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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无风     大明元辅txt下载     大明元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69章 愚兄也持此意

    “老爷,出了点意外。”

    高务实刚刚从楼上下来,等在门口的高陌立刻迎了上来。

    “长公主?”

    “不,不是长公主,是锦衣卫的人拦住了从校场来白玉楼的道路,不让步丁过来。”

    见心斋的原主体很小,扩建之后形成了三大板块:一个是以白玉楼为主体的高务实居住和办公区,这个片区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算是京华的“头脑区”;

    第二个是学堂区,及京华工匠学堂几个系的教学和实验区,放在后世基本上可以算作大学城、科研所之类;

    第三个区域便是校场区,毫无疑问是京华步丁、骑丁在京师轮训和轮戍的主要区域,除了可供万人同时训练的大校场之外,还建有营房、库房、伙房、靶场等一系列完备设施。

    为了确保这三大片区的工作不会互相受到影响,它们之间并不是完全相连的,中间被一条三岔路形成的三条街道隔开。

    三条街道上有京华自营的一些店铺,但更多的是原来买下这附近大片土地时的“失地百姓”所开的店子,店面是京华赠送的——哦,其实也不算赠送,确切的说法应该是折抵购地款。

    高陌之前为了确保白玉楼的安全,下令调来大批护卫队,但这个命令随即被高务实要求撤销了,这样就只能按照“原计划”来。

    而原计划是当永宁公主被快速转移之后,立刻临时调动少量护卫队来白玉楼戍守,这个行动的要求是:人数要少,声势要大。

    至于目的,就是要引起锦衣卫的注意——因为临时调动家丁守卫白玉楼,会给锦衣卫方面一个错觉,即白玉楼中现在正有重要人物到来,甚至是正有要事发生。如此,他们就会把主要的精力集中在白玉楼,而忽略掉已经被转移走的永宁公主,误以为她还在白玉楼与高务实私会。

    但原本以为会一直埋伏、等待最后时机的锦衣卫却提前出现,堵住了家丁护卫队的来路,这一点就大大出乎高务实的意料之外了。

    锦衣卫想干嘛?堵住家丁护卫队,然后围攻白玉楼,直接把我杀了?

    怎么可能!

    刘守有就算疯了,他下头的锦衣卫千户们也不可能这么没脑子,这么对待一位正三品的兵部侍郎、辽东巡抚,是要陪着他一起抄家灭族不成?

    高务实眉头皱了起来,他突然觉得自己对刘守有的防备还是有点疏漏——疏漏之处就在于他没有考虑过刘守有是不是有可能不顾规则行事。

    高务实沉声问道:“他们可有驾帖?”

    这里要补充说明一下,在后世的影视剧里面,锦衣卫权势的集中体现、也是最被诟病之处,在于其缉捕、刑狱特权。

    比如电影《绣春刀2》里,就有一个贯穿剧情的物件,叫做“无常簿”。一个锦衣卫总旗“无常簿”上几笔不尽不实的记载,就有将人送入诏狱的可怕力量。

    当然,高务实来到大明已经二十余年,他知道锦衣卫并没有这种文书,但电影里这个情节设定,也算是凸显出缇骑——又称“行事校尉”的“首告”特权,在方向上也算是正确的。

    事实上在《明实录》中,关于“行事校尉”举报、告发、“缉之以闻”的记载比比皆是。

    简单的说,锦衣卫的行事在某种程度上,的确可以说基本无程序可言。

    但“基本无程序”不代表真的一点程序都没有,尤其是在针对高官、勋贵等特殊对象的时候,怎么可能一点程序都没有?

    这里就有一个最重要的程序,就是要出示“驾帖”。

    “驾贴”指皇帝下发的逮系或赐死臣民的专用诏敕,是一种公文类型。锦衣卫缉捕要出示驾帖,表明其特权源自皇帝本人。出示驾帖,有些类似于后世警方逮捕某人之时,也是需要出示逮捕令的。

    而这道公文的重要性,《万历野获编》的一则轶事能体现一二。

    原历史中的万历初年,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密差锦衣校尉到河南新郑,众校尉扬言令退休在家的前首辅高拱自裁。全家恸哭之时,高拱处变不惊,喝问诸校“驾帖何在?”

    行事校尉当然拿不出,于是高拱全家得以幸免于难。

    然而,即便皇帝发下驾帖,其实也只是意味着程序走完了一半。文官集团崛起之后的锦衣卫,还需持驾贴到六科中的刑科批定,才能真正开始拿人。

    如果是刑科不批,单从理论上来讲,皇帝也无可奈何。这个规定,目的很显然,就在于制衡不同机构的权力。但是制度设计者苦心经营的平衡,有时候也会随着某些权要的崛起,或者皇帝本人的意愿而轻易被打破。

    这就是本书一直所说的,当一位皇帝铁了心不要脸面了,他的权力其实是没有止境的,想做什么都可以。百官只剩下最后的反抗手段:请辞。

    当然,只要皇帝脑子里还有一丝理智,他也会怕百官真的来个集体请辞,那朝廷中枢就直接瘫痪了。

    而且皇帝没法强令百官“不允辞”,因为明代一直都是可以“挂冠归隐”的,比如说父母去世,有很多官员上疏请辞之后根本不等朝廷答复,直接把乌纱帽往衙署一放,潇潇洒洒就“夜奔归家”了,朝廷是没法计较这个的。

    别说丁忧,其他原因也一样可以“挂冠归隐”,比如历史上李廷机请辞了一百多次都没被批准,他就自己把自己这个首辅都给“解雇”了,挂冠回了老家,皇帝也没追究。

    历史,有时候真比小说还神奇。

    回过头来说,有明一代锦衣卫权势之所以有所消长,原因正在于此——全看皇帝的意志。

    至于说,理论上锦衣卫出动搜捕,还应该通知五城兵马司之类的问题,相比之下就都是细枝末节了,其实不那么重要。

    重要的就是这个驾帖。

    高务实当然不认为朱翊钧会给刘守有搜查白玉楼,甚至抓捕他高务实的驾帖,但问题在于,刘守有如果没有这个驾帖,他是怎么敢如此胆大妄为的呢?真就拼了老命,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这一票了?

    面对高务实的问题,高陌语速飞快地回答道:“带队的缇骑(办事校尉)只说是奉命行事,驾帖不在他手中,在刘守有那儿。”

    高务实冷笑道:“刘守有好大的狗胆,他哪来的驾帖!”

    刚说到这里,前庭院正门那边匆匆跑来几名家丁,老远就朝高务实抱拳行礼:“老爷,南门口有一群举人老爷说要联袂拜访您,带头的一个好像还是个中书舍人。”

    高务实的眼睛微微一眯,问道:“哦,只是余印君?刘都督不在吗?”

    印君,不是字,也不是号,是一个俗称。明代的舍人分为中书科舍人、直文华殿东房中书舍人、直武英殿西房中书舍人、内阁诰敕房中书舍人、内阁制敕房中书舍人五种,均为从七品。

    其中,中书科本不称科,只因与六科均在午门之外,官署相联,时人习惯称之为科。此署中设二十人,不分长贰,通常以年长者一人掌印,称“印君”。

    余廷槚其实不是此署中最年长者,但架不住他老子是文华殿大学士余有丁,因此这“印君”就归他当了。

    那家丁回答道:“回老爷的话,没有瞧见刘都督,为首一人就是余印君。”

    高务实眉头大皱,心道:这次可见了鬼了,居然又料错了?

    转念一想:不对,这不是我计算出错,而是刘守有这次恐怕真的是不打算照规矩办事了。

    可刘守有如果不按规矩出示驾帖,那他除非把整个锦衣卫十四个千户所全部拉过开,否则根本不可能压住见心斋的高家家丁,刘守有本人既然是“搞情报的”,他就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现在刘守有手下的人能拦住高家的步丁们,是因为高务实这么多年来一直三令五申,不允许他们违法。换句话说,如果高务实撤销这个命令,或者干脆下令反抗,刘守有此刻能够带过来的人不可能镇住场面。

    最起码,高务本、王之祯手底下的人他这次就肯定一个都不会调。

    那么刘守有唯一的办法就是……伪造驾帖!

    这可真是破釜沉舟啊。

    伪造驾帖、伪造刑科大印,这要是一旦案发,他刘守有的脑袋能不能保住都不好说!

    不过高务实现在可以理解刘守有的想法了:只要坐实了他高务实勾搭长公主一罪,或者干脆污蔑到底,说高务实是欺骗长公主,甚至强迫长公主,那么这伪造驾帖的事就立刻变得情有可原起来,甚至还是“行事果决”,不但无罪,反有大功——现在是大明朝,可不讲什么“程序公正”这种后世的法律原则。

    高务实忍不住冷笑起来:“我倒真是小看了这位刘都督,此人若是生在永乐朝,怕是不比纪纲的威风稍逊。”

    高陌也想明白了其中道理,急得额头冒汗:“老爷,现在怎么办?”

    “急什么?”高务实却并不慌,淡淡地道:“长公主既然已经回宫去了,刘守有在我这里闹得越凶,事后他就死得越惨。”

    高陌轻咳一声,小声提醒道:“可是老爷,‘黑顶’里有很多资料……而且,大校场的库房里不仅有大批火器,甚至还有火炮,这个到时候怎么解释?”

    操,坏菜了……

    高务实也吓了一跳,他见心斋里的训练都是实弹训练,除此之外,由于一贯怕死,见心斋还储存了大量的武器弹药,乃至于最新式的火炮,以避免出现意外之后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原本这都是最后的后手,因为他一直认为自己的身份摆在这里,东厂提督又是自己人,谁也不可能来查他——刘守有按理说也是东厂监督着的啊。

    所以现在这么一来就麻烦了,为了配合朱翊钧的引蛇出洞,再加上没料到刘守有竟然如此豁得出去,眼下居然有把自己搭进去的危险。

    但急了没几个呼吸的时间,高务实忽然又镇定下来,眉头舒展,笑道:“无妨,这事儿麻烦不大……你赶紧派人通知成国公他们,就说我这里那批卖给京营的武备已经到位了,京营既然钱都已经付了,为什么相关的文书还没有送来?让他们赶紧补办,今天……不是,马上就要办好,东西随时可以转交给他们——记得一定要快。”

    高陌闻弦歌而知雅意,当下就明白自家老爷这是要破财消灾了,不过这财破得可不小。他轻咳一声,再次提醒道:“可是老爷,库房里超标的部分加起来,至少得值二十多万两,如果按照咱们卖给京营的价格来算,怕是要接近四十万两了。”

    “你们到底存了多少啊?”高务实也愣了,但马上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四十万两就四十万两吧,这次情况紧急,便宜这帮王八羔子了。”

    高陌也没法子,一脸牙疼的模样,愁眉苦脸地走了。

    高务实则对之前来报信的家丁头目道:“行了,那边的事咱们不必着急,刘都督想玩花样,我就陪他玩好了。倒是余印君这批人,我还真不能不去见一见……走,咱们去欢迎欢迎诸位公子,顺便也让他们看看我,免得到时候说我忙着在白玉楼白昼宣Y,居然没法立刻迎接。”

    下头的家丁们其实都不清楚整件事,但老爷这么说了,他们当然只能附和。

    很快高务实便到了大门口,下令大开中门——呃,其实白玉楼这庭院大门是西式的,倒也说不上什么“中门”,反正就是把大门全打开了。

    高务实亲自迎了上去,果然对面是一溜的马车停在那儿,以余廷槚、王士骐为首的一干“学子”至少有二十多个,声势还真不小。

    “余兄、王兄、诸位仁兄,欣闻列位踏春游玩至鄙处,实在是蓬荜生辉,务实喜不自禁……”高务实这一通客套话不要钱似的往外撒,甚至还极其客气地一个个去和来此的学子交谈,交换字号——他当然认不得这许多人,因此要交换字号,以示礼貌。

    余廷槚和王士骐虽然惊讶于高务实出来得这么快,而且面色如常,但还是笑意盈盈地跟他寒暄着。

    等高务实去一一与其他士子废话的时候,王士骐才小声对余廷槚道:“余兄,这局面似乎有些不对劲啊,咱们……”

    余廷槚不动声色地道:“别着急,我瞧他这地方大得很,说不定只是自以为能把人藏好……咱们还是先等刘都督那边的行动,到时候再随机应变。”

    “可他出来的如此迅速,这该怎么说?”王士骐显然还是有些担心。

    余廷槚摇了摇头,不屑地道:“这就不知道了,说不定他只是……办事快呢?”

    王士骐忍不住偷笑起来,压低声音道:“还是余兄见识高,此人年纪轻轻就富甲天下,小弟听闻这白玉楼里金屋藏娇、美女如云,就算比起皇宫大内也不遑多让,没准他这身子早就虚了……”

    “呵呵呵呵……愚兄也持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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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其实之前本来还有一章比较那啥的,后来想想,没敢写。你们也知道,现在不能描写脖子以下。我一想,那干脆跳过算了。至于漏写的那期间具体发生了些什么,从后面高陌找到高务实之后的描写来反推就好。

第270章 你的时间不多了

    高务实这边陪同余廷槚、王士骐逛起了花园,自然继续把之前给永宁公主做导游的侍女和园丁等人叫来,一一为这些公子们介绍,看起来极是好客。

    这群人里头,其实真正完全清楚今天白玉楼会发生什么事的,也就余廷槚和王士骐二人,剩下的其他人都是被邀请来陪玩的——当然实际上他们的作用是做个见证。

    他们既然不清楚内幕,对于高务实如此贴心的招待当然很是欢迎,也没察觉到高务实其实就是在拖时间。

    这群人转了老半天,连白玉楼都还没进得去,光在这大庭院里兜兜转转了,甚至还有几人即兴赋诗。高务实当然知道他们的意思,很是夸赞了一番,说得他们个个都以为自己是李白再世、杜甫重生。

    毕竟,这可是六首状元的赞扬,拿到士林里完全可以吹嘘几十年。一时之间,连落榜的失落都散去不少。

    只不过逛了会儿庭院,这群人有一个算一个,就都对高务实这位毫无架子、热情之极的主人满意到了极点,要不是自问地位悬殊,真恨不得跟他拜个把子才好。

    他们是玩开心了,余廷槚和王士骐就急了,时间过去了大半个时辰,偌大的庭院都要逛完了,刘都督怎么还没发动?

    他们两个却不知道,刘守有那边也是出了点情况。

    刘守有之前的行程是这样安排的:在发现永宁公主出宫之后,立刻派了大批锦衣卫在飞鱼袍外多穿一身便装,“分进合击”一般从多条道路绕路来到见心斋“大园区”等待命令。

    接着他再集合了余廷槚、王士骐和这批打算用于充当“捉奸见证者”的士子,自己也陪同他们一起前来。当然,这次“游玩”的发起人名义上是余廷槚和王士骐,而刘守有只是恰好顺道。

    既然只是顺道,到了见心斋大园区之后,刘守有便借故离开,由余廷槚和王士骐去引高务实,自己则去集合人马。

    在刘守有看来,事情到了这一步,即便高务实得知消息,知道见心斋来了不少锦衣卫,他也没法子亲自来“堵”自己的路,因为他必须考虑士林声望,只能去陪余廷槚、王士骐他们。

    如此,刘守有自己便能摆出锦衣卫都督的威风,震慑住高家的家丁,直接杀入见心斋尤其是白玉楼区域搜查。这样就避免了万一高务实早早跟他碰上,然后非要仔细检查驾帖的危险——他怀里的确有驾帖,但那是伪造的,只能骗骗外行,拿到高务实这个曾经的“小阁老”面前哪能不露馅?

    就算退一万步说,这驾帖能骗过高务实,也不见得一定管用,因为高务实的身份摆在那里,不仅家世特殊,本人地位也很特殊,他若坚持非要先见了皇帝再说,然后强令家丁抵抗,那他刘守有也要完犊子。

    毕竟,刘守有是真的清楚京华的实力,包括见心斋的实力,对方如果铁了心要固守,凭他手底下如今能忽悠来的这点锦衣卫,根本攻不进去。

    高务实果然去陪余廷槚和王士骐了,这一点刘守有没有料错,但他没料到高务实的“大管家”高陌那么难缠。

    在刘守有看来,这老东西可能是脑袋一根筋,认定了刘守有没有驾帖就不能进见心斋,更不能进白玉楼。口口声声“我新郑高氏数代忠良”、“老元辅极谥文正、天下仰望”,甚至还敢说“锦衣卫大举入我见心斋,可有元辅首肯?”

    总而言之一句话:你刘守有算个什么玩意儿,也敢来我见心斋撒野!有本事你闯一个我看看?

    刘守有硬的软的都试过了,高陌就是不肯让路,耽误了好一段时间,他才终于没辙,只能把驾帖拿了出来,以皇帝的名义要求高陌和家丁护卫让路,否则后果自负。

    高陌其实还真不认识锦衣卫的驾帖长什么模样,不过他相信高务实的判断,知道这驾帖绝对是假的,因此假意犹豫了一下,才表示:你这驾帖我认不出来,不过我家老爷就在白玉楼,他老人家肯定分辨得出真假,我得拿去给老爷过目才行。

    刘守有大怒,当即表示不肯,而且再拿“抗旨不遵”来威胁高陌。岂料高陌依旧软硬不吃,楞说没有老爷的首肯,除非皇上御驾亲临,否则谁也别想私闯白玉楼,不信你就试试看。

    试试看是不能试试看的,这辈子都是不能试的——光是这么点地方,白玉楼的外庭院高墙上就摆出了不下两三百杆名震北疆的万历一式。

    而被锦衣卫堵在身后的家丁护卫人数还要翻倍,他们背后也都背着枪,这要是打起来,只来了四百多人、武器只有绣春刀的锦衣卫估计两轮排枪之下就要全军覆没了。

    这还试个屁?

    又僵持了一会儿,带来的锦衣卫们腿都快吓软了,刘守有才终于想出了办法,不情不愿地从怀里掏出驾帖,猛地丢给高陌,口中喝道:“驾帖如同圣旨,你亲自去给高中丞查验,若有半分损坏……你该知道后果!”

    高陌年纪虽然不小了,但只是气力之悠长不如当年,身手并没有变差多少,手一扬就把那驾帖接下。不过,这下子他就没法耽搁了,正皱眉犹豫,刘守有再次大喝一声:“怎么,拿了驾帖还要阻拦锦衣卫办差?你是要害得你家老爷背上不忠的罪名吗!”

    高陌无法,只好表示自己愿意去送验,请刘都督稍候片刻。

    刘守有冷着脸一句话也没说。

    然而等高陌一走,刘守有却丝毫也不客气,假意抬头看了看时辰,脸一沉,手一摆:“已经逾时了,来人,给我撞门!”

    然后又朝高家家丁大吼:“尔等再不让开,就是给你们老爷招祸!尔等可知,阻碍锦衣卫缉捕搜拿,罪同谋逆!到时候别说圣上怪罪下来,便是你家老爷怪罪下来,尔等担待得起吗?”

    也不知是圣上吓人还是老爷吓人,刘守有这话一说,高家家丁果然就犹豫了,一个个面面相窥,交头接耳,不知该如何是好。

    刘守有抓住机会,派人上去撞门。可惜这门也是铁门,锦衣卫又没有攻城器械,哪里能靠血肉之躯撞开?到最后居然是高家家丁将那大门给打开了,刘守有与一干锦衣卫这才冲了进去。

    刘守有虽然没有来过白玉楼,但他显然有渠道能弄到白玉楼的大致地图——高务实在白玉楼宴请宾客好多次了,来过的人实在太多,这是根本瞒不住的。于是刘守有很快布置了搜查任务,把四百多锦衣卫派出去,堵门的堵门,搜查的搜查。

    不过奇怪的是,高家的家丁把他们放进来之后,既没有原地不动,也没有一哄而散,反而很是默契地分成若干部分,跟着刘守有派出去的锦衣卫身后。

    刘守有喝问:“你们做什么,还要冥顽不灵吗?”

    有个家丁头目冷着脸一抱拳:“刘都督,驾帖尚未验证明白,您就私闯当朝三品大员宅府了,难道我等还不能派人看看些么?您也应该知道,我家老爷天下豪富,这要是被人顺走了什么值钱的东西,到时候是您来赔,还是小的来赔?”

    刘守有还没来得及答话,那家丁头目又道:“看您这模样,大概是不肯赔了,但小的也是肯定赔不起的,所以必须派人跟着,若是您连这都不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小的就只好得罪了。”

    刘守有见那家丁头目面沉如水,目光中杀气森然,心中也不由一凛,暗道:高务实这厮找的什么鬼家丁,这区区护院家丁怕不是比边将们的随任家丁杀气还足,难道是跟着他打过安南之战的?

    刘守有虽然自称儒臣,毕竟干的锦衣卫的活,这点眼色还是有的,面前这厮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货色,逼急了他,天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罢了罢了,眼下的关键是找到四公主,只要找到四公主,这些小事都不值一提,到时候等高务实栽了,老子要处置这区区一个犯官家丁还不是轻而易举?

    他冷着脸转身,看似懒得计较,其实也就是默认了。

    那家丁头目无声冷笑,但却没有亲自带队去监视锦衣卫们搜查,而是站在刘守有身后不远处,做了几个手势,便自有家丁们按照锦衣卫们各批次的人数多寡而自行分好人数,分别跟着监视去了。

    刘守有不肯示弱转身,但心里却也有些紧张,暗道:高家家丁如此精锐,竟然比我预计中还要厉害,要不是他们担心给主家招祸,又没了那老小子指挥,今天这大事岂不是要坏?

    转念一想,又紧张起另一件事来:幸好我有额外的准备,让余公子和王公子带了一帮读书人来,不然要是高务实当场把咱们这些人给处理了,他与长公主私会的消息岂不是就这么被摁下去了?我那驾帖毕竟是个假的,他到时候推说没看出是我,以皇上对他的宠信,只怕也不会怎么怪罪他吧?

    想到这里,刘守有也不禁后怕,自己吓出一身冷汗来。

    但马上他就不怕了,因为高务实和一帮子士子已经匆匆赶来,走在头前的高务实一脸怒色,老远就喝问道:“刘都督,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拿着一道伪造的驾帖来我白玉楼撒野!”

    刘守有强行挤出一个笑容,拱手道:“高中丞何出此言?这驾帖如何就是伪造的了?”

    眼下长公主还没找到,他自然不肯承认驾帖是伪造的,反正高务实现在也没法证明。

    谁知道高务实却冷笑一声,问道:“刘都督不承认?好,好。”然后一转身,把那驾帖递给余廷槚,道:“余兄乃是中书印君,自然认得驾帖真假……余兄,有劳你看一看,这驾帖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余廷槚听得大吃一惊,心中暗道不妙:糟糕,这姓高的要坑我!我若是直说这驾帖是假的,那锦衣卫的搜查就进行不下去了,如今四公主还没找到,今天这事岂非就功亏一篑了?

    可我要是说这驾帖是真的,也不行啊,就算到时候高务实东窗事发,可我堂堂中书印君竟然错认驾帖,这传出去……

    余廷槚的心思一念千转,又想道:要不然我到时候就承认自己与刘守有是合谋,所谓“认错驾帖”不过是一时权宜之计,为了稳住高务实?不行,不行,父亲大人说了,这件事一定要自己摘出来,否则不管有再大的功劳,内里都有隐患……

    其实余有丁警告他的这个隐患说穿了很简单:你一个文臣,又不是锦衣卫这种专司特别稽查的人,伪造驾帖这种事你都敢参与,你眼里还有朝廷法度吗?

