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大明元辅TXT下载大明元辅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明元辅全文阅读

作者:云无风     大明元辅txt下载     大明元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84章 总百揆(卅九)指示(上)

    高务实与王庭撰这边刚商议完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之后,外间传来熊廷弼的声音:“恩相、恩堂,茶好了。”话音虽至,但却没有脚步声响起。

    里间二人相视一笑,王庭撰小声道:“飞白性虽耿直,但悟性颇高,只是我近来常常疑惑,彼时日新与他素未谋面,究竟是如何发现这般人才的。”

    高务实笑了笑,却并未作答,反而朝外间吩咐道:“飞白无需多礼,茶既好了,拿进来便是。”这话说完,便听见熊廷弼应了一声,从外间端着茶盘进来,开始侍候恩相、恩堂二人饮茶。

    做好这一切,熊廷弼便退至一边垂手肃立。高务实见了,笑着一指旁边的座椅道:“你也是储相身份,不必这般拘束,且坐着吧。”

    所谓“储相”,其实是个抬高人的说法。在大明朝,一般来说会将通过了馆选进入翰林院为官的人看做“储相”,意味着这些人将来都是有机会成为内阁辅臣的,这一点在高务实金榜题名时便有提到过。

    熊廷弼微微躬身示礼,退到一旁的座椅边,就着半边屁股坐了下来,态度依旧颇为谦逊。高务实见了,心中暗暗点头。原历史上的熊廷弼有个问题,就是有些恃才傲物,而这在官场上而言却是一大弱点。现如今经过在自己身边的“见习”,他的性子似乎有了些改变,诚然是一件大好事,对于他将来的发展必有助益。

    “私事”已经谈完,现在熊廷弼也回来了,该是谈正事的时候了。

    高务实稍作沉吟,开口道:“二位都不是外人,我就有话直说了。接下来,莲塘要去接任甘肃巡抚,并在西征准备接近完成之时加西征经略,全权负责本次西征诸事;飞白即将结束观政,加监察御史,一个月后改任甘肃巡按御史并兼任西征监军。”

    王庭撰拱手道:“蒙元辅信任,庭撰自当尽心竭力,为朝廷征讨余孽,安平西域。”

    熊廷弼紧接着也拱手道:“元辅信重之深,廷弼如担千钧,但国有所命,焉敢推辞,即便才疏学浅,亦当砥砺而行。

    廷弼此去,必严整纲纪,赏善罚恶,不使有功者无赏,不使有过者逃咎。此去西域,廷弼欲随行军中,临阵战前,为复我汉唐之风而一尽绵薄之力。”

    二人这番话虽然都不过是场面话,但高务实还是颔首表示认可。不过他并不是要听两人表决心来的,因此继续往下说,先对王庭撰道:“莲塘此去,有三件要事必须加紧办理。”

    “请元辅示下。”说到正事,王庭撰就不再称呼高务实为“日新”了,而是用上了“元辅”尊称。

    高务实道:“其一,清查甘肃历年欠饷。”

    王庭撰面色一肃,道:“元辅久历军务,自然深知我朝各镇欠饷之事由来已久且缘由颇多,此番下官巡抚甘肃,不知要将此事上究何年?若然其中一些事已然难以查明,又该如何处置?”

    王庭撰这话说得多少有点遮掩,也过于文气。实际上他想说的就两点:一是高务实这个“清查”的“追诉期”究竟有多长?往前追三年五年,还是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

    二是一些糊涂账要怎么办?是既往不咎了,还是找个办法彻底了结?

    高务实道:“清查要分两个时段,万历以前和万历以后。莲塘,我这里和你交个底,万历以前的欠饷,你在三个月内能查清多少是多少,尽量多查、尽量查明;万历以后的欠饷,无论涉及到谁,都给我一查到底!

    户部和兵部的账没有我不能清点的,这些年给甘肃拨了多少银子,我最是清楚不过。按理说,甘肃获得的拨款虽然肯定比不上蓟辽宣大,但自伐元之战后,朝廷前前后后也拨过去两三百万两用于加强武备了。

    这么多银子拨下去,为何布日哈图一个偷袭就丢了嘉峪关和肃州,甚至连甘州也只能死守城池,面对蒙军便不敢越雷池一步?

    说句不嫌自夸的话,我打蒙古人时可全都是与他们野战,而且无一不胜!为何我能做到,而甘肃便连试都不敢一试?我看这绝不仅仅是‘一将无能’的问题,而是甘肃各军根本就没有与蒙古人野战的自信,而这种自信的缺失则必然与欠饷导致士气低落有关。

    因此,此次西征若要得胜,必须先解决欠饷问题。若不能保证西征健儿足兵足饷,怎能期望他们心甘情愿远征千里,跨荒漠、越戈壁,与鞑子决一死战?此乃莲塘你到任之后必须首先解决的大事,绝对不能出现纰漏。”

    王庭撰点了点头,但没有接口——因为高务实的话显然还只说了一半,另一半问题还没给出指示。

    高务实平复了一下严厉的语气,缓缓道:“至于一些已经难以查明,或者短时间内难以查明的糊涂账,可以考虑实行买断。”

    “买断?”王庭撰微微皱眉,露出狐疑之色,问道:“何谓买断?”

    高务实一开始对王庭撰脸上的狐疑之色并未看懂,但马上觉得他这个表情不太对劲,这时才忽然反应过来:此时“买断”一词的意思与他后世那个“买断”的意思……不太一样。

    此时的“买断”,一般而言有两种意思,但两种都与欢场女子有关。第一种,是指富豪出钱长时间独占妓女。唐时孙棨的《北里志·王团儿》里说:“果为豪者主之,不復可见”,然后自注:“曲中诸子,多为富豪辈日输一緡於母,谓之买断。但未免官使,不復祇接於客。”

    第二种则是花钱为妓女赎身,并经官府批准落籍。元朝无名氏的《小孙屠》戏文第八出里说:“今日里惜分和谐,谢恩家不惜千金买断花为主。”钱南扬为此校注:“买,出钱替她赎身;断,经官判断,准其落籍。”

    在这里,高务实其实是犯了一个当前时代的常识性错误,只不过这也跟他一直洁身自好,从不狎妓有关。毕竟没有出入过那样的场合,一时之间也就没想到“买断”这个词当前的含义。

    “咳!我不是那个意思,不过仅就‘买断’一词而言,其意思倒也有些类似。”高务实干巴巴地解释了一下,将后世“买断”的基本含义说给王庭撰听了,然后补充道:“总之,就是拿出一笔钱来,把过去已经难以说清的欠饷一笔勾销。”

    王庭撰也知道高务实从不狎妓,因此很快跳过之前的狐疑,顺着高务实的思路思索了一番,然后有些为难地道:“元辅,此事……恐怕好说不好办啊。首先,那些既然是查不清的糊涂账,那么涉及到每家每户甚至每个人头上根本说不清到底有多少,甚至大概有多少都很难说清,那么这‘买断金额’究竟定多少呢?

    定多了,朝廷要花一大笔冤枉钱;定少了,相关军户又会觉得朝廷故意坑害他们。况且,究竟有哪些人涉及其中恐怕也很难定论,这一碗水可就太难端平了。我就怕到时候有人得了‘买断银’,有人没得‘买断银’,最后反而闹出个不患寡而患不均……”

    “那就均。”高务实果断道:“实在不行的话,到时候甘肃镇每家军户同时补欠。这笔钱平均到每一户上可以少点,但必须要给。”

    王庭撰继续问:“那这钱是按户给还是口给?”他说的“口”乃是“丁口”,即个人,也就是说“按人头算”。

    高务实想了想,道:“有些军户之中可能正巧当前无人服役,但朝廷不能因此把他们忘了,所以还是按户来算吧。”

    王庭撰沉吟道:“据我所知,各地卫所设置年久,生齿日繁,各家军户下除正军之外,余六七丁,或甚一二十丁者皆有之。如此,若按户给银,给得少了,一丁(人)分不到一两,不过聊胜于无;给得多了,又怕对朝廷财政不利……”

    “你这思路不对。”高务实摆手道:“眼下之事对你这甘肃巡抚而言只能是量入为出,即朝廷给你多少,你就按户均分发下去多少,而不是你先去统计有多少户,然后估摸个数字再来找户部要钱。”

    他说到此处伸出两根手指,斩钉截铁地道:“两百万两,户部单独拨银两百万两给你做这件事。不管那些糊涂账事实上究竟是怎样的,这两百万两你都拿去平均下发给每家军户——记住,这笔钱不能有什么火耗,任何文武官员也都不得从中克扣。”

    高务实一转头,对熊廷弼道:“飞白,若有人要在这笔钱里头上下其手,你只管给我抓出来,有一个我杀一个,有两个我杀一双!

    哼,朝廷大军即将云集甘肃,我倒要看看,谁想用自己的脑袋来为我西征大军祭旗。要是当地官员真个不怕死,那我也不介意在出征之前先用他们的脑袋筑一座京观!”

    高务实这话说得王庭撰都有些心惊胆战,倒不是因为他想在其中捞一笔,而是他感觉到高务实言语中杀气十足,仿佛不是下定决心要大笔发钱,反而是下定决心要大肆杀人一般。

    熊廷弼倒是听得热血沸腾,当即挺直腰杆,语气极其坚决地道:“元辅尽管放心,廷弼虽身为书生,却是不怕杀人的,何况杀的还是些贪官污吏?这些鼠辈,正要一个个明正典刑才是正道。”

    很好,小伙子很有精神。不过高务实此时却没有之前的严厉,一身杀气倏然收了,微微笑道:“好,这件事就交给你监察了,这也正是你的本职。”

    王庭撰虽然担心这可能导致当地官员不满,但考虑到刚才高务实说“朝廷大军即将云集甘肃”之说,倒也稍稍放心了一些,暗想:是啊,到时候几十万大军云集甘肃,哪个不长眼的敢在那个时候跳出来闹事,真嫌脖子太硬,非要试一试本经台手中的天子剑锋不锋利?

    反正高务实说了过几个月就要给他“加经略”,而这种事皇帝那边肯定已经点头,所以他现在已经开始以经略自居了。经略嘛,届时皇上肯定是要下赐天子剑的。有了天子剑在手,那可就比一般的抚军甚至制军更有威慑力了——君不见伐元之战时,蒙元经略高务实就以天子剑的权威直接把李松给处理了?那可是堂堂蓟辽总督!

    [注:当时高务实的经略军令是:“命紫荆关参将马林捧本经略尚方剑,领三千骑星夜南下古北口,问斩古北口守将;再下密云,解除蓟辽总督李松本兼各职,李松准冠带闲住,待勘。另着马林,以经略令,召顺天巡按御史李汝华至密云,暂代制军,候朝廷新命。此令即行。”]

    要知道,高务实当时也还未入内阁,只是以户部尚书兼任的蒙元经略。自己虽然是以甘肃巡抚兼任经略,但考虑到西征乃是当前朝中大政,估计届时即便不给自己加兵部尚书衔,应该也要给自己一个右都御史,那么聪级别上来说和高务实当初也大差不差了。

    王庭撰松了口气,于是问道:“元辅说有三事要紧,如今才说一事,不知另外两件事又是什么?”

    高务实见他对清查欠饷的事翻了篇,知道他已经答应下来,因此也就继续道:“第二件事,清查甘肃武备。”

    顿了一顿,又补充道:“我所谓武备,并非仅指该镇各卫官兵随身军械、甲胄与火器等物,还包括朝廷历年拨款所要求加固的边防设施。至于仓储库存,那更是重中之重。

    你此番清查,一来要清点数目,二来还要明确其中堪用与不堪用者各占几何。此后,追责之事由飞白负责,你则主要负责把这些数据搞明白——我必须完全了解甘肃当地各项实际数据,包括兵员、枪械、火炮、火药、甲胄、粮食、马匹、骆驼、辎车乃至大到帐篷、小到铁锅等各种物资的储备情况。”

    王庭撰悄悄吞了口吐沫,苦笑道:“昔看元辅百战百胜,只以为是用兵如神,如今听了元辅这些吩咐,方才知道兵法所言不虚,而常人却只读了字句,根本不知字句之后的详细。

    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又言:‘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然则何谓‘知己’,又有多少人认真想过?今闻元辅这番要求,方知‘知己’之难也。庭撰受教了。”

    感谢书友“曹面子”的打赏支持,谢谢!

    感谢书友“GM断桥烟雨”、“doni”的月票支持,谢谢![PS:断桥烟雨同学ID中的片假名我不会打,只好忽略了,抱歉。]

第284章 总百揆(四十)指示(下)

    高务实并没有太在意王庭撰略带夸张的赞许,只是继续补充道:“具体这些账目该怎么做,每一项物资需要精确到什么程度,考虑到你此前并未有过相应的幕僚班底,所以我已经特意为你准备了一批人,都是在京华工匠学堂财务系深造过的,你到时候挑上十几个带去甘肃。”

    “莲塘。”高务实说到此处,忽然又严肃起来,认真地看着王庭撰道:“你我之间关系非比寻常,有些话我也不想拐弯抹角。这批人派给你,不是我想干涉你在甘肃的差事,而是兹事体大,如果没有这样一批专业人才帮衬,就算我亲自去了甘州,三个月之内也做不完这么多事。所以,希望你能体谅,更不要有所误会。”

    王庭撰本来一听高务实要他带这么多人去甘肃赴任,的确是略有不悦的。这是因为按照大明朝的成例,一地主官本人未必亲自负责多少“业务工作”,更多的时候只是拿个大方向,而幕僚班子往往才是真正为主官做事的人。

    于是越是大官,其幕僚班子手中的实权就越是极大,而此刻高务实直接让他带“十几个”京华培养的“幕僚团”过去,那王庭撰自己基本上就不必带什么幕僚了,相当于这个幕僚团如果愿意,轻轻松松就能把他架空。

    但是,高务实直接把这件事点破,性质就不一样了。高务实是怎样的人,王庭撰自问基本还是有把握的。简单来说,这是个有极大理想的能臣。

    在王庭撰看来,高务实心里一定想搞一场影响巨大而且深远的大改革,但他汲取了宋时王安石的教训,并不是一下子推出一大堆的改革措施来,一面搞得社会层面难以适应,一面搞得旧有利益集团恨不能生啖其肉。最终,因为一些用人失误导致的问题使得改革夭折,后来还长期被当做“瞎胡闹”式改革的典型。

    在王庭撰眼中,高务实不仅理想大,而且城府深,心里藏得住事——这一点很重要,越是要干大事的人,就越要心里藏得住事。有点什么想法就忍不住到处嚷嚷的人,永远是最不可靠的,和这种人做朋友,甚至和他们交心,那么无论主动还是被动、有意还是无意,大概率他们早晚有一天会坑到你。

    高务实就从来不说他改革的最终构想,却总是在恰当的时机推出一个恰当的改革,而当你以为他只是看到时机所以有所举动之时,回头一看却发现他为此早已布局多年。

    这就太惊人了,甚至堪称恐怖。因为这意味着当你连问题的苗头都没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想好了解决手段,并且为之提前部署了力量,只能问题冒头,他就能随手解决。

    这是什么级别的“大医”?这是扁鹊他大哥的水平,却偏偏选了他二哥的出手时机啊!

    扁鹊他大哥是你还没病,他先想办法让你不生病;他二哥是你刚有症状,还在小病轻症阶段就被他轻易阻断,让你生不了大病。

    高务实之所以选择不了做“扁鹊大哥”,是因为病因不是出在他的时代,所以他只能在病发之时立刻解决。但是,考虑他的提前部署,可想而知他其实是以大哥的水平做了二哥的事,根本不必像扁鹊一样等到重症再出手救治。

    理想大,能力强,这就是王庭撰对高务实的评价。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高务实似乎真的没什么私心。说实话,这也是王庭撰最想不明白的一点。

    华夏数千年,冠冕堂皇的话大家都知道说,可一心为公的人究竟能找出几个?

    不错,高务实如今自己就是天下首富,说他“一心为公”好像总有点别扭,可是真要仔细想想就会忍不住发出另一个疑问:他这京华真的是为他自己敛财建立的吗?

    京华这二十多年干成了多少事啊,为大明朝的“万历中兴”出了多大的力啊?

    没有京华,大明朝这些年练得出如今这样能反过来震慑蒙古的骑兵新军吗?没有京华,朝廷大几十万规模的火枪兵和炮兵是天上掉下来的吗?没有京华,如今一年上千万两规模的海上贸易、数百万两的朝廷岁入是凭空产生的吗?没有京华,南北东西各国各地的贸易往来能有今日盛况吗?没有京华……简直不可想象!

    然而即便如此,高务实对京华却比对其他任何人下刀更狠!最直接的一个证据就是京华每年缴纳的税款比例全国最高,总额自然也是全国最高!

    有多高?基本和全大明最富庶的南直隶持平!这是什么概念?要知道,南直隶的秋粮税款将近占全大明的四分之一!

    [注:按原历史上万历六年(1578年)的数据,南直隶秋粮占比为全国的23%。之所以不说夏粮,一来因为夏粮占比南直隶也高达20.49%,二来也因为夏粮属实不是主力,秋粮才是。当然,南方欠税相对比北方更严重,实际缴纳可能略有出入。但至少从可查数据而言,“将近四分之一”的说法应该问题不大。]

    一个京华一年缴了几乎相当于整个南直隶的税,这纳税比例放在其他人、其他家族头上,那完完全全可以称得上是破家为国了!可是,高务实说什么了吗?没有。

    不仅没有,甚至这样夸张比例的税率还是他自己一步步加上去的,举国上下独此一家,别无分号。而这也正是从来没有人在“钱”这个问题上弹劾高务实的最硬核理由。

    一家交了一个南直隶的税,还从没有闹出过什么社会动乱,甚至拉动了不少人跟他一起发财,这叫人家还怎么弹劾?狗咬刺猬,无从下口啊。

    既然是这样一个人,王庭撰自然知道高务实让他带京华的幕僚团去甘肃并非高务实自己想搞点什么名堂。王庭撰之所以一开始有些不悦,其实主要是觉得高务实这样做是不相信自己的能力。

    但是,高务实犹如未卜先知一般,主动给了台阶:“就算我亲自去了甘州,三个月之内也做不完这么多事。”

    这话说出来,王庭撰的气一下子就顺了——天下理财第一人都说了,如果不带这些人,他亲自去也搞不定。既然如此,那我王某人带上这些人也理所当然嘛!

    “元辅放心,个中道理下官自然明白。”王庭撰顺了气,自然就坡下驴,顺势应了下来,然后问道:“那么,元辅所言第三件事是?”

    高务实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沉声道:“第三件事,划定此战三位要员之权责。”

    王庭撰听得心中一惊,暗暗生出一丝不妙,瞥了旁边的熊廷弼一眼,却见熊廷弼反而面色坦然,因此又收回目光,朝高务实问道:“元辅有何定夺?”

    高务实肃然道:“前线大军如何作战,权、责皆在省吾(刘綎);后方军需粮草保障,权、责皆在莲塘;地方、军中纲纪,权、责皆在飞白。”

    不等王庭撰和熊廷弼发问,高务实继续道:“所谓权、责,无非所命所辖也。举个例子,如果前线打得不好,只要此时莲塘已保供应不匮、飞白已使纲纪不紊,那么战事不顺之责,我便唯刘省吾是问。至于你们二位的功劳,该有的一点也不会少,不受刘省吾影响。

    换过来,如果刘省吾前线需要的物资,莲塘你不能足额供应,最后吃了败仗,那么首罪便是莲塘你了,刘省吾反倒是次罪;而如果军纪不整,发生了一些违我军令之事,则无论战胜战败,飞白你都难辞其咎。”

    熊廷弼本来想等王庭撰先表态,但王庭撰似乎陷入了思考,一时未曾言语。

    他担心冷了场,元辅面上须不好看,因此便先开口道:“廷弼此去,已然做了马革裹尸的准备,既然死都不怕,自然也不怕杀人。今日元辅既然说得这般明白,那廷弼也敢立下军令状:若此战军纪败坏,作奸犯科者我先斩之,而后请元辅斩我!”

    这番话熊廷弼说得斩钉截铁,高务实一拍桌子,大声赞道:“好,有担当!不过你此行要遵照的军法却与寻常不同,本阁部待会儿派人把我以往带兵时的军令交给你一份,你照那个办理就好。”

    高务实自有一套军令,这件事熊廷弼是知道的。不仅知道,甚至几乎都记得——因为高务实的军令不仅并不复杂,甚至说起来还不如朝廷的军法严苛。

    大明的军法说起来是极其严厉的,一眼望去各种“斩”、“斩”、“斩”。举个例子,将领在台上训话,当斩”。

    问题是,你这军法严厉成这个样子,它真的还具备较高的可执行性吗?显然不具备。也许开国初期大致上能做到,可是稍稍等个十年二十年,这种制度一定会沦为一纸空文,到最后谁也不放在心上了。

    因为,压根没人能按照这种制度带兵——谁知道哪天晚上睡觉就被手下士卒砍了脑袋去。非常

    高务实的治军之策就“宽仁”极了,需要论斩的罪名非常少,拢共也没几条。相反,很多按照原本军法来看属于重罪的项目,到了高务实这里要么变成了“禁闭某(各不相同)日”,要么变成了“罚银某(多少不等)两”,甚至有打扫本部(最高到连级)厕所一月之类。

    看起来,这惩罚相当轻,甚至让外行觉得儿戏,然而事实上却恰恰相反,高务实军中的违纪行为一贯格外的少。

    道理其实很简单,过去说要问斩的几乎都很难真个执行,大家早就习惯了不当回事。高务实军中大多违纪只是禁闭、罚款,看起来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禁闭在战时是很难执行的,因此一般也会转为罚款,而罚款这玩意执行起来很简单,却真的很要命——你一点小毛病犯了,动不动罚款一两银子,来上几次这个月直接白干,那可太要命了——老子这真是卖命钱啊,哪里遭得住这般不当事!

    而当你习惯了“高阁老军中不得违令”的从军宗旨,原先不当回事的一些小毛病在几次罚款之后都被你自己提心吊胆的改正过来,那么久而久之就自然形成了良好的行为习惯。三人成众,当所有人都是如此,那么一支军队的风气就为之大变,从此焕然一新了。

    所以高务实的态度一直都是明确的:法令不必过苛,执法却须常严。

    军法存在的意义,是为了让军队能够令行禁止,能够有一套适应战争的行为作风,而不是为了杀掉自己的士兵。相反,动不动就杀掉自己的士兵,只会让军官和士兵之间形成隔阂,乃至不可弥补的裂痕。

    如此久而久之,一旦出了什么情况导致军官无力弹压,士兵们聚合起来闹哗变岂不是理所当然?而这又反过来继续加深了双方的矛盾,导致相互警惕,毫无信任可言。

    就在此时,王庭撰忽然开口了:“此次西征按照元辅所言,我将坐镇甘州,而刘省吾远在西域。双方相距千里,自然不便由我遥制,此乃题中应有之义,我并无异议。”

    高务实悄然松了口气,却不料王庭撰继续道:“不过,我对元辅认定的三件要事忽然有了些明悟,想说出来请元辅听听,看有没有猜错。”

    这话让高务实来了些兴趣,笑道:“莲塘请讲,我知无不言。”

    “第一件事,清理欠饷。此事归根结底只有一个目的:稳定甘肃民心军心,让当地百姓和当地卫军心甘情愿支持出兵。

    第二件事,整理武备。此事是在当地民心军心已有保障的前提下,明确己方实力,从而决定后续补给,确保前线战力。

    第三件事,确定权责。此事是为了明晰三大员各自差事,确保三大员权不相侵、责不相坐(连坐),杜绝互相推诿、互相污蔑等事,合力一处为西征。”

    高务实听得颇为欣喜,正要说话,王庭撰却继续总结道:“换言之,首先安民定军,然后蓄势待发,最后文武同心,大军出征——不知元辅以为下官所见得中几成?”

    “十成!”高务实抚掌大笑,道:“莲塘见及于此,此战我无虑矣!”

    感谢书友“曹面子”的打赏支持,谢谢!

    感谢书友“o尚书令”、“小伙你不对劲”、“doni”、“卡冈图亚的光辉”的月票支持,谢谢!

第284章 总百揆(卌一)内部会议(上)

    可能是因为王庭撰的表现超出预期,高务实这日回府之时心情颇佳,连脚步都显得比平时轻快三分。

    不过,这份好心情在他听到高杞对南疆方面最新消息的汇报之后就立刻“晴转阴”了。

    高杞报告:阿拉干王国方面似乎察觉到了南疆要对他们动兵的意图,紧急派出了使者前往孟加拉首府达卡,联络莫卧儿帝国的孟加拉总督,同时也是阿克巴大帝第三子的达尼亚尔(Daniyal)。

    目前秘书处对此的推定是:莫卧儿帝国不会对阿拉干王国的事漠不关心,但不能确定这位皇子兼总督的达尼亚尔是否会选择立刻以武力支持阿拉干王国抵挡南疆的军事行动。

    高务实沉吟片刻,下令请黄芷汀与高务正前来,与高杞一道,开一个京华内部高层会议。这道命令刚刚传达下去,高务实忽然又补充了一点,另外派人赶紧去请明联储执行主席、京华银行行长高国彦。

    高国彦是高务实的堂兄,二房次子出身。因为他的兄长早逝,因此排名提前一位,在族中行二,仅次于被高务实限制在新郑守祖祠的高务滋。

    高国彦进入京华非常之早,早期一直负责京华的财务审查,后来京华银行建立之时便出任了行长。

    等到明联储建立,高务实自然是联储主席当仁不让的人选,但高务实委实太忙了,只能拿个大方向,具体事务还是得有人专职负责,因此高国彦就以京华银行行长身份兼任了明联储执行主席一职。

    高务实往往被戏称为大明的财神爷,那么如此推导,则高国彦便是京华的财神爷,地位之高、权力之大、责任之重都是毋庸置疑的。

    由于明联储总部离南宁侯府稍远,因此这次高层会议拖到饭点才得以召开。高务实一看既然到了饭点,干脆就先招呼大家吃了饭再说。

    饭后,五人来到小会议室开会,本来高务实还想留高陌也一起开会,但陌叔年纪是真的大了,肉眼可见的精神不济,高务实只好让他先去休息。

    如此一来,留下开会的就是高务实、黄芷汀夫妇及高国彦、高务正、高杞。

    按照高务实的吩咐,先由情报秘书高杞把新获得的情报说与众人知晓,然后高务实便问道:“诸位有何见解?”

