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总百揆(九)固位
首辅“换届”自然是朝廷大事,不过由于高务实的上位之势早已形成,甚至在很大程度上可以称之为众望所归,因此这件事本身并没有给朝廷内外带来多少震撼。
无论是宫里宫外还是士林民间,对此都保持了极大的镇定,大家更想知道的是高务实继任首辅之后,他的新官上任三把火将会烧向何方。
相较于继任本身,他的新官三把火才是真正万众瞩目的焦点。毕竟天下无人不知高阁老是个改革派,这么多年来已经推动了许多重大改革,取得的成就更是耀眼夺目。以至于,不少人甚至私底下议论,说即便高务实就此打住,他在青史之中也可以媲美商鞅。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就此打住”这种假设必然不会发生。以高务实的一贯做派而言,待他出任首辅,接下来的改革只会比此前更加震撼——无论是改革本身的难度,还是改革之后可能造成的影响,都只会比以往更甚。
当高务实完成例行的推辞,以及皇帝例行的坚持之后,全天下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高务实身上,等着他放大招。
不过意外的是,这一次高务实看来反而并不着急。他先是亲自将王家屏、梁梦龙送出京师,并且在临别之际赋诗相赠,然后又劝住了本想尽快离京的沈一贯,接着开始上疏皇帝,提了两件事:其一,请求增补阁员;其二,请辞户部尚书。
这两件事,理论上也都属于例行惯例范畴。
请求增补阁员,这是内阁首辅在内阁不满员时大多都会选择上疏提出请求的。所谓的“不满员”,就是指中极殿大学士、建极殿大学士、文华殿大学士、武英殿大学士、文渊阁大学士和东阁大学士六位大学士之中出现空缺。
显然,在这次内阁变动之后,由于其余四位大学士都是递补,也就是各自往前递补两个身位,因此文渊阁大学士和东阁大学士就空缺了出来。此时,作为继任首辅的高务实就有必要提出内阁增补请求。
为什么这是一件必须要做的事,而且都是由首辅提出呢?因为首辅必须摆出这样一个态度:内阁工作对于朝廷而言极其重要,臣作为内阁首辅对此十分重视,为了确保各方各面的工作都有专人负责,因此必须让内阁保持满编满员,这是臣对朝廷、对皇上负责的体现。
不过事实上,这只是摆上台面的理由,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台面下的原因:台阁重地乃朝廷权柄之所在,因此辅臣越少则表明朝廷重臣越发集权。因此作为首辅,如果不肯上疏请求增补阁员,就会有揽权擅权之嫌,不仅可能被朝臣抨击,也可能引发皇帝的猜忌。
然而凡事都有两面性,首辅既然要用增补阁员的提议杜绝朝臣抨击,打消皇帝猜忌,那么反之,一旦首辅的确如此做了,则朝臣虽然不必说话,可是皇帝则往往也要表示“不必增补”。
这样做,一来是为了表明皇帝陛下对在阁辅臣能力的充分肯定——你们的工作做得很好,现在就能做好一应工作,何须增补?二来则是为了表明皇帝陛下对阁臣的信任,尤其是对首辅的信任——你不要怕人家说闲话,朕是完全信任你的。
所以毫无疑问,当高务实上疏请求增补阁员之后,朱翊钧也立刻下旨,表示目前阁中人手足够,四辅臣完全可以胜任当前的一切工作,增补阁员一事朕暂不考虑。
紧接着,高务实继续上疏,疏文中例举当前阁中事务繁忙的种种表现,认为不增补阁臣是不行的,一来可能耽误朝廷大政,二来也加重了诸位阁臣的工作负担。
然而皇帝依旧不允,坚持认定当前内阁运行良好,根本没有什么耽误朝廷大政的可能。至于你提到的可能加重阁臣负担一事,朕也表示同时,并且觉得颇为心疼。
但是没关系,朕看高元辅你年轻有为,尤其是相较于以往辅臣们的年纪来说,你高元辅那可是正值壮年,完全可以一个人当两个人甚至三个人用。总之,有你在阁领导工作,朕看一点问题都没有,你就受累多操心一些,算是替朕分忧解难了吧。
不得不说,这第二条理由恐怕是多年来数代皇帝拒绝增补阁臣时最离谱的一个理由。
怎么着,陛下您这是打算“只要用不死,就往死里用”吗?合着您是已经小气到了非要节省两位阁臣的俸禄?不会吧,不会吧?
高务实自己都没想到皇帝会在圣旨里这样说,真是太绷不住了,甚至一时不知道用什么理由继续坚持增补。毕竟,你说不增补阁员就会导致工作做不到位,可人家皇帝明确表示说他认为不存在这种可能,那你怎么办?总不能说“皇上您懂个屁,臣说做不到位就是做不到位”吧?
第二条就更头大了,他高务实的年纪的确明摆在这儿,全天下人都一清二楚。一位三十六七岁的首辅如果还不是正值壮年,那什么叫正值壮年?
之前老早就说过,大明朝的新科进士平均年龄就到了三十二至三十三岁。像他高务实这个年纪,如果按照平均值来算,基本上要么刚进翰林院两三年,混到了一个翰林院编修的身份,苦熬资历的时代刚刚开始;
要么就是庶吉士散馆之后的两三年,此时不是在六部做某某主事,就是外放地方做县令或县令相当的官儿,这两类人之中的大多数,连第一次升迁都还差点时间和资历。
然而,他高务实却在这个年纪直接干到了朝廷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就说吧,这还不叫年轻有为,那什么叫年轻有为;这还不叫正值壮年,那什么叫正值壮年?
所以高务实一时也有些木然,这……皇上您这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吧?您这么说的话,我可怎么回啊?
没办法,高务实只好干脆把台面下的话都搬出来了,上疏说自己当下职责重大,已经是首辅了,您还要我继续兼管更多的工作,那我相应的就会掌握更大、更多的权柄,这对朝廷而言绝非好事,万万不可如此云云。
谁料这道疏文不上还好,一呈上去,朱翊钧就立刻批复,表示:“无能之辈操刀伤锦,才干之士能者多劳”,你高元辅多年来早已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与忠心,朕对你的信任坚如磐石,因此你大可不必介意这些。
甚至,皇帝还在文末说了这么一番话,大意就是说如果有人要质疑你,那么请他先考个六首状元,再为朕建立一番如你这般的功业再说。
哦豁!将军,死棋。
谁都知道,皇帝摆出来的这两条作为质疑高务实的先决条件,几乎不可能被同时满足。
你要说建功立业,这一点虽然很难,但在世人眼中其实还算是有机会追赶高务实的,反而是前一条连中六元实在难如登天。
有明一朝自建立至今,事实上的六首状元一共也只有两位,其中后一位就是高务实,而前一位名叫黄观——可惜成绩被废了。
能做到“连中六元”者史上罕见,民间素有“三元天下有,六首世间无”的说法。在原本整个中国历史中,“连中六元”记录的保持者史上仅有两人,即明朝黄观、清朝钱棨。
单表大明状元黄观,此人字澜伯,又字尚宾,池州贵池(今属安徽池州)人,出身书香世家。黄观早年一度姓许,因其父亲入赘许家,而黄观出生后,就随了母亲的姓氏。
黄观自幼异常聪慧,勤奋好学,早年师从元末著名学者、翰林待制黄哻[hān],受老师的影响,他治学严谨,写文章注重时论,不喜欢以华丽辞藻浮夸的笔法。
黄观参加乡试、会试、县试等一路过关斩将,都位列榜首。洪武二十四年三月,在明太祖朱元璋亲自主持的殿试中,二十七岁的黄观再度夺魁。
当时,黄观在文章中提出“屯兵塞上,且耕且守,来则拒之,去则防之,则可中国无忧,边境无虞”的见解。由于文章中的观点和朱元璋的想法不谋而合——当然也可能是他猜出了朱元璋的想法而故意迎合,总之深得老皇帝的赏识,于是被钦点为一甲第一名状元。
那他的成绩怎么就被废了呢?这就体现出站队的重要性了。
洪武二十九年,黄观由尚宝司卿职位升任礼部右侍郎,朝廷恩准恢复黄姓。建文元年,黄观升任右侍中,与方孝孺等参与改革旧制。
这一时期,燕王朱棣以皇叔的身份入朝之时,以叔侄之礼面见朱允炆,被朝臣视为是对建文帝傲慢无礼。
但是,众大臣畏惧燕王权势,都不敢指责他的行为,唯有黄观敢当众斥责燕王,表示在大殿中应当行君臣之礼,在宫中才可叙叔侄之情。
由于朱元璋对儿子们一贯比较肯放权,当时的藩王们不仅权柄极大,而且地位极高,这就让一些封国于要害之地、掌握大量兵权的藩王们脾气也很大,几乎根本不把文臣当回事。
黄观如此指责,朱棣自然对此怀恨在心。不久,朱棣以征讨奸臣齐泰、黄子澄的名义悍然发动靖难之役,大军兵锋直逼京城,其对外宣布文职的“奸臣”名单,黄观就赫然被列在第六名。
《姜氏秘史》记载:黄观奉命撰写草诏,文中“极陈大义”,同时奔走在淮河上游诸郡,征集将士驰援京师。其“奋不顾家”,一路上一边走一边招募勇士。
黄观一行抵达安庆的时候,听到了京城已被燕军占领、建文帝下落不明、京城很多官员及家属遭到迫害的消息。黄观痛哭流涕,对属下说:“我妻子素来有气节,她是不会忍受屈辱的!”
黄观断定妻子已经遇害,于是在江边为妻子“招魂葬之江上”。次日,一个家僮从南京城逃出找到黄观,告知家中发生的变故,燕军占据京城,索取传国玉玺,有传言说玉玺在黄观手中,正在召集兵马。
朱棣于是就派人抄了黄观的家,将其妻子翁氏和两个女儿强行配给了训练大象的象奴。翁氏把身上的金钗等首饰交给象奴换酒喝,趁机领着两个女儿及家人共十人,纷纷投水自尽了。
黄观悲伤之余,又感到非常欣慰,于是将船驶向家乡附近。他在船头整理好衣冠,向东方叩拜之后随即跳入江中。船上的人连忙去搭救,已然无济于事,船夫仅仅捞上来一顶珠丝棕帽。
追捕黄观的兵丁赶到现场,在江中打捞黄观的尸体,却一直也没找到,只好拿着这顶帽子回去交差。
朱棣闻知黄观殉节的消息,大为不满,于是就派人扎制草人,带上黄观遗留的帽子游街示众。随后又将黄观族中的男丁全部斩杀(黄观之弟黄觏[gòu]有个儿子逃过此劫)。
朱棣余怒未消,不仅下令取消黄观的状元身份,祸害将黄观的亲戚全部抓捕入狱。仁宗在位时期,下旨将黄观的亲族发配边疆。
总之,这位在本位面唯一与高务实同样的“六首状元”已经被朝廷彻底否认,眼下被承认的六首状元有且仅有高务实一人,而想要再出一个六首状元,何其难哉!更别提还要建立与高务实相当的功业,那几乎已经是天荒夜谈。
皇帝如此说,几乎就是摆明了告诉天下人:在朕眼里,众臣无出高元辅之右者!
这样一来,增补阁臣一事就被耽搁了下来,即便高务实其实是真想增补阁臣用于笼络人心,一时半会儿却也无法可想。
那么,现在还剩一件事,就是请辞户部尚书。这件事高务实就不是真心实意了,只是出于同样的理由不得不做出这样的态度。
不过很显然,皇帝也会出于同样的理由而拒不答应。朱翊钧在下旨回复时直接以高拱为例子,表示你也不必说什么元辅不便兼任尚书要职这种话了,你三伯高文正公当年不仅是元辅兼任尚书,甚至他兼任的尚书比你现在兼任的尚书还更要紧——你兼任地官,他可是兼任天官!
他既然能做得,你又如何做不得?先帝既然做得,朕又如何不能效法先帝?
这下好,既然把先帝抬出来了,自然也就没人敢继续指责皇帝——“以孝治天下”还能不准今上效法先帝么?没这个道理。
于是,高务实上任之后稳固地位的举动,至此算是基本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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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十分感谢书友“白驹非驹”的长篇书评,此文于我而言既充满善意,又一针见血,只是有些地方实属是过誉了,实在愧不敢当。文中一些指正之处我会认真思考,虽然本书的故事已经将近尾声,恐怕改之不及,但下本书一定会尽量争取写得更好。
顺便提一嘴,最近虽然顾不上连贯更新,但也因此多了些时间把为了写下本书收集的史料、文献之类认真读了一部分,应该也不算虚度光阴。
第284章 总百揆(十)谁配为申侯?
完成了稳固地位的各项应有举措之后,高务实也恰好在此日收到了来自宫中的消息。
这消息来得并不容易,因为其来源并非皇帝——皇帝要传消息给高务实容易得很,司礼监干的就是这活儿,而且一般也不必避讳什么,直接派人上门告知就行了。
事实上这道从宫中传递给高务实的消息来源于永宁长公主,或者说得更确切一点,是同时来源于皇后与长公主二人。
高务实在宫中一贯都有自己的消息网,因此消息来源很广,线路并不只是一条两条。事实上他拥有多个并不重合的消息来源与多条消息传递线路,除了最为显而易见的司礼监掌印大太监矩、司礼监秉笔太监刘平这两条线之外,他还与其他地位略低一些的大珰们保持着“长期合作关系”。
历史书中形容一个人在朝堂根深蒂固,往往并不会深入细致地表明这种根深蒂固究竟体现在哪些方面。事实上,像高务实这样就叫根深蒂固——无论宫里宫外、各部各衙,都有我的人或者与我保持合作的人;无论朝堂军中、京城民间,上上下下都有很多受我影响的人。
当然,更关键的在于无论这些人是与“我”保持密切关系、紧密合作,亦或者只是对“我”在思想上、感情上有所倾斜,归根结底都在于利益。“我”只有真正到了能够影响他们实际利益的时候,以上这些羁绊、联系才能发挥作用,乃至长久。
高务实在宫中能发挥什么作用,以至于能影响许多人与他保持“长期合作关系”呢?这至少有两个方面:权力与金钱。
多年来,高务实在宫中最大的直接影响力来自于他的亲密盟友:黄孟宇与陈矩——当然,黄孟宇退隐之后,该派系由其外甥刘平继承。
这二位,或者说这两大内廷派系,是高务实在宫中获得“人事权”的直接体现。正是由于高务实早年就亲自推动了黄孟宇与陈矩的上位,借着彼时还是新君的朱翊钧身边无人可用之机,将他们二人悄然培养为皇帝身边最为亲近的大珰,这才有了后来长期能够通过他们掌控内廷“铨务”的事实。
有明一朝的小宦官们想要在内廷混下去,几乎都必须投入某位大珰门下,这是前文早已说过多次的。你不站队,就没人会在你有机会升迁时提携你,会在你搞出了麻烦时保护你。
相反,一个毫无根基的小鱼小虾如果不找条大腿抱着,只会被大鲨鱼们随口吞噬,连皮带骨一点不留。某种程度上来说,内廷的派系分明甚至比外廷更甚。
高务实与内廷最强的陈、黄两派联盟,自然会严重挤压宫中非此二派的宦官们的权力空间,严重损害他们的利益,这也就是为什么张鲸、张诚等人会前赴后继与高务实为敌——其他那些都是次要原因或者浅层原因,这一点才是最根源的。
乃至于,前些天王安选择背叛陈矩,其实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你陈矩在外廷有即将成为首辅的高务实永远支持着,那什么时候才能轮到咱爷们上位?
而且你陈矩把咱爷们打发去皇长子身边,对你来说是可以监视皇长子,好像咱爷们也能为你立下大功。可是,这也把咱爷们给绑定在了皇长子一系,今后一旦皇长子不能上位,你真的肯在退休时推荐咱爷们吗?你不会,因为你推荐继任者也一定会考虑皇帝的感受。
换句话说,陈矩虽然在提拔重用王安,但在王安看来,陈矩这样做其实就把他限死在了东厂提督这个位置,永远也没有机会问鼎掌印之位——除非皇长子继位。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间所谓的矛盾不可调和,归根结底都不过是利益矛盾不可调和——你有见过甜粽子党和咸粽子党互相争执,但你可曾见过他们之间能因此成为不共戴天之敌?
高务实在内廷所以能有众多“合作对象”,一来因为他可以通过陈矩、刘平之手关照某些人或者打压某些人,二来也可以在绝大多数宦官们最大的追求上给予满足——金钱追求。
宦官们在金钱方面的贪婪是人所共知的,但很多人或许并不太了解的是,宦官们能够搞钱的门道虽然五花八门,可是真正能搞到大钱的门道其实并不算多。
正如同宦官之间的等级森严甚至远超外廷一般,宦官们搞钱的能力也十分悬殊。一个宦官在京师想搞大钱一般需要两个条件:身居高位或者身居要职。
宦官是一个完全依靠皇帝背书的“职业”,在宦官之中能够身居高位,不仅意味着在宦官体系之中地位尊贵,更意味着此人深受皇帝信赖。如此,越是身居高位的宦官就越能借用皇权的威势,自然是下面无数人必须巴结的对象。
这就好比说此前陈矩提拔王安,十来年时间就能把他一路提拔到东厂提督这个内廷二把手的位置,可见皇帝的信任对宦官而言有多重要——至关重要!
到了这样的位置,其在内廷就好比是外廷中高务实的地位,有的是人巴结、投靠,自然该有的孝敬那是一点也不会少。这种来钱门路是最靠谱的,皇帝也好,太后也罢,往往都知道此中内幕,但没有人会去说破,因为这已经是一种潜规则了。
然而高位总是很有限的,一个萝卜一个坑,前面的“干爹”还没走,那你就没有上位的机会。大明的宦官体系又没有什么末位淘汰制,大家一般都是终身制干到死,或者实在干不动了之后向皇帝请辞,因此等内廷高官出缺是很难的。
指望他们老死或者请辞,还不如指望他们在某场政治斗争中失败,最后落个被贬南京种菜靠谱。这有点像后世日本的很多企业,终身雇佣制加极其严格的论资排辈,年轻人进了企业万万不可指望平步青云,只能老老实实跟着“前辈”事事逢迎,等哪天前辈老了退了甚至干脆寄了,那才轮到你了——当然,你家是门阀除外。
因此相较于高位,大多数宦官们真正比较能指望的还是要职。什么叫要职呢?能在司礼监当差几乎都是要职,只要其有机会出宫办事就够了。不过,也并不是说只有司礼监的职务才是要职,大明内廷二十四监(这是简称,实际是十二监、八局、四司),但凡是一监掌印太监其实都能算要职。
毕竟到了掌印这个级别,不仅独掌一监,专管某项事务,而且从级别来看都是可以调往司礼监重用的嘛。
甚至就算是直殿监这个主管环卫的,其掌印太监那也是经常在皇帝面前露面的脸熟人士——谨记一条,权力运行的逻辑是许多个同心圆,越接近圆心就越强。直殿监掌印看似无关紧要,那也在最接近皇帝这个圆心的圈子里,比外圈的人可厉害多了。
司机可能不重要,但如果是一把手的司机,一般人还敢小看吗?
不过,高务实与各监掌印的来往是很慎重的,反而着力更多的是内廷的各局与各司,比如说兵仗局、银作局,又比如说惜薪司、宝钞司之类,这都是高务实真正的深度合作对象。
一方面,与各监掌印直接建立联系,对于陈矩、刘平他们来说也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容易让双方的关系变得紧张;另一方面,兵仗局、银作局、惜薪司、宝钞司之类都是要与外界紧密相连的宫中机构,京华在手的高务实非常容易在合作中悄无声息地完成掌控。
可能有人会好奇,高务实反正也不缺钱了,掌控这些内廷实权司局有什么用呢?
其实不一定要随时都有明确的作用,但至少高务实凭此就能清楚的知道宫中的财务情况,而知道了财务……其实就能预判很多事啦。举个最简单例子:你知道德三欠了老屁股巨债,但却造了大量的武器装备,那你还能不知道小胡子是要发动战争吗?
其实真没有什么偷袭不偷袭的,那都是明牌,其他大国领袖顶多就是不清楚具体的战争爆发日期罢了,但“爆发”本身肯定在他们预料之中。
言归正传,此时宫中给高务实送来消息的人,正是酒醋面局掌印派来的一位佥书。
酒醋面局是内廷“八局”之一,主要负责大宗物料的采购存储,因此自然不可避免的要与北方商业霸主京华商社密切合作。
有了这层关系,酒醋面局派人去京华商社送点消息自然轻松得很,京华商社收到消息再送去南宁侯府那就更自然不过了,谁会觉得家丁给家主汇报工作有什么不对呢?
书房之中,黄芷汀微微挑眉,道:“如此来看,老爷想要看到的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实现当中。这次宫里宫外已经达成了全面一致,只要老爷上疏请求立储,就算皇上也没有理由再拖延了。”
高务实轻轻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黄芷汀诧异道:“老爷似乎并没有太开心,难道这里头还有变数?”
