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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无风     大明元辅txt下载     大明元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7章 叶赫女婿

    大明国内奏疏往返的这段时间里,辽东方面也有事情发生,最主要的一件事就是努尔哈赤兄弟顺利穿过哈达部辖区,抵达叶赫部,并且受到叶赫二位贝勒的热烈欢迎——尤其是“西城贝勒”清佳砮对努尔哈赤格外器重。

    贝勒是女真部落的首领,一般来说一部一贝勒比较常见,而叶赫部比较有意思,它有两位贝勒——叶赫部的两位贝勒乃是兄弟,崛起之后在两处战略要地各筑城池,一东一西。

    于是筑城于东的杨吉砮(也称仰吉砮)被称为“东城贝勒”,而筑城于西的清佳砮则称为“西城贝勒”。

    叶赫部,是海西女真中影响力最大的一部,就算是在整个鞑清期间,也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关于叶赫部的来源,通常有来源于蒙古和女真两种说法。

    叶赫的主要世系如下:

    星根达尔汉-席尔克明噶图-齐尔噶尼-褚孔格-太杵-清佳砮(西城)/杨吉砮(东城)-布寨(西城)/纳林布禄(东城)-布扬古(西城)/金台石(纳林布禄弟,东城)。

    然后叶赫部亡-尼雅哈-(纳兰)明珠-(纳兰)性德。后面这两位,在清宫剧里的出场率非常高,想必不用多介绍。

    在星根达尔汉时代,其接受了明成祖的塔鲁木卫指挥使一职,率领部众来到开原北。三世祖齐尔噶尼于成化二十年(1484),袭任为海西塔鲁木卫的都指挥,并开始频繁的进京朝贡,不断了解到大明的繁华。

    但是当时的叶赫部甚至整个女真,由于生产力水平极度落后,生活艰苦,稍有天灾,要么饿死,要么只能出来抢。齐尔噶尼多次带领部落袭击明边,最终身死。

    嘉靖十三年(1534),叶赫部首领祝孔革率众南迁,来到叶赫河北岸定居。叶赫部迁居到叶赫河流域,目的非常简单粗暴,就是贪图和明朝的贸易。但是叶赫部此时的利益与哈达部发生了直接的冲突,都想争夺开原马市的贸易权,因此叶赫与哈达向来兵戈不断。由于哈达从王忠时期就开始执行亲明的政策,因此得到了大明的直接支持。

    “叶赫部长褚孔格数为乱,旺济外兰(王忠)执而之,夺其贡敕七百道,及所部十三寨”——太杆被执,献于明廷。

    叶赫被大明和哈达部轮番打击,元气大伤。且太杆死后,群龙无首陷于混乱。此时,清佳砮和杨吉砮两兄弟(一说为太杆子、一说为太杆侄)联手,清除了叶赫部内的其他竞争对手,开始了共同执政。

    在混乱的女真各部中求发展不是容易事,政治头脑一定要有,所以,首先清佳砮和杨吉砮迫切需要认清自己的处境。

    齐尔噶尼,祝孔革,太杆,要么被明军杀死,要么被哈达所执,在叶赫自身实力不够强大基础上,与明廷甚至于哈达为敌都是非常不明智的。

    其次,在此基础上,由于哈达(王台)过于强大,也开始被明廷逐步打压,在这种情况下,叶赫更需要和明廷搞好关系,获得明廷的支持。

    再次,此时叶赫弱于哈达,因此叶赫也要与哈达示好。清佳砮和杨吉砮将自己的姐姐嫁给王台,同时杨吉砮也娶王台的女儿,表示恭顺。

    最后,清佳砮和杨吉砮分筑东西二城以便控制叶赫部,“东城贝勒”和“西城贝勒”便是由此而来。

    从这里开始,叶赫部开始蒸蒸日上。拥有对自身实力和环境的正确认识,才能制定出正确的策略,再加上正确的执行方式,才能实现理想的结果。

    而与此同时,随着王台实力的膨胀,在王台称汗后,大明对王台的态度开始逆转。而辉发、乌拉部也开始对王台阳奉阴违。

    清佳砮和杨吉砮抓住机会,一方面利用哈达内部的矛盾,招降了哈达不少部众;另一方面,也打算兴起复仇大旗,向哈达发动直接进攻。

    这个时候,努尔哈赤来了,清佳砮一下子就看中了努尔哈赤的作用。

    现在的局面是这样的:叶赫敌对哈达;建州右卫本来也敌对哈达,但建州右卫刚刚被李成梁暴揍,阿台覆灭,右卫实力大损;建州左卫由于之前实力较弱而且缺一个“盟主”式的人物,不管心里偏向于谁,面子上基本处于中立状态。

    这意味着什么呢?

    清佳砮认为,既然建州左卫和右卫现在同时出现了群龙无首的状态,如果叶赫部将努尔哈赤拉拢过来,譬如说收为女婿,然后支持他成为建州左右卫的贝勒——或者至少是他本部建州左卫的贝勒——那么叶赫在哈达以南就有了一个不错的盟友。

    叶赫部在哈达部以北(或者说偏西北),建州在哈达部以南,再加上同样对哈达部不满的辉发、乌拉两部(在哈达部以东和东北),哈达部基本上处于被包围群殴的状态。

    在这样的情形下,除非大明亲自下场拉偏架,否则哈达部以一敌四必然战败,而只要战败,几乎连跑都没地方跑。

    这么一算,努尔哈赤简直是送上门的好女婿——有他的加入,叶赫对哈达的包围圈就算是完成了。

    当然,这个包围圈不能把哈达部西南方向上的大明算在里头,因为在这个时期如果算上大明,或者说大明非要铁保某个女真部落的话,那这个部落就直接可以在女真称王了,还说个鬼?

    哈达部的王台之所以早年能够崛起,在女真各部之中一骑绝尘,靠的就是充当铁杆明狗,认定了大明爸爸,大明爸爸说要撵鸡,他就绝不会去赶狗,因此能快速发达起来。

    但大明爸爸的政策并不蠢,女真各部要均衡,谁家都不能过分强势,扶弱击强那是一贯政策,所以王台称汗后,大明就开始明显疏远他——这也是叶赫敢对哈达动手的根本原因。

    说到这里可能有看官老爷要问,那历史上的努尔哈赤是怎么回事?他统一女真的过程似乎比较顺利啊,大明爸爸怎么忽然就不说话了,或者说这么好说话了呢?

    因为努尔哈赤这厮运气真的好到爆棚,他统一建州、统一女真都赶上了好时候——壬辰倭乱。

    壬辰倭乱前前后后打了那么久,大明光是供养一支最多时达到七八万的军队在朝鲜大战就已经很吃力了,哪有闲功夫去管女真人?

    而原历史上大明震慑女真人最大的武力倚仗是李成梁手下的那支规模巨大的家丁部队,可是这支部队先打了一场宁夏之役,接着陷入朝鲜泥潭,最终损失巨大,李如松之死就和李家家丁死伤太多、战斗力严重下降有直接关系。

    这样的情况下,努尔哈赤才得以成功统一建州、统一女真。

    所以说明朝后期的运气格外差,那不是开玩笑,实在是各个方面运气都够差的。

    现在,努尔哈赤和历史上一样走上了崛起的第一步:得到清佳砮的看重,娶了清佳砮之女,并且对岳父的期盼投桃报李——他表示自己将立刻南下,一定要重振建州左卫,当一个叶赫的好女婿,封死哈达。

    在清佳砮的殷殷期盼之下,努尔哈赤带着新娶的叶赫美人快马加鞭南下回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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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写明末的小说很多,大伙儿对崛起后的后金、八旗情况比较了解,但努尔哈赤起兵之前的女真,了解的朋友可能不多,不知道有兴趣的读者多不多?

第188章 巡抚辽东(二合一)

    努尔哈赤走出了崛起的第一步,这在高务实前世的原历史中应该算是一件很值得关注的大事,放在高务实刚刚穿越过来的那会儿,要是面对这样的情形,想必也会颇为紧张。

    然而现在的高务实并不紧张,甚至基本有些懒得去搭理。

    穿越至今十余年,高务实的心态已经有了不小的变化,过去认为很要紧的某些事,现在看来已经没那么严峻了。

    毕竟,严峻与否,要和自身实力对比来看。

    他刚刚穿越的时候,心里头虽然也坚持认为大明只要搞好内部问题,就不必害怕区区女真,但毕竟前世各种小说、影视剧乃至某些屁股不知道坐在哪方的砖家们都对努尔哈赤时期的女真战斗力吹得没边,好像真的是“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一般,所以在当时的高务实心里,对努尔哈赤还是有些发怵的。

    然而,随着对这个时代的深入了解,加上自身实力的逐渐强大,尤其是对大明本身的改革也顺利推进,“努尔哈赤”这个名字给高务实带来的压迫感慢慢地开始衰退,甚至基本消失了。

    他现在已经不觉得努尔哈赤还有原历史上那样的机会,能发展到有能力威胁大明的地步。

    说得难听一点,要不是有丰臣秀吉搞事,哪有努尔哈赤什么机会?

    但丰臣秀吉的问题,高务实现在也不是很慌——猴子在日本国内是挺厉害,历史上他甚至能维持一支远远超过明军援朝部队的日本侵略军在朝鲜隔海开战,还轻轻松松击败朝鲜,和明军打了好几年。

    可是,那支明军是没有他高务实穿越BUFF加成的明军,其背后同样是没有高务实加成的大明。

    而那个大明,在朝鲜保持七万军队都很艰难——这从李如松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选择主动进行战略后撤就看得出来——李如松这人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要不是后勤保障有严重的问题,以他的性格是肯定会选择直接强打的。

    由此可见原历史中的大明财政体系有多糟糕,战争动员和保障能力有多差劲。

    但现在的大明,却不是那个外强中干的大明,现在的大明,年财政收入已经达到原历史上的两倍,虽然说花销也变多了,免税也免得更多了,但这也未必都是坏事。

    毕竟花销虽然增多,但有很多都是花在了军队建设和保障上面,包括军械换装、军队提薪、边墙修筑等各个方面;

    而免税的方面,实际上也是在高拱主持隆庆开海之后,由于港口税收的大幅提升,这几年朱翊钧减少了一些贫困、受灾地区的农业税的缘故,而这些减免的农税,反过来也降低了民间的不满,对于大明国内政局的稳定是有好处的。

    换个后世的词汇来说,这减免的税收相当于是拿去“维稳”了。

    在这种局面之下,只要今后几年稍微盯着一些努尔哈赤,不让他找到机会打这个、打那个,基本上就不必过于担心。如果壬辰倭乱仍然不可避免的要爆发,那也没关系,高务实还有更毒的主意。

    至于这些主意能不能顺利实施,高务实觉得问题不大,因为按照朱翊钧的计划来看,不出意外的话,接下去几年内自己肯定能做到辽东巡抚,到时候有的是机会处理努尔哈赤的问题,对于壬辰倭乱的预防工作也可以提前准备。

    就在高务实把工作重心再次转回到辽南大建设上不久,京里忽然传来了新的消息——是一连串的人事变动:

    王国光年老致仕,户部尚书张学颜改任左都御史,工部尚书魏学曾改任户部尚书,然后蓟辽总督梁梦龙因辽南之战有功(虽然是高务实打的,但总督必然有领导之功),调任回京,任工部尚书。

    梁梦龙梁制军既然有功,周咏周抚军当然也有功,因此周咏顺势升任蓟辽总督。

    这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变化,不算罕见,调动的诸位大臣按照资历来说也都足够。

    然而,接下来的任命就比较惊悚了:升山东按察使、整饬金复海盖等处兵备屯田等事兼辽东苑马寺卿高务实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辽东地方赞理军务。

    巡抚辽东?

    高务实?

    等一下!他才上任金复海盖兵备几个月啊,这就直接升任巡抚了?参政不用做?布政使什么的也都直接跳过了?

    别说辽东官场上上下下一时间全都惊得目瞪口呆,就连高务实自己都惊呆了:不是说好了慢慢来吗?我辽南这边都还没搞出成绩,怎么就直接升巡抚了?这道圣旨是怎么说服内阁附署和通过六科给事中批准放行的?

    京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两个时辰之后,张四维派来的信使因为路上出了点意外,终于姗姗来迟,赶到盖州的兵宪衙门,让高务实知道了其中的内幕。

    这件事简单的说,就是实学派和心学派在内阁又搞了一轮斗法,最后达成了一些“共识”,这其中包括:

    大学士潘晟辞去礼部尚书兼职,专心阁务;心学派的徐学谟(籍贯南直隶苏州)出任礼部尚书;心学派的赵锦(籍贯浙江余姚)出任南京兵部尚书(南京第一实权)。

    而徐学谟和赵锦的升职,则被用来换取实学派一方之前的那些调动和升职。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级别稍低的两派官员调任、升职,以及一些年老官员的致仕问题。

    张四维的这封信有些长,高务实仔细对比着看了半晌,赶紧实学派方面似乎还有些吃亏,不禁有些皱眉。

    不对啊,内阁的争论,不应该是实学派方面吃亏才对,这里头难道还有什么事?

    但他想来想去,却又实在想不明白,按照眼下这个情况来看,除了潘晟潘阁老放弃了兼任的礼部尚书算是中立派唯一的损失之外,其余都是实学、心学两派之间的斗法。可是今年连续两次大胜都是自己打出来的,实学派应该明显占据上风才对,凭什么反而要吃亏?

    难道,就单纯因为自己这个升官有些过分,引起了心学派的强烈反弹,然后大舅为了保证内阁的平稳所以做出了让步?

    可这也没道理啊,他高务实来辽东之前就是做到了日讲官的,在翰林院、詹事府的排名也还算得上靠前,撇开年龄一项之外,他的官场资历其实并不算差,再加上六首状元的加成,按理说就算留在京里再干几年,调任某部侍郎也不算稀奇。

    而他现在这个辽东苑马寺卿本身就已经进了三品,转做巡抚也够级别,怎么就导致实学派一方做出让步了呢?

    像高务实这样喜欢把一切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人,一旦碰到这种想不明白的问题,就容易在脑子里打死结,连吃饭都吃不香。

    直到第二天,另一条邸报消息传来,才算是为他解了惑。

    新任户部尚书魏学曾上疏请于南直隶试行商税加征项目,分为铺面营业税、走商过境税两大类,下分十五小类。

    虽然高务实看了细则之后发现,这税收得其实相当低,大概比十几年前他向高拱建议的比例还低——比如铺面营业税,按照不同的种类分为奢侈贵重品、寻常百货、民生保障三个大类,分别以“满百抽五”、“满百抽三”、“满百抽一”来征税(5%、3%、1%),这就显然是很低的税率。

    而走商方面,抽税的比例也大致差不多。

    理论上来说,这个税率放在现代社会那是太低了,放在不同的“历代”也不高,尤其是跟宋朝的商税相比,这跟不收都差不太多了。

    但此刻毕竟是大明朝,是在高拱改革之前几乎不收商税的大明朝,这个举动就显得意义重大、影响更重大了。

    大明朝许多文官背后的隐形“财团”们居然要开始缴税了!

    因为内阁批准了!

    心学派官员们为了抵挡高务实数次大胜之后给实学派带来的政治优势、舆论走向,确保自己一方依然能在朝堂上与实学派一较高下,这次终于退让了一小步,准许在南直隶开始试征商税了!

    十余年的改革,历经实学派三任首辅,现在终于将改革推进到了“深水区”!

    虽说这商税征得少,但具体多少银子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征不征、能不能征。

    别看心学派大佬们一个个袖手谈心性,但袖手谈心性是要有物资条件的,穷得跟海瑞那样还有功夫去讲学、去跟人游山玩水感悟人生?人海瑞有闲工夫的时候都是自己在家种菜的!

    所以南方的心学派大佬们背后几乎都有或大或小的财富积累,乃至于个别原本出身寒微的大佬积累不够,背后还有金主投献。

    现在要去收税,这等于是在他们自己身上割肉啊,意义能跟开海相比吗?

    开海那会儿还只是影响了一些明面上奉公守法,实际上暗中出海走私的大家族,类比来说相当于“个别打击”,而现在这一手收商税,那可就是全面打击了!

    高务实现在可以理解为什么实学派今年如此春风得意的时候,居然在朝堂上给心学派让步了——你都要割人家的肉了,还不能先给人一颗甜枣吃吃?

    错非是高务实安南定北两次大功,现在又在辽南之战上压了心学派新盟友李成梁一头,带动实学派在朝堂之上全面处于优势的话,什么时候能把南直隶商税的事提上议事日程都不好说!

    想必此时此刻的申阁老、余阁老等人的日子,也不太好过吧?都可以想象他们面临的内部压力有多大。

    不过,这件事高务实心里清楚就行了,暂时不打算插手,毕竟这是大舅张四维的功劳,甚至也可以说是张四维出任首辅之后真正在治国理政上的第一次大手笔,这个功劳就让大舅拿稳拿全好了。

    至于他高务实,既然出任辽东巡抚的谕旨已经下达,自然要做自己该做的事……比如推辞不就。

    呃,这虽然显得很虚伪,但做还是要做的。

    高务实立刻写了一道奏疏送去京师,并且依旧是以辽东苑马寺卿的名义写的,至于内容嘛,无非就是才疏学浅、德不配位那一类谦辞,主要是表示一下自己不是爱慕权势之辈的意思。

    这也是自问任职可能有争议的官员们所经常使用的老套路。

    这道奏疏上去之后没多久,朝廷的回复来了,分作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圣谕,一部分是内阁的行文。

    圣谕部分比较简单,就是从十几年前开始回顾,把这十几年来高务实的功劳说了一遍,一直说到刚刚过去的辽南之战,然后皇帝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表示“所请不允”,并要求高务实“卿宜更勉忠勤,即刻赴任,勿失朕望。”

    顺便还“赐银八宝四十两,银叶二十两,御贡端砚两方,长春宫出时蔬有差。”

    别的赏赐也还罢了,这个“长春宫出时蔬”让高务实很是愣了一把。

    皇帝赏赐阁臣、部堂和日讲官们时蔬,这是常有的事,高务实在京之时就经常获赐,但那只是赏给在京官员,而且这些时蔬多半也都是外购的,皇帝赐下来也就表达一下关怀之意而已,没什么稀奇。

    但长春宫怎么现在还出时蔬了?这可是西六宫之一,记得自己出京之时都还是空着的,现在是什么情况,谁跑去那里种菜了?况且这时蔬从京师送来辽东……还能吃吗?

    这个操作高务实确实没看懂,不过想想这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没准就是朱翊钧在给司礼监口谕的时候说瓢了嘴,司礼监方面又不敢乱改圣意,于是就这么将错就错下来了吧。

    他把这茬事放开边,开始琢磨自己什么时候去赴任……这事整得有些匆忙,高务实自己都没料到会这么快履新巡抚,需要整理整理思路。

    然而,他不着急上任,有人着急上任并且路过他这里了。

    就在高务实临时在府中苦思自己履新之后的施政措施之时,有家丁来报,说周制军回密云履新,路过盖州,特来拜访。

    高务实心中一动,吩咐道:“制军现在何处?”