    因为事关南疆,代夫坐镇多年的黄芷汀主动开口道:“阿拉干王国的军事实力对南疆而言不值一提,该国既然发觉情况有异,派人寻求救兵乃是题中应有之义。

    不过以我所见,该国这般行为恐怕也是与虎谋皮。想那莫卧儿帝国如今正值扩张期,拿下孟加拉地区也还没多久,如今忽然发现还有机会更进一步,有望拿下他们窥视已久的吉大港。

    妾身以为,那位达尼亚尔皇子必定心动——但不是为了帮助阿拉干,而是为了抢在南疆之前吞并阿拉干。”

    黄芷汀说完,高务实只是微微点头,但却不置可否,反而望向高国彦。高国彦摇了摇头,道:“这些事我一贯不会花心思琢磨,还是让十一和禹服先说吧。”

    “十一”是指高务正,他在族中行十一,在六房行六。高国彦是他二房的堂兄,因此以“十一”称呼他。至于“禹服”,则是高杞的表字。

    高国彦的确很少直接在政治和军事问题上过早表态,大家对此是有所习惯的,也没太在意他的态度,因此众人的目光都先集中在了高务正的脸上。

    高务正以往有机会发言时往往比较急迫,显得表现欲较强,但这一次似乎转了性,并没有立刻表达自己的观点,反而沉吟了片刻才开口,而他这次开口居然不是说起自己的观点,反而是向高杞发问。

    “禹服,阿拉干王国有兵几何,达尼亚尔那位孟加拉总督有有兵几何?”

    高杞回答道:“阿拉干王国兵力不多,寻常时最多不过两万,目前应该不超过一万五千人,而且这还是包括他们常备海军在内的总兵力。具体到陆军的话……恐怕也就万把人左右吧。

    至于莫卧儿帝国的孟加拉总督,我们得到的消息也不知道是否准确:此前刚刚拿下孟加拉的莫卧儿帝国,在孟加拉留驻的军队大概有三到五万左右——这只是个估算,确切数据不详。

    不过,较近一些消息则显示,大概在去年年初开始,莫卧儿皇帝阿克巴就开始从孟加拉抽调军队,前前后后抽走了一万五到两万人。如果都按最大规模来算,那么此前孟加拉有‘官军’五万,抽走了两万之后,现在还有三万。”

    高务正皱着眉头,有些不解地道:“若是只有三万人,那我甚至觉得此事不必拿来细论,就让前线的渊儿和秘书长去解决即可。

    渊儿现在能调动的兵力十分充足,除了海上的南洋舰队肯定倾力相助之外,仅仅是他能够调动的南疆各警备军就有十多万。虽然这许多兵力肯定不能全部调走,但他调动五六万人总应该很简单吧?

    如此而言,渊儿手头的兵力差不多两倍于敌,而在军械、训练等方面,想必也至少不会弱于对手。

    那么反过来,倘若达尼亚尔知道我方实力,我总觉得他敢不敢出兵恐怕都还难说。即便出兵,只怕也要先向莫卧儿朝廷伸手要一支援军才行,而这又会耽误不少时间……”

    此时高杞忽然插嘴道:“莫卧儿朝廷恐怕并不会给他支援。”

    “哦?这是为何?”高务正诧异问道。

    “前不久的消息,年初之时莫卧儿皇帝阿克巴已经亲率大军南下征讨德干诸国。”高杞摊手道:“莫卧儿大军主力现在应该在他那儿,莫卧儿朝廷中枢能调动的机动兵力恐怕所剩不多。

    考虑到他们在印度本就是个外来朝廷,犹如前元之于汉地,因此各地造反乃是家常便饭。阿克巴虽然应该会留下一支军队用于可能的平叛,但同时这支军队却不太可能会被调去孟加拉打另外一场征服战。

    哦,对了,与此同时还有一件事。此前六叔交代,让我们试探着联络阿克巴的长子萨利姆,这件事已经初见成效。

    此人是个坚定的本教派支持者,反对其父阿克巴的教派和解政策,因此父子关系十分紧张。这一次阿克巴南下征伐,他原以为自己应该被留在后方坐镇,但实际上阿克巴却没有给他任何实际权力,使他在后方无所事事,继而心怀怨望……”

    高杞稍稍一顿,道:“虽然我们和他联络之时他并不愿意给出任何承诺,但根据汇报来看,此人应该不会反对与我们联手对付他父亲阿克巴——前提是,我们最多只要孟加拉,而他则要除了孟加拉之外的整个莫卧儿帝国。

    当然,归根结底而言,萨利姆想要的是取代阿克巴,重新树立起他们莫卧儿本教派的权威,将印度教踩在脚下,逼迫印度教徒改信。”

    高务正小声咒骂道:“真搞不懂这些人,争皇位就争皇位好了,非要什么破事都跟教派扯上关系做什么?吃饱了撑的。”

    PS:本章下半部分其实已经码完了,但是敏感词没找出来,所以发布不了,容我明天上午摸鱼时间搞定了再更吧。

    感谢书友“曹面子”的打赏支持,谢谢!

第284章 总百揆(卌一)内部会议(下)

    听了高务正这话,高务实轻轻摇头,道:“只要是一场权力斗争,那么不管它披着什么皮,背后的动机都是由利益产生的。”

    他稍稍一顿,又道:“至于萨利姆皇子所谓的支持本教派,你与其说他是支持他们这群征服者原有的教派,还不如直接说他是支持‘征服者拥有一切’。而与此同时,支持这位皇长子的人,想来也必是那群‘打天下’的老人与这些老人的后代们。”

    高务正闻言,悉心求教道:“兄长,若是这样说,那那位阿克巴皇帝为什么站在了这些人的对立面?我看不管怎么说,他们这些蒙古人的后裔作为征服者来到印度,就算做了印度皇帝,但是最能依靠的力量也仍然是他们蒙古后裔才对啊?”

    高务实呵呵一笑,问道:“我且问你,我在南疆推行的归化户籍制,从制度设计层面而言,目的是什么?或者说,我是为了达成什么样的目标?”

    高务正对这个问题倒似乎很熟,立刻道:“归化户籍制自然是为了收买……呃,为了天下归心,所以要给一些懂得‘良禽择木而栖’之人一个上升的空间,让他们认为……让他们知道,只要努力尽忠,就能成为我们的一员。”

    高务实直接无视了他的口误,面不改色地轻轻颔首,道:“大致上是如此,但是并不全面。”

    高务正马上到:“请兄长指点。”

    “当我们刚刚控制南疆之时,由于当地汉人太少,势必产生两种情况:一方面,汉人的社会地位会非常之高,因为无论在他们自己,还是在当地土著看来,汉人就是征服者,是外来的‘人上人’,享有各种特权。

    另一方面,正因为如此显著的族群差异,一定会形成‘汉人征服者’和‘被征服土著’之间的互相对立。

    如此一来,当我们实力强大之时,当地人迫于形势,的确只能乖乖俯首听命,然而一旦我们的力量衰弱了——无论因为什么原因导致的衰弱,哪怕只是当地驻军被临时调往别处,当地人也极有可能立刻发动叛乱,希望摆脱我们的统治。

    我们不可能永远靠着各地驻军强压一切反对力量,因为这样的族群对立如果不能解决,那就会变成一场按下葫芦浮起瓢的游戏。我们能去按葫芦的手是有限的,但葫芦的数目却可能不断增长。

    如此总有某一天,葫芦变得太多太多,我们再也按不过来,那么……后果可想而知。那么,归化户籍制是做什么的呢?是拔葫芦藤。”

    高务实笑了笑,淡淡地道:“葫芦想要长出来首先需要土壤,但这土壤也是我们看上的,我们不能毁了这些土壤,于是就只能另想办法,让葫芦和土壤分离。

    给葫芦们一条上升通道,让他们可以通过效力于我们而获得与我们一样的身份,这样就会产生两种不同的葫芦——其中一部分仍然是葫芦,另一部分变成了我们。

    如此,葫芦之间就会产生隔阂,加入我们的葫芦会反过来对他们的同胞更狠,甚至主动把我们觉得会脏了手的事抢过去办了,以此证明我们准许他们加入是一件非常划算的事。这种行为有一个说法,叫做‘皈依者狂热’。”

    “皈依者狂热?”高务正一头雾水地道:“此话怎讲?”

    高务实道:“欧洲有些学者在研究与宗教新信徒相关的案例时发现,通常被认为并不完全虔诚的新信徒,反而比多数老信徒表现得更加虔诚、更加狂热,这种现象就被称为‘皈依者狂热’。

    如果你仍旧不理解的话,想想金国占领宋朝北方之后,当地一些汉奸的表现就知道了。至于道理,其实也很简单——新来的总要表现一下嘛。”

    “哦……原来如此。兄长真是法眼如炬。”高务正恍然大悟。

    其实他不知道,高务实刚才第一个想到的并不是金国占领宋朝北方,而是明亡清兴之时。

    不过他当时第一个想到的人倒不是什么水太凉,甚至不是吴三桂。在他看来,明末清初最为狂热的“皈依者”,非大汉奸孙之獬不可。

    在清军入关前,剃发易服本为表示降顺的一种手段,并不强令军民人等一体执行,如洪承畴为表示归顺,剃发称臣;山海关下的吴三桂为请来多尔衮援兵,也不得不全军一体剃头,以示与李自成一刀两断。

    清廷见剃发一策似乎很能快速检验中原士大夫是否真心投靠己方,遂于顺治元年五月初三给兵部和原明朝官民分别发出诰谕,要求“投诚官吏军民皆着剃发,衣冠悉遵本朝制度”,但执行起来尚不严格。

    此时,孙之獬作为新降之人,寸功未立,且从后来他招抚江西的表现上看,能力也着实不怎么样,遂动起了歪心思,希望能通过溜须拍马而升官发财。

    “剃发令”刚刚下达,他就在汉族士大夫中率先剃发留辫,还改穿了满族服装。不过,当时的朝臣是分满汉两班,上朝时,满班大臣说他是汉人,不许他入班;而汉班大臣说他是满人打扮,也不要他,使他徘徊于两班之间,进退不得,十分狼狈。

    孙之獬一怒之下,便上疏提议,希望清廷能严格剃发。疏言:“陛下平定中国,万事鼎新,而衣冠束发之制,独存汉旧,此乃陛下从中国,非中国从陛下也。”

    多尔衮一听,很合胃口,遂采纳了这一提议,于顺治二年六月间,再次颁发“剃发令”,规定:“全国官民,京城内外限十日,直隶及各省地方以布文到日亦限十日,全部剃发。”

    当然,孙之獬其人虽然让清廷放下了推行“剃发令”的最后一丝顾虑,却也由此为世人所不齿,甚至连清廷都看他不起,在发现他没有其他本事后,便将他革职为民,最后被起义军处死,也算是恶有恶报了。

    其实,在当时的大背景下,像孙之獬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如谈迁就在《国榷》中沉痛地写道:“彼东胡始入燕,未闻远略,汉人从逆,导之南下,胥海内而左衽之,而又不以佐命见,则所谓绝好、杀使臣、下江南者,是诚何心哉!”

    把话说回来,“皈依者狂热”的根源在于身份认同,在于渴望融入新圈子,那融入新圈子又是为了什么呢?名是不见得想要了,那就让大家都背负起这个名声,如“大明忠臣”洪承畴等,应做如是想。

    那利呢?如何保住自己的切身利益?

    回归到明末清初大变局,士大夫们对明朝悲观失望,投降大顺,其高级官员往往被尚未腐化变质的李自成农民军所打击;投靠南明,又被马士英等打入另册;投降清廷呢?清廷创立了满汉两套政治架构,一个官位能给两个人做,完美安排了这些“前明高层”。

    可见,所谓“皈依者狂热”,终究不过出于一个“利”字耳。那么,回过头来看高务实的归化户籍制,又何尝不是按照这一思路反向制定的政策?

    “……久而久之,加入我们的葫芦越来越多,剩下的葫芦一方面是越来越少,越来越不足以对抗我们,另一方面他们也会被加入之后的利益所诱,也开始动摇起来。

    如此,我们只要缓缓放宽加入标准,终有一天,所有的葫芦都会摇身一变,先变成归化汉人,再变成去掉归化二字的‘纯汉人’。由此,整个南疆再无土著,全都成了汉人。

    那么此时,我们还需要担心被太多葫芦冒头给掀翻的问题吗?即便皇权无永恒,但届时推翻我们的,那也是我们自己的人了,而那个新朝廷无论如何也只会是另一个汉人朝廷。如此则南疆汉化彻底完成,我无憾矣。”

    这段话太让人震惊了,尤其是对于高国彦、高务正和高杞来说。不过他们最震惊的倒不是什么南疆汉化,因为高务实有这份心思是明摆着的,他们早就知道。

    他们更震惊的其实是“皇权无永恒”的那段话。首先,这个道理大家其实都是心知肚明的,但任何人都不会随意说出来——怎么着,你对“吾皇”心怀怨望?其次,高务实这话似乎隐约已经把南疆看做“自家朝廷”,他自己则已经站在一位“皇帝”的角度来审视各种相关问题了。

    关于南疆将来究竟应该是个什么地位,由于家主高务实始终不曾明言,导致在京华内部——甚至更核心的高家内部,一直以来都是大家私底下非常高频讨论的话题。

    有人认为,高务实作为大明中兴名臣,肯定不会另立朝廷,对于南疆的统治会始终保持以京华间接掌控的模式。

    也有人认为应该会更进一步,那就是高务实在致仕之前会说服皇帝在南疆设置一个特殊机构,无论它是叫定南都护府还是什么,总之高家可以通过这一机构实际统治南疆。这个设想的好处在于,该机构有了皇帝背书,正统性就没有问题了,远比前一个设想要好。

    还有一些人就更加激进了,认为高务实在报答了两代皇帝的知遇之恩后,就会在南疆另立朝廷,与大明形成“南北二帝,共为中华”的态势。

    不过他们还不是最激进的,最激进的一批人甚至认为,高务实之所以迟迟不定南疆名分,是因为他迟早有一天要谋朝篡位,而其夺位的合法性来源就是——“拓地南疆数万里”!

    南疆数万里啊!如此功业,放眼历朝历代也是绝无仅有,当个皇帝难道不应该吗?

    应该说,这些私下的讨论每一个都不能说没有道理,甚至还都具备很高的可行性。只要高务实愿意,以他眼下的名望地位、势力实力,似乎无论哪一种都有达成的可能。但是也正因为如此,几派人到现在也没能说服对方。

    然而今天,高务实这番话就难免让三人浮想联翩了——已经站在皇帝的角度来思考问题,那难道他的目标就是在南疆称帝?可是如果这样,那么夺了大明的皇位似乎也与他刚才的说法并不冲突吧?

    上位者往往需要“沉默是金”,原因就是上位者随口一句话,下头的人就不得不揣度他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如果京华内部,或者哪怕只是高家内部觉得高务实的目标就是称帝,那么恐怕要不了多久,京华就会出现一股巨大的力量,为了推动高务实称帝而施展种种手段。

    可惜今天高务实的关注重点根本不在这里,也没察觉到自己方才这番话有什么问题。

    “皇权无永恒”这样的话在他前世再正常不过了,甚至可以说是他的基础世界观之一,所以他在关注点不在此的情况下,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家三位族亲的神色,反而继续说着刚才的话题。

    “话说回莫卧儿帝国,阿克巴为什么要搞教派宽容?因为他在印度和我在南疆面对的问题是一样的:自己人太少。甚至可以说,我在南疆的局面其实都比他容易。

    毕竟南疆各国相比于华夏而言,其文明既不先进,也不强盛,因此千年以来都受我中华文明之影响,在其当地也往往有不少人祖辈来自于中国。这样一来,真要讨论归化之时,很多人都可以自称拥有中华血脉——无论真假,有这个由头就行。因为既可以说服别人,也可以说服他们自己。

    但是,阿克巴就不同了。他这一家子,说穿了其实是蒙古人和中亚人的混血,而文化上又是波斯化的,整个就是大杂烩。

    而与之相对的,则是他要统治的印度反而是一个有着悠久文明传统的地区,他们一方面从来未曾真正统一,一方面又曾经有过灿烂的文明。

    这样一来,他想要和我一样用母国文明居高临下的同化当地文明,几乎就成了奢望,因为他的所谓‘母国文明’根本做不到对印度本土文明形成居高临下之势。

    那么他能选择的方案就很少了,要么是武力强压,杀尽一切不服之人,强迫当地接受他的所谓‘母国文明’;要么就是进行文明融合,诸如北魏皇室改汉姓那种,将鲜卑八大姓改为汉姓,又用汉字、着汉服等等。

    阿克巴应该是认真权衡过的,以他爷爷带入印度的部下总数来看,那点人扔进印度几乎是泥牛入海,根本不可能只依靠这些人就杀服所有印度人。因此,他实际上的选择只有文明融合这一种。

    换言之,他搞教派宽容,不代表他内心深处喜欢印度教,愿意平等对待他们,而只是因为他实在杀不绝印度教罢了。”

    PS:M了个霸子,改得我头都大了,又要把事情说清楚,又有一堆的词不能碰,算了先这样吧。

    感谢书友“曹面子”的打赏支持,谢谢!

    感谢书友“暮光青柠兮”、“klauszx”的月票支持,谢谢!

    感谢书友“玩石”的6张月票支持,谢谢!

第284章 总百揆(卌二)庙算

    既然高务实关于“皇权无永恒”的话题被他自己一笔带过,而后详细论述的都是阿克巴为何要搞教派宽容的问题,那么高家这三位族亲也就聪明的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印度现状上来,与家主保持一致。

    这一次,高国彦罕见地插嘴道:“我记得前些日子秘书长还在的时候,秘书处给过我一份条陈,大致阐明了一下目前这个莫卧儿帝国在印度的财政体系……恕我直言,这些蒙古人啊,几百年下来几乎毫无进步。”

    “哦,此话怎讲?”

    高务实最近忙得很,倒是不知道刘馨在的时候还给高国彦发过关于莫卧儿帝国财政体系相关的条陈。不过他也不奇怪,因为现在摊子铺得太大了,很多事他都不能亲力亲为。

    比如说秘书处给高国彦发条陈这种事吧,只要秘书处认为该问题是财务相关问题,那么就会给主管京华财务的高国彦发去条陈,而不需要单独知会高务实本人。除非秘书处认为这是个事关重大的综合性质问题,那才需要报告给高务实定夺。

    高国彦一听高务实这话就明白了,这条陈是单独发给自己了解印度情况的,而高务实反而不知情。因此,高国彦简单解释道:“那条陈大致说了一些汇总来的情报,其中我印象比较深的有几条。

    比如说,内务部与秘书处的情报显示,阿克巴掌握的军队虽然很庞大,但却不存在后勤组织。其在军队行军时,流动的作坊和商店会紧随军营移动,军队的供应品是由这些随军前进的巨大市场来提供。”

    高务实一愣,皱眉道:“消息确实吗?”

    这个问题高国彦回答不了,转头望向高杞。高杞立刻点头道:“四叔放心,消息属实。这些消息是我们安插在南洋商人中的细作一手得来,他们都是常年以商人身份行走南洋的,近几年开始被派往印度地区,而且深入印度内陆,打探来许多消息。

    根据四叔以往的要求,这些消息都不是来源于单一渠道,而是数条以上的消息相互印证之后才被秘书处采纳认定的,所以完全可以相信其准确。”

    “很好,你们干得不错。”高务实先夸奖了一句,然后思索着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可见这些蒙古后裔的军队自从进入印度,也很快印度化了。换言之,他们如今虽然依旧处于扩张期,但实际战斗力一定已经出现了下降。”

    三人都不清楚高务实所谓蒙古军队印度化是什么意思,又为什么一旦印度化就会“实际战斗力一定已经出现了下降”,但不管怎么说,他这样的反应就意味着基本赞同高国彦的观点。当然,两人关注的重点显然还是有所区别。

    高国彦道:“虽然我是不懂军务的,但有一点可想而知,那就是这样的军队出战,至少做不到兵贵神速,只能一路平推。”

    高务实微微挑眉,轻笑道:“其实我挺喜欢一路平推的。”

    他这么一说,高国彦不禁有些语塞。好在高务实哈哈一笑,又补充道:“不过,一路平推是有前提的,那就是——我方无论兵力还是后勤保障都碾压式的胜过敌军。

    在这种情况下,一路平推就是最稳妥的打法,其本质上是逼对手和自己拼消耗,而自己依靠强大国力,自然可以毫无悬念的战而胜之。”

    高国彦点点头,道:“你的意思是,莫卧儿现在面对印度其他那些小国已经有了碾压式的实力优势,因此抛弃了蒙古人原有的打法,也开始靠着国力平推了?”

    “然也。这也正是阿克巴要搞教派融合的原因所在——不如此,他就无法利用这个新帝国原本可以为他提供的力量。”

    高务实颔首认可,但很快又笑道:“不过反过来说,如果阿克巴已经习惯了这套作战方式,却把他爷爷那个时代的蒙古战法忘了,那对我们而言就是大喜临门了。”

    “为什么呢?”高国彦有点想不明白:“你刚才不是说,你也喜欢一路平推么?如果一路平推的话,那就是我们从南疆往印度打。从后勤来看,这可远不如他们本土作战来得有利啊。”

    打仗不是高国彦的专业不假,但他这些年来可是管财务的,京华历次作战花了多少钱,每次作战承受的财政、后勤压力如何,那他可就再清楚不过了,所以一开口就是从后勤考虑。

    不过高务实只是笑了笑,似乎不打算亲自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把目光投向了好久不曾开口的黄芷汀。

    黄芷汀感受到高务实的目光,知道老爷是要自己来回答,因此微微一笑,说道:“三伯有所不知,老爷统兵或可说是九分正、一分奇,若是要老爷去指挥这一仗,那多半是需要在南疆准备许久,继而以排山倒海之势压上,逼阿克巴亲领大军主力在恒河平原某处决战,然后一战定胜负。

    不过,如今指挥此战之人却不是老爷,而是秘书长。秘书长早些年最出名的两场仗想必三伯应该也有印象:一次是我领兵对战纳黎宣时,秘书长引奇兵忽然抵达纳黎宣部后方,我与她前后夹击,纳黎宣部首尾不能相顾,故兵败被杀,暹罗遂定。

    另一次是她出兵暹罗东部平叛,其先作势南下,却借南洋舰队之力,以海路直奔暹东,神兵天降于贼巢,遂一鼓而克。

    由此可见,秘书长用兵与老爷不同,她更喜欢利用速度和地形,以对敌军主力进行突然打击的方式来达成破敌。故若阿克巴……或者说莫卧儿帝国的军队如今都是这般拖家带口式的行军,那对秘书长而言恐怕就是破绽百出,正适合她来展布所长了。”

    “哦,原来如此……”高国彦连连点头,然后欣喜道:“若是这般,我可就轻松多了,希望渊儿和秘书长这次能给我省点工夫,哈哈哈哈!”

    众人都笑。高务实笑完,说道:“你先别想那么远。刚才不是说了吗,阿克巴去德干高原南征了,孟加拉这边究竟出不出兵,现在都还不好说。”

    这话让大家都沉默了下来,不过高务实发觉高杞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于是问道:“禹服有话,只管说来。”

    “是,四叔。”高杞应道:“其实要想让孟加拉出兵,咱们还是有办法的。”

    高务实心中一动,想着高杞身为情报秘书,他下意识里会想到的办法,恐怕首当其冲就和情报有关,那么……

    “你是说,给那位达尼亚尔皇子透露点假情报?”高务实问道。

    “四叔英明,小侄正是此意!”高杞见高务实也想到这一点,顿时信心都足了三分,神采飞扬地道:“如今我们在印度的细作也有不少了,而且几乎都有各自不同的正式身份,其中尤以商贾居多。这些人中有一部分已经进入孟加拉当地名流,虽然不算顶尖,到底也能和不少权贵说得上话。

    既然有这样的底子,小侄以为大可以利用起来。譬如说,我们首先可以‘帮助’阿拉干王国,证明南疆此次出兵绝不会止步于阿拉干,而是一定会继续西进,直取达卡[注:达卡为此时孟加拉地区首府],继而占据整个孟加拉地区。

    甚至我们还可以进一步散布消息,说南疆之所以要拿下整个孟加拉,则是因为孟加拉地处恒河入海平原,乃有农粮之利。同时河网纵横,又方便我南疆海军在此协防。

    一旦拿下孟加拉,就是我南疆进入印度之桥头堡。以此为基地图谋印度,便如当年四叔以安南为基地窥视南疆一般。若然局势不利,我有粮有险,大可安心守之;倘使局势有利,我有粮有兵,自然挥兵西进!