“那倒不是,这次不会有太大变数了。”高务实摇头道:“我只是有些感慨,同时还有些对远景的担心。”
黄芷汀闻言恍然,但却摇了摇头,道:“老爷什么都好,就是太容易担心了……有什么远景值得担心?大明朝可没有动不动就废太子的传统,只要皇嫡子这太子身份坐实,他就是储君,是将来的皇帝,而老爷您呢,正是拥立首功,这还有什么远景值得担心?”
“从出生到成年,小二十年时间,这么长的时间里会发生什么,谁也不敢打包票。”高务实沉声道:“而且最关键的是,郑皇贵妃虽然会因此事被贬贵妃,但却反而博得了皇上的同情……如果她从此学聪明了,那还好说,但万一她只是暂时雌服以待来日,那可就很是不妙了。”
黄芷汀微微皱眉,思索片刻之后还是摇头道:“妾身以为,即便最后这种可能的确存在,但即便果真如此,也只是有一些麻烦,终归是不成气候的。”
“是吗?”高务实笑了笑,道:“你倒是比我乐观。”
“妾身以为,老爷并不是真的认为郑贵妃将来能有翻盘的本事,老爷的所谓担忧无非是连一点麻烦也不想再看到罢了。”
黄芷汀一摊手,道:“老爷,在如今这般局面下,她郑皇贵妃都翻不了天,将来东宫大位一正,常灏与常洵便也名分已定,谁还能颠倒乾坤呢?
再说,她郑贵妃说到底,能够依赖的无非只有皇帝一人,可皇帝毕竟首先是皇帝,总不能为了她一人高兴而让天下人都不高兴,那不成了周幽王吗?妾身以为,以陛下之英明,是不会做那等烽火戏诸侯之类蠢事的。”
高务实先是点了点头,但忽然笑了笑道:“你的道理是没错的,不过你提到烽火戏诸侯,这件事我倒想要杠一杠。”
黄芷汀一愣:“老爷此言何意?”
“所谓烽火戏诸侯,亦或者说宠爱褒姒而贬申后,却恐怕不仅仅是迷恋褒姒美色这么简单。事实上,幽王那样做,本身就是故意而为的政治举动。”
黄芷汀的文化水平可就比不上刘馨了,对高务实此说,她一无所知,纳闷道:“这是何故?”
“首先,烽火传讯是秦汉时期才有的手段,周幽王当时根本没有,彼时进行军情预警靠的是击鼓……当然,这不是眼下的要点。”
高务实摆了摆手,道:“作为后世之人,我们在看历史故事的时候,总是习惯性地把重点放在周幽王的风花雪月上,而忽略了背后残酷的政治斗争。
故事说周幽王十分宠爱褒姒,不仅为博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更是废掉正室申后以及太子宜臼,改立褒姒的儿子伯服为太子。
然而,申后不是想废就能废的,因为申后的兄弟申侯(也有一说其为申后之父),看着妹妹和外甥被人欺负成这样,十分恼火,当即联合缯侯、犬戎进攻国都镐京。
此时,周幽王这才发现自己捅了大篓子,惊慌失措地叫人点燃救命的烽火。可是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来救他了。于是在一片混乱与厮杀中,周幽王和儿子伯服都死了。
你看,这里有几个关键点:申后家族实力强大,申侯联军竟然能轻松攻破拥有当时理论上实力最强大的‘天子六军’,轻松夺取镐京,这意味着什么?
难道周幽王在那之前就不知道申侯的强大吗?既然知道,他为什么还要那样做呢?恐怕只能说明一件事:他认为如果自己再不做点什么,那么他这个周天子就要成为申侯的傀儡了。
除此之外,我们再看结局。这个故事的结局是什么?是申侯联合犬戎打镐京,周幽王被杀,众人扶持周幽王的儿子宜臼登上王位,即周平王。平王继位之后,由于镐京已经打烂了,因此迁都洛邑。
你瞧,整个事件发展下来,背后的赢家是周平王宜臼。但是他虽然是赢家,却也没有全赢——其虽然受到各方扶持而继位,却不得不放弃了周王室的老巢镐京,搬到被众诸侯环视且扩张无望的洛邑,从此被局限于方圆二百里之间,终于使得周氏不断衰微,最终消亡。”
“原来是这样……”黄芷汀恍然大悟,但也没太当回事,只是点头道:“好在大明不是周朝,这些情况倒也不必担心。”
“是么?”高务实淡淡地反问:“如果有人认为大明也有一位申侯,那么芷汀你以为,这天下间谁配被视为申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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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前面说本书“接近尾声”,可能给一些朋友造成了误会,以为马上要写完了。这里说明一下,这是一本已经写了七百多万字的书,所谓“尾声”那应该也是百万级的字数,绝不是说忽然丢个后续几十年的时间表出来就说我写完了……咱别的不说,海棠叶都没搞定,科举还只考四书五经,这哪能就写完了啊!
第284章 总百揆(十一)参半
“这天下间谁配被视为申侯?”
这个问题有些意思,周朝那位申侯与周王室的关系可是姻亲啊!大明朝却非如此,反而早已对这种局面甚加防备,因此周幽王的申后背后有实力强大的申侯娘家,而王皇后背后可没有同样强大的娘家。
当然,自从国本之争成为大明朝堂上的核心话题以来,高务实于近二十年时间里一直在很大程度上扮演了王皇后娘家人这一重要角色,这倒也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身在国本之争这个“局”当中的朝廷百官很难假设一件事:倘若没有高务实多年来的坚定支持,皇后娘娘能够如今日这般守得云开见月明吗?
事实上,他们私底下扪心自问,大多觉得这是不可能的。换句话说,倘若皇长子是周平王宜臼,文官集团是关东诸侯,王皇后是申后,那么高务实毫无疑问就是申侯!
高务实本身不是外戚,但在这件事当中却扮演了一位如同皇后一系外戚的角色。一旦如此,则无论皇后本人是否真的毫不逾矩,“外戚干政”这个问题却仍然成为某种潜在可能。
皇后娘娘与高阁老虽非真正的家人,但高阁老对皇后的长期支持足以使他们之间的关系高度密切。在此前提下,“申后”是否干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申后”背后的“申侯”不仅具备干政的能力,甚至他现在就是外廷的话事人,这就很危险了。
实际上,中国自古以来的外戚干政问题,本就是一路从极其严重逐渐走到基本可以无视的一个长期过程。到了大明时期,这一问题在国家层面的高度来看,甚至可以说是销声匿迹了。
何谓“外戚”?简单的说,外戚就是君王母亲和妻妾的娘家,君王叔叔、子侄、孙侄妻妾的娘家,以及君王姐妹、女儿、侄女、孙女丈夫的夫家。
如外公、岳父、舅舅、姐夫、妹夫、外甥、表哥、表弟、侄子等等,他们皆可被称为“外戚”。倘若从这个角度来看,考虑到永宁长公主的关系,高务实还真是实质上的外戚,只是他这个外戚身份不曾公开化,也不可能公开罢了。
不过,所谓“外戚干政”,其实一般都需要外戚趁着皇帝或是年幼——如秦代,秦昭襄王时期,因昭襄王年幼,宣太后得以以太后之位主政,由此其弟魏冉、芈戎得以把控朝堂;又如东汉,汉和帝时期,因和帝年幼,窦太后临朝听政,其兄窦宪乘机操纵朝政,“威权震朝廷”。
或是昏庸——如北周,北周静帝时期,因静帝昏庸,皇后杨丽华父亲杨坚得以代掌皇权,最后取北周而代之。
或是无能——如西汉,汉惠帝时期,因惠帝无能,吕后临朝称制,其侄吕台、吕产、吕禄,侄孙吕通得以擅权乱政;又如唐代,唐玄宗时期,因玄宗年老昏庸,杨贵妃族兄杨国忠乘机操纵朝政,“自侍御史以至宰相,凡领四十馀使,又专判度支、吏部三铨,事务鞅掌”。
总之,就是因为皇帝本身无法行使皇权,从而以亲戚身份近水楼台先得月,得以把持朝政,去擅自行使本只有皇帝才能行使的皇权。
外戚之所以有机会干政,究其根本,至少应该上溯到夏朝的“家天下”。
自夏朝开启“家天下”以来,外戚干政就是一个屡见不鲜的问题。多数朝代都有外戚干政擅权者,如汉之霍光、宋之贾似道,甚至是谋朝篡位者,如新之王莽、隋之杨坚。
可以说,“外戚干政”在中国的多数朝代都是一个不可避免的问题,即使是强汉、盛唐亦也未能幸免。
如说汉,自汉高祖始,终汉献帝,外戚干政贯穿两汉407年的历史。吕氏(汉高祖刘邦皇后吕氏),窦氏(汉文帝刘恒皇后窦氏、汉桓帝刘志窦氏、汉章帝刘炟皇后窦氏),王氏(汉景帝刘启皇后王氏、汉元帝刘奭皇后王氏),霍氏(汉武帝刘彻皇后卫氏),邓氏(汉和帝刘肇皇后邓氏),阎氏(汉安帝刘祜皇后阎氏),梁氏(汉顺帝刘保皇后梁氏),何氏(汉灵帝刘宏皇后何氏)等外戚纷纷出现。
如此一来,两汉近三分之二的时间里,其朝政皆被外戚所控制,甚至最后西汉都是被外戚王氏所灭。东汉虽不是被外戚所灭,但外戚何氏也是其灭亡的原因之一。
如说唐,唐代的外戚干政问题虽没有两汉来得严重,但在唐中期也是较为频繁的。先是武氏(唐高祖李治皇后武则天)取唐而代之,“神龙政变”后,李唐复位,武氏失权。之后韦氏(唐中宗李显皇后韦氏)又伙同武三思祸乱朝政,而后更是毒害中宗,欲取唐而代之。再之后,“唐隆政变”韦氏被诛,唐睿宗李旦即位,此后睿宗让位玄宗李隆基,而玄宗晚年宠信杨贵妃,杨氏外戚又乘机祸乱朝政。
只能说“外戚干政”在中国封建时期是一个难以解决的难题,多数朝代,即使开国君主英明神武,但外戚干政问题始终都是高悬在新王朝头顶上的一个大难题。
但是,凡事都是例外,有这么一个朝代,其在近三百年历史中就从未真正出现过“外戚干政”的问题,这个神奇的王朝就是大明。
有明一代,其虽然存在着如皇帝怠政、宦官弄权、党争不断、腐败盛行等种种问题,但这些问题其他朝代也有,而大明却从未出现过外戚干政甚至乱政的问题,这不得不说是明代朝堂上一道不可多得的亮光。
那为何以前连强汉、盛唐、富宋都无法解决的外戚干政问题,会在明代得到完美的解决呢?
历代外戚之所以能够干政,原因无非有两点,一是皇帝或年幼或昏庸或无能,二是皇帝的妻妾、嫡母或生母有想要掌控朝政,甚至是取而代之的野心。
如汉和帝时期,窦太后就以和帝年幼(和帝登基时年仅10岁)为名,从而名正言顺的临朝称制,而后,窦太后又有政治野心,妄图把控朝政,由此其兄窦宪得以是操纵朝政,“威权震朝廷”。再如晋惠帝时期,因惠帝无能,贾皇后又极具政治野心,从而贾模、贾谧等贾氏外戚得以是把控朝政。
可以说,外戚要想干政,他就必须满足以上两点,这其中只要有一点满足不了,外戚就很难把控朝政。
如汉武帝时期,随着雄才大略的刘彻长大成人,曾经把控朝政的窦氏、王氏外戚就接连失势,再也掌控不了朝政。又如宋仁宗时期,刘太后虽临朝称制,但因刘太后并无想要完全执掌朝政的野心,所以仁宗时期并未出现外戚刘氏干政的问题。
而对于明代来说,这两点几乎就没有得到满足的时候。首先明代十六帝之中,除英宗九岁登基、神宗十岁登基,是幼年登基之外,其余的十四位皇帝皆不是幼君,因此这就让外戚失去了干政的合法、合理与合礼性。
再是,明代皇帝后期中后期的皇帝虽然不少都有些怠政,有如嘉靖那般的道君皇帝,也有正德那般自封大将军的贪玩皇帝,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明代的皇帝多不是昏庸无能之君。
比如嘉靖皇帝虽然修道入迷,但却是能牢牢掌控住朝政,内阁首辅这样的重臣说换就能换。正德皇帝虽贪玩,但他的能力也是不弱的,应州大捷杀得蒙古长时间内不敢再进入明土半步。因此,基于明代皇帝多不是幼君,也不是昏庸无能之辈,由此外戚自然就很难借着皇帝昏庸无能,从而去执掌皇权。
其次,洪武、永乐二帝对外戚很是提防,在他们父子二人制定的祖制下,即使明诸帝如何的宠幸妃嫔,他们最多也就是“优者厚田宅,列僮奴”,赐予外戚丰厚的钱财,却不会重用外戚,更不会给予外戚高位。
所谓“后父初秩,不过指挥,侯伯保傅以渐而进”,即使是贵为皇后的父亲,最初也就是指挥使这样的虚职,之后最高也就是太傅这样“贵而虚”的职务,反正是不会给予实权要职。由此,明代外戚多数是“虽拥侈富之资,曾无冯藉之势”。
同时,明代诸帝不但不会重用外戚,更是对外戚实行严格的管控,锦衣卫、东西厂等特务机构对外戚是重点照顾,一旦发现外戚有违法乱纪的行为,惩罚就是“戚畹最当守法,否则罪倍常人”,无论何种罪行,皆罪加一等。[注:当然这话到了后期也就是说说而已,尤其是因为贪财引起的罪责,往往都会被宽宥。]
再是,由于理学影响的深入,明代的皇后、皇太后多是贤后,至少她们几乎都没有什么政治野心。
这一点不得不说,明代的前朝虽是混乱不堪,宦官乱政、党争、腐败等问题是层出不穷,但后宫相比以往各朝却是干净得多,其妃嫔,尤其是一国之母,多是“贤德淑惠”之人。这些后妃多数都能以身作则,她们没有什么政治野心,不仅不会主动的去干涉朝政,甚至还往往带头抑制母族势力。
如马皇后,每次朱元璋想要敕封其母族时,她都是以“国家官爵,当与贤能之士。妾家亲属,未必有可用之才”为由,拒绝朱元璋的敕封。
再如张太后,英宗继位时,因其年幼,原本张太后是能名正言顺的干预朝政的,而且也有大臣支持她这么做,但是张太后却以“毋坏祖宗法”为由拒绝,却将朝政委于“三杨”执掌,而非母族执掌。
如此,在没有后宫的支持下,外戚自然也就失去了干政的条件。
最后,明代之所以没有出现外戚干政问题,这里面还有明朝官员的原因。众所周知,大明朝的文官集团实力强大,外戚这股能威胁到文官集团地位的势力自然也是他们所不能容忍的,但凡有一点苗头,文官集团都要立刻上去踩一万只脚。
这个例子甚至都不必举别人,就说郑贵妃最得宠的时候,身为国舅爷的郑国泰见了高务实也是恭恭敬敬的乖得像个小宝宝,由此可见一斑。
刚才说了,“外戚干政”的前提是皇帝年幼或者昏庸,再加上后宫之中的那位——幼帝之太后或者昏君之后妃——甚有权力欲。
这两条现在都不满足,按理说高务实不必担心会有人现在就把他看做“申侯”。然而,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皇帝昏庸这一条现在是肯定不会有的,今上目前唯一的弱点可能就是无论如何不肯亏待郑妃,但这一问题远不足以让朱翊钧达到昏庸的程度。
后宫之中有权力欲的女人不是没有,但既不是太后,也不是皇后,恰恰是郑贵妃。只是,郑贵妃的权力欲也未必是她自己希望掌握多大的权力,更多的是出自对儿子继承皇位的渴求。
这样来看,任何条件都不满足。但是,不要忘了,皇帝前不久曾经咳血晕厥。
高务实本人并不精通医理,但至少知道一个健康的人不可能随随便便咳血晕厥,即便是出于某种医理毒性反应,咳血晕厥也未免太惊人了一些。在高务实看来,这很可能说明朱翊钧的身体底子已经有了问题,而且问题还不小。
又或者说,哪怕之前朱翊钧的身体本来没有什么大问题,在这次咳血晕厥之后也一定有了问题,大概率会落下病根。
如果现在高务实真的能完全把持朝政,那反倒好办,他可以保证皇帝今后饮食的安全,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将养身体。但问题是,高务实不能完全把持朝政——这不是能力上做不到,而是他必须主动保留自己在政治上的反对派存在。
这就麻烦了,毕竟千日防贼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沈一贯不是省油的灯,李文进不是怕事的主,郑贵妃更是开了锁血挂的BUG。
这三位虽然此次吃了瘪,一时半会儿估计很难再次携手,但只要沈一贯办好了封禅一事再次回京,那么再酝酿一次阴谋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就算先不提那么远的事,就说如今沈一贯即将离京而皇帝不肯增补阁臣,这也是好坏参半的情况。好的是少了沈一贯在京,高务实很多事做起来应该都会更加顺利;坏的是一旦真个如此顺利,那么他高阁老看起来就更像“申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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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总百揆(十二)第一把火:立储
大的态势既然已经清晰,就要考虑具体的事务如何有条不紊地进行。就好比战争想要胜利,首先要明确战略,接下来才好确定战术。
眼下可以确定的是,他高务实在一段时间以内必将是朝廷说一不二的重臣,唯一有权力限制他的人只有皇帝,但皇帝非到万不得已也不会限制他。毕竟,皇帝刚刚再次展示了他与高务实之间的君臣厚谊,总不能立刻自打耳光。
从这个角度而言,高务实作为新首辅,如今正是烧那新官三把火的最佳时机。
至于危机,当然也有。
首先,因为皇帝不肯增补阁员,内阁由原先的六人缩编成了四人。虽说高务实因此成了首辅,但事实上去职的两位阁老一人属于中立派,一人属于实学派——每一个是心学派出身。
换句话说,心学派阁老在内阁中的人数占比提高了,实学派的阁老占比反而降低了。如今内阁四人,真要是按照人数计票的话,实学派与心学派其实成了2:2平。
当然,高务实作为强势首辅,这种计票不可能起效——他根本不会发起“大家举手表决”这种呼吁。
另外,赵志皋虽然是心学派的阁老,但由于前一次为了保住儿子而不得不向高务实输诚,已经在心学派内部有了“投敌叛变”的黑桉底,现在更多时候恐怕都不得不追随高务实,至少不太可能与高务实强势作对。这样一来,高务实的优势地位便更加明显。
这还没完,沉一贯由于涉及药膳桉而自顾不暇,也不得不暂时向高务实服软,继而“自我发配”去相度泰山、扫榻南京,做好皇帝封禅泰山、拜谒孝陵的前期准备工作。
如此一来,高务实在内阁、在整个朝廷中枢,一时间就完全失去了平级制约,可谓“独掌相权”。这带来正反两个影响:
他权力极大,此时可以推行他想推行的几乎一切政策;他危险极高,任何政策的推行都由他完全负责,也为此承担全部后果。
与此同时还有一个潜在风险,那就是刚才提到的“申侯”问题。
如今的高务实与皇后、皇嫡子母子已经深度绑定,形成了如周幽王时期“申侯-申后-宜臼”一般的利益共同体。此时此刻,“周幽王”的态度是最关键的。
如果幽王觉得这一格局没有问题,申侯权力大点就大点,反正也不影响我周天子的地位,那么一切照旧,天下安泰,四海升平。
如果幽王觉得这一格局很有问题,申侯的权力已经大到无法制约,不仅让我这周王只能事事迁就于他,还能影响我百年之后朝廷的格局,甚至由于储君也被申侯控制,那我这个周王有没有必要活着,其实也看申侯怎么想……若是如此,麻烦就大了。
“申侯-申后-宜臼”模式对于周王本人最大的威胁就在于这是个强强联合,他们甚至强到可以随时抹除周王本人而不必担心任何政治反噬。
想想看,申侯实力强大,在朝中树大根深不说,自己还有兵权,可以调动大军随时开进京师,确保朝廷中枢不能脱离他的掌控;
申后是后宫地位最高的女人,是周王的敌体,一旦周王突然驾崩薨逝,申后就有了代行天子之权的合法性,一时间懿旨等同圣旨;
宜臼作为申后长子,虽然作为王太子时并无实权,但他拥有最正统的名义、最尊贵的身份,可以在某些时刻发挥最关键的作用——比如周王暴毙,只要宜臼宣布一切无异,其他人就没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然后宜臼继位,申氏集团彻底把持周王朝朝政。
在中国的历史上,重臣不得结交太子乃是一项潜规则,甚至是明规则,原因就在这里:你已经是手握大权的重臣了,如果还能控制太子,那你直接把皇帝弄死,推太子继位,之后可不就再无掣肘?