    “约城外东北十余里。”

    高务实点了点头,道:“打开东门,摆好仪仗,待本抚沐浴更衣,即刻便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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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督抚相会(二合一)

    有明一代,总督与巡抚均为差遣,并非祖制规定的常设官职,所以即便有些总督管着两三名巡抚,但此二职本身并无什么高下之分。

    不过,出任总督和巡抚的具体官员,还是能分出高下来的,区分的方法很简单,看他的本职就好。同样,两名不同省份或地区的巡抚,也是以本职来区分“级别”。

    如高务实现在,其官名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辽东地方赞理军务”,这里他的本职就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差遣才是“巡抚辽东地方赞理军务”。

    而周咏呢?他当年刚来辽东上任的时候,官名就跟现在的高务实一模一样,但万历六年时,因为“录辽镇斩获之功……巡抚都御使周咏升右副都御史,赏银五十两、纻丝四表里”,所以从那之后他就高升了,本职是“右副都御史”。

    理论上来讲,相当于都察院的并列四号人物——当然,这个并列,并列得有点多。

    而这次周咏履新,官名就又换了,现在成了“兵部左侍郎兼右副都御史,总督蓟辽保定等处军务兼理粮饷”。

    也就是说,除了差遣上由巡抚变成总督之外,他的本职变成了“兵部左侍郎”,而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反而成了兼职。

    民间百姓可能不太清楚这其中的差别,其实差别是真实存在的:

    巡抚,一般来说就是所谓的“巡抚都御使”[注:明实录中经常这样表述巡抚一职],通常情况下,其特点一般都是以都察院的本职获得巡抚地方的差遣。这其中的内涵就是,巡抚以监督地方行政、司法等文职任务为主职,军事任务只是其辅职——辅归辅,但因为巡抚差遣写明了“赞理军务”,所以军权仍然是有的,于是也俗称抚军。

    而总督则通常以兵部侍郎身份为本职,个别情况下甚至挂兵部尚书衔作为本职,这就是点明总督的主要任务为军务(总督某处或者某几处地方军务),相对来说对于行政、司法等方面的权责就轻一些——但也和巡抚一样,由于其还有都察院的兼职,这些文职任务他也还是可以干预一下的。

    大明朝廷体系下的地方权力“参差不齐、犬牙交织”,在这里也可见一斑,总之就是让督、抚二人既各有侧重,又不能独断专行。这种思路,即便把总兵也放进来和督抚一起比较,也是同样的风格。

    为何有明一朝没有文官造反?制度上的互相制衡也是其中很关键的一个因素,甚至可能是最大的一个因素——这里的“制度”不仅仅包涵督抚互相制衡,还包括巡按御史等各个方面组成的相互钳制、以小制大等。

    当然,高务实不会觉得周咏此来是要和他“相互制衡”的。

    果不其然,当周咏看到高务实亲自出现在城门口时,连忙从马车里下来,快步上前与他见了礼。周制军也不摆什么架子,在高务实自称“侍教生”的时候,他也自称侍教生,无非高务实多答了一句“不敢不敢”罢了。

    城门口的寒暄客套只是表面功夫,此处暂且不提,高务实又将一干辽东苑马寺的属下以及今天更加不得不来的几员将领介绍给周咏认识,诸人纷纷上前见礼。

    这些人里头,周咏其实认识好几个,比如盖州卫指挥使江恩垣等,不过周咏倒第一次与马栋见面,很是对马栋夸赞了一番,说他在辽南之战中表现优异云云。

    马栋不悲不喜地谢过,江恩垣倒是对周咏颇为巴结,不过周咏今日来盖州的主因显然不是为了他们——按理说周咏去密云履新,是不必来盖州的,往盖州来反倒要耽误至少一天时间——因此在见过盖州的文武官员之后,高务实就在他的目光暗示下,将他请到自己书房闲叙。

    没了外人,周咏这位乡党兼高党的重要人物便不需要端着新任制军的架子,开口就问道:“求真,这次七卿(六部尚书和左都御史)各职变动颇多,咱们实学一脉看似占了几个好位置,但心学那边却占了更多的南京和外任之职,我总觉得似乎有些不对,你可知道其中内情?”

    高务实微微摇头,道:“思养兄,元辅虽与我有信函往来,但并没有明言此中关键,不过有件事不知道思养兄可有留意——南直隶要试征商税了。”

    高务实与周咏第一回见面,两个人之间居然是互称表字,可见他们之间必然有其他的关系纽带,要不然的话,也许以周咏的年纪和级别可以直呼“求真”,但高务实肯定得改口称呼周咏“乐轩公”了。

    周咏今年正是知天命之年,字思养,号乐轩,河南延津人。昔年为河南乡试第三十五名,后参加会试获第一百八十四名。嘉靖四十一年,登进士第三甲第五十七名,赐同进士出身,授魏县知县。

    虽然考得不太好,也没能考入庶吉士,没有得到留京任职的机会,但周咏的运气其实还是不错的,不是因为别的原因,主要就是因为他的房师是张四维。

    嘉靖朝的最后几年,张四维混得一般般,说直白点就是自己都还在熬资历,所以作为张四维的门生,周咏也只好老老实实做他的县尊老爷,没有太多的进步空间。

    但到了高拱起复之后,张四维作为高拱和张居正共同看好的后进,被当做重点培养对象,加上杨博、王崇古两位晋党大佬年纪都快到站了,也开始将晋党慢慢转交给张四维的手里,张四维便走上了康庄大道。

    此时此刻,作为张四维亲自点中考卷的门生,周咏的仕途立刻迎来了转机。在张四维任职吏部右侍郎时,周咏被调回京师,入都察院,任福建道监察御史(不是巡按)。

    万历二年八月的时候,周咏还和另一位山西道监察御史一同监考了当年的武举。

    万历三年三月,周咏升太仆寺少卿;万历四年三月,周咏为大理寺左寺丞,旋升左少卿。

    万历五年四月,周咏改都察院佥都御史,巡抚辽东。算起来,他抚辽至今已满五年。

    顺便提一句,原历史上张四维前脚丁忧回乡,已经升任蓟辽总督的周咏后脚就被弹劾去职了,可见这个年代的师生关系就是如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既然如此,高务实当然是周咏的“同辈”,某种程度上甚至算是师弟,叫一声“思养兄”理所当然。

    此刻周咏听了高务实的一句提醒,眼珠转了转,恍然明白过来,问道:“看来师相是不得不跟心学一脉做了些妥协?只是愚兄有一点疑惑,这妥协做了之后,中枢高层咱们未见得有什么进步,而南京地方(他是指南京六部管辖的各地)上却退让得更多,这岂不是更加坐实了当前‘北实南心’的局面?”

    高务实叹了口气,点头道:“确实如此,但也是没法子的事。心学自王文成公之后流传日广,前些年甚至几乎压制程朱理学,影响到了朝廷取士。而我实学之兴,还是在王素敏公之后的事,后来因我三伯高文正公及师相安阳郭公相继秉政,这才在中枢取得优势,如今能形成‘北实南心’之局面,已是不易……”

    周咏点了点头,这个情况他当然清楚,只是他还是有些不甘,皱眉道:“朝廷眼下重心转来辽东,或者说蓟辽。此时师相决意用愚兄为督,愚兄自是甚为感念的,只是愚兄暗昧驽钝,生恐未及领悟师相的深谋远虑,不知愚兄此去密云履新,求真贤弟可有良策教我?”

    高务实心道:就知道你来见我是为这件事……

    做下属的,一定要时刻注意领导的想法,想领导之所想,急领导之所急,这是后世从政的必备素养。但问题在于,有时候领导的水平的的确确比你要高,你未见得能领悟到领导的意图,这就麻烦了。

    这时候,就要学会另一招:善于从领导身边人之处探知领导的意图,以免自己误会领导用意,行差步错干了蠢事。

    周咏自己就已经是张四维的心腹门生了,他想要找个比他更亲近张四维的人,那可不太容易,但高务实肯定满足这个条件。

    再亲的门生,也显然不会有亲外甥亲,更何况这个亲外甥还是整个高党或者说实学派上下公认的未来领袖?

    直接开口问师相,会显得自己太蠢,但来问高务实就没关系,别的不提,至少大家是同辈人嘛,可以放开了说。至于年纪什么的……这个不重要,要是重要的话,这位小师弟是怎么做到巡抚的?

    高务实随口谦虚了两句,便也就不多客气了,他的确有些话要交待周咏。

    周咏这个人治军能力如何,说实话高务实也不敢肯定,因为这五年来他抚辽的军功,除了这次辽南之战以外,剩下的部分反正都是李成梁打的,谁也看不出来他的水平如何,这也是之前朱翊钧担心周咏的能力的主要原因。

    所以高务实这次也是尽量在不刺激周咏的情况下,悄悄教他一点变通之道。

    高务实先道:“朝廷边防重心因为漠南大战的关系,现在由‘西怀东制’彻底转为‘东制’,这一点是肯定的,丝毫不必怀疑,因此朝廷只要用兵,重点一定是在蓟辽。”

    周咏点了点头,没说话,他同意这个论断,也知道高务实的话肯定还没说完。

    高务实便又继续道:“其实,在蓟辽方面用兵,咱们文臣只需要做好两件事,也就差不多了。”

    周咏问道:“哪两件事?”

    高务实道:“其一,保证蓟辽足械足饷;其二,用对方面之将。”

    周咏微微眯起眼睛,道:“保证蓟辽足械足饷这一条自是愚兄应当做的,而用对方面之将……愚兄猜测,贤弟之意大概是说在蓟镇方面,放手使用戚南塘?”

    高务实并不忌讳,直接点头:“戚南塘之能,漫说一个蓟镇,就算再加两镇也是能镇得住场面的。”

    周咏仔细盯着高务实看了看,忽然笑起来:“愚兄明白了。”然后不等高务实说话,又问道:“那么辽东呢?李引城?”

    高务实沉吟道:“小弟有句心里话,但不知当讲不当讲……”

    “诶,贤弟这么说就见外了,我与你不仅是师兄弟,更是同镇督抚,你还有什么话是不该和愚兄说的?”周咏果断地道:“你只管说,愚兄洗耳恭听。”

    高务实道:“若是思养兄放心小弟,辽东的战事,思养兄不妨多与小弟交流则个……”

    这话要是说给其他人,只怕就要坏事了,因为这话虽然听起来还挺客气,但归根结底就一个意思:辽东的战事按我的意思来就好。

    即便是周咏,听了这话也下意识皱了皱眉,但他调整得很快,马上便露出笑容:“你是抚军,赞理军务本是你的职司,愚兄自然是要多和你交流商议的。”

    然后他又有些不放心地道:“但李引城的事,愚兄还是想要提醒一下贤弟……”

    “思养兄请讲。”高务实道。

    周咏道:“李引城能征惯战,虽有些跋扈,但官面上的规矩其实都懂,他这个人怎么说呢……功利心或许是强了一点,但才干不差,若从平靖地面来看,愚兄以为能稳住还是稳住最好。”

    高务实略微沉默了一下,才缓缓开口道:“若有人觉得李引城在辽东势力太大,恐将来尾大不掉,则如何?”

    周咏皱眉道:“李引城家丁虽多,但他所以能养活这许多家丁,也是由于他身为辽东总兵之故,只要去职,这四万家丁的规模,他可养不起。”

    高务实没说话。

    周咏便更觉得诧异了,看了看高务实,慢慢皱起眉头来,神色间格外慎重,问道:“贤弟,恕愚兄多嘴,你说的这个人,究竟是哪位?”

    高务实轻轻一叹,伸出食指对天一指,却不说话。

    周咏却是浑身一震,立刻把探寻的目光缩了回去,微微低头,叹道:“愚兄知道了,多谢贤弟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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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去辽阳

    从盖州去辽阳,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两百多里路,途经四处马驿。

    本来高务实是打算不走陆路,改走大辽河、太子河水系的水路去辽阳的,但后来听说要途经鞍山马驿,他就改变了主意,还是选择走陆路。

    显然,他不是对鞍山马驿有兴趣,而只是对鞍山这个地方有兴趣。

    鞍山在后世被称为“钢都”、“玉都”,尤其是铁矿探明储量达到100亿吨,居全国之冠。

    京华拥有开平,煤炭是肯定不缺的,但铁矿石则未必,虽说现在看来不缺,但那是由于目前的钢铁供应主要以军事方面为主,实际上如果敞开向民用方面供应,这年代的铁制品几乎永远是供不应求——因为产能就那么大。

    当然这里还牵涉一些其他问题,比如挖铁矿的时候,以现有条件显然不可能如后世那样挖得极深,只能挖一些露天矿和浅层矿,这就大大限制了铁矿产能的提高。

    另外,铁制品现在虽然是高利润产品,但由于铁器本身就很重,所以在运输过程中的耗费也较大,虽说从开平运铁器来辽东可以走海路然后转内河,但不管怎么说,肯定也不如直接在辽东本地生产。

    原先高务实没有在辽东搞钢铁工业,并不是因为辽东的资源条件不好,而是政治、军事方面的情况不可控,但现在他自己做了辽东巡抚,他就有信心将这种不可控改变成可控了,相应的,辽东的钢铁工业也就可以考虑纳入议事日程。

    此刻的鞍山也有筑城,不过城池很小,放在中原大概也就一个下县的水平。这里的驻军也很有限,只有定辽左卫留在此地的一个百户所,简直不值一提。

    高务实在鞍山耽误了一天工夫,四下查看了一下,又找人问过当地百姓,确认本地民间经常会捡到铁矿石、岫岩玉等,尤其是岫岩玉,鞍山城虽小,却有十几个玉雕作坊。

    那就对得上了,这个鞍山就是记忆中的那个鞍山。

    京华鞍山铁矿、京华鞍山兵工厂什么的,现在可以开始派人来鞍山勘探和选址了。

    不过高务实并不打算把鞍山的冶铁和兵器产业搞得过于巨大,至少没必要去和开平争雄,他对于鞍山兵工厂的要求,第一步就是供应辽东,第二步则是扩大到可以支撑援朝之战。

    历史上的万历三大征虽然都打赢了,但都不是一波推平,尤其是援朝一战,打得反反复复,明军也多次吃了不小的亏。

    虽说援朝一战打得反复并不是出在明军的战斗力比不上日军,而是出在一开始的轻敌,以及后来的后勤保障一塌糊涂等原因,但在高务实的一贯思维下,后勤保障本身也是战斗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后勤保障不利,那就是战斗力有缺陷,所以这一块的短板要提前补上。

    不过话又说回来,明军当时的后勤保障最糟糕的方面,其实并不是军械物资不足,而是粮饷供应时断时续。这里头有朝鲜朝廷很大的责任——根据一开始说好的,朝鲜方面是要为明军就近提供粮草的,而实际上朝鲜局面当时已经完全失控,朝鲜朝廷根本掌握不住地方,怎么提供粮草?

    本身大明一方倒也不是为了节省那点粮草,而是从辽东运粮去朝鲜相当不方便——辽东东部本身就是大片的山林,再加上朝鲜北部也是山区,运输损耗巨大,本来就是应该避免的。

    但朝鲜当时只求大明爸爸赶紧出兵,不管自己能不能做到,都先答应下来,结果明军一过去就陷入各种物资不足的境地。

    而且这个情况一直到援朝一战结束都没能全部解决,以至于明军在朝鲜不断地搞添油战术,兵力最多的时候也只有约七万人,远逊于日军兵力。而日军方面,由于是利用海运补充,而且作为侵略者,在占领区可以随意搜刮,反倒是粮草相对充足。

    如此看来,单搞鞍山铁矿和兵工厂是不够的,关键还是要把辽东的底子夯实,要能经得起消耗战的考验才行。

    当然与此同时,最好能研究一下通过海运补充援朝大军的可行性。

    好在壬辰倭乱还有九到十年的时间才会爆发,现在还有时间慢慢应对。

    至于辽东的当务之急,一方面是高务实自己想要做的夯实辽东根基,另一方面则是大明朝廷关注的焦点——东制。

    西怀东制这个由高拱定下的国策,现在已经完成了一半以上,眼下土默特归附,而察哈尔实力受损,的确是大明的好机会。

    不过,由于漠南大战和辽南之战连续爆发,大明朝廷现在肯定是拿不出钱来立刻推动对察哈尔的战争的,这件事至少要拖到明年秋天。

    而察哈尔方面现在应该也没有余力再出来搅风搅雨了。

    现在,大明和察哈尔部暂时都只能和平一段时间,看谁恢复得更快。

    不过察哈尔部因为离得稍远,有和平一段时间的底气,而炒花部却未必,高务实对收复辽河河套还是很有兴趣的。

    此前秦得倚急着要去辽河河套抢功之时,高务实并没有表现出对辽河河套地区有很大兴趣的样子,但那毕竟只是故意为之,实际上高务实是很想收复辽河河套的。

    辽河河套地区的重要之处,在于一旦收复,辽东边墙就可以少一个V字型的大弯,不仅边墙本身可以减少三分之二(指在该段),而且可以使辽西与辽东之间的联系变得更加便捷,相互支援也变得更快,同时还大大降低了蒙古人直接威胁辽东腹地辽阳等处的可能性,军事方面的效应很明显。

    也就是说,一旦收复了辽河河套,蒙古人还想像这次辽南之战一样都已经杀到东昌堡以北才被发现,那就根本不可能了,可以大大提高辽东腹地的战略纵深。

    现在的问题在于,炒花部的剩余实力到底怎样,以及该派谁去打。

    尤其是后者,更是关键——派李成梁去应该是最佳选择,赢的几率极大,但高务实不大想选。

    总兵不行,副总兵呢?现在副总兵空缺,李成梁已经上疏推荐了祖承训,但蓟辽总督和辽东巡抚也是有举荐权的,只是这两个位置刚刚换人,所以朝廷打算再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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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感冒中,一整天脑袋如坠云端,不停的犯困,难……(不发热,勿虑)

第191章 副总兵人选

    由于李成梁这个辽东总兵是常驻广宁的,所以在打完古勒寨之战后边率军回了辽西,而镇守辽阳副总兵官(这个是正式称呼,实际就是辽东副总兵)秦得倚又被参劾,现在已经被押送山东待审(要先经巡按提审,而辽东没有巡按,是山东巡按兼任),这样一来,辽阳方面就没有了掌兵的大员。

    不过即便如此,当高务实抵达辽阳时,依然受到了热烈欢迎。

    欢迎仪式是钦差镇守辽东地方太监韩光一力操办的,不仅带着辽阳城内上上下下各级文武官员,也调动了辽阳城内的部分驻军,还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找来了许多百姓在路边夹道欢呼。

    这位韩光韩镇守是陈矩的人,对高务实的到来当然是必须出来表达“热烈欢迎”立场的,就好像之前辽南之战爆发后,他也是最积极要求秦得倚立刻带兵南下救援一样。

    虽说秦得倚带兵出城之后就开始仗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而磨磨蹭蹭不肯走,但那毕竟不是韩光能控制的,在他能帮得上忙的方面,他已经尽力了。

    只是,对于自己履新巡抚这件事,韩光搞出这么大的阵仗,高务实还是有些不太认可,所以在抵达抚院之后,他就皱眉问韩光这是怎么回事。

    韩光笑道:“抚台以为是咱家强迫他们上街迎接您老的吧?”