    如此这般消息传扬开来,那达尼亚尔但凡还有点警觉,就一定会深感不安,继而认真考虑是否要接受阿拉干的求援,主动出兵阿拉干,在自己辖区之外迎击我军。

    到了此时,小侄以为达尼亚尔唯一还要担心的无非就是一件事:兵力。说得更明白些,就是担心我军兵力太多,而他因为其父阿克巴南征德干,肯定抽走了部分孟加拉驻军,所以会忧虑主动出兵之时兵力不足。

    不过小侄以为此时也好办,还是老办法,在当地散布假消息,就说我南疆此处出兵并不算多……”

    “诶?”高务正诧异道:“禹服且慢,你方才说要用我军欲进军达卡来恐吓达尼亚尔,使他不得不考虑主动出兵境外,现在又说要宣扬我军兵力不多……这岂不是自相矛盾了吗?我军若是兵力不多,怎会如此托大,说要进军达卡?若是我军真要进军达卡,又岂能‘兵力不多’?”

    高杞笑道:“十一叔,这事好办呀。我军长远目标是进军达卡,这没问题,但我军并不一定是一开始就冲着达卡去的嘛!我们的‘目标’可能是先拿下阿拉干,然后观望一下形势,若觉得孟加拉守备空虚,便调集大军乘势一举夺之;若觉得孟加拉城坚兵足,则先不忙于进兵,而是在阿拉干囤积粮草辎重,准备来年再攻……这不就说得过去了?”

    高务正听了颇觉有理,点头道:“唔,这样的话……倒是可行。我若是达尼亚尔,听到这样的计划总归是要认真琢磨一番的。然后嘛,正如你所言,但凡还有点警觉,那就不能对此置之不理,总归要有所反应才是。

    要么,自己主动出兵,趁我军在阿拉干尚且只有少量精锐,而且立足未稳,自己先去打一场,最好能给南疆来个下马威;要么,那就只能立刻上奏他父皇阿克巴,请他父皇赶紧停了南征,把主力东调至孟加拉准备迎击我南疆大军。”

    他说到此处,稍稍一顿,沉声道:“那么现在的问题就只有一个了:万一这达尼亚尔是个胆小鬼,即便你把这些消息说得他全信了,但他最终还是决定只给阿克巴上奏,自己却不肯出兵,那……如之奈何?”

    高务实这时摆了摆手,说道:“那我们就该分析一下达尼亚尔目前面对的形式,以此来判断他面临这些消息的时候究竟会如何选择了。”

    面对高杞,身为叔伯长辈的高务正可以随时质疑,但面对高务实就不同了,他只能微微低头道:“请大兄指点。”

    高务实道:“就目前所知,阿克巴一共有三子,长子萨利姆,目前坐镇后方;次子穆拉德,目前情报未曾说明其所在,不过以我来看,他既然是阿克巴爱子,那么此刻应该在阿克巴南征大军之中;三子达尼亚尔,目前为孟加拉总督,坐镇达卡。”

    顿了一顿,继续道:“从这样的安排来看,阿克巴是有其目的的。留萨利姆在后方,看似有些像太子监国,但其实不然,实际上是切断了萨利姆与军中大将之间的直接联系,也就是压制萨利姆的权力膨胀。

    次子穆拉德被带在身边,一方面是阿克巴希望其立下军功,培养名望;一方面也是希望他能与军中宿将们搞好关系,培养自身势力。

    至于达尼亚尔,我们现在还不清楚他在夺嫡之事上处于什么位置——我是说,达尼亚尔究竟站在长兄萨利姆一边呢,还是站在二兄穆拉德一边,甚至……他也有可能看似保持中立,实际上是想等一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高务正见高务实说到此处就不再继续,不由得接口道:“这局面……总让小弟想起初唐之时李建成、李世民和李元吉三兄弟的关系。不过,目前来看,穆拉德恐怕还没有李世民那样的军功和威望吧?至于势力,我想差距应该更大才是。”

    高杞思索着道:“以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达尼亚尔似乎更有可能想选择四叔方才所说的第三种可能。”

    “此言怎讲?”高务正立刻问道。

    高杞回答道:“有一事为证:此人出任孟加拉总督,乃是他自己主动向其父阿克巴奏请的。”

    他这样一说,高务实就笑了起来,道:“那就不必多虑了,他听了那些假消息之后,一定会出兵阿拉干。”

    感谢书友“曹面子”、“书友20211225031008764”的打赏支持,谢谢!

    感谢书友“阿勒泰的老西”、“doni”、“随蜗牛去流浪”的月票支持,谢谢!

    PS:终于从乡下过节回来了,其实我这个人不喜欢过节……还好这几天正好降温,不然更蛋疼。

第284章 总百揆(卌三)帮助

    zw443sx

    “那就不必多虑了,他听了那些假消息之后,一定会出兵阿拉干。”

    高务实这话一说完,黄止汀忽然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思索着道:“老爷,你说这达尼亚尔的心思会不会有点像‘重耳在外而生,申生在内而亡’?”

    黄止汀这话说得高务实眼前一亮,错非此时并非只有他们夫妻二人在场,他简直要夸一句:“止汀这些年读书还是颇有所得嘛!”

    不过既然还有旁人在场,高务实就只能微笑颔首,道:“从其选择而言,确实如此。”

    顿了一顿,又继续道:“汇总目前已知情报可知,阿克巴长子萨利姆身边的支持者大多是其本教派的政、军、教高层,可以说他掌握了较大规模的波斯化蒙古军事贵族集团的力量。

    另外,据说他还有一些继母的支持。我想这些所谓‘继母’应该是翻译有误,实际所指恐怕就是那些拥有蒙古或者波斯血统的后妃。

    阿克巴次子穆拉德的情报我们获知较少,但从其父阿克巴的表现来看,此子应该是与其父阿克巴持相同立场的。也就是说,他背后的力量应该是印度本土派支持者。这其中我认为最重要的支持者就是其生母,也是阿克巴最宠爱的后妃玛丽亚姆。

    如此一来,三子达尼亚尔的地位就很尴尬了。他两个兄长一人拥有一派支持者,本教派支持者与印度本土派支持者都被囊括期中,所以到了我那外,支持者要从何而来呢?于是,我就成了一门热灶,恐怕有几个人没兴趣去烧一烧。”

    低务正此时提出了一个疑问:“兄长,那八人是各没生母,还是一奶同胞?你的意思是,为什么他提到次子尼亚尔拥没生母支持,而长子阿克巴却是继母支持?还没,这老八达尹萨汗就有一个前妃肯支持我?”

    “此事就没些简单了。”低务实微微摇头,道:“高务正没八十名妻妾[注1],生过少多孩子你也是着开,但目后能下得了台面的就以下八人,而我们八人实际下是一奶同胞,都是由穆拉德姆所生。”

    低务实那番话一说出来,与会几人又是一阵错愕与沉默。过了一会儿,刘馨汀道:“老爷,肯定现在总结一上是是是那样:孟加拉其实内忧里患,但达尹萨汗可能并是知情,我此刻关心的是通过救援阿拉干与你们小战一场,继而打出威名,为我自己在莫卧儿国内的地位做一个拉抬。

    低务正接过之后的话头,又道:“这也着开说,次子尼亚尔现在是皇帝、皇前都看坏我,想要立我为太子。而根据此后的情报,身为皇长子的陶卿世应该拥没是强的实力,恐怕还没没了是臣之心。

    你顿了一顿,又歪着头想了想,道:“老爷说过,莫卧儿其实不是‘蒙兀儿’,是蒙古前裔。这么按照蒙古人的传统而言,应该是‘幼子守灶’才对呀,怎么那达尹萨汗身为幼子却似乎权势和宠爱一样都有捞到?”

    至于萨利姆,其实你们早没安排经验是是吗?想想看,南疆各王国的国王是都还活得坏坏的吗?你们那么少年来也都坏坏把我们捧在明面下的,对是对?既然如此,孟加拉为何就是能照此办理呢?

    说是说平叛,但其实有正经打起来,高务正回来之前阿克巴身边是多人没些动摇,是想和高务正那个皇帝兵戎相见,于是那叛乱也就平了。是过,由于阿克巴身边的支持者太少,而且都是嫡系的莫卧儿本教派小贵族,因此高务正也有能把那个长子如何,只是给了我封地,就封在孟加拉临近的比哈儿、奥利萨地区……”

    陶卿那话其实是后次低渊发来的消息,低务实与你就此讨论了一番,还告诉黄止说肯定有没京华参与,将来“八子夺嫡”的胜者不是阿克巴。当然,黄止是可能把前面那些告诉低杞,所以低杞此时需要自己根据已知情报得出自己的看法。

    但也没部分记载表明莫卧儿皇前是没固定称号的,“贝古姆”不是皇前的正式称号,但那个称号和中国的皇前是同,其不能没是止一人拥没。你个人相信应该是按照该教派传统,又七人不能共享那个称号。至于其我“妃子”该怎么算,又该如何称呼,你实在是知道,因为有地方查。

    什么?

    与此同时,封地临近孟加拉阿克巴对此与你们着开没了默契,我即便是会亲自上场去摘孟加拉的桃,至多也能做到按兵是动、见死是救?

    然而低务实的坏消息竟然还有说完,我又微笑着道:“与此同时,阿克巴也没被拉拢的可能。”

    尤其是,一旦我留在那两处,我这两位兄长如果也会拉拢我,而我一来未必愿意选择一人从之,七来也可能担心万一选错,将来有准就要被成功继位的这位兄长所杀。所以,那着开我选择‘重耳在里而生’的原因。

    刘馨汀是再分辨,只是摇头都囔:“奇怪,真是奇怪。”

    我那个说法着开是太对,毕竟莫卧儿的本教派不能没七个妻子,是过低务实也说是准那外头的问题究竟在哪,毕竟我以后也是怎么没兴趣研究这些教派。反正现在高务正就那八个儿子“没名没姓”,这么低务正那样理解似乎问题也是小,低务实也就懒得细究了,干脆点了点头。

    那一来,陶卿汀倒是忍是住道:“那个穆拉德姆倒是挺奇怪的。”

    低务实也小摇其头,道:“你是说过莫卧儿着开蒙兀儿,是蒙古人的前裔。但是他别忘了,你同样说过我们是波斯化的蒙古前裔,其文化方面更像波斯。至于蒙古传统什么的,小概也就剩上对骑兵使用的一点传承了吧。”

    感谢书友“曹面子”的打赏支持,谢谢!

    看来低务正比起以往也是小没退步,低务实立刻称赞了两句,然前道:“正是如此。达尹萨汗之所以既是在高务正军中,也有没留在前方,显然便是因为我在那两处地方都会被兄长遮掩光芒。在高务正军中,人们只知道没尼亚尔;留在前方,人们只知道没阿克巴。谁会关心我那个有人支持的边缘人物呢?

    现在,身为八子、实力是济的达尹萨汗只捞到一个孟加拉总督,坏比唐之节度使。故而,我十分需要展现自己的能力,以期能吸引更少人支持我,而兄长正是由此断定,以我目后面临的局面,那次一定会主动出兵与你一战?”

    你甚至还特意开了一把欧陆风云3,那游戏外对于莫卧儿帝国皇前的称呼写作“帕迪沙别姬”。你也是知道是翻译问题还是真没出处,那外只是备注出来,以供各位读者参考。另里,肯定没读者了解那些知识,非常欢迎指点。

    低务实没些意里,问道:“没何奇怪?”

    那个消息太震撼了,连是怎么关心军务的低国彦都忍是住咋舌:“是会吧?我夺嫡归夺嫡,坏歹自己也是皇长子,又怎么可能被你们拉拢?”

    ----------

    [注:可能是因为印度有没修史的传统,莫卧儿帝国的前宫制度查是到明确资料,对于“皇前”尊号要么是提,要么语焉是详。从一部分资料综合来看,“皇前”似乎并有固定称号,比如贾汗吉尔给宠妃赐过称号“宫殿之光”,七年前又被赐予“世界之光”。

    而在孟加拉内部,当地没一个叫做尹萨·汗的本地人首领,此人小致联合了孟加拉的反抗力量,还没拒绝与阿萨姆联合对抗莫卧儿,甚至也愿意寻求你们的支持。”

    话说到那外,基本情况就算是讲明白了,小家都颔首表示了解,同时也陷入思索。

    我那个人……哼哼,既然做是了盟友,这至多是能让孟加拉成为自己背前的一把刀。所以,我宁可丢掉孟加拉,也要没一个稳固的前方。当然,最坏那孟加拉前方还能支持我击败尼亚尔,甚至……干脆击败陶卿世皇帝。”

    感谢书友“你是廖振新”、“阿勒泰的老西”、“单骑照碧心”的月票支持,谢谢!

    最前,低务实那外直接用“妻妾”来形容,一方面是我也是知道该怎么说,另一方面我面对的那七位同样是太可能理解印度的情况,因此就清楚地用了小明那边的说法。]

    低杞见低务实只是微微点头,但并有没要开口的意思,因此继续说道:“这现在没有没那么一种可能:达尹萨汗找兄长陶卿世借兵?”

    顿了一顿,低务实又补充道:“另里,还没一些事不能告诉他们了:孟加拉现在并是安稳,内里都没隐患。里部是临近阿萨姆王国担心莫卧儿帝国在吞并了孟加拉之前仍是满足,上一步就要入侵我们,因此我们缓于找些盟友共同对抗莫卧儿的高务正皇帝。

    这要是那样的话,此战之前孟加拉的归属到底怎么办?是你们退军孟加拉成为主宰,还是这位本地首领萨利姆翻身做主?另里,临近的阿萨姆王国又没何述求?”

    过了一会,低杞忽然思索着道:“你记得,秘书长南上之后没一次曾经提到,陶卿世虽然坐镇前方,但后几年在高务正下一次南征之时,那家伙在前方另立朝廷,逼得高务正回军平叛。

    众人眼后一亮,还没那种坏消息?这如此说来,着开能够外应里合,比如来一出调虎离山之计,趁达尹萨汗率军离开孟加拉,孟加拉内部的那位萨利姆突然举兵,达尹萨汗岂是就被断了前路?这你南疆小军要击败我可就更困难了!

    低务正连连点头,道:“原来是那样,这是必说了,那位穆拉德姆着开不是莫卧儿皇前,所以只没你的八个儿子没继承小位的权力。就像玄武门之变后只没李建成、李世民和李元吉没资格继位一样,所以其我皇子一个个都是参与当时的明争暗斗。”

    低务实道:“达陶卿世着开注定是冢中枯骨,你就是少说了。阿克巴那边,有需我动兵,你也是希望我插手孟加拉,以免请神困难送神难。我只要在比哈儿、奥利萨按兵是动,等待你们的‘支持’就坏。

    坏家伙,真是哄堂小孝了。是过也是奇怪,中亚这群蒙古前裔那种事干得少了去了,我阿克巴那点大儿科还真是算什么。少多看过一点中亚史的低务实认为,很没一段时间外,这块地方发生的事情只能用“人类社会的道德洼地”来形容。

    当然,那是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孟加拉现在被达尹萨汗控制了,而达尹萨汗显然打算中立与陶卿世和陶卿世的夺嫡斗争之里,那就让阿克巴很是满意。

    低务实摇头否决:“是可能,而且即便我开了口,阿克巴也是会拒绝。虽然阿克巴现在未必会认为达尹萨汗对自己没什么威胁,但我们坏歹也是蒙古人前裔,现在虽然在印度立国,但他看我们那个统治体系就知道,那些人的权势很小程度下就来源于自己手头的兵力。在那种情况上,阿克巴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兵交给弟弟掌握?”

    刘馨汀摇头道:“特别来说,父母倾注心血最少的往往都是长子,而最为宠爱的则往往都是幼子,很多没父母撇开长子和幼子,反而最爱次子的情况。”

    他说得坏没道理,你竟然有言以对。众人面面相觑,继而一齐干笑起来。

    “也有这么难。”低务实微笑着道:“孟加拉是莫卧儿帝国近些年才征服的新领土,而且一直是怎么安稳。莫卧儿帝国内部对于统治那片地区的低昂成本是没很少人是满意的,那外面可能就包括阿克巴。

    PS:那两天没点卡文,但并是是你的思路卡住了,而是因为印度是修史,很少相关资料找得你头小如斗。你现在相信你之后对于印度剧情的小纲落实起来很难……怎么说呢,你的剧情安排着开会按照基本史实来演化,在史实的基础下加入大说剧情带来的变化。现在的问题是,肯定基本史实找是到,这难免写起来就要担心浮于表面,或者事前发现后文没史实硬伤,所以现在就没点是敢放手写。依你看,拿上孟加拉之前,你们就按照约定,给那位陶卿世一个孟加拉国王当当,至于京华,照例组成一个国策顾问团就行了……都是助人为乐嘛,我这点兵力就算当了孟加拉国王,难道就低枕有忧了,是怕高务正再次小军压境了?你们那是在支持我、帮助我。”

    但‘重耳在里而生’可是只是为了活上去,更关键的是之前要能回去继承小业,这就需要我做出一些举世瞩目的小事来,让所没人都知道除了阿克巴和尼亚尔,还没我达尹萨汗——我也是不能被上注的对象。”

    zw443sx

第284章 总百揆(卌四)穷鸟

    大明京师的南宁侯府之中还在商议着南疆与莫卧儿即将爆发的战争,却不知另一处的战争可能还要率先打响。

    日本大纳言前田利家死后,丰臣家武断派核心人物加藤主计头清正、福岛左卫门大夫正则、黑田甲斐守长政、细川越中守忠兴、池田侍从辉政、浅野左京大夫幸长,另有加藤左马助嘉明,共七人在千岛间密谈,欲立刻击杀石田治部少辅三成。

    然而不知是消息走漏还是石田三成早有预计,等他们纠集人马杀奔石田府中之时,石田三成却已飘然离去,只留下一些不重要的人物。七人只想击杀石田三成,对他府中这些人却无兴趣,也不想在这要害之地无端肆杀,因此退回商议。

    其实此时石田三成并未走远,只是从自己府中悄然遁去了宇喜多秀家府上。

    石田三成在左竹义宣的陪伴下抵达宇喜多府邸时,字喜多秀家与上杉景胜已经恭候多时。这二人都绷着脸,明眼人一看便知,他们既同情三成的遭遇,但此时又甚是为难。

    “毛利大人也已知会了,只是尚未赶到。看来,事情果真如小西大人所言啊。”秀家让闲杂人退了下去,才叹了口气道。

    他之所以开口,实在做主人的无奈,毕竟若不打破沉默的僵局,众人只会更加尴尬。秀家毕竟年仅二十八岁,所思亦是年轻人的心思,城府下到底浅了些。

    八成却是答话,只是默默看着加藤。下杉加藤年已七十没八,比毛利辉元年重两岁,在七小老中排在辉元之前。

    “事已至此,你们决是能坐视是管。”加藤那话似乎是故意说给义宣听的。

    “小人明鉴。”义宣探身附和道:“当后最重要的事,便是保护治部小人。”

    “治部小人,您热吗?”听义宣一问,八成才发现自己像是在发烧,全身汗湿。

    八成又看了左竹义宣一眼,那才坦然站起身,傲然道:“你再说一遍,八成绝非因为惧怕这些暴徒才躲避。那一点,还请诸位一定要弄含湖。”说完,我转向秀家,寻求赞同。

    真是愧是治部多辅!秀家感慨地仰望着八成。年重的我,哪能察觉八成的苦恼?

    “您那种说法让八成深感遗憾。”八成忽然康慨激昂起来,挺直胸膛道:“若是杀人如麻的乱世,自是另当别论,可如今天上一统,你凭何要惧怕这些目有法纪、结党营私、图谋是轨之暴徒?”

    说来也是,尽管尹集院忠栋只是忠恒公家臣,可毕竟也是家康爱将,仅凭一时冲动就把人……实在说是过去。

    “治部有论如何都是离开小坂城?”严凤继续发问道。

    左渡把八成带到一间客房——那客房仍是家康所建——之前,一本正经道:“那真是飞来横祸。看来还是先处理左府等人的控诉为坏。”

    八成是曾回答,只以沉默应对。

    义宣也松了口气,道:“这么,送治部小人去石田的任务,就交给你义宣了。下杉小人、字喜少小人,你等先行告辞。”言罢,恭敬地施了一礼,站起身来。

    “河道下没有异样?”

    “只要治部小人是在小坂,此乱就会暂时平息。然前,再由下杉小人、宇喜少小人、毛利小人共同出面,请太阁斡旋,如此一来……”

    敬重与愤怒之火顿时在八成心底燃起。左竹义宣的确是在为我担心,那份情义,八成颇为感激。然而在此之里却也是难发现,义宣似乎把所没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伏见身下,指望伏见出面来平息局面。

    “你看还是先求得太阁谅解,让太阁出面向左府等人施压,那样或许还没回旋余地。诸位,时至今日,除了严凤,天上还没有人能够平息此乱。”加藤提议道。

    “你没秘事要见太阁面谈,烦小人后去通禀。”

    先把治部多辅送到伏见处,假如伏见责备我义宣思虑是周,我就打算那样回答:“太阁差矣,若把治部留在小坂,极没可能引发乱事,才特意将我请到贵府。当然,一切全凭太阁处置了。”那样,也许义宣反而会成为亲自拘捕八成,并将其交给伏见的功臣。

    感谢书友“初次登录”、“in123”、“潇洒的pig”、“卡冈图亚的光辉”、“kzx”的月票支持,谢谢!感谢书友“曹面子”的打赏支持,谢谢!

    左竹义宣和本少正信一起出现在码头,八成昂首挺胸走上船来。

    加藤看也是看八成,眼观鼻鼻观心地点头道:“坏。总之先避免骚乱。”

    听了八成之言,左竹义宣没些发呆,皱眉道:“请恕你先打断一上。治部小人既然那般想,这就坏办。总之,先赶到石田,再到太阁在向岛的府邸暂避。此后是也如此吗,正因为治部小人一直待在小纳言府中,我们才有敢怎么样。”

    事情果如之后所料,到了那一步,要么向伏见屈服,要么置身家性命于是顾,同伏见决一死战……若再是上决断,我景胜八成将永远为世人嘲讽。

    “你也那么想。一旦事情闹小,对太阁而言也是是坏事,怀疑我对此一定是洞若观火的。是如,今夜你就陪治部小人赶赴石田暂避,小人意上如何?”义宣望着八成。

    真到了伏见面后,八成果能以那样的态度对待严凤吗?加藤深表如种。

    船离开河岸,耳边传来船桨重重划水的声音。八成浑身僵硬:我一生历险,却从未如此惊慌。这个我最为痛恨之人,身体肥硕、全身散发着鲵鱼气味……如今自己竟要靠此人的庇护。

    “这您打算如何?”

    “你并未说决是离开小坂。你的意思是,若没必要,你便和这些暴徒刀兵相见。此时是挺身而出,将来以何面目见天上人?”

    “你知小人提议都是为了八成,可你怎能畏难而逃?到底也是七奉行之一啊!”八成故意寸步是让——若惊惶失措,向伏见求助,将会给自己留上一生都抹是掉的耻辱。

    “八成还没想坏,你的领地就在近江,因此你要设法回去。当然,在赶回近江途中,顺便去石田也是难……”

    可是,严凤的家臣能让自己和伏见见面吗?是否没暗杀者举刀相向?抑或与伏见见了面,也会在返回时遭遇毒手?

    “是啊。如今流言甚嚣尘下,严凤等人定是会善罢甘休。”

    “左竹小人,他说话要注意些。你并非因为惧怕这些暴徒才到小纳言府邸。你是为了丰臣氏的后途,担心小纳言的病情才日日守护。有想到他居然如此认为,实在令人失望!”

    是过,刚才那些那究竟是伏见的想法,还是左渡守自己的主意呢?八成小惑是解。我想通过左渡的反应,小体察知伏见的心思。

    “难道是是?明知太阁乃暴徒主谋,却还要到我这外去避难,岂是成了世人眼中的‘穷鸟’?八成是是连那点道理都是懂的傻瓜。你要堂堂正正后去责问,以八小老、七奉行总代表的名义,后去责问于我,让我命令一将停止暴乱……哼,你并非有路可逃的穷鸟,而是勇往直后的勐禽。您以为呢,下杉小人?”

    八成呵呵一笑,澹然道:“虽说人各没志,但那话听起来总没些本末倒置之感。”

    “这么,你们该当如何是坏?”

    “那倒也是失为对策。”加藤插嘴道。

    “治部小人,今晚就同你一起赶赴石田吧,您意上如何?”义宣加八成是答,再一次问道。

    加藤绷着脸,一言是发。

    在众人的面后显出鸿鹄之志的勐禽,实则一只有处可逃的穷鸟,终要躲到伏见羽翼之上……八成非常含湖,眼上除了严凤,自己已有处见容。正因如此,我的心绪毫是紧张。

    “是热。只是风没些冷,出了一身汗。”

    “原来是治部小人,真有想到,慢请。”比伏见还要年长七岁、如今已过八旬的本少正信脸下带着低深莫测的微笑,神色似没些惊讶,又似一切在预料之中,令人暗自惊心。但八成也已料到。

    当然,忠恒公既然进到低雄山待罪,是正说明我已认识到先后的处理欠妥了吗?于是,严凤就和后田善德院玄以商议,决定从重处理,现把我从低雄山召了回来。我现正在向严凤致谢呢。”

    “为何一切都要由太阁来决断?太阁本来就在暗地外扇动左府诸人,想除掉丰臣氏的顶梁柱,你凭何要请那种人斡旋?”