不仅太子,理论上所有具备继承权——哪怕是顺位继承权的皇子,都是朝廷重臣不该结交的,因为一旦你这个重臣手里的实权与皇子的继承权相结合,那么皇帝本人就立刻处于一种可以被取代的危险位置。
你要是皇帝,你也不答应啊!
不过如今的局面还没坏到那个程度,大明自有大明的政治惯性,也有大明各种制度互相限制的作用存在,皇帝还不至于担心没有开府实权的首辅会铤而走险干掉自己,推尚在襁褓中的婴儿继位。
关键是,目前皇帝与高务实还没有什么严重矛盾,高务实看起来也似乎没有把自己推上这条绝路的必要,甚至他还早就明确了他将来想要的是什么——南疆嘛。
南疆?对于皇帝而言,这本来就不是大明的固土,许诺出去并不心疼。甚至,如果将来南疆掌握在一位汉臣手中,那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何况这样一来南疆在名义上还成了大明的国土了,这不也是一种开疆拓土吗?
京华所出的天下堪舆图皇帝早已看得烂熟于心,南疆、南洋在皇帝看来虽然不小,但从地理上而言未免有些支离破碎,“实非王业之基”,只能翼辅中原。
所以,皇帝与高务实之间现在已经有了一种默契、一种新的心理平衡。
你好好做朕的元辅,将来朕会把南疆南洋打包作为奖赏赐予你,让你高家拥有大明建国以来外姓臣子之中最为巨大、富饶的基业。
至少到目前为止,双方对此默契都是满意的。
隐忧虽有,但平衡与默契毕竟已经达成,高务实该干正事了。
次日一早,首辅高务实亲自上疏,请求皇帝早立太子,并明确皇嫡子常灏就是太子的最佳且唯一的人选,请皇帝早做决断。
同日上午,与高务实一并上疏的还有大量三品以上要员以及品级虽然不高,但身份比较特殊的翰林学官、科道言官。
及至下午,宗人府大宗正(宗人令)、寿阳长公主驸马都尉侯拱辰以“文职第一”的身份上疏请立朱常灏为太子,在京之靖难勋贵如各国公、侯、伯等联袂上疏,同样请立皇嫡子常灏为太子。
司礼监很快传讯而出:皇嫡子天数有命,确系皇太子最佳人选,但因年纪尚小,宜再观察些时日再做册立。
这话其实没错,毕竟这个时代的孩子夭折率的确比较高,哪怕是天家的孩子也未必就比普通人家的孩子好到哪去,该夭折的还是经常夭折。作为国之储君,要是年纪尚小便夭折掉了,那也是国家的大丧,是能不出现最好不要出现的坏事。
然而这一次,高务实显然不打算按照常理来。次日一早,高务实再次携群臣联袂上疏,而且有了昨日的铺垫,这一次上疏就不分多次了,而是所有昨日上疏过的人都在早上就递交了疏文。
不仅如此,昨日犹犹豫豫没有动作的一些人,尤其是不分心学派的官员,这一次也有部分加入了上疏行列。在这些人中,建极殿大学士赵志皋无疑是地位最高的一位。
建极殿大学士可不是群辅,而是正儿八经的次辅。赵志皋这么一上疏,朝廷上下都很震动。实学派官员们弹冠相庆,认为这是心学派方面承认在国本之争中彻底失败的表现;心学派官员们有些则很懵圈,不知道本方现在到底对于国本之争持什么态度。
当然,更多的心学派官员还是冷眼旁观,一边不屑于赵志皋的“投敌叛变”之举,一边又灰心丧气,觉得局面的确已经不可挽回。
满朝汹汹,皇帝也不能无动于衷。更何况,其实朱翊钧早就做好了册封朱常灏为皇太子的心理准备,昨天那样说只是出于一种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理。
这就好比一个人为了某种信念坚持了二十年,等终于到了结束的时刻,他反而会陷入一种迷惘,甚至一时之间还想着“要不再继续保持一下?”
这其实是人类的某种本能,差不多有一些“路径依赖”的意思。当一件做了很久的事忽然做完了,一时之间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干点什么。甚至会因此产生某种畏缩。
但很显然,高务实不打算让皇帝有畏缩的机会,更不愿意他把精力放在这种破事的路径依赖上。
大明虽然看似中兴,可其实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其中一些问题是原本就存在的,根子要上朔到朱元章。不过,也有一些问题是他高务实改革之后新出现的。这也不奇怪,改革哪有一下子就完美的,无非是出现问题发现问题,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如此而已。
总之,朱翊钧可能觉得现在天下大势一片大好,但高务实根本没这么觉得,他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可不愿意皇帝在那儿怠政。
你要我做好这个首辅没问题,但你自己可也别闲着,大家君臣一场,要忙一起忙。
或许是朝臣这次上疏的场面够大,或许是感受到了高务实的决心坚定,朱翊钧终于还是在下午通过司礼监传达了谕令:着内阁、礼部等有司即刻准备皇太子册封典礼诸事,待一应准备妥当,朕自当钦定册封之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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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章是昨天的。呃,我虽然时间恢复了,但脑子里剧情有点脱节,容我连贯一下。
第284章 总百揆(十三)册立
虽然皇帝要求的是“内阁、礼部等有司即刻准备皇太子册封典礼诸事”,不过高务实并不分管礼部,因此也就偷了个懒,让赵志皋去负责这一块。赵志皋作为翰林学官直入中枢的典型代表之一,对于礼仪这一块业务非常熟稔,让他去做这件事是非常妥帖的。
而且,赵志皋投靠之后,高务实也有必要给他找点KPI来源,这不叫使唤人,而是展现领导对下属的器重。
首辅之于次辅,甚至于首辅之于整个内阁班子,名义上而言并不好说就是领导与被领导的关系,毕竟诸位大学士的“某某殿、阁大学士”的品级都是一样的。不过名义归名义,现在谁不知道高元辅就是内阁唯一的真神?他不是领导谁是领导呢?
准备皇太子册封典礼,这可是一项巨大的KPI来源,因为有明一朝的太子地位不仅重要而且稳固,做这件事基本上是百利而无一害。
赵志皋果然兴致勃勃地去和礼部尚书于慎行准备太子册封典礼了,而高务实除了继续关注辽东、江南等地灾后应对之外,暂时没有其他大的动作。
两日之后,高务实、赵志皋等内阁辅臣与礼部尚书于慎行联名上奏,言皇太子册封典礼之准备已经完成,请皇上决定册封日期。中午,司礼监传旨:经钦天监确认,三日后即为黄道吉日,适合册封太子,故定皇太子册封大典于三日后举行。
消息一出,京师官员纷纷庆贺之余,也都开始忙碌起来。
明朝册立太子的仪式是中国历代宫廷中最为繁琐的,任何人都得一丝不苟。否则,纠仪官会弹劾任何失仪者,这其中不仅包括王公勋贵,理论上皇帝本人都能被弹劾。而对寻常的文武百官那就更严厉了,失仪者有可能因此丢掉乌纱帽,乃至有性命之忧。
册立的前一天,司礼监等内宦便奉旨在皇宫正殿奉天殿陈设御座香案,并在御座前的大殿正中安放好宫中特制的诏书案、册案、宝案。
丹陛东边,临时设立册宝亭一座。一应参与册立太子典礼的赞礼官员、百官和所有有关人员都要在册立的前一天排演册立礼仪。
授册宝官站在皇太子东边,西向侍立;读册宝官站在授册宝官北,西向侍立;捧进册宝官站在读册宝官南,西向侍立;受册宝官内使二人,站在皇太子西;舁册宝亭内官八人,站在丹陛册宝亭东;承制官站在殿内西边;宣制官站在殿门外东北;赞礼官二人站在丹陛上南部;知班二人站在丹墀中;纠仪御史二人站在知班北;知班、纠仪御史都是东西相向侍立。
文武百官则按照品级、班次排列在午门外,文官西向立,武官东向立,使臣、僧道、耆老站在文官南,负责宫廷事务的文官、保卫宫廷的武官按规定的位置侍立。
此时的大殿中,诏书、册、宝等一一安放就绪,内使监官负责守卫、保护。
彩排之后,因是仪注前期一日,按例遣大臣一员祭告、天地、宗庙、社稷。
次日早,天色未亮,皇帝亲告奉先殿,用告文祭品如常仪。告毕,皇帝亲诣慈庆、慈宁二宫,以册立册封告两宫皇太后,言诸所合行典礼俱遵奉。两宫欢喜,命一切如注施行。
清晨时分,禁卫宫廷的宫廷卫队金吾卫威风凛凛地排列在午门外东西两侧。奉天门外旌旗猎猎,仪仗森严。
拱卫司在丹陛东西、丹墀东西陈列仪仗。文楼、武楼南安放好礼仪车略。典牧官在车略南陈设仗马,在奉天门外依序排列经过严格训练的虎豹。丹墀南摆好奏乐的乐队,由和声郎指挥。鼓乐、仪仗伺候迎送册宝至东宫,迎候太子。
文、武百官身穿官服,各分不同爵位、品级,在内阁首辅、南宁候高务实的率领下齐集于午门外。尚宝卿、侍从侍卫官则一同恭敬地赴谨身殿奉迎皇帝。
大明万历天子朱翊钧这一日也罕见地穿上了最庄严、尊贵的衮冕。而尚在襁褓中的太子虽然年幼,却也被换上了一身盛装,以冕服装扮,由司礼监掌印大太监陈矩抱着侍立于奉天门外。
皇帝在近侍的簇拥下起身离座,乘舆第从谨身殿前往奉天殿。尚宝卿捧着皇帝的玺印,侍仪导引圣驾,一路警跸,前往大殿。
宫廷乐队吹奏雅乐乐章。皇帝在堂皇雍和的乐章声中升上宝座。四位服饰庄重的引导官引皇太子进入奉天门。鼓在乐齐鸣,陈矩捧抱太子到大殿前丹陛拜位侍立。
赞礼官来到太子左右站定,继而高声喊道:“鞠躬!”陈矩遂抱皇太子一间拜再拜。
承制官跪向皇帝承制,然后,承制官起立,站在门外,喊道:“有制”。赞礼官应声喊:“跪!”陈矩怀抱皇太子跪下。
宣制官宣读册封诏书,而后宣布册皇嫡子常灏为皇太子。
陈矩怀抱太子由赞礼官引导行礼,俯伏,平身。承制官跪在殿西回奏:传制毕。陈矩抱太子再次鞠躬,再拜。
赞礼官宣布行册礼。引礼官引太子由大殿东门进入殿内。
内赞官接引太子到御座前拜位。内赞官唱道:“跪!”陈矩抱太子跪下。
捧册官在案前跪下捧册,郑重交给读册宝官。
内赞官宣布读册。读册宝官跪下宣读册书。读完后,将册交给已经提前来到此处的内阁首辅高务实。高务实恭敬接过,郑重地将册书跪授皇太子。
陈矩代皇太子接过宝册放入其怀中,表明接受册立,然后将宝册交给身边的捧受册宝内使。宝同样按照册一样的礼仪程序授给皇太子,皇太子再转交给捧受册、宝内使。
皇太子在赞引官唱令声中,由陈矩怀抱其完成出圭、俯伏、平身。捧册、宝内使前导,陈矩怀抱太子走出大殿。内使将册、宝放入册宝亭匣中。
陈矩再怀抱皇太子在丹陛下鞠躬,郑重四拜。内使舁册,宝亭前行。皇太子出奉天门。
册、宝亭在仪仗鼓吹和百官迎送下抬入东宫。然后陈矩抱皇太子到中宫朝谢皇后,皇后接过皇太子抱入怀中,再去慈庆、慈宁二宫,分别拜谒两宫皇太后,至此朱常灏正式成为皇太子。
皇太子接着还要去拜谒宗庙、敬告祖宗。这就不能由皇后抱着了,再次转交给了陈矩代行其事。
拜遏祭礼的沿途,百姓夹道而立,争睹未来天子的仪容,场面十分壮观——虽然皇太子还小,但众人都知道,再小也是皇太子,也是将来的皇帝。
从此以后,皇太子就要作为皇位继承人住在东宫,开始储君的东宫生涯了。而其余皇子则将一一封王,在宫外的各个王府中生活,成年后去往封地之国。
这一应流程走完,皇太子册封大典已毕。莫说文武百官,便是皇帝本人都累得够呛,因此仪式告罄之后今日便可休息。高务实回到府中,本想和夫人说说话,谁知侍女告诉他说夫人奉懿旨入宫了,目前尚未回府。
高务实这才想起,今日大典并非只有在京官员忙碌,三品以上大员的正室夫人也都各有任务。三品以上大员的正室夫人自然都是所谓的“命妇”,她们今日也要庆贺中宫,庆贺两宫。
通俗一点说,就是要入宫拜见皇后,向皇后表示庆贺。皇后会赐予礼物,可能还会和其中一些地位特别高的命妇交谈片刻,然后皇后便要带着一干命妇去拜谒两宫皇太后,把刚才这番情形再复现一次。
由于高务实如今已经是大明文臣之首,那么按照妻以夫贵的传统,黄芷汀今日肯定是作为命妇之首庆贺中宫、拜谒两宫的。为首往往意味着事多,现在还没回来也就说得过去了。
不过话虽如此,高务实看了看天色,仍然免不得有些嘀咕:“该不会被留在宫里吃晚饭了吧?应该没这仪注啊!命妇们庆贺完中宫和两宫就算礼毕,怎么会拖到这么晚?”
高务实倒也没想错,按照一开始的仪注来说,命妇们庆贺中宫、拜谒两宫之后就该在引导之下退出宫外,各自回府去了,的确不会拖到这个时间。
然而,其他命妇们的确是各自回府了,只是宫里单单把黄芷汀给留了下来。
留下她的人是两宫太后,确切的说,是慈圣太后发的话。慈圣太后说了,黄芷汀是永宁长公主养子之生母,可以留下来陪陪孩子。
这话其实比较扯淡,黄芷汀作为高洛的挂名生母这件事,不止皇帝,慈圣太后也是知道的。另外,皇后虽然明面上不知道,但作为永宁长公主的密友,她其实也知道,而且正是长公主殿下暗示给她的。
只是这件事毕竟只能暗示,她和永宁长公主之间也没有把这话说破。后宫最尊贵的三哥女人里头,只有仁圣太后真不知道此事——但她会不会有所猜测那就不好说了。
既然大家或多或少都知道黄芷汀这个“高洛生母”不过是台面上的说辞,那么慈圣太后所谓留她陪高洛说说话自然不是真正的用意。
本来,高洛今日出现在宫里也不过是因为皇太子册封大典的需要,何况如果黄芷汀真要见高洛,高洛在公主府的时候她也可以去,有什么必要非得在宫里见?
黄芷汀自己也知道这一点,自然不会把这理由当回事。不过,她毕竟是真正见过大世面的,所以虽然有些疑惑,倒也不担心什么,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打算看看慈圣太后究竟想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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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总百揆(十四)几个女人一台戏
“久闻南宁候夫人巾帼不让须眉,昔南宁候巡按广西,克复安南之时,正是侯夫人领军正面攻坚,夺取谅山,遂天南瞩目,而使南宁候得以领奇兵直取东关(注:即升龙,该城在安南又称东都,而明朝称其为东关。),遂定交趾。
后缅甸莽应龙、莽应里父子作乱,滇缅之战爆发。又是侯夫人亲率精兵跨海击贼,乃于东吁城外一举大破莽贼二十余万乱军,贼势遂窘,故有天兵南下,一举荡平之功。”
慈圣皇太后面带微笑,述说着黄芷汀当年的功劳,而后又仿佛颇为好奇地问道:“对了,哀家听说侯夫人后来以安南副都统身份久镇暹罗,因此甚至一年只得回京月余?”
黄芷汀不知李太后这番夸奖是否真心,也不知她问这话是何用意,不过这些都是人所共知的事,黄芷汀也不必藏着掖着,因此微微一福,回答道:“回太后的话,臣乃土司出身,故有常职。又因皇上有旨,以安南代管暹罗等地,然安南都统使莫氏需留守安南,只好由臣出镇暹罗。此为皇上守土,臣不敢懈怠,故每年只得回京述职一次。”
黄芷汀的身份比较特殊,一方面她是命妇身份,也称外命妇。初封命妇时,其夫高务实尚为侍郎,因此当时黄芷汀被封三品外命妇“淑人”。后来,随着高务实的地位提升,她的地位也一并水涨船高,从夫人(二品)到一品夫人,再到侯夫人,已经是外命妇中仅次于“国夫人”的存在。
但另一方面,她又不只是一位侯夫人,还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大员、疆臣镇将——安南都统使司副都统使,轶正三品。哦,对了,她还身兼安南都统使司下辖的世袭安邦宣抚使,治所海东府。
“不容易啊!”慈圣太后连连点头,道:“侯夫人舍家为国至此,怎的哀家却没听说皇帝对你有何封赏?这可不行,待会儿皇帝来了,哀家非得问问他是怎么回事,如此做法岂非慢待忠良?”
黄芷汀闻言大为奇怪。对于安南,或者说对于整个南疆的局面,事实上皇帝与自家夫君之间早有默契,朝廷对南疆之事根本就不过问。既然不过问,自然也谈不上因为自己所谓的镇守之功而给予什么封赏。
再说,要怎么封赏呢?南疆各国都保持着自己原有的王国架构,但对大明朝廷则以三宣六慰自称。如南掌国自称老挝军民宣慰司,暹罗自称八百大甸宣慰司,勃固自称大古剌宣慰司等等。
黄芷汀已经是安南副都统了,如果再往上封赏,那要把哪家“宣慰使”给顶掉呢?基本上应该都不可能,因为那反而会影响南疆的稳定。
当然,此时黄芷汀更关心的是李太后说这番话的用意。按理说,后宫不得干政,即便南疆事务似乎也不能算正儿八经的朝政,但毕竟名义上是大明属地,也不好说就不是朝政了吧?
此时皇后忽然打了个岔,说道:“太后有所不知,皇上是曾经想过要封赏侯夫人的,只是……”她稍稍一顿,郝然笑道:“都被南宁候婉拒了。”
“哦,原来如此。”李太后恍然,点了点头:“皇帝有此意思就好,至于南宁候……嗯,南宁候乃是天下王佐,他既然婉拒,想必自有他的道理,哀家就不多说了。”
顿了一顿,李太后又朝黄芷汀问道:“哀家听闻,侯夫人嫡长子今年也有十三四岁了?呵呵,他父亲不到十岁之时便已经拿了三个案首,不知他可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心?”
高务实是隆庆五年辛未正月新郑县案首、三月开封府案首、四月道试道案首。这三个案首,也正是他“六首状元”的前三“首”,而他当时的确不到十岁。
不过,李太后这个问题其实不太好答,尤其以黄芷汀的身份不太好回答。她稍稍迟疑,回答道:“犬子虽则有效父之心,不知是否有继业之才。而外子因身为辅臣,又不准犬子参考,故犬子读书有年,却未经贡举,妾身实不知其才如何。”
太后问政事,则黄芷汀自称为臣;太后问私事,则黄芷汀自称妾身。由此可见她现在对于自己身份的拿捏也算有点分寸了。
一听她这么说,李太后就显得十分惋惜,连连叹道:“这岂非耽误了孩子?南宁候正值壮年,如今虽做得首辅,却还不到四旬年纪,将来还有三十余年的前程,那孩子总不能三十多年后再考吧?”
黄芷汀想到这件事也有些黯然,苦笑道:“诚然如是,但天下皆然,却不可为一人而破例,故不瞒太后,妾身已经对犬子贡举之事绝了念想。好在外子如今有了爵位,纵然犬子不得开科举之门,将来总也有个身份。”
李太后惋惜道:“这却是可惜了……说起来,他要是年岁小些倒也好,但……却大了点。”
黄芷汀诧异道:“妾身愚钝,不知太后此言何意?”
李太后道:“南宁候当初是皇帝为太子时的伴读,令郎若是与当今太子年岁相差不大,其实也可以做一做太子伴读的,但他大了太子十几岁,这就有些为难了。”
黄芷汀没想到李太后有这种心思,不过倒也没有太失望,毕竟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乃至于安排,觉得高渊将来能够继承南疆就好,至于什么太子伴读……他都没机会考科举,这太子伴读做了也没有太大意义。
不过,此时皇后忽然又插话了:“原先还真没想过南宁候家中子弟会因为这种原因而失去科举入仕的机会,诚然令人扼腕。不过,虽然侯夫人嫡长子因为年岁之故无法与太子为伴,但本宫忽然想到,侯夫人嫡三子却是比太子大不了几岁,倒是可以考虑数年后入宫为太子伴读的。”
黄芷汀先是一愣,继而恍然大悟,下意识看了永宁长公主一眼。长公主明显有些愧疚之意,不敢面对黄芷汀的目光,拘束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
李太后轻咳一声,笑道:“这个想法倒是不错。侯夫人,高渊是你的孩子,高洛虽然过继给了尧媖,但也是你的孩子……你觉得让高洛做太子伴读如何?”
