,可惜,王莽没有杨侗的手腕和强势,最终在世家反扑中昙花一现。
杨侗所走的路和王莽有些类似,都是想打破世家大族家天下的制度,建立利于时代发展的制度,无论成败,光是这魄力都当得起枭雄二字!而且某种程度上说,杨侗已经成功了,看冀州、幽州、并州、雍北,每一地都是民心似铁,只要这个制度在,李唐便是有十倍兵力都难以攻进。
作为一个聪明的人,李建成又如何看不出世家门阀的危害?但他不是唐王,即使他是唐王他也玩不转杨侗这一套,因为李唐从起事那一天起,他们的发展已经定型了,他不可能、也没有能力像杨侗这样把阶级矛盾摆到台面上当武器,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无需杨侗打,李唐自己就完蛋了。
“天下毒瘤莫过于门阀,门阀之毒莫过于关陇!但只要是毒,都应该切除,只有这样,才算是真正的大乱大治。”
杨侗下完了定论以后,淡然的看着李建成,似笑非笑的说道:“如果我统一天下太快,先有家、后有国的南方世家肯定会降了我。要是成为自己人了,痛恨这些毒瘤的我,又有什么理由舞动锋利的屠刀呢?”
杜如晦会心一笑,这是他向杨侗进献的主张之一。
李建成一头黑线道:“这便是你放过李唐的原因?”
“关陇权贵外战外行,内斗内行。我需要李家为首的关陇权贵斗死关东士族、斗死南方士族、斗死巴蜀士族!等你们搞死了一大半世家大族,然再去收拾一个干净的巴蜀、荆扬。”
“尉文通、王万昌、刘霸道、孙安祖、高土达、张金称、刘元进、郭子和、孟海公、卢明月、徐圆朗、翟让、孟让、薛举、梁师都……”杨侗如数家珍的一口气说了几十个死掉的义军首领名字,然后说道:“若无他们将天下搅乱,若无他们搞死各地的世家大族,我得到的冀州、幽州、并州、雍州、半个凉州也不会这么干净,各项改革必将困难重重。他们虽是旧隋的掘墓人,但他们却是‘消灭门阀制度’的先驱,我要感谢他们。”
杨侗接着说道:“他们是消灭门阀制度——这盘大棋中第一批牺牲掉的棋子,而你们李唐和王世充、李密、窦建德、萧铣、杜伏威、林士弘、沈法兴、李子通也是我的棋子。这盘棋还没走完,我又怎么舍得自断膀臂?”
“棋子?”李建成涩声笑道:“原来天下英雄,在仁谨眼中,都只是棋子而已?”
“世事变化无常,谁是棋手、谁是棋子?谁又能说清?棋子也好,棋手也好,都是推动时代正常发展的先驱罢了!我比王莽成功之处,在于,不仅把新政深入到了两千多万人口的骨髓和灵魂之中,还创立了比较完整的各项制度,哪怕把我搞死的王朝焚了书,也焚不完藏在几百万个家庭中的书籍。只要毁灭不完,终会有人延续下去。说吧,你找我干嘛?”
“我们这颗棋子需要撤离的时间,希望国中圣手宽限几天。如何?”李建成没好气的说道。
萧瑀见李建成口气非常冲,心下咯噔,生怕脾气并不太好的杨侗生气,正要解释之际,却听杨侗毫不在意的说道:“多给你们两天时间。三天后,你们从蓝田出武关。”
萧瑀愕然。
杨侗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你的条件呢?我不认为你没条件。”
“除了我在长安城外说的那些。再加一条,你们不能强迫百姓、将士南移。”
李建成沉思起来,隋朝推行的是均田制,而唐朝没办法执行,百姓和将士们肯定不会跟他们南迁,世家大族的佃农和农奴更不会走,失去了关中近千万人口,这会给李唐造成极严重损失。但转念一想,才发现自己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若是惹恼了杨侗,他把长安攻破了,那真是大势去矣,于是有些艰难的点头道:“可以。”
“公事说完了!”杨侗笑了一笑,向萧瑀说道:“我有私事和建成、承范要说,萧公先回去吧。”
“这!”萧瑀有些犹豫。
“也不是什么大事,是关于秀宁的消息。萧公在外面稍微等下即可。”杨侗明白萧瑀的担心,大度的一笑。
“喏。”
萧瑀在杜如晦和罗士信的带领下退了下去
等三人走远,杨侗向李建成和李道宗说道:“秀宁有孕在身,你们要当舅舅了!”
“当真?”李建成大喜过望,李秀宁的近况也是他在意的事情,即使杨侗不说,他也会问。
“秀宁跟我远征高句丽之际,怀上了这孩子。是远征高句丽最大的战,惊喜!”
“哈哈!”李建成高兴得大笑,激动道:“这孩子了不起,还没出生就跟他爹娘征战天下,开疆拓土。”
李建成有一个好色的老爹,姐妹非常多,当舅舅已经不是第一次,但李秀宁是唯一和他同父同母的妹妹,她的孩子自然和其他人不一样了。让他有一种第一次当舅舅的感觉,傻傻的直乐。
“恭喜姐夫!”李道宗喜欢的到贺,李秀宁在同辈之中,人缘相当好。
“仁谨,孩子的满月酒我是吃不到了。”李建成满怀遗憾,他从腰间解下了一块翡翠玉石道:“我这个当舅舅的也没什么好送的,这块玉佩是给我外甥的礼物。”
“多谢了!”杨侗慎重的从李建成手中接过玉佩,收藏放好。
“我这里也有。”李道宗也送上了贺礼。
“多谢承范!”杨侗拍了拍李道宗的肩膀,注视着他的眼睛道:“李家军神,绝不是孝恭兄,只能是你李道宗。”
“姐夫过奖了!”李道宗脸红道。李孝恭为李唐打下了巴蜀和半个荆州,是大唐实打实的第一将,是李道宗仰望的偶像,他真没想过自己可以超越李孝恭。
“相信我的眼光!”杨侗意味深长的看了李建成一眼,笑着说道:“我看人的水准,比高孝基只高不低。”
李建成何等精明?知道杨侗这是在和自己说话:他这个族弟前途不可限量,务必要拉拢、争取、珍惜。
他向杨侗微微颔首,以示明白。
对于杨侗相人的水准,他真没怀疑。
即使李道宗没有达到杨侗说的水准,仅凭宗室这一重身份就足以令他重视。他笑着说道:“风陵渡相会之际,仁谨让我危难之际不走玄武门,现在呢?”
杨侗心想:你问我,我问谁?不过还是说道:“我不知道你们的新国都会不会有玄武门,可如果危难临头,且必须抄近路,务必小心。”
这不是废话嘛?遇到危险的时候,谁不抄近路逃跑?谁敢不小心?
“那我呢?”李道宗问道
“忌褚。”杨侗一脸神棍表情
“忌楚?”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