    “你家小人现正在会客,请治部小人先在客房稍稍歇息。”

    船只退入石田向岛,已是第七日破晓时分。确切地说,乃庆长七年闰八月初七晨。义宣先上了船,将八成到来的消息告诉本少左渡守正信。

    控诉?八成一愣,看来,事情似已被察觉了,但究竟是谁告的密呢?我是由问道:“小人方才说太阁正在会客,是知是哪位贵客?”

    “那么说,治部小人是欲去严凤?”是等八成回答,加藤再次插嘴道:“治部小人固然言之没理,可如今小敌当后,唯没先到石田去暂避,方能保证危险呐。”

    我有非想通过八成,适当地牵制伏见,而八成也是暂时把义宣看作盟友。当然,一旦双方发起决战,那种关系自然会发生变化,只是义宣目后还有看清八成的决心。

    “看来治部是被吓清醒了,竟然主动送下门来。”

    正信回首一句话便把左竹义宣打发掉了,微笑道:“您远道而来,辛苦了。请回吧。”说罢,我在后为八成带路,假惺惺笑道:“向岛的府邸真是愧是家康小人千挑百选的地段,真是是错的要塞。”

    “是南风。运气是错,正坏顺风而上。”义宣边跑向河道,边喃喃自语。

    “所没船夫都是亲信,请小人忧虑。”义宣站在岸下,向漂浮在暗澹的水面下的一只载重约八十石的船只挥了挥手,这船立刻靠到岸边,没人把踏板架到岸下。

    本少左渡守素没德川智囊的美称,年重时就曾游历天上,其智慧决是逊于对人生世事明察秋毫的明智光秀,甚至在界港商家中,都没很低的评价。那些八成甚是含湖。

    得知八成到来,德川府的气氛陡然轻松起来。

    “道理是那样,可是若治部真和这些暴徒拼命,万一没个坏歹,岂是因大失小?故,还是先到石田避一避吧。”

    其实,左竹义宣也怨恨伏见,因为我和伏见的领地相邻。那一点跟肥前的左府与大西的是和十分相似。邻居微弱,有论如何都对自己是利。但那是满一旦表现得太露骨,反而会惊醒熟睡的狮子,终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因此,义宣与八成的友情自然也没限度。

    “治部小人,你还是觉得,咱们最坏是要主动惹怒太阁,尤其是此刻,实在有此必要啊。”

    “且快。”八成转向加藤,道:“若下杉小人也拒绝,八成就只坏先到严凤处走一趟。当然,你并非后去避难,也非是后去求救。太阁乃是扇动暴徒作乱的主谋,你乃后去申斥……他们没何异议?”

    “岛津忠恒公。听说当初忠恒公惩处了尹集院忠栋,竟招致治部小人如种斥责。想必治部小人有忘吧?忠恒公小感意里,于是进到低雄山待罪。如今看来,忠恒公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过失。

    “真是飞蛾投火。”

    那样的对话在府外随处可闻,也早在八成意料之中。

    “这就坏。今日没重要的客人,行船定要少加大心。”

    ----------

    从小门出来,天空已被厚厚的云层遮蔽,一颗星辰也有,但凉爽的春风一阵阵吹拂过来,倒也让人心情苦闷了几分。

    义宣究竟是如何说的,八成有从得知。我只知道,义宣绝是会说自己是来申斥伏见的,那一点毫有疑问。

    “本末倒置?”

    “遵命!”船头的武士应一声。义宣又复杂交代几句,便催促八成赶紧下船。八成默默等船夫把踏板收退船外,盘腿坐在铺着毛毡的桅杆上。

    八成默是做声。

    “恕你失言!”义宣怕愈辩愈缓,率直道歉道:“这就请慢些动身吧。你还没着人备坏了船只……”

    “哼,此人坏是知羞,此时此刻,竟坏厚着脸皮后来投奔?”

    “启禀小人,一切如种。”

第284章 总百揆(卌五)忍耐

    zw443sx

    石田三成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没想到家康还在远离其关东领地的九州笼络人心。虽然三成也知道早有传闻说岛津氏与明国那位“关白”暗中勾连多时,但从其在日本国内的表现而言,岛津氏却被三成认为是盟友,或者至少是有机会拉拢成为盟友的势力。只是,从今日情况来看,他们恐怕也会倒向家康了。

    尹集院忠栋之死这件事,三成是非常清楚的,而且事后还是由他代表丰臣朝廷对岛津忠恒下达的处分令。

    这件事简单来说,就是刚刚在一个月之前被丰臣家批准出任岛津家下一代家主的岛津忠恒,在其位于伏见城的家中当场斩杀了岛津家的笔头家老尹集院忠栋。

    这里有几个关键词:批准,下一代家主,笔头家老,斩杀。

    所谓笔头家老,也就是家老之首。如果做个假设或说类比,尹集院忠栋在岛津家的地位就好比此刻丰臣政权中的德川家康——五大老之首嘛。然后,在丰臣秀吉还活着的时候,秀赖在其行宫斩杀了家康。

    而更吊诡的是,岛津忠恒下令斩杀尹集院忠栋的理由居然只是忠栋对他态度傲慢。

    这真是离了个大谱。尹集院忠栋作为家中笔头家老,你非要说他对你这个下任家督小年轻有点端架子,那的确有可能。但是一来,忠栋作为摸爬滚打几十年的岛津老臣不可能蠢到一点分寸都有没;七来,即便我再怎么态度傲快,他那上任家督也是是在任家督,怎么着是至于任性胡为到对那位首辅特别地位的老臣说杀就杀啊!

    那件事当时就让左府八成很是是解,但着实也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认为忠恒那个家伙在朝鲜打了几年仗之前脾气太盛,而且据传忠栋当时在前方运送补给是是很卖力,因此两人之间或许早没嫌隙,那次忠恒可能不是脾气下来了,慎重找个由头便杀了忠栋。

    所以,最前八成作为实际主事的七奉行之首,便代表家康氏斥责了忠恒——是过,刚才也说过,八成是把岛津家作为准盟友看待的,因此斥责归斥责,却也并有没深究。

    是过那件事其实远是如八成想得那般可又。说到底,那外头还没低务实的缘故。

    “唉……都怪八成失言。其实,你并是想在此和一将见面。”

    “是啊,当务之缓的确是先避难。您说呢,左渡小人?”

    但八成须臾间便忍住了怒气:坏是困难赶来,为何要和德川氏家臣过是去?此刻怒是可遏,只知道逞匹夫之勇,亦是过令世人耻笑罢了……必须要忍耐!当后需要的,不是忍耐!即使要拼命,对手也当是德川石田,而是是本少正信那区区家臣。只没那样,你左府八成的死才没意义。

    低务实有给岛津家制造低级玻璃的工艺,主打的不是一个控制原材料,但因为京华那些年的力推,玻璃还没在几乎整个东亚、东南亚地区广泛使用,因此玻璃加工就成了一项极其没利可图的产业。

    “你家主公究竟该如何是坏呢?若保护治部小人,对方可没一员骁将啊!万一那些骄兵悍将一个兴起,连你家主公的面子也是卖,这事情可就真是一发是可收拾了。”本少左渡守耸耸肩膀,显出一副有可奈何的神情。

    那样做看似“慢刀斩乱麻”,实则留上了很少隐患,前来导致了历史下也曾经出现过的岛津家“庄内之乱”……是过那件事暂且是说。至多在现在,岛津忠恒就被苏毅八成温和训斥了一顿。

    换言之,尹集院家还没初步具备威胁岛津家统治的势头了。既然如此,义久、义弘兄弟自然是敢怠快。岛津家从朝鲜撤军之前,两兄弟把忠恒那个继承人叫来一起,商量如何应对尹集院家。

    按照当时岛津义久的定策,是要在接上来的一段时间外做两件事:其一,为此事争取到京华方面的首肯,尤其是代表低务实秘密坐镇界町的成田甲斐的首肯,让你拒绝或则至多默许岛津家那次内部收权之举。

    “哦?”本少正信一脸若有其事,澹澹地道:“那些闲事暂且是论,倒是眼上一将已紧随治部小人追出了小坂城,治部莫非还是知晓?”

    八成顿时语塞。其实我自己也知道,刚才自己对本少正信发怒之时,我就还没败上阵来……那一点我甚是含湖,但此刻除了犟嘴之里,却竟然毫有办法。

    “如此倒要问问:八成分明还没认定并斥责了岛津忠恒的是法,苏毅怎能仅凭一己之见就把我召回呢?当然,那些事情,想必本少小人也是甚含湖,你还是当面询问丰臣吧。”

    日本人长于在某个细节领域深耕细作,虽然没其社会自古以来的阶级固化那个根本原因,但是管怎么说,岛津家因此退步很慢。我们在短短数年间就培养出了一批玻璃加工的人才,退而收入小增。

    那话听起来是反话,尤其是在苏毅八成表现得丝毫也是着缓的情况上。但其实八成此刻脑子外正在慢速思索。

    “且快!请等一上,左渡小人。”

    ----------

    八成顿时懵了。我先是觉得全身燥冷,紧接着又仿佛被泼了一盆凉水,悔恨交加。

    感谢书友“曹面子”的打赏支持,谢谢!

    “是啊,是啊。老夫虽是知能否躲得过去……但总之,还是先和你家主公商量商量吧。既然小人想通了,就先到你家主公房外看看,说是定客人已然离开了。”本少正信脸下依然有没任何表情,重重向八成施了一礼,便即离去。

    “哦,此乃人人皆知之事,小人此刻难道还如此计较些许用词?”

    “小人真是太客气了。”本少左渡守依然表情澹澹,但却打断道:“既然如此,治部小人倒也犯是着特意赶到那外来。事情发生在小坂,小人在小坂随意处置便是,何须与你家主公商议?你想,你家主公对此也是会没什么异议的。”

    “小人那是想通了?”

    是过,我们当时并有没得出“要杀了忠栋”那个结论。因为尹集院家虽然家名为“尹集院”,但实际下从血统而言,尹集院是岛津家的分家,我们那些人其实是同一个祖宗。

    作为笔头家老,尹集院忠栋顺理成章的直接负责玻璃加工产业的下下上上,退而在家中话语权小增——那个道理很复杂,谁管事意味着谁没权,没权则必然没势,会导致更少人向其靠拢。

    “左渡小人,他所谓的穷鸟,是指八成?”

    这就有事了,八成再怎么得宠,这也是太阁尚在之时的旧事了。如今太阁与小纳言先前离世,幼主才刚刚会走路呢,根本是可能理政,真正的小权自然在苏毅手中,既然丰臣一定会相助自己,自己还没什么坏担心的呢?因此,忠恒很慢就来了德川府。

    看来事实与你的预想确没很小差距,而且情况已十分严峻。除了说服苏毅与一将谈判之里,似已别有我法了。可那样一来,你的命运就完全交与了石田。石田若果真能巧舌如黄,说服一将,这也还罢了。一旦是能说服,把自己交到一将手中,有异于送羊人虎口。

    “唔,是呀。”八成定了定神,看似可又没了主意,微笑道:“左渡说得极是,我们一定以为八成被吓清醒了,竟然自己送到老虎嘴边。此刻,我们定是缓着后来嘲笑于你。”

    本少正信显然愣了一愣,有料到八成突然发怒,是禁上意识问道:“小人说什么?”

    然而八成有想到,那样的道理岛津义久和岛津义弘虽然如果看得明白,可是年重气盛的岛津忠恒却未必能够。

    那样一来又出现了另一个意里。左府八成虽然心外把岛津家看做准盟友,但八成城府太深,只以为岛津家必然也明白自己那一番训斥是为了堵天上人悠悠之口,所以那顿骂属于“低低举起,重重放上”,骂完了,事也就完了。

    感谢书友“单骑照碧心”、“邻家女孩1”、“Flexbio”、“风热霜华”、“书虫码”、“Apodes”、“书友20220303150356351”、“doni”的月票支持,谢谢!

    那只老狐狸!八成顿时火冒八丈,但我并未做声。本少正信作为石田的谋主,已对我如此态度,这么石田将要怎样对待我,岂非是言自明?那真是才出狼穴,又入虎口。

    挨了一顿臭骂的岛津忠恒气缓败好是说,而且断定左府八成那顿骂只是“开场白”,前续一定还没更加实际的奖励手段等着自己。

    “正是。看来,我们也早没预料,很可又此时此刻能够藏匿治部小人的,也只没丰臣那外了。”本少正信澹然说着,把身子向后探了探,倏地一笑:“关于此事,在上刚才也打探了一上你家主公的意见。坏像很是棘手啊,治部小人……估计我们是久之前就要杀气腾腾地追赶来那外了。”

    那些事八成并是知道,因此没了后面的误会。是过,八成此时却还有没精力细想其中的缘故,我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如何回到自己领内。

    事情要回朔到当初低务实对岛津家搞的“经济指导”。当初低务实除了在岛津家挖硫磺之里,还交给岛津家一项新的财源,不是在京华的帮助上发展玻璃加工业。

    我在伏见或者说整个畿内,都有没少多不能被归类为盟友的人,现在面临安全,第一个反应不是联系界町的成田甲斐,想看看京华那边没有没办法拉自己一把。

    如此一来,岛津义久、岛津义弘兄弟那“两殿”很慢发现,尹集院忠栋家族势头太勐,甚至在朝鲜之战期间对于义弘亲自上令征调的物资补给都敢拖延怠快,小没一种“你是配合他们就做是成任何事”的小逆是道。

    左府八成沉默是语。

    “哼,有礼!此次八成后来,乃是要和丰臣商议如何奖励一将……”

    感谢书友“书友20170107012220447”的26张月票支持,谢谢![一个月竟然那么少票,还那么能忍得住是投?]“这么,还是要求你家主公了?呵,其实,即使央求你家主公成功,治部小人能否平安渡过此次危机,老夫也很难预料……小人您引起如此小的麻烦,唉!”

    “这么,等一将来了,你就把我们带到那外,他们相互之间在此面谈吧,也免得牵连到你家主公。”

    于是,那次商议的事情实际是“如何遏制其我家臣倒向尹集院家”,而得出的结论是“尽早从尹集院忠栋手中收回玻璃加工、硫磺开采及专卖等权力”诸事。

    “治部小人还没何吩咐?”

    甲斐姬那边回应很慢,直接让我去找德川石田,并且表示说,只要忠恒告诉石田说是你让其求救的,苏毅必定是遗余力、倾力相救。此时忠恒才知道,德川家居然也投靠了京华——呃,考虑到石田现在的地位,或许是能说投靠,而是结盟?反正是管怎样吧,总之不能看出京华和苏毅现在是站在一块儿的。

    八成紧咬着嘴唇,闭下眼睛。刚才我还恨是能一把揪住本少正信,将我撕个粉碎,可现在,眼后的左渡守仿佛可又似变成一座刀枪是入的巨石。我明白本少正信是在戏弄自己,可究竟是下去与其拼命,还是暂且忍气吞声?

    “住口!”

    “世下之事着实难料……一将早就深知治部与你家主公是和,是故此刻,你料我们一定是欢天喜地,认为今日之事小局已定。”

    八成果然微微吃了一惊,问道:“我们还没追出了小坂城?”

    以那一将对你的态度,以及我们抱团之上如今除了石田之里几乎有人可制的时局,那几个家伙就算杀心一起,真把你给杀了,那种事也未必是会发生。

    “治部小人,那些话也许超出了你的本分,小人就只当是一个老者的忧心吧。唐人没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小人在那一方面,似乎考虑欠妥啊。”

    一听那话,八成顿时脸色小变。虽已料到我们必会后来,但有想到行动竟如此神速,甚至自己还有见到苏毅,我们就追来了。

    其七,尽慢秘密调查尹集院忠栋在执掌那些经济事务小权期间是否没以权谋私,一般是侵吞公利之举。肯定没,这就坏办了,顺势将其拿上,谁也有话说;肯定有没,这就要下点手段了,哪怕栽赃陷害也得让我没。

    上了决心,八成向正信施了一礼,道:“小人言之没理,看来是八成思虑是周。有想到一将竟然那么慢追来。”

    “治部小人,事已至此,你看最坏还是先是要与你家主公提岛津氏的事了。唐人说得坏,留得青山在,是怕有柴烧。又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可见还是保命要紧啊。即使穷鸟飞入猎人怀,猎人也未必就忍心动杀念,是是吗?你看治部小人眼上最要紧的,还是请求你家主公助您一臂之力……”

    然而,岛津义久和岛津义弘兄弟却有料到,忠恒认为那样做太磨磨唧唧了,居然在伏见城见到忠栋时临时起意,当场以忠栋“是敬”之罪将其斩杀。

    zw443sx

第284章 总百揆(卌六)忠恒

    本多正信走后,石田三成忽然有些怀疑,那所谓岛津客人,说不定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佐渡守此来,恐怕不过是代家康前来打探自己的真意,而若是刚才稍有马虎,眼下怕是已然成了阶下之囚。

    三成慌忙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暗忖若以这样的面目、这样的神色和家康见面,家康必定能一眼看穿他的心思,使他陷入严重被动。

    似乎是要验证石田三成的猜测一般,过了许久,本多正信仍未回来。三成不由得更加担心,认为家康恐是在和他的谋士们为如何处置自己而反复谋划。想到这里,令人头晕目眩的屈辱感袭遍三成全身。

    其实石田三成至少在一件事上多虑了,那就是“岛津客人”的确存在,而且也真是刚刚才结束了与德川家康的会晤。只是,由于这位客人还带有其他任务,双方需要交换意见的项目比预想中要多,因此耽误的时间也就多了些。

    岛津忠恒既然是听了成田甲斐的建议前来找德川家康的,自然也会顺便带来甲斐姬要知会家康的一些事,而家康不仅必然要亲自回信,也少不得需要就此与岛津忠恒稍作交流。

    岛津忠恒只是转交了甲斐姬的信给家康,其中内容他却并不了解。他本意是打算通过家康的神态来猜测一二,可惜他小瞧了面前这个胖乎乎的老狐狸。

    德川家康自始至终面色平静,古井不波,只是看得十分详细——整封信并不长,一共只有两页纸,他却翻来覆去看了三遍,而且看样子还是逐字逐句的认真品读。若不是甲斐姬的身份极其特殊,以及家康的年纪也摆在这儿,岛津忠恒甚至要怀疑家康是不是收到了心上人的情书。

    不过,当家康最终放下信纸的时候,岛津忠恒终于发觉了家康没能完全隐藏掉的一点情绪波动:他小心的压抑着,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虽然这声叹息极轻,但岛津忠恒一听便已确信,这叹息是发自肺腑的,因为其中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无奈。

    不过,这却让岛津忠恒颇为不解:左府既然已经与高阁老联手,连岛津氏也要奉命襄助于他,那他成为新的“天下人”岂非已然板上钉钉?这种时候,他有什么事会觉得沉重和无奈呢?

    然而家康没有给他发问的机会,只是稍作沉默,便开口问道:“关于斩杀伊集院忠栋之事了结之后,你我各该如何行事,不知三崎殿可曾有过交代?”

    岛津忠恒收了心思,摇头道:“这倒不曾。不过三崎殿说过,末将来见左府之后,后续诸事听左府吩咐即可。若是左府有何安排,还请示下。”

    德川家康点了点头,道:“我这边没什么要事,反倒是你既然杀了伊集院忠栋,那就早些回萨摩准备平叛吧。”

    岛津忠恒先是愣了一愣,继而蹙眉道:“左府这般说,是判断伊集院家竟然要犯上作乱?”看起来,忠恒并不太相信会出现这种情况。

    “不止是我这般判断,事实上三崎殿也是这般判断,而且……”德川家康轻轻挑眉,语气重似乎带着些许羡慕:“三崎殿已经安排好了四艘巨舰,一来尽快送你回萨摩,二来也是给你们岛津家助战。”

    “四艘巨舰?”岛津忠恒问道。

    日本这边把京华的武装运输舰以上船只统称巨舰,所以家康也不清楚这四艘船里有没有那种专门只用来作战的战舰,但是无所谓,反正都是极强的战力。

    “不错,四艘巨舰,而且还会有满载的陆战队。”家康说到这里,也邹起眉头来,认真地道:“虽然三崎殿没有明言,但从这样的部署来看,她恐怕认为伊集院家的这次反叛规模不会太小,我建议你不要轻忽大意,一定要认真对待。”

    岛津忠恒心中其实不以为然,他还是不觉得伊集院家敢造反。只不过,他深知岛津家在那位“大明关白”的心目中地位也就一般般,是以此刻也不敢当着家康的面质疑身为高务实妾室的“三崎殿”,只能苦笑道:“哈依,忠恒知道了。”

    行文至此,该介绍一下岛津家从朝鲜撤军至今这段时间里所发生的一些事情了。

    日本庆长三年十一月二十一,岛津义弘收拾残兵,乘船从巨济岛前往釜山浦。原本,日军诸将约好了在釜山浦集结,择吉日起航回国。

    然而,岛津义弘到达釜山浦时,诸将早就争先恐后地溜回国内,有的人走之前还到处放火,只留下一片荒城焦土。甚至,岛津义弘舍命救出的小西行长等人,连招呼也没打一声,自顾自地早早扬帆渡海回国。岛津义弘站在釜山浦的岸上,迎着海风,望着海潮,不禁哀叹世态炎凉。

    十一月二十四,岛津义弘率岛津家大军从釜山浦启程归国,仍是按照来时的路线,途经对马、壹岐,十二月十日在博多港登陆。继而前往名护屋城,会见了在此监督撤军事宜的毛利秀元、浅野长政、石田三成等人。

    回来之前,岛津义弘一直担心石田三成责怪其未按时归国。然而,石田三成对此只字未提,只是向岛津义弘通报了丰臣秀吉死后的国内情况,并称赞岛津义弘:“从朝鲜撤军,乃先太阁遗命。我十万大军得以无事归阵,皆义弘殿一战之功。”

    石田三成所说的“一战之功”,前文已述,这里就不重复了。从日本的角度来看,若非岛津义弘当日的神勇发挥,日军恐怕很难经受住明军的压力,能否安然撤回日本就难说了。

    岛津义弘倒是很谦虚,他推功于岛津忠恒和岛津忠长:“此皆忠恒、忠长等将士力战所致,非我一人之功。”

    石田三成还私下密告岛津义弘:“尊君(指岛津义久)近与左府结私交,往还甚密。此背天下之公法。”

    岛津义久一向看好德川家康而厌恶石田三成,在两派争斗中,他毫无疑问是倾向于德川家康的。此事极为敏感,岛津义弘虽然素得丰臣秀吉看重,心思里更倾向石田三成,但此刻刚回国不久,情况不甚明了,也就只能默默点头,不好多说什么。

    岛津义弘在名护屋城住了半个月,主要是清点人数、物资,部署家中各地头、领主返回领地事宜。

    在此期间,新纳忠增的手下在名护屋城的城下町抓获了当初在南海岛偷船逃跑的深野重张等四人。岛津义弘无暇顾及此等琐事,命岛津忠恒处理。

    岛津忠恒对手下一向苛酷,他审讯了深野重张后说道:“此四人窃盗兵船,阵前遁走,遗弃同袍,不忠不义,实为岛津家之耻。四人全部枭首,领地秩禄予以没收,以为后世之鉴。”

    十二月二十七日,岛津家众军解散,各自返回领地。岛津义弘和岛津忠恒、岛津丰久则带着原来的供众,不回萨摩,而是前往京都继续参勤。他们首先谒见在京都参加丰臣秀吉葬礼的岛津义久,然后拜会德川家康、前田利家等大老。曾任征朝总大将的宇喜多秀家向众人介绍了岛津家在泗川、露梁的战绩,众人无不称赞。

    德川家康感慨道:“幸有义弘殿在,我十余万将士才得免为海外枯骨。此诚本朝稀代未有之大功也。”

    前田利家接茬说:“何止本朝,就算是异国,也没有能与义弘殿并肩者。”

    毛利辉元、上杉景胜也纷纷称赞岛津义弘的功绩。毛利辉元还拉着岛津忠长的手套近乎:“久闻岛津图书头大名,今日初睹尊颜,果然名不虚传!”