    这就是他跟高务实类似的地方了,高务实搞政争的时候,不管是用阴谋还是用阳谋,反正从来都是在规则范围里想办法,绝对不会像今天刘守有这样“破釜沉舟”,因为即便这“破釜沉舟”成功了,但自己在皇帝心里也会留下一个“不守法度”的印象。

    这种印象出现在东厂、锦衣卫的头子身上,个别时候或许还情有可原,但出在文官身上麻烦就大多了,基本上跟“案底”差不离。

    你要是现在还有点用,皇帝可能暂时先不计较,但一旦你没什么用了,或者再犯了其他什么过错,那这“案底”就要被拿出来一齐秋后算账了。

    文官嘛,没出事之前都得尽力保证自己是个完美忠臣,所以余廷槚思来想去,还是不敢直说这驾帖是真的。

    他仿佛拿烫手山芋一般,拿着那驾帖左看右看,几乎是在一笔一划的“检查”,看得周围的人都忍不住皱眉。

    这玩意那么难验明吗?你堂堂中书印君,圣上的大宝检查过多少遍了,这还能看不出来真假?

    甚至刘守有都有些莫名其妙,暗道:余廷槚搞什么鬼,只消一句“此驾帖绝非伪造”,高务实就没法阻拦任何事了啊?

    他哪里知道余公子的想法,或者说哪里知道余阁老的想法不过是让他出面冲锋陷阵,可没有把自己搭进去的意思——一丝一毫都没有。

    伪造圣上驾帖、硬闯文官宅邸,这种名声余阁老可不希望沾染上一星半点,之所以让余廷槚来,只是为了安刘守有的心罢了——反正余廷槚只是来游园的,碰上这档子事“纯属意外”。

    惟独高务实反而不急了,甚至之前的怒气都似乎已经消散了不少,耐耐烦烦地等着余廷槚鉴别真伪。

    余廷槚耽误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条斯理却又一脸迟疑地道:“按理说这大宝看起来着实不像是伪造的,不过这其中有一笔印得有些不太分明,这就难办了……高中丞,下官建议还是等事情了了之后,再拿去宫里仔细验证,不知您以为如何?”

    高务实心里不屑,暗道:模棱两可打太极?你这手段可不怎么样啊,看来还得是你老子亲自来,那才差不多。

    他竟然不仅不怒,反而笑了起来:“连余印君都这么说,莫非真是本部院看走眼了?”

    刘守有心里松了口气,也懒得去计较余廷槚的态度不对劲,当下便道:“圣上驾帖中说了,让下官好好搜查一番,也好还高中丞一个公道,想必以高中丞之为人,定然是不会阻拦的吧?”

    高务实淡淡地道:“这是自然,刘都督只管慢慢搜……哦,不对。”

    刘守有又紧张起来,忙完道:“高中丞你……”

    高务实轻蔑地一笑,毫不客气地打断道:“诶,刘都督勿急,本部院只是想提醒你一句:你的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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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 步步紧扣

    “你的时间不多了。”

    高务实这句话一出口,刘守有就不由得心头一紧。他不知道高务实意指何处,心里难免揣摩,究竟是打算调动家丁强行反抗,还是请了“援军”?

    刘守有眼珠一转,没有答话,心里却暗暗盘算:强行反抗应该不可能,当着余廷槚、王士骐这帮士人的面,高务实不可能做这种自绝于天下的蠢事。那就只能是他找了“援军”,可援军会是谁呢?

    刘守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陈矩,因为陈矩虽然只是内廷的第二号人物,但他是东厂提督,如果他亲自赶来,不管自己正在做什么,他都有权强行压下——其实也不能说是“有权压下”,而是一旦陈矩下令,锦衣卫的人的确不敢不听,哪怕刘守有当场表示不服也没用。

    这种局面就好比某省巡按御史强令该省某知府暂停某事一般,即便知府的上司布政使有令在前也不管用,这知府肯定得先听巡按的,不然挨了巡按的参多半就要被罢官了,而相对来说布政使即便参劾知府,知府通常也就是被吏部记上一笔,挨一顿批评罢了。

    这个理由很简单:巡按的本职就是监督,我现在发现你做得不对,“小事立断”之权就可以拿来用了,而你若拒不执行,那就视同不遵圣意。至于我“断”得对不对,事后自然有皇帝圣裁,跟你没关系。

    东厂提督之于锦衣卫,情况也就和这类似,他是监督锦衣卫的,他让你立刻停止,你就只能停止,否则就等同于不遵圣意。至于他的这个命令究竟算不算圣意,反正你也管不着,只能在事后由皇帝来圣裁。

    陈矩和高务实的关系有多亲密,刘守有当然一清二楚,他也不怀疑陈矩在这件事上肯定会相助高务实。

    不过,刘守有在断定高务实并不是打算武力反抗之后,就显得并不十分惊惶了,因为他也是有后手的。

    就在高务实任由刘守有搜查白玉楼的同一时间,朱翊钧也刚刚进了慈宁宫。

    此时已经是下午,朱翊钧当然不能以请安为由来慈宁宫,他用的理由是“问武清侯疾”。

    武清侯李伟是慈圣李太后的生父,也就是朱翊钧的外公,今年已经年近六十了。此公由于早年生活困顿,等女儿发达之后又贪财好逸、沉迷享乐,这两年身体不是很好,最近正生着病,所以朱翊钧便用问疾这个借口前来。

    不过这也就是个借口,朱翊钧对自己这位外公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而且也知道他名声很烂,平时除了一些礼仪活动如代皇帝拜祭历代先帝、先后之类,其他事基本不让他参与。

    李太后倒是对父亲感情挺深,因为她的母亲去世得早,而她本人昔日能进裕王府做宫女也是父亲决定的,所以听闻儿子为此前来,倒也甚为高兴。

    只不过,她暂时还没时间和朱翊钧谈这件事,因为方才有人前来向她禀报了一件大事:永宁长公主悄悄溜出宫了!

    李太后不是不知道自己这个女儿的遭遇,她虽然是个传统且典型的重男轻女的母亲,但母亲终究是母亲,她对女儿的婚事也挺内疚。可是在她看来,这也并不是女儿偷溜出宫的理由!

    尤其是,李太后经过了之前那么多事,现在心里也很清楚,自己这女儿出宫绝对不会是无的放矢,她铁定是去找高务实了!

    其实李太后何尝不觉得高务实足够优秀,但对于天家而言,这种优秀要想用好,绝不应该是拿公主去换的。至于个中原因,其实李太后倒没有深思过,因为她的政治才干实在很一般,她这么做只是固执的维护历代先帝所订立的规矩罢了。

    毕竟在她看来,天家的规矩大于一切,正如同她的儿子一定会是皇帝一般,这都是规矩所决定的,因此对她而言,维护规矩就是维护一切。

    朱翊钧来到慈宁宫时才知道母后不在正殿,也没在寝殿,而是在花园。他也没多想,直接便往花园而去。

    到了花园,慈宁宫的宫女告知皇帝,慈圣太后在含清斋,皇帝于是右转。这含清斋本来在明代是不会出现的,如今这地方是前几年高务实建议朱翊钧给慈圣太后所修建,用的名义是太后圣诞(没用错词)。

    含清斋的大门处挂着楹联,上书“轩楹无藻饰,几席有余清”,这幅字是朱翊钧亲自御笔所书。以往他来此都会看上一眼,但今天朱翊钧没有多看,而是匆匆而入。

    一进含清斋前房,朱翊钧就看见母后手里正捏着念珠,一下一下轻轻转动,他本想抢先上去请安,谁知道李太后却先发问了:“皇帝,尧媖在哪儿?”

    朱翊钧心中一凛,暗道:果然有人告密。

    不过他面上却是一脸诧异,愕然道:“尧媖?她不在长春宫吗?”

    “你不知道?”

    朱翊钧摇了摇头,一脸无辜。

    李太后微微蹙了蹙眉,朝身边的一位女官道:“去,请皇后来一趟。”

    朱翊钧赶紧先拦住了,然后问道:“母后,究竟出了什么事了?”

    李太后看了他一眼,道:“听说日前皇后赐了一块坤宁宫宫禁凤牌给尧媖,哀家想问问皇后这么做的用意。”

    “那倒不必问皇后了,这件事是儿臣的意思。”朱翊钧示意那宫女退下,然后对李太后道:“母后,儿臣是看近来春兴,天气也好,所以借皇后之手,让尧媖有机会出去踏个青,好好散散心……母后您也知道,尧媖近来的情绪很是低落,儿臣是担心她闷出个好歹来。”

    李太后不置可否,淡淡地问:“公主出宫踏青这种事,虽然外廷可能有人会嚼舌根,但毕竟只是小事,你下道口谕也就是了,何必假皇后之手?还是说,这踏青的地方敏感得很,你也知道不能被外人得知?”

    “母后这话,儿臣有些不太明白。”朱翊钧不慌不忙地道:“儿臣近来事忙,又是春闱又是滇战的,也没时间去问尧媖想去哪儿散心,所以那夜就顺口对皇后说了一句……怎么,她出宫了?”

    李太后微微眯起眼,但面上看不出什么喜怒,只是淡淡地道:“听说是去了,而且还是装成宫女的模样出去的……”

    “是吗?儿臣刚从乾清宫来,倒是不知此事。”朱翊钧现在的演技进步也很大,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开始胡说八道:“不过她好端端的出宫踏青,装成宫女做什么?哦,对了,儿臣听说她还搞了个慈善基金,莫非是想白龙鱼服一番,体察民情?”

    李太后道:“哀家倒不想管什么慈善基金之类的事,毕竟也都是积德修福,总归也是好事。但她若是做出什么有损天家声誉的事来,那哀家就是想不管也不行了。”

    “怎会如此。”朱翊钧笑了一笑,又问道:“母后已经确定她的去向了?”

    朱翊钧这一句,把“确定”二字说得格外重,显然意有所指。

    李太后心中一动,道:“哀家只是刚刚得到了这么一个消息,还没派人去长春宫查证,恰好皇帝你就来了……”

    “既未确定,现在说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朱翊钧笑着转身,吩咐陈矩道:“立刻派人去长春宫,看看永宁在不在,若在的话,就请她过来一趟,若是不在,即刻前来回禀。”

    陈矩躬身应了,出门安排人去长春宫不提。

    按理说这件事到此就可以暂停一下了,毕竟接下来总要等长春宫的消息。好在长春宫离慈宁宫不远,一来一去也要不了多少时间。

    这个时候,朱翊钧如果真是来“问武清侯疾”的,现在就可以开始“说正事”了。

    然而朱翊钧却根本没提这茬,反而迟疑了一下,似乎有什么想问却又不太方便开口的样子。

    李太后皱眉道:“有什么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哪像个皇帝的样儿?”

    朱翊钧等的就是这句话,闻言“郝然一笑”,轻咳一声,道:“儿臣只是有些奇怪,不管尧媖有没有出宫,这件事连儿臣都还不知道,母后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李太后脸色一变,不悦道:“怎么,皇帝是在说哀家这个做娘的在宫里管得太宽了?”

    “母后误会了,儿臣岂敢又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儿臣只是就事论事。”朱翊钧正色道:“虽说后宫之中,有两宫太后和皇后主事,儿臣寻常时候的确不必过问什么,但尧媖是我大明的长公主,她若真是微服出宫,这样的事下头难道不该首先向儿臣禀报么?为何儿臣尚未得到消息,而母后这里反而得到消息了?”

    朱翊钧说着,朝李太后躬身一礼,正色道:“儿臣想问的是,这来禀告消息的人,是母后早有安排的,还是……”

    “哀家终日礼佛,闲得慌了去安排这些?”李太后被儿子这么一问,也有些觉得不对劲起来,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故意要让哀家比你更早知道这个消息?”

    朱翊钧心道:更早是不可能更早的,不过对方的确是这个意思。

    “儿臣的确有这样的怀疑。”朱翊钧毕竟已经掌权一段时间了,而且这段时间里还连续取得了对外战争的胜利,尤其是漠南大胜这种让大明一举扭转北方边境形势的大胜,他现在对母后的畏惧已经少了很多,至少不必担心母后再拿废君新立来威胁,因此言语之间的自信明显变得充足了很多。

    出乎意料的是,李太后对儿子的态度倒并不十分反感,只是略微有些新奇,想了想,问道:“先不说是不是有这种事,姑且假定是有的——你觉得此人为何这样做?”

    朱翊钧道:“很难说,这也正是儿臣刚刚一直在想的。”他微微一顿,道:“早几年儿臣和求真论史,他曾经提到过一个观点:但凡是个脑子正常的人做事,就一定会有其目的,这个目的通常都是为了获得某种好处。那么,如果要反推是谁做了某件事,关键就在于谁能在这件事之中获得好处。”

    李太后问道:“既然如此,谁能因为这个消息先被哀家知晓而获得好处呢?”

    朱翊钧微微一笑,道:“好处么,通常有两种,一种是自己直接获利,另一种则是对手倒霉。母后,儿臣以为,那人应该是料定这件事被您先得知之后,就会有人倒霉,而这个倒霉的人,就是那人的对手,或者至少也是对手之一。”

    这话乍听有些绕,其实倒也挺简单的,李太后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思索着道:“如果你刚才没来,事情按照那人所想的发展,谁会倒霉呢……”

    朱翊钧笑了笑,没说话。

    李太后则很快变了脸色,沉声道:“哀家刚才怀疑尧媖是去了高务实那儿,所以你的意思是说……那人希望哀家迁怒高务实?”

    朱翊钧叹了口气,道:“求真这个人,要说有什么缺点,儿臣实在说不出什么来,顶多就是有些爱赚钱罢了。但他虽然爱财,却是君子爱财,历来取之有道。可惜世人死抱着‘铜臭’二字不肯放手,总觉得爱财就是坏事……所以求真是‘誉满天下,谤亦随之’。”

    李太后有些诧异,问道:“你是说,高务实拦了别人的财路,所以有人要陷害他?”她微微有些不信,摇头道:“哀家听到的说法可不是这样,连你三舅那种性子的人都说高务实为人大方仗义,向来不吃独食。”

    朱翊钧没有立刻回答,苦笑了一下,这才微微摇头道:“母后有所不知,所谓商场如战场,战场则总有敌我之分。若是能站在求真一边,大伙儿自然觉得他仗义,因为跟着他做买卖总能赚钱。但反过来呢?总有些人没法和求真站在一边,而是只能站在他的对面,偏偏求真做买卖又厉害得很,他们要是因此亏了钱或者少赚了钱,您想他们能不恨求真么?”

    李太后这才明白过来,点了点头,道:“刚才来报信的人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外头忽然有宦官扯着嗓子高宣一声:“永宁长公主殿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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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孝陵卫司香

    “母后,皇兄,你们找我?”

    那宦官的宣号刚一落音,永宁公主已经匆匆进来,朝李太后和朱翊钧各自行了个礼,有些气喘吁吁的模样。

    李太后见女儿面色潮红,喘息不定,额头甚至还有一层细密的汗珠,不由得略带怪责地道:“就算是找你,也不必这么着急,怎么这都要出汗了?你是长公主,已经是做姑姑的人了,遇事要端庄娴静……”

    朱翊钧则笑道:“母后,您就少说尧媖两句吧,她这么急着赶来,还不是怕您久等?来人,给长公主赐座。”

    赐座其实并不需要额外搬凳子,含清斋里自有陈设,女官们只是上来给垫了个垫子,便请永宁公主落座了。

    等她坐下,李太后便问:“为娘之前听说你出宫了,可有此事?”

    女儿和儿子还真就不同,李太后在朱翊钧面前自称“哀家”,这是很正式的称谓,但到了女儿面前就变成了“为娘”,就仿佛是民间母女说话时一般。

    当然,大概率是因为朱翊钧的身份特别,他是皇帝嘛。

    永宁公主一脸诧异,问道:“出宫?”

    “没有?”李太后果然一怔,眼珠转了转,最后落在朱翊钧脸上,蹙眉道:“皇帝,你怎么说?”

    朱翊钧笑着摇了摇头,道:“母后,事情这不是已经清楚了么?尧媖要是真出了宫,这点时间怎么回得来?”

    李太后也闹得有些糊涂了,想了想,又朝永宁公主道:“尧媖,你长春宫里今儿个有人出宫吗?”

    “有啊。”永宁公主看起来很镇定,飞快地答道:“卫敏和秦霜两个今天出宫了。”

    这两人是经常跟着永宁公主的,卫敏不必说了,秦霜就是那个小圆脸宫女,李太后见得多了,也知道这两人。

    “她们一齐出宫了?”李太后追问道:“是去采买,还是有什么其他事?”

    永宁公主摇头道:“女儿宫里很少需要采买的,她们俩是代女儿到白玉楼查账去了。”

    果然还是白玉楼。李太后心中暗暗留心,但面上则不动声色,只是问道:“你又不是高务实的东家,他有什么账是该你去查的?”

    永宁公主笑道:“母后说笑了,就算是皇兄,也只是高中丞的君上,谁有那么多银子能做高中丞的东家?”她顿了一顿,接着道:“不知母后是否知道女儿有个慈善基金?那基金就是请高中丞代为打理的。每过一段时间,京华方面都会准备好近期的收支明细,请女儿派人过去查验。”

    李太后本来心里还有最后一丝疑虑,那就是既然每过一段时间就要查验,可见此前也是有过的,那何以之前没有人来向自己禀告,这次偏偏就有人来了呢?

    但朱翊钧已经开口了:“母后,事情看来是清楚了,依儿臣看,可以把那诬告之人叫出来了。”

    李太后想了想,还是觉得儿子女儿更靠得住,便点了点头,吩咐道:“把张信叫来。”

    永宁公主听了这个名字倒是没什么反应,而朱翊钧则明显面色一僵,刚才的轻松之态逐渐消失,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张信本人倒没有什么大不了,但他有个干爹,叫张鲸。

    虽然不管什么宦官,在朱翊钧眼里都不过只是奴才罢了,但张鲸好巧不巧的,正好是他刚刚打算重用的一个,这就有些让他恼火了。

    朱翊钧心里暗暗道:张鲸啊张鲸,你最好没有掺和进来,要不然……朕也只好拿你去给求真一个交代了。哦,还有一个刘守有……

    叫张信出来倒是很快,原来此人“告密”之后并没有走,就留在含清斋对面的凉亭候着。

    这宦官只是个少监,但因为干爹张鲸的缘故,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获赐了飞鱼纹——意思是那衣服还是少监服饰,只是上头绣了飞鱼。

    实际上宫里的飞鱼纹服饰不少,但只有大宦官们才得以真正有机会穿“飞鱼服”,并且一般还不是“大红纻丝”这四个字打头。能穿“大红纻丝飞鱼服”的,通常都是司礼监秉笔太监以上了。

    张信很年轻,看起来才二十出头的样子,他进了含清斋,一看皇帝也在,心中不由暗喜。但再一看,却差点吓尿了裤子——为什么永宁公主也在?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朱翊钧已经冷冷地开口了:“张信,朕问你,你为何要污蔑永宁扮成宫女模样私自出宫?”

    张信陡然还魂,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大声喊冤:“皇爷,冤枉啊,奴婢怎敢污蔑长公主殿下,奴婢早上的确看见长公主殿下穿着一身女官服饰,和另一个女官一道从玄武门出了宫啊!”

    朱翊钧冷笑一声:“若是永宁出了宫,那现在是谁坐在你面前?张信,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还要狡辩吗?”

    张信一边大声喊冤,一边福至心灵地想起一件事来,道:“皇爷,长公主出宫一事,玄武门的守卫们也瞧见了,皇爷要是不信,可以召他们前来问话!”

    朱翊钧心中一紧,暗道:糟糕,今天玄武门是锦衣卫的人当值,而今天这件事又和刘守有逃不脱干系,这玄武门的守将若是刘守有的亲信……

    他想到这里,不禁有些犹豫起来,李太后见了便问道:“皇帝怎么不说话?”

    朱翊钧刚想用“玄武门离得有些远”来搪塞,谁知道永宁公主却主动道:“皇兄,小妹也觉得应该让玄武门守将来当面对质,若不如此,何以证明?”

    朱翊钧听了,心里暗暗叫苦:这下糟糕了,尧媖怕不是以为那玄武门守将是我亲信,这可如何是好,我堂堂一个皇帝,怎么会亲自过问区区一个玄武门的守备事宜?我连今天玄武门守将是谁都不知道啊。

    然而事已至此,朱翊钧也没法推脱了,只好轻咳一声:“那就传吧,陈矩……”

    “回皇爷的话,奴婢刚才去请长公主殿下的时候,琢磨着最后万一需要玄武门守将来做个见证,未免耽误时间,已经提前差人去传了。”

    朱翊钧心中一动,点头道:“哦,那正好……不错,你这思虑倒也周详。”

    陈矩自然谦谢。没多久便见一位身材高大的锦衣卫百户穿着飞鱼袍匆匆过来,朱翊钧命他进来说话。

    那百户一见慈圣太后和皇帝都在,推金山倒玉柱地拜倒,口中道:“臣锦衣卫百户骆秉良,叩见慈圣太后,叩见皇上,叩见永宁长公主。”

    “骆秉良,你今个是在玄武门当值?”朱翊钧根本不认识此人,随口一问。

    骆秉良道:“回皇上的话,臣今日上午当值玄武门,下午改西华门。”

    “哦,既然上午在玄武门,朕问你,永宁长公主今天早上可有从玄武门出过宫?”朱翊钧朝永宁公主一指,道:“你看清楚了,不要认错。”

    骆秉良只是略微抬头瞥了一眼,立刻垂下头,道:“回皇上,长公主殿下今日上午不曾到过玄武门。”

    张信听得大惊,怒指骆秉良,大声道:“你胡说八道!当时咱家还瞧见你跟长公主说过话呢……”

    “放肆!”朱翊钧一拍茶几:“朕还没问你话,有你说话的份吗!”

    陈矩这次极其难得地插了句嘴:“张信,你自小入宫,到如今也已十余年了,应该知道咆哮君前是何等罪名……要咱家代张内官教一教你吗?”

    张内官,说的就是张鲸,他的本职是内官监掌印太监,名义上的职司是掌管采办皇帝所用的器物,实际上也管着内帑的一些用度。

    “奴婢死罪,奴婢死罪。”张信连忙认罪,但马上又辩解道:“但奴婢只是一时激愤,这骆秉良明明……”

    “够了!”这次却是李太后听不下去了,一脸厌恶地道:“你先来哀家这里告刁状不说,现在永宁也说了没有出过宫,这个骆秉良是当值的守将,也说没有见过永宁,你还当着哀家和皇上的面在这里威胁证人!”

    她话还没完,又转头对朱翊钧道:“这奴才该怎么处置,皇帝决断吧!”

    朱翊钧见母后没有深究,心里不知道是高兴好还是不高兴好,当下点了点头,道:“污蔑长公主,论罪当死。”

    但这句话说出来,永宁公主似乎有些不忍,劝道:“皇兄,事情既然已经澄清了,能不杀人还是不要杀人吧。”

    李太后倒也没料到朱翊钧开口要杀人,她比永宁公主更信佛,当下也道:“既然尧媖仁慈,皇帝你看……”

    “那就发往孝陵卫种菜。”朱翊钧倒是无可无不可,他只想赶紧把事情了了,杀不杀一个小太监根本无所谓。

    谁知道张信却吓昏了头,虽然是鬼门关走了一圈又转回来了,但孝陵卫种菜也不是什么好差事啊,那玩意儿一样可能死人的!他一听这个处置,顿时哭喊着道:“皇上,奴婢冤枉啊,奴婢是听干爹的话去特意盯着玄武门的,奴婢真的看见了……”

    朱翊钧的脸色一瞬间就铁青了,猛然站起来,喝道:“来人,拉下去!”