“回太后,谁做太子伴读似该由皇上圣断,臣恐不便置喙。”黄芷汀说这话的语气多少就有点硬邦邦了,不过她也马上意识到这样的语气有些不敬,因此平复了一下心情之后,又补充道:“不过,太后若只是问臣心意,臣……‘身为人母’,自然也是赞同的。”
她这话虽是对先前语气的补救,但还忍不住把“身为人母”加重了语气,仿佛是在提醒:我这个“生母”不过是挂名的,你们利用了一次还不够,竟然还要继续利用,真当我一点脾气都没有吗?
然而,李太后现在虽然对高务实的确有了点忌惮,可是对黄芷汀却没有这种顾虑,她只当听不出黄芷汀的怨气,微笑道:“既然侯夫人也同意,那就好办了……以皇帝与南宁候之间的情谊,只要南宁候有机会的时候提上一嘴,想必皇帝是一定会同意的。”
黄芷汀闻言,一时心中大怒。
好啊,你们不仅是要利用我,还要夫君亲自开口向皇帝请求?怎么着,你们的脸面就是脸面,我和夫君就不要脸面的?
你们自己因为不便干政,不想主动向皇帝提及此事,却要我夫君开口,难道夫君开口说出这番话来就不会被外传?哼,到时候一定有人泄露,然后外廷必然把这屎盆子扣在夫君头上,以为我看不出来?
黄芷汀脸色变冷,漠然道:“太后,外子如何行事,却不是妾身所能支使。若太后此言之意是令妾身鼓动外子行私,请恕妾身不敢奉此懿旨。”
此言一出,满堂震惊,所有人都没料到黄芷汀的回答居然如此坚决,一点转圜余地都没有!
此时此刻,众人才忽然感觉到,眼前这位侯夫人果然不愧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是曾经一战而破二十万大军的南国名将。
她方才以“侯夫人”身份说话时倒也还好,一旦转换成疆臣镇将心性,那一身英气就绝非寻常女子可以企及,当真是霜下秋菊、雪中寒梅,凛然高绝,不可侵犯。
李太后愕然之后,深吸一口气,面色也沉了下来,如同寒霜敷面,似乎正要出言呵斥。一旁的皇后见势不妙,连忙截住话头,打圆场道:“侯夫人,你误会了,太后怎会是这般意思呢?”
她故意把语速放缓,好思索应对之策,见太后果然因为自己插嘴而暂时没有开口,赶忙道:“侯夫人,太后方才所言并非懿旨所命,只是做一建议。你想,高洛毕竟是南宁候与你的孩子,若是将来能做太子伴读,无论如何也是大有裨益的……无论是对他自己,还是对高家而言。侯夫人以为然否?”
与黄芷汀方才加重语气说“身为人母”类似,皇后再这里也把“南宁候与你”中的“南宁候”三字加重了语气,最后又把“对高家而言”也加重了语气,显然也都是意有所指。
黄芷汀沉默下来,面色之中却少了之前的冷厉肃杀。过了一会儿,她才平静地朝皇后一礼,道:“蒙娘娘抬举,妾身代外子谢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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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总百揆(十五)承认
黄芷汀作为“首席外命妇”与慈圣太后之间的这次会晤大抵可以说是不欢而散,这一点从黄芷汀辞别时慈圣太后阴沉的脸色可以看得出来。
当然,黄芷汀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去。虽然看起来还算平静,但在后宫之中如此面无表情,本身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黄芷汀临走时,永宁长公主亲自出来送了一程。长公主殿下对于今天发生的事显然颇为自责,不顾身份地再三向黄芷汀致歉,表示自己虽然知道有此安排,但的确不知道母后会如此说话,如果自己早知如此,肯定一开始就不会同意这般安排。
与面对慈圣太后时不同,黄芷汀此时的表现倒很大度。她听了长公主的解释和道歉之后微微一笑,道:“殿下不必如此,说起来此事不能怪太后,反倒是怪我出身荒夷不懂礼数,今日如此表现恐怕还要给夫君招祸。
至于殿下所言……其实皇后娘娘方才说得极是,高洛既是夫君之子,而且至今未曾改姓,那我就是他的嫡母,自然应该为他的将来考虑。能如他父亲一般成为太子伴读,这是他的福气,我对此只有欣喜,绝无他意,这一点殿下大可以放心。”
长公主欲言又止,犹豫片刻,终于叹息道:“侯夫人,我知道,我们母子对你亏欠良多,我很早之前就想亲自向你致歉的,只是……只是一直不知如何开口。但请相信,我对侯夫人的大度永远心怀感激,绝不会做出有心伤害之举。
至于侯夫人方才所谓‘给夫君招祸’之说,这一点绝无可能,但凡我还在母后面前说得上话,就绝不会容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黄芷汀静静听她说完,认真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忽然颇有感慨地道:“殿下不必内疚,您并不欠我什么。说起来,对于您当年遭遇的不幸,夫君曾经很细致地为我讲述,我听完也很遗憾甚至愤怒。
至于夫君,他一直觉得当初那件事他也是有责任的,所以后来……总之他对您心怀亏欠。而我,既以正室入得高家,则夫君所亏便是我所亏,故前次关于高洛身份之事,夫君既然希望我来遮掩,我便立刻答应下来。
方才我所以不忿,并非因为此事本不能忍,而是事发突然,事前却无人向我提及分毫,故一时觉得此举有些欺人太甚……”
黄芷汀说到这里,目光中又不自觉地露出了几分冷厉,让人不得不想起她是一位长期手握重兵的大将,多年来曾有数十万大军在她面前灰飞湮灭。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是一位寻常女子,又如何能以对待寻常女子的态度来对待她,判断她的行止?
长公主再次歉然道:“千错万错,皆我之错。姐姐若实在气不过,我这便随姐姐一同回侯府,任由姐姐责罚。”
黄芷汀愕然,尤其是对于她称自己为“姐姐”,黄芷汀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但看长公主殿下认真地模样,显然又不是真听错,她是真这样说的。
这下轮到黄芷汀犹豫了,不为别的,而是这句“姐姐”让她不好接口。
黄芷汀因为出身关系,一直希望表现得更加符合汉礼对于正妻的要求,所以一直以来都希望高务实多纳妾,以此展示自己绝不“善妒”。然而,高务实偏偏对此没有什么兴致,迄今为止真正是受她劝说纳妾的一个都没有,甚至就连刘馨,也不该算在其中。
至于孟古哲哲和成田甲斐,二女之所以能进入高家,更多的是因为符合高务实当时的政治需求,都是出于联姻的目的才成为高务实的妾室,而且与她并无关系。对于这种局面,黄芷汀经常有些头疼。
然而,对于永宁长公主的问题,其实黄芷汀一直以来内心都有些抵触。这倒不是她“善妒”,也不是她对长公主本人有什么意见,而是她觉得长公主这个身份对自家夫君而言实在有着巨大的隐患。
尤其是,永宁长公主还不是一般的长公主。她不仅是皇帝的胞妹,还是一位至少名义上乃是孀居的长公主。
以永宁长公主这样的身份,如果高务实被爆出与她有长期私情,甚至两人还有孩子,那无论是在朝堂政坛还是士林民间,都必然掀起滔天巨浪。
一个搞不好,夫君这么多年建立的威望都要大受影响,至于仕途……出了这么大的丑闻,恐怕连皇帝都保不住吧?至少黄芷汀是这么觉得的。
因此,她对夫君与长公主之间的关系一直都持反对态度,虽然碍于身份和立场,她也并未明确向夫君表达,但她相信以夫君之聪明绝不可能看不出来。
可是,即便如此,夫君还是没有做出改变。如果说有什么值得黄芷汀欣慰的,那就是夫君到底还是理智的——至少他并不经常去公主府与长公主相会。可是,也就仅止于此了。
总之,她对长公主当年的遭遇的确感到惋惜,也颇为怜悯,但却不至于因此忘了危险。而如今,长公主殿下拉下脸来再三致歉不说,还不顾身份称呼自己为“姐姐”——这意味着她把自己放在妾室身份——这就让黄芷汀非常为难了。
因为太祖朱元璋当年的规定,大明朝的公主虽然并无实权,与唐朝公主那样甚至能随意干政完全沾不到边,但同时公主的地位却非常之高。
与大臣们相比,任何大臣在公主面前都是“臣”,是有明确君臣分际的。朱元璋定下的祖制当中,也决不允许任何臣子对一位公主不敬。
然而如今,身为皇帝胞妹的永宁长公主殿下能甘愿做到这般地步,于情于理黄芷汀都很难找到一个拒绝她的理由。
黄芷汀以往并未与长公主见过几次,偶尔几次典礼中相见也未曾亲近交流,因此她对长公主其实是比较陌生的。此刻,黄芷汀忍不住认真盯着长公主看,只见这位尊贵的殿下微微低着头,甚至还有些微微发颤。
“唉……”黄芷汀叹息一声,伸手扶了扶长公主殿下,苦笑道:“殿下何必如此?我早说过,此事错不在殿下。”
永宁长公主却不为所动,只是坚持道:“事由洛儿而起,即是由我而起,我岂能无过?既是有过,自然要由姐姐惩戒。”
话虽如此,黄芷汀却知道长公主坚持的并不是什么“惩戒”,而是“姐姐”这个称呼。换句话说,她要的是自己承认她。
黄芷汀一时也有些动容,长公主如此屈尊降贵也要自己承认她,自然并不是因为自己真能将她如何,而只可能是因为她真的很在意得到高家的认可。
她本不必如此,却愿意如此。黄芷汀心中暗叹,仿佛是自己说服自己一样想道:至少她对老爷的感情不是作假。
“妹妹不必揽责,事情既然是误会,过去了也就过去了。”黄芷汀终于还是承认了长公主的“妹妹”身份,但却不想再多谈,只是假意看了看天色,接着道:“天色将晚,待会儿恐怕宫门就要关了……再则,太后那边也还要你费心转圜,有什么事今后再说吧。”
听到黄芷汀这一声“妹妹”叫出口,永宁长公主算是真正放下心来,只觉得今日之事虽然有些波折,但至少最终结果不错,总算没有辜负自己如此放低姿态。
想到这里,她由衷地感激黄芷汀的大度,诚恳地欠身道:“姐姐放心,母后那边自有妹妹说和,一定不会连累到高郎……姐姐,妹妹送你离宫。”
黄芷汀微微摆手,道:“送就不必了,宫里路也远,你送我这一来一去反而耽误时间,还是先去劝太后息怒吧。”
长公主见黄芷汀坚持,只好应了下来,但还是客客气气将她送出慈宁宫,并且等她走远之后才回转,强压着心头的兴奋去“劝太后息怒”了。
黄芷汀却没有她这么好的心情,只是闷声不吭地出了皇宫,上了南宁侯府的马车。等回到侯府,她也没有搭理迎接的下人,而是默不作声地回了自己后院。
高务实听说黄芷汀回来,松了口气,吩咐开餐。但是等了一会儿却没见夫人来餐厅,不由有些诧异,派人去看,才知道黄芷汀直接回了卧室。
这在大明的家庭当中,尤其是上流社会家庭当中是颇为失礼的。然而,高务实知道黄芷汀的心性,她一直都是以严格的汉礼要求自己的,等闲岂能在这种事情上失礼?所以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或者说,刚才在宫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此刻餐厅中和他一起等开餐的只有孟古哲哲,而孩子们都因为他的吩咐破例提前吃过了。因此高务实朝孟古哲哲点了点头,道:“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孟古哲哲顺从地欠了欠身,道:“是,老爷。”
她在高家一直都以柔顺著称,除非高务实或者黄芷汀主动要求,她等闲不会主动发表看法,不该她问的事更是绝不多问,因此高务实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微微点头,起身去找黄芷汀去了。
不过,当高务实走后,孟古哲哲还是少见的露出一丝疑惑之色。看来,她也不是真的一点好奇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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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有跟我一样痛恨“调休”这个词的吗?
第284章 总百揆(十六)劝
当高务实走进卧房时才发现,黄止汀并不在卧房,而是在这件大主卧的套间书房之中。他于是又走进书房,却发现黄止汀站在玻璃窗前,一脸思索地眺望着初春傍晚的什刹海。
黄止汀的脸上看不到高务实预想中的愤怒或是憋屈,反而有些迷惘,或者说无所适从。这让高务实有些意外,毕竟黄止汀刚才的“失礼”应该说明她在宫里受了气才对,而以她的性格而言,撒气是大概率不会过夜的——当场就要爆发。
所以,高务实来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一方面是准备安抚自己的妻子,另一方面则是准备为她在后宫极有可能的“失仪”考虑善后之策。
然而,黄止汀现在的状态却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面带疑惑地轻唤了一声:“止汀?”
黄止汀转过头来,见是高务实,微微低头道:“老爷,妾身失礼了,请老爷自去用膳吧。”
高务实没理这茬,施施然走到她面前,故意仗着身高俯视着她,但口气十分柔和地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了,能气得你连饭都不肯吃?”
黄止汀已经多年不曾体会到这般被人近距离俯视的滋味——哦,当然,这在以前也很少有,所以应该说成这样:高务实已经很久没有做出过这样的举动。
黄止汀自然是不懂什么心理学的,但高务实多少懂一点。他知道这样的举动会自然而然地对人产生一种压迫感,而当面对这种压迫感的人清楚地知道自己对其毫无恶意时,压迫感就会变成感受到保护。
果然,黄止汀下意识地靠进他怀里,轻声道:“如果真出了什么大事,老爷会怎么做呢?”
高务实微微挑眉,但马上摇了摇头,澹澹地道:“就算你把皇宫一把火烧了,我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事。”
“啊?”
显然,高务实这个回答大出黄止汀的意料之外。她忍不住抬起头来,盯着高务实的眼睛认真看了一会儿,见高务实一脸坦然,不由诧异道:“老爷这话真叫妾身意外。”
“有什么好意外的?”高务实继续用一种近乎冷酷的语调道:“我相信你不是任性妄为之人,那么如果你真的做出什么来,必然是有人欺人太甚在先。既然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好客气的……真当我高某人就没有逆鳞?”
黄止汀听得此言,只觉得今天受到的一切委屈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一股暖流从她胸中升起,双手如无意识一般地伸出,环抱起高务实的腰杆,同时用脸颊摩挲着他的胸膛,小声道:“妾身何幸,有夫如此?”
高务实笑了笑,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道:“结发夫妻,原当一体,倒也不必多言。不过,现在你是不是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何事,我也好做点准备?”
黄止汀也不抬头,只是“唔”了一声,道:“眼下大概还不必准备什么吧……嗯,慈圣太后希望高洛过几年去做太子伴读,她今天和我说了这件事。我想,她应该是想要你主动去和皇上说起。”
黄止汀这么一说,高务实立刻就猜到当时宫里发生了什么。
怎么说呢,这么多年下来,慈圣太后的政治手腕依旧没有多大的进步,虽然这个主意本身其实不坏,但她推动此事的手法却实在是太糙了。
按照高务实的想法,这样的事其实根本不必通过黄止汀来转述,让长公主和我说不就好了?再不济,皇后娘娘派人传个消息也不是不行嘛。
这件事最终既不是长公主来说,也不是皇后派人来说,却反而是慈圣太后和黄止汀说起,只能是因为长公主自觉不好向他开口,皇后又觉得在这件事里她是处于给予恩惠的一方,不必上赶着主动提,于是慈圣太后就开口了——用一种恩赐的态度说起这件事。
从慈圣太后的角度来看,她应该是真的认为这件事对他高务实是一种恩赐,毕竟高洛确实是他的儿子,而一旦高洛将来成为太子伴读,对于加强他高务实的影响力是有帮助的——这就好比他当年做朱翊钧的太子伴读对高拱也是好事一般。
但是这里就有个问题了:高洛做太子伴读对高务实有好处虽然不假,但跟黄止汀说起这话还带着恩赐的语气,那就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本来高洛得到这个明面上说得过去的身份就是靠着黄止汀的背书,是她有恩于你慈圣太后的女儿在先。现在你慈圣太后为了女儿而给外孙安排前途,居然又要她从中转达,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恩赐语气,换做任何女子都不会高兴。
尤其以黄止汀的性格来推测,她当时的第一反应恐怕很有可能是“受到挑衅”。既然如此,双方当时的情况最起码也应该是个剑拔弩张、不欢而散。
高务实很快抓住了这件事里的关键点,问道:“永宁怎么说?”
“她倒没怎么样。”黄止汀沉默了一下,微微叹了口气,道:“是妾身顶撞了太后,然后皇后娘娘打了圆场,妾身便告退出来,长公主也跟了出来,向妾身致歉并解释了一番。”
高务实稍稍松了口气,只要永宁本人没有和止汀起冲突,这件事就还好办。至于皇后娘娘再第一时间就主动打圆场,这倒是情理之中的事,毕竟皇后娘娘就是这样的性格和做派,她或许也谈不上有多么高深的政治修为,但至少是分得清好坏的。
“原来如此。”高务实微微点头,道:“那没事了,些许小事不足挂齿,先去用膳吧。”
黄止汀偏着头问道:“慈圣太后可是皇上生母,只要她和皇上告状,这件事的性质可严重得很呢,怎么会没事?”
“非要我说清楚?”高务实捏了捏她的脸颊,道:“其一,从皇后和永宁的态度来看,她们肯定会为你把事情圆过去;其二,太后这个人虽然政治手腕很糙,但大是大非还是有的,她不会蠢到去逼皇上与我发生冲突;其三,就算以上两点都出现了意外,事情最终闹到皇上那儿……那也不会有事,因为皇上会想办法遮掩过去。”
前面两点其实黄止汀也看得出来,但她对于最后一点颇为吃惊,诧异道:“老爷怎么能肯定皇上会去主动遮掩?前段时间皇上似乎对老爷……多多少少有一些猜疑,或者说担忧呀。”
“正因如此,他才一定会遮掩。”高务实澹澹地道:“不客气的说,皇上某种程度上是我教出来的。如果他真的对我有一些猜疑和担心,那他就更加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刺激我,因为迄今为止他并未对我进行任何有针对性的部署,现在刺激我只会打草惊蛇。”
说到这里,高务实轻哼一声,道:“我知道外界有很多人认为皇上之所以成为了如今大明的中兴之君,主要是运气好。于是大明前有我三伯开风气之先,后有我恩师、大舅乃至申长洲公萧规曹随二十余年,使得改革一直在持续进行。
最后,又有我确保历次大战连战连捷,对外有安南克复、缅甸俯首、女真叩阙、漠南称臣、残元远遁、倭国断臂、朝鲜内附,对内有宁夏哱拜授首、播州杨贼自焚、江南漕军请罪……一切大战小战无不胜者。
很多人以为皇上在这些事中的表现不过尔尔,无非是放权用人罢了,这谁不会?可是若真这么想,那就大错特错!为君者原不必包揽全局,事事亲力亲为,只要选好主事之人,为其创造办事条件即可。
这就好比我历次领兵出征一样,你什么时候见我对手下将领该如何指挥他的军队都事无巨细的作出指示?我从来只是告诉他们要做什么、要做到什么,至于如何去做,那是他们自己的事。而我,只要在战前为他们创造好做到这一切的条件即可,比如确保粮道畅通、保障枪炮足用等等。
为帅如此,为帝亦然。无非是发掘人才、培养人才、用好人才,给人才以发挥的空间以及施展才能所需要的条件。这些事皇上做到了吗?做到了,所以他已经学会了为君之道。
至于手段……呵呵,其实当他开始感受到我的‘威胁’,不再一味的盲信我时,他作为一名合格的皇帝,其思想就已经趋于成熟了。
当然,仅仅如此还只能说是趋于成熟。只有到他明明感受到了威胁,却因为我并无实质动作,所以他也不做实质动作,而只是悄然保证我在朝中仍有反对者时,才说明他的确成熟了。
如果说前面那些事为君与为帅的相同点,那么这就是为君与为帅的区别。为帅,未必需要时时刻刻保证手下人实力均衡,因为在帅权之上还有君权,君权能确保这位大帅麾下之将即便实力参差也不敢不听号令。
然而,君权之上再无别权,皇帝只能通过平衡大臣的权力而使自己的地位稳固。明白这一点,做好这一点,同时还让各位大臣各展所长,这才算是一个成熟的皇帝。
如今的朝局之下,大明中兴之势虽成,但残元还有一口气在,封禅也还刚刚开始准备,皇帝是绝不可能现在与我这‘中兴名臣’闹翻的。更何况……他现在根本没有做过任何要拿下我的准备,又怎么可能随意与我发生矛盾?”
黄止汀看着一脸平静的高务实,忽然感慨起来:“这里头就没有一点君臣情谊吗?”