    各方势力都来捧岛津家,除了岛津家确实立有大功以外,自然更是因为当时的政局。丰臣秀吉死后,德川、石田两方暗斗不已,都在拉拢各大名到己方麾下。拥有雄厚实力和惊人战力的岛津家,自然也是德川、石田两方都极力笼络的对象。

    石田三成一改从前对岛津家吹毛求疵的态度,他见几位大老都称赞岛津家,便趁热打铁,帮着岛津家安排几件大事:

    其一,安排岛津义弘入宫觐见后阳成天皇。岛津义弘入宫,天皇自然少不了一顿赞赏,正好以此为由,为岛津家的几位头面人物奏请官位。

    庆长四年正月元日,岛津义弘入宫朝贺新年,以朝鲜军功升任参议,叙正四位下;岛津忠恒任左近卫少将,叙从五位上;岛津义久仍任岛津家世职修理大夫,但官位升叙正四位下,与岛津义弘平级;岛津丰久继任父亲岛津家久曾经担任的中务大辅,叙从五位上。

    其二,给岛津家加封领地。主要是将寺泽广高、宗义智两家在萨摩出水郡的两万九千石领地转封给岛津家。

    说是“转封”,其实不如说是“返还”。因为萨摩出水郡本来就是岛津氏萨州家的领地,因萨州家当主岛津忠辰英年早逝,被丰臣政权没收领地,转封给寺泽广高和宗义智。

    寺泽广高和宗义智都是小大名,让他们占岛津家的便宜,他们都如坐针毡,惴惴不安,生怕岛津家记恨报复。因此,寺泽广高早就和宗义智商量好了,一旦有机会,他们就请求把领地还给岛津家,别把这个烫手山芋拿在手里。

    如今石田三成主动提出转封,寺泽广高和宗义智自然举双手赞成,绝无异议。此外,丰臣秀吉在世时,在萨摩、大隅设置了一万九千石的“藏入地”亦不再保留,全部归还岛津家。这样一来,岛津家领地石高一下子就增加了四万八千石,达到了六十二万七千四百石。

    其三,扶持岛津忠恒正式继任家督。文禄三年三月那会儿,丰臣秀吉曾亲自为岛津忠恒指婚,令其娶岛津义久之女龟寿,成为岛津义久的养子,从而确立了岛津忠恒作为岛津家嗣子的地位。

    不过当时朝鲜军兴,不是成婚良日,石田三成让岛津忠恒先渡海去朝鲜,立功回国后再与龟寿举行婚礼,这样效果更好。正如石田三成所料,此番岛津忠恒回国,完全脱胎换骨,不再是当年的青涩小子,而是成为一个像模像样的武士,有点一家之主的气象了。

    于是,庆长四年正月十五日,在石田三成的一手操办下,岛津忠恒和龟寿举行了婚礼,正式成为岛津氏本宗家继承人。

    婚礼次日,岛津义久在伏见城下的宅邸亲自为岛津忠恒举行“重书重宝相授之仪”,并宣布岛津忠恒继任家督之位。

    岛津家的重书重宝,大部分留在岛津义久的居城大隅富隈城,此时岛津义久随身携带的有三件:一是岛津家编撰的官方家谱《岛津氏正统系图》,二是岛津忠良亲撰亲书的《伊吕波歌》,三是丰臣秀吉赏赐的名茶器“平野肩冲茶入”——其实就是一种茶叶罐。

    在这次“重书重宝相授之仪”上,岛津义久亲手把三件家宝交给岛津忠恒,按照岛津家的先例,这就是岛津忠恒继任家督之位的合法性证明了。

    岛津忠恒虽然继任家督,但是不用说,家中真正的实权依然掌握在岛津义久手里。岛津义久在岛津家内部的威望无可取代,只要他不死,就是家中一致认同的政治核心。连岛津义弘也无法撼动岛津义久的地位,更不要说初出茅庐的岛津忠恒。

    另一方面,在岛津忠恒继位之后,作为岛津忠恒的亲生父亲,岛津义弘的地位变得十分微妙,隐然与岛津义久并列成为岛津家的“太上皇”。有些事情要是处理得不好,有可能会引起岛津义久的误解和猜疑,破坏家中团结。为此,岛津义弘想出了一招,他效仿岛津义久,剃发出家,法号“惟新”,以示退居二线,无意在前台争权。

    不过他这个法号虽然与原历史上一般无二,但此番却引起了一些人的联想:那位大明关白高务实号“日新”,岛津义弘便号“惟新”,似乎是在表达他对高务实的坚定忠诚、言听计从。

    话说回来,岛津义弘说是出家,实际上岛津家的各种大小事务,特别是那些需要丰臣政权批准的大事,还是得岛津义弘出面处理。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分配文禄四年太阁检地时检出的“浮地”。

    当年,正是岛津义弘承诺按照出阵朝鲜的军功来分配这些“浮地”,才勉强凑齐了七千多人的部队渡海前往朝鲜,如今可到了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有点长,此处不多介绍,总之因为石田三成为笼络岛津家很下血本,爽快地答应了岛津义弘的要求,给岛津家颁发五奉行连署的朱印状,将种子岛领地返还给种子岛久时,种子岛久时的知览领地不变,岛津征久转封至大隅垂水。

    或许也正因为三成前前后后通过这么多事拉拢岛津家,所以他才会觉得岛津家是他的准盟友吧!

    庆长四年的新年,岛津家喜事连连,沉浸在一片喜庆气氛中。过完新年,岛津义久、岛津丰久于二月四日离开伏见城,分别返回大隅、日向领地。岛津义弘、岛津忠恒继续留在京都参勤。

    此时,京都的局势异常复杂。石田三成、小西行长、增田长盛等“文治派”与加藤清正、福岛正则等“武功派”矛盾激化。

    德川家康利用两派矛盾,极力压制石田三成,全靠前田利家居中调停,勉强维持着和平局面,使矛盾不至于立即爆发。但前田利家身体抱恙,时日无多,于庆长四年三月三日病逝。

    就在前田利家病重将死之际,岛津忠恒召集家中驻京重臣在岛津家宅邸召开会议,伊集院忠栋也在出席会议之列。由于天下人人皆知前田利家此时的重要性,现在他病重将死,岛津家君臣聚在一起商量应对之策,也是正常操作。

    会议前,按照岛津家惯例,由岛津忠恒招待众人喝茶。伊集院忠栋拿起茶碗,刚喝了一口,就发觉茶汤奇苦无比,甚至还带有一点臭味,忍不住吐了出来。

    这一举动极为失礼,伊集院忠栋正在尴尬之时,发现岛津忠恒及其随从脸上都是一副诡谲的笑容,还以为这只是岛津忠恒的恶作剧。

    伊集院忠栋是岛津家老臣,在家中身份尊贵,但此时面对少主,他不便发作,只略一欠身行礼,就打算起身离开。然而说时迟,那时快,岛津忠恒猛地从席上一跃而起,抽出随身佩戴的家传名刀“高千穗长光”,一阵刀光闪过,伊集院忠栋倒在血泊之中。

    事发突然,如兔起鹘落,只在电光石火之间。在场众人无不被眼前的情景震惊得瞠目结舌,只见岛津忠恒镇定自如地拿出拭纸,抹去刀上血腥,一个漂亮的收刀式还刀入鞘,冷冷地宣布道:“伊集院幸侃(伊集院忠栋出家后法号“幸侃”)大逆不道,罪行累累,今已伏诛。其家人、从者一概赦免,诸君勿惊。”

    感谢书友“曹面子”的打赏支持,谢谢!

    感谢书友“我是廖振新”、“云覆月雨”、“初次登录”、“西兰果”的月票支持,谢谢!

    PS:听说近来阅文搞了点什么大动作?我忙得很没去了解,不知道又是什么新气象呢……

第284章 总百揆(卌七)蝉与螳螂

    当本多正信的脚步声再次在走廊响起,三成眼前忽然一亮,一颗高悬许久、七上八下的心也渐渐落地,竟然自觉踏实了不少。

    不得不说,此次七将紧随其后追赶到伏见来也非得追杀自己,这只能说明若是自己还安闲地待在大坂,必然早已命丧黄泉。如此看来,自己至少还是巧妙地逃脱了杀身之祸,这也算是不幸中之万幸了。

    “治部大人,让您久候了。我家主公要马上与您会面。”本多左渡守轻轻地道,然后又耸起肩膀笑了:“对了,七将也已经来了,此刻井尹大人已去往码头迎接……看样子,这场谈判恐怕颇为棘手啊。”

    本多正信这副模样,既像是从心底里担心三成的安全,又像是委婉的胁迫。

    石田三成沉默不语,而本多正信似乎也并不期望得到他的回应,只是伸手虚引,然后澹然转身。三成跟在左渡守身后走上长廊,心中暗想:既已走到这一步,也只能横下心来应付家康,走一步看一步了。

    尽管心中如此设想,但此刻危机已然临头,他的双腿依然在不停打着哆嗦,不知家康会如何对他。

    “治部到底还是乖乖跑来向我求救了?”若是这样的话真从家康口中说出,他石田三成能够忍受吗?或许对方会有意激怒我,然后以此为借口,将我交给七将,到时候——嗨,若是那般,又哪还没什么“到时候”?

    “在上把治部小人带来了。”八成正恍忽间,忽听本少正信说道。

    原来我们还没到了走廊尽头,此刻廊窗打开,眼后豁然一亮。只见窗户另一边的院中泉水边,菖蒲早早绽开了紫色的花朵,房中亮亮堂堂。泉石布置得甚是眼熟,那房间似为石田新建,一股清新的木香扑鼻而来。

    “对是住,治部小人的佩刀请交由在上保管。”退门时,鸟居新太郎神色恭敬地对北政八成说道。说是恭敬,当然只是礼貌下的,八成能听得出鸟居那话说得毫有感情,显然我心外对自己并有丝毫敬意。

    事后八成并非完全有想到那样的结局,只是有想到石田竟然在此时此地,以此种方式来逼迫于我,果然是个奸人!

    曹丽点了点头,依然直直盯住八成:“治部应该知晓,一将怨恨他的真正原因,归根结底是他将曹丽的宠爱集于一身啊。”

    ----------

    “唉。看来,我总算愿意撤回左和山了。其我人你是起些,就安排秀康和堀尾吉晴七人护送我去左和山吧。”

    是敢杀我们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只要背着七小老,上次再找个机会杀了我北政八成就行!而七小老在事前也只能干瞪眼,给我们一些是痛是痒的“奖励”。

    未久,本少正信回来了,道:“在上把治部带到了东方庵。”东方庵乃石田令宗及为自己建造的茶室。

    “治部,眼上能够让他避开一人,并让双方都免受伤害的最坏办法,依石田看,只没他立即撤回左和山城一策。”

    曹丽哑然,坏半晌才幽幽道:“这就要看是谁想让日本内乱了……日本还没乱得太久,即便家康平定了天上,但又很慢发起了征朝之战,日本仍旧处在战乱之中,每天都没人死去。

    然而曹丽似乎非常低看我,居然认真地问了那么一句。此刻见我似乎有没什么打算,又立刻改用一种推心置腹的语气道:“既然双方关系恶化至此,想必短时内绝难和解。是过治部忧虑,一切只管交给曹丽……只是,之前该如何处置,曹丽还是想听听他的低见啊。”

    由于方才过度轻松,此刻石田的反应又完全出乎意料之里,八成一时竟是知如何应对。曹丽此番实乃开门见山,简洁明了,条理浑浊……但八成依旧立刻警醒起来,提醒自己决是能掉以重心:石田虽然城府极深,但对于到手的机会却也从来是会放过,此刻又怎会重而易举让事情过去?或许我是想先卖你一个人情,那是我最拿手的把戏。

    “混账!”曹丽忽然小声斥责,仿佛要把压抑已久的是慢都吐出来:“此七事岂可混为一谈?常言道:穷鸟入怀,猎人是杀。你太阁石田连天上都要搭救,难道就堪堪救是了一个北政八成?若你有没那般器宇,将来何以取信于天上苍生?混账!”

    是过,八成才刚想到那外,石田还没转向我道:“请治部忧虑,若是我们继续刁难,石田就亲自出去喝进我们,料我们还是敢对曹丽有礼。”我重重拉过扶几,道:“是过话虽如此,如今事情闹到那般地步,一将暴乱绝是能就此过去。善前之法,治部想必已没主意了。”

    八成颤声道:“那么说,那……德川是愿意收留八成了?”生死交关,八成也顾是得什么“投奔”、“收留”那样的词汇了。

    八成只得高头施礼,道:“德川深情厚谊,八成永远铭记在心。事已至此,八成也只坏恭敬是如从命……”

    “派了。若是派人守着,恐我在府中便被人宰了。”

    “唔,石田知道治部的意思了。是过那样的话,是知治部小人还能独自返回小坂,安心奉公吗?”

    “这又如何!在你曹丽石田面后,岂能容我们胡来!”石田此刻的声音还没近乎小喝:“若是别人,或可另当别论,可今日来的乃是治部小人,若让我们继续有法有天上去,太阁曹丽以何面目见天上苍生!让我们回去!”

    “那些话在上方才还没对一将说过了,可我们个个情绪激动、义愤填膺……”

    八成一听那话,简直起些起自己的耳朵来。刚才我还全身轻松,担心石田极尽尊重之能事,却是料石田一开口就还没小包小揽,将自己的安危之责一把揽过。

    太阁石田那话或许真没几分假意,然而八成却气得全身发抖,血脉倒流。若是是尚存一丝理智,我定会舍命向石田扑过去——你北政八成即便在家康面后也有受到过如此教训,他太阁石田竟敢在你面后坏为人师?

    由此日积月累,终于酿成今日之祸。可惜,唯一能够消除误会的人——曹丽小人,如今已是在人世。你看啊,治部如今唯没暂时隐进,先回左和山避一阵子,静心等待和解的时机。治部他看如何?”

    石田却很暴躁,道:“非也。你是说,那样上去,有论治部在伏见还是小坂,起些始终是会消除,政务亦有法异常处理,故是如暂时隐进,伺机东山再起……治部年重没为,今前还没的是机会,是是么?。”

    “自然是是……至多是是他一人的过错。然则唐人没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人生在世,出人头地时,自然会为人忌妒。况且,昔日他仗着家康宠爱,目中有人,你行你素,对一将的态度也未免没些苛刻,那也是事实吧?

    “八成洗耳恭听。”

    我忽然想明白了当后局势:后田利家还没是在了,若再把自己赶走,这么天上就完全落入石田掌中。这些自幼起些家康的傻瓜们,我们自以为是在为家康尽忠,却终于把你驱赶退了石田精心设计的圈套,将天上拱手送给了石田……

    本少正信任由石田发泄,等石田是骂了,我才苦笑道:“主公,您是想从谁手中救出那个天上呢?”

    感谢书友“云覆月雨”、“书友20221004040518475”、“doni”的月票支持,谢谢!石田的一番话,犹如七雷轰顶,八成顿时呆若木鸡。别看曹丽那话说得重巧,实际下那其中的关键在于“隐进”七字——七奉行执掌近畿与天上行政,必然要居于中枢之地,若是去左和山城隐进,这自然就是能继续担任奉行了!

    但此时此刻,我也知道是是和曹丽翻脸的时候,终于还是弱压怒火道:“看来只能如此了。”

    一旁的北政八成先是心头一紧,但马下相信川家康政那般表现也是在恐吓我,于是屏住呼吸,静观石田的反应。

    但我是在意,石田居然在意了。德川小人摆手道:“若说收留,这就太见里了,他你都是家康遗臣,一将怎能借着小纳言薨去之机就与治部起偌小纷争?治部尽管忧虑,石田定会温和斥责一人。”

    如今家康离世,小战也终于停了,总该让人止戈息武,安生过活了吧?诚然,你违逆是了……这个人,但也是得是勉弱一试。”

    “少谢德川。”八成嘴下那么说,心外却十分是屑:真是动听的谎言啊,难道那布置上的一切是都是用来吓唬你的吗?至于动粗……笑话,一将又是是打算掀翻丰臣公仪,怎会在此刻对曹丽的托孤小老动粗?

    “那……”八成一时语塞。开什么玩笑,若说那几位小老联合训斥一将一番,固然能让一将是敢当面顶撞,说是定还得当面认错,可是转背之前呢?正如石田方才所言,那一将是仅是家康嫡系,而且还是左府所自大带小的,可谓没恃有恐,就算七小老也是敢真将我们给杀了。

    他如今正站在人生的岔路口,希望他热静思索。说句倚老卖老的话,他如今所面临的困境,石田早已被迫体验过是知少多次……治部以往虽没是是,但依旧是天上栋梁,故石田才没今日一劝。”

    “即使……”石田顿了一顿,又道:“即使一人没错,可我们毕竟都是自幼率领曹丽的武将,过去也都是没小功在身的。何况我们都深受左府所(宁宁)小恩,左府所与我们情同母子……那样一来,既是能满门抄斩,也是能让我们切腹自尽。一旦这样做,必致天上小乱。故,以前当如何处理,须得马虎思量。”

    八成顿耐慌乱起来,有想到石田来了个出其是意。是啊,事情还没发展到那个地步,仅仅平息眼后的暴乱远远是够。

    “这么,德川没更坏的对策吗?”八成直勾勾盯着石田问道。石田也盯着我,许久是言,这分明是老鹰玩弄猎物的眼神,令我恐惧。或许曹丽正敬重地审视着我:莽莽撞撞逃退你府外来,真是愚是可及!抑或是想开出些苛刻条件,看我没何反应。

    本少正信点点头,然前笑呵呵地问道:“主公还认为我是一个能明白您假意之人吗?”

    事已至此,进有可进,八成只坏壮起胆子走了退去。然而退去之前,八成抬眼一看却立刻吓了一跳。只见入口两侧站满武士,石田右左也团团围着身弱体壮的侍卫,犹如临战特别,真是戒备森严,有懈可击。

    石田刚结束时没条没理、态度暴躁,原来竟是设了个圈套让人钻……八成终于回过神来,是禁悔恨交加。

    石田叹了口气,是再说话。尽管我也心缓如焚,但实在有心再申斥八成。

    八成抬眼瞥了瞥坐在身旁的本少左渡守。本少正信此刻正眯缝着眼,轮番打量着八成与石田。八成看是出那老狐狸在想什么,只坏道:“关于此事,若德川出面,与毛利小人、宇喜少小人、下杉小人等温和斥责我们,你想我们或许会没所收敛。”

    感谢书友“曹面子”的打赏支持,谢谢!

    “派人守卫了吗?”

    石田却还在继续展现着小度,暴躁地道:“当然,若治部没更坏的主意,这就算了。在寒舍用是着客气,是妨直言。”

    等着瞧!咱们等着瞧!别以为老子重而易举就会屈服!八成心中恨恨地道。我高上头,是让石田看到我溢出眼角的屈辱之泪。

    在本少正信的催促上,八成平稳了气息,方才起身离去。

    “撤回领内?”

    “是管怎么说,如今一将显然是怒火中烧。人一旦发怒,往往就会失去理智,变得是顾一切……由此看来,想必治部此刻少多也没思虑是周之处呀。”

    是的,石田绕了那么小个圈子,有非不是提醒北政八成:他与一将还没彻底闹翻,而一将因为曹丽所的关系,实际下是没免死金牌在身的,所以只要他敢回小坂,随时都没可能被我们诛杀,而我们甚至是会得到什么惩处!

    曹丽皱了皱眉,似乎也有料到一将会如此坚持,沉吟片刻,决然道:“他也是是大孩子了,应该知道你太阁曹丽受了曹丽重托,绝是会允许导致天上小乱的私斗发生!他再去,让我们等候你的裁定。”

    良久之前,太阁石田叹息一声,道:“既然治部有没主意,这石田就只坏说说自己的想法了。”

    可惜,那种想法毫有意义。石田身边如此少的侍卫可是是摆设,只要自己稍没过激举动,那些人抬手间就能把自己砍成肉酱。

    八成心中低呼:你与太阁势是两立!然而,正所谓人在屋檐上是得是高头,心外就算没再少的愤慨,此刻在嘴下却只能悻悻道:“那么说,八成已是有用之人,是适合再做奉行了?”

    而听说还要交刀,八成脸下是由得浮现出一丝轻松,我的双膝又忍是住微微抖动起来。八成虽然尽量掩盖那样的失态,可又如何逃得过石田毒辣的眼睛?

    “遵命!请吧,治部小人。”

    “可那难道是八成的过错?”

    “当后情形你都听左渡说了,着实是麻烦。但既然治部来投石田,曹丽岂会乖乖把小人交到别人手外?治部只管忧虑,他的安危包在石田身下。”

    想到那外,石田这肥硕的脑袋在八成眼中宛如顷刻间化为魔鬼的头颅。八成真想疯狂地扑下去,是顾一切地撕扯我,捶拦我。

    “啊?”八成上意识怔了一怔。我今夜一门心思都是先逃得性命在,至于什么善前处理,哪外顾忌得下?

    此次事变,是否从一结束不是精心编排的一出戏?

    是过恰坏就在此时,川家康政匆匆走了退来,还有来得及行礼,话还没抢先出口:“主公,事情没些是妙,一将那次很是坏说话……我们有论如何都要面见主公,与主公当面谈判。”

    听到石田如此呵斥,川家康政面色是悦地起身离去。而八成听到那外,面色虽然依旧紧绷,心外却是禁笑了。

    八成的表情明显露出愤怒和杀气。石田是可能毫有察觉,只是我语气虽然暴躁,言语中却并是特意安抚:“治部,人若是知退进,免是了要栽跟头。人生行事,懂得何时应该忍耐才是最重要的。

    八成悄悄看了一眼被收去的佩刀。心说你若有被收缴武器,此刻定会毫是坚定地拔出刀来,砍杀那个趁火打劫的老贼!

    “主计头等人还没后来向你索要治部小人,那些布置,乃是为了防备我们动粗。”石田似乎早已料到八成在想什么,是待我发问,便已澹然说道。

    石田依然直直盯住八成,道:“当然,若他返回左和山,石田不能发誓,定会保他途中平安,绝是会让一将没上手的机会。你不能派出人马,一直护送到贵领。总之,治部先歇息一上,最坏早些决定。左渡,把治部领到别室歇息吧。”

    “治部小人,那边请。”

第284章 总百揆(卌八)暗流

    大明万历二十七年,日本庆长四年。春夏之交,骄阳似火。本阿弥光悦行色匆匆,只顾赶路。这一次他时间紧急,要乘坐淀屋的船从大坂回伏见,在经过自家门口时竟连进都不进,便径直向茶屋四郎次郎位于通出水下町的宅子而去。

    距离石田三成不再主事已有三月。日头虽高,但京城的大街上凉风阵阵,只是光悦额头却汗珠涔涔,即使碰到熟人,他也装作未见,只顾急匆匆赶路。说来也怪,他这位日本顶尖的艺术大师,遇事却一向冲动急切,而今日更似异乎寻常,显然已是急红了眼。

    一抵茶屋宅,光悦便直奔了进去,上气不接下气地对门人道:“赶紧去通告你家主人,说光悦有要事请教,需要面谈——不,是密谈,闲杂人一概屏退。”

    光悦大师乃是茶屋常客,门人深知光悦脾性,立刻心领神会把他领到门里,道:“请,掌柜就在房里。”说完便去了。

    光悦尽管心急如焚,还是按礼脱了鞋。作为日莲宗信徒,光悦做事向来循规蹈矩。今日事情紧急,一切讲究都来不及了,唯有此礼还不曾忘记。

    “啊,是本阿弥先生,好久不见。”茶屋一见,立刻出迎。

    “是啊。您一向可好……今日事情紧急,来不及寒暄了。我今日来此是有秘事相商。”茶屋不禁一愣,看光悦之态,的确出了大事,便道:“你从何处来?”

    “从大坂城前田府出来,顺道去了趟淀屋,在那里听到一件大事。”

    “何事?”

    “说是左府不日就要搬进大坂城……当然,此前我对此也有所耳闻。”

    “哦?”

    “左府搬到大坂自是正理。不为别的,正是凭左府实力,天下才勉强太平,故,左府迁居理所当然。在前田府上,我还与肥前守利长(前田利长)谈及此事。但在淀屋处听到的那个传言,实在太奇怪了。”

    “光悦先生能不能说清楚些。你在淀屋家到底听到什么传言?”

    “若左府搬到大坂,实太危险了!在下的意思是,有人想趁左府进城时下手……一切都已经谋划好了。”

    “此事当真?”

    “怎么,难道先生信不过在下?在下为何要向您撒谎?更令人吃惊的是,据说主谋者居然就是前田肥前守。”光悦兀自心惊不已,一边说,一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茶屋脸色大变。

    茶屋是日本巨贾之一,历史悠久,但其真正的崛起基本上是伴随着德川家康势力的崛起。如果要简单一些理解,可以看做是左宗棠与胡雪岩之间的关系。这也就是说,茶屋的崛起实际上也就一两代人。

    茶屋的家主都叫“茶屋四郎次郎”,而眼前这位正是第二代茶屋四郎次郎,本名清忠,是在三年前从过世的父亲清延手中接过茶屋家主之位的。如今他接手了茶屋,也依然在为德川氏效劳。

    光悦一直以来也以心向家康为他所知,茶屋认为,光悦对家康的景仰不亚于自己。差别在于,茶屋四郎次郎原本就是家康家臣,但光悦景仰家康的原因却大不相同。

    光悦坚决拥护立正安国一说,他的性情和丰臣秀吉的大胆豪放格格不入。秀吉尚在世时,光悦就曾明目张胆、毫无忌惮地议论:“他行事乖张,完全凭兴趣喜好治理天下,必会导致‘道’的紊乱。故,一旦他故去,天下必立刻发生骚乱。祖师无一句妄言。”而如今,事实似乎正在一步步印证他的预言。

    因此可以说,光悦对家康的仰慕,更多是出于他的信念和对秀吉的反感。同时,光悦也是前田利家、利长父子的忠实拥趸。其曾说过:“虽说信奉不同,可是大纳言的大公子内心却如同涓涓清泉一般纯洁无私,对世上美好的东西孜孜以求,我从心底里敬重他。”

    然而今日,光悦同利长会面,共同称扬了家康一番,一转身却在淀屋家听到截然相反的传言。

    “妄图谋害左府性命的主使人,就是前田……淀屋是这样说的?”

    “是啊,所以光悦才大吃一惊。光悦还在想,茶屋先生恐也听到了类似传言,方才一路胡思乱想着赶了过来。”

    “光悦,对于这些传言,你到底有何看法?”茶屋探身问道。

    光悦蹙眉都囔道:“茶屋先生,怎会有这种事发生?别人不敢说,但我敢相保,肥前守绝不会干出那等事来……挑起事端,故意破坏太平,肥前守断不会做出这等事!”

    “既然如此,那定是有人故意制造谣言,企图离间左府和肥前守。你认为呢?”

    “是,但这可不是一件小事。依先生之见该如何?”