    皇帝震怒,周围的人自然忙不迭动起来,几名净军立刻冲进来将张信摁住,二话不说就往外拖走。

    然而张信的话还是回响在所有人耳边了。

    永宁公主蹙眉道:“皇兄,这奴才是跟谁的?”

    朱翊钧脸一抽,但妹妹问起,他又不能不答,只好无奈道:“是张鲸那厮。”

    永宁公主站起身来,朝朱翊钧福了一福:“请皇兄替尧媖做主。”

    朱翊钧张了张嘴,下意识又朝陈矩看了一眼,陈矩微微摇头。

    李太后也看见了这个动作,把脸一板:“怎么,你妹妹都被一个奴才给欺负了,你这做哥哥的还打算不说话?”

    这个罪名就有点大了,朱翊钧连忙把所有心思都丢开一边,立刻道:“母后说哪里话,儿臣只是,只是觉得这事实在有些诡异……不过既然母后和尧媖都觉得罪证确凿,那张鲸自然是该罚的。”

    朱翊钧正打算说“将张鲸降为奉御,以观后效”,谁知道李太后却点了点头,先开了口:“那就好,既然皇帝也说该罚,就罚他也去孝陵卫吧。念他效劳有年,就不必种菜了,去做个孝陵卫司香便是。”

    朱翊钧一句话被憋了回去,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本来的意思是先把张鲸降级到最低,然后再派人查一查看看究竟怎么回事,再然后才做最终的处理——如果是无辜的,自然就官复原职,如果的确是他所主使,那免不得也是去孝陵卫走一遭了。

    但李太后这句话一说,这查证就等于没了,直接按最糟糕的办。

    朱翊钧干笑一声,还是决定就按母后和皇妹的意思办算了,张鲸虽然颇得他的宠信,那也是因为之前做事做得不错,而今天这件事……即便他不知情,但他的“干儿子”做出这么一档子事来,他至少也是个管教无方,也不算太冤枉他了。

    罢了罢了,孝陵卫司香就孝陵卫司香吧,好歹还算个宦官里的文职,干的事和礼部差不离,也不算太委屈他了……

    李太后见儿子似乎默认了,便道:“尧媖既然没事,就先回去换身衣裳吧,别回了汗生病。”

    永宁公主便起身谢过母后,然后就打算走。朱翊钧见事情搞定,也起身打算告辞。

    李太后皱眉道:“皇帝,你不是来问疾的吗?”

    朱翊钧这才想起自己是打着“问武清侯疾”的名义来的,忙道:“自然是来问疾的,儿臣不是要走,是……呃,那个,陈矩,你送一送永宁。”

    陈矩的表情控制能力看来很到位,愣是忍住没笑,一本正经地应了,这才退出含清斋去追永宁公主。朱翊钧则开始假模假样开始找母后问起自己外公的病情来。

    却说陈矩追上永宁公主,永宁公主立刻让自己的随从退后一些,一边走一边小声对陈矩道:“没杀那个张信,他不会不高兴吧?”

    陈矩当然知道“他”是谁,微微一笑道:“张信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棋子罢了,杀不杀都无所谓,高中丞不会在意的。”

    永宁公主放下心来,然后又想起一件事,问道:“他怎么知道那个百户会帮咱们?”

    “您说骆秉良么?”陈矩笑道:“此人是湖广人,早年曾经投在前辅臣张江陵门下,不过那只是靠着籍贯之故,并不怎么受重视。后来张江陵的势力烟消云散,一直到梁梦龙与高中丞合作,这些势力才逐渐又开始聚拢,并且投入到高中丞门下,骆秉良就是其中之一。”

    永宁公主这才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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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1,张鲸毕竟不是冯保,我想了想,不打算给他更多戏份了;2,大家可以猜一猜骆秉良是什么人?

第273章 倒台

    人世间快乐的事很多,其中有一种叫做打倒对手。

    人世间悲剧的事也多,其中有一种叫做打倒对手不成反被对手打倒。

    刘守有在短短一个时辰之内,连续体会到了两种极端情绪。

    他先以为自己胜券在握,马上就要体会倒打倒对手的巨大喜悦,心里甚至已经开始想象永宁公主被从白玉楼找出来之后,高务实浑身发抖的模样。

    正因为这样的情绪,当下属告诉他,在黑顶发现巨大的地下室之后,他甚至激动得亲自带人去搜查。

    这硕大的地下室分作两个区域,一边是档案室,另一边是储藏室。档案室中有大量的田契、地契、房契以及鬼知道多少的进出口货物记录之类文档。刘守有对这些东西没有兴趣,粗粗看了一下,见没地方藏人,立刻转去了储藏室。

    储藏室震惊了前来搜查的锦衣卫们——里头至少存放着数十万两现银,以及至少五万两熔铸得整整齐齐的金条。

    每个锦衣卫都看得目瞪口呆,不少人下意识地从喉咙里发出“荷荷”的怪声。

    还有不少人呆呆地朝着这海量的金银走去,小心翼翼又紧张万分地伸出手,仿佛要试着触碰神祗一般。

    刘守有不是没有见过钱的人,甚至绝不是没有见过大钱的人,但即便如此,陡然面对这么大笔的现银和黄金时,他也下意识有些眼晕。倒抽凉气之下,并没有来得及喝令属下。

    不过没关系,一直负责监督他们搜查的高家家丁们用抽刀声和子弹上膛声惊醒了他们。这时候他们才回过神来,面前的金银可都是有主的,而且这位“主”绝不是他们开罪得起的人。

    除非……找到永宁公主!

    刘守有到底是“有大见识”的锦衣都督,他清醒得最早,立刻开始高声喝骂——不是喝骂高家家丁,是喝骂他的属下们。

    很是耽误了一阵时间之后,锦衣卫们恋恋不舍地从储藏室出来,而刘守有则和他们不同,他是失魂落魄地出来。

    白玉楼已经找遍了,黑顶和地下室也找遍了,根本一无所获,现在怎么办?

    他转头看了一眼高务实,后者正在花园之中和余廷槚、王士骐等人谈笑风生,一名士子正站在人群中摇头晃脑的说着什么,看起来像是即兴赋诗。

    而等他说完,众人都朝高务实笑着说话。高务实伸手虚压了一下,也一脸微笑的说着什么,看起来就像是在点评,而众人则不时点头附和……好一幅其乐融融的和谐景象。

    刘守有满脸铁青,看起来只是心情糟糕,基本还算镇定。但其实他此刻心中早已惊恐不已:永宁公主人呢?到底去哪了?要是找不到她,今天这事儿我该怎么收场?皇上要是追究下来,我可连驾帖都是伪造的……

    余阁老会保我吗?还有申阁老,还有天下心学各派的官员们,他们……会保我吗?

    一名千户见刘守有神情恍惚,心里也有些紧张,上前小声道:“都督,白玉楼既然没有,会不会是藏在大校场或者工匠学堂那边?咱们要不要去那两地找找?”

    刘守有心中一动,但马上颓然道:“没用了……刚才搜查白玉楼的时候,那两处根本无人看守,如果长公主是去了那儿,到现在也早该走了。”

    他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力气,肩膀一下子就塌了下来,背也莫名的显得有些佝偻,有气无力地道:“栽了,栽了……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能回答他的人肯定不会回答,而愿意回答的人则根本回答不了。

    就在此时,白玉楼的大门忽然再次打开,大队身着战时罩甲的锦衣卫从外头涌入。至少进来四五百人之后,身着东厂番子服饰的一批人夹在锦衣卫中间出现,而这些人簇拥着的那个人是刘守有十分熟悉的。

    其实就算还看不清脸也无所谓,那人的服饰已经清楚地说明了他的身份。

    大红纻丝的内宦样式飞鱼袍,加上特旨御赐的行蟒肩绣纹,这一身打扮天下找不出第三个来,除了司礼监掌印太监黄孟宇之外,就只有这位了——司礼监首席秉笔、钦差提督东厂官校办事兼御马监掌印太监陈矩。

    陈矩今天极其难得地骑马而来,直到进了白玉楼,看见了与一众“学子”们站在一块的高务实,他才翻身下马,带着人朝这边走来。

    刘守有只见到高务实迎上去,与陈矩短短地说了几句话,陈矩就转头朝他这边看过来。

    对方是东厂提督,无论现在的局面已经多糟糕了,刘守有仍然不得不遥遥拱手一礼。

    但一贯谨慎、规矩的陈矩这次却端然不动,冷冷地摆手示意了一下,身后的一名锦衣卫千户二话不说,带着人就上来了。

    “都督,之祯等奉皇命而来,请都督去一趟东厂,还请都督配合,莫要让之祯难做。”

    来人既然也是锦衣卫,理论上当然也都是刘守有的部下,只不过刘守有根本不把面前这人当部下看待罢了。

    因为他是王之祯,是王崇古之孙、王谦之子,当然更重要的是,他是高务实转弯抹角的表兄,与高务实的堂兄高务本一样,是其在锦衣卫中的耳目。

    刘守有坚持着最后的尊严,强撑着不肯露怯,问道:“皇上怎么说?”

    王之祯咧嘴一笑:“抱歉,都督,这您得去问陈督公,卑职只是奉命行事,可不知道皇上说了什么。”

    刘守有一直看不惯王之祯那有点吊儿郎当的模样,见状冷然一笑:“王之祯,就算我倒台,难道你就能上去了?”

    王之祯表情夸张,一脸诧异,:“都督何出此言?”

    刘守有懒得陪他做戏,冷笑道:“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少了一个最上头的,你们这些人就都有机会往上挪一挪了。让我想想……你也许能升个镇抚使?哟,可真不错啊,想去北司还是南司?”

    王之祯哈哈一笑,忽然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好教都督知晓,陈督公的意思是让我去北司,南司给高务本去做。”

    刘守有冷哼一声,两眼微微一眯:“南北两大镇抚司,镇抚使虽然只是从四品,上头还有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五人,但你二人联手把持两司,就真不怕皇上起疑?”

    王之祯一摊手道:“皇上为什么要起疑呢?锦衣卫中荫官众多,我是得我祖父王鉴川(还健在)公恩荫而入的,是历代忠良之后;高务本是得其三伯高文正公恩荫而入的,也是历代忠良之后……我们俩个轮也要轮到这儿了啊。”

    刘守有懒得再说什么,王之祯见了,也不和他继续废话,手一摆,就有人上前要拷人。

    “皇上若是没说怎么处置,就不劳你们锁拿了,本督自己会走。”刘守有冷冷丢下一句,自己往前走去。

    下属们朝王之祯望过来,王之祯笑了笑,大声道:“你们跟好了就是,想必咱们刘都督是不会逃跑的,对吗都督?”

    刘守有鼻子里哼了一声,却懒得答话,径直朝陈矩走来。

    “有劳督公亲自跑一趟了,不知皇上……”

    陈矩没等他说完,淡淡地打断道:“刘都督你身为锦衣都督,执法犯法,不仅伪造驾帖、伪造刑科关防,还持之擅闯三品重臣府邸,皇爷震怒之极,命咱家亲自来善后,至于说对你的处置么……”

    他微微一顿,眼皮一翻:“革职候勘。”然后又补充道:“不过,这件事调查清楚之前,恐怕要委屈刘都督你去诏狱待上几天了。”

    锦衣卫都督要下狱当然只能去诏狱,因为锦衣卫是天子亲卫,不隶寻常衙门,就算犯事也不可能下法司问断,那就不能去刑部天牢,只能去诏狱了。

    刘守有的身子微微一抖,又强行稳住。他本来想说两句场面话,但发觉自己牙关打颤,生怕说话的时候语调发抖,干脆闭口不语。

    高务实在一边面色淡然,仿佛是个事外之人一般,陈矩见他没有其他表示,便把手一摆:“押走。”

    刘守有的心防终于还是露出了破绽,被人在肩上轻轻一推,居然腿一软,直接摔了一跤。

    眼见得高务实与陈矩都有些意外地朝他看来,刘守有不禁臊得满面通红,忙不迭爬了起来,扭过头匆匆而去。

    此时的他,真是一刻都不想继续留在这里丢人现眼。

    等刘守有走后,余廷槚和王士骐也满脸铁青地前来告辞。这两人明显是官场经验不够丰富,还没能修成什么“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随意说了两句就要走。

    高务实倒是很客气,还说要留他们吃个晚饭,甚至还介绍说白玉楼有几个西洋厨子,问他们要不要试试花样。

    余廷槚和王士骐哪有这个心情,坚持要走,就跟火烧了屁股似的。高务实一脸遗憾,一边说下次一定要请诸位前来补上今天这顿饭,一边亲自将他们送到门口,又和其他学子们一一挥手作别。

    等这群群众演员都上马车走了,高务实才转过头,露出一抹嘲讽。

    陈矩见了不觉莞尔,道:“余廷槚这人,这辈子顶破天也就一个知府了。王士骐倒还不好说,虽然今科没考上,毕竟是去年应天的解元,没准今后还有机会……”

    高务实微微摇头:“就算今后考上了,他这辈子的出息也就那样了,我看多半就是一个员外郎做到致仕的命。”

    陈矩哑然失笑,但没有多纠缠这个问题,而是开始介绍起宫里刚才的情况来。

    高务实听完他的介绍,也不禁有些诧异,略微思索了一下,问道:“张鲸就这么倒台了?我记得你和老黄都说他很得宠……”

    陈矩微微一笑:“得宠是得宠,但再得宠也架不住掺和天家私事。况且这厮运气不好,慈圣太后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明显有偏帮的意思,张鲸倒霉就倒霉到慈圣太后逼皇爷不得不表态这茬上了……”

    高务实想了想,也不是特别确定,又仔细问了问陈矩当时几个人的具体对白,这才道:“看来慈圣太后对四公主还是心怀内疚的,再加上她又以为今天她冤枉了四公主,这种内疚就更加明显起来。结果到了这个时候,她忽然发现自己之所以会冤枉四公主,都是张鲸这厮在背后指使的,这心里的怒气自然就一下子全都爆发了出来。”

    高务实最后盖棺定论地道:“所以,她要立刻处理张鲸,既是对四公主的一个交代,也是对她自己的一个交代。张鲸好死不死的撞上这个枪口,没被直接拉出去杖毙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陈矩听得连连点头。高务实又似乎想起来了什么,忍不住笑道:“我记得冯保也是在孝陵卫种菜,现在张信也去了孝陵卫种菜,再加上一个孝陵卫司香的张鲸……这都快能凑一桌叶子牌了。”

    陈矩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张鲸门下还有好几个呢,要凑一副叶子牌其实容易。”

    高务实摆摆手:“这就不用和我说了,你和老黄自己能搞定。”

    陈矩点了点头,果然没再多说。想想也是,所谓树倒猢狲散,张鲸自己都倒了,下面几个虾兵蟹将怎么可能放在黄孟宇和陈矩的眼里?

    陈矩便问道:“皇爷得知刘守有胆大妄为之事以后,对于谁去管锦衣卫有些犹豫,可能会找求真你讨论,你不妨先有个想法。”

    高务实摇头道:“锦衣卫的事,我不会直接给皇上什么建议的。”

    这个说法倒和陈矩的做法一模一样,所以陈矩也笑了,点头道:“之前咱家也是这么回答了皇爷。”他顿了一顿,迟疑道:“但若你也不说,这锦衣卫都督总不能空着吧?”

    高务实摇头道:“锦衣卫都督空着又不是没有过,甚至还经常有,我记得某些时候别说都督了,连指挥使都经常空缺,然后以其他堂上官代掌。”他顿了一顿,思索着道:“这次刘守有下去了,要是锦衣卫这边实在找不出人来做都督,那就先空着呗,至于指挥使……代掌也罢,递补也行,我是懒得掺和——锦衣卫没有正印官不是更方便吗?”

    陈矩见高务实不像是在开玩笑,也只好作罢不再提了。

    毕竟他说的也是正理,锦衣卫没了正印官,东厂指挥起来的确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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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章 大战拉开帷幕

    京师在“伪妖书案”之后上演了一场攻防战,而远在西南边陲的缅甸,也上演了一场……不对,是一系列攻防战,其战争之接二连三、攻守互换,甚至比京师的政争阴谋更加跌宕。

    四月初三,刘綎所部于木邦城南七十里处大破从孟定退兵南下的莽应里主力,缅军在地雷、大炮的打击中乱成一片,被刘綎兄妹一顿好杀,丢盔弃甲狼狈而逃。

    是役明军阵斩三千余众,刘綎本人阵斩缅甸王叔莽灼,缅军溃乱中互相践踏、火并又损失了两千余,另外被俘者也有七千余。至于因大军溃散而走失的部分,明军方面就无法统计了,但根据刘綎的奏报,预计很可能比前面三项损失加起来还要大不少。

    兵部就此推算,认为缅军在这一役中至少损失了三万人,足以称得上是一次漂亮的大胜,纵然比不上漠南之战那样震撼和具有决定性,但也要知道,漠南之战的实际作战主力乃是土默特铁骑,明军虽然有“刺刀破冲阵”这样的闪光点,但归根结底还是在打下手。

    木邦之战就不同了,虽然这是一场伏击战,但却是完全以明军出击,并以弱击强、战而胜之的一场战役。此战彻底打破了缅甸数十年来在西南外藩之中不可战胜的神话,极大的振奋了云南军民的士气,震慑了心怀叵测、摇摆不定的某些藩邦和内属土司,其战役外的影响甚至超过战役本身。

    由于战争尚未结束,朝廷并未立刻给刘綎等有功将领加官进爵,包括此前在永昌、顺宁前线硬顶莽应里主力一个多月的邓子龙在内,云南边将们目前收到的都只是兵部的“口头嘉奖”,唯一值得一提的是朝廷第二拨滇战军饷已经在路上了,而且金额高达白银三十五万两——这个数额在京师或许不太起眼,但对于穷惯了的云南边军而言,那真是值得张灯结彩大肆庆祝的了。

    不过,木邦一战把刘綎所部的火药和地雷等物打了个干干净净,使得他不敢立刻深追,而是只向南推进到锡波城就暂时停了下来,回头打通与云南内地的交通线,以免后勤中断。

    等到邓子龙方面清理了后方,也率军南下锡波城之后,刘綎则把锡波城让给邓子龙所部,自己率军西进安正国城。

    安正国城在缅甸北部最后的重镇阿瓦城正北,锡波城则在阿瓦城东北,此二城掌握在刘綎与邓子龙手中,则意味着明军已经占据了战争的主动权,随时可以发动钳形攻势合击阿瓦,目前他们之所以按兵不动,主要还是后勤问题。

    云南到东吁,从地形上来说,先是云贵高原,接着是缅北山林,再接着是掸邦高原,根本就没一条好路,在这种地形上维持一支前方大军是很难的。

    尤其是明军和缅军面临的后勤压力还不同:缅军之中火器很少,只有一支葡萄牙雇佣兵拥有三百支火枪和八门大炮,而缅军自身的火器化程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也是他们始终攻不破邓子龙守关的一个重要原因。

    而粮草方面,缅军除了自行携带和本身的后勤供给之外,还要求早前投靠他们的缅北各藩邦提供。大致是藩邦们提供了三分之一,三分之二由缅甸自己供应,而其后勤“转运中心”就是缅北重镇阿瓦城。

    如果缅甸虽然丢了一溜的藩邦,但由于他们本身退回到了阿瓦城,后勤压力就很小了——阿瓦城的位置,大致在后世缅甸第二大城市曼德勒。这地方在后世的缅甸算是“缅甸中部”,而此时缅北那些地方由于还是云南控制下的外藩,所以阿瓦就是缅北。

    此消彼长之下,此时的后勤压力就转移到了明军头上。

    明军的后勤从哪里出发?大理城。

    从大理到安正国城和锡波城,直线距离都已经超过了一千一百里,而且是在高原山区,哪有什么鬼直线可走,这后勤压力有多大还用说么?

    按照刘綎和邓子龙的预计,最快也需要两个月才能对阿瓦城发动下一波进攻,而如果后方不靖或者运输不利,那么预计中的阿瓦之战就算直接拖到秋天也是没准的。

    缅甸方面作为地主,显然更清楚这个情况,所以莽应里在阿瓦城只休息了一天,留下三万人连同阿瓦城本身的兵力镇守北疆,自己则马不停蹄继续南下,准备救援东吁。

    东吁城是缅甸首都,城防其实还不错,虽然每天都在给莽应里示警,说是再不救援就要陷落了之类,但其实那只是城中权贵们急着让缅王回来而故意为之,实际上东吁城的情况并不十分危急。

    因为黄芷汀兵力有限,并没有过分威逼东吁城。

    舰队上的水手不算,黄芷汀手中的陆战主力一共就两万。她靠着这两万人不仅拿下了勃固、大光、勃生等勃固王朝旧地,还在极短的时间里扶植起了一支孟族人的仆从军。

    但仆从军并不是招来就能用的,招来就用的那叫炮灰。黄芷汀并不打算把这支孟族军队当做完全的炮灰来用,因为她手头的兵力本来就少,如果这支孟军仅仅只能当炮灰,那她召集起来有什么用?和蒙古人一样直接抓百姓顶上去不就行了?

    黄芷汀是要求这支孟军有一定战斗力的,即便一对一打不过缅军,至少二对一总要能打过才行。所以她只是派出约五千精兵沿锡当河北上至彪关,做出随时攻击东吁城的模样,剩下的一万五千主力却集中在勃固城,同时让高家的家将开始训练孟族人的军队。

    黄芷汀军中的高家家丁大多参与过安南两大警备军的组建和训练,对于如何训练外族人非常在行,对于如何把一支外族人为主的军队悄然“易帜”更是熟门熟路。

    孟族人的这支军队从组建之初,就使用简单的汉语作为作战口令,而对于这支军队中的孟族军官选拔,首先第一条也是汉语的掌握程度。

    换句话说,你哪怕是原先勃固王朝的遗民贵族,如果不懂汉语的话,在孟军之中也是当不上军官的。好在汉话在这个年代,一定程度上类似于东亚通用语,即便平民百姓不会,贵族高官们通常总会一些。

    也许是孟族人“苦莽贼久矣”,孟军的组建速度极快,一个月不到就聚集了将近五万人,考虑到此时孟族可能一共也只有一百万出头的人口,这个比例可以说很惊人了。

    但黄芷汀出于控制力考虑,只将其中三万人编成正规军,按照高务实的风格称之为“勃固警备军”。剩下的约两万人则被她丢给了“勃固副王”阿布拉邦,让他用这两万人编成二线军队,负责天知道算不算数的“勃固新朝”地方治安。

    军队这种东西,光有人是不够的,还必须得有武器装备,这一点很麻烦。

    黄芷汀在从安南出发之前其实就有考虑过收买当地武装力量的问题,也带了一部分,但到了缅甸之后局面发展太快,那一部分东西肯定不够三万大军使用,实际上最多能管三千人的。

    剩余的物资不是没有,但那是为自家军队战损准备的,不可能拿去给新组建的“勃固警备军”——况且这支军队才刚刚组建,谁也不敢保证现在它的忠诚度到底能到什么地步,最好的武器装备怎么可能给他们?