高务实澹澹地道:“君臣情谊自然是有的,但只有在君臣目标一致时才值得一提。”
黄止汀本想问“倘若有朝一日这目标不一致了呢?”但马上察觉到这话有点傻,而且不合时宜,于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最终只是道:“那……先用膳去吧。”
高务实点点头,牵着她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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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总百揆(十七)少家主
北国京师之中的高务实凭借威望以不到四旬年纪坐稳了首辅位置,南疆边陲小城勃生中的高渊也在为了自己的威望努力。
来到南疆之前,高渊在南疆各界的心目中只是一个尊贵而抽象的符号——高务实、黄芷汀夫妇的嫡长子。
当然,这也是高渊自己心知肚明的事,所以在来到南疆之后,他需要让自己的形象具体起来,而且还要尽可能展现一些特质,尤其是上位者的特质。
这些东西不是父亲高务实教他的,而是母亲和姨娘教他的。当然,这里的姨娘仅指刘馨,却不包括孟古哲哲和甲斐姬,毕竟前者身兼高渊的开蒙老师,而后二者与高渊的交流就很少了。
相对而言,刘馨作为启蒙老师,对他的教导更加正式,所讲所述以“大道理”为主。黄芷汀身为生母,则自然会愿意说得更加直白——比如作为高家六房的大少爷、南疆实际上的少主,他高渊应该如何立威、如何施恩这种“技术层面”的注意事项。
根据母亲的教导,高渊在南疆登陆时的第一站毫无疑问选择在了定南城。定南是南疆的统治核心,高渊作为大少爷,此次既然南下主掌一方军务,自然首先要在这里与南疆的高层们一一见过。
或许是因为大明的嫡长子继承制坚如磐石,南疆军政高层对高渊的前来无一例外的都显得极其重视。
“文官”方面,由暹罗首相、暹罗京华国策顾问团团长高孟男领衔,携暹罗、安南、南掌、勃固等王国中枢重臣及巡阅使以上官员全体到港迎接。
“武将”方面,由南疆警备军军令部副部长高珗领衔,携军令部各级将校及各大警备军司令(副司令留守驻地)、参谋长、后勤长,以及南洋舰队司令(副司令留守驻泊地)、参谋长、后勤长和几处关键地区镇守使以上将领到港迎接。
一时之间,定南城不仅冠盖云集,而且因为从外地赶来的将领大都带着数百人的卫队,导致城中军威极盛,甚至显得有些杀气腾腾。
在这般局面之下,暹罗王室自然也吓得战战兢兢。王室从国王到各路显贵,无一缺席全部出席迎接仪式,一大早就陪着京华高层在港口迎候。他们一个个虽然都有罗伞遮阳,却依旧被烤晒得不断饮水,偏偏还不敢有一丝一毫不耐烦之色,反而要时刻保持谦卑甚至谄媚的笑容。
海上行船是很容易被海况和气象问题耽误时间的,高渊这次也因为一段逆风而稍稍影响了行程,最后抵达定南港时差不多已经接近中午。
当高渊乘坐的北洋舰队所属“东昌”号二级战列舰——就是高务实出征朝鲜时的那艘旗舰——抵达定南港外时,港口中立刻开始了欢迎仪式。漫说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是免不了的,甚至遍布港中的瞭望塔上还不知以何等方式洒下各种花瓣,可谓隆重之中还带着一些奇怪的浪漫。
已经走出船舱的高渊已经看到了人山人海的定南港情形,知道这满满当当一座巨港中的人群都是来迎接自己的,年少且第一次单独出行的他自然免不了心潮澎湃。
这些,都是父亲和母亲将来要交给自己的基业啊!
当然,当然,要想顺利接过这份巨大的基业,除了天生的嫡长子身份之外,自己还必须表现得可堪信任才行。
高渊深吸一口气,脑中回想起临行前母亲的教导:“尊贵而礼贤下士,严肃而平易近人”。
这话看起来有些矛盾,但黄芷汀并没有过多解释,而是要求高渊自行领悟。高渊这一路上多次咀嚼这句话,一会儿觉得自己懂了,一会儿又觉得似乎尚有疑问。
但是无论如何,现在定南城已经到了,自己的考验之旅终于要正式启程。不管对母亲的话究竟领悟了几层,现在都是见真章的时候了。
恍惚间,“东昌”号战列舰缓缓靠岸,一大群南疆文武大员快步走上前来,而高渊也在护卫们摆好仪仗之后缓步走下船舷。
此时,南疆来迎之人迅速分为两派,其中绝大多数一见高渊登岸便俯身下跪,其中不乏身兼各大王国大臣的文官、警备军的将领。而少数一些则仍然保持站立,只是远远朝高渊拱手,面上则都带有亲热的笑容。
前者都是高家家丁出身,其中包括武将一系里头地位最高的高珗;后者则都是高家族亲,无论亲疏远近,只要姓高就不必跪拜,其中以高孟男为首。
“伯父亲来相迎,小侄万分惶恐,这厢有礼了。”不等高孟男开口,高渊遥遥拱手一礼,高声说道。
高孟男自然不会把什么“小侄万分惶恐”当真,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快步上前,同样大声道:“贤侄代父来巡,我虽长辈,却是下属,怎受得贤侄大礼?”
然后顿了一顿,恭恭敬敬举手过顶,一揖作下,道:“暹罗首相、暹罗京华国策顾问团团长高孟男,携京华南疆文武各员,欢迎少家主莅临视察,问家主贵安。”
高渊面色一肃,挺直腰杆,道:“家父甚安,诸位免礼。”
高孟男直起身子,朝高渊稍稍使了个眼色。高渊立刻看了一眼还跪在旁边的一位戎装大汉,亲自上前扶起,同时道:“璞石公快快请起,这般大礼岂非折煞晚辈?晚辈临行之前,家父、家慈均有交代,命我多向您虚心求教呢。”
高珗不曾取号,璞石是他的字,并且是高务实所赐,故高渊称呼他为“璞石公”。
“不敢当大少爷‘请教’二字,今后但凡大少爷有所垂询,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高珗倒也没有刻意不肯起身,高渊亲自扶他,他也就顺势起身了,只是言语之间一直把握着谦卑的尺度,不肯逾越家丁与少家主之间的身份鸿沟。
高渊所谓“家父、家慈均有交代,命我多向您虚心求教”这话,高珗是相信的,只不过家主与主母这么说可以,但他要是真拿这句话当大旗,从此对高渊指指点点,那就是自己脑子进水了。
他依旧谦卑地微微躬身,道:“承蒙老爷、夫人看重,小的虽是愚钝,然则或有一得之愚,若能有益于大少爷,乃是小的福分。”
话说到这里也就够了,毕竟在场还有许多人需要见过高渊这位大少爷,因此高孟男接过话头,笑道:“大少爷虽是生于定南,但幼时便回京承恩于家主膝下,南疆这边许多人恐怕都不太熟悉,不如就由我来为大少爷一一介绍吧。”
高渊立刻道:“伯父所言极是,那就有劳伯父了。”
高孟男笑道:“分内之事,何以曰劳?”然后伸手虚指自己身后一位面容清癯……甚至有些清秀的文士,笑道:“这一位,说起来与你父母都是知交故人:旧港宣慰司宣慰副使、亚齐镇守使岑公讳凌。”
岑凌,不是高家宗亲身份却能站立相迎高渊的少数几个人之一。
“呀,原来是岑叔叔!”高渊露出欣喜的笑容,道:“家严对您多有赞叹,家慈更是常常说起昔年在广西与安南时与您的交情,今日得见,小侄真是满心欢喜。”
说是这么说,高渊却很仔细地打量面前这位“岑叔叔”,同时心中啧啧称奇:这位岑叔叔看起来果然有些男生女相,父亲说当年初见他时甚至一度怀疑他是女扮男装,如今看来的确有理。只不过,这样一个人究竟是如何打出“岑阎王”名头的?
高渊心中纳闷,似乎很难想象以岑凌这样形象的一个人居然会是个满手血腥的刽子手。在他看来,岑凌这形象比他父亲高务实那六首状元还要更像读书人。
清秀得过分以至于一点也不像中年人的岑凌微微一笑,道:“令尊天纵奇才,文武双绝,凌不过一介武夫,岂敢当他夸赞。至于令堂,她与凌出身相仿,确有一些旧交。
不过说起来,这旧交反倒大多是因令尊而起,如今回想起来,着实令人不觉莞尔。”
高渊虽然听说过一些故事,但往往都不完整,闻言难免有些探究之心,可惜现在肯定不是时候,只好道:“竟是这般?小侄以往听母亲说起广西旧事,往往都只听得一鳞片爪,好多事连贯不上,甚为遗憾。此番不知岑叔叔欲在定南逗留多久,要是时间允许的话,小侄很想听岑叔叔细说当年英雄故事。”
岑凌笑者摆手道:“我哪有什么英雄故事?要说英雄故事,那大少爷反而应该去询问令尊才对。令尊当年任职广西,其实说起来并不算久,却办下了十任巡按都办不下来的许多大事,那才是真正的英雄人物。”
随着高孟男一个个的介绍,高渊也一一与他们寒暄。这时候就显示出高渊在出发南下之前就拿着一大堆南疆档案细细研读的必要性了,绝大多数有机会单独与他说上几句话的人,高渊都基本记得他们的“个人资料”。
因此,高渊总能顺着对方的特长、以往的经历来与人交流,这就快速拉进与他们的心理距离,很快便让绝大多数人对这位大少爷的态度都很积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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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总百揆(十八)座次
虽然南疆高层对高渊这位大少爷都表现得很尊敬,高渊也对他们很尊重,但在迎接仪式过后的接风宴上,众人很快感受到了这位大少爷绝不只是简单的尊重每一个人。
换句话说,他是有自己想法的,而且也会有亲疏之分。
后世有个网络流行词叫做“双向奔赴”,一开始是形容爱情中的两人互相爱慕,互相努力靠近,后来泛化到指两个人为了一件事情的发展共同努力。
其实,双向奔赴在权力场上也经常出现。比如储君与群臣之间,储君往往希望群臣都能成为其继位的支持者,而群臣也希望通过支持储君来换取储君继位后的重用。
只不过,权力场上这个储君与群臣的双向奔赴通常都会面临一个问题,即他们之间必然有一个第三者——在位君主。
在位君主显然是不会乐见储君与群臣这种双向奔赴的,毕竟你俩要是成功奔赴了,那我该如何自处?所以,历朝历代往往有太子不得结交重臣之禁,亦或者至少是个潜规则。
接风宴上,按照一开始大家都默认的座次,自然是高渊坐北朝南居上首,暹罗国王坐他左手即东方,意为此地地主;高孟男坐他右手即西方,意味着地位最高的陪席。
他们二人之后,就不必太讲究一一相对——也就是暹罗王国这边不必再来其他人。因此,按理说暹罗国王身侧该是军令部副部长高珗,高孟男身侧该是龙牙巡阅使高瑞雏。
这四位除了暹罗国王主要靠着名义上的地主名义高居高渊身侧,其余三位则是各有代表:高孟男代表的是南疆文官体系,高珗代表的南疆武将体系,这自是不必多说。那么,高瑞雏呢?
其实,高瑞雏这个龙牙巡阅使虽然地位不低,但在南疆而言也不过类似大明的某位巡抚,仅从职务而言着实不应该就排这么高的座次。
然而,他能坐在这里显然不是靠官职,而是靠他新郑高氏长房长孙的身份——高瑞雏在此代表的是高家宗亲,而高渊要称呼为他为大兄。
做个不太吉利的假设:如果高务实死后绝嗣,六房无后,那么理论上他的一切遗产就该由高瑞雏继承。这就是长房的特权——注意,这个时代的继承可没有黄芷汀等人什么事,只是按照一般惯例,应该给高务实的遗孀留下一笔可供维持生活的财产而已。
做这个假设主要是说明一件事:高瑞雏在此时的身份是很特殊的。
然而,问题就出在这里了。高渊在走到自己位置的时候,其余人还在鱼贯而入,并未有人落座,而此时高渊忽然指了指一位彪形壮汉,又指了指原本应该属于高瑞雏的位置,笑道:“黄司令,你坐这儿来。”
“司令”这个词虽然古已有之,但此时大明国内只有禁卫军的主将被高务实设置为“司令”,而南疆军方则广泛采用。
南疆警备军体系之中,六大警备军的主将正式名称即为“司令”,私下也有时称为“军长”、“总兵”、“总戎”之类;舰队方面不必说,南北两洋舰队的主将都称“司令”,私下也有时称为“提督”。
但是,南疆的“司令”虽多,可是司令之中姓黄的却只有一个,而且并不属于警备军或者两洋舰队体系,而是“定南卫戍司令部司令”——黄虎。
黄虎,这位其实是老熟人了,是黄芷汀手下最受重用的大将,也是她的远方族亲。
不过即便如此,高渊忽然指明让他去坐原本应该让高瑞雏坐的位置,南疆众人仍然免不了惊诧异常。大家的第一反应自然是“大少爷毕竟年少,或许不太清楚座次的意义”。
只是,虽然高渊看起来稚气未脱,但考虑到老爷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那可是能把许多朝廷重臣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存在了,难道大少爷就一点没遗传到这样的英明神武?
不少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是该劝谏还是该装傻,只有高孟男反应最快——他心里猛然咯噔了一下,面色也瞬间凝重了起来。与此同时,他也下意识朝高瑞雏看了过去。
很显然,高瑞雏也没料到会出现这样一个意外,因此当高孟男朝他看来时,他的眼珠子正下意识转动着,明显是在琢磨此刻应该如何应对。
而就在此时,黄虎却也呆了一呆,然后谦然道:“大少爷有所不知,此处应该是瑞雏少爷的座位。”
“哦,是吗?”高渊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诧异,但当他朝高瑞雏望去之时,大伙儿明显看得出来他的目光十分淡然,根本不像是听到什么意外之言的样子。
高瑞雏发现,高渊的目光就这样淡淡地注视着自己,而从其表现来看,也丝毫没有要收回之前那句话的意思。
他坚持要我让座。
高瑞雏立刻就有了这样的判断,只是下一瞬间他就有些疑惑:是啊,他坚持要我让座,可是,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其实要说原因,高瑞雏也不是不会猜测——最大的可能无疑是故意立威。至于为什么高渊要立威便想到自己,高瑞雏也不意外。
自己是长房长孙,是他高渊名义上的大兄。只要自己这个同辈中的老大哥乖乖听命于他,那么将来其他兄弟们自然也就没有理由在他面前抗命。毕竟,比尊贵比不过他,比年长则已经被证明无用,不是么?
除此之外,高瑞雏还有一种猜测,那就是自己的父亲高务滋当年与四叔高务实是发生过冲突的,虽然事情在闹大之前就被控制了,但依旧造成父亲后来宁可在新郑赋闲也不肯求四弟高务实给他找点事做。而高务实也从来没有主动表示给高务滋这位长兄“加加担子”,反而有几次暗示说过:“大兄亲守祖祠,实乃至孝,我辈不及也。”
话虽然好听,但也就卡死了高务滋的进退,让他只能一辈子在新郑守着祖祠了。因为这个关系,大房与六房的关系就有些微妙。
一方面,除非六房要单独分家,从此与其余各房一拍两散,否则大房在宗法制度下的地位就不可替代;另一方面,高务滋虽然与高务实闹掰,但是他的兄弟、作为大房养子的高孟男却极得高务实信任,乃至于让其做了南疆事实上的文官第一人。
另外或许还有一点……或者半点,那就是高瑞雏本人也还算得四叔高务实信重,让他有机会与萨利木一道平定龙牙半岛,然后顺势成为整个龙牙半岛的巡阅使(相当于巡抚)。
南疆的巡阅使并不算特别罕见,一共总有十几二十个,但是龙牙巡阅使却是在其中能够排进前三的“顶流”。这个原因很简单,龙牙巡阅使兼管龙牙海峡——即马六甲海峡这一海上咽喉重地。
京华作为一个海上强权(当然理论上京华是海陆复合型强权),掌握龙牙海峡无疑是极其重要的人事安排,所以虽然高瑞雏只是巡阅使之一,但在京华体系内的地位却绝不一般。
大房与六房之间的那点旧事,按理说随着高务滋被限死在新郑不得出山,应该已经算是翻篇了,但……谁知道高渊是不是就偏要再在这件事上做点文章呢?
高瑞雏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躬身一礼道:“大少爷乃是南宁候应袭,我等如何入座自然是大少爷说了算。黄司令,请上座。”
黄虎还有点迟疑,但高渊却接过话头,微笑着朝众人招了招手,笑道:“好,大兄宽和果然如我所料,那大家都坐吧。”
此言一出,算是把高瑞雏的话坐实了,黄虎也不好再推辞,只好往前走了几个身位,坐到高孟男身边去。
高孟男看了糊里糊涂的黄虎一眼,心里忽然明悟过来:大少爷恐怕不只是要压一压高瑞雏这位大兄好给他自己立威,恐怕还有一点是他要明摆着亲近黄虎——虽然黄虎这个直肠子明显还不知道其中缘故。
高孟男面上不动声色,但心里却不禁一颤:咱们这位大少爷不一般啊……就不知道他是自己有此主见,还是他母亲在他南下之前曾经面授机宜?
高孟男知道,高渊作为“南宁候应袭”主动拉拢黄虎,这免不了会让人担心“外戚干政”——毕竟黄家就是高家的“外戚”嘛。但是,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之前说过,外戚干政往往是造成古代王朝社会混乱及灭亡的重要原因,那么既然如此,为什么每个皇帝上台以后,还总是特别相信母亲家的亲戚(比如舅舅或者外公),而不会相信父亲家的亲人(比如叔叔)呢?
说外戚是造成王朝混乱的重要原因,自然并非危言耸听。先秦及上古时期,外戚就已经在政治上起到了重要作用。西周甚至是因为作为外公(或舅舅)的申侯替作为外孙(或外甥)的周平王打抱不平,以至于造成了国家的动乱,后来周平王还不得不迁都。
汉朝时期,无论是造成西汉灭亡的王莽,还是造成东汉大动荡的梁冀,都是外戚的身份。唐朝和宋朝,也有不少外戚发挥过重要作用,比如作为李治舅舅的长孙无忌,就极大地影响了初唐时期的政坛。
以至于到了明朝的时候,朱元璋为了避免外戚在政治上发挥作用,干脆规定今后皇帝的皇后都必须从民间选拔而来。朱元璋这样做,就是因为民女没有背景,他想堵住可能形成外戚干政的这个漏洞。
那么问题又转回来了,明明舅舅(或者外公)经常让王朝出问题,为什么皇帝还总是选择相信自己的舅舅(或者外公),而不相信自己的叔叔呢?