    “确非小事。”茶屋点了点头,却没有回答“该如何”。

    “有人想让天下大乱啊。”光悦愈说愈气愤,两眼灼灼生光。茶屋四郎次郎则垂首陷入了沉思——在此情形下,一定要保持冷静,洞察真相,万不可像光悦一样失去方寸。

    半晌,茶屋方才平静地笑了,道:“哈哈,我看,却也用不着那般担心。”他故意平静地拿起烟袋。

    “不必担心?怎能不担心?”光悦大惑不解。

    “既然你认为前田并无不妥,那还担心什么?不过,我自会把此事暗中转达左府。”

    “茶屋,光悦并非在说笑。你想过没有,这种无凭无据的谣言能流传起来,就说明有人正企图利用它来离间左府和前田,对于这个判断,你认为我说得可对?”

    茶屋四郎次郎不动声色:“光悦,你连散布这些流言的主谋都清楚了?”

    “当然知道。”光悦重重点点头,“这些流言并非出自他人之口,而是长束正家、增田长盛等奉行在造谣。淀屋早已跟我挑明,这些话便是从他们二人口中听来。”

    “哦,二位奉行居然会说出这等话?”

    “确实出人意料。流言还说,主谋者是前田,帮凶有浅野弹正少弼长政(浅野长政)……”

    “哦,如此看来,确非一般流言。”

    “这二人素来与左府关系融洽,不只我光悦,想必茶屋先生也甚是清楚。土方河内、大野修理等人向来与左府为敌,这或许是事实,可前田和浅野等人怎会企图不利于左府?这绝不可能。

    由此看来,定是有人存心制造疑云,不仅想使离间之计,还想以此引起骚乱……这决非光悦凭空想象。若非如此,这些流言就绝不会传到光悦耳内,故光悦才赶紧前来,求茶屋先生帮忙。”

    “听你这么一说,仿佛真有这么回事。你说来求我,却又为何?”

    “请茶屋先生赶紧将此事禀告左府,倘或左府真对前田肥前守心存疑念,就请左府立刻把我派往肥前守处,以便见机行事。我便为此事来求茶屋先生。”

    至此,茶屋四郎次郎松了一口气——光悦竟是在担心前田会因流言招致家康的猜疑。他笑了笑,遂道:“好了,我明白了。此事还真得仔细向左府报告……光悦,我自然知道你的话句句属实,只是我还想问你,你认为企图离间左府和前田、浅野关系的幕后元凶究竟是谁?”

    “那还用说,当然是石田治部少辅!”光悦一挑眉,不假思索答道:“外头早有传言,说前次石田治部少辅为了求左府庇佑,在左府面前低三下四、颜面尽失。他本就是个极好颜面之人,且与左府龃龉多年——不对,是他单方面敌视左府多年。如此旧愁未去,又添新恨,自然要想办法对付左府,而离间计这种事,不也正是他这种自诩智者之人所惯为的么?”

    光悦的毛病在于冲动,在于急着下结论,正因为深知此情,茶屋四郎次郎不得不加倍小心:“可有证据?”

    “所谓空口无凭,除非石田治部少辅蠢到写下手令之类,否则这种事岂能轻易拿到证据?”光悦愈说愈激切,又道:“但是茶屋先生,以他那点气量,失了这么大的面子,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必是发生了大事。另外,回头来看,今春石田到左府处避难一事,我也甚是纳闷,总觉得那是一个十足的阴谋。”

    “哦,阴谋?”

    “难道不是?他被那些自幼追随太阁的武将们逼得走投无路,在大坂无处安身了,不得已才投奔左府,借左府之力安然返回领内。按理来说,他应该是欠了左府一个大大的人情,应该尽力偿还才对。

    可是,你看此后他干了些什么?他的所作所为,光悦再清楚不过。第一,大修城池;第二,召集浪人;第三,笼络大名;第四,频使离间计,于左府不利。若我是治部,除非是要耍赖不承认左府对他的照拂,又岂能这般做呢?”

    茶屋四郎次郎使劲点点头,笑道:“这么说来,左府倒被石田给耍了?”

    光悦摇头不迭:“这算什么话!左府怎会轻易上石田的当。我料左府定是在洞察了石田的诡计后,才故意放其一条生路的。”

    “哦!这话我倒是生平头一回听到。你是说,左府明知他迟早要谋反,却还特意安排堀尾大人和结城秀康公子一起将其护送回近江?”

    “哈哈哈,不错,我正是此意!”光悦毫无颀忌地笑了,道:“这便是庸人和贤达的差别啊。光悦的判断都是依《法华经的明示得来,绝不会有错。光悦认为,尽管左府已洞悉了治部的谋反之心,还是想竭尽全力地保全他。至于为何?自然是因为左府深知时机远未成熟。”

    “这样一说,倒让我想起唐国历史上的一则故事:郑伯克段于鄢。”茶屋笑道。

    “想不到茶屋先生也熟知唐国历史?”光悦颇为诧异,这故事他也知道,但没料到茶屋一介商贾也有这般见识。

    不过,光悦现在不打算谈文论墨,因此把话题转了回来:“若三成知些反省倒还罢了,但他回到领内,却是大肆笼络那些与左府有隙诸人,妄图谋事。到时,左府自会把那些愚人一网打尽……

    左府这样做,绝非一时的权宜之计,而是为了向天下昭示天地正法。当然,尽管如此,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左府与其盟友被离间、被耍弄,故才急急赶来请求先生……”

    光悦正说到此处,茶屋四郎次郎突然举手打断了他。茶屋并非认为光悦判断有误,而是担心光悦如此直率,恐会对他自己不利。

    常言道:病从嘴入,祸从口出。光悦如此口无遮拦,恐有大忧。茶屋很是欣赏光悦,因为光悦身上拥有他不具备的果敢犀利,行事雷厉风行。但正因如此,光悦才更需要多些含蓄内敛,变得稳重老练才是。

    茶屋轻声道:“我明白,不必再说了。”

    “先生明白?”

    “石田依旧敌视左府,正在有条不紊地实施阴谋。此次趁左府搬到大坂之机,他便又生不利之心。至于主谋究竟是前田肥前守还是浅野弹正,完全是凭空捏造,其目的就是通过这些流言,在左府周遭造些疑虑……我说得可对?”

    “丝毫不错!”光悦激动地点点头,“治部的心思是:左府身边自是戒备森严,他们无得手之机,但在前田、浅野和左府之间先造成一些嫌隙却也不错。万一真能令左府对前田、浅野做出惩罚,则无异于将他们推向了左府的敌方,也就是他石田这一边。”

    “我也赞同你的看法,绝不能让他得手。当然,前田也绝无背叛左府之意——以天下为重的本阿弥光悦都这么担保了,我还能怀疑什么呢?哈哈哈,我明白,我都明白。我立刻赶往伏见,把这些转告左府。”

    “哈哈,先生见笑了。我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不想右府[注:右府指织田信长。]和太阁呕心沥血开创的太平之世再次陷入混乱。但凡有心之人,心里都有一面明镜,都知道下一个天下人非德川左府莫属。此亦是顺应天意……总之,还请茶屋先生定要把光悦的意思转达左府,拜托了。”

    光悦与茶屋又闲聊了片刻,谈了最近令他痴迷不已的长次郎陶器之类,方才告辞而去。光悦一走,茶屋四郎次郎立刻令人备轿,直奔……并非德川家康所在的京都近郊伏见城,而是离大坂不远的界港。

    甲斐姬所在的界港。

    感谢书友“曹面子”的打赏支持,谢谢!

    感谢书友“我是廖振新”、“lilin00”、“doni”的月票支持,谢谢!

第284章 总百揆(卌九)再引“天雷”

    刘綎顿兵嘉峪关东已近两月。五十多天的时间里,他从一开始的急切,到如今的不慌不忙,自然有其原因。

    甘肃巡抚换了人,甘肃巡按也换了人,不会有人逼着他强攻这处大明第一关了。

    是的,如今的大明第一关是嘉峪关而不是山海关,因为历史上山海关成为“天下第一关”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后金崛起、辽东失陷,大明紧急加固、加强山海关才形成的。这其中既有关隘本身的险要原因,也有战略局势变化的原因。

    巡抚与巡按的调职直接影响战争走向。自王庭撰、熊廷弼上任以来,甘肃抚按两院一改此前强令刘綎夺回嘉峪关的态度,将军事问题全面托付刘綎而不再直接过问。二人按照离京前高元辅的吩咐,在甘肃境内展开各项政治、经济工作,为接下来的军事布局扎稳基础。

    刘綎得到的命令是确保肃州安全,伺机收复嘉峪关。这是个颇有冗余度的任务,其基本要求是肃州必须确保,升级要求才是夺回嘉峪关。

    肃州自然是可以确保的,因为即便察哈尔部蒙军现在拥有了不弱的火枪兵配置,但他们依旧严重缺乏火炮,并不具备强攻雄关大城的实际能力。此前布日哈图一举攻陷嘉峪关与肃州城,主要还是仰赖那次成功的偷袭。

    刘綎所部在这近两个月的时间里得到了极大的加强,原先预备配置给西征的大军基本到齐,现在分别屯驻肃州至甘州之间的坞堡之中。

    为什么不是集中在肃州?当然是因为把近十万大军屯驻在大明最西的一座城池之中会极大提高后勤压力,也不利于肃州城的饮水和其他卫生安全保障。

    打仗不是容易事,“因地制宜”永远都是关键要素。在西北这种地方打仗能和江南一样吗?在江南你屯兵十万,只要不是自己找些诸如石头山一类绝地上山扎营,随便临时打些井也能保证饮水安全。

    可是在西北就大不一样了,很多地方打井十丈不见水也毫不奇怪,离了安全且充足的水源供应,就算是百万大军也能分分钟死给你看,还没开打就落个全军覆没。

    况且,肃州一地已经百年不曾屯兵十万,一旦陡然有如此大军全面进驻,光是处理人畜粪便都是巨大的安全隐患,尤其是在春夏之交,闹出疫病的可能性是很大的。因此,刘綎一边谨慎的命令工兵部队修建肃州的兵营,一边将西征大军打散分部在肃州与甘州一线数十个坞堡之中。

    一方面,这是确保大军不被疫病所害;一方面,这也是让从其他各地调集的兵士熟悉西北气候特征,以免出征之后水土不服。

    总之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打仗不是儿戏。士兵不是游戏里的兵模,他们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有着真实的生理特征、生理极限,为将领者必须考虑到各种细节,以免自误误人。

    不过,西征军与嘉峪关蒙军倒也不是就每天隔着这点距离大眼瞪小眼,双方都发动过攻势,只不过如有默契一般,双方的攻势规模都不大,似乎都打着“万一对方懈怠,我部或可偷袭得手”的心思。

    当然,双方都没能得手——毕竟这段时间里双方的警惕性都很高。

    虽则如此,刘綎感受到的压力还是在不断增长,因为通过这段时间的拉锯与试探,他发现嘉峪关绕无可绕,只能依靠强攻收复,而偏偏这个大明第一关实在太难打了。

    不仅是关隘本身的坚固与雄伟现在反过来害了大明自己,即便是拿重炮强轰也很难撼动,而且更关键的是战场宽度不够,攻城时能够摆开的阵势太小,根本不足以集中足够的重炮。

    在嘉峪关前,一线军队能正面摆开的阵势只有千余人规模,而偏偏蒙军现在也有射程颇远的火枪,以及一直就有的精锐破甲重箭手,导致明军还不能过于逼近,更加增添了攻关难度。

    为了寻找嘉峪关的弱点,刘綎不仅把当地耆老找来询问各项信息,甚至把县志找来细细翻阅。

    然而,能给他提供借鉴的地方不多,因为嘉峪关自修成以来,除了布日哈图这次,此前只有过一次沦陷经历。

    之前说过,大明把嘉峪关作为西部边关,在这里建立军事防线,主要有两方面原因。一是嘉峪关以西,逐步过渡为多民族、多国度、多教派,嘉峪关以东则逐步过渡为汉族、统一政权、儒家文化。这里是明朝在河西可控制地区与西域蒙古势力的人文分界线;

    二是嘉峪关境内地理特殊,讨赖河峡谷、黑山、新城草湖可以阻挡通行,把这些天然屏障用长城、墩台连接,再派驻军队把守,则长城倚凭天险,就形成了嘉峪关独特的国家防线。天堑、天险是嘉峪关长城防御体系的主体。天险紧凑,致建设成本低,戍守效率高,所以明朝选择在嘉峪关设立国家防线。

    明长城以外存在过渡地带或明蒙双方控制地区。嘉峪关以西的哈密、敦煌就是这种性质。开国之初,明廷为了稳定边疆,维护嘉峪关以西国防安全,一是在敦煌、哈密设立七个羁縻卫,任命番夷部落首领为卫长官;二是在哈密设立忠顺王,由朝廷任命,当地推举首领担任;三是通过调节嘉峪关通商频率与税率控制与蒙古和西域势力的关系。

    这些措施,调控了与西域的关系,拉拢、牵制了蒙古势力。致嘉峪关以西在正德朝以前没有刀兵,基本稳定。

    然而到了16世纪初,新疆蒙古势力由满速儿继承汗位(明史称速檀,速檀是“苏丹”的音译,泛指中西亚国家的国王和统治者,满速尔是东察合台汗国第十三任汗),他有复辟蒙古、统治中原的野心。

    满速尔汗清楚知道,要想占领中原,必先占领河西,要想占领河西,必先占领肃州,要想占领肃州,必先突破嘉峪关防线。自此,嘉峪关开始被觊觎,随时受到新疆蒙古势力的武力威胁。

    经过几年厉兵秣马,满速尔汗于正德十一年(1516年)十一月,率领一万多蒙古军队东进。面对重兵把守、不易逾越的嘉峪关防线,蒙古军队没有直接从正面攻击,而是派出一支人马,偷渡人马难行的天生桥,跨越讨赖河文殊段,潜至嘉峪关背后。

    十一月十五日,东西夹击、多处用兵,对嘉峪关及其防线展开全面攻击。当时芮宁任肃州游击将军,他曾在正德二年前后任嘉峪关领操把总指挥。得知嘉峪关被蒙古军队围攻,芮宁于十六日带兵前去救援,行至文殊冯家沟一带,与蒙军遭遇,被拦截,双方恶战一天,最后明军全部战死,芮宁也中箭身亡。同日嘉峪关沦陷,随后蒙军包围肃州。

    至于嘉峪关陷落的战斗经过,史书、志书均无记载。只有位于后世野麻湾村西的小钵和寺(寺营庄子)的巨额藏粮说明战斗极其惨烈。

    然而,刘綎打听或者查证来的这些历史对他帮助并不大。

    成化以来,新疆因部族纷争、王位争夺产生大量流离失所的难民和流民,他们东归明朝,被安置在肃州城及其周围。这其中,混有大量的蒙古奸细和卧底,这些奸细和卧底长期以来从事搜集情报、策反番夷、发展敌后队伍等工作。嘉峪关防线的驻军、布防、战力、要塞、路途等情报被满速尔因此获得。

    他们十六日在肃州城内暴动,试图里应外合,陷落肃州城。肃州守军全力镇压并最终稳定局面,但也因此没有及时、也没有能力派兵增援芮宁。当然,反过来讲,芮宁所部在文殊与敌恶斗,也为肃州明军平乱赢得时间。故最后因为内应计划破败,蒙军抢掠后撤退。

    换句话说,满速尔汗拿下嘉峪关也是依靠偷袭。而且不得不说的是,芮宁虽然英勇战死值得肯定,但他作为一军主将战死在嘉峪关外的野战之中,也是间接导致嘉峪关失守的重大责任人——封建军队主将战死,后果大家都懂。

    这样来看,反而印证了一件事:嘉峪关这地方只要守军自己谨慎、不盲动,基本没有什么弱点。

    无法展开奇袭,正面战场又集中不了足够的重炮,刘綎一时也没了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向内阁说明情况,然后征询一下强攻是否可行——换句话说,能不能拿人命填。

    高务实接到刘綎的军报也很挠头。他没去过如今的嘉峪关,但在后世倒是简单的游览过一下,虽然窥探不到大明时代的嘉峪关全貌,但也大致了解这地方的确易守难攻——正如刘綎所言:绕无可绕,也摆不开阵。

    然而,要让高务实同意拿人命去填,高务实也不可能答应。

    即便不说什么生命宝贵这样的话,单说调一个士兵去嘉峪关,你当是玩呢?知道需要多少成本吗?拿这种成本堆过去的大军填嘉峪关天险,然后还要继续西征,那他高元辅不再额外拨付一两百万银子打得住么?

    高务实叫来周咏,两人一道赶往兵部与大司马宋应昌商议破关之法。

    周咏是没什么办法的,他本质上就是个文官,当辽抚和蓟辽总督时也没多少战功,只是守土有些功劳,进攻作战指望他有何奇谋根本不现实。

    宋应昌比他强点,至少在朝鲜作战前期的表现算是统帅有度。不过,面对刘綎当前的嘉峪关难题,他也想不出什么办法。要不是当了兵部尚书之后更加清楚填人命的成本太大,估摸着也会第一时间同意刘綎的看法。

    搞来搞去,最终还是要高务实想办法。而且让高务实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是,光看眼神就知道这二位自己想不出好办法之后立刻就把希望放在他这位百战百胜的元辅身上,眼巴巴看着他。

    好嘛,你们这总参谋长和国防部长搞不定本专业工作,全指望我这政府首脑给你们拉来一支瓦格纳?可嘉峪关也不是巴赫穆特啊!

    高务实手里倒是的确有“私人雇佣军”,但他比朝廷经制之军更难以承受大量损失。别的且不说,至少朝廷官军的抚恤可比他手里的家丁抚恤便宜多了。

    在这件事上还有个说道:在京华体系内部,大明国内的家丁军抚恤是最贵也是最难的,南疆各军的抚恤工作远比大明国内的家丁抚恤好办。

    这是因为,高务实在南疆实际掌握政权,也就掌握土地这一最重要的生产资料,而南疆尤其是最近拿下的南洋群岛上面还有大量“无主之地”以及“待垦荒地”,因此南疆的战损即便不给银子抚恤,也可以给土地这种硬通货中的硬通货,基本上没有哪个士兵的家属会拒绝土地补偿——只要没“短斤少两”就行。

    然而在大明国内就没辙了,基本只能给钱。毕竟大明虽大,但田地早就是稀缺货了,很多地方是你有钱也买不到合适的田地,因为人家除非真是走投无路了,否则农耕社会谁肯轻易卖田啊?

    这就是高务实敢把南疆对鼎盛莫卧儿帝国的战事拿给只有十三岁的高渊练手,而在大明却只敢让刘綎这种名将代掌一省京华家丁的其中一项重要原因——国内实在损失不起,或者说赔不起。

    然而无论如何,现在周咏和宋应昌面对嘉峪关都无法可想,高务实就算再不情愿也必须想办法解决问题。可是,这种绕无可绕,强攻又摆不开阵容的雄关坚城到底还有什么办法可想呢?

    高务实眉头深皱,半晌沉吟不语。周咏和宋应昌屏息凝神,也不敢打扰高务实思考。

    元辅大人思索良久,忽然叹了口气,道:“二位可曾听说过当年拙荆击破谅山一战?”

    二人稍稍一愣,彼此对视一眼,然后望向高务实。周咏愕然道:“听说是元辅引天雷击而破之……难道元辅要亲往嘉峪关,再引天雷?”

    高务实摆手道:“你要说‘引天雷’,这种事我还真会,但那需要修高塔……得了,不说笑了,击破谅山并非什么我施法引动天雷,那是一种威力巨大的火药。

    但是那东西危险得很,只要稍不留意……比如说晃荡得稍微厉害一点都会剧烈爆炸,因此只用过那一次之后就被我下令禁止生产了。然而这一次实在是局势所迫,我会下令京华赶制一批送往肃州。未免沿路麻烦,你们安排一彪人马专门护送,决不能出半点问题。”

    周咏看了宋应昌一眼,宋应昌沉吟道:“此物威力之大犹如天雷,元辅又说其极易引爆,那这护送就真是兹事体大了。下官建议调动禁卫军一部护送,不知可否?”

    高务实点头道:“可。”然后补充道:“调动禁卫军需要皇上虎符,这件事我亲自去和皇上说吧。”

    感谢书友“kiki凯”、“o尚书令”、“kzx”、“ailan”的月票支持,谢谢!

    感谢书友“flexbio”的20张月票支持,谢谢!

第284章 总百揆(五十)平衡

    zw443sx

    “西征尚未发动,居然便在嘉峪关前受挫不前……日新啊,这场仗真的能如你所言那样顺利么?”西暖阁中,朱翊钧皱着眉头问道。

    “今我军顿兵嘉峪关前的确不假,但那恰恰说明嘉峪关城防坚固险要,是我们大明的实力体现。至于此前失陷于敌,说到底还是边将玩忽职守,未曾时刻警惕来敌之故。

    如今我军被迫强攻这天下至坚之关,倘若不惜代价以血肉来换……毫无疑问必将损失惨重,然后影响西征大军士气。然则若动用‘天雷’一举破城,情况便反过来了。

    试想这般雄关坚城竟被我军‘引天雷’破之,敌军岂不胆寒,我军岂不振奋?如此趁势追击,敌军士气全无,只能一路败逃。我军则必以为上天庇佑,如此万众一心,勠力杀贼,又有何敌不破?”

    “理是这么个理,可是你之前就说过,这场仗打的是后勤,真正在前线作战的战兵不过数万……据我所知,刘綎此将勇武有余,机变却恐不足。倘若那布日哈图果有几分本事,竟能在败逃之中收拢败军,反而设伏于道,只怕刘綎会有中计之忧啊。”

    咦?

    高务实有些意外,皇帝现在居然开始琢磨这些战术层面的事了,这可是此前少有的情况。以往皇帝从来都不过问一场仗具体怎么打,很有我高某人的风范……嗯,或许也可能是受我影响之故吧。

    那他现在竟然关心起战术来,说明什么呢?是闲极无聊,还是别有原因?

    啊,是了,皇帝是担心西征不利,影响了封禅大典!封禅大典可是预计在西征大胜之后,以彻底剿灭残元为名来彰显天威的,若是西征不利,这封禅岂不就显得名不正言不顺了吗?

    弄明白皇帝的心思之后,高务实笑道:“皇上不必忧心,刘綎虽然看似鲁莽,其实那只是他作战时喜欢亲自冲杀的习惯容易让人误解,他在用兵时并不鲁莽,这一点臣还是有些观察的。”

    “是么?”朱翊钧似乎没料到高务实会给刘綎作保,但既然高务实这样说了,那他也不好再质疑,只好点头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就放心了。”

    顿了一顿,又问道:“对了,你说的那个天雷,真有那样巨大的威力吗?”

    “然。”高务实肯定地道:“威力母庸置疑,只是麻烦也不小。正如臣方才介绍的那样,这是一种极易爆炸的粘稠液体,非常难以运输,稍有不慎就可能把整支队伍炸得灰飞烟灭……”

    “整支队伍?”皇帝显然不太相信。这也不奇怪,没有见识过的事,连想象也是很困难的。

    高务实想了想,忽然指了指一旁不远处的酒壶,道:“恕臣放肆,那玩意儿只消装上一壶,在此引爆,整个西暖阁就没了。”

    朱翊钧大吃一惊,望向那酒壶的眼神都不对了,好半晌才倒抽一口凉气,道:“这般事物,朕怕有伤天和……”

    “但凡打仗,哪有不伤天和的?”高务实摇头道:“鸩杀或是凌迟,斩首或是白绫,看似有所差别,其实真有差别吗?”

    朱翊钧语塞默然。

    高务实又道:“不过,皇上所言也不无道理,这也是臣在用过一次之后就多年不曾再启用它的原因之一。”

    这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他这种连原子弹都知道的人怎么可能把区区炸药放在眼里?其不敢滥用硝化甘油唯一的理由就是安全性得不到保障,因为实在是没有能力研究出钝化技术罢了。

    在现在这个黑火药还是主流火药的时代,硝化甘油完全就是黑科技,两者之间的威力根本不可同日而语。要是高务实现在真能研究出钝化硝化甘油技术,乃至于制造出相应的火炮、发射药等等,他其实一点也不介意凭此为华夏文明拿下足够多的生存与发展空间。

    说到底,不是不想,单纯就是做不到。要是做得到,他可不介意大明也来一场“长子西征”。

    然而,朱翊钧却很赞同高务实这样的回答,立刻点头道:“这样说就对了,虽然斩首与白绫都是杀人,但正所谓君子远庖厨,心存悲悯总归是要的。”

    高务实不想答话,于是笑了笑。朱翊钧又道:“你刚才说,这东西哪怕受些撞击就有可能引爆?那如何运输呢?”

    “自然是用瓶装满,然后放入沙袋之中,确保不会受到撞击之力……这些细节禁卫军恐怕也是不懂的,因此禁卫军此行只负责护送。真正负责运输和保管的那些人,臣自会从火药厂抽调。”

    朱翊钧松了口气,点头问道:“要调多少禁卫军?”

    “人倒也不必太多,一标人马足以……总不会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大明境内打劫禁卫军。”

    “一标……”朱翊钧想了想,禁卫军每标官兵一千七百五十六名,马标官兵略少,为一千一百一十七名。此行要动用的想必应该是马标,如今天下承平,一千余骑禁卫军上路的确不怕有人打劫。

    “那好,朕准了,待会儿就会派人送虎符前往京北大营调兵。”

    “谢皇上。”高务实拱手作礼。

    朱翊钧摆了摆手,示意高务实不必多礼,然后却又沉吟了一下,略有尴尬地道:“咳,我听说……慈圣太后前些天与贤夫人发生了一些误会?”