    幸好拿下勃固旧地的时候顺便控制了几个缅甸人的军需仓库,亏得缅甸这些年穷兵黩武,这些仓库里头别的不多,惟独长矛倒是管够,好歹算是勉强避免了勃固警备军空手上阵的尴尬。

    但也就仅止于此了,缅甸这些年光顾着打仗,经济水平连云南都不如,指望他们在发动大战的同时还能在后方储备大量盔甲,那根本就不现实,勃固、大光、勃生等地仓库中找出来的盔甲加在一块儿还不到两百套,连军官都分不齐,最后只能官至百户以上者才发一套罩甲——就这还是黄芷汀从舰队的存货中拿了一百多套出来才凑齐的。

    黄芷汀本人只管编制和装备部分,训练这一块本来全部交给了高家家丁们处理,但没过几天就发现不行。

    因为高家家丁们即便是在安南的两大警备军中,由于高务实强调火器的关系,他们的战术训练也几乎都是围绕排枪阵来进行的,甚至还讲究“步炮结合”。而现在忽然换成一支长矛部队,结果除了队列训练还管用,战术训练几乎很难开展。

    黄芷汀只好亲自插手。

    幸好黄家狼兵们对于长矛部队的训练很在行,这件事交给他们至少也能“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不过狼兵们相对于安南两大警备军体系来说,风格上有很大的不同。如果说警备军的风格是靠严格的纪律和阵列来取胜,那么狼兵们则是靠个人战斗力和士气来取胜的。

    排枪阵也好,刺刀阵也罢,对纪律和心态的要求都堪称极高,要能顶着对方几乎“骑脸”的攻击一丝不苟地整齐还击,所以警备军的特点是稳,首先要站得住,再考虑攻得下。

    狼兵们则很少打这种防守反击战,他们的习惯只有两个字:进攻!

    本来黄芷汀也很担心这支勃固警备军能不能胜任这样的战法,结果巡察了好几次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可能是过虑了,因为这些孟族人看起来真是恨不得缅人死绝。

    虽然他们是生活在缅南滨海平原地带的,在体能上确实不能和狼兵们相提并论,但操练时所展现出来的杀气却竟然不比狼兵们差,以至于黄芷汀听见自己部下军官教训勃固警备军新兵的时候,用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要想象这一矛是对着一个缅人刺过去的!”

    每每说了这句话,对方的精神就明显变得亢奋,甚至亢奋到扭曲,一矛刺出去的力量连狼兵教官们看了都开心得咧起嘴笑。

    这样的训练又持续了二十来天,莽应里终于回到了东吁城,只修整了三天,紧接着缅甸大军就开始南下了。

    莽应里这次北伐损失惨重,前前后后损兵折将五万多,而且这还只算了缅甸军队,没算那些原本归附于他的缅北土司。

    缅军当时号称二十万,实际上单缅军本身也就十万出头,大概是十一万多点,不到十二万的样子。土司们的兵力谁也不清楚,就像早几年的岑氏、黄氏一样,平时可能两三万,但如果需要的话,没准十万都拉得出来,几乎可以说全民皆兵。

    但不管那二十万大军有多少水分,总之他的损失是明摆着的,十多万缅军前前后后损失了至少四成,逃回来的缅军只剩六七万,再加上岳凤等一批大小土司还带了差不多两万人,勉强能凑出八九万大军。

    然而他不能把这八九万人全拉到南边来,于是又留了三万在阿瓦城,这样实际从缅北带回东吁城的兵力也就五万多人。

    不过东吁城本身也是有军队的,留守部队也有一万多。而莽应里从阿瓦城动身南下的时候就已经下令从各地集中兵力,蒲甘城、林汗城、宣利差怛罗城、卑谬城等缅甸重镇纷纷出兵支援,所以现在东吁城不仅“满血复活”,集中了八万大军,而且莽应里一次就带出来七万。

    莽应里虽然穷兵黩武,而且又刚刚在缅北大败,但他到底是跟着其父莽应龙打了几十年仗的人,深知平定后方这种事宜快不宜慢。

    他和他父亲莽应龙都是力推“同化孟族”的,现在勃固旧地丢了,孟族失控,这种强行同化的压迫力已经消失。可以说每耽误一天,他的威望都会下降得更多,更糟糕的是这种威望的下降会伴随着孟族人反抗意识的崛起,今后想要继续同化他们就变得更难了。

    毕竟,缅人同化孟族靠的是武力强压,而不是如汉人同化那样靠着文化来实现,一旦这种武力被证明是纸老虎,那失败就已经提前预定上了。

    再说,后方丢失也意味着自己的力量遭到了削弱,丢失的时间越久,这种削弱就越狠。

    是以莽应里甚至等不及蒲甘城来的那最后一支援兵抵达,就带着七万大军南下了,对外号称十五万,以猛虎下山之势猛扑勃固而来。

    黄芷汀派出驻守彪关的五千人得知消息,二话不说直接按照之前的命令南撤,目标也是勃固。

    决定缅南甚至整个缅甸战局走向的勃固之战,终于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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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勃固会战(上)

    此次南下的缅军,都是多年积累下来的百战之兵,这是不必多说的。东吁王朝的霸业现在几乎全部维系于这支军队之上,这一点黄芷汀也心知肚明。

    缅军号称十五万,其中有多少水分黄芷汀不得而知,但肯定没到这个数。可惜之前安排在彪关的那五千人兵力太过于有限,再加上安南的骑兵本就不多,也不敢派出有限的那点骑兵抵近侦查,只能远远地看个大概,回报的消息是“绵延十余里,旌旗如林海”。

    本着料敌从宽的态度,黄芷汀只能假定对方的兵力在十万以上。

    黄芷汀目前手中的陆师是约莫两万,之前攻略缅南的时候,由于孟族人一见“天朝讨逆”,欢呼之下爆发出了各种针对东吁王朝的起义,使得她的损失相当有限。比如说最西南部的勃生城,干脆就是孟族人自己把东吁王朝的守军赶跑了,然后宣布投诚的。

    但即便如此,两万对十万,在双方都是以步兵为主的作战状态下,这个战争难度也未免太大了一些,除非把那三万“勃固警备军”算上,则还勉强有一些胜机。

    黄芷汀指挥作战的风格与高务实不同。高务实的习惯是独自决定战略目标,然后根据目标来分配任务给部下,同时提前判断对手的心态,告诉部下如何应对。然而,他对于具体的作战指挥则一贯都是不闻不问的。该怎么打,你们前线将领自行决定,我只等着看你们任务的完成情况。

    黄芷汀则没有这么做,或者说,她也没法这么做。她虽然是安南副都统,但麾下只有八千狼兵是她本人的嫡系。

    高务实从金港警备军中抽调的七千人算是她的强力后盾,但毕竟她眼下还没有真正嫁入高家,金港警备军虽然会服从她的调遣,可她也不能直接无视他们,像高务实那样直接下令,连商量都不带的。

    至于高务实从阮倦部抽调的五千人——也就是才刚刚从彪关撤回来的那支人马——这就更是外围兵力了,黄芷汀更不能无视他们的知情权,以免造成军心动荡。

    而这支兵马的战斗力也有些存疑,虽然阮倦半身是安南名将不假,但那并不代表他手底下的兵也有多强。至少在黄芷汀这位狼兵统帅看来,阮倦提供的这支兵马大概率也就和缅军实力差不多。

    所以黄芷汀召开了一个军务会议,除了她本人之外,与会的还有如下几人:

    京华远征舰队司令高璟,金港警备军第二师师长高思进(警备军在安南采用独有编制),海东右卫指挥使兼下龙湾守备黄豹,乂安前卫指挥使兼演州守备阮松,广南三镇总领府一等军事参谋兼华英拓殖使高思廉。

    前面几人的官职比较直白,身份不必特别解释,惟独最后这一位高思廉的职务需要解释一下。

    广南三镇总领府所辖的三镇为乂安、顺化、广南,其中最北边的乂安驻防任务不归金港警备军负责,而是由从都统司“借调驻防”的阮倦部负责,当然政务上由总领府管辖。

    剩下的顺化、广南两镇才是金港警备军的驻防地,但金港警备军不仅仅驻防这两镇,它还承担着另外一个任务,就是向南开拓。

    所谓“开拓”云云,当然是往好听了说,实际上总领府遵照高务实的命令设置了一个特别职务叫做“拓殖使”,由警备军中“军政皆宜”的人来充当。

    这个拓殖使的任务就是率领少量警备军以及当地编练的“拓殖团”往南部的华英、南蟠开拓新的领地。华英、南蟠都是有当地独立政权的,不过体制极其古老,用大家熟悉的话来说类似于“部落联盟长老议政制度”。

    这样一说就很明白了,所谓拓殖,其实就是武力征服,加经济收买,再加政治驯服。而“拓殖团”其实就是由移民而来的汉人、僮人、客家人等各种明人组成的半民间军事化团体,某种程度上相当于欧洲的私人殖民队,但拥有官方背景。

    高思廉这个华英拓殖使干得极其出色,在不到两年时间里,仅仅依靠一支三百人的警备军为核心,收拢和编练了高达将近四千人的拓殖团,通过分化瓦解、各个击破等手段,顺利击败了华英当地的部落联盟(这个说法不确切,凑合理解),实际上已经取得了华英一地,就等着安定局面之后获得高务实批准,成立一个新镇,把广南三镇变成四镇了。

    不过高务实暂时还没答应,因为高务实打算等南蟠也拿下之后,再加上继续南拓占城,最后一次新编三个新镇。

    但不管怎么说,高思廉对于如何在新环境下开展工作很在行,所以这次被总领府推荐来了缅甸,当时的职务比较简单,就是单单挂着他的“一等军事参谋”来的,不过前不久他得到了新的重用。

    黄芷汀鉴于他编练“半军事化团体”经验丰富,而且善于与各种各样的当地土人交流,所以让他临时出任了勃固警备军代军长,指挥那三万孟族新军。

    高思廉的确有些手段,他仗着自己和金港警备军第二师师长高思进都是当年高务实在卫辉赈济收拢的流民这一身份,硬是从高思进那里“借调”了将近一百号低级且年轻的汉人军官,用以充实到勃固警备军的指挥体系中去,很快把这支部队较好的掌握了起来。

    黄芷汀这次会议的主要议题,首先第一条就是决定此战的战略目的。

    更直接一点说,就是要在“坚守勃固”、“击败缅军”、“消耗缅军”等几个思路中选择一个最靠谱的。

    这其中“击败缅军”最好理解,那就是直接打一场会战,在战斗中打败缅军,硬生生的挫败其快速收复勃固的意图。

    而“坚守勃固”和“消耗缅军”则有一定的共通之处,但也并不完全对等。

    选择坚守勃固的话,那么只要缅军会发动攻城战,就肯定能消耗缅军,这是毫无疑问的。

    但这有一个问题,就是最早前的时候,黄芷汀与高务实所商议的战法并不是坚守某地,因为高务实当时并没有认为勃固城乃至于整个勃固王朝旧地非守不可。

    恰恰相反,在高务实看来,整个缅甸的地盘暂时都可以弃守,他只需要尽可能的削弱东吁王朝的统治力量就行——包括兵力、财力乃至于民心威望,通通都算。

    东吁王朝本身就是一个靠着武力强行统一的王朝,其国内的民族矛盾极其激烈,而此时的缅族也还没有成为占据绝对优势的主体民族,所以只要把缅军尽量削弱,打破缅军不可战胜的神话,即便自己暂时撤走,他国内的矛盾也必然更加激化。

    这样一来,等他自己先乱上几年,统治力量由于内耗而损失殆尽之后,高务实就随时可以再杀回来,以猛龙过江之态轻轻松松压服这些精疲力尽的地头蛇,一举接收整个缅甸。

    可以说高务实的计划虽然耗时有些久,至少也得拖个三年五载,但却是最为稳妥、损失也最小的计划,很符合他的一贯风格。

    这个计划是肯定可以成功的,因为高务实作为一个穿越者非常清楚,历史上的莽应里没有被他来上这一手,都硬生生把自己玩到四面楚歌、众叛亲离的地步,最终兵败被俘于自家都城之中。现在有了他高务实的参与,这种衰败的速度完全可以加倍。

    不过,黄芷汀现在似乎有了新的想法,因为她发现现在自己的所面临的情况和之前商议之中的情况并不相同。

    这其中最大的不同就在于,连高务实也没有料到孟族人对东吁王朝的痛恨如此之强烈,没有料到安南大军几乎是兵不血刃地就轻松占领了整个勃固王朝旧地,更没有料到孟族人的参军热情如此高涨,一个多月的时间下来,居然就整合出来一支三万人的可用之兵,这比当初在安南搞警备军还要顺利——至少安南是在大局已定之后才搞警备军的,之前只有投诚的降军可用,民间参军的意识并不强烈。

    所以现在黄芷汀觉得民心可用、军心也可用,在这种情况下,轻易放弃勃固就可能导致前功尽弃。

    然而此时她和高务实相距万里,一时半会实在没法取得新的指示,一切都只能靠她自己来判断、来决定,而出于之前说过的原因,她的决定还需要获得金港警备军和阮倦部的支持才行,于是便有了这场会议。

    与会众人听完黄副都统的介绍,也都了解了当前的局面,纷纷陷入思考当中,并没有人立刻做出什么表态。

    大伙儿都听得出来,黄副都统本人是倾向于击败缅军,奠定整个缅南胜局的。

    但他们也知道这个决定的重要性——万一打输了呢?

    对方可是高达十万的百战精锐,己方只有两万主力的战斗力算是有保证,剩下的三万孟族新军虽然士气可嘉,但毕竟组建得太晚,远远称不上什么训练有素。大家觉得现在把他们拉出去,只要能把队伍站出个模样来,那就算是多亏高家军的传统加成了。

    想着想着,众人就不自觉地把目光往高思廉那儿投了过去。

    高思廉也感觉到了大家的怀疑,他其实并不生气,因为之前在安南的时候他就对这种目光很熟悉,但他也没有立刻跳出来拍着胸脯吹牛,而是不卑不亢地朝黄芷汀道:“敢问都统,如果要击败缅军,是不是一定要正面作战?卑职的意思是,是不是非要把五万人拉出城,和缅军对战于勃固城北的平原之上?”

    黄芷汀听出他话里有话,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没有这样的必要?”

    高思廉果断地道:“不错,卑职以为完全不必这样打。”

    黄芷汀难得地在下属面前露出一丝微笑,道:“愿闻高论。”

    高思廉忽然说了一句震撼全场的话:“卑职建议,都统可以带着我军主力出城,一路向东去锡当,也就是锡当河的河口,而把勃固城的城防交给我部勃固警备军。”

    黄芷汀还没说话,高思进已经瞪大眼睛道:“阿廉你疯了?你这是在劝咱们赶紧去找舰队逃命吗?”

    北方人一般会不用“阿廉”这种说法,这习惯是高思进来南方之后学会的,粤桂两省有这种习惯。

    另一位掌兵的将领阮松也在一边摇头,用越来越熟练的汉话道:“这哪成啊,咱们来缅甸还没打过一场像样的仗呢,就这么灰溜溜逃回去,脸都没地方搁了。”

    高璟本来想说“只要大伙儿撤到锡当河口,缅军就算真来了十万,也不够我一顿打的”——这话可不是吹牛,远征舰队的火炮总计超过3500门,就算只能侧弦开火,理论上也能形成至少上千门舰载大炮的齐射。

    这种情况下如果缅军拿血肉之躯挡实心炮,那真是去多少送多少。最后能杀多少人只看两点:缅军愿意死多少,以及高璟舰队的火炮能打多少轮。

    不过此时说这话明显太不合适了,况且缅军之中既然有葡萄牙人,想必也没蠢到拿陆军去试舰炮威力,所以高璟想了想,最后还是闭口不言。

    黄芷汀终于开了口,道:“你的意思是让本都统带精兵做出撤离的假象,引诱缅军来围城,然后本都统再找机会偷袭缅军?”

    高思廉欣然道:“这是其中一种考虑。”他微微一顿,解释道:“这里实际上有至少两种可能。缅军在发现都统率主力东撤之后,虽然直接前来围城的可能性最大,但也不能排除莽应里这厮胃口太大,干脆先尾随都统主力去锡当河口,争取把都统所部彻底消灭。

    这种可能性之所以存在,卑职以为有两点需要注意:第一,莽应里此人好大喜功,他为了挽回在北线大败的颜面,可能会更希望将南线的我军尽数消灭;第二,如果能够先消灭都统主力,则勃固城就会像昔日隋末王世充看见窦建德援军大败时一样,完全丧失继续抵抗的勇气,很有可能举城投降。

    都统,勃固是缅甸数一数二的富裕大城,在莽应里心中,肯定不希望把勃固打烂,能够争取勃固投降才是最佳选择。”

    “此言有理。”黄芷汀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如果莽应里不追,仍旧来围勃固呢?”

    高思廉道:“那就说明缅军损失极大,甚至缅甸朝廷内部可能已经有些难以为继,必须尽快拿回富裕的勃固旧地。因为拿下勃固城,勃固其余诸城若是得不到都统的有力支援,说不定就是传檄而定了。”

    “这个本都统知道,本都统是想问你,在缅军主力围城之下,你能坚守多久?还有,你又希望在外主力如何配合你。”

    “如果都统能留给卑职一两千杆火枪和足够的弹药,卑职可以守到粮尽之时。”高思廉不顾众人怀疑的表情,沉声道:“另外,不是我部需要主力作何配合,而是我部希望知晓主力将会如何发动进攻,以及在主力发动之后,我部该如何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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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勃固会战(中)

    黄芷汀召集的这场军事会议开了足足两个时辰,以“高家军”的习惯,商议出了两套作战方案,并且详细论证出两套方案下可能出现的一共七种变数,对每一种变数都做出了提前的安排,与会众人也都清楚了自己的任务。

    黄芷汀本人还是头一次开这样的军事会议,她此时越发的感觉到高务实虽然不擅长于具体战术指挥,但的的确确是最好的统帅,因为今天的这场军事会议,不能说就是他此前和自己提到过的一种叫做“参谋部制度”的预演。

    高务实跟她说过这样的构想,但还没有来得及自己实施,现在倒是她将高务实的想法第一次付诸于实践了。

    唯一的遗憾,大概是这个“参谋部”中还缺了高务实提到过一些组成,如专门掌管军需后勤的人员等等,否则制定出来的计划一定会更加严谨、更加无懈可击,把一切变数都提前料定。

    不过散会之后,黄芷汀又忽然有些恍惚,她想到一个听起来很无稽的情况:如果参谋部真的达到了那样的水平,还要统帅干嘛?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她就忍不住开始联想:该不会是高郎指挥了几次大战之后觉得太累人,所以特意想出了“参谋部”制度来给自己减轻工作量吧?

    不过此时毕竟缅甸大军压境,她也没空多想,很快便去安排出城之前的工作了。

    狼兵是可以随叫随走的,有黄豹安排就够了,倒不必她亲自出面。高思进和阮松也能安排好自己的本部,黄芷汀用不着插手。

    她去做另一件事,就是把“阿布拉邦殿下”叫了过来,告诉他“大明天兵”的作战计划。

    但黄芷汀还没开始说正事,阿布拉邦倒是先兴奋地说起了另一件事:他要给自己冠姓了,而且是冠汉姓!

    黄芷汀一开始并没有特别在意,以为阿布拉邦只是为了表示对大明的敬畏,所以才给自己改个汉姓,谁知道阿布拉邦十分郑重地和黄芷汀解释了一通,黄芷汀才意识到阿布拉邦冠姓这件事很重要!

    之前黄芷汀听通译翻译也好,听那些懂汉话的孟族人自称也罢,最大的感觉就是“缅甸这边的人怎么都姓吴?”而等阿布拉邦一解释,她才知道这是个天大的误会。

    原来缅甸人的名字既非大明式的“姓+名”,也非佛郎机式的“名+姓”,这里的人们实际上是有名无姓的!

    缅甸这边,无论缅族也好、孟族也罢,通常只是相互在名前加一个冠词相称,以示男女、长幼、尊卑等不同。有时为了自谦或亲切也可以将冠词省去。

    根据阿布拉邦的说法,只要看看缅甸人名字的称呼便可粗知其性别、年纪和社会地位。

    比如青少年男子的名字前在称呼时加冠词“貌”,意思是“年轻人、弟弟”;对平辈或者青年男性加“郭”,意为“大哥、兄弟”;年长者、上级或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要称“吴”,意思是“叔叔、伯伯”。

    所以说,“吴”并不是缅甸人的姓,只是缅甸人对男性表示尊称的冠词而已。而能出现在黄芷汀面前的人,自然地位都不低,因此通译做介绍的时候便一律叫“吴某某”。而阿布拉邦有点不同,他第一次见黄芷汀就是自己用的汉话而没有用通译,因此他只是自称了“阿布拉邦”,这才让黄芷汀有些误会。

    阿布拉邦还介绍说,与男性相同,缅甸女性的称谓也随年龄的变化而变化,只是名字前加的称呼只有两种:年轻女子加“玛”;长者或有地位者加“杜”。“玛”和“杜”的意思分别是“姑娘、姐妹”和“姑姑、阿姨、婶子”。不论婚否,年龄较大或受人尊敬的女人都可敬称“杜”。

    黄芷汀这才知道,为何阿布拉邦刚才说的是“冠姓”而不是“改姓”。

    不过对于阿布拉邦的做法,她倒是相当欢迎,立刻表示支持。阿布拉邦则表示,他已经决定冠汉姓为“夏”,改汉名为“慕明”。

    “慕明”这个名字很好理解,黄芷汀一听就知道他的用意,这就好比她老家思明府的命名一样,不必多解释了。

    但对于为何姓夏,黄芷汀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谁知道阿布拉邦——不对,现在是夏慕明了——的解释无比神奇,甚至让黄芷汀都有些目瞪口呆。

    夏慕明表示:“百家姓中,夏之前者即是‘高’,我岂敢居于‘高’前?是以姓夏。”

    目瞪口呆归目瞪口呆,黄芷汀回过神来,还是挺欣赏这家伙的,他一个藩邦寡民居然还能想到这上头去,简直是天生当官的料,太识时务了。

    但当黄芷汀告诉夏慕明,说自己要带着两万“大明天兵”出城寻找战机,将勃固城交给勃固警备军来守卫之后,夏慕明的脸色就一下子瞬间苍白了。

    好在黄芷汀也不打算吓唬他,转而又告诉他自己留下了三千支火枪,配合这一个月来加班加点按照棱堡原理改造的城楼,足以确保守住勃固城。

    另外,黄芷汀也知道这些藩邦人士的特点,都是跟战场新兵蛋子一样,怕炮胜过于怕枪,所以还告诉他说自己留了二十门炮给高思廉,让他一切按照高思廉的意思打就好,缅军不可能攻进来。

    果然,一听说还有二十门大炮,夏慕明脸色的血色很快就回来了,拍着胸脯保证,说自己一定能动员全城孟族百姓,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为拖住缅军注意力做出应有的贡献云云。

    等她这边安抚好了这位勃固副王,两万大军也已经动员完成。黄芷汀趁着缅军今天还刚过彪关,没有两天时间到不了,干脆提前出发,一方面向锡当河口而去,一方面也派人散播一下消息,让缅军知道明军主力已经提前撤走了。

    到了第二天下午,缅军主力已经到了岱乌,只差一天便可以赶到勃固城,这时候莽应里得到了消息,知道勃固守军只剩下一支临时凑齐的乌合之众,不禁大喜。

    堂堂金楼白象王,当然比黄芷汀霸气百倍,二话不说就下令直奔锡当。他还真应了高思廉的猜测,打算拿这支没了坚城固守的明军主力开刀,挽回自己在缅北丢掉的颜面。

    不过这命令一下,缅军之中虽然没人敢在金楼白象王面前多嘴,但没料到的是葡萄牙军事顾问却不干了。

    这位名叫西芒·雷迪的军事顾问强烈反对莽应里的计划。他表示说,按照之前得到的消息,对方此来拥有一支规模极其庞大的舰队,葡萄牙马六甲总督甚至特意派人送了信过来,表示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暂时屈从于这支强大的舰队”。

    马六甲总督还提到,按照对方的舰队规模以及侧弦炮门数来看,对方至少拥有三千门火炮,即便按照欧洲人目前的习惯,其中的长重炮也将不低于五百门。

    总而言之一句话,这样的火力在近海用于支援陆战,根本就是无敌的存在,现在追去锡当河口完全就是找死。

    他直截了当地问莽应里:“陛下的军队是否能够抵挡五百门以上的长重炮轰击,而且在根本无法反击的情况下还能保持不崩溃?如果不能,我绝不认可追往锡当河口的计划,葡萄牙雇佣军也绝不会参与一场注定失败的作战——我必须对我手下的小伙子们负责,他们虽然是来以作战换取报酬的,但绝不是来送死的。”

    说起来,莽应里上次能从刘綎的追杀中逃走,靠的就是葡萄牙雇佣军们临危不乱的三轮排枪殿后。毕竟就算是刘綎那样的猛人,也不敢拿自己血肉之躯去试佛郎机火枪的威力。再说他当时手下人已经在漫山遍野“赶羊”了,也没法集中火枪兵来和佛郎机人搞对射,只能无奈放莽应里夺路而逃。

    因为这个关系,现在莽应里对于葡萄牙人还是比较重视的,暂时收回成命,转而问雷迪队长认为接下来该怎么打。

    雷迪队长和此时绝大多数葡萄牙雇佣军一样,和欧洲军队作战的经验很少,和各种老式军队作战的经验则比较丰富,他想当然地表示:“当然是去攻城,毕竟我们有火炮。”

    葡萄牙人在缅北损失了七门火炮,但现在还能凑出将近二十门,这就是雷迪队长攻城的底气。

    不过他也不是光指望硬攻,实际上按照他的经验来看,孟族人根本不足为虑,这些落后的原住民所组成的军队,很有可能听见一轮大炮轰鸣就吓得直接开城投降了——这种事在葡萄牙王国的殖民拓展过程中发生了无数次,他相信将来还会继续发生无数次。

    莽应里被说服了。他之前想要先打明军主力其实主要是从面子上考虑的,实际上他私心里也觉得可能先拿下勃固更好,毕竟早一天拿下就能早一天搜刮,缅北的损失总要找地方补回来啊,不找勃固的这些孟族人找谁?谁让他们竟然胆敢反抗的!