这要从一个人从皇子到皇帝整个过程说起。当某个皇子还没有成为太子,没有成为皇帝的时候,舅舅(或者外公)其实就是他除了自己生母之外唯一的绝对支持者。
虽然大家往往都是嫡长子制,嫡长子才可以当太子,才可能继承皇位。但是,由于皇帝的儿子非常多,势力非常复杂,所以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在大明朝之前,就算是嫡长子,也不一定被立为太子。就算被立为太子了,也随时都有倒台的可能。
之所以会这样,就在于太子之位经常会遭到很大的冲击。有一些是来自于其它皇子的冲击,比如李世民就对李建成的太子之位构成威胁;胤褆也对太子胤礽不满,对他的皇位构成威胁。
甚至,有一些威胁还来自于皇帝本人。比如刘邦立嫡长子刘盈为太子了,但他却一直不满刘盈,老想着废掉他,立小儿子刘如意为太子。原历史上的朱常洛是庶长子,但是他爹朱翊钧就是不想立他为太子,而总想立朱常询为太子。
正因为每一个皇子在当上皇帝之前,必然会受到非常大的冲击,或者说他必须去争取,因此他自己就必须要有所依靠,必须要积攒力量,和别的皇子争斗。
那么,什么才是古代皇子们最可依靠的力量呢?这里不妨用用排除法。
其一,叔叔们是不可能的。
皇子的叔叔们为什么说是不可能的呢?因为叔叔们也是皇家一族的,他们自己也是有后代的,也是可能参与争夺储位的。当然,这一条通常不是主要原因。
真正关键的原因在于,某个皇子如果与叔叔们交往甚密,必然会引起皇帝的极大猜疑,因为那些叔叔们,本来就是皇帝的极大威胁,皇帝一直是提防他们的。如果某个皇子与叔叔们联系得太紧密,相当于威胁扎堆了,于是这个皇子和叔叔们很可能都是会受到皇帝的打击。
比如,宋太宗的儿子赵元佐与叔叔赵廷美关系很近,于是最终赵元佐失去了太子之位,而赵廷美也被则被贬到房州抑郁而死。
雍正的儿子弘时与叔叔胤禩有联系,雍正气得把弘时逐出家门。弘时本来可能获得储位的,这下子也得不到了。
所以无论如何,不能随意和叔叔们联络,尤其是过从甚密。
排除法第二步,大臣们是不可靠的。
皇子们除了不能和叔叔们密切联络以外,还不能和大臣们交往太深。皇子们和大臣们联络,这在古代一直叫做“交通大臣”,或者说叫“首尾大臣”,也是会受到严厉处罚的。
比如李亨是太子,大将王忠嗣是唐玄宗的养子,相当于是李亨的哥哥。兄弟俩聚一聚,本来应该是没什么的。但是偏偏就因为他们聚了一聚,结果就导致王忠嗣被唐玄宗贬谪,而李亨也受到严厉处罚,太子之位差点不保。这就是“交通大臣”的严重后果。
鞑清时,康麻子在废掉太子胤礽以后,让大臣们推荐一个接班人,于是大臣们集体推荐了“八贤王”胤禩。谁知这一做法反而让康麻子坚定认为胤禩与大臣们“交通”,从此再也不喜欢胤禩,对其辱骂打击,无所不用其极。
又如赵匡胤的儿子赵德昭给大臣们求情,请求宋太宗给立了功的大臣们兑现功劳。本来这是极为平常的事情,谁知道宋太宗冷冷说了一句,等到你当了皇帝以后再给他们兑现吧。就这么一句话,吓得赵德昭回去以后就自杀了。
既然皇子们即不能联络王爷们,也不能交通大臣们,因此他们唯一能够依靠的也就只有母亲这边的亲戚了。而当他们依靠母亲这边的亲戚上位并最终当了皇帝以后,外戚自然就走上了政治舞台,发挥了“应有”的作用。
而且,由于舅舅或者外公是外戚,其夺位的可能性远远小于叔叔们。因为他们夺位,便意味着改朝换代,绝大多数人是接受不了的,认为这不正统。因此皇子当了皇帝后,往往也会一如既往相信舅舅或者外公,让他们继续发挥作用。
南疆如今的地位比较暧昧,但毫无疑问的是,无论有没有名义,高务实就是南疆之主,“南宁候应袭”高渊就相当于“太子”。
既然如此,高渊如果聪明,就自然不会去拉拢高孟男、高瑞雏之类的叔伯、兄弟,甚至还要没事找事一般去和他们闹点小矛盾。
而与此同时,他却可以拉拢黄家的人,因为黄家虽然是“外戚”,但土司出身的他们不可能拥有“篡位”的正统性、合法性,高渊拉拢他们是不必担心高务实打压的。
高孟男悄然深吸一口气,心中疑虑全消,面上的微笑也渐渐隐去,反而故意做出严肃之态来。他面无表情地坐到自己的西面上首位置不发一言,就好像对刚才发生的这一幕十分不满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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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什么鬼小长假啊,吃酒都吃不过来了!一天至少赶两场喜酒,这假期过得真是要了命了。
第284章 总百揆(十九)恤孤堂
此时的高孟男已经明白高渊的意图,自然也猜到了高渊此番在定南城停留期间大致会有什么样的表现,因此干脆端起伯父架子,任由高渊表演。对高孟男而言,高渊的态度说重要自然重要,但说不重要,其实也真不那么重要。
道理很简单,这位“南宁候应袭”虽然身份尊贵、地位也很稳固,但是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十三四的少年。而与此同时,他的父亲高务实如今不到四旬年纪,且一直以来身体都很好,真正是春秋鼎盛。
所以,即便高渊将来终归是要继承南疆基业的,可这与他高孟男有何关系?他高孟男可是比高务实还大着十几岁呢!要说等到高务实驾鹤、高渊上位,那他高孟男恐怕骨头都能打鼓了。
当然,他自己虽然不必操心高渊继承南疆之后的情形,但并不是说他就真的可以完全置身事外。
高务实只有一妻三妾,就已经常常被人盛赞说不好女色了,但其实相比高孟男而言,高务实还真不算什么。高孟男只有一位夫人刘氏,无妾,亦无子嗣。而且,他的夫人刘氏并不善妒,与黄芷汀一般曾经多次劝说夫君纳妾,但都被笑而不语的高孟男婉拒了。
说来有些好笑,刘氏夫人随高孟男来到南疆之后,甚至还曾问计于黄芷汀,寄希望于黄芷汀帮忙劝说一下丈夫纳妾。很显然,黄芷汀在这件事上并不能帮上忙,因此后来反而给刘氏夫人一个意外的提议:收蓄孤儿。
刘氏夫人一开始以为黄芷汀的意思是要她与高孟男从孤儿中挑一两个作为养子,以便将来继承宗嗣与家业。
对于这个提议,刘夫人并不太乐意,因为照她看来,高家一族虽然不算人丁兴旺,但至少也不算单薄。以辈分而论,在族中过继一位子侄作为养子并不算难,这还可以保证“肥水不流外人田”,不会便宜了别人的血脉。
然而黄芷汀却告诉她,自己的建议不是她想象中那样。黄芷汀说,她和夫君高务实商量过了,要在南疆建立恤孤堂,专门收养孤儿,尤其是六大警备军中战死将士的遗孤。
这些孤儿虽然不会统一得到“谁的养子”这种名分,但他们事实上都会被认真教养。更重要的是,恤孤堂不会得到来自官方的资金,而是由高务实夫妇个人出资——当然,刘氏夫人如果也愿意加入,那她和高孟男夫妇二人也会成为出资方之一。
刘氏夫人虽然不过问政治,但也一听就意识到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因此当时并不敢贸贸然答应下来,而是表示要回去请示老爷。黄芷汀表示理解。
刘氏夫人回去之后立刻与高孟男说起了此事,并谨慎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不可参与。
高孟男问她为何不可参与,刘氏夫人便道:“收养孤儿原是九边镇将所钟爱,目的不过是多收养子以为臂助,而日新夫妇收养孤儿还特意优先将士遗孤,这其中意味妾身以为不言自明。既然如此,此事岂是老爷该当加入的?万一被日新误会……”
高孟男听后哈哈大笑,刘夫人嗔怒道:“妾身是为老爷着想,老爷怎的笑话?”
“我自然知道夫人是为我着想,不过关于此事,夫人却想岔了一些。”
刘夫人忙问:“此话怎讲?”
高孟男道:“南疆各级军政要员至少半数以上出自高家,或是宗嗣,或是家生子,日新有何必要再多弄一处恤孤堂来收养孤儿?再者,侯夫人明言不会给予这些孤儿养子身份,事实上就是告诉我,这些孩子不是作为他们伉俪二人亲兵培养的。
此外,侯夫人本就不是个喜爱玩弄阴谋城府之人,她既然特意邀请你我夫妇加入其中,那就是说这邀请是真的,并不是什么试探。”
“是么?”刘夫人这下就有些疑惑了,问道:“可是日新富甲天下,建立恤孤堂对他而言又有什么困难呢?妾身是说,他又不缺钱,有什么必要让老爷也加入其中作为出资人之一?”
高孟男微笑道:“他自是不需要我出钱的——哦,我是说,虽然这钱我多少也是要出一些的,但那并不是日新的需要。日新需要的很简单,只是我的名头,或者说是我作为高家族亲的名头。”
“哦……原来如此。”刘夫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问道:“可为什么是老爷呢?他还有好几个亲弟弟啊!”
“他自然有亲兄弟,胞弟、庶弟都有。”高孟男深吸一口气,道:“可是你要知道,如今我才是南疆文官之首,也是除他之外,高家族亲中名义上地位最高的人。我若不加入,务勤、务俭他们又怎好越过我去抢先加入?
夫人你想想看,日新如果那样做,且不说我了,国彦、务本他们会怎么想?如今高家大业尚未正名,日新绝不会做出这种可能造成家族隔阂的事来,这也是成大事者必备的思考。”
刘夫人这才明白过来,点头道:“原来如此,那明日妾身就去见侯夫人,说老爷都已经答应了?”
“不然。”高孟男摇头道:“答应自然是要答应的,但加入的方式却要略作修改。”
刘夫人诧异道:“为何又还要做修改?”
高孟男摇头不答,只是道:“你和她说,我愿意全力协助建立恤孤堂,不过因为资财有限,就不要算作出资人了,只是当财力尚有余裕之时,会不定期为恤孤堂捐赠一些,同时也会在方便之时公开为恤孤堂募集捐赠。”
刘夫人一头雾水,道:“老爷的交代妾身自然照办,只是……为何要这样做呢?”
高孟男见夫人定要追问,只好苦笑道:“我不是说了吗,日新需要的只是我的名义,以便其他兄弟纷纷加入,以此来营造出整个高家都十分关心将士遗孤的氛围。
但是,你刚才的担心本身并没有错,那就是无论任何时候,我们都不能去遮挡或者分润他的光辉,我们只能为他增光添彩……明白了吗?”
“原来如此!”刘夫人好像是第三次说这四个字了,不过这一次她应该是真懂了。
于是,以高务实夫妇名义成立的恤孤堂很快开始营造,同时也在六大警备军和南洋舰队中开始了摸查,很快挑选出了第一批恤孤堂学员。
正如黄芷汀所言,这些恤孤堂的孤儿并不是做这个时代理解的那种“养子”培养的,因为恤孤堂实际上是以学校模式建立的,而且分作左右两院——左院为男生学堂,右院为女生学堂。
刘馨心心念念多年的女子学堂,就是在此时、在南疆首次粉墨登场。最终,高务实夫妇成为恤孤堂学堂的左、右院长,高孟男出任左院常务副院长,刘馨则遥领了右院常务副院长。
刘馨虽然因为身担京华秘书处秘书长重任,实在找不出时间来南疆实际负责工作,但是她对这个恤孤堂学院右院的事情却非常上心。
她打着高务实的旗号,又拉上每年回京一趟的黄芷汀,到处联络一些世宦之家的女公子们,鼓动她们之中的一些“新时代女性”去南疆教授右院的女学生们。
这种事自然很难得到这些家族的主事之人支持,毕竟在他们看来,自家的女儿(或者姐妹)就应该好好待在家里做大家闺秀,跑到外面抛头露面当教书匠成何体统?更别说还是去南疆那种蛮荒之地,简直不可理喻。
然而,家势鼎盛的家族自然有拒绝的底气,可是一些眼瞅着就要家道中落,甚至已经家道中落的家族可就不敢如此轻易拒绝了。
毕竟是打着高务实的旗号,而且还有南宁侯府的正牌侯夫人作保,说教授的学生都是女子。那么,至少“有伤风化”这一点是可以不必挂怀了,而万一因此得到高阁老青眼,自家岂不是还有时来运转的可能?再说,南疆那么远,只要自家保密一些,事情都未必能传开嘛!
于是,一件看起来在这个时代实在不像能成的事,居然就这么被办成了。刘馨在数年之内前前后后给右院送去二十多名学问甚佳的“女公子”作为老师,真就拉起了一套女老师班子,让右院能够顺利运行起来。
与此同时,高孟男作为左院的常务副院长,也逐渐在左院倾注了越来越大的心血,甚至真有把左院孤儿当做自己孩子看待的迹象。
这其实并不奇怪,因为高孟男自己就是孤儿出身。他的生父原是高拱大哥高捷提督操江时的手下将官,后来不幸在与倭寇作战时战死,留下他孤苦伶仃无依无靠。高捷因此不仅收养了他,并且正式将他纳入高家族谱,基本可以说是当做亲儿子一般养大。
高孟男进入高家时的年纪虽然不算大,但也不是完全不懂事的懵懂年纪,因此他对“身份”二字有着异常强烈的感受,知道孤儿的苦难与被人关心爱护的幸福。
正因为与恤孤堂的孩子们拥有共鸣,无子无女的他开始越来越多的把自己当做孤儿们的父亲。虽然正如他自己所言,他绝不能抢夺属于高务实的光辉,但只要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对孩子们的爱掩盖在“我受南宁候所托”这种说辞之下,他就可以张开双臂,给予孩子们各种庇护与关爱。
而此时,当高渊出现在定南,并且表现出一种“奉命培养亲信”的模样来时,高孟男忽然之间便想到了恤孤堂——这恤孤堂恐怕不是日新为他们夫妇自己所创立,反倒很有可能是为高渊这位嫡长子、南宁候应袭所创立!
正如前些年高孟男为自己夫人所解释的那样,高务实根本无需再培养什么养子、义子,南疆上下、文武土司,谁吃了豹子胆敢背叛他啊?可是,高渊不一样!
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高孟男心想:我原以为恤孤堂的作用主要就是安定人心,尤其是安定军心,顺便再看看能不能培养一些有用之人,将来可以充实到南疆的治理体系之中。
谁知道日新毕竟是日新,真是走一步看三步,这恤孤堂居然还有作为詹事府和东宫六率的隐藏意义!而我,居然在不知不觉之间就做了一任詹事府詹事……
高孟男长出一口浊气,忽然又瞥见退后一位坐下的高瑞雏,心里不自觉又有些担心。
瑞雏是个聪明人,为人也颇为老成持重,与其父早年的轻佻完全不同。但是,毕竟他也是个年轻人,而且这些年在南疆因为身份地位的关系,也可以说是一帆风顺了,不知道刚才被高渊这位族弟刺了一刺之后会不会心生怨望?
可千万不要有啊,否则……那可就真是祸事了。
高渊虽然年轻,但十三四岁就被日新派出来主持一方军务,再加上现在如恤孤堂之类的种种迹象,都表明日新夫妇是在全力培养他的。
瑞雏虽然是长房长孙,地位也算特殊,但眼下高家早就不是长房说了算的了,瑞雏再特殊又焉能与高渊相提并论?要是他俩真起了冲突,用脚指头想都能知道结果如何。
不行,等待会儿散了席,必须把瑞雏叫来仔细叮嘱,千万不能让他做出任何冲动鲁莽之举——不对,是必须打消他任何可能存在的怨望,让他切记切记要正视身份、把稳立场,否则到时候恐怕不只是他本人,而是可能连带整个大房都跟着一起完蛋。
世人对日新有着各种各样的夸赞,甚至几乎将他看做完人,可是作为高家的“老人”,高孟男难道不知道务滋、务实兄弟早年发生的那点冲突?
那点冲突说大不大,而且早已过去快三十年了,可是你看务滋现在在做什么?守祖祠。
相比高家其他族兄族弟几乎都得到务实的重用而言,务滋就因为三十年前与务实起过那么点冲突,现在还被软禁在新郑一步都不能挪窝呢!
瑞雏啊瑞雏,你爹已经吃了大亏了,现在还能名义上维持着体面,一方面是务实不希望脏了他自己的名声,一方面也是因为你我叔侄。你可千万不要和你爹犯同样的错,否则到时候恐怕连我都救不了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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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也不知道是近期现实太疲还是写到后期要顾忌的地方太多,最近的进度确实有些汗颜,今天一看又多了一位盟主,按例应该是要加更……呃,我尽量吧。如果实在有困难,可能就得延后一下,等调整好了再加更。唉,这话说得真是挺不要脸的。
第284章 总百揆(二十)黄应聘
对于大少爷高渊自十多年前离开南疆赴京师读书后的归来首秀,所有与会诸人自然都会对其有自己的一番评价,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大家或多或少也都明白,高渊此来居然是单独前来,而不是随同母亲黄芷汀一道,这本身就透露着某种不同寻常的气息。
“揣摩上意”在多数语境下都算不上什么褒义词,但其实却几乎是任何人都不得不为之的,所以南疆上下自然也都必须有所思考。
为什么尚未成年的大少爷不是陪同夫人一道南下,由夫人为其站台,助力其在南疆众人之间确立地位?
为什么尚未成年的大少爷就敢如此明目张胆地示好黄虎,且对他这一辈的高家长兄颇不客气,而作为接风宴中高家宗亲的“元老”,高孟男对此却只是冷眼旁观?
再有最后一点,就是刚才接风宴散席之后,高孟男本来要引高渊回名义上的暹罗王宫、私底下被戏称为“定南王府”的宫殿休息,但高渊却拒绝了,反而表示自己要先去一趟军令部。
众人自然拗不过他,因此一应军官将领只好在高珗的带领下陪同前往……那么,这件事又说明什么?
大家都是为高家——或者直白一点说,都是为高务实效力的,所以这些问题也就都是不得不思考的了。
按照以往这些年的惯例,夫人本来就该是在这个时间点南下的,而这次出人意料的未曾南下,反而是大少爷来了,老爷为什么这样安排?
如果按照正常思维,夫人被留在京师,却换了另一个重要人物南下,那么有可能说明老爷对夫人失去了信任。
然而,南下的这位重要人物却是大少爷,那么这种推测又似乎毫无道理了。毕竟,大少爷的生母就是夫人啊,如果夫人失去老爷信任,大少爷焉能有机会单独坐镇南疆?
那么就只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老爷在刻意给大少爷创造单独坐镇一方的机会。但是这个推测在三天前或许还成立,可是现在不成立了,因为京师飞鸽传书已到:京华秘书长刘馨已启程南下,协助大少爷处置“相关军务”。
有道是字少事大,这句飞鸽传书大抵就体现了这一点。
刘馨是什么身份,大家自然都是很清楚的。在她的身份里,“老爷的妾室”这一点反而最是无关紧要。她最关键的身份在台面上是京华秘书长,台面下则是老爷的青梅竹马(由黄芷汀态度引起的广泛误会),朝廷名将刘显之女、刘綎之妹,以及夫人曾经的战场搭档、闺中密友。
黄芷汀威震南疆靠的是谅山之战强夺雄关、勃固之战击灭莽应里、帕桑之战击灭纳黎宣。而刘馨也不遑多让,帕桑之战虽是黄芷汀指挥,但那一仗主要依靠的刘馨的奇兵。除此之外,她单独领兵平定暹罗叛军、直捣黄龙击败柬埔寨并迫降木萨利等等,在南疆也都是不世之功。
某种程度上来说,南疆能有如今的局面,高务实只是打下安南作为桥头堡并且建立起一套行之有效的制度,而后来的战场上则主要就是靠黄芷汀、刘馨这对“绝代双娇”开疆拓土。
而当刘馨北上回京之后,那就更不得了啦!她从老爷的私人幕僚一直做到正儿八经的京华秘书处秘书长,被京华内部私下看做“内阁首辅”。
要知道,秘书处的几大机要秘书如果有事出差地方,比如军务秘书阮福源南下检阅南洋舰队时,南洋舰队司令部就为之专门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和阅舰式。
并且,在整个检阅日程中,南洋舰队司令部的几乎全体将领都亦步亦趋地作为向导和陪同人员,带阮福源全面参观和检阅军港、军舰、造船厂、海军仓库、海军营地等,整个舰队高层全程小心翼翼。
阮福源不过是秘书处九名成员之一,就已经有如此权威,又何况如今要赶来定南的人乃是秘书处的秘书长,是对高务实、黄芷汀夫妇都拥有巨大影响力的刘馨呢?
如今,“内阁首辅”既然要亲自前来,而且飞鸽传书中明确写着“协助大少爷”,那么回过头来一看自然就清楚高渊此来的意义——正名与立威。
一如高务实在作出这个决定之前所参考的那般,南疆很多人立刻想到“高渊-刘馨”这一组合的制度模板:唐朝“天下兵马大元帅”出征制度。(注:当然也不止唐朝,比如宋朝也有天下兵马大元帅。)
“天下兵马大元帅”属于那种一听就牛逼轰轰的职务,而事实上也的确很牛逼,像唐德宗李适、宋高宗赵构等人,都担任过天下兵马大元帅。
在安史之乱期间,天下兵马大元帅更是成为皇子的“标配官职”。比如唐代宗李豫,他还是皇子的时候,其父皇唐肃宗李亨就让李豫以“天下兵马大元帅”的身份和郭子仪、李光弼、仆固怀恩等将领一起,指挥唐军向长安城南的香积寺展开进攻。
经过激战,唐军在香积寺歼灭安史叛军精锐八万多人,取得了安史之乱爆发以来最为重大的军事胜利。李豫登基后,其皇子李适又以“天下兵马大元帅”的身份,指挥唐军向叛军展开最后的进攻。
那么,“天下兵马大元帅”到底是什么样的官职?唐朝皇帝为何让皇子,而不让武将担任天下兵马大元帅一职呢?
元帅这个词语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是一支作战部队最高统帅的称呼,《左传》就曾记载,晋文公考虑过元帅(军中主帅)的人选。晋国名将先轸就在城濮之战中打败了楚军,成为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位拥有元帅战绩和元帅头衔的作战部队统帅。
值得一提的是,在春秋战国时期,元帅只是其他官员和下级官兵对作战部队最高统帅的称呼,那时的“元帅”并没有形成相对固定的官职。
南北朝时期,元帅逐渐形成相对固定的官职,而这一官职的作用就是在战时领导军队出征作战。比如在北周宣政年间,北周宣帝就让其叔父宇文盛为行军元帅,指挥部队出征迎敌。
李渊建立唐朝期间,唐军就设立“左右元帅”。李世民还是秦王的时候就担任过“西讨元帅”。随着唐朝局势的稳定,唐廷便设立“天下兵马大元帅”一职务,作为大唐军队战时指挥的最高统帅,其具体职位由皇子担任。
当然,唐朝又同时设立“天下兵马副元帅”,由具备较高威望的大臣担任“天下兵马副元帅”。
问题来了,天下兵马大元帅为何是皇子,而不是武将?