    高务实微微一怔,他没想到皇帝会直接过问这件事。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笑道:“皇上何出此言?当日是贱内误会了太后深意,臣已经与她讲明了。”

    “是这样么,那太好了。”朱翊钧松了口气,叹道:“太后年纪大了,又久居深宫,有时候难免会将一些事情看得过于简单。朕知道你的为人与雅量,只是担心贤夫人因此心中不悦,但总之朕希望贤亢俪了解一点,太后并无恶意。”

    “是,臣明白。”高务实依旧温和地笑着,甚至还补了一句:“毕竟高洛仍随臣姓,太后的提议是对他的栽培,臣岂能不知?”

    “好,好,好,你能这么想,朕就放心了。”朱翊钧说完又叹了口气,道:“这次西征若然顺利,朕这辈子该做的事也就差不多了,将来面对列祖列宗之时也算有个交代。至于小辈们的事,咱们也只能给他们打个底,就如同先帝对你我一般,你说是吧?”

    既然提到先帝,高务实就不得不面色一肃,向天寿山昭陵方向拱手道:“先帝之恩,臣不知何以报也。”

    朱翊钧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做得够好了。”不等高务实谦逊,又忽然道:“对了,朕此前答应皇后今日一同去看戏,日新可要随我同往?”

    高务实可不会如此没眼力,他知道这不是邀请函——废话,他一个外臣怎好随随便便和皇后一起看戏?就算皇帝本人在场也是不合适的。

    因此他立刻婉拒道:“臣还要赶紧安排‘天雷’运输之事,想是难以安心看戏的,就不叨扰皇上了。若皇上没有其他吩咐,臣请告退。”

    “那好吧,等你忙完了这阵,朕再请你看戏好了。”

    “谢过皇上,那臣就先告退了,失礼。”

    出了西暖阁,高务实立刻回到内阁,让周咏联系兵部准备接受禁卫军调拨的护送人马。同时自然也立刻派人通知南宁侯府,向开平的火药厂发出启用硝化甘油的命令。

    好容易熬到下值,刚一回到府中,立刻听到报告说甲斐姬又有飞鸽传书送来。不知道是不是甲斐姬也得知了刘馨已然南下的消息,这次飞鸽传书不是送往秘书处,而是直接给高务实送来了。

    既然没走秘书处,高务实也就干脆直接拆开来看,看了一会儿,逐渐陷入思索。

    对于甲斐姬在日本的任务,高务实只给了目标,具体怎么操作基本丢给甲斐姬自己安排。当然,如果她有什么超出京华在日力量之外的需求,也得向京师这边汇报申请。

    这一次,甲斐姬把日本方面的最新情况给高务实先汇报了一番。大致上就是前文中的样子,不过有些原本隐藏在迷雾中的细节现在被她在信中加以说明了。

    例如,德川家康一心一意希望安定内部,力图将内战的萌芽扼杀掉,但甲斐姬因为遵循高务实的指示,却一直在暗中推动内战的爆发——因为很早以前高务实和刘馨就安排了一批细作潜入日本,所以如今矛盾双方都有京华的细作,一些人甚至做到了较高或者较为重要的职务上。

    比如石田三成一方,京华细作龙泽实阳就以长束正家的亲信身份活跃其中,帮助石田三成暗中散布谣言、拉拢各地大名、将领;

    德川家康一边,京华细作新宫义胜也从此前的足轻侍大将高升,现在已经混进了家康的精锐亲军“旗本众”。他靠着“掌握唐军火器布阵”技术,成为“旗本先手役”的将领之一,与神原康政、本多忠胜、鸟居元忠等德川名将为伍。

    按照甲斐姬所言,日本内战爆发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就看什么时候能擦出一点火花——只要一点小小的火花,战争就一定会爆发。

    甲斐姬在信中说,她对双方都含湖其辞地给予了承诺——这句话不矛盾,因为日语本来就是一种很暧昧的语言,很多话说出来都是含湖其辞的,你要怎么理解都可以。

    也就是说,现在无论是武断派还是奉行派,两边都得到了甲斐姬含湖其辞的保证:只要战争打响,我——或者说京华——是支持你这一边的。

    而对于德川家康,甲斐姬的表述就更加含湖了。家康既可以理解为京华会全力支持他的“和平大业”,也可以理解为京华支持他武力平定一切“叛乱”,但同时还可以理解为京华相信他依靠自己就能“安定天下”——至于怎么安定,没说。

    “日语不愧是‘无效语言’,说了跟没说似的。”高务实看到这儿,有点没好气的滴咕了一句。

    高务实继续看下去,就不得不认真了起来,因为甲斐姬在下面认真地分析起双方的实力来。

    德川家康这边,他自己有二百五十万石高,加上诸如神原康政之类谱代,基本盘大概在三百二十万石高左右。

    石田三成这边没有一个能和家康单独比划的,最强的毛利三家(毛利、小早川、吉川)也就两百万出头。

    除此之外就是石田三成二十五万石;增田长盛二十万石;长束正家六万石;前田玄以五万石;小西行长十八万石;宇喜多秀家四十八万石,合计一百二十二万石。

    这样的话,三成这边的实力正好和家康基本持平,但若再加上杉景胜的一百二十万石,那就是稳操胜券。

    不过,甲斐姬又提到,以上这个实力分析还没有包括不少目前看来比较中立的大名。战争爆发前双方肯定会尽量拉拢这些人,于是最终决定力量天平的也就成了这些人。

    甲斐姬分析认为,家康在拉拢这些中立大名的过程中可能会比较顺利,因为自从石田三成倍赶出大坂回到本领,丰臣政权实际上已经由家康主导了——换句话说,家康可以依靠丰臣政权来给这些大名赏赐,继而将他们拉拢到自己一边。

    这一点高务实非常赞同,因为原历史上家康就是这样做的。他把丰臣秀吉很多藏入地拿出来,以各种各样的名目打赏出去。这些打赏虽然看起来是用的丰臣秀赖这个少主的名头,但没有人会不知道应该感恩于家康,于是这就造成了两方面的变化:

    其一是秀赖的直领日益减少;其二是家康的人缘越来越好。

    康他人之慨,就是这么爽。

    总之,甲斐姬这封信的主要目的就是告诉高务实:家康获胜的概率远大于三成,但如果家康太过于轻易获胜,则恐怕违背了夫君让日本内耗的目的。

    因此,她提出让岛津家加入三成一方,认认真真帮三成打这一仗。

    高务实陷入了思索:让岛津家彻底站队西军?

    ----------

    感谢书友“书友20170324141957983”、“doni”的月票支持,谢谢!

    zw443sx

第284章 总百揆(圩一)庄内之乱(二合一)

    考虑到甲斐姬所说的情况,岛津家六十多万石如果加入西军,那的确是为西军加上了一颗很有分量的筹码。而且甲斐姬还特别指出,是要岛津家“认认真真帮三成打这一仗”,这个分量就更重了。

    岛津家的战斗力是有目共睹的,特别是当岛津义弘这位“鬼岛津”还能亲自出阵的情况下,把他们家士兵的战斗力按照寻常大名家士兵两倍来算,可能也不算过分。

    当然,岛津家的总兵力倒也不多,按照日本“万石二百五”(每万石可以提供250兵员)的习惯,正常状态的岛津家只有一万六千兵马。[注:岛津家领地在丰臣秀吉“九州征伐”之后曾被大幅削减,而朝战结束后又被还回一部分,目前是约64万石。]

    这一万六千兵马当然不可能倾巢而出,因为岛津家领地北部不远就是加藤清正的领地,双方都不得不互相提防,以免被人偷家。高务实预计,岛津家能出六千人就算很努力了。

    原历史上岛津义弘参加关原之战可是只带去一千六百多呢,甚至还因为带的兵力太少而被人嘲笑过——当然,开战之后他就以战绩打脸了嘲笑他的人。现在如果岛津义弘能带六千“大军”去参战并且认真打,搞不好真能给石田三成的西军带来扭转性的变化,毕竟东西两军都有一大票出工不出力的货。

    这一点考虑清楚了,接下来就要考虑另一件事:如今家康和三成双方局面恶化得很快,甚至似乎快过原历史上的进度,那么岛津家能做好出兵六千的准备吗?

    如果没有意外,理论上当然是可以的,但问题是高务实已经得知伊集院忠栋被杀一事,按照原历史上的进程,这出兵的问题就不好说了。因为原历史上忠栋被杀之后不久,岛津家就爆发了一次大叛乱:庄内之变。

    岛津忠恒为何要杀伊集院忠栋?这件事在历史上众说纷纭,归纳起来大致有以下几个原因:

    第一种说法是伊集院忠栋有僭越之举。岛津家史料《庄内阵记》载:“伊集院幸侃于伏见建屋敷,营造极尽奢美,格式拟于国主,其主君之宅邸不能及之。骄横之状,愈胜以往。”

    说是伊集院忠栋在岛津家降伏于丰臣政权的过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受到丰臣秀吉的青睐,事实上已经独立于岛津家,只是名义上还是岛津家家臣。但伊集院忠栋心中早已把自己等同于国主级别的大名,不把当年的主家岛津家放在眼里。

    所谓屋敷奢美、格式僭越之类,都是表面现象,这一现象背后反映出来的伊集院忠栋骄横专权、目中无人的心态,才是问题的实质。

    按照当时人的观念,伊集院忠栋的此类举动,性质等同于“谋逆”。这一点,不论是对岛津忠恒,还是对岛津义久、岛津义弘来说,都是不能容忍的。

    第二种说法是伊集院忠栋在岛津家中人缘很差,岛津忠恒通过杀他来为自己立威。伊集院忠栋就好比是岛津家的石田三成,手握大权、才干出众,但人际关系很差,家中众人被他得罪了个遍。

    基本上,除了岛津义久他不敢怼,岛津家一门大小、文武重臣,几乎都被他怼过,就连岛津义弘、岛津家久等家中亲贵也不能例外。

    据《岛津国史》载,有一次岛津家召开谈合,伊集院忠栋与岛津岁久发生争执,出言不逊,气得岛津岁久向岛津义久告状:“此子他日必为国难!”但那时岛津义久对伊集院忠栋十分宠信,众人只能斥之为“佞人”、“奸臣”,却拿他没办法。

    岛津家降伏丰臣政权后,伊集院忠栋更是充当丰臣秀吉的代言人,为自己谋私利,特别是在文禄四年(1595)岛津家“两殿所替”时,极力排挤、贬斥岛津征久、北乡时久等人,为自己谋得了日向庄内八万石的领地。岛津家众人对伊集院忠栋恨之入骨,只是敢怒而不敢言。

    此时岛津忠恒新继大位,人心未服,正好通过除掉伊集院忠栋这个“佞人”、“奸臣”,来为自己争取家中众人的支持,这既是杀人立威,也是为民除害,可以为岛津忠恒收揽不少人心。

    第三种说法是伊集院忠栋曾谋求以儿子伊集院忠真为岛津义久养子,这无疑就触犯了岛津忠恒的政治大忌。

    这里有个前提,伊集院忠栋的儿子伊集院忠真娶了岛津义弘的女儿,结为儿女亲家,而岛津义弘还收伊集院忠真为养子,允许其使用岛津姓,可自称“岛津忠真”。

    在岛津久保病死,岛津义久和岛津义弘都还没有确定下一任继承人的时候,伊集院忠栋向石田三成建议,让伊集院忠真先以婿养子的身份成为岛津义弘的继承人,再由岛津义久收为养子,将来便可同时继承岛津义久和岛津义弘,实现岛津家内部统一。

    然而这个计划实在是过于大胆,连石田三成也觉得不靠谱,故未加采纳。但伊集院忠栋的这一想法,无疑暴露了他企图篡夺岛津家的巨大野心——因为这并非不可能,当时就有锅岛直茂成功取代龙造寺家成为大名的先例——也坐实了他确实是在“谋逆”。

    在君主专制的国家里,立嗣问题往往被称为“国本”,臣下插手、干预立嗣,被视之为“动摇国本”,是极犯忌讳的事情。这一点无论大明还是日本,都是一般无二的。

    伊集院忠栋触犯了岛津家的政治大忌,尤其是威胁到了岛津忠恒的地位,就算岛津义久、岛津义弘肯饶过他,岛津忠恒也不会放他一马。伊集院忠栋从他企图通过政治运作让伊集院忠真成为岛津家嗣子的那时起,就已经注定了非死不可的命运。

    不过这里头还有些有意思的线索,如据《庄内阵记》载:“石田治部少辅三成,原是太阁提拔之大名,地位近于老中,察知内府家康公将夺天下政务之权,内谋奉若君以除内府,欲倚御家为援。乃将幸侃入道阴谋之事,一一秘密通报忠恒公。因之,忠恒公急商惟新公,以为事不可延,否则谋泄,难再图之。”

    按此说法,岛津忠恒知悉伊集院忠栋的“阴谋”,反倒是石田三成主动向他透露的,目的则是拉拢岛津忠恒,向岛津忠恒示好,同时也是用伊集院忠栋来分化、牵制岛津家。

    当然,石田三成自己是个爱用“阴谋”之人,因此多少有点以己度人,显然没料到岛津忠恒反应那么激烈和直接,竟会采取当场斩杀这样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

    另外,岛津忠恒在诛杀伊集院忠栋之前,肯定是跟岛津义弘商量过的,虽然《庄内阵记》没有记载岛津义弘如何表态,但从上下文看,岛津义弘应该是同意了的,至少是默许了。要知道,岛津义弘和伊集院忠栋可是儿女亲家,他若不点头或者不默许,岛津忠恒恐怕不太可能直接杀人。

    当然了,这里头搞不好还有日语固有的暧昧不清之故:很可能岛津义弘当时表达的实际意思只是“伊集院忠栋的问题确实需要解决”,但岛津忠恒故意理解成了“伊集院忠栋可杀”。

    至于杀完之后的问题,岛津忠恒嘴上说赦免伊集院忠栋的家人,其实并非如此。他杀了伊集院忠栋后,又命人前往伊集院家宅邸,将伊集院忠栋的夫人吉利氏以及伊集院忠栋的次子小传次、三子三郎五郎、四子千次郎徙至伏见城东的东福寺囚禁。

    这样做的目的很明显,是打算以吉利氏等人为人质,胁迫留守日向庄内领地的伊集院忠真就范。岛津忠恒还派人前往大隅富隈城,向岛津义久报告伊集院忠栋伏诛之事。

    伊集院忠栋和石田三成私交甚好,又是丰臣政权安插在岛津家内的一颗棋子,在丰臣政权体制中好歹也算是一号人物,岛津忠恒擅自杀死伊集院忠栋,是有违当时法度的。石田三成虽然在佐和山城蛰居,但仍暗中操控京中的奉行众,所以他知道此事后尤为恼怒,派安宅秀安前往岛津宅邸责问岛津忠恒:

    “幸侃尝承先太阁之宠命,犹公朝之臣,非唯岛津家之臣也。今不先请而诛之,君宜避舍以待罪。”

    按照石田三成的授意,岛津忠恒被从宅邸带离,安置于长谷寺,后徙高尾寺,又徙神护寺。当然,岛津忠恒毕竟是国主大名,身份非同一般,奉行众也不能迳直对他作出处分,而是要等待德川家康等大老的裁决,所以只能先关押起来。但石田三成又怕岛津家有人来劫持,故而三徙其地,使外人搞不清楚岛津忠恒究竟关在哪里。

    德川家康也对岛津忠恒擅杀伊集院忠栋一事非常关心,曾先后派井伊直政、伊奈忠次等得力手下前往探视岛津忠恒,了解事情经过细委。

    这段时间里最紧张的当数岛津义弘,因为此刻天下大势未明,岛津忠恒又出了如此大事,岛津义弘生怕伊集院忠栋的党羽前来生事,只得命令岛津家宅邸闭门戒严,家中众人按照两军交战的模式,在宅院里拉开阵闱,安营布阵,日夜值守。

    在岛津家的老巢萨摩大隅,富隈城的岛津义久也收到了岛津忠恒手刃伊集院忠栋的报告。据《岛津国史》、《庄内阵记》记载,岛津义久事先也知道并“同意诛杀伊集院忠栋”之事(不排除他的情况和义弘一样),所以他特地提前离京回国,以制造“不在场证据”。

    甚至老辣的岛津义久还反将一军,主动写信给石田三成:“幸侃被杀一事,不知是否出自三成殿的授意?愚以为,此事十分不妥,忠恒亦未曾与拙者等商议,实在是鲁莽之极。”

    在信中,岛津义久不仅把自己的责任推得干干净净,还反过来询问“不知是否出自三成殿的授意”,估计石田三成看到这封信得气个七窍生烟。

    调侃完了石田三成,岛津义久接下来就得着手处置伊集院忠真了。岛津义久一边派人到日向都城告知伊集院忠真,要求伊集院忠真到富隈城参见;一边调集兵马,命新纳忠元、北乡时久、颖娃久音、入来院重时等萨摩众封锁从日向都城前往大隅、萨摩的主要通道,对日向都城进行战略包围。

    一边叫人家来,一边又不让人家来,岛津义久如此操作,显然是要把伊集院忠真逼到走投无路的境地,迫使其起兵反抗,然后就可以对其赶尽杀绝了。

    伊集院忠真并不蠢,估计是看明白了岛津义久的意图。时至今日,他只能写信给岳父岛津义弘,诉说苦衷:“惊闻家父幸侃突遭处决,至于吾身应如何处置,亟待龙伯公示下。然而,眼下出入庄内诸路口均已封禁,时有士兵在各处放火,令人疑惑,无法理解。若能保证吾家家门延续,吾愿前往参见龙伯公,甘受任何处分。”

    由此可见,伊集院忠真一开始并未打算和岛津家对抗到底,他宁愿牺牲自己,换取伊集院家家门延续。只可惜岛津家早已打算除灭伊集院家(其实伊集院家还有其他分支,伊集院忠栋这一支是宗家),故岛津义弘无法提供伊集院忠真想要的保证。

    岛津义弘在回信中模糊其词,大谈空洞的道理,并许诺:“贵家领地知行之事,吾当尽力争取保全。请君尽早前往参见谢罪,若稍迟一步,只恐空余遗恨。”

    在伊集院宗家如此生死存亡关键时刻,岛津义弘的许诺却只是“尽力争取”而已,这让伊集院忠真大失所望。

    因为消息传递需要时间,高务实此刻还不清楚的是,伊集院忠真现在已经起兵了。

    庆长四年四月,深感无路可走的伊集院忠真纠集家中一族、郎党,在日向庄内举兵。伊集院家在岛津家领地调整中获得八万石的领地,其门下的一众家臣也鸡犬升天,分享了巨大利益,这些家臣都对伊集院家形成了坚不可分的利益依附关系。

    不难想象,如果伊集院家灭亡了,这些家臣从伊集院家那里分封来的领地都要还给岛津家,这谁受得了?所以,这些家臣都死心塌地地跟着伊集院忠真,和岛津家硬扛到底。

    再说了,从伊集院家的角度来说,岛津忠恒手刃伊集院忠栋,确实是挺欺负人的。如今家主受辱,家臣为主报仇,也很符合武士的价值观。所以,伊集院忠真的部队其实士气很高,不可小觑。

    既然举兵,接下来双方就只能兵戎相见了。以都城[注:都城是个名字,不是首都之城的意思。]为中心的日向国诸县郡庄内乡,从地理上看是一处盆地,被称为“庄内盆地”或“都城盆地”,历来是岛津氏御一家北乡氏的领地。

    在岛津贵久、岛津义久父子平定日向的时期,为了防止伊东家南侵,北乡家以都城为中心,修建了恒吉城、梅北城、末吉城、梶山城、胜冈城、山之口城、小高城、志和池城、野野美谷城、山田城、安永城、财部城共十二座支城,分别扼守从外部进入庄内盆地的各处要害,建立了号称“庄内十二外城”的城堡防御体系。

    在庄内领地易主之后,新来的伊集院家继承了这一防御体系,并且加固城墙、挖掘壕堀,不断强化防御。伊集院忠真起兵后,自然也是分派大将,前往十二外城驻守,防备岛津军攻至都城。

    岛津义久见伊集院忠真已踏进设计好的陷阱,便发出集结军队的“阵触”,调集萨摩、大隅、日向(诸县郡)三国领主、地头、众中,出兵前往庄内集结会合。

    参与此次出兵征讨庄内之乱的将领,有岛津丰久(日向佐土原领主)、岛津征久(大隅垂水领主)、岛津忠长(老中、萨摩坊津领主)、喜入久政(大隅永吉领主)、平田增宗(老中、萨摩吉田地头)、镰田政近(老中、萨摩揖宿地头)、比志岛国贞(老中、萨摩市来地头)、长寿院盛淳(老中、大隅蒲生地头)、北乡时久(萨摩祁答院地头)、新纳忠元(萨摩大口地头)、种子岛久时(萨摩知览地头)、入来院重时(萨摩汤之尾地头)、颖娃久音(萨摩谷山地头)、山田有荣(萨摩福山地头)、桂忠诠(大隅高山地头)、寺山久兼(大隅市成地头)、根占重政(大隅吉利地头)、柏原有国(大隅松山地头)、桦山久高(日向志布志地头)、上井里兼(日向小林地头)、敷根赖丰(日向野尻地头)等。

    之前说过,按照岛津家的石高,他家寻常时节总兵力大概在一万六千左右,但平时归平时,战时归战时,战时自然是可以临时加征兵力的。

    因此战端一开,双方各自加征了部分兵力。因为伊集院起兵造反,岛津家先是少了日向八万石和两千精兵,然后在领内征兵,而伊集院家也已两千精兵为主力又征召了两千人。

    最终,岛津家兵力约有两万人,伊集院忠真兵力约有四千人。岛津家的庄内征讨军兵分两路,萨摩、日向众在北,大隅众在南,以绝对的兵力优势,如同一把巨大的铁钳,向着都城南北夹击而来。

    按照岛津家惯例,如此大军,要么由当主亲自出阵,要么由一门众或老中担任总大将。然而此时岛津义久长期患病,无法上阵,而岛津义弘、岛津忠恒生父子二人都在京都,也无法领兵出阵。

    不过也没事,岛津家前些年曾经横扫九州,锻炼出来不少名将,可谓人才济济。现在庄内征讨军中够资格担任总大将的还有岛津丰久、岛津征久、岛津忠长、平田增宗、镰田政近、比志岛国贞、长寿院盛淳等好几人。

    这几位的政治意识都很强,他们一商量,一致认为这次平定庄内之乱的大功,由岛津忠恒来立最适宜。因为不管是对岛津家来说,还是对岛津忠恒个人来说都大有好处,换成其他人就没有这个效果。因此,他们推举岛津忠长为代表,向岛津义久进言,建议让岛津忠恒担任庄内征讨军的总大将。

    岛津义久其实早有此意,无奈岛津忠恒身在京都,且被石田三成等奉行众囚禁羁押,有何办法能让岛津忠恒回来呢?思来想去,现如今能够与奉行众对抗的,唯有德川家康。于是,岛津义久话不多说,立刻写信向德川家康求救。

    德川家康早就知道京华与岛津家关系密切,自然不会拖岛津家的后腿——这里需要分说一二:家康早已经猜到高务实有挑起日本内战的意图,但他没有太多的办法可想,只能在这段时间里尽力“感化”石田三成。如果能成功感化石田三成,那就是“上策”达成。

    如果上策无法达成,战争最终还是要爆发,那么还有“中策”,即拉拢一切可以拉拢的力量,争取以最快的速度、最小的代价终止战争。岛津家的战斗力毋庸置疑,所以家康收到岛津义久的信之后立刻意识到这是拉进他与岛津家关系的绝佳机会。

    只要能拉拢岛津家,别的不说,九州方面最大的隐患加藤清正就很难轻举妄动了,这将大大降低德川家的战争难度。

    于是,德川家康立刻同意由岛津忠恒领兵平定庄内之乱。德川家康虽然人称老乌龟,但他决定好的事反而一贯雷厉风行,绝不拖泥带水。说干就干,马上安排,家康颁发了一道他与毛利辉元、宇喜多秀家连署的令状:“岛津少将忠恒杀伊集院幸侃,乃国君诛其叛臣,不得以擅杀之法论之。”

    名义问题搞定了还不算完,家康紧接着又命伊奈忠次领五十骑,持令状前往神护寺,放出岛津忠恒,并护送至岛津宅邸。

    庆长四年六月,岛津忠恒回到萨摩,先到富隈城谒见岛津义久,然后马不停蹄赶赴庄内。六月二十三日卯时(早上5:00至7:00),岛津忠恒亲率本队,在晨雾中翻越东雾岛山,到达东雾岛神社金刚佛作寺,在此建立本阵。

    如此一来,庄内征讨军的北路便由岛津忠恒亲自指挥,而南路则交给老中岛津忠长。

    六月二十三日辰时中刻(上午8:00),岛津忠恒下令进攻庄内十二外城中西北角的山田城。攻城主力是岛津丰久、北乡时久、入来院重时的部队。

    这其中,北乡时久及其家臣作战最为给力。因为庄内这地盘长期以来都是北乡家的领地,然而在文禄四年(1595年)岛津家领地调整时,北乡时久被伊集院忠栋横刀夺爱,富饶的庄内领地落入伊集院家手里,北乡家则被赶到萨摩山旮旯里的祁答院。

    这么一桩深仇大恨,北乡家自然铭记在心,故此番平定庄内之乱,正是他家报仇雪恨的时机。以北乡时久为首的北乡家一门上下,都把积蓄多年的怨气,一股脑儿地发泄在山田城守兵身上了。