    于是缅军主力不为明军东撤的消息所惑,继续南下直奔勃固。

    次日下午,缅军抵达勃固城外。

    然而当他们看到勃固城的时候,莽应里是愣了一愣,而雷迪队长则是在稍稍一愣之后立刻不顾身份的用葡萄牙语破口大骂起来。

    “该死的意大利佬,他们居然在原住民地帮人修棱堡!腓力二世陛下应该发兵把整个意大利彻底征服,用力的踩在脚下!”发泄完之后,又小声补充了一句:“呃,除了梵蒂冈。”

    “这是怎么回事?”莽应里愣了一会儿,皱眉问道:“孟族人不好好操练一下军队,却把城墙修出这些尖角,他们是吃多了撑得慌吗?这有什么用处?”

    雷迪队长脸色铁青地看着那临时修成大棱堡模样的勃固城,眉头紧皱沉声道:“陛下,作为您的军事顾问,我想我有责任提醒您注意:对方很可能也有火器,并且……火力不会弱。”

    这下轮到莽应里破口大骂了:“明人疯了吗?他们竟然把贵重的火器给这些下贱的孟族人使用?”但骂完之后他也开始担心起来,孟族人有了火器,这一仗……恐怕就不像想象中那么容易打了。

    不过担心只是一刹那,莽应里血脉中的那种残暴很快重新占据了上风,他冷笑道:“孟族人不过是一群鸡羊。我父王昔日曾于囊优之战中以一万兵力击败孟族人八万主力,今我有十五万大军,孟族人不过三万乌合之众,就算有了火器又能如何?”

    雷迪队长对于“土著王国”喜欢号称多少多少兵力的习惯很是不屑,在他看来,七万就说七万好了,这兵力放在哪里也是一支大军了,但你非要说自己有十五万,这简直就是莫名其妙——难道你把自己的兵力说得多了就会更厉害一些吗?

    再说了,你号称这么多兵力,要是万一打败了,岂不是更加丢人?

    不过雷迪队长并没有把这种嗤之以鼻表现出来,他只是冷漠地建议先派人试探着进攻一波,看看对方的火力密度和配合默契度,以方便接下来的战术部署。

    这种事葡萄牙雇佣兵显然是绝对不会上的,雷迪队长说完就去安排属下准备详细观察并评估了。

    意外的是,莽应里对此不仅很习惯,而且还很乐意,他立刻安排了三千缅军准备试探进攻。

    其实在莽应里心目中,死点低贱的士兵根本不算什么,倒是葡萄牙雇佣兵战斗力虽然强,但人数实在太少,反而是不能轻易损失的。

    眼看着三千缅军举着简陋的盾牌开始前压,高思廉也已经站在了城楼上临时堆砌的沙袋掩体之后。他手里的望远镜还是单筒的,但有总比没有强得多。

    端着望远镜看了一下,高思廉下令道:“传令:敌军进入第一射击区时不准射击,进入第二射击区时同样不准射击,必须等他们进入第三射击区时才准许射击。另外,一旦开始射击,不必再等命令,直接以最大火力射击,务必一波打崩!一旦他们崩溃逃走,第二射击区、第一射击区即刻全力开火……我要让他们好好长点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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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勃固会战(下)

    即便没有在短短一个月时间内把勃固城改造为一个真正的棱堡式城池,但新修成的几个大尖角依然发挥出了棱堡大致拥有的作用。

    与欧洲早期的钝角式棱堡不同,新改建的勃固城从原先中式的四角建筑被弄成了八角,而这些形成的夹角就是最佳的火力交叉覆盖射击区。

    缅军只出动了三千人,当然无法进行围城式的操作,只能进攻八个夹角中的两个,如此一来就形成了两个部分,而这两个部分却都会同时受到左右两个方向的射击。

    万历一式火枪的一大特性就是枪管内有膛线,虽然这膛线既浅且直,与后世的螺旋膛线完全没得比,但就目前来说,依然有着远超同时代滑膛枪的射击精度。再加上高务实到底知道黑火药的最佳配比和“颗粒火药”原则,使得该枪的射程也几乎可以达到当前技术条件下的最佳状态。

    而万历一式配合棱堡进行守城的战术,高思廉作为一个靠极少兵力开辟了华英一地的拓殖使,其实是非常熟悉的。

    就像黄芷汀在金港阅兵时参观的“水山堡”一样,高思廉在往华英扩张的过程中至少修建过七八处大棱堡作为层层推进的堡垒据点,对于如何将棱堡守城时的火力发挥到极点,他非常有经验。

    按理说敌军还没有进入夹角时就可以进行射击了,那个区域被高家军称之为“第一射击区”。但这时候射击的杀敌效果通常不是太好,偏偏又很容易惊退敌军,所以当需要示威式杀敌的时候,高思廉是不会选择这种第一时间开火的战术的。

    第二射击区则是敌军进入夹角之后的那片区域。这一片区域通常来说已经可以形成交叉火力了,但具体而言却要看城池或者说大棱堡本身的体量,如果城池太大,则这个第二射击区就可能无法做到火力全面覆盖,因为枪支的射程还是不够。

    至于第三射击区,那就是夹角的角尖位置,这里是交叉火力完全覆盖的区域,可以造成最强大的攻击,而等敌军到了这里再发动,则敌军不仅要被一通突如其来的强大火力打懵甚至打崩,而且在他们崩溃之后也面临一条绝望的归程——跑回去的路上还要被打一路。

    缅军的三千试探部队不负众望的被打懵了,在第三射击区的交叉火力覆盖范围内,他们遭到了勃固警备军的迎头痛击。

    金港警备军充实到勃固警备军中的低级军官纷纷亲自带队射击,并且在射击时高声提醒那些新兵蛋子们射击步骤,什么时候该装药,什么时候该装弹,什么时候该射击,什么时候该清理枪管,什么时候再次装药……等等,这些经验丰富的军官们都大声喊话,以免初摸火器的孟族战士们瞎搞。

    虽然在城楼一角掩体后观战的高思廉对这批新属下的射击速度有些失望,对他们的射击精度也很不满意,但战术本身的成功不可置疑,扎堆冲上来试着架设云梯的缅军没扛几轮乱射就纷纷陷入崩溃了。

    实际上,这时候的缅军伤亡还并不大,高思廉能看到的这一夹角方向,缅军的损失不会超过两百人,假设另一夹角也是类似的战果,这几轮射击下来缅军的损失也就四百人左右。

    按照高务实反复跟他们强调的观点来说,“排队枪毙”这种战术,很多时候比的就是纪律,就是谁能扛过对射的第一波伤害而不崩溃,所以战列线的第一二排有时候全打光也是寻常事。

    高思廉理解这种战术,不过对面的缅军显然不理解,不仅不理解,而且他们面临的情况也不同与战列线对射——对射总是双方面对面的,你有机会一枪崩了我,我也有机会一枪崩了你,是生是死全看运气和射击速度。

    而缅军之所以只损失了这点人就开始崩溃,关键问题在于面对棱堡中的敌人,他们根本没法反击。只有腰刀的他们甚至连弓箭都没有配备,除了徒劳地举起手中简陋的木盾,根本一点办法都没有。

    除此之外,其架设云梯的进度也直接归零,因为棱堡虽然修成,但高思廉并没有放弃传统的战法,城墙上依旧有士兵负责向下投掷滚石檑木,当头浇下“金汁”。况且,夹角城墙中的射击口也可以对着对面城墙射击蚁附攻城的缅军士兵。

    总而言之,这一块区域已经形成了立体打击,缅军几乎处于瓮中之鳖的状态,想进进不得,想退不好退。

    最终这批倒霉蛋只能强行冒着火力网的疯狂开火往来路溃退,等其中的幸运儿终于逃出升天时,才发现身边的战友已经寥寥无几。

    缅甸东吁王朝的金楼白象王莽应里大王面色铁青地看着三三两两狼狈逃回来的士兵,一句愤怒的“全砍了”卡在喉咙里老半天,终于还是咽了回去。

    毕竟刚才的情况他也看在眼里,这些士兵如果继续留在城墙夹角里,除了等死之外根本没有其他意义,况且眼下他实力受损,手头只有这七万人,多杀一个都是损失自己的实力。

    雷迪队长走了过来,他的脸色也不大好看,说出来的话更加难听:“陛下,看起来咱们面临的麻烦非常大,局面已经超出了预先的估计。”

    莽应里牙关紧咬,但绷着脸没说话——老子又不瞎,这废话需要你说嘛?

    好在雷迪队长还真不是光来嘲讽他的雇主的,他是带着解决问题的办法而来的。

    “陛下,我以为此时此刻,如果您不想付出远超想象的巨大代价来夺取这座城市,那么我们就应该考虑花钱来解决问题了。”

    莽应里心里愣了一下,目光转向雷迪队长,皱眉问道:“花钱解决?你是说收买对方守将吗?可是我们连对方守将是谁都不知道……也许是阿布拉邦?哼,这个叛徒,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想让我花钱收买他,那是做梦!”

    “不不不,陛下,我说的花钱不是指收买守军将领——虽然这也可以是一种选择。”雷迪耸了耸肩,道:“我的意思是说,花钱购入一些大炮来攻打这个城池。陛下您知道,我们葡萄牙有先进的火炮,如果我们能购买两百门或者至少一百门火炮,那将对攻陷这座城市提供巨大的帮助。

    而我西芒·雷迪,就认识马六甲总督甚至果阿总督,我可以通过我的关系尽快买来这批火炮,让陛下能够尽早的收复这座无论政治意义还是经济意义都十分重大的城市,我希望您能慎重考虑这一建议。”

    莽应里一听这话就冷笑起来,道:“你们卖的火炮太贵了,一千两银子一门的大炮,就算是明朝皇帝也买不起几门。”

    “陛下误会了,一千两一门的是舰载长重炮,而且那是早些年对明朝官员的报价……当然如果陛下需要的话,这些长重炮的确也可以搬到岸上使用,通过我的关系,价格也能优惠很多,比如八百两一门,您看怎样?”

    莽应里依旧冷笑:“可是据我了解,一门这样的长重炮,造价最多不超过三百两白银。”

    “哦……我承认您说的是事实,但您要考虑到另外一点,这些长重炮从欧洲本土运来缅甸的耗费是很大的,何况我们还会赠送四个基数的炮弹,所以八百两银子一门绝对是友情价。”

    如果高务实在这里,恐怕直接就要笑出声了,因为通过一系列标准化生产的改造和技术改进之后,京华制造的同类火炮价格远远比莽应里提到的造价还要低:莽应里说的是“不超过三百两”,而实际上京华的同类火炮造价仅仅一百六十两。

    顺便说一句,同级火炮在此时的英格兰王国,造价折算会后大概是每门两百两出头。京华之所以能做到更便宜,除了铁模铸炮这个在穿越小说中被用烂了的神器之外,最关键的问题就在于开平工业区可以提供质优价廉的金属。

    不同于舰队使用的青铜炮,陆师使用的火炮从一号炮直到四号炮都是铁质的,因为不必担心海上高湿高盐的环境导致火炮锈蚀,而京华的冶铁炼钢产能巨大,根本不会陷入到成本陷阱中去。

    甚至高务实现在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可以考虑直接给舰队也用铁铸火炮了,因为大明实在是缺铜,这一门青铜炮的成本够几门铁炮了。只不过青铜炮的炮管使用寿命到期之后很容易回收再铸,而铁炮回收再铸倒是麻烦一点。

    工匠学堂那边两批人吵架已经吵了一段时间,双方谁也说服不了对方,而半吊子水平的高务实也不敢瞎出主意,只好把这事暂时搁置了起来——毕竟原历史中的英国佬在一鸦时期还有大量海军铜炮呢。

    而至于铁模铸炮,一开始高务实提出这个构想的时候还真以为是“重大创新”,谁知道他才一提,大匠们就理解了。

    后来高务实才知道有些小说吹得太厉害,这玩意儿其实理论上来讲不算特别新奇。比如说在汉代、两晋和宋代都有出土的用来铸造农具的铁范模具,而龚振麟不过是拿来铸炮而已。

    那么为什么之前没有人这么做呢?其实是因为有技术难题。

    铁模技术就本身的硬件并不难搞,铸铁的或者铸钢的都可以,无非就是个承载容器,起到的作用除了固定炮模外,也就是散热作用比较好。

    铁模的好处是方便整合,不像泥模铸炮那样必须靠时间来等待阴干,一门炮铸造之后得等几个月,铁模铸炮稍稍放一放就能直接拿来用了,而这些硬件,明代的水平已经完全可以实现。

    但是铁模也有缺点,从金属铸造学和金相学的角度来看,铁模的散热实在太快,这就使得生铁液在冷却时存在过冷度较大的问题,铁液中的渗碳体来不及析出(石墨化来不及进行)石墨就已经凝固,因此铁中的渗碳体主要以碳化铁的形式存在,也即是所谓的白口铁。

    当然由于铁液在凝固过程中过冷度较大,因此表层的金属结晶微粒比较致密,身管较为光滑,密闭性比泥模要好不少。

    铁模的真正好处就是加快了生产速率,不用像泥模铸炮那样等待几个月的时间。这点在龚振麟的铁模中显得尤为突出,但是铁模铸炮的产品白口化非常严重,由于冷却速度太快,虽然比较光滑,但是生成的几乎都是白口铁,导致脆性增大,火炮的性能下降。

    所以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为了增加抗拉强度,只能用数量来堆砌质量,也就是增加壁厚来解决。

    这个问题高务实是怎么解决的呢?哦,其实也不能算是高务实解决,实际上是后来京华钢铁方面自己搞出来的——关键就在于朱载堉在高务实的提示下搞出来的那个鼓风设备。

    这东西细说有点麻烦,简单的讲就是已经类似于美国内战时期的热鼓风技术,高炉内的温度足够高,这样铁液中硅的含量较高,冷却时石墨化就比较突出了。

    不过这样也只是解决了白口铁的问题,大致上算是进化到了灰口铁的水平,但铁模铸炮的冷却过快问题也不是完全解决,只能说勉强堪用,而铸造速度大幅提高,高务实综合考虑之后觉得可以接受罢了。

    至于铁模冷却速度的问题,高务实倒是知道解决的原理,也就是所谓的内模水冷,但这东西难度似乎相当大,京华钢铁方面得到他的提示已经过去了好几年,然而基本上没有什么进展。偏偏高务实只知道这么点粗浅理论,论实操能力完全是零蛋,也只能继续等着了。

    购买火炮的问题陷入了僵局,莽应里现在根本拿不出那么大一笔钱来买葡萄牙人昂贵的火炮,雷迪队长十分遗憾地离开了,走之前还很打击莽应里的说了一句话:“攻陷大型棱堡这种事,即便是在欧洲也非常困难,除了拿大量的火炮硬砸之外,几乎就只有长期围困这一条路,陛下好好考虑吧。”

    莽应里不知道他这话有没有恐吓的成分,但面前的困境是明摆着的,眼下继续强攻肯定不是路,因此他也只好下令暂停进攻,并开始部署围城。

    高思廉一战打得对方不敢强攻的战略目标,就此算是达成了。

    实际上他心里也有些后怕,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他此前从来没有指挥过几万人,最大的指挥兵力也只有三四千人,所守卫的棱堡也不是勃固城这样的超大型“棱堡”,所以他一直担心如果对方破釜沉舟发动总攻,自己这边是不是能指挥得过来。

    毕竟勃固警备军的建立本身是个意外,这就导致了现在除了他本人之外就只剩下一些低级军官是高家家丁出身,而中高层指挥体系基本还是空的。真要是面临一场全面作战,鬼知道会不会到处都出现问题。

    于是这样一来,勃固城内外就形成了麻杆打狼两头怕的局面。

    高思廉端着望远镜看了看开始安营扎寨的缅军,稍稍松了口气,又把目光往东面投了过去,暗道:不知道都统那边会选择什么时候发动反击,是趁莽应里立足未稳直接反打,还是再等一段时间,等缅军彻底松懈下来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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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奔袭东吁

    高思廉在思索黄芷汀所部主力什么时候会反戈一击的时候,莽应里同样没有闲着。

    莽应里这个人虽然刚愎自负,但并不代表他没有军事常识。好歹是跟着其父莽应龙打了二三十年仗的人,就算是头猪,那也是头经验丰富的猪了,所以他也考虑到了黄芷汀部有来偷营的可能。

    井井有条的安排好了各部的哨岗和游骑之后,缅军的侦测范围已经扩大到了勃固城外至少十里以上,莽应里认为足够了。

    在缅甸这种地方打仗可不比在蒙古草原,指望探马的侦查范围高达数十里甚至上百里,那纯属做梦,一是地形不允许,二来也缺乏那种适合跑长途的马匹。再加上他也知道黄芷汀部主力跟他差不多都是以步兵为主,所以也没必要把探马撒那么远——你步兵主力还能飞过来偷袭不成?

    十里,足够预警了。

    但莽应里没有料到的是,黄芷汀部的骑兵配比虽然也很低,但她的骑兵却不缺好马——京华的起家买卖之一就是倒卖蒙古战马,现在高务实除了是顺义王把汉那吉的安答之外,甚至还是蒙古人的降三世明王,又怎么可能会缺马?

    黄芷汀所部的骑兵虽然只有不到五百,但人人配备的都是右翼蒙古的一种特色战马——百岔铁蹄马。

    与把汉那吉曾经送给高务实的那批比较全能但总体风格偏向于速度和耐力的乌珠穆沁马不同,百岔铁蹄马原产于百岔沟,此地位于大兴安岭南麓支脉狼阴山区,海拔高达1600-1800米,是一种善于在地形复杂之处奔走的战马。

    这百岔沟是由无数深浅不等、纵横交错的山沟组成,沟长三百余里,沟内小山环抱,乱石遍布,岩石坚硬,道路崎岖,离上次漠南大战的主战场很近。百岔马这个族群在这里经过无数年的进化,变得善走山路、步伐敏捷、蹄质坚硬,即便不装马蹄铁,也可走山地石头路,故有“百岔铁蹄马”之称。

    同时蒙古马的整体习性又都摆在那儿:夏耐酷暑,冬耐严寒,从零上四十多度到零下四十度,蒙古马都不当回事。所以毫无疑问,这批马就是高务实专门为中南半岛的复杂地形和炎热气候所准备的。

    顺带说一句,京华前不久终于在马六甲买到了一批万里迢迢走私来的阿拉伯马,而且按照高务实的要求“不计价格,只要未骟之马”,结果花了十几万两银子才买了两百来匹,公马母马都有。

    由于奥斯曼土耳其和阿拉伯人都禁止阿拉伯战马流出,所以这批马的平均价格高达将近500两每匹,绝对是天价——就这还是一个被奥斯曼人激怒了的阿拉伯家族首领做出的决定,要不然根本有价无市。

    再加上蒙古右翼的青海土默特部在高务实的关照下搞到了一批哈萨克马,高务实现在已经开始让京华培育新的马种,看看能不能搞出一款大明版的顿河马来——要不然伊犁马也行,总之将来的骑兵还能用两三百年呢,不能没有好马跟俄国人的哥萨克斗。

    蒙古马虽然也是好马,但毕竟个头偏矮小,其使用者是蒙古人那种骑术精湛的还没什么问题,换做汉人骑兵来用,总体来说很难达到那个层次,所以万一将来需要搞墙式骑兵,还是得有一款大小适中又兼顾蒙古马“耐操”属性的好马。

    黄芷汀的哨骑靠着战马优势,对刚才爆发的这场试探性攻防战了如指掌,等莽应里决定安营扎寨、派出哨探之后,他们就悄然撤走,往大军而去了。

    当天夜里,黄芷汀便得到了消息,确认了高思廉没有吹牛,他的确有本事能够守住勃固城。

    然后她便再次召集众将开会,而这次,她没有征求意见,直接下达了命令。

    “全军在会后立刻启程,沿锡当河北上,直取东吁城!”

    黄芷汀望着一脸呆滞的陆师将领们,一脸冷厉地道:“高司令在此前这段时间已经派出过多批船队侦查锡当河水况,这锡当河下游虽然走不了谅山号那样的大海船,甚至咱们的武装运输舰也不行,但还是有部分随我们而来的民船是可以通航一段河道的。

    诸位,这条水道没法直抵东吁城,但可以行船到彪关附近,这样咱们可以省下六成左右的路,而且不易被缅军游哨发现——假设他们有的话。”

    她说完之后,众人一时有些回不过神,阮松最先忍不住问道:“都统,咱们不是要先击破莽贼本部,帮高思廉解围么?”

    黄芷汀淡淡地道:“击破东吁城,勃固之围自然就解了,我不相信莽应里能坐视东吁城久陷我手。”

    阮松还要发问,却不料这次被高思进抢了先:“莫非都统取东吁城是假,逼莽应里回师是真?”