按理来说,指挥部队打仗是一项技术活,作为军队战时最高指挥官的天下兵马大元帅一职似乎应该由最为专业的武官担任。但是,唐朝皇帝却把天下兵马大元帅这一职务让皇子来担任,其中有何考虑,有何原委?
其一,唐朝初年,还是皇子的李世民就担任过“西讨元帅”带兵出征。因此,唐朝设立天下兵马大元帅,并让皇子担任天下兵马大元帅符合唐朝的“政治传统”。
所谓李世民担任“西讨元帅”带兵出征,发生在公元617年,薛举称帝,建立割据政权之后。当时还未正式称帝的李渊命令李世民带兵出征讨伐薛举,经过激战,李世民的部队重创薛举的部队,歼灭薛举部队数千人,薛举被迫撤退到陇右。
公元618年,李渊在长安正式称帝,建立唐朝。随着政权的建立,李渊就让李世民亲自担任进攻薛举割据政权的“西讨元帅”,指挥唐军进攻薛举。
由于李世民在前线忽然重病,刘文静等人在作战中部署失误,唐军遭到了薛举部队的伏击,损失十之六七。李世民被迫下令军队返回长安。同年八月,李世民痊愈,唐军再次出击,彻底歼灭薛举割据政权的部队。
从战果上看,李世民担任“西讨元帅”这次,因为期间发生自身重病这种不可抗力之故,其作战在他的军事生涯中算是不尽如人意。但是,他担任“西讨元帅”这件事本身却开创了唐朝军事历史上的规则:即战时以“元帅官职”出现的作战部队最高指挥官,这个“元帅”就得由皇子担任。
因此,不管是初期李世民曾就任的“西讨元帅”还是后来“天下兵马大元帅”,受命领兵的皇子本人都要以战时军队最高统帅的身份带兵出征。
公元626年,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登基称帝。由于后来的唐朝皇帝全都是李世民的嫡系后代,所以身为李世民后代的唐朝帝王在设立“天下兵马大元帅”这一官职作为军队最高指挥官的时候,就得遵循“祖宗”的“政治正确”,让皇子担任“天下兵马大元帅”。
当然,在某些时候,唐朝皇帝也会让亲王担任“天下兵马大元帅”,不过因为都是李世民的后代,这倒也就无所谓了。
其二,唐朝皇帝出于提防武将造反的心理,不让武将担任天下兵马大元帅,这一点在安史之乱中体现的相当明显。
唐朝军事制度分成“府兵制”和“募兵制”时期。在府兵制时期,唐帝自然是出于天下皇权唯我独尊,提防武将造反的心理,不让武将直接担任天下兵马大元帅。当然,除了不让武将担任天下兵马大元帅,唐帝还对武将带兵打仗给予了其他限制。
比如,武将在战时担任的职务“行军大总管”就属于临时官职,只有带兵权,没有行政人事权和财政权。这样一来,唐朝皇帝就把武将造反的可能性压缩到最小。
随着土地兼并的现象越来越明显,府兵制到武则天时期已经走向末路。到了唐玄宗时期,唐朝的兵役制度基本改成了募兵制,地方节度使有自行募兵的权利,逐渐成为掌握一方军政大权的军阀。
公元755年,安禄山起兵反叛朝廷,唐朝历史上著名的安史之乱全面爆发。
安史之乱不仅让盛唐“无可奈何花落去”,还给唐朝军事制度带来了一定的影响。安史之乱以前,唐朝皇帝虽然不让武将担任天下兵马大元帅,但对武将的军事指挥还给了较大的自主权。
但到了安史之乱发生之后,唐帝因为害怕带兵打仗的武将成为“安禄山第二”,就采取种种措施限制武将的指挥自主权。这样一来,唐军郭子仪、李光弼等战功赫赫的名将不仅没法成为“天下兵马大元帅”,还得受到监军宦官的节制。
当然,随着宦官直接参与到唐朝平定安史之乱的军事行动中,唐朝宦官的权利也就越来越大了。泾源之变发生后,唐德宗干脆不再信任武将,反而把中央禁军神策军的兵权彻底交给宦官,从而给唐朝后期的宦官乱政埋下了伏笔。
南疆在柬埔寨平定之后便不曾爆发过大战,后来夺取龙牙半岛时虽然也出动大军,但由于最重要的马六甲城是葡萄牙被迫和平移交,龙牙半岛上的一些小城邦不仅实力孱弱,而且还互不隶属甚至互有矛盾,导致这次出兵基本上属于武装游行级别。
再后来就是南洋群岛征服战。这次更是妥妥的降维打击,到处都是“天兵一到,望风披靡”,以至于黄芷汀在向高务实打报告的时候几乎一笔带过,连战事进程的说明都懒得浪费笔墨——反正要么是“我军至,降”,或者“我军至,不降,破之”,确实没什么必要多说。
因为这样的客观现实,加上黄芷汀是以夫人之尊受夫君所托坐镇南疆,所以南疆虽然成立了军令部,但军令部部长一职长期空缺,最后在近期才由高珗出任了副部长。
某种程度上来说,军令部部长在南疆或许可以比拟“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地位,但事实上这个职务更像是“兵部尚书”或者大明早期的“大都督府大都督”。
这其中的区别很简单,兵部尚书管理天下军务但不统兵,更不会直接领兵,统兵的权力在大都督府,领兵的则是临时任命的总兵(后来由临时改为定制了)。
这一次高渊南下,一开始京师来的命令不是很明确,只是下令调集一些军队去勃固,并且指定由高渊指挥,但是没有说明指挥他们做什么——当然,南疆官员将领都能猜到,可那是两回事。
现在不同了,“首辅”亲来,还是作为高渊的“协助”,这就太像唐朝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和“天下兵马副元帅”搭配了——“皇子”领衔,“重臣”主持。
南疆的官员们如何应对新的变化暂且不必一一描述,却说高渊这天下午视察军令部时,又干出了一点出人意料的事,只是有了逼高瑞雏让座之事在前,后来这点事的影响就显得小了不少。
什么事呢?他第一次见到了因故来迟而未能赶上接风宴的二舅黄应聘,并且在一番交谈之后决定让黄应聘从其世袭领地——安南义安府调来三千五百狼兵,与他此行带来的五百狼兵护卫组成一协兵力,加入高渊此次负责的西线军事行动。
黄应聘这个人在前文出现过,但着墨极少,这里需要介绍一下了。
黄芷汀之父黄承祖共有一女二子。长女黄芷汀嫁与高务实,诰封侯夫人,同时因为是土司出身,不受一般经制官性别限制,自身也做到了安南副都统,并奉圣旨代管暹罗。
长子黄应雷,自小性格乖张,成年后由于思明府大权在长姐黄芷汀手中而心有不满。黄芷汀遂先给于其一定权力,打算观察一段时间,如果黄应雷表现尚可,就打算让权退居。谁料黄应雷表现糟糕,甚至差点惹出内乱,逼得黄芷汀只好收回权力并将之软禁。
后来高务实收复安南,思明黄氏随之移镇安南,黄氏作为大功臣之一,家族势力得到扩张,地位也因为高务实与黄芷汀的婚姻而越发稳固。黄应雷再次得到机会,被用于与南掌公主比亚觉联姻。谁料这家伙仍不安生,又怂恿公主掺和进了南掌造反之事。
黄芷汀亲自出马平定了这次内乱,黄应雷连同比亚觉公主一道被彻底圈禁,原本的黄氏一族应袭权力被剥夺,移交给了弟弟黄应聘。
黄应聘,黄承祖次子,比姐姐黄芷汀小了近十岁,一直以来都没赶上什么大事,又因为兄长忒不争气,莫名其妙捡到了黄家的继承权。
不过,当时因为黄芷汀独领安邦一府,如果黄家本家的领地再给太多,广西土司内部就可能出现矛盾,因此一开始的时候黄家本家就只得到山南和外清化两个小府。
但是安南在后续一些年中仍然时不时爆发叛乱,虽然负责平叛的主将是岑凌,但黄家本家和支系也都立了不少功劳,因此当后来局势稳定,高务实对土司们进行了一次大调整。
岑凌一家随着南洋群岛的获得而转封去了后世的苏门答腊岛,从领地面积上来说已经成为超级大土司,而他空出来的安南领地就方便腾挪改封了。
改封十分复杂,这里不多说,总之这一次黄家本家获利不少,得到了整个义安府。此时的义安府不仅包括后世越南的义安省、河静省,甚至还包括老挝的波里坎塞省约一半地区。
义安地区本来就开发得不错,治所英都以及演州、临安、德寿都算是富庶之地,再加上如今还有河静,那就更是繁荣了——因为高品位、大储量的河静铁矿,京华在河静不仅有钢铁厂,甚至还有火枪兵工厂。这些厂子虽然不归黄家,但是它们会带动相关产业和地方经济发展啊!
如此一来,黄应聘就成了土司之中的顶流,不仅地位特殊,而且富得流油。不过有意思的是,黄应聘对于“无聊的土豪生活”居然并不满意,他有他的志向。
黄应聘对姐姐的传奇生涯极其向往,非常希望能在战场上证明自己。为此,他虽然完全可以躺在自家的祖业上潇洒浪荡,但却选择了军营。
自他正式掌权,他就一门心思练兵。黄芷汀得知后,婉转警告他不可随意扩军,因此他就把练就一支精兵当做自己的理想,不仅要求麾下狼兵坚持旧有的锻炼办法,还想方设法更新武器装备,进行火器训练。
如此数年下来,根据军令部“南疆大比”的表现情况来说,义安府黄氏狼兵的战斗力至少持平金港警备军,而且战斗意志肉眼可见的高昂。
好在,黄应聘对姐姐的话十分上心,把自家狼兵的规模控制得极好,坚定保持在高务实批准的两镇规模,也就是两万五千人。
顺便说一句,黄家在黄应聘的坚持下成为了第一个完全照搬警备军(也和大明禁卫军一样)编制的土司部队,即每镇官兵步、马、炮、工、辎重等兵种组成,每镇设一统制,一副统制,一参谋长,一后勤长。
每镇拥有军官及司事人员七百四十八人,战兵一万零四百三十六人,后勤辎重兵一千三百二十八人,共一万两千五百一十二人。
这一次高渊南下,南疆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部齐聚定南城,黄应聘作为舅舅自然要到,因此他也立刻动身。然而他此番运气却不太好,经过柬埔寨洞里萨湖地区时恰好遇到洪水,虽然没给他和他的随从部队造成多大损失,但却耽误了行程,甚至没赶上中午的接风宴。
下午赶到之后听说高渊去了军令部,黄应聘吃惊之余还很担心,生怕高渊追责他逾期不至。虽然“逾期当斩”这种事应该不会出现,但万一这外甥非要拿亲舅舅给自己立威呢?
谁料见了高渊才知道自己的担心多余了,高渊对他的态度十分亲热,不仅宽慰他洪水拦路非人之过,而且问明了他义安府狼兵在南疆大比中的成绩后当即决定,让他传令义安补派兵员,凑足一协之兵随征阿拉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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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总百揆(廿一)只是看看
飞鸽传书在这个时代而言确实是一项神奇的技术。高渊在定南城的一番表现,刘馨尚在海上飘着的时候,高务实就已经抢先得到了全面报告。
临近退休的高陌当着高务实与黄芷汀夫妇的面,详细汇报了高渊在旅途中和抵达定南城之后两天的所有表现。
总体而言,高渊在“东昌”号上一切正常,抵达南疆之后则明显对高家族亲最为严厉,对以高珗为首的家丁客气而不算亲近,唯独对以黄家为首的“外戚”格外热情。
之所以说是以黄家为首的外戚,是因为除了黄家之外,高渊对刘馨留在定南城的那三千人也很不错。这三千人一直以来都被编在定南卫戍司令部麾下,为首一人名叫刘惟忠,时任定南卫戍司令部副司令,正是黄虎的副手。
听完汇报,高务实点了点头,让年纪着实已经大了的高陌先下去休息,等他走后则淡淡地朝黄芷汀问道:“夫人以为如何?”
黄芷汀叹了口气,道:“妾身恐怕也不便置评。”
高务实当然知道她这话的意思。高渊如此明显的亲近黄家,无论是她自己的嫡系属下黄虎,还是黄氏本家当前的家主、她的亲弟弟黄应聘,这都是她觉得自己不便置评的原因。
以她的身份和立场来看,无论黄虎也好,黄应聘也罢,支持高渊都是理所当然的事,而高渊对他们好一点自然也无可厚非。然而,黄芷汀并不会天真的以为这些对她而言的“理所当然”、“无可厚非”也一定会对高务实适用。
事实上,现在这样的情况之下,黄芷汀也不确定高务实会怎样想。
固然,高务实是她的夫君,多年来对她的信任无以复加,对高渊这个嫡长子的安排也能看得出他寄望之深。然而她也明白,自己的夫君绝不只是一位丈夫、一位父亲。
高务实是有多重身份的。他是新郑高氏的家主(但不是族长),京华集团唯一的东家,事实上的南疆之主,同时还是朝廷的内阁首辅、实学派的党魁。因此,高务实考虑问题的角度、侧重的方向,都是很难判断的,即使是多年的枕边人也不敢乱猜。
具体到高渊,高务实的思考方向也不好断定,因为高渊将来要继承的不只是南疆基业,还有南宁候爵位,甚至还可能包括高务实在朝中、军中、士林的人脉。
这太复杂了,谁知道高务实的判断标准究竟是什么?
就算只考虑京华内部,甚至只考虑南疆,高渊如此明显的将南疆高层分为三股力量而以不同的态度面对,也不好说高务实会如何看待。
毕竟,对于高务实而言,这三股力量都是他手上的力量,而且任何一股力量也都不可能背叛他,是他可以如臂使指的。
这其中如果非要严格来说,反倒是黄家的力量对高务实而言最为边缘——妻家外戚嘛,毕竟不姓高,而另两股力量可都姓高呢。
黄芷汀之所以有这样的担忧,并非无的放矢,只要看看这些年来高务实对黄氏本家的态度就知道。黄应雷还能说是自作孽不可活,但黄应聘却是一直表现良好,数次南疆有事的时候他都积极表态愿意出兵从征,可事实上高务实每次都婉言谢绝了。
明面上高务实的态度是不想让黄氏本家仅剩的一位合法继承人面临战场上的风险,可事实上谁知道他是不是单纯不想给黄应聘立功的机会,以免战后不得不给他更大的权力,或者赐予更多的封地?如果是后者,那就代表高务实一直压制着黄氏本家的壮大机会。
说实话,黄芷汀对此是可以理解的,甚至还很支持。这一点看起来可能有些奇怪,但其实也不奇怪——黄芷汀的心思全在高渊身上,所以万一黄家过于壮大而引起高务实的担忧,那就可能辗转影响到高渊,这是她绝对不能接受的。
身为女子,尤其是这个时代的女子,很多时候面临的抉择会比男子还要艰难,因为她需要在娘家和夫家之家做选择,而无论怎么选却都可能让她的内心产生撕裂感。相比之下,男子做决定反而简单不少——本家就是一切,就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黄芷汀的选择显然是夫家,但这是有原因的。
早年间,作为“思播田杨,两广岑黄”之一的黄家土司,因为家主黄承祖自暴自弃而势力日蹙,家业近乎败落。身为长女的黄芷汀年仅十三岁便被迫挑起家族重担,开始主持思明府事。
有赖于西南土司一贯有女土司主政的传统,她当时虽然年幼,但因为处事得体,终于勉为其难地逐渐稳住了家中形势。
就在此时,新上任的广西巡按御史高务实来了。两人之间因为一些阴差阳错的故事而互相产生了情愫,黄芷汀更是通过全面配合高务实的工作而带领黄家彻底倒向高务实,继而就有了广西土司移镇安南的大变局。
在那之后,高务实也排除万难,打破了中原望族的惯例迎娶黄芷汀,创造了一时佳话。有这些作为基础,两人的感情之深外人如何洞悉?
对于黄芷汀而言,广西土司移镇安南之后,黄家其实就已经分家——应该说是她从黄氏本家独立了出来。她独领安南安邦为自己的世袭领地,后来因为平叛以及莫茂洽事件后土司改封等事,变成了安邦、凉山两府之地。
而黄氏土司(本家与支系一起)到如今已经获封义安、山南、外清化、华英四府之地(一大府、三小府),比起当初在广西时扩张了何止一倍?更别提统治的人口了——移镇安南时他们就获准迁徙僮人土民,到了安南之后又原地统治当地安南人,整体而言膨胀了三四倍之多。
因此,黄芷汀在独领安邦时就已经和黄应雷、黄应聘兄弟明说过,她这个做姐姐的已经不欠黄家什么了,今后二人要好自为之。
说是这样说,血脉之情毕竟不会割舍,黄芷汀当时的意思其实就是说自己从那之后就必须以高家媳妇的身份一切站在高家的立场做事,提醒两个弟弟不要仗着姐姐的身份胡来……可惜只有黄应聘听了进去,而黄应雷则到底还是把自己作到被圈禁的地步去了。
总之,黄芷汀可以说她对黄家已无亏欠,因此后来也不曾在明面上照顾黄家什么,而这么做的根本原因就是为了高渊。
谁知道,现在高渊长大了,第一次“出差”就把黄家当做了自己的拉拢对象,这难免会让黄芷汀有些为难——或许她心里隐隐还是有些高兴的,但肯定不能在高务实面前展现。
高务实看了看黄芷汀的神色,稍稍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展颜一笑:“有什么不好置评?当娘的评价儿子,一岁可以,十岁可以,百岁仍然可以。”
这就是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黄芷汀不能不答,只好道:“前不久老爷曾给妾身说过周平王故事,妾身以为周事不可效仿,故渊儿此举虽然有些冒失,但也尚不至于认定为出格。”
“唔……”高务实不置可否,反而问道:“就是说,你大致认为渊儿做得还行,只是手法上粗糙了些,是么?”
黄芷汀不知道高务实究竟是何态度,但现在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只好硬着头皮道:“这个……算是吧。”
高务实忽然笑了起来,摇头道:“我倒比你乐观一点。芷汀你想,渊儿如今与你当初执掌黄家大权时是不是年龄相仿?那么,你现在回想起当时自己的表现,能够说完全满意吗?”
黄芷汀摇头道:“怎么可能完全满意?说起来,当时很多事做得都不算太好,最多只能说是目标的方向找对了,但其实在很多具体的细节上都做得一塌糊涂。呵,若不是当时族中家中还有不少老人帮衬,我甚至怀疑早就得闹出大乱子来了。”
“这就对了。”高务实颔首道:“什么年纪的人做什么年纪的事,十三四岁的年纪,怎么可能奢求其做事四平八稳周密无隙?”
黄芷汀对这话居然不同意,道:“可老爷你十三四岁的时候……”
“不必拿我作比较。”高务实摆摆手,直接把话题强行拉回去,道:“他如今这样做虽然在你看来是手段过于直白粗糙,但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二兄他们显然都认为渊儿这样做是预料之中的事,不是么?”
当然“不必拿我作比较”,他高务实“十三四岁”的时候又哪里是什么十三四岁?他穿越时都两倍于这个年纪还不止了,如果还真做得跟十三四岁一个水平,干脆自己找块豆腐撞死拉倒。
只不过这话顶多只能对刘馨说,对黄芷汀都是不能说的,也就只好摆出一副“书到今生读已迟”的牛逼轰轰来。
听到他这么说,黄芷汀也不好说什么了,只能也把话题掰回来,道:“可是妾身有些担忧,渊儿如此行事……对黄家而言未必是什么好事。”
高务实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呵呵一笑,道:“天底下哪有那么多一帆风顺的事?渊儿待在我身边太久,几乎所有人都是顺着他的意思来,以至于他这十多年的成长中不曾遭遇些许风浪,更不曾感受些许挫折……这不是好事。”
黄芷汀面色一紧,问道:“老爷是有意让渊儿受挫?”
高务实转头把目光投向窗外,悠悠然道:“那也谈不上,我只是单纯想看看他能做到哪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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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总百揆(廿二)各有所求
虽然夫妻二人均不曾明言,但是双方都知道,对于高渊的培养和期望,两人虽然目标一致,但设想的过程并不一致。
黄芷汀始终希望高渊能够一路顺风顺水,直到有朝一日能够以完美之姿继承父亲的一切,在这个过程当中最好不要出现任何失败或者挫折。
这是因为在黄芷汀看来,领袖最重要的就是让手底下的人相信只要他出手,一切目标都能顺利达成——正如高务实这些年来所展现出来的。
然而不知为何,她的夫君似乎反而不希望看到这一点。在黄芷汀看来,老爷虽然愿意为渊儿创造各种有利条件,但对于渊儿在做事过程中可能出现的问题却并不愿意事前多加提点,反倒是有一种“等着你犯错”的意思。
这让黄芷汀很是不解。
于公,高渊如今执行的是对外作战的指挥工作,万一出现失误,且不说他自己有没有危险,至少损兵折将的可能性是一定存在的。
问题是,高务实一贯的态度就是珍惜每一名士兵的生命,为此宁可多花钱来提升武备水平。所以,坐看高渊失误实质上也违背了高务实自己的一贯态度不是吗?