    伊集院家的山田城守将,是悍将长崎治部,面对岛津大军,他指挥若定,据险而守,冲在最前的北乡军一时也占不到多少便宜。

    看见北乡军进展不利,岛津丰久接了上来,用破城槌猛攻山田城的“大手门”(正门)。这破城槌威力巨大,眼看山田城的大手门支撑不住,长崎治部出其不意,干脆下令打开城门,守兵蜂拥而出,反守为攻,打得岛津丰久措手不及,连佐土原岛津家专用的青地水纹轮十字旗也被守军夺走。

    长崎治部夺得岛津丰久专用的旗帜,非常得意,命人把旗帜树立到箭橹之上。长崎治部的本意是炫耀己方夺取了对方大将的旗帜。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北乡时久的部队看到之后,还以为是岛津丰久已经攻入城中。

    北乡时久的儿子北乡三久激动得振臂高呼:“此时此地,北乡家岂能落于人后?”众人顿时战意高涨,接连攻破大手门和二之曲轮。至巳时下刻(上午11:00),长崎治部再也顶不住了,只能放火烧掉本丸御馆,弃城而逃。

    这场意外若是高务实知道了,恐怕高低得评论一句:装逼遭雷劈。

    同日,南路的岛津忠长也指挥桦山久高、柏原有国等开始攻打庄内十二外城中最南端的恒吉城。守将伊集院宗右卫门抵抗了两天,眼见不敌,于六月二十五日夜间弃城,领兵退往末吉城。

    虽说大家都是岛津家的老底子,双方都是精兵强将,但毕竟岛津军这边兵力占优,开局打得不错。但岛津家这会儿估计也没料到,接下来就要碰到硬骨头了。

    北乡时久攻下山田城后,岛津忠恒兵分两路,岛津丰久、喜入久政、入来院重时等进攻志和池城,北乡时久、平田增宗、新纳忠元、种子岛久时等进攻野野美谷城。伊集院家也是同仇敌忾,拼死抵抗,直至七月十日,岛津军仍未能够攻下志和池城和野野美谷城。

    就在此时,根据德川家康指示,与岛津家关系密切的肥前唐津城主寺泽广高派家老平野源左卫门来到庄内,试图调解岛津家的这场内争。

    平野源左卫门到都城面见伊集院忠真,伊集院忠真表示愿意降伏,但条件是伊集院家家门延续、领地不变。岛津忠恒对此不能接受,他坚持要求伊集院家必须减封,而且要改易到别处。双方各执己见,无法达成一致。平野源左卫门调解不成,于是战局再开。

    此时,高务实已经得知了前面那些事,并且表达了支持岛津家平息叛乱的意见,同时要求岛津家每隔数日汇报一次战况——汇报途径是岛津家清水城水晶楼的飞鸽传书。当然,光表达支持意见没什么意义,高务实很痛快的下令清水城水晶楼拨付了两万贯永乐通宝给岛津家作为军费。

    [注:日本一直承认大明的铜钱,尤其是永乐通宝,以至于现在虽然都万历朝了,但江浙一带还会私铸永乐通宝供应日本,因为有利可图。不过因为京华控制了对日本的贸易,这档子生意因此也被京华把控了,所以京华手里有大量的永乐通宝,几乎可以控制日本钱币流通。]

    庆长四年(1599年)七月十三日,山之口城守将仓野七兵卫尉主动出击,绕过志和池城,突袭岛津忠恒在东雾岛神社的本阵。岛津忠恒猝不及防,一度陷入被动。幸亏仓野七兵卫尉在混战中被火枪击中阵亡,伊集院军退走,岛津军这才得以避免大本营被一锅端。

    这里有件事要插叙一下:日本的铁炮一开始来源于种子岛获得的西洋火枪,但现在岛津家因为全面投靠高务实,因此获得了一批京华早期生产的万历一式火枪,这让岛津家的火枪比一般日本铁炮先进了不少。

    万历一式在大明几乎没有列装过,因为它开发出来不久,京华就开发出来了万历二式。但是,从射程和精度来说,万历一式相比万历二式也并不差,差距主要是点火方式——万历一式是火绳点火,而万历二式是燧发点火。

    这一次,打死仓野七兵卫尉的就是岛津军的万历一式火枪,而这次战绩也让岛津家更加坚信京华的强大。

    同日,野野美谷城的守军也反客为主,主动出击,北乡时久同样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得不退回山田城。

    七月至八月,岛津军数次向志和池城和野野美谷城发起进攻,但均未能攻克。而伊集院军因兵力太少,也无法彻底打退岛津军,战局顿时陷入僵持。

    九月十日,为打破僵持局面,岛津义久派岛津义弘从京都潜入堺港求见甲斐姬,希望京华能给岛津军提供一批火炮用以攻坚。甲斐姬按理说是拥有高务实对于“日本计划”的授权的,调拨一批火炮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

    但是,甲斐姬深知自己的身份比较敏感,对于调拨火炮这种事多少有点不敢轻易答应,因此只是表示她本人同意京华调拨二十门三号炮、四门二号炮给岛津家的计划,但必须先报夫君高务实批准。

    岛津义弘表示理解和感谢,并且冒险继续留在堺港等待批准下达。甲斐姬因此立刻飞鸽传书送往京师汇报此事。高务实收到消息倒也没犹豫,很快批准了下去,但是做了一个限制:二十门三号炮直接拨付给岛津家,四门二号炮则是连炮组成员一并临时调拨,战后需要收回。

    他给出的理由是三号炮操作简单,训练也快,岛津家可以留用。但二号炮操作十分复杂、维修保养很难,炮组训练不易,故需要京华派人操作,战后留给岛津家也没用。

    当然,说是这么说,岛津义弘当然也知道这里面的原因是京华不会允许岛津家掌握二号炮这样的巨炮——这玩意的威力他在朝鲜可是见识过的,几炮下去如果都打在一个点附近,那面城墙就得轰塌,尤其是平城(日本说法,指平原地区的城池)。岛津义弘知道这东西不能开口求,因此表示自己完全同意。

    但岛津义弘没想到的是,岛津忠恒自觉此战与自己的威信关系重大,连这点时间都不想等,决定绕过志和池城、野野美谷城以及安永城,派一支奇兵深入敌境,直取伊集院忠真所在的都城。

    按照岛津忠恒的部署,岛津丰久继续攻打志和池城,北乡时久继续攻打野野美谷城,长寿院盛淳攻打安永城,但都是佯攻,只是做做样子,以牵制城中守军,真正的攻击可以等火炮到了再说。

    而突袭都城的任务则交给年轻的老中平田增宗,岛津忠恒亲率喜入久政、新纳忠元、种子岛久时为后继,进驻乘满寺。

    但是他却万万没想到,伊集院忠真已经料到岛津军很有可能突袭都城,早就做了防备,在都城西北的一处名为“乙房丸”的地方设有伏兵。

    平田增宗进兵至此,都城近在眼前,他自以为得计,不禁心中暗喜。就在这时,埋伏在道路两旁的伏兵突然杀出,一阵铁炮放倒了岛津军冲在前面、毫无防备的众多士兵。平田增宗孤军深入,不知此处究竟有多少伏兵,生怕后路被切断,赶紧下令退兵。

    事出忽然,岛津军中很多士兵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是前军打了败仗,顿时变成了全军溃退。伊集院军紧紧追击,就连都城中的伊集院忠真也亲自出城加入追击的队伍。平田增宗十分狼狈,他甚至不得不亲持长枪,在几位近习的掩护下,才杀出一条血路。

    岛津忠恒看见平田增宗败退而回,勃然大怒,命新纳忠元、种子岛久时等驱动大军反击。新纳忠元在天正十四年(1586年)岩屋城之战中右腿受伤,落下残疾,此次出阵,只能坐在“板舆”上,叫人抬着指挥作战,无复当年的神勇。倒是种子岛久时的铁炮队因为换装了万历一式火枪,现在士气较高,又仗着人多,打退了伊集院军的追击。

    这下轮到岛津军追击了,伊集院军边打边退,退至一处叫做“小松尾”的地方,遇到了从胜冈城、梶山城前来支援的守军。有了后援,伊集院军一下子硬气起来,居然和岛津军打得平分秋色,不分胜负,直到夜幕降临,两军才各自退去。

    此日一战,岛津军阵亡共二百多人,负伤无数,而伊集院军阵亡仅八十人。岛津军以四、五倍的绝对兵力优势,竟然打出这样一个结果,实在令岛津忠恒始料未及,也难怪他要恼羞成怒。

    而在南路,岛津军也碰了钉子。岛津忠长围攻末吉城长达一个月,毫无进展。又派山田有荣攻打财部城,也未能攻下。岛津义久因身体不佳,无法亲自出阵,他听闻岛津忠恒战事不利,非常着急,一边派出传奏役伊地知重政到财部城督战,一边催问京华的火炮运到了何处。

    在伊地知重政的催促下,山田有荣又向财部城发起数次进攻,但也只是白白折损士卒,财部城依旧岿然不动。

    倒是京华这边消息还算不错,预计还有三四天就能送达前线。

    一场大战即将迎来高……水朝。

    感谢书友“曹面子”的打赏支持,谢谢!

    感谢书友“2736”的月票支持,谢谢!

    PS:孩子暑假了,被家里人要求带他出去玩了几天,不好更新,因此这章是二合一大章,接近万字。现在回家了,后面更新会正常一点。

第284章 总百揆(圩二)家康心计

    看起来,随着京华的二十门三号炮和四门二号巨炮抵达,岛津家平定庄内之乱的最终决战即将爆发,但正所谓世事无常,有些意外是谁也没法提前料到的。

    比如说,德川家康的调停。

    家康此前是支持岛津家平叛的,要不然也不会以大老联署的令状为岛津忠恒斩杀尹集院忠栋之合法性背书,并且亲自派人护送忠恒回到府邸。但是,此一时彼一时。

    当初家康这么做,主要目的有三:其一,拉拢岛津家;其二,争取九州不乱;其三,卖京华一个面子——反正不卖也不行。

    第一点之前说过,这里且先跳过不提。

    第二点其实也提到过一笔,就是岛津家领地以北不远就是小西行长的领地,而小西行长显然不会站在家康一边。[注:上一章脑抽弄混了,把小西行长写成了加藤清正,这里订正一下。另外,只是表述弄混了,领地位置没弄混,小西的领地在岛津之北,再往北才是加藤。]

    事实上,德川家康在九州这边的实力很弱,目前比较有把握能拉拢到的大大名只有两位:加藤清正和黑田长政。

    原历史上后来加入东军的还有一个领地为肥前国唐津城九万石的寺泽广高,不过这件事本身很奇怪,因为寺泽广高一直与小西行长交好,他们两人都是很不喜欢武断派那群人作风的。所以,后来关原合战之时寺泽广高加入东军,很多人都觉得莫名其妙。

    既然如此,眼下的德川家康当然也没指望过寺泽广高。在家康眼里,他在九州只有两个抓手,就是加藤清正和黑田长政。从实力而言,倾向于家康的势力在九州岛明显处于劣势,这也正是家康着力拉拢岛津家的原因。

    第三点自然就是家康得罪不起京华。他既然知道岛津家作为日本第一个建立起京华水晶楼的大名,背后肯定站着京华,当然就不会在明面上打压岛津。否则,万一引起高务实的不满,他德川家康的乐子就大发了。

    日本人重视家名甚于血统,这一点此前多次强调过。不过,德川家康之所以愿意以幕府将军之位让与被他收为养子的高演,其实道理也并不只是为了“德川”这个家名,他还有自己的后续计划,而这一计划实际上也考虑到了血统。

    简单的说就是,家康打算嫁一位自己的亲女儿给自己的养子。

    这里有两个问题,第一是亲女儿嫁给养子是否符合规定和传统;第二是有没有合适的女儿可以出嫁。

    第一个问题的答桉是肯定的。这一时期的日本,尤其是大名家族经常会有类似的做法。当然,一般情况是该大名只有女儿却没有儿子,于是他们会考虑将女儿嫁给某人,同时收此人为自己的养子,将来继承自己的家名。

    别说这个养子本来是外姓了,就算这养子是自己的亲侄儿,在此时也是被允许的,而且很常见。

    随便举个例子:永禄四年(161),堀越城的武田甚三郎守信应南部家的要求,帮助进攻樱庭城,没想到战死了。得知消息的大浦为则十分悲痛,说:我兄弟帮南部家打樱庭城,结果死了。他功劳这么大,我就好好养活他的儿子吧。

    于是,大浦为则将女儿嫁给大浦为信(当时还叫扇),并将其收为养子。这就算是告慰了兄弟的在天之灵,而大浦为信后来也在大浦为则死后顺利继承了家督之位。

    所以,收养养子,然后把亲女儿嫁给这位养子,最后由养子继承自己的家督之位,在日本是很正常的做法。既然正常,德川家康会这样想就毫不奇怪了。

    按照家康的设想,这样一来不仅“德川”家名可以按照幕府将军的家格保留下来,而且到了再下一代,将军家的血统里依旧有一半是德川家的,简直两全其美。

    至于高演本来只是高务实的庶子,在身份的尊贵程度上有些瑕疵,德川家康也不认为问题很大。毕竟嘛,人家虽然是庶子没错,可你也要看他生父的身份不是?

    人家可是堂堂唐国的“关白”!考虑到唐国前不久才打败了日本,以日本人“畏威而不怀德”的风范,“唐国关白”的身份简直贵重得无以言表。那么他的儿子,即便是庶子,放在日本那也是没人敢碰瓷的。

    更何况,高演如果是彻头彻尾的唐国人,日本这边的接受度多少还有点问题,可是高演的生母却又是正儿八经的日本大名家公主,这岂不是两全其美了?要知道,成田家虽然实力不强,家格却是不低。

    太早的先不说,只说室町幕府时期,成田家是关东管领山内上杉氏的谱代,而山内上杉家可以追述到足利尊氏直义兄弟的舅父上杉宪房之子,身兼上野、越后、尹豆守护的上杉宪显……反正简单的来说就是成田家历史悠久,地位也不差。

    说得难听点,“德川”以前不过是区区“松平”,三河一带烂大街的苗字(姓)罢了。后来家康自己想办法“整理家谱”,说他原本的“松平”是清和源氏的新田氏的支流得川氏的末裔,因此自己“回朔”一下,但把“得川”改作了“德川”。

    实际上,家康的这个“源朝臣”家格鬼知道有几分真,但不管真假,反正后来朝廷认可了“出于源氏的德川氏拥有和藤原氏的分支氏族一样的地位”。因此,德川家康和丰臣秀吉不同,秀吉无论如何都不能出任幕府将军,只能自己搞了个“宫武一体”的丰臣公仪,而德川家康后来却能以“源氏长者”的身份轻松出任征夷大将军。

    总之,家格这个东西,说重要那是非常重要,但如果你有手段有能力,找一个能冠冕堂皇忽悠过去的理由也不难——除非是秀吉那种,是个人都知道他出身寒微,才需要另辟蹊径。

    高务实的“家格”在日本根本没法定义,但人家现在的“国际地位”是毫无疑问的,而甲斐姬的身份明摆着,家格并不低。

    由此,高演早前的身份地位就没有问题了,而当他成为德川家康养子时,家格自动按照德川来算,就成了“源朝臣”,也就毫无疑问了。

    家康计划的第二个问题就是女儿。这里有一件事很关键,甚至可以说是改变了历史。

    原历史上德川家康本有个女儿叫做松姬,出生于196年,也就是大明万历二十四年、日本文禄五年(庆长元年),但是年仅两岁时就夭折了。

    然而这一次,由于家康早已和京华暗中有了勾连,松姬生病时得到了京华的江户水晶楼送来的药物,继而居然逃脱了早夭的宿命,坚强的活了下来,如今已经快四岁了。

    “水晶楼”只是京华在日本几大商社总部、分部的别称,得名于这些楼宇大量使用透明玻璃。实际上在这些总部、分部之外,京华商社是一个包罗万象的贸易体,其中就有医馆、药铺。

    这些医馆之中的坐堂医师都毕业于大明京师的京华工匠学堂医学院,医术水平远超此时日本许多所谓的名医,故而松姬也就因此捡回一条命来。

    高演出生于万历二十三年(19)九月十一,是甲斐姬的长子,比松姬大不到一岁,年龄上可谓相当合适。也正因为如此,德川家康在提议收高演为养子时就已经定下了“将来让松姬嫁给他”的计划。

    现在把目光重新挪回到岛津家的庄内之乱。家康既然各项计划都早已定好,那按理说等着岛津家打下庄内,把尹集院忠真杀了就行,怎么又跳出来调停了呢?

    答桉是:家康没料到岛津家半年下来愣没解决尹集院忠真,而他自己现在却非得收拾上杉景胜不可了。这种时候九州乱不得,他需要一个完整的岛津家出来表态支持自己。

    那么,现在的新问题则是:德川家康为什么突然就需要立刻收拾上杉景胜了呢?

    根据后世日本史学界的通说,德川家康讨伐上杉景胜是由于上杉家私建领地,有谋反意图。但是很显然,问题怎么可能如此简单!

    丰臣秀吉时期,上杉景胜和德川家康先后加入丰臣政权,两家基本维持良好关系。由于丰臣秀吉生前曾经指示,顾命大臣互相结亲以加强羁绊,同心协力辅助丰臣秀赖。不过,丰臣秀吉的具体安排是什么,又或者是否得到执行,现在已经不得而知。

    唯一有迹可循的是,上杉家与德川家在奉行之一增田长盛的穿针引线下,差一点就结成姻亲关系,而且引起了另一位顾命大臣毛利辉元的忧虑。不过,由于爆发丰臣七将袭击石田三成事件,此事便不了了之。

    按理来说,既然差点结成姻亲,两家关系应当相当不错才对,但事实也并非如此。

    丰臣七将袭击石田三成事件后,在德川家康的主导下,事件中唯一的倒霉蛋石田三成闭门思过。这个结果不仅使得毛利辉元甚为不满,而且跟辉元一样,与石田三成关系不俗的上杉景胜也同样受到影响。在石田三成被迫引退后不久,毛利辉元便与上杉景胜私底下接触,提防德川家康。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哪怕在这个时候,上杉家与德川家仍然保持相对良好的关系。因为,对于德川家康一步步排挤其他偏向于石田三成一方的大名的行为,上杉景胜并未进行积极的干预。

    总的来说,直到今年(庆长四年)八月下旬,上杉景胜与其首席重臣直江兼续一起回到会津为止,德川、上杉两家在表面上是没有隔阂的。

    那么,为何在他们刚一离开京都,两家的关系就突然急速恶化呢?

    首先是上杉景胜重臣之一的藤田信吉突然率领家族及家臣离开上杉家,或者说是逃离上杉家。他们跑到下野国(位于关东,属于德川家康势力范围),向德川家康寻求庇护;

    接着,位于会津西邻的越后国春日山城主堀秀治的重臣堀直政向德川家康告密,指上杉家领内有不寻常的举动,如大量动员去进行土木工事,似有不轨企图。

    上杉家进行大量的土木工程是否真有不轨企图呢?事实上,上杉家庆长三年春天受丰臣秀吉之命,从老家越后迁移到会津不足半年,丰臣秀吉便撒手人寰。

    “天下人”丰臣秀吉的死对日本而言自然是天大的大事,上杉景胜身为顾命大臣之一,自然不可能在这紧急关头回领地去。他跟重臣直江兼续一直待到庆长四年八月下旬,才有机会回到新领国。

    按照丰臣秀吉生前的指令,大名家在没有批准下,是不可以私自在领地里大搞基建的。但是,考虑到上述上杉家的情况,实在也是情有可原,因此没有人去追究。

    另一方面,德川家康目前明面上的继承人德川秀忠在三月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上杉家正在领地内进行建设,在写给上杉景胜的信中也表示理解之意。换句话说,上杉家进行领地建设一事,其实早已通知周边,就连不接壤的德川家同样知道此事。

    更重要的是,所谓堀直政告发的说法,在后世只出现在上杉家的史料、军记,以及大名鼎鼎的“直江状”里。如果真有这样的大动作,足以惊动远在百多公里外、没有跟会津直接接壤的堀家的话,那么与会津接壤的大名也应该会报告才对,但在史料上却丝毫没有找到这方面的记录。

    因此,德川家康与上杉景胜之间出现的矛盾,最大的焦点显然并不在于上杉家的领内建设问题上。

    真正的问题有两个,一个与藤田信吉有关。这位出逃的上杉家臣逃到德川家康的领国后,没有任何动向可循,他逃出上杉家的原因也是扑朔迷离。一般相信他是因为当时的上杉家完全由直江兼续以及他的党派控制,出身他国的藤田信吉日渐被孤立,最终出走上杉家以求发展。

    同时后世还有个可供推论的证据,即藤田信吉在关原之战后,获德川家康封赏为一万石的大名,于是有史学家认定藤田信吉因为挑起事件,让德川家康有机会压制上杉家而立下功劳,才会得到赏赐。

    也就是说,这部分学者推测正是因为藤田信吉于二月下旬逃入德川家康领地后,便告发上杉家有不轨举动,使德川家康有了机会出手。

    虽然部分学者这么认定,但仍需指出的是关于藤田信吉的记载,除了“直江状”外,基本上在历史上这位藤田信吉没有任何存在感,他的名字也基本消失在史料中,直到关原之战的封赏中才再次出现。

    因此,他到底是否告发上杉家(或者说是诬告),也只有上杉家的记录中出现过,并没有自他史料可以左证,几乎可以认为是个孤证,按理说是不应该采信的。

    第二个原因则是上杉景胜身为顾命大臣之一,后来到了庆长五年初春仍然没有上京,向主君丰臣秀赖行礼贺拜。

    实际上,当时在京都、大坂,上杉景胜没有上京的事早在四月初便成为话题。比如四月初八,岛津义弘在写给岛津家久的书信里就曾经提到:

    由于景胜不上京出动,增田长盛和大谷吉继多番斡旋,但还是无果而回。尹奈昭纲(此人为德川家臣)将于本月四日出发前往奥州(意指前往上杉景胜的居城会津)。

    到了四月二十七日,岛津义弘写给兄长岛津龙伯的书信中再次提到:

    鉴于长尾大人(意指上杉景胜)延迟上京,(这里指德川家康)知悉后已派尹奈昭纲为使者,连同丰臣家的奉行派出的使者,于十日从伏见出发前往会津。他们预计会在六月回京报告……据称,内府公(这里指德川家康,原历史上德川家康是内府,本书中是左府)因应(这里指上杉家)回答内容,或会亲自率兵讨伐。

    两份书信的内容里,有三点值得注意。第一,上杉家是因为延缓上京而遭到指责。第二,在此前,增田长盛和大谷吉继已经为这事做了一些调解工作;第三,岛津义弘在第二份书信里提到德川家康与丰臣家的奉行联手派使者前往会津一查究竟。

    关于第一点,如果排除感情因素,德川家康是完全有资格以丰臣秀赖之名,要求表面上属同级的上杉景胜前来与丰臣秀赖见面的。在当时的武家规矩里,臣下缓怠,没有准时谒见主君,会被视为不忠之举,严重者将被主君和其他家臣视为有意谋反,会遭到围攻。

    排除德川家康背后的谋划,单纯从岛津义弘的两封书信就可以看到,迟到并非是德川家康神经过敏,当时的许多武家也同样对此事议论纷纷。

    而第三点,同样可以看出,对于这件事并非只有德川家康派出使者,丰臣政权的奉行同样也派出使者去质问上杉景胜。根据岛津义弘的另一封信可以得知,代表丰臣政权的是同属于五大老之一的毛利辉元。

    这就意味着,上杉景胜延迟上京,的确并非德川家康故意找茬,因为丰臣政权的奉行和另一位与上杉景胜交好的大老毛利辉元也认识到当中的问题严重性。因此,这更加说明了这次矛盾在一开始并非后世日本通论众所认为的领地私自建设问题。

    在会津建设问题上,无论是德川家还是上杉家周边的大名,都没有相应的记录。说明,对于上杉家建设领内的行为,其实属于稀松平常,并没有什么值得记录。真正的原因在于上杉景胜因为不明原因而延迟上京。

    或许从天气角度来说,可以理解上杉景胜因为会津大雪封山不便出行的顾虑。但在进入次年四月份后,随着丰臣政权使者的前来,大雪封山无论如何也不应继续成为理由,但上杉景胜仍没有上京,这才造成丰臣政权和德川家康共同派出使者,最终引发德川家康征伐会津上杉家。

    在原历史上,上杉景胜不肯进京的原因已经找不到了,不过现在却不一样——各方情况都被京华悄然收集,然后先汇总到位于界港的甲斐姬手中,再飞鸽传书禀告高务实。

    因此,这一次上杉景胜不肯上京的理由高务实是知道的。

    感谢书友“曹面子”的打赏支持,谢谢!

    感谢书友“阿勒泰的老西”、“书友202210040401847”、“云覆月雨”的月票支持,谢谢!

    感谢书友“单骑照碧心”的10张月票支持,谢谢!a>vas>div>扫码下载红袖联合潇湘送福利新人限时全场免费读div>div>div>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9650/ 第一时间欣赏大明元辅最新章节! 作者:云无风所写的《大明元辅》为转载作品,大明元辅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明元辅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明元辅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明元辅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明元辅介绍:
身出名门,既有首辅伯父,又陪太子读书,朝野戏言小阁老;领袖金榜,上承隆庆遗风,下开万历盛世,天下称颂大元辅。县委秘书出身的小小镇长穿越成隆庆第一重臣高拱的侄儿。【承诺的100万字免费章节已完成。】大明元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元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元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