    黄芷汀道:“还有什么猜测,不妨继续说。”

    高思进没料到一下就被看破了,不由尴尬一笑,但还是继续道:“……是,卑职还以为都统此举恐怕是一计多用,或者说多计合为一计。”

    他这次只是稍稍一顿,便接着道:“进攻东吁,本身可虚可实,若实,则是声东击西——声勃固为东,击东吁为西。

    若虚,则是围魏救赵、调虎离山——都统假作攻取东吁之势,若莽贼闻之,必弃勃固而北返,以救东吁,这是围魏救赵。而莽贼既然撤围,便也可以算得上调虎离山,只要他急于回师东吁,在回师的途中必然疾走,如此都统便可以找机会在途中埋伏,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此时他没了坚固营寨,又被偷袭,败相大显,都统便有机会一举歼之!”

    黄芷汀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来,颔首道:“不错,不错,看来你们东家多年的教导总算没有白费。”但她顿了一顿,又道:“不过,你可能还漏了一点:只要莽应里敢撤,高思廉恐怕就敢悄悄跟上。”

    高思进的神态严肃起来,皱眉道:“可是按照之前的计划,高思廉应该要在确保我部就在附近的情况下才会出城,而都统刚才这一计本就已经是计划外的临时变动了,到时候战场远在勃固城北至少百里处,他不可能得知我部的确切位置……”

    黄芷汀淡淡地道:“再完善的计划也难保不会出现变数,高思廉既然敢以三万新兵守勃固,我料他胆子一定够大,届时只要情况允许,他一定敢尾随而来……他若真来了,此战必是大功一件。”

    高思进稍稍一想就明白了过来,高思廉如果在那样的情况下跟着赶来了,那么一旦本部主力偷袭得手,高思廉就正可以趁机撒网,把一些残兵败将尽数俘获、歼灭。因为本部虽然精锐,但兵力不太够,就算在计谋的加成下击败敌军,但也很难扩大战果,那时候高思廉只要是来了,就一定是最后收网的那个人。

    想到这里,高思进也不禁有些眼热,暗道高思廉这次运气可真不赖,先是从一个拓殖使一跃而为一军军长,紧接着又主导了勃固守城战,这要是再来一个收网之战,只怕东家就要给他改名,加上王字旁了。

    高思廉都要加王字旁了,我要是不打好点,那不是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他开拓华英的时候不过一等参谋,我已经是师长了啊,怎么能落到他后面去!

    一念及此,高思进立刻起身抱拳:“都统,我部请战为先锋!无论是奔袭东吁,还是伏击莽贼,我部都有把握打好第一仗,思进敢立军令状!”

    高思进这一说,旁边的黄豹就急了,连忙也站起来,道:“都统,论列阵对射,小的甘拜下风,但若说这种冲锋陷阵的事,那小的可不敢自谦——我广西狼兵在攻坚破难这一条上,还真就没怕过谁!”

    他俩既然都请战了,阮松也不好一言不发,也只好站起来准备开口。

    谁知道黄芷汀一摆手:“都不必争,本都统自有定论。”

    她稍稍一顿,道:“若是真取东吁,金港第二师火炮最多,当为主力。若是伏击莽贼,狼兵冲阵最猛,当为中坚。此时第二师可以提前布置于莽贼最有可能逃窜的方向堵口,发挥你们防线最固的优势,将莽贼拦下。至于阮指挥所部,便做本都统的中军——阮指挥,本都统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这番话说出来,大家都不得不服。对于狼兵和警备军的安排,那叫量才施用,不管是高思进还是黄豹都没什么好说。

    而最后她明明是把阮松部当成二线部队,作为预备队来用了,但却偏偏用了一个极好听的说法,又是“中军”,又是“本都统的安危就交给你了”——这听起来简直是嫡系待遇啊。

    更何况阮松部本来就是安南降军的出身,换句话说就是狼兵和高家军的手下败将,连他自己也没有信心跟这两军争个高低,现在黄都统能如此照顾他的颜面,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呢?简直是感激不尽。

    于是这下子三个主要将领一齐被说服了,纷纷表示坚决服从都统调度。

    这时候终于轮到高璟说话,不过他的活反正也没人能抢,站出来主要是说明一下乘船方面的调度安排。

    由于这次北上东吁的锡当河下游虽然水面够宽,但水深不是很够,因此大船是不能去的,只有那些小一些的船只能去。但麻烦在于这次出征是大船多,小船少,因此现在反倒是“资源紧张”了,必须“挤一挤”才行。

    不过大家算了算,行船在内河逆行虽然有点慢(此时风向不太对),但也只要坚持两天就可以到达彪关附近,挤一挤也没大事,于是纷纷应了下来。

    事情安排妥当,黄芷汀果断宣布出发,一行二十多条小海船暂时化为内河运船,载着远征军主力北上而去。

    这一路上先开始时倒还安宁,结果到了一个叫“良礼彬”地方之后,终于有缅军哨探在岸上发现了这支船队。没过多久,不远处的彪关就升起了狼烟。

    高思进本以为这次黄都统可能会直接无视彪关,在锡当河的另一侧下船,然后直奔北面的东吁城而去。谁知道黄芷汀却决定打下彪关,但偏偏又要求高思进“不要打得太快”。

    高思进满脑子迷糊地安排了作战,第二师的三号重炮一门都没用,只摆了五十门二号炮去打。

    谁知道这个彪关只是缅甸内部的一个小关口,远远比不得滇西滇南那些大明修建的关隘坚固,五十门二号炮只打了两轮齐射,那关口的城墙上除了几十个实心炮弹砸出来的窟窿之外,关体城墙本身居然也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大裂缝。

    黄芷汀急得临时喊停,把高思进叫过来训斥了一番:“叫你打慢点!这样下去再打一两轮,那城墙都得塌了!”

    高思进尴尬地解释道:“都统,咱们这次远征为了降低后勤压力,只带了二号炮和三号炮……”

    黄芷汀打断道:“那就减少数目,降低齐射速度!总之我不管你怎么演,一定要让对方来得及派人示警,还要让他们知道我们虽然有炮,但火力不强,明白吗?”

    高思进当然只能说明白,然后赶紧跑过去急吼吼地撤下来三十门炮,剩下那二十门炮的炮组也得到了严厉的指示——在一炷香时间内最多只准发一炮,多发一炮,罚银五两!

    然后,好学的高思进就又跑回去找黄都统了,拐弯抹角打听为何要这样打。

    黄芷汀没好气地道:“我看你是急于求战的心思太热切了,这都看不出来?你要是一上去就摆三号炮,就这种小破关,一轮齐射下去城墙都塌了,里头的人搞不好就死绝了,谁去告诉莽应里咱们来打东吁城了?”

    高思进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那咱们不是也可以干脆拿下东吁城么?反正拿下了东吁城,莽应里迟早也会得知消息,到时候不也是一样打?”

    黄芷汀摇头道:“彪关这里离东吁城近,离莽贼主力远,我们若是打得太猛,莽贼得到消息可能会迟,但东吁城还是会很快得知,那会怎样呢?东吁城方面就会立刻全力调度,加固城防,这就有可能会给接下去的攻城加大难度。

    但如果我们表现出来的火力比较有限,东吁城方面就有可能放松警惕,在派出信使联络莽贼的同时,对城防的加固未见得会太上心,这样即便我们要取东吁城,也会容易一些。”

    “哦……原来如此,卑职懂了。”高思进这下子明白过来了,心悦诚服地领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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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逆转

    东吁城告急!

    流年不利的金楼白象王莽应里焦头烂额地把一干随军出征的王室贵族和先帝老将通通叫到了自己金色的织锦大帐之中。

    这些人每一个都在东吁城中有着不小的产业,即便出征南下,和东吁城的联系也没有中断。所以在莽应里得知消息的几乎同时,他们也都得到了消息。

    和莽应里得知的“官方消息”不同,他们得到的消息都是自己的家人派奴仆送来的,各种报信的用词更加夸张,什么“千炮轰城”、“十万大军,铁桶围城”等说法比比皆是。

    虽然前方的这些贵族、将领们心里都很明白,明军不可能有什么十万大军可以去围城,而“千炮”之说也肯定是无稽之谈,要不然这场仗还打个屁,直接投降就完事了,但家中传递来这些消息的原因他们很清楚,东吁城面临的麻烦他们也清楚。

    明军主力没有东撤,而是突然去了东吁!

    这些王室、贵族、新老将领不约而同的凑在一块商议该怎么劝说大王,但还没等他们商议出个结果,莽应里的传召已经来了。

    东吁城是东吁王朝的“龙兴之地”,也是其国都城,大家都明白东吁城的重要性,如果东吁丢了,那相当于被挖断了根,这个罪名谁担当得起?就算莽应里也不能,所以之前第一次“东吁危急”的时候,莽应里就不得不从北线撤军回来救援。

    而这一次也不例外,莽应里开门见山地就和属下臣子们表示,必须回去为东吁城解围,这一点没得谈。而他真正要商议的是另一个问题:勃固怎么办?

    眼下的局面大家都很清楚,要撤军其实没什么问题。勃固城中这批人虽然靠着火枪和棱堡之利,在第一天的试探攻击中就打得缅军不敢再轻易考虑强攻了,但这些人毕竟只是一伙新兵,让他们出城应该是不可能的,但凡一个脑子正常的将领,都不会冲动的选择这种自杀式作战。

    然而麻烦在于如果就这么直截了当的撤了回去,大家的面子往哪搁?当初出兵的时候可是雄心万丈,要一举荡平缅南明军主力,诛灭孟族反贼的啊。

    北边和明军“主力”打了一场,一点便宜没占到,撤军的时候还被刘綎那厮阴了一把,不仅折了先帝亲弟弟兼大将的王叔莽灼,连白象王本人都差点被俘,已经是大失颜面。

    不过那一次好歹还可以推卸一下责任,一来是大伙急于南下救援东吁,二来对方毕竟是明军名将——名将刘显之子,提前说一声名将问题也不大,毕竟缅甸也是流行“龙生龙,凤生凤”这种思想的,所以不管刘綎带了多少兵,大家都下意识把那当成明军主力。

    可是这一次就不同了!

    南方战线上的明军主将是谁现在已经调查清楚了,不过是昔日广西一土司,可不是什么名震天下的大将军。土司也就算了,关键对方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土司,这就更麻烦了。

    要知道在此时的缅甸文化中,女人是根本没有什么地位的,男女之间的地位差距比明朝还严重好几倍。现在明军主将是个女人,那就意味着缅军就算打赢了,也谈不上什么光辉战绩,反过来如果是打输了……

    光是想想都臊得慌啊!

    这个女人现在来了个攻其必救,缅军若是这么简单的撤军回去,那就意味着之前的预定目标已经不得已被迫放弃,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就已经是棋差一着的表现了。

    所以从面子上来考虑,就此放弃勃固城而回东吁是不可取的,莽应里没有明说这一点,但大家却都心领神会的明白了。

    只是明白归明白,解决的办法却不好找。

    有人提议,不如还是想办法尽快攻克勃固,大家带着克复勃固的光辉战绩回去,军心士气也会更高,再加上勃固富庶,到时候回军之时的物资也能更充裕一些。

    但雷迪队长作为军事顾问,很是直截了当地表示了自己的观点:不可能办到。

    根据他这三四天来的“仔细观察”,对方的棱堡虽说是个新修可能不超过一个月的临时建筑,但由于“不确定的原因”,这些建筑的坚固程度一点也不差,甚至可以说是质量超群,唯一的不足就是施工时间有效,导致这个“大棱堡”修得不是特别完备,厚度什么的可能也没有达到“欧洲普遍标准”。

    总而言之一句话,这虽然是个阉割版的临时大棱堡,但如果没有一两百门长重炮,想靠人力攻取根本不可能在短期内取得突破。对于这个观点,雷迪队长表示愿意“以上帝的名义起誓”,以证明自己所言不虚,绝非危言耸听。

    雷迪队长虽然手头的人马有限,但他从先帝时期就受雇于缅甸,参加过大大小小数十战,缅军将领对他的军事素养还是比较信服的,因此他这么一说之后,“尽快攻取勃固”的主张就偃旗息鼓了。

    既然不能随便撤军,但偏偏又一时拿不下,那剩下的办法就只剩下一条:留下部分兵力继续保持围城,主力回去救援东吁。

    可这也面临一个难题:留多少人围城?

    留少了,围城就是个笑话,比如说留一万人,那连把勃固城围一圈都做不到,算个鬼的围城?

    可要是留多了,大家又觉得不大稳妥:这南线明军从来没有宣称过自己有多少兵力,迄今为止缅甸方面对此都只能猜测。

    一开始缅甸方面其实猜得还比较准,估算的结果是“南线明军约有三四万人”——他们可能是把舰队算上了。

    后来由于明军搞出来一支孟族人组成的新军,这个数据顿时就开始“飘”了,有说八万的,有说十万的,甚至还有说十五万的,这个数据就再也没有靠近过真实情况。

    莽应里倾向于认为明军实际兵力不超过五万,雷迪队长认为不超过三万,但不管三万还是五万,有一点可以肯定:袭击东吁的明军一定是此次南线明军的主力!

    这个道理其实是明摆着的——勃固城头现在挂的是“高”字旗,而不是“黄”字旗,那就说明明军主将黄芷汀不在城中。

    缅军经过那天的损失,现在兵力已经只能说勉强在七万人上下,如果留下围城的兵力太多,那么回师救援勃固的兵力相对于明军主力而言,优势就不大了。

    明军主力是什么水平?如果按照那天刘綎部展现出来的实力,缅军上下就算最自大的人都觉得心里发毛,下意识掂量了一下,怎么看都不觉得一对一能打赢。

    这就坏了,即便按照雷迪队长那个最乐观的估计,对方算三万,那自己一方也得有个五六万才觉得能打啊。

    威震天南的金楼白象王居然发现自己的兵力捉襟见肘了,莽应里的心情一下子更糟糕起来。想了老半天,终于还是小命比面子重要,莽应里拿定了主意:就留一万人继续围城,其余六万大军收拾收拾立刻北归。

    好在麾下将领们这一次非常“懂事”,都没有表示异议,只是在接下来“谁留下”的问题上,出现了一点小的争议。

    因为有部分将领认为,应该把葡萄牙雇佣军的那几百人也留在勃固城外,理由是只留一万人围城实在是兵力摊薄得太严重,勃固城中的实际兵力虽然大家都不清楚,但怎么说也不会少于几万人。

    如果那几万人真的拼死出城野战,己方这一万人要从围城状态聚集起来都不容易,倘若没有一支精锐压阵,搞不好反而要吃败仗,那局面就难堪了。

    莽应里便问雷迪队长自己怎么看,后者表示无所谓——“雇员无权选择任务,除非这个任务是送死。”

    莽应里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把葡萄牙雇佣军带在自己身边最保险,于是拒绝了那个建议,只留下一万普通缅军在勃固继续保持“围城”,自己则率领包括葡萄牙雇佣军在内的六万大军立刻北返。

    缅军的动向当然瞒不过望远镜在手的高思廉,不过高思廉对于缅军主力撤走一事也有疑问——为啥是往北走了?

    高思廉处于围城之中,他并不知道黄芷汀去了东吁城,所以按照他的设想,即便莽应里要去找远征军主力的晦气,那也应该往东走才是啊,往北去是个什么鬼才操作?

    难道东吁城内爆发政变甚至兵变了?

    高思廉不愧是干过拓殖使的人,非常注意抓机会,虽然他现在还完全搞不懂莽应里往北撤离是什么意思,但不妨碍他提前做出准备。

    准备什么?当然是准备反击了!

    缅军瞧不起孟族军队,那是因为当年莽应龙平定孟族勃固王朝的那一战打得太顺利,万余主力一战击溃了勃固王朝由国王亲自率领的“八万大军”,直接一战灭国。

    但实际上,那一战的背后是有故事的。

    早在嘉靖十三年的时候,莽瑞体刚刚继位缅王。年仅19岁的莽瑞体初经战阵,以莽应龙为前锋,攻打南方的勃固王朝。但结果很不妙,莽瑞体与莽应龙前后三次攻打勃固,均未奏效。

    三年后,莽瑞体以反间计除去勃固王朝双子星名将彬尼亚劳、彬尼亚江两人,第四次攻打勃固,孟王都信得伽育毕自忖不是对手,于是弃守王都,率军逃离。莽瑞体下令追击,但莽应龙所率的前锋部队不等主力到达,即在囊优战役击溃了孟人主力。此战后,莽瑞体赐莽应龙“王兄”称号。

    所以这里可以推测两点:其一是孟族人因为两大镇国名将被杀,肯定是军心不稳的状态,要不然勃固王不可能连王都都不敢守了,反而一心要逃——这说明要不是缅军大举压境,没准勃固内部已经要爆发内乱了;

    其二则是勃固王既然一心逃窜,那么就很可能是在毫无防备之下,被莽应龙率领的那支缅军前锋精锐打出了“斩首战”——勃固王要么是直接被阵斩,要么是被俘(记录不详),总之八万大军就这么直接崩了。

    所以反过来看,孟族人未必是战斗力多么差,他们的失败主要是由于自家国王不给力,先是中了离间计自毁长城,紧接着又在仓皇奔逃中被莽应龙抓住破绽直接“斩首”。

    对于孟族人来说,这是在有点“非战之罪”的意思,后来孟族人甚至还在莽瑞体死后复辟过一段时间。至于其他时期的造反,那更是此起彼伏,根本不带消停的,这也可以从侧面证明孟族人输得不服气。

    高思廉这几天已经基本搞明白了当年的旧事,也明白了孟族战士们报仇心切的心态,但他仍然拒绝了莽应里大军刚走之时,孟族士兵们纷纷前来请战的请求。

    他不是不肯出战,而是要稍微等一等,至少也得确定缅军主力的确走远了,这才能出城作战。否则的话,万一莽应里这是使诈呢,就是要引诱他主力出城呢?

    趁着缅军只剩下区区一万人,所谓“围城”已经漏洞百出的机会,高思廉挑选精锐出城查探消息,又过了一天一夜,终于确定缅军主力的确北返了,而且还走得很急,这会儿估计已经走出将近百里。

    高思廉再不迟疑,甚至不顾当时已经是下午了,临时整编了一下军队,将那一百多高家家丁出身的中下级军官全部集中在一万新军之中,然后亲自率领这支一万人的军队出城作战。

    一万新兵对一万百战精锐,这是一个大胆的举动,但高思廉大胆之余也有精细之处。

    他没有四面出击,而是先派人在南城大造声势,做出要率军突围而逃的假象。等缅军开始紧张地往南城集中兵马,各城门的兵力都开始因为临时调动而松懈起来之时,高思廉突然率军直出北门。

    北城的缅军这时候已经只剩两千左右,见城中大军杀出,缅军一边紧急呼救,又是狼烟又是擂鼓,一边集中兵马,准备和这支“不知死活”的孟族新兵硬碰硬来一场。

    这种长期养成的自信早已变成了自负,而这种自负则彻底葬送了他们。

    为了这次出战,胆子足够大的高思廉,把黄芷汀留给他的三千杆万历一式火枪集中了两千五百杆在军中,城楼上的火力密度已经下降到最低程度。

    而这两千五百杆万历一式,在缅军自负的攻击下发挥了最大的作用。

    高思廉用上了他在开拓华英时的一招:前排持长矛作为伪装,待敌军在比较近的距离发起冲锋时,忽然下令前排士兵插矛半蹲(刺刀阵的刀换成矛),后排则立刻开始标准三段击。

    缅军再怎么号称百战精锐,说到底也无非一支冷兵器军队,他们见识过的热兵器部队也就葡萄牙雇佣军,但葡萄牙雇佣军人数太少,“排队枪毙”的场面并不能算多么吓人,所以这支缅军根本不知道大规模的排队枪毙有多么恐怖。

    一场惨败就此预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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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章 敌疲我打

    高思廉出城作战发起的时间,一路急行军北上的莽应里已经抵达彪关。

    彪关这地方在五十年前时,就是当时还比较弱小的东吁王朝用以防备南方勃固王朝的最主要关口。

    不过主要归主要,由于当时的东吁王朝并不强大,这彪关也没雄伟到哪去。好在这座山石砌成的关隘总算还坚固,在守护王朝的过程中还是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然而这一切都已经成为历史,这座关隘现在已经以一摊废墟的形象呈现在莽应里面前,别说城楼早已荡然无存,甚至再也看不见一堵完整的墙。

    残垣断壁,碎石凌乱,一片废墟的旁边不远处则是一座焚尸堆。

    焚尸自然是明军的作为,目的倒不是凌辱死者或者震慑敌军,只是单纯的为了避免瘟疫,毕竟在缅甸作战可不同于秋冬的蒙古、辽东,这里的气温太高了,大批尸体不加处理很容易出现瘟疫蔓延的情况。

    但这一大堆遗骸显然刺激了心高气傲的金楼白象王,所有人都能看得出大王强行压抑着的愤怒。没有人敢在此时多说半句话,大群贵族、将领全都噤若寒蝉,甚至包括雷迪队长这种特殊人物都不愿意胡乱开口触莽应里的霉头。

    然而,可能是莽应里近来迭遭打击的缘故,他这一次竟然罕见的没有发火,或者说罕见的压住了自己的脾气,在满脸铁青地看了一会儿之后,他只是冷冷地道:“连夜行军。”

    这可要了命了。

    缅军此行本就是以急行军而来,莽应里和一干王族、贵族、将领倒还有大象作为坐骑,低级一些的军官和普通士卒就惨了,全靠两条腿跟着。从南下开始算起,直到北返,他们携带的草鞋都穿烂了,现在也没时间新编新制,只能打着赤脚行军。

    赤脚也算了,好歹这一路是缅南平原(属于伊洛瓦底江三角洲),但夜间行军最大的问题在于蚊虫无可避免。

    缅甸的发展水平如果放在大明来看,比云南广西还要差一截,虽然他们也有传统的避蚊驱虫秘药,但却不可能发放到普通士卒手中,因此一旦夜间行军,可见这几万士卒要喂饱一路上不知多少蚊虫。

    缅甸的蚊虫之毒,较之广西、安南也是丝毫不差的,尽是些小儿巴掌大的巨蚊,一口叮下去就是一个大包,痒得能让人把皮抓破,鲜血密沁。

    但在缅甸严苛的等级制度之下,一旦上头的贵族将领们不敢劝说莽应里,底层的士卒根本没有说话的余地,只能被迫听令,整个大军愁容惨淡、腹诽心怨。

    莽应里不在乎这些,他那白象之上的金楼是特殊构造的,精美繁复的镂雕之中暗藏着多种秘药,蚊虫蛇蝎都不会靠近,离老远就会绕着走。

    至于士兵们走夜路辛苦,这可不在他堂堂金楼白象王的考虑之中,他只想要在明天清晨之前赶到东吁城南三十里处的小城奥敦。

    按照莽应里的想法,明军既然在大举强攻东吁城,那么按理来说,其探马最多放个十里二十里。自己抢先赶到奥敦,休息一个上午,到中午大军吃了午饭出发,下午正好能赶上一场大战,为东吁城解围——如果战局顺利,东吁城中或许还会派兵出城,里外合击明军,那就更妙了!这样的情况下,一场大胜岂不就唾手可得?