    高务实没说话,只是看着韩光,谁知道韩光立刻摇头道:“还真不是,辽阳百姓是自发而动的,咱家知道以后,甚至增调了部分兵马用以维持秩序。”

    “哦?”高务实有些意外,心道:我在京师和河南的名声应该不错,但在辽阳应该没这样的“群众基础”吧?

    韩光笑道:“抚台可能有所不知,因为辽东总兵官常驻辽西,对于辽西方面的边警应付比较得力,但相应的,对于辽东方面的边警,反应起来就总免不了慢半拍,以至于这些年辽地多数入寇,损失都是以辽东为大。尤其是曹簠在长安堡一战受挫之后被下狱,他的随任家丁也就没法再用,这样一来,辽阳方面的力量一直都没有得到有效的恢复。”

    他顿了一顿,又道:“曹簠当年势力最盛时,据说有六千家丁,是辽东镇除了李成梁之外最强的,他被下狱之后,这批人听说安置得很不得力……嗯,这个倒也算了,关键是李成梁先推荐了一个姚大节,后来姚大节出事,又换了一个秦得倚,但不论是姚大节还是秦得倚,自己麾下都没有多少家丁精锐,而只能依赖李成梁借兵给他们。”

    高务实点了点头,这其中的玄机并不难猜,姚大节、秦得倚两人,副总兵的职务是李成梁推荐的,出镇辽阳之后,手底下的精锐也是李成梁借给他们的,那他们敢不听李成梁的招呼吗?

    李成梁是辽东总兵,再确保了副总兵对他百依百顺,这种情况下,哪怕是蓟辽总督、辽东巡抚,在事关军务的事情上都免不得要给李成梁几分面子,因为如果不这样的话,李成梁即便不敢直接跟督抚顶牛,他也有无数的手段可以阳奉阴违,甚至故意把能打赢的仗给打输掉,以此来陷害督抚指挥不力——只要他本人在之前明确反对过这样的用兵就行了。

    高务实现在体会到周咏在盖州时一开始明确表示,希望高务实与李成梁能通力合作的原因了。

    对于一般的督抚而言,不配合李成梁的想法,可能一遇战事就会出麻烦。

    不过韩光说起这个情况,只是为了解释辽阳百姓为何会自发去迎接高务实,所以他接着道:“抚台在辽南,图们、炒花二贼联手相侵,此时李成梁又还在古勒寨不肯回援,辽东百姓都以为辽南这次要糟了,而辽南一溃,图们、炒花必然不肯放过近在咫尺的辽阳,到时候辽阳岂不是也危险?

    然而抚台却仅以辽南一隅之力,大破图们、炒花联军,甚至将炒花这个乱辽十几年的鞑酋给生俘了!抚台,您想想,这般一来,您在辽阳百姓的心目中,可不就是大英雄么?”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既然不是韩光逼迫辽阳百姓搞“夹道欢迎”的,高务实也就懒得计较了,反而把话题再次转回刚才韩光意外提及的辽东实力不足的问题上来。

    “秦得倚革任待勘之后,辽阳方面岂不是实力更加不足了?”

    面对这个问题,韩光略微犹豫了一下,才答道:“这要看继任副总兵的人是谁,若是李成梁举荐的祖承训,这家伙敛财有道,手底下据说有两千多家丁,他要是肯带来辽阳,倒也还不错,再加上他是李成梁的人,李成梁或许还会再如此前姚大节、秦得倚旧事,借给他若干家丁。”

    高务实皱眉道:“没有家丁的话,辽东的兵马就不能打仗了?”

    韩光苦笑道:“咱家不太知兵,但抚台是名动天下的名帅,不知您是否看过辽南的卫所?嗯,辽东、辽北的卫所比之辽南,大概也就大哥二哥的样子。平时守守城池、堡垒还算能用,但要派他们出城野战,那就是催他们去死了……能野战的,几乎只有家丁,或者是以家丁为中军的大军。”

    最后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就是要么出动纯家丁部队,要么虽然调动大军,但必须有强大的家丁部队坐镇中军压阵。

    强大的家丁部队,高务实倒是也有,但即便他现在已经是边臣身份了,碍于大明的习惯,也不好调集太多。

    按照一般的情况而言,各边镇巡抚,大多维持一两千抚标,就算高务实是出了名的有钱,自己单独贴钱不要朝廷的“津贴”,维持三千抚标也基本上就到顶了。

    也不是说不能更多,只要不拿朝廷的银子,一般倒也不会被弹劾,可是总要担心皇帝的想法不是?虽然朱翊钧现在对高务实信任有加,但你要是突然拿出好几万不需要朝廷发饷的武装家丁来,那情况只怕就不好说了。

    李成梁的家丁虽然多,但朝廷发饷啊,朝廷若是不发饷,他可维持不了这个数。当然他也不是只靠朝廷发饷,其他一些手段也是有的,这个将来再说。

    高务实不禁感慨,难怪明末时期的将门地位越来越高,离了将门,就没有精兵,这可不就是个死胡同?

    看来这个副总兵人选,还得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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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戴罪立功(二合一)

    辽东副总兵,这个位置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大明诸边镇之中最为特殊的一个副总兵,他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要单独负责辽河以东的大片防区,如果单以面积来论,其防区甚至比辽东总兵平时负责的辽西地区更大。

    而且,这位副总兵和巡抚、镇守太监同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还担负着保护巡抚和镇守太监的责任。相反,辽东总兵倒是单独驻于广宁,头上既无总督,也无巡抚,更无镇守太监,他的责任在多数情况下就是应对蒙古人。

    当然,如果辽河以东出现大的战事,总兵还是要去管一管的,只不过通常都不是第一责任人。

    因此高务实这个新任巡抚想要做得安稳,甚至说想要睡个安稳觉,副总兵最好是能确保听命于他的。

    确保听命,这是第一前提,但仅仅如此还不够,还得有当这个副总兵的能力。

    能力这种东西不好一概而论,不过在如今这个时代,有一条必须关注,那就是武装家丁的多寡。

    在大致相同的这个时代里,高务实心目中认可的全球两大军事家,一是大明的戚继光,二是荷兰的莫里斯,而这两位军事大家的军事思想都有一个相同或者十分类似的点,就是强调军队本身,而不是如古典军事思想那般,过于强调谋略的作用。

    当然,在原历史上,由于莫里斯是尼德兰的统治核心人物,他对尼德兰军事体系的改革可以不用看别人的眼色,在取得成效之后更可以将其军事思想放进军校,供人学习深造。

    而戚继光则不同,在大明的政治体制之下,戚继光一旦失去了文官大佬的支持和保护,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握不了,更不必说他的军事思想能否流传了。

    虽然戚继光的兵书《纪效新书》、《练兵纪实》在日后被一再重印,得到一大批明末将领的推崇,可他理想中的那支军队却始终没能真正出现。

    这是最大的遗憾。

    戚继光军事思想中最能区别于古典军事思想的部分是什么呢?

    用戚继光自己的话说:“数年间,予承乏浙东,乃知孙武之法,纲领精微莫加矣,第于手下详细节目,则无一及焉。”

    实际上,不止是《孙子》,应该说从《武经七书》到《武经总要》都没有完全解决这个大问题——过去的军事思想大多偏重谋略,而没有形成全面和系统的“战斗力构成”,简单的说就是瘸腿。

    而戚继光则认为,构成军队战斗力的,是士兵、将官、武备、后勤等各个方面,必须全面发展,缺一不可。

    而武装家丁部队之所以成为这个时代大明各边镇真正的核心力量,则是由于武装家丁几乎天生就在这其中的士兵、武备、后勤三个方面占据了优势,所缺的几乎只有将官一条。

    而实际上,由于家丁部队的特性,其部队主将对部队的控制力度是远胜于其他部队的,也就是说该主将可以做到对自己的家丁部队如臂使指,只要不犯过于愚蠢的错误,这样的部队战斗力完全有保障。

    所以,新任副总兵需要拥有一支不弱的家丁部队,这一条现在也是高务实必须考虑的了。

    眼下高务实手里头没有这样的人选,比如马栋,他带来的家丁有约莫千骑左右,战斗力不错,但人数太少,况且马栋的封赏还没下来不说,就算下来,他一个“外地人”突然力压一大批辽东本地的参将,直接做到副总兵,这本身也容易引起对立情绪。

    再加上高务实现在和李成梁这个本地派将领的核心人物关系明显不对劲,一旦还强行推荐马栋,只怕就要在辽东军中从上到下上演派系斗争了。

    派系斗争这种事其实免不了,但必须要能控制在一定的层面,一定的范围内,光是上层有些斗争,问题还不大,但如果整个辽东的本地部队都把宣大将领乃至宣大将领带来的家丁部队当做抢食的对手,那麻烦就大了。

    马栋既然不行,麻承恩和张万邦就更是想也别想,光是级别差太多这一条就没辙。他们又不是高务实,没有那么多的政治资源给他们做靠山,就算高务实要提拔他们,也得一步步来。

    宣大将领不适合,那就只好考虑辽东本地派,而考虑辽东本地派则要尽量避免李成梁的影响。

    这显然很难。

    高务实思来想去,唯一一个“可能”符合条件的人物,恐怕只有去年被革职审问的前辽东副总兵曹簠。

    之所以这里要加一个“可能”,原因在于曹簠早年的升迁与李成梁也非常的同步,而且他本人也是辽北五庆堂曹氏的人。

    换句话说,他跟李成梁不仅是辽北老乡,而且早年间应该是亲密战友的关系。

    顺便提一句题外话:五庆堂曹氏就是曹雪芹家的宗嗣,后来后金天命三年(1618年),努尔哈赤兴兵伐明,李曹两家的命运都随之发生改变。

    当年四月,努尔哈赤攻克抚顺,李成梁的堂孙李思忠归降。当年五月,在铁岭城东南十一堡战事中,曹雪芹的高祖父曹振彦被俘“归旗”,成为包衣。第二年,努尔哈赤率军攻打铁岭,李如梴(,李成梁堂侄)、李如梓(李如梴之弟)、李存忠(李思忠二哥)等奋起抵御,殉难者20人,李家的私宅看花楼被毁,李氏家族和曹氏家族溃散。

    定都辽阳后,努尔哈赤命李思忠搜罗李氏族人为后金效命。此时,被编入正白旗的曹振彦来辽阳定居。

    此外,李、曹二氏都还有其他族人陆续降清,并且两家在鞑清时期都混得不错。比如曹振彦屡立战功,天聪初年即升为牛录章京,官居四品。

    而天聪初年的八旗只有40多甲喇、200多牛录,加上贝勒、议政大臣、六部和内三院官员,总共500余人。成为牛录章京的曹振彦,已属于这500余骨干中的一员,标志着曹家踏入后金上层社会的圈子。

    李思忠更是飞黄腾达,他在后来的战斗中军功卓著,历任牛录额真、二等参将、西安驻防副都统、陕西提督总兵官兼四旗汉军官兵昂邦章京(将军)等职,其子孙在顺治至康熙朝共有近30人在朝廷任要职。

    但是有一件很神奇的事,就是五庆堂曹氏方面对曹簠的记载似乎失传了。

    这件事不寻常的地方在于,曹簠本是万历初年在辽东将领中仅次于李成梁的存在,这样一个重要人物为何会没有记载呢?

    他本人肯定活不到抗清时期,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他的后人参与了抗清战争,甚至在其中发挥了不小的作用,让鞑清对其恨之入骨,于是按照鞑清的传统,干脆从历史上抹去了他这一支的痕迹。

    当然,是否参与抗清,不能算是高务实判断一个武将是否可用的关键,因为奢求这个年代的武将们个个都讲究家国大义,那实在有些幼稚,与其要求那些武将,不如要求文官们——武将们不理解大义可以说是读书少,你文官难道也读书少?

    而且在民族主义和国家主义兴起之前,抱着为国捐躯心态的人是很少的,即便一些战死的将领,多数也是“为皇上尽忠”——这种忠诚是来源于封建愚忠的洗脑,而不是来自于对国家和民族的认同。

    那些不肯“为皇上尽忠”的人,无非是洗脑不够彻底罢了。能够自我升华思想到为了国家和民族而战的人,恐怕凤毛麟角。

    言归正传,曹簠既然又是辽北人(开原三万卫,铁岭隔壁),早年的升迁又和李成梁颇为同步,高务实为何还觉得此人可以考虑呢?

    关键就在于长安堡一战之后李成梁对曹簠的态度。

    长安堡一战,明军方面损失了一名千总、一名把总,阵亡官军三百一十七人,马四百六十四匹,被掳去男女百姓二百九十八人,牲畜粮米数百。

    这个败绩严重不严重?要看怎么比。

    单独拧出来说,这个败绩是挺严重的,尤其是死了个千总和近五百匹战马,这不仅在战死将领层面来说损失不小,重要战略物资(战马)的损失更是让朝廷感到愤怒。

    但问题在于,这一战不是一场单独的战役,它有前提,首先是蒙古左翼黑石炭部侵犯辽阳,曹簠率军顽强阻击,黑军战败退走。然后曹簠才乘胜追击,进至长安堡(今辽宁辽阳西)遇伏,结果明军四面受敌,经苦战仅部分人员得以突围,造成“大败”。

    也就是说,这场仗有两种可能:一是黑石炭部攻辽阳不成,被曹簠追击,黑石炭部绝地反击,打败曹簠;二是黑石炭部早有预计,一开始就是在设计曹簠,所以诈败而走,引曹簠追击,继而打败曹簠。

    哪种可能是实情呢?第一种,因为黑石炭部打败曹簠之后,并没有回过头继续在大明境内肆掠,而是转头回蒙古去了。

    试想一下,曹簠所部是明军在辽东的野战核心,他既然遭到重创,黑石炭部如果尚有余力,怎么可能不抓住机会在辽阳附近大抢一波,而是仅仅抓走百姓三百来人,牲畜米粮数百?

    因此整个战役联系起来看,曹簠只能算先胜后败,而且损失虽然不小,可对方的损失也未见得不严重——至少对方不敢继续在大明境内逗留了。

    既然如此,这场仗就算曹簠应该受到惩罚,看起来也不至于直接丢官这么严重,何况他手底下是有仅次于李成梁的精锐家丁部队的。

    说李成梁可能悄悄动了什么手脚陷害曹簠,那不能瞎说,毕竟没有证据,但李成梁显然也没有出手搭救。

    如果他俩真的是老战友、铁哥们,李成梁只要随便上疏为他说几句好话,曹簠最起码不至于落得“革任,下巡按御史提问”这样的下场。

    另外,曹簠革任下狱之后,其弟曹简苦心维持曹簠留下的家丁队伍,穷得叮当响,可李成梁也根本没有丝毫要伸手援助的意思,“拉兄弟一把”是完全不存在的。

    高务实不得不认为,李成梁这是在等曹简养不起这些人之后主动遣散,然后自己再出手把这批家丁接手过来壮大自身。

    在自身利益面前,战友情谊算什么?如果还在讲战友情谊,那无非是这利益还不够大。

    在山东坐牢的曹簠怎么看待这件事,高务实不是很清楚,但金州卫指挥使曹简是高务实在辽南时的下属,他对李成梁的观感可不太好,这是高务实很清楚的。

    想必,曹簠如果知道李成梁在打他家家丁的主意,也一定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家丁本身就是他“戴罪立功”的基础,只要家丁还在,曹簠或者说曹家就还有希望,如果家丁散了,那他曹簠就真的完蛋了。

    因此,高务实觉得重新启用曹簠作为辽东副总兵,算是当前情况下最好的选择了。既有可堪一用的武装家丁,又是辽东本地将领,曾经做过多年副总兵,威望也是够的,再加上他现在很难不怨恨李成梁,可以说各个方面都符合高务实眼下的用人标准。

    不过眼下曹簠人在山东坐牢,具体情况还得了解一下,高务实送走韩光之后,便亲自手书一封给山东的安直指,向他了解曹簠目前的情况,同时稍稍透露了一下自己有意再次启用曹簠的意思。

    高务实的信可以走海路、水路,只花了不到十日便抵达济南,安直指的回信也很快,信中表示他已经单独与曹簠谈了话,曹簠对辽东的现状已经有了了解,并且指天发誓,只要自己能够起复,一定万事以抚台的意思马首是瞻,抚台说撵鸡,他绝不赶狗。

    安直指同时表示,曹簠得知李成梁不仅根本没有想法子救他,甚至还冷漠地等着曹家养不起家丁好自行遣散的时候,先是愕然半晌,继而破口大骂,甚至说出“我视其为兄长,其视我为草芥!”的话来,然后一下子撕破衣袖丢在脚下猛踩。

    割袍断义么?呵呵……

    收到安直指回信的高务实不再迟疑,当下开始写奏疏,请求起复曹簠,戴罪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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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女真局势

    辽南之战,高务实因功超擢辽东巡抚,拖延了一小段时间以示谦逊,这才到辽阳上任履新,然后又因为举荐新任镇守辽阳副总兵一事,与山东巡按安九域信件往来交流看法,等事情谈妥,上疏举荐曹簠之时,已经快到年底了。

    这段时间里,辽东周边也发生了不少重要的事。

    首先是宰赛与煖兔二人带着残兵回到炒花老营之后,炒花部始终无法安定下来,直到从燕京传来消息:大明皇帝朱翊钧下旨将炒花枭首示众、传首九边,并告祭太庙。

    原本,炒花被俘之后,宰赛与煖兔就如何“营救”炒花台吉一事就意见相左,煖兔认为应该向大明服软,歃血为盟表示本部再不侵犯明境,以此换回炒花台吉;而宰赛认为明军今年连续大胜,根本不会在意炒花部是否服软,因此只能以更果断的寇边来回敬,逼迫明廷放回炒花台吉。

    实际上,他二人都不是真正想要炒花台吉回归,尤其是宰赛,他这个继续寇边的主意明显是要置炒花于死地。至于原因,很简单,宰赛目前在炒花部的实力是最强的,只要炒花本人回不来,他就有把握能说服哈屯改嫁给他,继而承袭炒花部。

    而煖兔也未见得就多么大公无私,因为按照明人的习惯,一旦炒花部归附,明人既不会考虑让他煖兔上位,也不会考虑让宰赛上位,反而会让炒花之子继承炒花的台吉之位。

    此刻煖兔在炒花部的实力略逊于宰赛,若是内部竞争,输给宰赛的可能性很大,但如果有大明加入进来就不同了,大明重视辈分、伦理,炒花之子继位台吉之后,由于年纪还小,肯定需要一个辅政之人,这时候他煖兔的辈分就起了作用,同时加上他是力劝归附的头一人,被明廷任命为炒花部辅政的可能性极高。

    然而他们的争执还没有结果,朱翊钧那边直接果断取了炒花的人头,这下子,所有的矛盾再也掩盖不住了。

    哈屯认定大明是杀她丈夫的死仇,因此决议嫁给“果断反明”的宰赛,宰赛遂打算趁婚礼进行之时,各头领都要来炒花老营的机会,强逼煖兔立誓效忠于他,否则便将之斩杀。

    谁知道隔墙有耳,这计划很快便被煖兔得知了,煖兔虽然大怒,但自问哈屯改嫁的消息传出来之后,自己已经不是宰赛的对手,如今之计只有一个走字。

    说干就干,当天夜里,煖兔就带着手底下的人马连夜拔营,往东北方向跑去,这个东北方向是哪里呢?