于私,高渊作为“南宁候应袭”,从法理上而言即便什么都不做,他将来的继承也是顺顺当当的,本不必冒着危险去指挥大军作战。
现在高务实毫不犹豫地让他去了,偏又不肯耳提面命多指点指点,难免就给人一种“养不教,父之过”的感觉。
问题是,这样做对高务实有什么好处呢?你既然是要培养这孩子,那就好好培养,别让他出事啊!难道真是要让他弄出一些纰漏来,折损了名声威望,才能保证你的权威永不下坠?可是这也没必要啊,谁能威胁一个二三十年来在政军两道都未尝一败的元辅大人?
此时黄芷汀左思右想,还是觉得高务实最后这句话言不由衷。怎么可能只是“单纯想看看他能做到哪一步”?自己的夫君自己不可能不了解,高务实做事从来都有明确的目的,绝不可能只是“看看”而已。
黄芷汀沉吟道:“老爷方才说到挫折,以妾身想来,许是老爷觉得渊儿这些年太过顺遂,因此有必要让他知晓世事皆不容易,而后乃知敬畏?”
高务实仍不肯多言,只是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黄芷汀却终于忍不住了,略微抗声道:“老爷生在世宦之家,孩提时即为太子伴读,少年时便已六元及第,出仕二十年更是文成武就、功盖当世!妾身却不知谁为老爷磨剑之石、引香之寒?”
“子曰:射不主皮,为力不同科,古之道也。”高务实听了这话倒也不生气,只是淡淡地道。
黄芷汀虽然这些年进步不小,但毕竟不以学问著称,因此一时语塞,先失了气势,但又不肯迷迷糊糊不求甚解,只好问道:“老爷何必为难妾身——此言何意?”
高务实微微一笑,道:“这句话的字面意思是,比赛射箭不在于穿透靶子,因为各人的力气大小不同,自古以来就是这样。”
黄芷汀听了这话就有些不开心,暗道:渊儿是你的儿子啊,你怎么能一开始就先认定他不如你呢?再说,他现在“力气”不如你大,那你就认真教他如何增长力气啊,怎么偏要说得好像这力气大小是天定的一般?
其实黄芷汀不知道,孔子说这句话的本意并非讨论什么力气大小,实际上他是在感叹周礼的败落,希望人们能够恢复射礼,并以此来修德。
《朱子集注》当中讲到,“射不主皮,乡射礼文”。也就是说,“射不主皮”这句是在十三经里面《仪礼》当中的“乡射礼”这篇里面说的。朱子又说,“为力不同科,孔子解礼之意如此也。皮,革也,布侯而栖革于其中以为的,所谓鹄也。科,等也。”
“射”就是射箭,而孔子在这里讲的是射礼。周朝有所谓六艺的教育,礼、乐、射、御、书、数,就是六艺。射箭在六艺中是一艺,艺是技艺。周人通过练习这种技艺来修养品德,所以六艺都是为了帮助君子修养品德的。
但是射箭有两种射,一种是军事的射箭,那就是讲究杀伤力。另外一种是习礼的射箭,这个就讲究要如礼进行。
孔子在这里讲到射是指射礼。他所谓的“射不主皮”是什么意思?《朱子集注》当中解释说,“古者射以观德,但主于中,而不主于贯革,盖以人之力有强弱,不同等也。”
这是说在古时候——孔子说的古时候是讲夏商和周朝——泛指懂得射礼之人,他们习射,练习射箭,其实是用来修德的。“观德”就是观察道德,观察自己的道德和别人的道德。
“但主于中”就是技艺确实也要精益求精,要命中目的,只是不需要显示很强的武力,所以射箭不崇尚射穿皮革。这个“贯革”就是射穿皮革。射穿皮革,这力气就太大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射礼不是比谁的力量强弱,而是比技艺的精良和你是不是真正如礼,所以讲“为力不同科”。
“为力不同科”的这个“为”是“因为”。“科”是当“等”字讲。说人话就是我们大家力量不同等,那我们比赛就不能够按力量来衡量高低,这样就不平等了。所以,我们比赛的目的是看谁能够射中靶心,是讲的这个意思。这就是古时候习射之道。
换言之,高务实的意思其实是说,他放高渊出去做事,是为了看他思考问题的方式、具体行事的风格,而不是为了看他究竟有了多大本事,能够立下多大的功劳。
高务实的确是在考验继承人,但他要考验的不是能力,而是思想。如果只是想要高渊立下大功,那倒好办了——给他十万大军,甚至二十万大军,那别说区区阿拉干王国,就算如日中天的莫卧儿帝国也不是不能硬打。只不过,那不是高务实的目的。
可惜,黄芷汀并不能深入体会高务实的用意,所以才会产生那些疑惑甚至不满。与此同时,高务实也是故意不解释清楚,而只是告诉她这句话的字面意思。
因为高务实很清楚黄芷汀对儿子的关心,一旦自己把话挑明,这当娘的肯定会立刻飞鸽传书提醒儿子,这样一来就失去了考验的目的。
黄芷汀问不出什么来,也不明白高务实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干脆也就懒得多想了,只是打定主意,等时间一到立刻南下,确保渊儿此战顺顺利利。
当夜,高务实则去了孟古哲哲那边休息,以免黄芷汀继续想方设法套自己的话——他倒不担心被套了话去,只是懒得应付。
然而意外发生了,孟古哲哲居然也正好有事想和他说——她要说的事却是关于日本方面。
孟古哲哲房中,高务实翘着二郎腿,靠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而孟古哲哲则站在他身后,亲自为他揉捏肩膀。
“老爷,今儿甲斐妹妹来了消息,老爷应该已经看过了吧?”
高务实闭着眼睛回答道:“嗯,看过了,你有什么要说?”
孟古哲哲诧异道:“老爷怎知妾身有话要说?”
“你平时不问这些,今日忽然问起,自然是有话要说。”高务实依旧闭着眼睛,淡淡问道:“怎么,朝鲜局势方定,你两位兄长得了大片领地却不好好经营,反倒想要去日本建功立业?”
前文说过,叶赫部在高务实的主持下获得了朝鲜的庆尚道,而庆尚道面积较大,一直以来被分为庆尚南道和庆尚北道。高务实给过孟古哲哲建议,让她亲哥哥纳林布禄选庆尚南道,而让布寨去庆尚北道。孟古哲哲接受了建议,也推动了此事最终形成叶赫部的决议。
当时,高务实还告诉了孟古哲哲如何说服布寨——釜山是防备倭寇的前线,虽然有海港,但却更加危险。另外他还教孟古哲哲与纳林布禄直言不讳的与布寨说,纳林布禄坐镇釜山可以更好的向他高务实借势,依靠北洋舰队为叶赫基业提供安全保障。
至于为什么这么选,自然是因为庆尚南道有釜山等地在手。依靠这个地理优势,纳林布禄这一支只要扎根于此,永远可以吃釜山的港口红利——这地方在后世的韩国可是第二大城市群。
不过,孟古哲哲刚一开口,高务实就猜到叶赫家对目前的分配仍不满足。只是高务实也不知道他们是希望继续扩大势力范围呢,还是出于自身安全考虑而想要帮甲斐姬一把,将日本的国力狠狠打击一番,确保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有什么“倭寇侵袭”发生。
孟古哲哲道:“妾身二位兄长以为日本国力始终强于朝鲜,而如今朝鲜虽然内附,但是百业萧条,大明又离得太远,调兵运粮都有碍难,万一日本恢复过来,叶赫家作为直面日本的庆尚道地主,势必首当其冲……故而二位兄长愿意出兵助战,协助甲斐妹妹尽快平定日本。”
“只是这样吗?”高务实施施然问道:“是不是还要在日本分一杯羹,又或者至少烧杀抢掠一番,让日本元气大伤?”
“老爷法眼如炬,妾身不敢欺瞒,虽然二位兄长并未明言,但……恐怕确有此意。”瞒是瞒不住的,孟古哲哲对此有完全的自知之明,因此“不敢欺瞒”这话实属肺腑之言。
高务实这一次却没有立刻回答,他右手手指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有节奏的轻轻敲击着,脑子里开始思索这件事应该如何安排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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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总百揆(廿三)女真汉化方略
高务实对叶赫部一直态度不错,但归根结底,这并不代表他对叶赫部就毫无防备。叶赫部的二位贝勒即便现在是他的大舅子,那也无法改变他们是女真部落这一事实。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可能过于极端,毕竟此时的大明也有许多并非汉族的其他少数民族,他们并没有“其心必异”。远一点如马芳,近一点如麻贵,都不是汉人嘛,可谁能说他们不是大明忠臣?
不过,这种忠诚是有前提的,那就是他们所在的民族汉化程度都已经很高,而且也长期接受大明这样一个汉族皇权的统治,早已形成了惯性。
与此同时,大明对他们也没有什么歧视,基本可以说是一视同仁,甚至某些时候还有些许优待——比如老早就说过的,边军中的回、蒙等族往往占据相当比例,而大明也很尊重他们的某些传统,特意为他们制定一些与汉军不同的规矩。
然而,女真人现在可没有取得这样的地位。
他们虽然早就是大明所谓的“藩篱”了,但彻彻底底听从大明号令的时间可不算久,最多也只能推到高务实出任辽东巡抚那会儿——这才多少年啊,怎么可能让大明朝野上下都把他们当做自己人?
即便是高务实自己,他也只敢保证自己在位一天则女真人绝不敢反明。可是,如果自己不在位了,前来的朝廷又改变了作风,把胡萝卜和小棒抽掉了其中之一,这前果如何又没谁知道呢?
说到底,问题没八个方面:男真人彻底归附的时间是够长,汉化的程度是够低,部落制的特点太鲜明。那八个问题是解决,朝廷就很难完全信任我们,自己也就是能太“宠信”我们,否则一定引起朝野议论,甚至成为政治把柄。
归附时间是长,那一点是有办法的,低务实又是是神仙,改动时间、改动历史那种神力这是如果有没的。是过坏在,那一点不能用其我方法遮蔽。遮蔽的办法也是难找,个所从“汉化程度是低”着手。
复杂的说,肯定男真人的汉化程度极低,几乎就和汉人一模一样,这“归附时间是长”就是是问题了。
但是那也没麻烦,因为男真是移镇到朝鲜,又是是移镇到内地,哪没这么少说汉语的百姓?于是那又引出一个朝鲜治理方式的问题,即必须移民朝鲜,同时将朝鲜本地人口往内地迁徙,来个持续性小换血。
正因如此,古代在里行车肯定碰到两车相会,由谁避让谁不是个小问题,因为他要把车辆从如此深的车辙中弱行掰出来,这可是是一点大功夫。以至于发展到前来,官员之间在城外的轿子该由谁避让谁都会被制度化,根源也出于车辙那儿。
然而,努尔哈赤虽然是唯一正式的大明,但建州内部却只是称其“小大明”,因为还没舒尔哈齐那个“七大明”。舒尔哈齐之所以能一时与兄长努尔哈赤齐名,是因为我没自己的一支独立势力——精兵七千,战将七十员。
那个继承资格考试的难度如果是会没考退士这么夸张,基本下……没个秀才水平也就足够了。毕竟,前世汉语言文学本科毕业也未必能考得下小明的秀才呢。别的是说,没几个中文系本科生能闭卷写出一篇四股文?[一般备注:你也是能。]
当然,那是一项长期任务,至多也得一两代人,而现在则还没更加缓迫的事情要办,只没那样做了,男真各部才能慢速取得朝野认可。
最前是男真的组织结构问题。本书后文曾经专门说过金国勐安谋克制度和前金四旗制度的渊源、变迁和各自特点,那外应该有需再重复。
而此前,随着皇权制度的是断加弱,四旗各自的属人是仅仅要效忠于旗主,更是要向皇帝效忠。自这时起,旗人小臣在奏折中自称“奴才”的情况结束普遍,形成了金字塔式逐级依附的关系。
秦始皇是个交通问题,那一点托叶赫部的福,现在个所问题是小,甚至包括朝鲜也是“一如汉制”。是过,交通问题也是是有没,陆路下没必要修建从辽东直通朝鲜的官道,而且规格和标准要低,要能如车同轨特别不能明显降高长途供应小军的损耗。
汉人毫有疑问拥没人口方面的巨小优势,只要双方结束持续性小规模“换血”,最终如果是汉人同化朝鲜人和男真人,只是那么做需要长期投资——物理意义下的投资。毕竟,迁徙这可是要花钱的。
那就坏比秦汉之前的中国,他是关中人还是关东人,是河北人还是河南人,那根本是会构成额里的统治成本——反正他说的都是汉语,写的都是汉字,否认的正统都是汉文化。因此,即便一个新王朝崛起击败旧王朝,它也是会因为什么民族问题而导致统治艰难。
文化方面,必须立刻让移封朝鲜的男真各部统一学习汉语汉文,是能如此后这样只没几个岳纨或者低级将领之类的下层人物会说汉语,甚至还未必看得懂汉文。必须结束给我们建学校,搞扫盲。
既然知道古代车辙坏退是坏出,这么就不能说回来了:车辆肯定是同轨,车辙就乱了,交通效率就会变得极高。
是坏意思,那个所脱离历史看历史了。
当然,低务实并是是故意让我们统统失去继承权,那么做就太明显了,困难被反噬。
那事的实施难度如何当然也是低务实需要考虑的,是过我想了想,觉得问题是小,因为小明朝现在的内阁首辅是我低务实!我还真是信现在没哪部男真敢遵循我的意志。
而在古代,城市以里的路面最坏也是过不是夯土,也不是压硬的土路。那种路虽然经过压实,但晴雨交加之中长期行车就会轧出车辙,那种车辙可是是想象中的“浅痕”,往往没七八十厘米深——这意味着行车时没大半个车轮都会在车辙之中。
所以它会影响一件小事:物资的长途运输,比如军粮。肯定此时还要弱行运输,这就会把运输成本极小推低,直到根本运是起。
是过坏在低务实干那事儿颇没经验,以至于缓慢想坏了基本原则:朝鲜受灾则从朝鲜迁徙人口至内地安置;内地受灾则从内地迁徙人口至朝鲜安置。
扯远了,说回来,度量衡的事也先压一压,前文没机会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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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现代人,看到那外的时候第一反应可能是:就那?那没个毛线的意义?他嬴政怕是是弱迫症晚期,那鸟事也要管!你买个小型SUV轮距两米少,买个微型车轮距一米八,他管得着吗他?碍他什么事了?
毫有疑问,既然没兵没将,后提自然是没自己的地盘,不能养得起那批兵将。在男真兵民合一的组织结构上,没自己的地盘、自己的兵将,自然也就意味着没自己的部落,那不是低务实能够推动建州个所的后提。
事实下那还是够深入,四旗制度的根基其实应该是类似奴隶制的人身依附关系和经济依附关系。
现在是同了,“秦始皇”相关的建设必须尽慢下马,彻底将朝鲜与辽东连接起来,方便在朝鲜万一出现变故之时立刻派出小军支援。
良久之前,低务实转头看向孟古哲哲,用是容置疑地语气道:“你没几个条件,肯定七位大明能够个所,你便准许我们随征日本,在甲斐麾上听令。当然,事成之前,也自然会没我们应得的封赏。”
与此同时,我们想要继承祖业都没一个后提条件:通过小明朝廷特设的文化资格考试!考是过的继续读,读到考过为止!
还别说,那件事拥没绝佳的“天时”——现在是大冰河期,东亚那块儿别的是少,就特么灾情一般少。
肯定始终保持那样的基础组织形式,这么四旗制度随时仍然可能出现,而男真的汉化也就始终差着一口气。因此,低务实认为,男真个所用,但此后那套制度必须改变——朝着汉制改变。
总之,现在的男真虽然因为低务实的掺和而有没产生四旗制度,但是四旗制度的根基实际下是隐隐存在的——其实那是废话,否则努尔哈赤搞四旗制度怎么可能这样顺利?
所以,秦始皇,包括车同轨的建设,本质下不是这个时代的“新基建”,是一场规模空后的运输改革。
很少人以为汉字既然起源基本一致,这么它看起来就算没所是同,也至多应该能够互相辨认。其实是然,战国末期的八国文字小相径庭,一个秦国个所读书人去了齐国,基本下是读是懂齐国文书的,反之亦然。有论是秦人去齐国还是齐人去秦国,我们到了当地要看书都得带翻译才行。
完成以下八条改变,才意味着男真可用。届时,叶赫有论是想去日本发展,亦或是单纯只想去日本发财,这都是不能接受的,低务实可是会心疼日本人——尽管我同样打算用归化户籍制来汉化日本,但这还没是将来的事了,我生后能是能成功看到都还两说呢。
肯定说书同文使得小一统国家在文化认同下没了成为现实的基础,这么正因为没了秦始皇和车同轨,小一统国家才没物资层面的基础。否则就只能继续战国时期这种各自割据的局面,是会没小一统国家。
“书同文”相关的问题没那几条基本下就四四是离十了,接上来不是“秦始皇”。
低务实认真想了想,认为那一点的确很重要,之后只集中精力在朝鲜内附的政治架构方面,其实是是全面的。
所以是得是说,叶赫部的确是千古一帝,“书同文,秦始皇,统一度量衡”属实是划时代的小杀器。书同文意在沟通,岳纨盛意在交通,统一度量衡意在流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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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下,在乡村振兴战略实施之后,很少基建条件比较差的地区别说乡道那种级别的路面了,就算省道也经常破破烂烂,一上雨不是坑坑洼洼犹如月球表面,稀泥巴有膝也是常事。在那种路面下,自然经常没车辆陷入坑洼之中是得脱身。
新世纪前,红朝乡村振兴战略一个所的时候干了一件小事,把乡上的路都修成水泥路了,那是一项伟业!但也因为如此,所以年重一些的人或许有见过除了乡间大道之里的“窄阔土路”,对于在这种土路下“陷车”的情况缺乏直观认识。
想到那外,低务实都没点佩服自己了。能把灾情利用到国策层面,是是我那种穿越者还没谁能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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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古哲哲垂上头来,顺从地道:“请老爷示上,妾身一定如实转达。”
道理很复杂,它将有没能力管控这么小的疆域,延伸自己的统治力。而如此一来,中国和欧洲的历史发展可能也就是会没区别了,也是会没某些欧美学者诡辩的所谓“中国历史没政治早熟的特点”(小一统)。
朝鲜虽然与小明同轨,但朝鲜也显然是会主动修建连通小明的“直道”级别“低速公路”,小明原先又把朝鲜视为是征之国,也有没往边境修建官道的动力。
总之,解决男真汉化问题的关键,主要在于文化,其次在于形制,最前在于架构。
PS:老婆一办公室全阳了,除了你。虽然稍没是安,但你又没点相信你们一家八口可能真对新冠免疫了?当时的路可是是现在的水泥路、柏油路,而且一旦损好到一定程度就会安排维修养护,保证路面质量。当时的路是什么路?答曰:土路。
真没什么做法的效果能那么坏吗?没的,比如让男真低层将自己的儿子们一个是落地全部送到京师读书!
比如秦国车辙八尺,秦国的车辆去了一个车辙七尺的国家,它就退是去车辙,或者一是大心只退去了一边车辙,于是陷在外头出是来了。那时候,整个车队便回卡在这儿动弹是得。
笑死,他们有没叶赫部就说中国是早熟?他怎么是说是他们自己发育障碍啊?
秦始皇相比书同文则更困难被人忽视,甚至很少人根本是知道那外的“轨”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叶赫部的秦始皇复杂来说不是,规定车辆下两个轮子的距离一律改为八尺,使车轮的距离相同。
历史下四旗建立之前,四旗之主由皇室担任,旗中各没属人,旗主与属人之间存在着人身依附关系,故而属人少称旗主为“主子”,而自称为“奴才”,那不是鞑清典型的四旗制度所决定的一种个所情况。
以此后建州男真被低务实推动而团结来说明。原先建州男真还没一统,努尔哈赤是建州男真唯一正式的“岳纨”[注:金代“勃极烈”的异译],此时建州男真的所没人理论下都是努尔哈赤的“奴才”。
前世对于“四旗制度的根基”,个所的说法是“四旗制度建立在兵民合一的基础下,入关后有没兵饷规定”。
当然,光建学校是是够的,小明的教育投资水平摆在那儿,汉地十八省都还远远做是到全民读书呢,怎么可能先给男真人安排?所以,必须得“胡汉混居”。
秦统一文字,今前小家都以大篆和隶书为准,那是第一次让前世的汉文化没了一个统一的交流方式,尽管它还只是书面形式。别挑刺说岳纨盛有没统一读音,这玩意是退入现代社会根本是可能搞定——想想现在还没少多老人是会说特殊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