    于是在这种想法的支撑下,六万缅军主力只能彻夜不停,一路往北而行。不少士兵虽然累极,但被蚊虫咬得厉害,也根本兴不起什么困意,只是强打精神前进,同时大量透支着所剩无几的精力。

    或许是由于此前的急行军本就让缅军疲惫不堪,又或许是初夏的蚊虫实在太过歹毒,总之这一夜的行军速度没有达到莽应里的期望。尽管他前后发了两次脾气,甚至下令军官拿鞭子抽打走得慢的士卒,但最终效果也不是很明显。

    到了黎明前最黑暗的那段时间,缅军才算勉强进入奥敦地界,但奥敦小城仍然离他们有十几里地。

    莽应里再次强行下令,让士兵们打起最后的精神,赶到奥敦了再睡。此时天色终于开始有了些蒙蒙亮,士卒们或许也是在这最后的夜色中看见了远处的小城,终于振奋了一些,尽发余力,想快点赶到奥敦,然后好好睡上一觉——此时的他们已经累得连早饭都懒得吃了。

    又走了一会儿,路边开始出现连绵的小山丘。这些平原地区的小山丘并不高耸,山上也只有些矮小的树木,不过在白象金楼中睡了几个时辰的莽应里终究比常人清醒一些,忽然意识到周围的情况有些不对劲。

    此时,缅甸东吁王朝的第二号人物、莽应里的长子和王储莽机挝也忧心忡忡地让象奴牵着他的白象过来了,刚刚接近莽应里的金楼便提醒道:“父王,这地方有些不对劲——大军经过树林,为何没有惊动鸟群?此地怕是有埋伏!”

    莽应里被王储这一提醒,陡然惊醒过来:难怪我觉得不对,原来是没有宿鸟惊飞的缘故!

    他突然深吸一口气,不顾金楼白象王的神秘和尊贵,高声喊道:“急令!全军警惕,结阵防御!”

    然而他这一声大吼也提醒了早就埋伏在小山丘一侧的明军,同样随着黄芷汀一声令下,在黄豹的怒喝声中,作为攻坚主力的黄家狼兵猛然出现在小山山头。

    狼兵们现在的装备要比以前更加精良一些了,除了开始配备明军常见的罩甲(东南亚穿棉甲太热),左手前臂上还有一块固定牢的木质覆钢小盾,至于武器倒是没有变化,依旧是狼兵特制的钢头竹矛。

    其实原本高务实因为钢铁产量充足,是打算帮狼兵们换掉这竹矛的,但黄芷汀和岑凌都表示没有必要,因为竹矛既便宜又好用,有部分“内家枪”的风格和招式可用,换做铁矛并无必要。(注:传统武学界所谓的内家枪一般指岳飞开创的枪法流派,即后世电影中常见的枪身有韧性的那种,而不是更早以前的各种纯硬枪身。)

    狼兵们的陡然出现,若是换做平时,缅军应该会在一定的慌乱中迅速整队结阵,但此时的缅军早已疲惫不堪,很是愣了愣才慌慌忙忙开始找自己该站的位置,列阵速度比平时慢了一倍不止。

    莽应里一下子就急得额头冒汗了,他一时没空去想正在围城的明军为何会在此设伏的,只是陡然想到前次缅北回撤之时被刘綎伏击的场景。

    又被伏击了!明军怎么总能伏击!

    其实这就是缺马地区军队的一种通病了,即下意识把对方的探马范围和探马能力想象得跟自己差不多,从而在战场情报方面永远处于吃亏状态。早年间蒙古军灭缅甸蒲甘王朝的战争中,蒲甘王朝也经常吃这个亏。当然话说回来,那个时期的蒙古军就算硬打,蒲甘王朝也肯定打不过就是了。

    莽应里这边精神一恍惚,莽机挝顿时便知道大事不妙,也顾不得父王平时的严厉,果断从象奴手中夺过赶象的器具,亲自驾着战象冲上前一些,冲着军官和士兵们高声叫喊,勉力维持指挥体系。

    但狼兵岂是这种临时拉扯出来的防线能挡得住的!黄豹虽然不及其兄黄虎勇冠狼兵,但也同样凶悍,亲自提着一根反复秘制的钢头竹矛冲在前方。

    他也是典型的狼兵式作战,并不骑马,而是步行率军冲锋,挡在他身前的缅军原本就不是他这种从小专修杀人技的悍将对手,加上此时又困又累,反应还比平时更迟钝不少,哪里是他的一合之将,刷刷刷几枪下去就刺死了好几人,缅军的临时防线顿时一乱。

    “卑缪候,拦住那人!”莽机挝冲着一名刚刚赶到的缅军金甲大将喊道。

    东南亚这些信奉佛教的国家特别喜欢金色,这种金色盔甲在高级将领中几乎是标配。不过盔甲当然不能是纯金的,那太软了,实际上都是用色泽极其类似黄金的熟铜打造出无数片小小的铜箔,然后制作为鱼鳞甲制式的盔甲。至于他们的身份如何区分,首先盔甲样式上会有些微不同,但更重要的是看头盔,一个最简单的分辨方法就是:头盔顶上的翎羽越高,其主人地位就越高。

    被莽机挝叫来的这名将领年纪也不小,看起来有五十多岁,论气力肯定不能和黄豹这种年富力强的将领相比。然而他此刻对黄豹而言有一个巨大的优势,那就是……他骑着战象。

    即便是强如刘綎,也只能在胯下有一匹乌珠穆沁马的情况下,靠着自己天生神力的优势空手入白刃,直接把敌将从战象上强行挑飞。而如今黄豹是个步将,他显然用不了那一招。

    眼看着对方抓着一丈多长的特制象矛冲过来,黄豹不敢硬来,猛然让开,下意识朝那已经冲过去大半个身子的大象捅了一矛。

    然而这一矛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效果,虽然从手感上来说,他觉得自己已经捅进去了不少,但实际上那象似乎连血都没流。

    黄豹飞快的打量了一下,这才知道自己这一矛其实只捅进去了两三寸,搞不好只捅破象皮,连肉都没伤到。

    黄豹在广西也是见过象的,但看来缅甸的象不仅体型更大一点,连皮都更厚,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知道拿下此人有些困难了,下意识朝缅军的背后望了一眼。

    这一眼望去时间正好,缅军背后忽然响起了声声炮响,同时还有一大波火箭齐射而来,缅军后军原本就谈不上齐整的阵容一下子变得更加混乱不堪起来。

    莽应里这时候已经回过神来,眼见得侧面是伏兵,后面也有伏兵,而另一侧又是锡当河,干脆大吼道:“全军向前杀,冲回东吁城去!”

    莽机挝大吃一惊,正要赶紧去劝他父王,谁知道刚才那位卑缪候已经弃了黄豹,开始听命回撤,准备向东吁城逃命。

    他路过莽机挝的白色战象时顺手用象矛的矛竿拍了拍它,让它也开始转向,同时朝莽机挝大声道:“殿下,明军早有准备,此战他们以逸待劳,我军已无胜算,还是先撤回东吁城再作计较!”

    “不行,明军必然还……”莽机挝正要反驳,那卑缪候已然压低声音打断道:“殿下慎言,此乃大王的决断!”

    莽机挝凛然一惊。

    他自己的老子是什么样的人,他这做儿子还能不清楚?没有谁能够质疑他这位金楼白象王的决断,尤其是在局面不利的情况下,谁敢质疑他,都是在求死。

    然而问题是,莽机挝觉得明军既然设伏得如此之准,既有从侧面杀出的这支强军,又有背后的伏击,那没理由前方就没有伏兵了啊!

    莽机挝深知东吁王朝内部其实一直暗流汹涌,父王一定不能出现什么意外,因此在知道无法劝说的情况下只能赶紧驾着战象赶到莽应里身边,道:“父王,明军在我侧翼和后军设伏,儿臣恐怕他们在前军也有伏兵,儿臣请命探路。”

    莽应里先是一惊,继而微微眯眼打量了自己这位长子一眼,呵呵一笑,道:“我儿孝心可嘉,那你且去探路。不过你要记住,到了城外不要立刻进城,须得有个王储模样,伴驾于金楼白象之旁才能进城,你明白吗?”

    “是,儿臣明白。”莽机挝心里当然明白,他这父王疑心病极重,刚才这个说法看似是提醒自己身为王储,身份贵重,其实是怕自己先进了东吁城——如今他这大王还在城外,城外又有明朝大军,关键是眼下还是个战况不利的局面,要是自己进了城之后不放他这位金楼白象王进来……

    但莽机挝没空想那么多了,匆匆领命,随意集中了万把人的前军就去开路了。

    莽应里也不肯在这种遇伏的地方多待,匆匆下达全军突围的命令之后就开启了跑路模式,也不管这些又困又累的缅军根本跑不过狼兵,被杀得尸横遍野。

    黄芷汀此时并未站在狼兵冲杀出来的小山丘上,而是被一大群阮松的部下簇拥着在后军的位置——原来刚才放了一轮炮和几轮火箭的军队不是高家的警备军,而是阮松所部。

    阮松本人匆匆从前方策马跑了回来,老远就一脸喜色地大声报告道:“都统料事如神,莽贼果然向前突围,往东吁城而去了。”

    黄芷汀面上沉稳之极,心里却大松了一口气,因为她其实也是在赌,赌的就是莽应里在离东吁城如此近的距离被伏击,第一个想到的必然是向城中逃命,逃回自己的老巢。

    然而一心想要取得大胜的黄芷汀等的就是这一幕!

    因为此刻在前方埋伏着的,是远征军中火力最强,且已经列好阵势的金港警备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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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王储之死

    当一万精疲力尽的缅军遭遇七千以逸待劳的金港警备军时,会发生什么?

    答案:会发生屠杀。

    缅军是一支冷兵器军队,而普通缅军也没有多少像样的防护,面对已经在高务实的全力推动下进入到几乎纯热兵器时代的警备军,本来就胜算渺茫,更何况现在还有诸多不利因素加诸其身?

    莽机挝乘象而行,可谓站得高看得远,最先发现了前方严阵以待的金港警备军。他虽然心中猜到会有这一幕,但金港警备军的阵型还是让他有些讶异。

    这位缅甸王储今年也是快三十岁的人了,在军中“锻炼”的时间不低于十年,可不是没有见识的,只是以往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密集、如此严整的战阵。

    他的第一反应是:明军站得如此密集,若是有一阵箭雨下去……

    这个想法是如此的诱人,看起来似乎也很可行,因为他发现对面的明军似乎只有火枪。

    葡萄牙军事顾问雷迪队长曾经对他说过,单靠火枪手是很难取得胜利的,因为对方只要能承受一到两轮齐射的损失,就能冲杀到没有冷兵器掩护的火枪手面前大肆屠杀,此时毫无抵抗力的火枪兵便会很快失败。

    莽机挝也见过雷迪队长擅长的战术,他通常用长矛兵排成三个横队,每个横队正面为五十至六十人,纵深为二十列。在四个边角上则是排成密集方队的火枪兵。宽度约为五十丈,纵深三十丈多一点。方阵的四边外侧各排列着一列火枪兵,并且会派出一支独立的分遣队,从事小规模出击。

    眼前的这支明军却不是这样使用兵力的。

    莽机挝看得分明:明军整体上来说似乎形成了一个品字形布局,前方的口字是个横向的长方形,相比于后方的两个口字,这个顶在前方的阵容格外巨大。

    后方的两个口字远小于前方这个,但此时离得较远,天色也还没大亮,莽机挝看不十分分明,根据经验来说,很可能是骑兵——否则不能解释为何人数那么少。

    莽机挝认为后面的两个小口字暂时不必考虑,因为既然是骑兵,人数又如此之少,那么功能无非两种:一是在主力接战之前进行侧翼骚扰,二是主力分出胜负之后负责从侧翼冲突而入,扩大战果或者掩护撤退。总之骑兵太少的时候,面对阵容齐整的步兵,优势也谈不上很大,何况缅军还有象兵。

    至于明军的主力,那个大口字所摆出的阵型,莽机挝认为只要付出约莫五百人左右的伤亡就能击败——按照冲锋速度而言,死五百人足够冲到他们面前了。

    于是莽机挝毫不迟疑地下令:“整队,保持阵容逼近至三百步,然后发起冲锋!”

    目前没有火枪能打三百步,这是莽机挝在雷迪队长处得到的答复。三百步,约等于后世的一百五十米——滑膛枪时代的子弹并非不能打这么远,但打到这个距离的子弹已经没有多少杀伤力了不说,子弹本身也会因为精度不够,早就不知道飞到哪去了。

    雷迪队长的话其实问题不大,因为此时的欧洲火枪就是这个水准,唯一的问题是他并不知道万历一式的枪管内已经有了四根浅直的膛线,而且火药配比优良,甚至还是颗粒火药,三百步距离上,万历一式其实还是有一定的杀伤力的,精确度也比普通滑膛枪高了不少。

    但莽机挝最大的问题还不是小看了万历一式火枪,而是他错估了明军后队的两个小“口”字中,其中一个并不是骑兵,而是炮队。

    陆师的火炮虽然无论从数量上还是从质量上都远不如自家舰队的火炮,但也依然拥有一百二十门火炮,其中二号炮三十门,三号炮九十门。

    缅军向前推进,离明军的炮兵阵地还有两里远时,警备军的炮队就开炮了,首先开炮的当然是体量和射程都更大的二号炮。

    莽机挝只看见远处火光连闪,紧接着便听见“砰砰砰砰”一阵连环巨响,恍惚间似乎有些黑点砸进了缅军大队的人群或者附近。

    接下来便是一阵凄厉的惨叫,缅军中一些倒霉蛋被实心炮弹砸中,尸分体裂。余势不绝的炮弹有些砸得地上泥石飞溅,有些顺势又在乱滚中继续撞死更多的倒霉蛋。

    不是极有对抗火器军队经验的老兵就没有不怕炮的,毕竟这玩意不光威力大,关键是还没法防备,它要谁死也全看运气,所以缅军顿时出现了一波混乱,有很多人下意识抱头鼠窜,似乎是想找个地方藏起来一般。

    莽机挝虽然没料到明军远征万里居然还带着不少的“红夷大炮”,但他也只是一开始惊了一惊,很快便反应过来,大吼道:“红夷大炮打得极慢,不必惊惶!立刻列队,逼过去就行!”

    王储到底是王储,还是有些威严的,缅军的慌乱很快消失,几个带头逃窜的士兵被督战队当场斩杀,剩下的缅军再次恢复阵型,继续往前逼近。

    明军的第二轮炮来得比莽机挝预计中要快一些,但此时此刻,这一点点变数已经不会让他改变计划了。再说从刚才的情况来看,大炮这种东西威力虽然的确巨大,但因为是实心弹,实际上真正打死的人并不多,作为一军主将,没有必要为了大炮的轰击而特意做出什么改变。

    然而到了第三轮炮响起之后,情况就开始出现变化了,因为这一轮炮明显比刚才要密集许多,原本缅军在强令之下已经勉强克服了对大炮的恐惧,但这一轮炮似乎又将他们吓住了——从天而降的实心弹明显增多,而且也很少有打偏到旁边荒地中去的炮弹了。

    缅军的阵营中出现了大批惨叫,到处是碎尸断肢横飞,鲜血脑浆乱溅,刚刚明明已经稳固下来的阵势马上再次出现了混乱和松动。

    这个情况大出莽机挝的预计之外,他从来没有见识过如此强大的炮阵,即使是葡萄牙雇佣兵也达不到这个火力密度——当然这也和葡萄牙人兵力太少有关。

    莽机挝第一次感觉到父王挑衅大明恐怕是一个巨大的战略失误,但这种想法只是一闪而过,现在可不是考虑这些事的时候。

    他果断下令:“全军冲锋!”

    缅军上下都松了口气,因为即便是普通缅军也知道一个道理:冲到明军阵地上和明军短兵相接之后,是不可能继续遭到大炮轰击的。

    唯一的问题是冲锋的距离就变得太长了。哦,不对,还有另一个意外的问题:象兵们发现战象不听指挥了——战象虽然威猛,但有两大弱点:怕火、怕巨响。

    三轮巨响之下,一次比一次密集凶猛,这些战象已经开始陷入疯狂,象兵们为了避免战象踩死撞死自家人,只能勉为其难地强行把战象带偏,一百多头战象全都乱哄哄地跑出了战场之外。

    莽机挝幸好是离得远,他的战象虽然也惊惶了一阵,到底是被象奴给安抚了下来,没有把他给带跑或者干脆摔下来。

    但此时莽机挝没空关注自己,他在关注自己的军队。人不是机器,冲锋这种行动就像是百米冲刺,属于爆发力而不同于耐力,何况还是在负重状态下,所以莽机挝也很担心这次在过远的距离发起冲锋会不会导致冲过去之后没有后继之力。

    而在缅军发起冲锋的同时,立于对面的主阵地后方一处小山坡上的高思进就冷笑了一声,稳稳地下令道:“前两排摆刺刀阵,敌军抵近至一百五十步时开始第一轮校射弹,一百步时开始三段击,三列横队打完直接后撤清理枪管,后三列跟上循环。”

    缅军的噩梦,随着高思进的命令开始了。

    莽机挝见自己的大军抵近至两百步时明军仍不开始射击,当时还心头狂跳,以为对面明军虽然看起来阵容齐整,其实却是一群银样蜡头枪,准备个第一波弹药居然如此之慢。谁知道到了一百八十步时,明军前两排忽然“化枪为刀”,亮出了明晃晃的“长筒短刀”。

    但这还无所谓,麻烦在于他们立刻蹲下了,两排明军将这“长筒短刀”错落有致地竖了起来,高低搭配,如刀做的篱笆一般挡在前方。

    然后真正的危机出现在缅军冲到大概一百五十步时,后面的明军开始以一横排一横排的齐射发威了。

    当缅军前锋一下子倒下至少百余人的时候,莽机挝的心仿佛被人猛揪了一把:这些明军的火枪恐怕比葡萄牙人的还厉害!

    明军很快“回应”了他的怀疑——第二轮齐射以极快的速度到来。

    依然是一列火光闪动,在白烟飞扬之下,缅军前锋再次毫不意外的倒下一百大几十人。而最惊人的是,这两轮齐射之间,缅军只向前跑出了大概二十步的距离。

    要糟!

    莽机挝心底发寒,明军这火枪齐射的间隔时间比葡萄牙雇佣军的表现还要惊人,这场仗只怕要坏……

    当一个人出现预感的时候,好的预感基本都是在做白日梦,而坏的预感则通常很快应验,莽机挝马上就发现自己乌鸦嘴了——即便他刚才并没有说出来。

    缅军又上前冲了一阵,继续挨了三轮齐射,然后……就崩溃了。

    因为当他们冲到离明军只有八十步左右的时候,对面明军脸上的嘲讽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而他们当然更能看见那立在前排、刀尖高低错落有致的刺刀阵。

    冲上去?这是自杀啊!

    那些明晃晃的半截窄刃尖刀,光从冷冽如冰的刀身反光就看得出来,全都是一等一的宝刀,就算穿了明光铠也未见得能挡住,何况他们这种大多完全不着甲的?

    再加上本身早已疲惫不堪,冲锋距离又太远,现在根本就跑不动了,于是缅军的势头几乎肉眼可见的慢了下来。

    缅军慢了,明军可没慢。警备军的射击一刻未曾稍停,在缅军的犹豫中再次打出两轮齐射,此时缅军已经损失了至少超过了一千五百人。

    一千五百人在一万多缅军中占据的比列看似不高,但要知道冷兵器时代的军队根本承担不起多高的直接战损,一成战损就崩溃的例子比比皆是,缅军现在还没崩已经近乎奇迹了。

    然而这个奇迹的来源有些可笑:一是他们知道背后危险,想要冲过当前明军的阻拦回到东吁城中;二是刚才这几轮齐射发生得太快,而他们又在冲锋的过程之中,根本来不及“发现”自己身边损失了多少战友。

    但此时面对明晃晃的刺刀阵和对面火枪兵们脸上的嘲讽,他们忽然意识到——我前面的战友哪去了?我为什么顶到这前面来了?

    “??????????!”(缅甸语:逃命啊。)

    随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声惊呼,许多缅军士兵开始四散奔逃,冲锋的阵势一下子就混乱起来,如沸汤浇雪一般,化为无形。

    有些缅军朝战场两旁夺路而逃,有些缅军掉头就跑然后撞倒了后方还搞不清状态、仍在继续往前跑的战友,总之整个战场一下子就瞬间乱套了。

    莽机挝本想重整旗鼓,但他马上发现这是徒劳的,因为处于最后方的督战队下意识想阻止溃兵,却马上被淹没在了溃兵的浪潮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王储殿下马上知道自己已经失败了,而且根本不可挽回,马上控制着战象转身欲跑。然而这时候他又惊讶的发现,对方品字阵的后方另一个“口”字早已不见,而在他的侧翼,一支约莫五百人的骑兵队伍正以冲阵之势朝他所在之处杀来。

    莽机挝刚才为了一举击溃明军,自己身边的亲兵大多都充当督战队派了出去,现在身边仅仅两百人,而战象则早就跑散了,只剩他自己身下这唯一一头。

    换句话说,他现在真是“鹤立鸡群”,卓尔不凡,实在是明军的最佳目标。

    战象是跑不过奔马的,莽机挝惊得一脑门冷汗,甚至顾不得让人接应,就打算直接跳下战象逃命。

    然而这已经太迟了,明军骑兵虽少,但胯下都是好马,转瞬之间已经杀到眼前不远处。

    此时的明军连腰间的马刀都没有抽出来,而是全都拿着一杆缅军未曾见过的短枪,这枪的枪身比一般的火枪短了一半,但神奇在于竟然不需要点火——他们已经朝着莽机挝的方向直接开枪了。

    “砰砰砰砰”,也不知响起了多少枪身,莽机挝只觉得身上好几处地方传来剧痛,伴随着强烈烧灼感,让他发出凄厉地惨叫。

    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听到最后的声音是欢呼般的汉话:“敌将已死!尔等还不弃械投降,更待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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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惊喜连连

    如果说遇伏导致的战阵混乱和士气下滑还可以通过强力将领的指挥和号召来扭转,甚至严重的精力体力透支也可以用“不拼就死”的心态引导来暂时克服,那么身为王储的莽机挝之死,就彻底让缅军再无翻身的可能了。

    王储都被人轰成马蜂窝了,这场仗还有得打?

    冷兵器时代战争中核心人物的作用,远不是后世高科技战争时的情况可以类比,因此莽机挝刚刚倒下,之前已经开始出现崩溃之势的一万余缅军就像雪崩一样,在短短一瞬间整体坍塌。

    兵顾不得将,将也找不到兵,一切全然乱了套。说狼奔豕突都太褒义了,缅军现在根本就是一万多只无头苍蝇在四散奔逃,任何的编制、体系都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明军或者说金港警备军方面眼下最大的问题也暴露了出来,即他们的主力步军无法在这种时候打响全面反攻或者说肆意突进扩大战果,只能依靠仅有的五百骑兵收割生命,或者逼降缅军。

    而问题在于,缅军虽然崩溃,但人员损失其实并不甚大,此刻加上自己出现的踩踏等意外死亡在内,这支失败的缅军仍然有一万出头,单靠五百骑兵明显留不下他们。

    幸好此时后方的狼兵们也赶着莽应里的主力过来了,从局面上来看,仿佛是加在一起才一万五千人左右的警备军和狼兵在前后堵截高达五万余人的缅军,场面极其诡异。

    好在那五万余缅军就像两个铁锤之下的棉花,不仅能往中间缩,还能往两旁膨胀——许多人一看局势不妙,纷纷朝两旁跑去。然而东面是锡当河,多数不会水的缅军下意识不会朝东面跑,而是都往西面狂奔。

    西面是连绵的小山丘,他们认为只要翻过山丘,明军就不会再追来了,甚至莽应里本人也这么想。

    莽应里已经放弃了象征他至高无上地位的金楼白象,现在骑在哨探部队的战马上,身上原本穿着的华贵金甲也早就让给了一位体型跟他极其相似的亲卫,他自己换了一身寻常探马的战袍,甚至战袍上还有几个不知哪来的窟窿,脸上还特意抓了几把泥乱涂乱抹了一气。

    昔日曹孟德被马超逼得割须弃袍之时,大概也不会比如今的莽应里更窝囊落魄。

    带着两百多哨探骑兵与一干败兵冲上小山丘的时候,莽应里回头看了一眼正打算合围、开始强逼缅军跪地缴械的前后两支明军,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然后他就听到自己身边的一干人等忽然齐齐倒抽冷气的声音。

    他连忙朝前方望去,却见一支约莫五千人的明军已经在小山丘下放严阵以待了,而最让他心中发寒的,则是这支明军的几根大纛上飞扬着硕大的几行字。

    “安南都统司副都统使黄”、“缅甸远征军总兵官黄”、“越东镇守使黄”、“钦封三品诰命淑人黄”。

    莽应里其实都没看完,因为别的不用看,只要看到“缅甸远征军总兵官”这几个字就已经清晰无误的明确了来人的身份:这是南线明军主将亲自来了……

    莽应里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力气般软了下来,若不是身边的卑缪候见机得快,一把将他抓住,这位金楼白象王差点就直接一头倒栽下马去了。

    “大王勿惊,咱们还有机会。”卑缪候连忙小声说道。

    “还有机会?”莽应里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连忙问道:“什么机会?”