    大明铁岭卫以西、女真叶赫部西南。

    煖兔选择这个地方落脚,并不是什么慌不择路,他有他的用意:如果宰赛非要追杀他的话,他就直接扣关内附大明;如果宰赛暂时不理会他,他就想法子跟叶赫部联手,去哈达部抢一票过冬——叶赫与哈达两部之间大战在即,这是谁都看得出来的,他煖兔当然也能。

    宰赛方面,在得知煖兔突然跑路的消息之后,一开始的确是大怒,但很快他又冷静了下来,因为他发现,煖兔跑了也有跑了的好处。

    没有了煖兔部之后,他在炒花部的相对实力就更强,而如果要武力拿下煖兔部,那少不得有不小的损失,两相比较之下,煖兔这一跑反而还让他省事了。

    因此宰赛便没有计较煖兔的出逃,开始安心与哈屯完婚,准备好好消化炒花台吉留下的遗产。

    而煖兔方面,在发现宰赛对他没有赶尽杀绝之意后,也立刻与叶赫部取得联系,主动提出愿意与叶赫部一道讨伐哈达。

    叶赫部当然求之不得,双方于是先约了盟,打算接下来再商议出兵之事。

    谁知道哈达部那边自己先出事了,哈达部首领万汗(汉名王台)病死。

    万汗的病故,使举步维艰的哈达部雪上加霜。因为万汗没能给哈达部培养并确立一位好的国君,哈达部从此再没有一个颇具号召力的首领。

    万汗有一“后”一“妃”,有六子。长子扈尔汗,次子三马兔、三子傻太,四子纲实、五子猛格布禄、六子康古陆。“王后”生了四个王子,出生于叶赫部的“王妃”温姐生孟格布禄,六子康古陆为私生子。[注:叶赫、哈达等女真部,其自称都是“国”。]

    万汗病死时,他的二、三、四子都已早夭。按照立嫡以长的规矩,嫡长子扈尔罕继为哈达部国王。但是康古陆不服,整日与新汗扈尔罕磕磕碰碰。

    扈尔罕不懂得体恤国民,嗜饮好杀,万汗还在时这些就都表现出来了,就是万汗也没能改变得了他。现在他当上了“一国之君”,就更没有谁能约束得了他了。

    很快,哈达内部发生了阋墙之祸。庶子康古陆和扈尔罕争夺父业,打起内战。

    若干年前的一天,万汗带着侍从到东山打猎,遇到一个打猎的姑娘,见那姑娘长得俊俏,便宠幸了她。之后遂将那女子带回王宫,以后生下了康古陆。不久那女子一病不起,康古陆虽比温姐的儿子孟格布禄年纪大好几岁,地位却排在后面。

    这康古陆身高马大,性格剽悍,在哈达部有一定的影响力。早在万汗驾崩前,温姐就预见到王子间会发生王位之争。为平息王子之争,她有意树立长子扈尔罕的威信,笼络强悍的康古陆。

    万汗去世后,年仅二十六岁的王妃温姐为康古陆所追求。为了哈达部的安定与强盛,温姐决心嫁给比她小五岁的康古陆。温姐这样做的目的是笼络康古陆,不要引起内哄,因此不久后他们两个人就住到了一起,夜夜欢聚。

    但叶赫部虽然以盛产美女闻名,美女却未必都有政治才能,温姐以为自己这么做是为了哈达部稳定内部,扈尔罕却认定是康古陆拉拢温姐,继而要对他发起挑战。

    于是内战爆发。

    此时的康古陆并没有足够的实力与名正言顺的哈达部首领扈尔罕相争,很快败走,逃亡叶赫。但扈尔罕不知道是从何处得到消息,知道南边的建州左卫努尔哈赤已经认了叶赫女婿的身份,莫名其妙的下令攻打建州左卫。

    这下子闯了大祸事,当时哈达军前锋袭击建州左卫的瑚济寨,此寨其实是个小寨,寨中人马也少,真正能打的就十几个人,但寨中主事的那人很不简单,竟然带着十几人大败哈达前军,惊得扈尔罕连夜逃回。

    这人名叫安费扬古,是原历史上的“后金开国五大臣”之一。

    更神奇的是,扈尔罕逃回哈达之后,惊惧莫名,居然没几天就病死了。

    叶赫方面听闻这一消息,毫不迟疑,立刻邀煖兔一同出兵攻打哈达。

    高务实就是在这个时候,于辽阳收到了扈尔罕病死的消息,以及温姐以摄政名义请大明册封其子孟格布禄为哈达部首领的请求。

    但高务实此时关注的重点可能有些跑偏,他在议事花厅之中,面对一脸恭敬的曹簠问道:“本部院来辽东时日未久,对女真各部的情况也不算十分了解,但这安费扬古以十二人击溃哈达前军一事,本部院实在难以理解,曹副戎可否为本部院解析一二?”

    曹簠是个四十来岁的大汉,骨架魁梧,但有些偏瘦,此时一听高务实的话,连忙躬身道:“抚台初来辽东,对于此辈蛮夷不甚了解,原是情理之中,末将试为抚台分说。”

    高务实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曹簠便道:“其实女真各部之实力经常变化,谁手中的敕书多,实力就会强,丢失敕书或敕书为人所夺,实力便会转弱。这其中不仅仅是因为持有敕书便可与我大明互市之故,还因为在互市的过程中,女真人经常会悄悄购买兵甲之故。”

    曹簠道:“以末将这些年镇守辽东的经验来看,女真人大多身体强健,但若聚集为军,则不足为惧……”

    “哦?”这个说法显然让高务实有些意外。

    曹簠见高务实面色诧异,有心要在这位年轻得发指的抚台面前露个脸,忙道:“非是末将大言不惭,事实确实如此,因为这些女真人虽因常年渔猎,身强体壮,但他们不通行伍,只会……嗯,打群架。超过两三百人的战斗,他们就经常指挥不便,打着打着就各行其是了,因此聚集成军的女真人反而不如十几人、几十人的小团伙难缠。”

    高务实皱起眉头,直觉有些不对劲。如果曹簠说的是真的,那后来努尔哈赤崛起又是怎么回事呢?没听说努尔哈赤只能指挥区区两三百人啊。

    但曹簠还在继续说道:“另外,女真人里头,能打不能打,与是否着甲关系很大……抚台,方才末将说过了,女真人力大,但战阵之上光是力气大并没有什么作用,箭矢刀锋都不长眼,被砍了会死,被射中也会死……但若是女真人穿上各类甲胄就大不一样了,尤其是穿上棉甲(这东西并非只是棉花制成,内里有铁片的)等,以女真人之横勇,即便着甲两层,也不影响其行动,而其力大无穷,又有甲胄使其不畏寻常箭矢刀锋,便生生化作披甲猛兽一般,极其难挡……”

    曹簠说到这里,略微迟疑了一下,道:“努尔哈赤所部原不富裕,不过听说他与叶赫结亲,说不定是叶赫送了他一批兵甲,以至于那安费扬古当日所率十二人俱是着甲之辈,再加上哈达部前锋三百,可能并未料到安费扬古敢于反抗,因此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高务实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在琢磨:安费扬古那一仗或许只能这么解释,女真人着甲之后的战斗力提升巨大,这个我以前倒也听说过,不过你所谓的女真人不懂行伍,这一条我实在没法信你。

    高务实沉思片刻,忽然想到一件事:女真人以前或许是不懂行伍的,可是在努尔哈赤之后他们就懂了啊!因为努尔哈赤兄弟作为李成梁的马夫,跟着李成梁打了好几年的仗,这厮又是个早有“大志”的,怎么可能不好好观摩学习?

    至于说努尔哈赤是不是如传说中一样把《三国演义》奉为圭臬,那反而无关紧要了,因为高务实忽然想通了一件事:努尔哈赤后来的八旗,实际上就是参照李成梁的李家家丁搞出来的。

    如果要类比一下,八旗就相当于李成梁家丁,汉军旗相当于卫所兵,努尔哈赤手里头的资源都是优先向满八旗倾斜,以满八旗为核心主力,配以汉军旗乃至后续的蒙古八旗等组成大军。

    而八旗的赏赐也有李成梁带家丁的风范,经常是以战养战,拿缴获做赏赐,从而让八旗始终向往“下一战”,这和李成梁的家丁也是一模一样——李成梁部喜欢打蒙古而不喜欢打女真,也有类似原因,因为打蒙古人赏赐更多,而女真人的脑袋就不如蒙古人的脑袋值钱。

    难怪后来有人说李成梁是清高祖,要是从这个角度来说,他还真是啊!

    李成梁的家丁是一支为钱打仗的部队,只要钱到位,战斗力就有保障;努尔哈赤的八旗也是一支为“钱”打仗的部队,只要能保证打完之后可以抢到足够的财富,他们的战斗力一样有保障!

    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八旗入中原后才会堕落得那么快吧——抢无可抢了啊。

    大概想明白了这些,高务实便问道:“叶赫、哈达之争,你以为我大明最好持什么用的态度?”

    曹簠道:“哈达部在前些年曾是女真各部之首,如今虎死不倒威,还是有些声望的,末将以为,不如就让叶赫去杀一杀哈达的威风……如果此后叶赫声势又起,我大明再出手压制叶赫也是一样。”

    高务实微微颔首,过了片刻,忽然又问:“本部院听闻叶赫与努尔哈赤联姻一事,现在还只是约定,并没有能够完婚?”

    曹簠道:“是,末将已经查明了,此前消息有误。”

    “何误?”高务实问道。

    曹簠道:“一来,约定嫁女给努尔哈赤的,不是清佳砮,而是杨吉砮;二来,杨吉砮虽有长女,但他却把幼女许给了努尔哈赤,名义上是说幼女端庄,与努尔哈赤更般配,不过末将以为这只是拖延,他是为了看看努尔哈赤能不能在建州左卫站稳脚跟,若能,这女儿嫁了也就嫁了,若是不能……到时候找个理由悔婚就好,甚至说不定努尔哈赤自己死掉了呢。”

    高务实皱眉道:“可之前的消息说,努尔哈赤从叶赫部回建州的时候,的确带了女眷。”

    “这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学了我们汉人的通房丫头……其实那是孟古哲哲的婢女。”

    “孟古哲哲?”高务实喃喃道:“这是那叶赫家小女儿的名字?”

    曹簠点头道:“是,抚台,此女年幼,今年似乎才八岁,努尔哈赤想娶她,还得等好几年呢。”

    高务实这时候却有些走神,过了半天才忽然回过神来:孟古哲哲?卧槽,这不是皇太极他老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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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高务实最重视的对手

    有那么一瞬间,高务实很想直接下令,让叶赫的杨吉砮贝勒直接把他这个叫孟古哲哲的小女儿送到辽阳来。

    当然,高抚台还没有无耻到要这样一个八岁小女娃暖床的地步,他主要是怕孟古哲哲将来生下的那个孩子:皇太极。

    在高务实看来,如果说明清交替这百年间,东方有雄主的话,此人不是缅甸白象,不是日本乌龟,不是莫卧尔沙贾汗,不是崇祯,也不是老奴野猪皮,而只能是皇太极。

    皇太极这个“名字”很有问题,前文中早已说过,也许他其实叫阿巴亥,也许叫黑还勃列,但不管叫什么,此人都是当世无双的人物。

    与其父努尔哈赤对比,老奴打的萨尔浒之战确实可圈可点,水平发挥可以说远超明朝几将,但如果考虑实际兵力,明军八万余人,八旗六万余人,差距不大。

    而明军总指挥辽东经略杨镐,是个朝鲜战场上就已经臭了大街,被加藤等人吊打的货色,简单的讲,就是个根本不懂兵的文人,竟然还能定出分进合击这种致命的围剿策略,如果不是杨稿轻敌,就是他的水平真的菜。

    当时出阵的明军,本身素质就参差不齐,比如刘綎就没能带上他明确指定的川军,而努尔哈赤在统一女真期间表现出的战斗力,已经足够让辽东军方警醒了。

    可是杨镐没有警醒,他依然分兵几路。然后明军主力杜松部那边也有问题,杜松可能是真的轻敌——因为他居然还抢功冒进。

    这个局面之下,野猪皮不胜是真没天理了。

    此后辽阳、沈阳以及广宁的等战,老奴确实指挥得当,但也有叛徒暗探之功,动不动就是城内的细作抢开城门之类的破事。

    这里真是很让人无语,在朝鲜战场都能表现活跃的锦衣卫,怎么在辽东就完全没了存在感呢?还得让老奴教做人。

    然而即使如此,努尔哈赤也有浑河血战,其以数万八旗马队冲击四千秦奶奶麾下白杆兵未果,还被川军反冲数次,最后靠大汉奸李永芳拉来明军大炮才轰开川军阵列。

    此后主力又与三千浙军血战,结果把浙军弹药耗尽了都没拿下,结果还得不断调来援军,最终靠人数优势堆死了弹尽、粮绝、无援且野地扎营的浙军,这水平还真称不上什么天纵之才,顶多属于会打仗罢了。至于什么浑河四人破八百之类的,就别拿出来说笑了。

    高务实之所以一直都对努尔哈赤只是“关注”,却谈不上多么积极干预,就是因为在高务实看来,努尔哈赤不过就是个将领,其战略眼光和胸襟充其量就是一酋长。

    而皇太极之所以被高务实格外重视,正是其超高水准的战略眼光。比如千里转进,将数万满蒙联军偷渡进袁崇焕眼皮底下亲自防守的蓟门天险,再加国运之战皇太极发满州老卒少年亲赴战场的大豪赌,终于压崩了洪承畴。

    这里表现出来的军事水平就算不如他阿玛,也相差无几了吧?而这里头表现出来的政治水平……算了,努尔哈赤有政治水平?

    老奴晚年连李永芳这种资深老汉奸都不信了,开始大肆清理八旗里的汉人,同时在明朝的封锁下,后金连年挨饿,不得已,以前掠来的汉奴包衣阿哈就被献祭了,从此恶性循环,到老奴死时,后金已经陷入了朝鲜、东江、辽西、林丹汗的大包围网中,随着时间推移,后金这个尚还处于奴隶制的部落联盟,除了崩塌还有第二种结局么?

    然而,他却死了,皇太极继位,开始倒转乾坤。

    受老奴影响,当时的后金非常排汉,皇太极则积极在部落中推行满汉一体,大量重用汉人叛徒,如宁完我、范文程之类人,其还拉拢分化蒙古,在蒙古林丹汗死后,纵横捭阖收了林丹汗的老婆和儿子,甚至兼任了蒙古大汗。

    然后通过和袁崇焕的心术交锋,让袁崇焕卖了军粮缓解辽东大灾,还斩了毛文龙,废了东江镇,这也为后来吴桥兵变、三顺王投清有直接关系。三人在东江乱后,归于登州镇,郁郁不得志,造反后却直接被皇太极力排众议而封王,更重要的是,给后金带去了最紧缺的水师和红衣大炮及葡萄牙射手(包括受过葡萄牙教官训练的射手),此外还攻入朝鲜,逼朝鲜不与东江补给。

    这一顿操作下来,使得大明对后金的包围网彻底破裂不说,甚至还反过来包围了大明。

    同时,崇祯继位没多久,皇太极就率军千里转进,如上文所述潜越袁崇焕、杀了赵率教,横扫京畿,这也最终间接地杀了袁崇焕。

    但更重要的是,这一波抢掠关内,彻底团结了蒙古和满洲本来分裂的局势,其还在内斗中顺手搞死了三贝勒莽古尔泰,打服了代善和阿敏,顺便整了自己的“聪明弟弟”睿亲王,为鞑清真正从部落联盟转向国家做出了重大贡献。

    睿亲王就不多说了,本来传檄而定的天下让其一纸剃发令逼反,也是厉害厉害,了得了得,而且还居然让自己小嫂子成功戏耍,比其兄长真是差远了。

    所以高务实一直认为皇太极的能力远远超过努尔哈赤,尤其是战略大局观。皇太极虽然没能活到清军入关那一天,但他是鞑清在关外立足、政权走上正轨,为清军入关做好各方面准备的真正奠基人。

    如果要总结下他对后金/鞑清政权的几个贡献,高务实觉得至少有这么几条:

    其一是,对努尔哈赤在辽东地区的农奴制度暴政施行了一定的改革,缓解了激烈的满汉民族矛盾,稳定了基本盘。

    其二是,两次东征,迫使朝鲜与明朝绝交,改向鞑清称臣,同时强迫朝鲜每年向后金输入大米、布匹等岁贡,使鞑清脆弱的经济得到输血。

    因孙承宗、袁崇焕在辽西的坚城要塞体系基本完成,在皇太极时期,对明朝辽西堡城的战争,采取长期围点打援的方式。如果没有从朝鲜榨出来的物资,单靠清军自己的后勤补给是肯定撑不住的。

    尤其是在松锦战役期间,在鞑清要求下,朝鲜给清军提供大米等军粮援助,正是有了朝鲜提供的粮食,前线清军才抗得住,否则鞑清多半要比明军更早崩溃。

    其三是,完成对漠南蒙古的控制。皇太极多次发动西征,顺者拉拢,逆者打压,灭了察哈尔,收服土默特,漠南各部向皇太极称臣,并迫不得已尊其为蒙古大汗。

    皇太极称帝时,又设立蒙古衙门,发展成后来鞑清的理藩院。“满蒙联盟”这一几乎纵观鞑清始终的国策,就是在皇太极时代成型的。鞑清版图也从努尔哈赤时代的辽东一地,扩展到皇太极时期的从东北到河套,反过来给大明北疆来了个全面包围。

    在经济上,清军能跑到宣化、张家口和山西大同,和当地明军、晋商做贸易。

    在军事上,清军可以从辽西—蓟州、河套—宣大两个方位,对大明京师的东北、西北两个方向构成威胁,战略主动权掌握得更加明显。

    1629年冬,皇太极第一次入寇的“已巳之变”,清军还是从北京东北的遵化入塞。到了崇祯年中后期,清军数次入寇侵明,已经从北京延庆、山西大同一线入塞了。

    其四是,皇太极完成了清军的军事体制与军事装备改革。通过设立满、蒙、汉八旗,拉拢耿、尚、孔汉人将领三顺王,吸收漠南蒙古各部骑兵等手段,皇太极时期的清军,已经发展成一只步、骑、炮兼备,协同作战能力娴熟的野战军集团。

    其五是,实现学习明朝的官僚体制改革。尤其是皇太极称帝后,仿照明朝设立六部,开科取士。

    努尔哈赤时代那个还保留大量部落血亲政权遗风的后金,在皇太极的改造下,才被逐渐打造成一个封建集权政权国家的雏形。

    所以说,皇太极是明亡清兴六十年中最杰出的雄才,清以二十万丁口,蛇吞大明这头肥象,皇太极之功应该说是首屈一指的。

    然而,彼之甘露,我之砒霜。

    高务实可以近乎无视努尔哈赤,不代表他也敢无视皇太极,因为在高务实看来,一名单纯的将领再厉害也有限,甚至如果这将领还同时兼任一国之君,那反倒可能有更多的弊端出现在内部。

    然而一名本身就战略眼光极高的一国之君,又有一支能征惯战的军队,那就绝对不能等闲视之了,必须重视起来,而且是高度重视。

    高度重视,不是说非要等他厉害了之后,再跟他来一场公平对决——高某人没那么有骑士精神。

    高某人现在更想做的是,我该怎么让你“出不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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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冒没好,有些头疼,一会儿先跟着发一章防盗章节充个字数,然后大概一点多种刷新出来,本身是没法子。不过想一想,我发防盗章节的频率还是很低的了,应该影响不大吧。

    【新消息,时间已过12点,懒得搞了】

第195章 努尔哈赤拜会

    孟古哲哲的婚事,高务实是已经在内心里决定要横插一杠的了,不过这件事决定归决定,急切却谈不上急切,原因在于孟古哲哲今年才八岁,杨吉砮不可能这么早就把她嫁去建州左卫。

    如果高务实的记忆没有太大的偏差,她应该要在万历十六年,也就是她十四岁时才会与努尔哈赤完婚。

    在原历史上,当时杨吉砮与清佳砮二人已经死去五年,主持这件事的是孟古哲哲的兄长、时任叶赫贝勒纳林布禄。

    当时纳林布禄亲自护送妹妹去了建州左卫,努尔哈赤方面也是亲自率众出城相迎,继而杀牛宰羊,大宴成婚。

    孟古哲哲于万历二十年生下皇太极,万历三十一年病危,在她弥留之际,她想见一见自己的母亲,努尔哈赤虽然派人去请,但当时的建州与叶赫已经势同水火,这个愿望显然没能实现。

    孟古哲哲的英年早逝,对努尔哈赤的打击很大,为表达自己的哀思,他命服侍过孟古哲哲的四个婢女生殉,用牛羊一百只祭祀,并将孟古哲哲葬在自己居住的院中长达三年[注:这个操作我没看懂,不知是女真人有此风俗,还是努尔哈赤脑回路清奇],后来葬于十尼亚满山岗。

    后金天命九年,努尔哈赤迁都辽阳东京城,孟古哲哲的遗骨也随之迁到东京陵。不过有一说一,孟古哲哲能与努尔哈赤同葬福陵地宫,神位供于太庙而备受尊崇,主要还不是因为她特别得宠,而是归功于他的儿子皇太极。

    母凭子贵这是肯定的,孟古哲哲生前能位居大妃,死后又得以厚葬,说她备受努尔哈赤宠爱没有问题。

    但问题在于,努尔哈赤这个人早年的时候其实比较缺乏亲情思维,年纪大了又慢慢反转扭曲,因此孟古哲哲这位“中前期大妃”所受到的这种宠爱实在有限,而且对比来看,努尔哈赤最宠爱的女子其实还轮不到孟古哲哲。

    若不是皇太极即位,孟古哲哲只能附葬或陪葬于福陵,而且也不会获得孝慈高皇后的谥号,享受祭祀。

    努尔哈赤一生共有四位大妃,第一位是元妃佟佳·哈哈纳扎青,第二位是富察·衮代,第三位是叶赫那拉·孟古哲哲,第四位是乌拉那拉·阿巴亥。

    当孟古哲哲嫁给努尔哈赤时,富察氏仍是大妃,直到万历二十年,富察氏还为努尔哈赤生下第十子德格类,也就是说,在孟古入宫数年且生有一子的情况下,仍然没能取代富察氏上位大妃,而后来的阿巴亥成为大妃却只用了两年的时间,可见若论受宠程度,孟古哲哲并没有特别突出,只能说……也还算受宠。

    只是还算受宠,那当然就不可能受“专宠”。在孟古哲哲为妃期间,努尔哈赤在娶孟古的同年还聘了哈达部万汗的孙女阿敏为侧妃,万历十九年又纳庶妃嘉穆瑚觉罗氏,万历二十九年又与乌拉部阿巴亥[注:此时阿巴亥年仅十二岁]成婚。

    而且在这段时间里,其他后妃还一共为努尔哈赤生育了四子三女,即第七子阿巴泰(母为侧妃伊尔根觉罗氏),第九子巴布泰,第四、五、六女(母为庶妃嘉穆瑚觉罗氏),第十子德格类(母为大妃富察氏)。

    特别是,万历二十年时,孟古哲哲十月生皇太极,十一月,庶妃嘉穆瑚觉罗氏就生了巴布泰,足以说明孟古受宠爱程度不是很夸张。

    然而说一千道一万,有个好儿子比什么都强,孟古哲哲受宠程度虽然比不上后来的阿巴亥,可阿巴亥的三个儿子绑一块也比不上一个皇太极。

    结果努尔哈赤死后,皇太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带着一票年长的贝勒逼宫,传努尔哈赤“遗命”,强逼着阿巴亥殉葬了。

    这里有一个疑问,正如把汉那吉可以“收继”钟金哈屯、宰赛可以“收继”炒花的哈屯一样,女真人也是允许“收继”的——阿巴亥本来曾听努尔哈赤提到今后让代善照顾她和她的三个儿子,所以对代善格外亲近(后来成了一桩罪)——那皇太极为何非要阿巴亥去死呢?

    皇太极登上汗位后宣布将多尔衮兄弟二人“恩养”于宫中。对于皇太极汗位的得来,曾经有人大加指责,如果单说得位之正,皇太极可能确实该受指责,因为很显然,这是一场蓄谋的逼宫政变,但神奇的是,这次政变是由皇太极与兄长代善联手完成的。

    为什么可以肯定这是一场政变?努尔哈赤晚年是非常看重家庭亲情的,当初在皇太极指使小妃德因察诬告阿巴亥时,努尔哈赤在听信谗言、极度恼怒之时也没有治阿巴亥的死罪,他说念及几个孩子都很小,不忍心让孩子们失去亲娘。

    这就有意思了,他既然此前就考虑过这一点,难道弥留之际就没有考虑到,如果让阿巴亥生殉,多铎兄弟也一样变成了孤儿了吗?(当时多尔衮年13岁半,多铎12岁)。

    再一个史实是,努尔哈赤死时在他身边陪伴的只有大福晋一个人,众多子侄都还在路上,未来得及赶到。

    一种说法是他想当着众人的面宣布继承人选,另一种说法是写有遗诏,但被皇太极的人毁了。而作为知道皇太极并非老汗王选定继承人这一秘密的大妃,一个最后时刻守在努尔哈赤身边的证人,皇太极怎么可能让她这个绊脚石继续生存呢?以皇太极那样的雄主思维,这样一个女人,就算可以收继,也是对他拥有致命一击能力的,他不会容忍其存在,所以大妃只有死亡一条路可以走。

    而就在皇太极逼大妃殉葬之后,那个小妃德因察居然也“生殉”了,可见其中必有隐情。史料记载从努尔哈赤死到大妃生殉,相隔不到一天时间,具体是在努尔哈赤死后的次日凌晨。

    但这里又要回头说一下另一个疑点:既然大妃阿巴亥早就对代善表达善意、格外亲近,那为何代善居然还屁颠屁颠地跟着皇太极去逼死阿巴亥?

    按理说,只有阿巴亥知道努尔哈赤的“遗命”究竟是什么,那么代善只要抓紧阿巴亥,这个汗位难道他就坐不得?要知道,长子褚英死后,他代善这个次子本来就最“应该”继位不是?

    实际上,努尔哈赤杀了长子褚英后,的确曾经想过改立次子代善,但有两件事让他大为光火:一是代善的继福晋虐待前福晋生的长子硕托,此事传到努尔哈赤那里,努尔哈赤极为震怒,在他看来,一个连家务事都管不好的人,还能指望他建功立业,成就大业么?把汗位交给这样的一个人,到底应该不应该?努尔哈赤犯了嘀咕。

    再一个令努尔哈赤忌讳的,就是他本身就最恨继母虐待继子这种事,因为这与他和生活经历有关,努尔哈赤小时候就是生母早逝,饱受继母虐待,继而被迫出走跑到外公王杲处避难,最后被李成梁给抓了的。所以这件事勾起了他的痛苦回忆。

    第二个原因,就是皇太极串通小妃德因察,诬告大妃阿巴亥与大贝勒代善之间关系暧昧,皇太极此举意在一石二鸟,同时打击大妃和多尔衮三兄弟的势力,结果努尔哈赤虽然初时大怒,但后来冷静下来,又意识到其中有诈,把皇太极和德因察叫来狠狠训斥了一顿。

    不过,有很大的可能是,皇太极连努尔哈赤会想明白然后训斥他都已经提前料到了。

    因为训斥归训斥,皇太极依然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那就是代善在这两件事上都表现得很软弱,让努尔哈赤直接对他失去了幻想,认为代善此子没有担当。虽然后来他不得已杀了老婆来向努尔哈赤赔罪,但为时已晚了。

    也许从那以后,代善就被皇太极的手段给整怕了,不管局面出现什么变化,他都没有信心跟皇太极唱对台戏,因此当皇太极要逼死阿巴亥时,代善也选择了跟随。

    或许代善是被皇太极“说服”了,因为站在阿巴亥的角度来说,与其改嫁给代善,肯定不如直接让自己的儿子多尔衮继位来得更稳妥。

    至于皇太极怎么向代善说明阿巴亥敢于认为年纪轻轻的多尔衮能坐稳位置,那是皇太极的忽悠能力问题,而显然皇太极这方面的能力冠绝后金——他后来搞千里大奔袭的时候,一开始也是所有人都不同意的,最终却全被他说服了。

    明的暗的、阴的阳的都玩得贼6,这就是皇太极。

    虽然在外人眼里,高务实自己也是这样的人,但他却很清楚,他是开着挂才玩得这么6的,而人家皇太极可没挂能开。

    所以这种人不比努尔哈赤,提前让他消失或者说让他不要出现才是最佳选择: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

    至于努尔哈赤,高务实不仅有足够的把握让他成不了什么大业,甚至还有比较大的把握能够利用好他,所以这个人倒是可以留一留。

    不过,高务实万万没有料到的是,他这边正考虑打努尔哈赤老婆的主意,努尔哈赤居然来了。

    新年将近的时候,高务实刚刚批准了哈达部请求册封新“都指挥使”的请求,沈阳中卫抚顺千户所抚顺关方面传来一则消息:努尔哈赤请求入关,来辽阳恭贺高抚台履新,顺便给他拜年。

    努尔哈赤要给我拜年?

    高务实一时之间觉得有些不真实,过了一会儿,他才下令派人把韩光和曹簠二人请过来商议这一情况。

    韩光对努尔哈赤这个人印象并不深刻,听了消息也有些无可无不可,而曹簠则对高务实道:“抚台,努尔哈赤此来,恐怕不止是为了庆贺或者拜年,末将以为他是为正名而来,说不定还要对宁远伯有所……嗯,说不定还要请抚台为他主持某些公道。”

    哦?

    哦!

    曹簠这么一提醒,高务实一下子明白过来了。

    努尔哈赤虽然回到了建州左卫,现在手底下也有了两三个城寨,不过实力还是非常有限,而限制他实力发展的主要原因就在于,他没有获得大明的承认。

    没有大明认可的身份,他想扩大势力范围就不能名正言顺,而没有大明的敕书,他也就积攒不了财富,没法扩充力量。

    所以他此来的第一要务,肯定是希望能得到大明的委任——比如拿回他家“祖传”的职务,建州左卫都指挥使。

    不过刚才曹簠还提了一句“宁远伯”……

    嗯,是了,李成梁前次杀了觉昌安和塔克世,偏偏又没给努尔哈赤一个交代,可能努尔哈赤心中不平,再联想到他高务实初来辽东就跟李成梁明里暗里交手了两三回,所以打算来告状?

    哈,有意思。

    高务实想了想,下令让抚顺关的明军放行,准努尔哈赤南下辽阳。

    这个时候,他根本不担心努尔哈赤能闹什么妖蛾子——寨子都才两三个,兵力不知道有没有两三百,怕什么?

    其实高务实还高看了努尔哈赤,此时的努尔哈赤别说三百兵,三百的一半都还差几个,而其中有甲的一共才二十五人——他父祖死前给他留下了十三套兵甲的遗产,后来叶赫两位贝勒送了十套给他,然后他几个月苦心经营,又换来两套,一共二十五套兵甲。

    也就是说,包括努尔哈赤、舒尔哈齐兄弟本人在内,他手底下一共只有二十五名披甲兵,其余都是无甲兵,真要打起来,几乎只能全凭力量和血勇。

    努尔哈赤现在手里一共也没几匹马,此次来辽阳更是故意一匹都没带,一行人全靠两条腿,但速度却一点也不慢。将近三百里的路程,他们推着木轮车,居然只花了四天时间。

    过小年的前一天,抚院接到消息:努尔哈赤已经到达辽阳城外,请求进城。

    高务实下令:准许进城。

    是日申时一刻,努尔哈赤一行十五人带着三车皮货、人参等物进入辽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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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我这感冒好了八九成,但就剩那么一点好不利索,这可真是烦啊。我很不喜欢老家写书的这个台子,高低不合适,码字几小时从脖子疼到腰。可是感冒不好彻底,我又不敢回长沙,虽说我自己知道自己是二十八那天洗澡感冒的,但万一回城被隔离就尴尬了。

第196章 高陌汇报

    辽东,抚院,后院书房。

    许久未曾出现在高务实身边的京华内务部主管高陌正在汇报着什么,而在高务实面前的大书桌上,则放着厚厚几摞卷宗,从摆放模样来看,高务实已经审阅过了一部分。

    “南直隶试征商税之后,京华的进入变得比过去容易不少,除了香皂、水泥等原本就处于垄断性质的货物之外,京华的铁器制品开始大规模出现在南直隶及江西、浙江等处。另外就是,广西的糖类产品在南直隶迅速打开销路,且势头很猛,据总监估算,现在可能已经占据南直隶等处半数以上大宗糖类买卖……”

    “安南都统使府顾问局报告,安南都统使莫茂洽的眼疾似有康复迹象,目前顾问局正在继续观察、严密监视,顾问局请老爷指示:如果莫茂洽的视力恢复,他们应以何种态度应对?”

    “安南顾问局报告,京西镇守使岑凌受都统司顾问局之命,主持清剿黎、郑余孽,今年以来大小二十七战,剿灭黎、郑余孽或打着他们名号的山匪土寇九股,合计约三万余人,均取得胜利。这其中有三次作战得到了莫玉麟、阮倦等将领的协助;同时,有两次作战得到了升龙警备军军长高珗的助阵。”

    “乂安、顺化、广南三镇总领兼金港筹建特使高孟男、金港筹建副使高务勤来报:金港三期工程建设已于今年十一月完工,港口及主城区、城墙全面建设完成,四期工程即文教、休闲片区建设预计将在明年二月启动。

    不过现在他们发现一个问题,就是汉人数量虽然提高较快,但这些人大多是两广和闽地过去的客家人,这些人以省份来源分别抱团,不太受管束,且时常出现械斗,听说还发展出了一大堆五花八门的帮派。金港守备军军长高璟镇压了两次,打死了足足三百多人,情况虽然看起来压制住了,但高孟男与高璟在这件事上意见相左……”

    高务实听到此处,第一次插嘴,道:“帮派问题,只管严厉镇压,我不需要这些。”

    高陌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问道:“但大房二老爷(高孟男)说,有不少帮派是按职业形成的,有不少帮派是按地域形成的,如果能团结好的话,对于金港的稳定和发展也是有很大好处的。”

    高务实冷冷地摆手道:“第一,没有他们,我也可以让金港繁荣稳定;第二,我可以容忍各行各业出现各自的行会,也可以容忍各地而来的汉人组织同乡会。但是,这一切都建立在守规矩的前提下,如果他们仗着人多势众,乱了我定的规矩,就只有被取缔一条路。

    哼,聚众械斗?可以,就让高璟好好斗他们一斗,他们要是这么有能耐,斗得过三万金港守备军,这金港城我送给他们了。”

    高陌听得心头一凛,暗道:老爷身上的杀气比以前可重多了。

    随即把头一低,应道:“是,老爷。”

    高务实略一点头:“继续。”

    高陌又道:“在罗明坚神甫的积极联络与斡旋之下,卡斯……蒂利亚王国对老爷提出的贸易计划很有兴趣,听说那个国王亲自给老爷写了信,现在已经送到了安南。据罗明坚神甫说,该国王正要对佛郎……哦,对葡萄牙发动统一之战(实际上在此时已经发起并接近胜利了),他保证,届时葡萄牙人也会加入到这个计划框架中来。”

    高务实颔首道:“这场仗应该已经开打了,而且卡斯蒂利亚可以轻松获胜,葡萄牙国内虽然有不少人反对腓力二世,但支持他的人也不少,再加上以他的强大,这个贸易协定只要他同意,就一定可以签下来。”

    这个话题超出了高陌的认知能力,他无法接口,只能道:“老爷学究天人,既然如此说,想来事情必将如此发展。不过,高璟那边自从和葡萄牙人打过那场海战之后,把侦查范围扩大,此后又与葡萄牙人出现过两次海上对峙……

    另外,老挝的刀家姐弟派人传来消息,说已经联络到了那位暹罗的‘黑王子’,这位黑王子说,缅甸莽贼勾结葡萄牙人,不仅买了些武器,还雇佣了一些葡萄牙雇佣军,甚至还有水师……”

    说起这个事,高务实就有一点头疼了,但他在心里估算了几个时间点之后,还是缓缓道:“葡萄牙方面现在还有精力管这些闲事,不过时间不会太久了,再过半年之后,请罗明坚神甫给腓力二世写信,就说……就说大明帝国不希望葡萄牙王国支持缅甸叛逆,如果葡萄牙继续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大明帝国不仅会予以最坚决的军事打击,还将终止一切与之相关的贸易。”

    “是。”高陌又道:“台湾方面的探索进展虽然不快,但我们在老爷指定的三个地方都已经顺利登陆并开辟了沿海落脚点,修成了一共七个寨子,但是新增的移民只有两千三百多人,甚至远远不及此前收拢的海盗和其家眷、家奴等,这个情况一时来看不太好解决,主要是沿海的闽浙粤三地沿海之民宁可去安南,也不愿意去台湾……”

    此时的台湾开发程度低得很,确切点说等于毫无开发,而安南反倒是中国“自古以来”的领土或属国,开发程度要高得多,大家当然宁可去安南也不肯去台湾了,这个并不出乎高务实的意料。

    但这个情况还是要改变一下的,台湾有台湾的用处,别说经济上既可以晒盐、种甘蔗之类,就说地理位置,高务实也不能放弃,所以开发工作还得继续搞。

    想了想,万事开头难,要不就用一下欧洲殖民者的老办法?得,试一下好了。

    “传令给安南方面,安南新增一处罪犯流放地,以后安南的流放犯人全部发往台湾垦荒。”

    高陌记了下来,又道:“最后一件事……海东镇守使黄姑娘以安南副使身份抵京了,算算时间,可能今天已经受到了皇上的接见。”

    高务实怔了一怔,微微叹了口气,问道:“她在京住在哪儿?礼部主客司安排的地方?”

    “是。”

    高务实闭上眼睛,道:“以我的名义,派人去请她,在京期间就住我府里,城中或者白玉楼都可以,她想去哪就去哪。”

    高陌没有提出什么疑问,也没有劝说什么,简单地道:“是,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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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老奴兄弟

    “阿浑,你有没有觉得,这辽阳城的明军,好像跟以前……有些不同了?”