    卑缪候压低了声音:“乱军猛冲之下,咱们趁乱纵马趋城……”

    莽应里立刻明白过来,人也一下子就精神了,猛然一挺胸脯,抽出腰刀大喊一声:“儿郎们,敌军不多,我等与其等死,不如就此冲出去,还有一线生机——杀啊!”

    他身边跟着逃过来的大批逃兵刚才看见明军列阵相迎的时候已经腿都软了,但听了这话也陡然“明白”过来。

    对啊,对方人数也不多,咱们冲过去不就行了?

    于是一个个顿时激昂起来,拼尽最后一丝气力,猛然向前发起了冲锋。

    正在阮松中军督战的黄芷汀见状冷哼一声,森然下令道:“弓箭士齐射两次,全军反冲锋,我要彻底打垮他们的斗志!”

    阮松大声应诺,高声下令:“都统有令:弓箭士齐射两次!”

    “嗖嗖嗖嗖!”

    “嗖嗖嗖嗖!”

    两波箭雨,搜刮了正前方一两百条人命,以及更多数倍的伤者。

    阮松本人全副披挂,一夹马腹,怒喝道:“演州卫,随我杀!”说着自己便猛然冲了出去。

    这位阮倦的爱将虽然在此行的远征军中低调之地,但果然也不是易与之辈,竟然主动带头冲锋。

    此时的莽应里等人已经悄悄拉过马头,朝右前方斜斜里奔出,根本不和阮松硬碰硬。但那些逃兵们已经注意不到这些,仍然鼓起勇气冲了过去。

    一支生力军和一支体力几近崩溃的乱兵,战斗力上的差距何止倍计?阮松没花多少力气便带将正面之敌强行冲散,缅军逃兵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也大多瘫软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了。

    “跪地弃械,投降免死!”

    “跪地弃械,投降免死!”

    约莫两万人体力精神全部崩溃的缅军终于顶不住了,就此弃械投降,任由明军宰割也懒得再多动一下。

    黄芷汀满意地点了点头,朝反身回来的阮松问道:“可有发现莽贼踪迹?”

    阮松摇了摇头,对着一群押送着几头白象过来的士兵指了指,面色忧虑地道:“找到了莽贼的白象和那具‘金楼’,但莽贼本人可能逃了,他的金甲穿在一名亲卫身上,人已经被抓,都统要审问吗?”

    黄芷汀猛然转头,看着已经逃出老远的那一百余骑缅军“探马”,恨恨地一跺脚道:“千算万算,居然还给他金蝉脱壳了!”

    追是没得追的,金港警备军靠着高务实这位东家,好歹还有五百骑,而阮松这里的演州卫甚至一百骑都不到,能够胜任探马差事就谢天谢地了,这点人追上去也没有什么意义。毕竟对方的骑兵虽然也少,但肯定会死保莽应里。

    黄芷汀现在也开始觉得高务实一直要培育新马种的想法真的很有必要了,这年头打败敌人或许只需要步兵和炮兵,但要想趁势打个全歼级别的大胜,没有骑兵那是真的难,尤其是在兵力还少于对方的情况下。

    两处战场都开始进入“收降”阶段,这种事不需要黄芷汀亲自指挥,她开始思索起接下来该怎么办。

    但她还没有进入思索,高思进已经匆匆前来报喜了:金港警备军方面已经确定,在刚才的作战中击毙了缅甸王储莽机挝!

    黄芷汀听了也有些惊喜,虽然没有达成全歼的计划,但总算是得了个有分量的首级!

    她立刻当众夸了高思进几句,喜得高思进红光满面。这时黄豹也来了,他这边收获也不小,虽然没有莽机挝这样分量的进账,但也抓了一溜的爵爷、将领,林林总总得有几十个。

    黄芷汀终于也笑逐颜开了,缅军这一把大败可真是够惨的,虽然因为莽应里逃走之故不能算全歼,但这支缅军主力算是基本全折在这儿了,军中高层只怕也损失了个七八成,这了不是什么伤筋动骨,这是脊梁骨都打断了啊!

    不过,作为当年跟着高务实打满安南之战全场的黄芷汀,她是不会在现在就得意忘形的,因为从高务实当年的经验来看,此时最紧要的事情就是收降战俘,这一条甚至还要摆在击破东吁城之上。

    于是黄芷汀二话不说,立刻下令三大将领好好看管战俘,饭给半饱,宣传到位——宣传明军的好,莽贼的坏;跟着明军前途无量,跟着莽贼取死有道……等等。

    其实她也不是真的不在意东吁城的得失,实在是兵力不足没办法。此战之后,估计俘虏得有差不多五万,而她手底下自身都才两万人,若是这一大帮降兵没处理好,别说东吁城了,到时候被莫名其妙翻盘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到了第二天,她的这种担心一下子就少了很多了,因为高思廉这家伙居然带着两万勃固警备军风尘仆仆赶了过来,让她手底下的兵力一下子翻了倍。

    高思廉是真有两把刷子,他竟然带着一帮新兵把围城的缅军给彻底打趴下了!战绩也是极为耀眼:当场阵斩了一千七百多人,俘虏了五千六百多,剩下的……逃散了,这没法子,高思廉手底下也没几个骑兵,强求不得。

    高思廉这两万人一到,黄芷汀的主力就解放出来了,因为让孟族士兵看管缅族俘虏,那简直一点都不必担心会让人逃跑或者闹事——双方可是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啊!

    高思廉本人居然也很赞同这个安排,因为他觉得这样可以加深两族仇恨,反过来让自己麾下这支新军变得更加血勇。

    不得不说,搞殖民的人,心态就是不同。听说这厮小时候没成为难民时,还旁听过两年私塾,现在却居然一点儒门子弟的风范都没了,一心一意挑动缅孟两族的民族矛盾,好方便东家将来的统治。

    “东家将来的统治”这事儿,可没人跟他提过,高务实也从来没有对下提过这种话,全都是下面的人“懂了懂了”,而高思廉就是坚决持这种态度的。

    在高思廉看来,现在的安南既不姓莫,也不姓朱,它就姓高!在安南,没有谁的话有东家的话管用,“莫”是挂名,“朱”是挂名的挂名,惟独“高”,才是它真正的姓氏。

    安南如此,缅甸为何不能如此?

    至于说忠君报国什么的,高思廉完全没有这个概念。

    在他的思维里,有两条最简单最朴实的道理:第一,我高思廉的命是东家救的,要不然多年前就饿死在卫辉了,所以东家是我的再生父母,我的命都是东家的;第二,家丁首先效忠的是家主,东家就是我的家主,我当然一切为东家考虑,这在整个大明都是一样。至于说东家要效忠谁,那关我什么事,我一个家丁,我管得着吗我?

    黄芷汀的机动兵力得到解放,立刻再次对东吁城形成了包围。

    意外的是探马告诉她,说在这一天的时间里,东吁城里的人似乎傻掉了,居然没有大举出逃,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这个疑问没有持续多久,确切的说只有不到两个时辰,黄芷汀就知晓了答案。

    东吁城里的人没地方逃了……

    因为,北方的阿瓦城投降了。

    这个震撼的消息不是探马打探来的,而是刘綎部派出的一队骑兵送来的,整个事情听起来虽然很有戏剧性,但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奇怪。

    事情的经过不算特别复杂,可以简单的交待一下:阿瓦城的主将名叫莽猛,此人也是莽应里的王叔,爵封东吁候。

    东吁乃是缅甸的王都,莽猛能够封为东吁候,显然是缅甸先王莽应龙时期数一数二的重臣。但先王时期的头号重臣到了新王时期,日子可未必能好过到哪去,这是天下皆知的道理,莽猛的情况基本也类似。

    莽应里这厮极其多疑,在登基之后一直很防备自己的几个王叔,因为缅甸的军制其实说起来比较“原始”:莽应龙当年好比“总瓢把子”,威望卓著,兵力也最强,但几个弟弟手底下却也都有各自的兵权,其中又以东吁候莽猛为最。

    莽猛当年对莽应里其实没多少好感,对于他的继位也没有很痛快的表示支持,只是沉默的接受了。这就让莽应里很怀疑他的立场,常年把卑缪候放在莽猛身边作为钳制。

    然而前一次北线战败之后,莽应里急于南下平叛,又不想把平叛的功劳分润给东吁候莽猛,于是便让莽猛镇守阿瓦。

    莽应里当时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他并不觉得莽猛会投降大明,因为在他看来,莽猛就算再不靠谱,但他是缅甸王族啊,大明如此大动干戈,显然是动了真怒,怎么可能收降一个缅甸王族?

    结果这事儿就悲剧了,刘馨劝说她大哥亲自写信,邀请莽猛一晤。

    刘綎本来也觉得不靠谱,但架不住妹妹一直是他老刘家的智囊,最后还是照办了。

    于是就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刘綎先退兵十里,双方约定在城下相见,各自不得带超过二十人的护卫。

    结果莽猛如约带了二十名护卫出现在约定地点的时候,发现刘綎居然只带了他妹妹,两兄妹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见了这位阿瓦城守军主将、缅甸东吁候。

    接下来就不必细说了,刘綎负责气场,刘馨负责谈判。东吁候莽猛也不知道是被忽悠瘸了,还是早已在寻找退路,总之双方一拍即合,当场达成了协议——莽猛算是临阵起义。

    于是莽猛回城,将近四万缅军高举义旗,开城迎接大明天兵。

    缅甸北方第一雄镇阿瓦城,就此易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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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章 吃南掌,望暹罗

    阿瓦城投降这件事,并不是一起孤立事件,事实上它还立刻导致了连环变数。

    离阿瓦城最近的蒲甘城是头一个得知消息的,然后蒲甘城守将、勃生候莽固立刻改旗易帜,宣布响应东吁候莽猛了。

    不仅如此,莽固还十分积极主动地提出要“清君侧”,甚至说自己已经派出了兵马——他还真派出了一万大军,只不过那支兵马是之前应莽应里的要求派给东吁城的援军,后来由于莽应里懒得等,就先南下了,结果那支兵马到现在还没赶到东吁城。

    其实这里莽固本身就玩了个滑头,最早前他就交待了他领兵的长子,让其慢慢走,不要着急赶到东吁城。他当时这么说的目的本来是为了保存实力,因为他猜到以莽应里的脾性,多半等不及这支援军就会出动,于是他就可以减免损失。

    但他也没料到莽应里南下平叛居然如此不顺利,勃固城还没收复,东吁城居然反而被围了,紧接着东吁候莽猛又带着眼下兵力最足的阿瓦城投降了大明!

    这一圈搞下来,缅甸的局面一下子就变得不可收拾。

    莽固又不蠢,二话不说就立刻见风使舵改变立场,并且一边宣布投诚,一边宣布“清君侧”。当然这个“清君侧”是胡说八道,并不是真要去打东吁城,他在宣布之前就已经派出快马,召回自己的长子和那一万大军了。估计要不了几天那一万大军就得往回赶,到时候的说法肯定会变成“东吁城自有大明天朝处置,无须我等外臣插手”。

    蒲甘城一降,缅北局面彻底崩盘,离其不远的林汗城马上也表示“天朝吊民伐罪,罪臣等被迫附逆日久,今王师即至,自当任由处置”云云,并且连夜派出两拨人马,一路向东北方向的刘綎表示臣服,一路向东南方向的黄芷汀表示臣服——这倒也不是一女二嫁,主要是这位林汗城守将也搞不清明军这两路主将到底谁说了算,只好本着拜神拜全的态度行事。

    接下来就土崩了,宣利差怛罗城和卑谬城也一前一后宣布“本城不设防,任由处置”。当然,它们这俩城其实设防不设防意义都不大,因为它们离东吁相对比较近,原本驻军就少一些,又被莽应里调走了主力,现在两个城加起来才不到一万兵,守城等于是找死。

    此时莽应里大败于东吁城南郊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这两城,它们没有选择了。

    想想看,六万大军都被明军远征军两万人一战打得全军覆没,堂堂金楼白象王几乎是仅以身免。它们这俩城一个剩四千兵,一个剩五千兵,还都是二线部队,能挡得住南北两路明军主力的夹击吗?

    做梦都没这么美啊!没听说明军动不动就是“万炮摧城”么?

    缅甸的几个大城,就此算是基本全部降了,但意外的是,包围着东吁城的黄芷汀却似乎并不急于攻城,虽然在东吁城外摆了一百多门大炮,却根本不开炮,每天就这么沉默地围着,不知道在等什么。

    又过了三天,黄芷汀和刘綎在信使来往中达成了一项类似于协议的东西,双方以林汗城为轴线划分临时占领区,刘綎与邓子龙所部不南下,黄芷汀所部也不必北上。

    其实究其原因很简单:双方的兵马都不够用。

    刘綎和邓子龙所部,还包括了最近从云南陆续南下的援军,加在一起也才三万多不到四万,而缅北光莽猛就有将近四万降军。再加上蒲甘城和之前见风使舵又投靠回大明的外附宣慰们,刘綎和邓子龙两部要靠手底下这三四万人震慑将近十万大军,当然不敢轻举妄动。

    黄芷汀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去,之前勃固-东吁一战,前后俘虏超过五万缅军,而她手底下精锐只有不到两万(战损了一些),加上勃固警备军在内,也只是和降兵数量勉强相当。然后林汗、宣利差怛罗、卑谬三城的降军也过万了不提,关键这每个城还都得派兵去“收复”,自然也没有余力北上。

    实际上,黄芷汀甚至不敢轻易分兵去镇守地方,于是跟部下们一合计,干脆下令他们三城派兵来支援她作战。

    这当然是瞎说,她可不是高务实,能动不动就大肆花钱收买降军。她现在的情况反倒和东吁王朝的霸业类似,靠的完全是武力威服,又哪敢派缅军打东吁城?就不怕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吗?

    其用意,无非是抽空三地兵马,自己则派出少量孟族人出身的勃固警备军去占领这些城池,三个城每处派两千,一共六千兵马而已。

    这也是从高务实平安南的手段中活学活用,典型的强干弱枝之法——只要我主力始终保持集结,你们谁都不敢轻举妄动,以免遭我雷霆一击。

    这就好比一群人围着李寻欢,明知道他手里只剩一把飞刀,却谁也不敢上一样——谁上谁就得死啊,那自然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喽。

    事实上缅甸各方也大致能猜出黄芷汀和刘綎的用意,然而这种阳谋就是你光知道没用,打不过就是打不过,这才是硬道理。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远征军的另一路已经攻克了南掌国都万象,缅甸东吁王朝扶植起来的傀儡南掌王乌巴律自戴刑具出城请降,刀家姐弟二人根据约定,将乌巴律转交给了明军安南远征军主将阮潢。

    阮潢自己当然是不要乌巴律的,这是高务实点名要的人,不仅要了乌巴律本人,还包括他的妻儿。

    高务实这么做,当然也不是出于什么人道主义精神,他是要掌握一个能够威胁刀氏姐弟地位的人,万一刀氏姐弟将来不听话,他手上才有人能取代——老南掌王塞塔提拉的儿女能继位,他的弟弟乌巴律当然也可以,乌巴律的儿女当然也同样可以。

    所以这一家子将会被转移到升龙城去,反正升龙城真正的主人是高务实,又有警备军在,乌巴律一家到了升龙城,南掌国就稳妥多了。

    阮潢此来带着一万五千精锐,其中包括他本部五千,莫玉麟和阮倦部各两千,外加六千升龙警备军。但是拿下万象的功劳基本全是升龙警备军的——警备军炮多,直接轰开了这座南掌新都的城墙(万象成为南掌国都现在还只有二十三年历史)。

    对于这个战绩,阮潢当然是不甘心的,他现在早就服了高务实的手段,造反什么的是不敢想了,但既然不敢造反,那就得好好表现,不然凭什么保持地位?

    于是,阮潢展现了他圆滑的政治手段,一通忽悠下来,没有兵权的刀家王子诺皎固蒙继位为南掌王,比亚觉公主虽然掌握着南掌国“义军”一万多人,但却只得了个怪异的“议政长公主”名号。

    不仅如此,阮潢还热情地推荐议政长公主殿下积极学习升龙警备军,说是为了让南掌国强军强国。

    比亚觉这个议政长公主其实并没有太强的执政能力,她拉扯出义军来的目的主要是为父亲报仇,现在大仇得报,根本不大想管事,对于这个意见很是赞同,毕竟升龙警备军几轮炮击就轰开万象城墙的威风实在让她记忆深刻。

    于是乎,大批出身于升龙警备军的军官开始进入这支义军,这一万多义军虽然挂着南掌国新“御林军”的名头,实际上已经完成了私底下的“资产转移”,成了警备军的附属部队。

    不仅这支嫡系,连收编的南掌国其他军队,也在阮潢的操作下实际掌控在了升龙警备军的手中。阮潢对此很是满意。

    阮潢这人一直都是聪明人,他虽然在其中出了大力,但自己绝对不朝南掌军队伸手。他心里明白得很,高务实在安南的地位已经完全巩固了,别看自己手头还有些军队,实际上只要他敢有任何异动,两大警备军随时就能收拾了他。

    所以,他现在宁可仗着自己儿子在高务实门下读书这一层关系,好好巴结这位安南太上皇,也绝不会傻兮兮地做任何可能犯忌的蠢事。甚至他还有一种以退为进的想法,就是这次大战之后就向高务实请辞,尤其是要交出自己独立的兵权。

    这两三年下来他也看清楚了,高务实是个很有分寸且很要脸的人,自己只要交出兵权,高务实一定不会亏待他。相反,这兵权只要有一天留在手里,高务实就一天不会把他真正当做自己人。

    既然反抗不了,那就唯有迎合了。

    阮潢认为,在安南三大本土军阀之中,如果自己第一个交出兵权,高务实就算从千金买马骨考虑,也一定会重用自己。

    至于说兵权交出去之后,将来安南是否还有机会复国……呵呵,安南复国有我阮潢什么事吗?就算复国了,轮得到我阮潢当都统使、当国王、还是当皇帝?

    既然不能,那当然就要选择跟一个最强大又最仁慈的大哥混喽。

    缅甸一开始就没直接掌握南掌,靠的是傀儡王乌巴律的间接统治,而现在既然“大明天兵”把国都万象都轻易收复了,南掌国内顿时传檄而定。

    整合了一下兵马之后,阮潢留下五千人镇守万象、控扼南掌,自己则带着两万多人再次启程,直奔暹罗的彭世洛而去。

    彭世洛乃是暹罗大城王朝的陪都,也是黑王子纳黎萱镇守的地方(注:彭世洛此时在明朝其实名为“波勒”,但这个太冷僻了,考虑到阅读习惯,故以今名称之)。

    按照事前约定,安南远征军进入暹罗境内之日,便是纳黎萱宣布起义、反抗缅甸东吁王朝统治之时。

    从万象到彭世洛,虽然是“跨国”,但其实并不太远,只有不到六百里路。而双方的约定还不需要远征军抵达彭世洛,只要进入暹罗地界就算,因此仅仅过了三天时间,纳黎萱便得知安南远征军已经进入暹罗的消息。

    黑王子果然是个果断之人,连招呼都没和他老爸打一个,直接在彭世洛宣布起兵反抗缅甸暴徒。

    没错,他用的不是“暴政”,而是“暴徒”,意为他根本不承认缅甸统治了暹罗。

    缅甸在南掌没有驻军,但在暹罗倒是有一些驻军的,只是这支军队并不在彭世洛,也不在国都大城,而是在彭世洛府更北的清迈。

    清迈本是大明的“八百大甸宣慰司”所属,且是治所。不过这地方被东吁王朝侵蚀得很早,现在已被当做是缅甸本土了,因此东吁王朝在这里驻扎了三万军队,用以“坐北朝南”压制暹罗。

    巧得很,黑王子纳黎萱集合起来的兵力差不多也是三万,其中一万六七千左右是他的“起家部队”,剩下的一万三四千人则是起兵之后临时汇聚起来的。

    虽然是临时汇聚,但这些部队并非随便抓点流民充数的那种,而是彭世洛及周边地区一些豪强们的家奴以及僧兵——不是只有少林寺才有僧兵,像暹罗、南掌这种佛教势力极强的国家,一些大寺院很多都豢养着数量不等的僧兵。

    由于东吁王朝的统治很是蛮横,又十分苛刻地要求各种贡品,因此这些豪强、寺院都是支持纳黎萱的,反倒真正的贫苦百姓无所谓——东吁王朝又不直接统治,他们要求的贡品都是类似于加派,是在暹罗“吃大户”,所以“大户”才是反抗东吁王朝的主力。

    大户既然是大户,手里当然有权有兵,被吃了利益显然不甘心,因此对纳黎萱的支持近乎不遗余力,让他仅仅在彭世洛和周边地区就得到一万多精锐。

    此时缅军北线战败、南线遭到安南远征军打击的消息已经传到彭世洛,虽然纳黎萱还不清楚东吁之战缅甸几乎亏掉了全部本钱的事,但已经足够他振奋了。于是他一边派出使节兼向导去给安南远征军阮潢部引路,一边积极开展对清迈的侦查工作。

    纳黎萱知道,只要打败清迈这三万缅军,缅军至少短期内是肯定没工夫来搭理他的了,这就让他可以集中精力处理暹罗国内的投降派——当然,对其他人是处理,对他老爹只能是说服。

    而得到了纳黎萱所转达的缅甸方面战报之后,阮潢心里却暗道不妙。

    怎么缅甸的局势和之前商议的情况出现了这么大的变数?关键是,如果缅甸没有余力反攻暹罗了,那我要怎样帮高中丞掌握暹罗呢?如果没有完成掌握暹罗这一高中丞没有明说但肯定是暗意的任务,高中丞岂不是要怪我无能?

    这怎么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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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新BOSS发了一篇安抚作者的鸡汤文,没提实际举措,光谈梦想。从贴吧来看,不仅没什么人买账,反而开始出现暴动之势,甚至有些作者已经直接在书里开骂并且断更抗议了。

    有人说:当资本家和你谈梦想的时候,意味着你可以准备为爱发电了。

    不过有一点大家可以放心,除非被404,否则基本的契约精神我一定会遵守。这本书不论成绩如何、收入几许,都会按照我一贯的标准和态度圆满结束,不会临时终结、突然弃坑。

    至于今后……谁知道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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