    “窦,你阿浑我眼睛好使得很,这些人不是寻常的明军,你看他们的装扮以及衣服的料子、色泽,都是新的……这些应该是高抚台的抚标,估计就是之前在辽南之战中立下功劳的那批人。”

    “阿浑,他们手里的带刀铁铳就是那个万历一式?还别说,看起来还真挺威风的。”

    “应该就是了,我们在李大爷那里远远见到的好像也是这样。但我有点奇怪,这刀如此之细,似乎只能用来做矛尖使,可它偏偏做了这么一尺来长,就不怕战时被轻易斩断吗?”

    “那可不知道,不过我听说京华的百炼精钢天下第一、削铁如泥,想必这种细刀也是如此……阿浑,咱们要是能弄到这种好刀,我就带着二十五个披甲勇士,便能拿下布库录(尼堪外兰)的图伦城送给阿浑!”

    这一对对话的兄弟,正是努尔哈赤与舒尔哈齐。

    听了弟弟这句话,努尔哈赤开心地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布库录只有一张嘴的本事,拿下图伦城这种事,没有宝刀也能做到,我现在没去打他,只是担心明人的态度罢了。这次来拜见高抚台,就是希望高抚台能同意——或者至少默许此事。”

    舒尔哈齐点了点头,又补充道:“不过最关键的还是要让他把咱家的官职还回来,另外在给些敕书。”

    努尔哈赤笑道:“这件事我原本无甚把握,现在却把握很大了。”

    舒尔哈齐诧异道:“那是为什么?”

    “你看这些兵马。”努尔哈赤努了努嘴道:“跟大爷的本部比起来如何?”

    舒尔哈齐沉吟了一下,答道:“兵甲过之,整肃过之,但若是真打起来,我觉得还不好说。而且,阿浑你别忘了,抚标虽然精锐,人数却不过就一两千,而李大爷有四万!”

    “你比这个没用,大明带甲百万,辽东可用的不也只有李大爷的这四万人吗?”努尔哈赤摇头道:“我让你看这个,是想告诉你,这位高抚台跟以前那些辽抚不同,他自己是懂兵的,又有钱得很,手底下的家丁抚标又不弱,所以他未必会像其他辽抚那样依赖李大爷,也就是说,他根本不需要给李大爷面子。”

    “哦?那又怎样?”舒尔哈齐皱眉道。

    “那又怎样?”努尔哈赤笑道:“那就是说,李大爷做错了事,高抚台多半不会包庇他。建州左卫都指挥使的职务就算这次还拿不到,但一个指挥使应该问题不大,只要拿到指挥使,我就可以自称贝勒了。”

    舒尔哈齐面色一喜,笑道:“那敢情好,若是这样,咱们这三车东西就算没有白送。”

    努尔哈赤一摆手,道:“这点东西高抚台是看不上的,咱们送过来也只是表示一下心意。”

    舒尔哈齐面色一黑,瞪眼道:“这可是咱们几乎全部的家当了。”

    “欲成大事,须舍得本钱。”努尔哈赤道:“只要有高抚台的点头,这些东西花出去,咱们很快就能赚回来。”

    “好吧,道理我听懂了,可是阿浑,高抚台什么时候能见你?”

    “不知道,说不定他都不会见我,但那没关系,见不见都是小事……”

    就在此时,外头忽然进来几个人,远远地道:“辽东巡抚高公有令,传建州左卫努尔哈赤、舒尔哈齐兄弟即刻前往抚院候命。”

    舒尔哈齐吃惊地看着努尔哈赤,问道:“怎么还叫了我?”

    努尔哈赤微微摇头,道:“不知道,不过我与你是同胞兄弟,他传我们一道前去也是正理,先不说这些了,咱们赶紧去吧。”

    舒尔哈齐一想也是,立刻与努尔哈赤一道前往抚院。

    抚院,前花厅,高务实正听着曹簠汇报努尔哈赤一行人的情况。

    过了一会儿,他闭上眼睛,淡淡地道:“舒尔哈齐也来了,他是努尔哈赤的亲弟弟,这很好,非常好。”

    曹簠一直觉得高务实对努尔哈赤这个人过于重视,现在这种看重甚至还加码了,连带着那个不到二十岁的舒尔哈齐也被重视起来,真不知道是为什么。

    在他看来,建州左卫本身实力就不强,现在又还分裂着,努尔哈赤和舒尔哈齐两个年轻人要啥没啥,到底有什么值得关注的?

    但他可不敢质疑高务实的做法,只能点头附和。

    高务实仿佛有读心术、他心通之类的神异法术,道:“曹副戎,你莫要看不起这对兄弟,本部院可以这么说,只要今天本部院赦免了他过的罪行,他们兄弟二人要不了几年就能报了尼堪外兰害死他父祖之仇,继而一统建州左卫。”

    曹簠有些诧异,皱眉道:“尼堪外兰如此无用?”

    高务实道:“此人所长,是熟悉汉话,又不是打仗,那努尔哈赤兄弟却是跟着宁远伯打了好些年仗的人,有什么好比?”

    这是肯定的,历史上努尔哈赤联合沾河寨主常书等百余人,加上自己的30来人,就向尼堪外兰所据的图伦城发起进攻。

    当时努尔哈赤轻骑直进,直扑图伦。次日东方未明之时,已将图伦城围了个水泄不通。见图伦城内已是插翅难飞,努尔哈赤吹响了攻城的号角。

    努尔哈赤的部下,与之自小长大的安费扬古一马当先,率一部人马在城墙之下搭成一道人梯,安费扬古顺着人梯一跃而上,数个守城的兵丁顿时倒在了他的刀下,余人纷纷跃上城头,一番血战之后终于将城门由内打开。

    在城外早已等得急不可耐的努尔哈赤,见城门洞开,立刻率领部下蜂拥而人。猛烈的攻击持续了不到一刻钟,便以图伦城守兵弃械投降而告终。

    此役,努尔哈赤“得甲三十副,兵百人以归”,取得了独立一方后的第一场大捷,但尼堪外兰却跑了。

    当努尔哈赤尚在路上行军时,尼堪外兰已经带领家脊偷偷地溜出了图伦城,逃往嘉班城,努尔哈赤派弟舒尔哈齐直扑嘉班,尼堪外兰又仓皇向鹅尔浑狂奔而去,躲过了这一劫……总之就是一路躲,直到最后没地方躲了,逃去明军地盘。

    可惜那时候明军觉得这厮没什么用处了,就把他交给了前来索要的努尔哈赤,而搞定了布库录的努尔哈赤,也就基本上统一了建州左卫——确实没花几年。

    曹簠听了,皱眉道:“那要不要先把这两兄弟杀了?”

第198章 二位“贝勒”

    “山中野人努尔哈赤、舒尔哈齐,见过抚军大人,愿大人金安。”

    大人这个词,高务实很有段时间没听到了,不过估计以后在辽东的这段时间还有不少机会。因为许多少数民族,其首领平时都有被称“大人”的传统,因此,反过来他们也经常把明廷的大官称之为“大人”,此“大人”与汉人此时的“大人”意义有别,据说可以上溯到汉时北方游牧民族的某部大人(头人),大抵是在夸耀对方的尊贵。

    高务实现在的形象倒也对得住这一声“大人”,不说其他,光是这身大红纻丝坐蟒袍,在辽东就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要说这坐蟒衣穿在身上,给人的感觉还真不太一样,形制与龙袍常服几乎一模一样,只少一爪。而且大明所谓的“赐坐蟒衣一袭”,实际上是给受赐者穿坐蟒衣的权力,具体的形制款式并非绝对不能微调。

    比如高务实身上这套,由于此时是辽东的年关时节,实际上乃是一套江牙海水貂领狐边织金坐蟒袍。

    龙袍、蟒袍的下端斜向排列的线条称“水脚”。水脚上有波涛翻滚的水浪,水浪之上又立有山石宝物,俗称为“江牙海水”。

    海水有立水、平水之分。立水指袍服最下摆条状斜纹所组成的潮浪;平水指在江牙下面鳞状的海波。海水意即海潮,潮与朝同音,故成为官服之专用纹饰。

    江牙,又称江芽、姜芽,即山头重叠,似姜之芽,除表示吉祥绵续之外,还寓有国土永固之意。

    在辽东,如今一共只有“两件蟒袍”,一件在李成梁身上,乃是行蟒;一件在高务实身上,就是这件更厉害的坐蟒。

    努尔哈赤兄弟在明军中待了好几年,明人的服饰等级对他们来说并不陌生,因此一看见这身衣服便下意识弯下腿去,磕头见过。

    高务实饶有兴致地打量了眼前的努尔哈赤兄弟一会儿,偏偏不肯说一句“请起”,直到努尔哈赤兄弟又是忐忑,又是暗恨,这才轻笑一声:“两位贝勒,起来吧。”

    两兄弟本来已经跪得有些心中生怨了,听得这么一句,却不禁都是一惊,努尔哈赤到底是当大哥的,反应比较快,连忙道:“抚军大人,我兄弟家破人亡,万幸留下两条小命,苟且偷生至今,哪里敢称什么贝勒?”

    他两人被高务实这话吓得连“起来”都不敢了。

    原来贝勒这个称呼,还不是随便可以乱叫的。所谓贝勒,是女真人传统中的大贵族尊称,其来源至少可以追溯到金国的“勃极烈”,贝勒的称呼便是由“勃极烈”而来。

    勃极烈,是昔日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建立的一种倚重国相级别的高级官员统治国家的制度。

    完颜阿骨打建国称帝后,将女真族当时由都勃极烈、国相、各勃极烈参与的相对较庞大的议事会,改组为皇帝朝政和少数国相级别的高级核心官员共同议国事的勃极烈制度。

    也就是说,勃极烈制度是以少数高级核心官员合议制的形式,来决定国家的大政方针,是一种辅佐皇帝的政治制度。但是要注意的是,皇帝的权力也要受到各个高级核心官员的牵制,所以这有些类似于一种集体领导。

    而现在的女真,当然没有“金国皇帝”,各部也都是各自分裂着,所以源出于勃极烈的贝勒,就是女真人里头最高的“爵位”了。

    换句话说,你要自称贝勒,那你至少是一部之主,而且还得是公认的才行,若只是自说自话,则徒惹人笑。

    高务实这一声“两位贝勒”,别说努尔哈赤吓了一跳,舒尔哈齐更是几乎吓呆——就算阿浑(哥哥)本来就该是贝勒,可他不是啊,又不是叶赫部那样的特殊情况,否则哪有哥哥弟弟一起做贝勒的?

    舒尔哈齐心中暗道:这个高抚台到底是新来辽东的,什么都不懂还乱说话!

    谁知道高务实听完却面色不变,依旧微微露出笑容,说道:“怎么称不得贝勒?本部院说你们是贝勒,你们就是贝勒,要不……你们去女真各部问一问,谁不同意,让他来跟本部院说话。”

    高务实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儒雅随和之极,只是这话一说出口,便是惊涛骇浪一般,听得努尔哈赤、舒尔哈齐兄弟血气都涌上头了——高抚台的言下之意难道是把建州左卫交给我们兄弟了?

    尤其是努尔哈赤,当下心中就是一阵狂喜: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的,这位高抚台就把这么大一张馅饼砸到头上来了!

    努尔哈赤连忙磕头谢道:“努尔哈赤多谢抚军大人栽培!”

    高务实瞥眼看了一下舒尔哈齐,舒尔哈齐也反应过来,连忙磕头谢道:“舒尔哈齐多谢抚军大人栽培!”

    高务实的笑容变得越发和善,道:“好,好啊,本部院一贯喜欢年轻有为的才俊,你二人就很符合本部院看人的标准……嗯,对了,你们此来辽阳是?”

    努尔哈赤忙道:“回抚军大人,我兄弟……”

    “诶,怎么还跪着,起来说话。”

    舒尔哈齐听完就准备起身,谁知道努尔哈赤这次却一动不动,反而正色道:“抚军大人面前,哪里有我兄弟站着的份?”直挺挺跪着没动。

    舒尔哈齐不知道大哥怎么回事,但大哥既然不起身,他自然也不敢动了,继续老老实实跪着。

    高务实笑了笑,没说话。

    努尔哈赤心中一喜,连忙又道:“回抚军大人,我兄弟二人虽然僻居深山,也听闻抚军大人前次大破蒙古大军又高升辽东巡抚之喜,恰巧时近年关,正是三喜临门,因此特来献上些许人参貂皮等俗物,为大人庆贺。”

    高务实一脸开心的模样,笑着点头道:“好好好,难得你们这么懂事,这份孝心本部院就笑纳了。”

    你非要称我“大人”,虽然意义不同,但我就当“大人”受了,所以……孝心就孝心喽。

    然后顿了一顿,又问道:“你们在建州左卫过得如何啊?有没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若有,可以和本部院说说,本部院看看有没有什么帮得上你们的地方。”

    努尔哈赤心花怒放,这个高抚台可真是个妙人,虽然架子大了点,但自己一瞌睡,他就送枕头,倒真是好人。

    “不瞒抚军大人,我兄弟还真有一桩冤屈,一定要请抚军大人开口才能为我兄弟讨回公道。”努尔哈赤说变脸就变脸,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已经满腹委屈的模样了。

    但高务实的变脸技巧显然比他还熟练,顿时一脸诧异:“哦?有甚委屈?说来听听。”

    然后脸色又变成义正言辞模样:“你二人放心,本部院处事最是公道不过,只要有道理,本部院一定为你们主持公道!”

    努尔哈赤便道:“抚军大人容禀,我祖乃是建州左卫都指挥使,其讳觉昌安……”说着就把早已在脑子里打了好几天草稿的说辞原原本本说给高务实听。

    平心而论,努尔哈赤的说辞基本上靠谱——除了把他们一家说得仿佛大明世代忠良一般之外,具体的事情倒是没有什么虚假之处,甚至都没多少夸大。

    至于他是不敢说谎,还是此时的努尔哈赤还没有太多花花肠子,高务实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听完努尔哈赤的话,高务实立刻“勃然大怒”,一拍桌子,第一次加重语气,怒道:“宁远伯岂能如此处事!是非不分,姑息养奸!来人!”

    前面高务实骂李成梁的那两句,努尔哈赤和舒尔哈齐还听得高兴万分,但一听“来人”却吓了一跳,暗道:糟糕,这抚台该不会是个火爆脾气,要直接派人去骂李大爷吧?可别啊,骂一顿又不解决问题,到时候李大爷拿你没法子,却记恨上了咱们兄弟,那可就完了!

    好在,一名高家家丁进来之后,高抚台只是喝道:“给本部院准备纸笔,本部院今日就要亲题奏疏,参他李成梁一个御下不严、处事不公之罪!”

    努尔哈赤心道:这好像倒比骂他一顿稍微好点,不过也不是路,这点事怕是参不倒李大爷,到时候他还得把仇记到我们兄弟头上。

    于是连忙拦住,磕头道:“抚军大人大恩大德,我兄弟没齿难忘,不过还请大人暂息雷霆之怒,容小的把话说完。”

    高务实从谏如流,立刻停止了要写奏疏的意图,摸了摸根本没开始蓄须的光秃秃下巴,问道:“哦,你还有什么话没说完,继续说吧。”

    “是,谢抚军大人。”努尔哈赤道:“其实李大爷……哦宁远伯,宁远伯对于发生此事可能的确是不知情的,这件事关键还是布库录也就是尼堪外兰这厮捣鬼,他在战前曾与我父祖约定,先等我父祖联络古勒寨城中义士,打开城门之后再请宁远伯大军入城。若是如约,我父祖自当携城门与天兵换防,怎会遭人误杀?

    正是尼堪外兰这厮求功心切,我父祖那边本以联络好了人,正在商议于何时找个机会献城,尼堪外兰却献谗言于宁远伯,使宁远伯震怒出兵,这才……总之,此事错在尼堪外兰。”

    高务实心中冷笑,暗道:原来你的胆量也不过尔尔,看来在李成梁麾下呆了几年,虽然学会了打仗,但对李成梁的畏惧却是刻进骨子里了,难怪历史上李成梁后期明明已经没什么战绩,年纪也大了,你却还是非要把他熬死了才敢起兵。

    但想归想,面上却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为难道:“想不到其中还有这些原委……不过,尼堪外兰虽然干了件蠢事,但站在大明的角度来看,他的作法到底还是为了能够早些拿下古勒寨,这件事……以本部院的身份,却不太好插手了。”

    努尔哈赤忙道:“些许小事,何须抚军大人插手?只求大人能将我祖父官职使小的承袭,尼堪外兰害我父祖之仇,努尔哈赤自当亲手去报。”

    高务实仍然一脸为难,迟疑道:“这件事……其实也不太方便。”

    努尔哈赤一愣:“这也不方便?”

    “是啊,不太方便啊。”高务实叹道:“以大明之制,你虽然有权承袭你祖父的职务,但原本这承袭就是要考察的,你如今寸功未立,我若直接授你,恐怕诸部不服,此其一;其二呢,本部院方才也说了,尼堪外兰虽对你而言有仇,但他对大明还是忠心耿耿的,你若寻衅于他,本部院这边的立场就有些尴尬了……你该不想本部院进退两难吧?”

    呃,这个……

    努尔哈赤有些语塞——高务实尴尬不尴尬他当然不关心,但他不能这么说啊!

    这次倒是舒尔哈齐这个一直老老实实没说话的突然福至心灵了,冒出一句话来,问道:“抚军大人是天底下最聪明的读书人,一定有办法的,对吗?”

    努尔哈赤一听,也忙道:“对对对,抚军大人神机妙算,一定有办法的。”

    “嗯……”高务实沉吟着道:“你们要说办法,倒也不是没有,其实这两件事,在本部院看来,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只要解决一个问题,就都解决了。”

    努尔哈赤忙问:“不知是什么事?”

    高务实道:“两个字:有功。”

    “有功?”努尔哈赤眼珠一转,小心起来,问道:“大人明鉴,建州左卫凋敝已久,我兄弟二人几近白手起家,兵微将寡,实在不知能去何处取功……”

    高务实连连点头,十分通情达理地道:“当然,当然,你们的情况本部院是看在眼里的,也很是替你们感慨,自然不会说让你们去打什么大仗。”

    努尔哈赤略微松了口气,却听见高务实又道:“不过,你要做都指挥使,怎么说也得有点拿得出手的功劳,现在不好打仗……那要不这样,本部院很快会给你们安排一个事情简单,但功劳很大的差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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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变生肘腋

    努尔哈赤与舒尔哈齐二人下去之后,高务实仍坐着没动,堂后转出两人来拜见,高务实摆手笑道:“请坐。”

    二人不是别人,正是韩光与曹簠。

    他二人坐下之后,高务实问道:“韩镇守、曹副戎,你们以为此二人如何?”

    韩光地位更高,于是率先回答道:“大的那个居心叵测,小的那个倒没看出什么。”

    高务实不置可否,又问曹簠,曹簠思索着道:“是否居心叵测,末将以为还难说,不过其欲保存实力,不太乐意效命却是肯定的。”

    高务实微微一笑,道:“女真附我,不过是贪图货利,指望他们想我所想,急我所急,本就是缘木求鱼。”

    曹簠点了点头,深有同感地道:“抚台所言极是,也正是因为如此,我大明对女真各部始终坚持扶弱击强……”他说到此处,忽然有些明悟,问道:“抚台的意思是,如今建州左卫太弱?”

    高务实道:“建州左右二卫,历来是我大明调用得最多的两卫,但这两卫之间龃龉不断,总是此消彼长,这般情况有好有坏,当然,也不是不能接受。不过,此前建州右卫已经强势了多年,如今右卫被连番打击,王杲、阿台父子死后,暂时看不出有振兴之像,而我大明一时缺些可用之人……我看,努尔哈赤兄弟也不妨纳入审视之中。”

    曹簠对此倒看得挺开,并无太多意见,不过韩光却有些疑惑,问道:“若是这般,那尼堪外兰怎么办?这厮别的不说,至少对我大明还是百依百顺的。”

    “百依百顺是好,但哪怕做狗,也不能仅仅只有忠诚,不说打猎,至少看家的本事总归要有吧?”高务实淡淡地道:“努尔哈赤手底下听说只有二十多副铠甲,可用之兵不过百余人,若是尼堪外兰连这都顶不住,本部院如何相信他能为我大明看住女真,或者至少看住建州?”

    尼堪外兰肯定是顶不住努尔哈赤的,这一点毫无疑问,高务实这么说无非是提前打个埋伏。

    显然韩光和曹簠并不会知道这一点,所以高务实这么一说,他们倒觉得很有道理,尤其是曹簠,当下就道:“不错,若真是废物,咱们何必费那些工夫捧他?倒不如看看这野猪皮和小野猪有无可用之处。”

    一提这个,高务实就忍不住笑了。

    野猪皮、小野猪,好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

    不过说起来,在此时的女真,取名叫野猪皮也好、小野猪也罢,其实是很寻常的,就好像汉人名字里带龙带虎一样。

    至于后来人对这俩名字的嘲讽,可能一则是对鞑清许多表现的严重不满,二则是把野猪和家猪的形象弄得有些混淆。

    其实野猪和家猪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生物。猪的历史要追溯到四千万年前,河姆渡遗址就发现了很多猪的骨头,证明当时我们的祖先就已经掌握了猪的养殖,因此史学界公认,猪是中国首先驯化的。

    野猪与家猪形象上最大的区别可能就是犬齿发达,雄性上犬齿外露,并向上翻转,呈獠牙状。野猪属于杂食性动物,什么都吃,饿极了还会吃老虎豹子——吃不吃得了和吃不吃是两回事,辽东的猎户有句行内话,叫做“一熊二猪三老虎”,老虎的战斗力毋庸置疑,但按照打猎的困难程度排列,老虎排老三,野猪还在它之前,可以想象野猪的特殊之处。

    野猪是勇猛的象征,这在东北亚很多民族都是共同的认识,日本和朝鲜、韩国也崇拜野猪,宫崎骏的《幽灵公主》中野猪还是森林守护神之一呢,所以用野猪给孩子起名,也有希望他勇敢强壮的意思。

    猎人之所以说“一熊二猪三老虎”,其实主要原因还是野猪的习性,野猪喜欢在岩石树桩等坚硬的地方蹭来蹭去,为的就是把自己的皮肤磨的坚硬,再来点泥巴松油之类的,就可以形成一层坚固的保护层。

    高务实穿越以前看过一则新闻报道,说是某地国道突然出现一只野猪,和一辆车猛地撞在一起,结果是车的保险杠和野猪同时飞上了天,可等到摔下来,保险杠断成两截,人家野猪扭扭屁股哼了两声,转头就消失在了森林之中了。

    所以冷兵器时代打猎用的普通箭头射在野猪身上,就好像碰到了金钟罩铁布衫,叮叮当当落个一地。塔克世给努尔哈赤用野猪皮起名,可能还有希望他抵抗力强,能够化险为夷的意思。

    这么一看,“野猪皮”这个名字还真有好多重意思,又是勇猛强壮,又是化险为夷,看似不起眼但潜藏着很多的朴实的智慧。

    但请注意,这不是全部,其实塔克世为努尔哈赤起这个名字的主要原因应该是这样:

    此时的女真人是没有自己的语言和文字的,平常都是使用蒙古文和汉文,说汉语和蒙古语,又以蒙古语为主,而蒙古文是从回鹘文演化而来的,所以努尔哈赤的父亲起名就是根据回鹘文和回鹘语。

    这样一来努尔哈赤可就是一个了不得的名字了,因为“努尔”在回鹘语中是“光明”的意思;“哈赤”(哈齐也一样)在回鹘语中是“圣裔”的意思,也当“太子”、“世子”用。

    也就是说,“努尔哈赤”的全意是“光明的圣裔”、“光明的世子”,其实还是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

    其实在差不多同一时期,大明境内也有一个人的名字来历很有意思。

    事情发生在福建福清境内,一位林氏妇人带着几位家仆匆忙躲避着倭寇,要不是因为倭寇这刀不认人,凭借林氏这位知府夫人的身份,哪里能沦落到这步田地?

    想到还远在广西当知府的丈夫,又看着眼看就要临盆的自己,林氏夫人不禁想要嚎啕大哭一场,不过在哭之前,林氏夫人先得解决一下自己的生理问题。

    这种情况换个平常人早就就地解决了,可林夫人出身书香门第,身份尊贵,坚持要找一个厕所,找来找去,一行人终于找到了一个废弃的厕所。

    可能后来的林夫人是会感谢这个废弃厕所的,感谢它不是因为解决了生理问题,而是因为它是废弃的。

    人看到好吃的东西会有食欲,憋了半天想要上厕所的人也会产生一种便欲,早已按耐不住的林夫人一下子劲使大了,肚里的孩子“咣当”一下也出来了。

    家人手忙脚乱把孩子从厕所捞了出来,幸亏这个厕所已经很久没人使用了,否则孩子就溺死了。

    由于丈夫不在身边,大名显然没法取,林夫人看孩子出生在厕所,便给孩子取小名为“厕仔”,讲道理这名字还真是用事实说话,贯彻了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

    后来夫妻团聚,叶府尊得知孩子出生在厕所,还掉到了茅坑里,大概是觉得孩子出生就比别人低一头,未免不大吉利,所以得往高处爬——最起码得爬回地平线不是?加上叶府尊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子承父业,进入仕途、勇攀高峰,便为之取名为“向高”。

    是的,你没猜错,这位“厕仔”不是别人,正是叶向高。

    这两位父亲,一位在东北,一位在东南,远隔万里,但起名都是专家级的,原历史上的努尔哈赤果真前途一片光明,完成几乎是每个男人的最大梦想;而叶向高也是步步高升,做到了内阁首辅、东林大佬的位置。

    只是不知道在这个大明有了高务实之后,事情会不会有所变化。

    努尔哈赤没有感受到什么变化,因为在第二天,他就收到了由辽东抚院下发的敕书最为奖励——这东西实际上在抚院还有很多,都是提前预备好了的。

    三十道敕书,外加十匹马,以及建州左卫指挥使的“预期”——这个要等皇帝下旨。

    以上就是高务实对努尔哈赤表达“看重”的表现。

    努尔哈赤和舒尔哈齐兄弟开开心心回去了,但他没有料到的是,带回去自己即将正式出任建州左卫指挥使的消息之后,家里却出了事。

    他回到了家,见到了满堂的叔叔兄弟,他隐隐觉得,有事。

    这些人看努尔哈赤进来,脸上挂满了笑容,嘘寒问暖,一边热情洋溢一边劝努尔哈赤不要太过悲伤——他们说的是觉昌安和塔克世的死,没错,他们死后,这群人第一次来见努尔哈赤。

    说来也是奇怪,死去的觉昌安是他们的父亲,塔克世是他们的兄弟,他们居然还能面带笑容,去劝别人不要悲伤,自己就和没事人一样。

    说了好一会儿,觉昌安的长子、塔克世的大哥、努尔哈赤的大伯,也就是那个阿台妻子的父亲、名叫礼敦的,在一旁蹲了半天,终于说重点了。

    他的意思很简单,如今觉昌安、塔克世不幸死去,建州左卫群龙无首,咱们这么一大家子人,必须得团结在一起,团结才有力量嘛。所以呢,我本是不想管这些事的,但家里这么乱,需要一个主持大局的人,你们小一辈的又年轻、不成熟,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暂时管理一下。

    看着大伯一脸正气,说得滔滔不绝,周围兄弟们拍手叫好,不时还喊几句“大伯说得对”这种明显不对劲的口号,努尔哈赤默默的看着他们滑稽的表演,笑了。

    “祖、父为了保全我建州左卫,在大明与右卫之间两面斡旋时,你们在哪里?你自己的女儿被困古勒寨,你礼敦在哪里?自己的父亲、兄弟被明军误杀,你们在哪里?我去叶赫求援时,你们在哪里?我去求见辽东巡抚,以期为祖、父正名时,你们在哪里?

    现在我回来了,看见建州左卫指挥使的职位要落在我头上了,这时候你们出来了?那可对不住,天下没有这样的好事!建州左卫指挥使之职,是高抚台许给我做的,这一点不容改变。你若不服,自去找高抚台说话。”

    礼敦面带笑容的脸凝固了,他没想到努尔哈赤敢这样说,万万没想到。

    不过,既然小崽子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打开天窗说亮话:“努尔哈赤,你是不让大伯当建州左卫指挥使了?”

    眼看事情已然败露,便露出了准备好的獠牙,女真人的演技还是有待加强。

    望着刚刚还一脸慈祥长者模样现在却立刻面露狰狞之色的礼敦,努尔哈赤不想跟这样的人再多说一句,他们眼里,只有利益和自己,亲人不过是必要时刻成为自己利益最大化的牺牲品。

    努尔哈赤冷哼一声,却不答话。

    舒尔哈齐被高务实许诺了指挥同知一职,自然也站在自己阿浑身边,冷冷地看着众叔伯。

    既然得不到想要的,那这场戏也就不必在演下去了。礼敦知道了努尔哈赤的态度,率先走出房间,后面稀稀拉拉的跟出去一大帮人,这伙人一走,房间顿时空了。

    两天后,努尔哈赤收到消息,礼敦等人找到了尼堪外兰,向尼堪外兰宣誓效忠,并当众起誓要帮助尼堪外兰杀掉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久久说不出话来,舒尔哈齐则道:“阿浑不必管他们,还是安心等着高抚台的安排吧。”

    努尔哈赤点了点头,没说话。

    面对众叛亲离,顶着“准建州左卫指挥使”头衔的努尔哈赤的处境似乎很糟糕,而这时候尼堪外兰也托人给努尔哈赤带来一句口信,让努尔哈赤认清时局,以后跟自己混,看在塔克世的面子上,自己会器重他的。

    建州左卫指挥使,苏可萨浒部部长,这是努尔哈赤的头衔,不过前一个是大明承认的——确切的说暂时还只能算是高抚台承认的,而后一个是女真内部承认的;要说这两个哪个更重要,从理论上来讲是建州左卫指挥使,但这只是一个空头衔,后一个才是硬实力。

    只有手底下有几个寨子,有人马兵力,成了一部之长,大明才会拉拢封官,建州左卫指挥使是建立在苏克萨浒部长的基础上。

    哪怕高抚台对他表现出了“友好”,努尔哈赤也不敢把希望全部寄托在高抚台的“友好”上,毕竟高抚台此前可不知道他连自家人都搞不定。

    他再一次把亲弟弟舒尔哈齐找来,两个人开始商议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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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已回长沙。最近这段时间因为过年加上恰好感冒病了个把星期,总觉得前面几天写得有点“散”,明天看看能不能抽时间整理下思路,把之前的也串起来理顺一下。

    努尔哈赤在接下来一段时间的戏份略足,不过这段时间不会很长,主要是我觉得大家对努尔哈赤早期的故事了解可能不太多,算是个比较空白、方便着墨的地方,我会大致按照六七分史实、三四分变化(因为高务实的影响)来写。这一段剧情在我的大纲里面只有不到一百字,还是挺有挑战的~~

第200章 立威之战

    后世有一种说法,说历代汉人王朝,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挨打,比人弱、比人落后时要挨打,比人强、比人先进时还是要挨打,所以汉人是爱好和平的,而动不动就侵略汉人的那些边疆游牧、边疆蛮夷都是天性残暴。

    这个思路很有市场,说明很多人看山只是山,看水只是水,他们是不肯稍微动动脑子独立思考一下的。

    汉人若只是挨打,究竟是怎样从黄河边上的一两个小部落,发展成为九州之主的?东亚最好的宜居之地难道是全靠挨打得来的?

    “蛮夷”们你方唱罢我登场,几千年下来,过去辉煌一时的那些民族,有很多甚至连后裔都不能确定,整个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又是怎么回事呢?

    平时问你一句:人穷,就可以去抢吗?

    你肯定回答:那当然不行。

    可是你再仔细思考一会儿,还能回答得如此理直气壮么?

    没有人想死,也没有人真的能从容面对死亡,尤其是毫无意义的死亡。

    德彼夫说,在瘟疫之下,垂死的人会掠夺垂死的人,所谓的契约将在那一刻荡然无存,在死亡面前,人的本性才会真正显露。汉人们对“蛮夷”的理解只是“穷”,而事实上,他们岂止是穷?更多时候,他们要随时面对死亡。

    瘟疫,疾病,饥饿,天灾,他们似乎一个也解决不了。

    他们没有温和湿润的天气,不是大热就是大寒;他们并非好吃懒做,很多史书都记载,他们会把周围所有土地都开垦成农田,然而收获少得可怜,他们既没有水排筒车这样先进的灌溉工具,也没有锄头镐头这样的铁制农具。

    因为他们没有掌握冶铁技术,而所有的铁制器具在大多数时候是不容许交易的,因为中原统治者会怀疑,这些“蛮夷”会不会把铁制器具融化掉变成攻击自己的武器;即使允许交易,这些铁制农具的标价也都是白银,爱买不买,而比铁制农具更珍贵的人参、貂皮、鹿茸,则被精明的中原商人讨价还价,甚至有些联合官府,在进入贡市的时候就以“违禁物品”的名义没收,如果你敢顶嘴,那么你甚至可能会被扣上造反的帽子,不仅东西丢了,连命都保不住。

    蒙古人是这样,女真人也是这样。

    汉人应该庆幸的是,他们的祖先足够强势、足够文明,不仅占据了最好的繁衍之地,而且将历代相传的文化一代代人继承下来,以至于绝大多数汉人至少不必为了一口铁锅而发生战争,不至于因为自己的血统受到歧视、受到欺凌。

    正如高务实在广西时与黄芷汀提到的:“鱼得水逝,而相忘乎水;鸟乘风飞,而不知有风。你以为这些山中瑶民活得淳朴,活得自在?不,他们只是不敢接触外界,怕被嘲讽、怕被欺凌、怕被伤害,所以他们才不断地往山中躲藏,从来不敢正面迎向这个世界。”

    黄芷汀便问他:“难道他们被历代朝廷打压,一路逃到大山之中,反倒是他们的错了?”

    高务实回答:“蛾扑火,火焦蛾,莫谓祸生无本;果种花,花结果,须知福至有因。天下虽大,终有极限;地力虽丰,终有尽时。每个民族都想活得更好,可是天地有限,你活得更好了,就会有更多的族人,他们也想活得好,你帮是不帮?

    帮,就只能扩张,只能去抢夺原属于别人的土地。那么别人去哪?你会为他们担忧而不去抢夺吗?正如同我们烹羊宰牛,只是为了吃得更饱、吃得更好,可是牛羊何辜?你会为牛羊担忧而不去吃它们了吗?”[注:参见“按广西”卷第082章莫做寒号鸟。]

    因为穷,就可以抢吗?

    不可以。

    因为穷,穷到徘徊在死亡的边缘,就可以抢吗?

    可以。

    因为和任何道德相比,饥饿都是更大的真理。

    而与饥饿相比,死亡就是绝对的真理。

    没有一个民族的本愿是在战争中度日,起码绝大多数人都不想面对战争。正如同土默特是蒙古人里头数一数二的强大部落,数十年前曾经压着大明暴揍,但只要大明同意与他们互市,他们就能反过来为大明效力——恰台吉现在就在大宁南部帮大明看守物资通道。

    无论汉人、蒙人,亦或者女真人,大家所追求的,无非活下去,如果再奢望一些,无非是活得更好点。

    尼堪外兰如此,努尔哈赤亦是如此。

    布库录,也就是尼堪外兰,此人原先就是苏克萨浒部里的一个小首领,其地位来自于金钱,其金钱来自于他曾积极与明人做买卖,于是招揽手下,成了图伦之主——类似于寨主或城主。

    换句话说,尼堪外兰其实原本是塔克世的部下。

    现在努尔哈赤继承了塔克世的位置,尼堪外兰应该是努尔哈赤的部下。

    可是这个部下如今貌似得到了大明的支持,建州群龙无首,右卫王杲、阿台授首,左卫觉昌安、塔克世意外身亡,谁还能阻挡尼堪外兰的锋芒呢?

    看起来没有,所以尼堪外兰送信来给努尔哈赤,让他跟着自己混。

    可努尔哈赤让人回复尼堪外兰:“你是我父亲的部下,也就是我的部下,如今反过来让我归顺你,世间岂有百岁不死的人?”

    很多史书记载到这里,对努尔哈赤都是称赞不已,说他为父报仇,含恨起兵,不畏强势,大智大勇。

    但其实很多人最主要感受到的还是努尔哈赤的勇烈,而不是智慧,然而事实是,他这个回答其实智慧大于勇烈。

    为何?

    努尔哈赤是建州左卫指挥使,这个是明朝承认(即将承认)的官职,而尼堪外兰如今势力虽大,但是没有明朝的正式官职,充其量就是个“临时工”。

    在此情况下,尼堪外兰想要真正成为建州之主,他需要的大明朝廷的正式承认,而不是辽东某些大佬的暗中承认。

    他必须名正,才能言顺。

    而努尔哈赤,他是是尼堪外兰名义上的首领,苏可萨浒部很多人虽然归顺了尼堪外兰,但那是迫于形势,因为李成梁对尼堪外兰的重视罢了,他们心里还是有想法的。

    此时此刻,尼堪外兰若真想取代爱新觉罗成为建州左卫之主,甚至所谓“满洲国主”,那他现在应该处心积虑、争取早日杀了努尔哈赤才对,因为努尔哈赤一日不死,他就一日没法名正言顺。

    而反过来,努尔哈赤也必须杀了尼堪外兰,证明自己才是真正的建州左卫之主。

    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建州左卫容不下两个首领,大明也不需要区区一个建州左卫再分成两部。

    努尔哈赤比尼堪外兰更早看穿其中的道理,他现在唯一的犹豫在于,高务实让他等,说是有功劳送给他,而这个功劳能让他继承职务变得名正言顺。

    但现在有一个麻烦,礼墩不服。

    这件事让努尔哈赤认识到,尼堪外兰不仅是杀害自己祖、父的仇人,而且还是自己眼下最大的绊脚石,如果不杀掉他,不仅道义上过不去,政治上也无法赢得族人的支持——连一个祖、父之仇的报不了的人,人们是不会支持的。

    他把自己的认识说给了唯一能够绝对信任的弟弟舒尔哈齐,舒尔哈齐果断表示了支持:“布库录所倚仗的,不过是李大爷的认可,但是阿浑,你的指挥使是高抚台许下的,我们只要能在高抚台交给我们办他说的那件事之前解决布库录,我觉得高抚台就不会反悔。”

    “我们能在那之前解决布库录吗?”努尔哈赤面色冷厉地问道。

    舒尔哈齐把胸膛一挺,道:“别的不说,一个图伦城还没放在小弟眼里!”

    努尔哈赤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拍着舒尔哈齐的肩膀道:“我有一个计划……”

    第二日,努尔哈赤召集人手,宣布起兵报仇——当然不是找李成梁,是找尼堪外兰。

    果不出所料,努尔哈赤这面复仇的大旗一打,苏可萨浒几位并未归顺尼堪外兰的城主寨主就主动前来找到努尔哈赤,表示愿意和他一起讨伐尼堪外兰。几人商定,几天后一起攻打尼堪外兰的老巢——图伦城。

    就在各自准备的时候,有一个人来到了其中萨尔浒城主诺密纳的住处。

    在历史记载和各类演义中经常有这种人,两军对垒快要打仗了,忽然有个人来到对方主帅这里说悄悄话,这种人就是说客。

    今天这个说客的身份还比较特殊,此人是努尔哈赤的三伯父的第四个儿子,名叫龙敦。

    龙敦先找到诺密纳的弟弟奈喀达,神情极其激动。

    “兄弟,你可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

    奈喀达一看龙敦的神情,再一听龙敦这话,顿时慌了,忙问其故。

    龙敦这才慢慢道来:“如今大明朝都要帮助布库录大人,在嘉板帮助布库录修筑城池,让他做我们建州的首领,何况哈达部也帮助他。局面都已经这个样子了,你们兄弟还归顺努尔哈赤干嘛?这不是找死吗?”

    奈喀达一听,有道理啊!

    他立刻找到大哥诺密纳,把事情原委一说,真不愧是兄弟,诺密纳也是如梦方醒,当即表示,攻打图伦城这事,我萨尔浒城不参加了。

    对于努尔哈赤来说,这不是个好消息,萨尔浒的退出使他本就劣势的兵力更加雪上加霜,人们都觉得,努尔哈赤会偃旗息鼓。

    仗还没打,似乎就已经输了。

    得知消息的尼堪外兰松了口气,快快乐乐的继续准备起要送去铁岭的年货——这是给李成梁送的,但李成梁本人远在辽西,尼堪外兰送不到那里,所以一贯都是送去李成梁铁岭老家的。

    然而意外的是,努尔哈赤没有偃旗息鼓,他突然兵临图们城下,其所部近百人,加上一些助阵的城主寨主,全军两百余人,约有五六十副铠甲。

    尼堪外兰本有部下三百多人,这实力拿去跟大明比当然屁都不算,可其实还是碾压此时的努尔哈赤的,然而现在有两个问题很严重:一是他没有提前召集部下,反而刚刚派出五十多人押送着年货去了铁岭,并且这批人还带走了尼堪外兰所拥有的大部分铠甲;

    二是尼堪外兰本身是靠做生意起家的,根本就不会打仗,往日里都是跟着李成梁的大军行动,而李成梁部根本瞧不上他这点实力,几乎没让他参与过作战,所以他根本没有战斗经验,也当然不会有指挥作战的经验。

    所以,当他悄咪咪地看了一眼城外列阵的努尔哈赤军之后,立刻做出了决定:弃城逃跑。

    于是尼堪外兰直接逃去了嘉板城。

    呃……

    这是努尔哈赤人生中的第一仗,不战而胜。跃跃欲试的舒尔哈齐和安费扬古等人既兴奋又失望。

    兴奋,因为赢了;失望,因为没打就赢了。

    算了,赢了总该庆祝,大家于是进城欢庆胜利。而当天晚上,萨尔浒城主诺密纳就来了,本来大家以为这家伙是来承认错误的,努尔哈赤甚至都想好了,要展现一下指挥使气度,不跟他斤斤计较。

    谁知道意外发生了,诺密纳的脾气似乎很不好。

    “浑河部的两座城,你不能侵犯;往东的两座城和我素来有仇,你可以打下来给我,否则,以后别想得到我的支持!”

    一个不仅没有功劳反而还临阵通敌的人,居然好意思指东道西,这诺密纳不但狂妄,脸皮也厚,但这些其实倒也并不致命,致命的是他的智商似乎比情商还要低。

    努尔哈赤不仅同意了诺密纳的要求,两人还相约一起攻打诺密纳的仇人。

    双方汇合之后,努尔哈赤提出:这座城素来和我无仇无怨,此行我是过来帮你的,你应该先出兵。

    诺密纳一口回绝:不行。

    这回答很精明,自己不用损失一兵一卒,让别人帮自己打工,打完之后收获还归自己,好计谋啊,而且还有一个可能性,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等努尔哈赤出兵跟人打得两败俱伤之后,自己再一举都收拾了。

    就在诺密纳的智商看起来出现了飞跃式的发展之时,努尔哈赤提出,要我先打也可以,但是既然是我先进攻,现在的攻城器械又不够,而你们在后面站着也不需要,那不妨先借给我们。

    诺密纳这次觉得,努尔哈赤这个请求还是合情合理的,于是大手一挥,给了。

    然后,交出武器的诺密纳和手下们,就眼睁睁的看着努尔哈赤的士兵向他们冲来。

    三国时期,张绣投降曹操,暗中采纳贾诩的计谋,以运输车不足为名,把武器盔甲都穿在士兵身上,在路过曹军门口时突然发起攻击,此战曹操长子曹昂、侄子曹安民和爱将典韦战死。

    联系到努尔哈赤指挥使酷爱读《三国》,有理由怀疑他是从此处学到的这一手。

    不同的是,曹操那次是老虎打盹,百密一疏,可诺密纳一辈子也成不了老虎,而且更关键的是,诺密纳也不像曹操一样,还拥有检讨错误的机会。

    看到这幅情景,诺密纳愣了,呆呆地问道:“努尔哈赤,这是何意?”

    话音未落,这蠢货就被舒尔哈齐猛地挥刀砍翻马下。

    现在,努尔哈赤的立威之战成功落幕,他可以安安心心等待高抚台给他送上大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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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努尔哈赤毕竟只是配角,对话什么的我就能省则省了,再者……史书的记载本身也很省,我要是自行发挥太多,也可能跑偏。

    顺便,上一章提了一下叶向高,除了这人今后有戏份之外还有两个原因:一,他与努尔哈赤同年出生,所以顺便一提;二,他今年(万历十一年)要中进士了,所以先提一句。

第201章 黄芷汀到来

    万历十一年乃是癸未年,按制,“辰、戌、丑、未”乃是“外察”之年,也就是各地地方官员进京朝觐、接受考核的一年。

    朝觐需要在上一年的年末入京,自备脚力,不得使用驿站(即不得免费),不过朝廷会按照官员级别进行费用报销,到京之后自己找寺庙等地方落脚,等待考察,期间均不得扰民。

    高务实这个巡抚虽然是地方官,但性质上不属于地方官体系,因为之前说过,巡抚乃是个差遣,他的本职是都察院佥都御史,属于京官性质,因此他要参与的考察是京察而不是外察。

    再说,即便他真是地方官,也会由于“到任日浅”,即刚刚新官上任,而暂时不必考察,所以今年他留在辽阳过年,不必也不能回京。

    但留在辽阳就很闲得慌,因为属下官员里头大部分都去京师朝觐了,他又是个不曾携家带口的,留在辽阳其实无事可做。

    官员们朝觐,正官去则佐贰官留,佐贰官去则正官留,以免政务无人打理,只是中国人历来的传统,年关边是没人做事的,该放假的都放了假,团年去了。

    高务实只能闷在抚院与家丁们一起过年。

    家丁们留下的也不多,只有老家在新郑附近的家丁留了下来,其余的一样给假,该回京师附近过年的回了京师附近,辽东本地的也都各回各家,留在抚院的几乎都是河南乡党。

    在这个人与人之间有着明显等级的时代,高务实就算再怎么“平易近人”,也不可能真的去跟家丁们打成一片,他只能下令多备红包,给家丁们加餐加酒、打赏赐物,然后在抚院备上些烟花,留在年三十晚上命家丁们去抚院门口搭台子放烟花给辽阳城的民众们观看。

    弄完这些,他就自己留在抚院等着家丁们先来拜年参见,自己则发红包发到手软,搞完这些肯定过了子时,进入守岁阶段。

    此时的守岁和后世不同,不能一过子时就算守岁完成,得等天亮才算,但高务实又没事做,只能让人找来一些卷宗慢慢查看,真正是为国操劳,年头忙到年尾。

    这可真是他穿越以来最孤单的一个年,以至于自己都自嘲:“天下官员要都跟我这样,何愁大明不中兴?”

    话是这么说,但那显然不可能,所以他还是难得的开始思考一个问题:我是不是该成亲了?要不然……纳个妾也好啊,瞧这年过得,太寒碜了。

    要是放在前世,这二十刚刚出头的年纪,他怎么会去考虑结婚这种事,但大明毕竟是大明,尤其他还是个特例中的特例,都已经堂堂巡抚老爷了,居然还在打单身,简直奇葩。

    好容易熬到初三,高务实这里总算有了点年味,因为辽阳的留守官员们开始来给他拜年了。从镇守太监韩光和辽阳副总兵曹簠开始,辽阳官员开始按照级别、职务来拜年。

    拜年不说公务,高务实也不摆什么架子,跟前来拜会的官员瞎扯闲聊一气,又安排好宴会,与大伙儿同乐。

    这样的日子一直进行了好几天,又开始闲了——这时候按理说朝廷给的假期已经结束,但其实也没有真正进入工作状态,他自己在抚院给自己点卯,看两个时辰卷宗就算一天混上了岸,回到后院又看京华的卷宗,仍然是闲得发慌。

    一直到正月十二,盖州营口港方面传来消息,说安南朝觐副使、海东镇守使黄芷汀已在营口登陆,正搭乘京华的内河船只向辽阳而来。

    黄芷汀这次北上,主要名义是代表安南向皇帝朝觐进贡,所以她的这个年是在京师过的,还参加了礼部举行的几个活动,然后才脱身出来,从天津港上船走海路到营口,踏入辽东。

    由于受封冻影响,年关时的内河不能全线通航,因此又走三天,正月十五的元宵节时,黄芷汀才将将好赶到辽阳。

    由于黄芷汀顶着安南朝觐副使的身份,高务实亲自去了城门口相迎。

    风雪之中,高务实立于大伞盖下,看着黄芷汀穿着厚厚的狐嗉大氅,带着海龙帽子,俏生生从车上下来时,忍不住露出笑容。

    他在北方待得够久,并不怕冷,当先朝黄芷汀走去。

    黄芷汀却是广西人,今年头一回来北方,在京师时就冷得不愿出门,到了辽东更不得了,在那辆京华给高务实特制的马车中还好,一下马车就觉得脸都要冻僵了。

    只是眼前那个人,明明都已经做到巡抚了,却还和在广西时一般,也不讲什么礼法,主动迎了过来,这却让她觉得心里头暖暖的。

    本想上前,却挪不动步;本想说话,却发不了声。黄芷汀整个人仿佛被辽东的寒风冻住了一般,只有一对闪亮的双眼,一瞬间被雾气打湿。

    高务实上前扶住她的双臂,小声道:“我说辽东冷吧,瞧把你冻得。”

    本来黄芷汀穿得已经够保暖了,她身上其实并不冷,但却被高务实这个动作一惊,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竟然有些结巴:“我,我想来……你不怕,他们看着?”

    高务实哈哈一笑:“看着又怎样?不是我的家丁,就是你的属下。再说,皇上怎么和你说的,有没有说要给你指婚?”

    黄芷汀脸色一红,低下头,摇头道:“皇上见了我,说知道你和我……的事了,不过他没说那些,只说了一堆夸奖你的好话。我说我想来辽东和你谈安南买盐和卖粮的事,他同意了,我就来了。”

    嗯?就这样?

    高务实慢慢皱起眉头来,想了想,道:“回去说吧”。

    黄芷汀点了点头,有些犹豫是不是该回自己车上,谁知道高务实不仅把她牵到车边给她拉开车帘,甚至在黄芷汀上车之后,自己也跟了进来。

    虽然她跟高务实有过远比这更亲密的举动,但那时的情况完全不同,黄芷汀一下子整个人都有些僵住,明明车厢中有铜炉,几乎温暖如春,她却紧张得有些发颤。

    高务实对外面吩咐了一声说回抚院,然后关上车帘,饶有兴致地看着黄芷汀,忽然笑道:“怎么,我在辽东变成怪物了?”

    黄芷汀深吸一口气,尽量放松一些,这才道:“没有,我就是……怕影响你的声誉。”

    高务实心中一暖,但却笑道:“放心吧,我现在的声誉却不担心受这些事影响了。”

    “因为‘安南定北’吗?”黄芷汀问道。

    “算是吧。”高务实笑了笑:“不过,就算没有‘安南定北’,我也不打算隐瞒什么,或者故意保持距离。”

    “为什么?”

    高务实笑道:“我怕你胡思乱想。”

    黄芷汀脸色红红的,眼睛不敢看他,低着头道:“我有什么好胡思乱想的?”

    高务实微微眯着眼睛,笑道:“那可不好说,黄镇守使连海东根本都舍了,万里迢迢来见我,我要是有所见外,黄镇守使岂不是要怀疑我是不是移情别恋了?”

    黄芷汀大窘,轻啐一口:“我才不……”话没说完,忽然想到了什么,忽然抬头,认真地道:“对了,我在京里听说了永宁长公主的事。”

    高务实一怔,问道:“梁邦瑞那件事吗?”

    “嗯。”黄芷汀点了点头。

    “然后呢?”高务实问道。

    黄芷汀道:“然后长公主召见了我。”

    “长公主召见你?”高务实愕然道:“什么名义?说了什么?”

    黄芷汀摇头道:“据说就是长公主听说安南副使是女子,便召见了我。期间也没说什么,寻常问对罢了,只随意说了一些闲事,就让我出来了,前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高务实有些莫名其妙,皱眉思索了起来。

    黄芷汀犹豫了一下,小声道:“长公主似乎……很关心你。”

    “哦,我帮过她。”高务实平静地道。

    黄芷汀看了他一会儿,点头道:“知道了。”

    高务实苦笑着叹了口气:“你不信?”

    “没有。”黄芷汀摇头道:“我只是觉得,长公主殿下……其实挺可怜的。”

    “是啊,但没法子,这件事连皇上都没法子了。”

    黄芷汀道:“长公主殿下现在住在长春宫,听说每天在长春宫除了青灯古佛之外,还种了些菜。”

    高务实一愣,暗道:长春宫?种菜?上次皇上赐的菜好像就是长春宫的……

    黄芷汀见高务实发愣,问道:“你在想什么?”

    “哦,我在想,今晚你住哪?”高务实笑了起来。

    黄芷汀一下子就红了脸,口里却道:“我找客栈。”

    “哦?那你恐怕要失望了,客栈现在开门的还不多。”高务实笑眯眯地道:“辽东这地方和别处不同,虽然冬天的皮货生意好做,但那都是在年前,年后直到开春之前都是很少有人出门做生意的,客栈的店家也就乐得多休息几日,所以我觉得,你还是老老实实跟我回抚院吧。”

    黄芷汀已经从高务实的脸色上看出来,他就是故意要调侃,于是压了羞意,强自镇定道:“那也挺好啊,辽东虽然冷,但抚院里头总不会冻到我吧?”

    “那自然不会。”高务实道:“我身上暖和得很。”

    黄芷汀一下子脸红了,气道:“你怎么……一没外人就胡说八道。”

    “咦?你喜欢我在外人面前胡说八道?”

    黄芷汀气得伸手作势要去拧他,高务实笑着躲开,道:“诶诶诶,君子动口不动手,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你不要动手动脚的,万一被人发现,还以为……嗯。”

    “嗯什么嗯!”黄芷汀气恼道:“就知道捉弄人。”

    高务实嘻嘻一笑,然后又叹道:“你是不知道,我自从回京以后,整日里都要装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再这么下去,迟早要变成一个小老头。”

    黄芷汀怔了一怔,忽然明白过来,很是深有体会地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你的心情,我在安南也是这样,整天板着一张脸,跟谁说话都是冷冰冰的,想笑,却又没什么事值得一笑。只有……只有看到你的消息,才能悄悄开心一会儿。”

    高务实坐得更靠近她一些,伸手揽住她的腰肢,黄芷汀身子一僵,但没拒绝,过了一会儿,反倒向他轻轻靠近了一点。

    高务实却似乎想起来什么,问道:“为什么只是‘一会儿’?”

    “什么?”

    “我是说,看到我的消息,为什么只是开心‘一会儿’?”

    黄芷汀轻轻一笑:“难道还要一直傻笑吗?你以为我很闲的?”

    “哦?你很忙?”高务实还真没太关注过黄芷汀这方面的问题。

    “也许没你忙,但还是很忙。”黄芷汀道:“海东那块地方,先是根据你的归化户籍制做改制,然后在京华的帮助下开始到处找矿,接着选址开矿,然后还要按照各地用煤的量度来确定生产规模,直到去年八月左右,这些事情才渐渐走上正轨。

    再加上在移镇的过程中,经常会出现一些纠纷,特别是土地分配和民俗相左这两条,导致桂西南土民和安南人之间经常发生摩擦,有时候还会发生双方大规模械斗,总之不是那么好办的。

    再有就是下龙湾附近的海盗问题,也是去年秋天才彻底肃清,高璟他们前前后后征剿了十几次,一共清理出差不多有七千多海盗,算上那些海盗家眷和被海盗抓过去强迫为奴的倒霉蛋,一共有将近四万人。”

    高务实这才知道自己走后的安南也不是立刻就安靖下来了,很多扫尾工作都是留守之人在做,他点了点头:“辛苦你了。”

    “那倒也不至于,我总得有些事做,要不然……”她没说要不然什么,反倒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来,道:“对了,刘尧诲致仕了,你知道吗?现在是张任做了两广总督。”

    这事儿高务实知道,是两个月前的事,于是点了点头:“有什么变化吗?”

    黄芷汀道:“别的倒是没有,不过佛山那边在张任上任制军之后,派人来海东订购煤矿,而且量挺大的。”

    高务实微微有些诧异,问道:“佛山以前是以产精铁著称,所用一般是木炭,怎么现在他们也改用煤炭了?他们技术突破了?”

    “那可不一定,据我所知,是因为河花府(河静)那边的京华铁厂投产,佛山精铁行业颇受打击,所以现在可能更依赖于民用铁器生产,民用铁器无须太多精铁,也就不一定非要用木炭。”

    高务实一时不好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虽然京华独家掌握用煤炭生产钢材的技术,但如果像广东佛山这种很早就走“高端精铁”的地区都被迫改产普通铁制品,似乎对大明的整体钢材生产不是好事,即便京华的精钢制造可以代表大明的高端钢产品,这件事的好坏也还要仔细评估一下。

    要说好处,大概就是海东的煤炭有了个大买家。

    说话间,抚院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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