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大明元辅TXT下载大明元辅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明元辅全文阅读

作者:云无风     大明元辅txt下载     大明元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91章 粗中有细(上)

    “太子伴读?”马芳有些诧异,又有些疑惑,问道:“这是个什么职务?”但还没等那夜不收头目回答,又跟着问:“可是据我所知,高阁老那侄儿高务实年仅八岁,怎么当得了官?他就算神童,现在应该也还没参加过秋闱吧?”

    您老客气了,高神童别说秋闱,连县试都没去考过呢。

    那夜不收头子也是一脸惊讶,反问道:“大帅怎么知道高阁老的侄儿叫高务实,甚至知道他的年纪?”

    马芳摆了摆手,道:“马琦,你跟我来书房说话。你们几个,各去账房领五两银子的赏钱。”

    众夜不收顿时乐了起来,宣府虽然是边防重镇,但经济水平一般,五两银子几乎相当于他们一个月的饷银了,自然可以一乐。

    那名叫马琦的夜不收头目则随着马芳身后进了书房。

    他是个蒙古人,当然并不姓马,这个“马”是马芳的马,说明他是马芳的义子身份。前文有述,边镇大帅将亲信有为的家丁收为义子是很常见的现象,马芳和马琦也是如此。

    “坐下说话吧。”马芳自己先坐好了,然后让马琦坐下,这才道:“老夫怎么知道高务实这个人的?嗯……”他从书桌上找出一封信,拿在手里扬了扬,面色有些古怪地道:“因为咱们买马的渠道已经被他掌握了。”

    马琦大吃了一惊:“买马的渠道被他掌握了?难道京里传言是真的,他借兵给刘显平了百里峡?”

    马芳摇头道:“这事情透着古怪,老夫现在也不敢断定。不过,老夫派人打探过了,当时刘显身边只有二十来个家丁,高务实手头也就三十来号武装家丁,而且不是他自己的人,是他舅舅吏部侍郎张凤磐的家丁。”

    马琦顿时有些发愣,迟疑道:“这不可能吧?五十来人,就算刘显父子真像京里传言的那么能打,也不可能以一敌百,他们手底下的人不会都比百里峡响马强那么多吧?大帅,那百里峡响马盗的实力咱们也是清楚的,让他们跟咱们马家军打,那是不可能,但他们毕竟也算得上一支不错的骑兵,再加上百里峡赚了那么多钱,其老巢怎会一点防御没有?没道理被这点人马给吃下。”

    马芳淡淡地道:“京里的传言应该还说,那高务实集中了他舅舅送他的樱桃泉别院全部壮丁,一起交给刘显去剿匪是吧?”

    “嗨,大帅,这事儿就算是真的,又顶个卵用?”马琦撇撇嘴道:“那些壮丁如果是用来守备一下樱桃泉别院,或许仗着别院的高墙大院,还多少有点作用。可让他们去进攻一群响马?但凡打过仗的,谁都知道根本不可能!这话也就骗骗京里那些没见过血的书生百姓罢了,咱们能信才怪!”

    马芳听了,也笑了笑,点头道:“是啊,这种消息也就糊弄糊弄外行……可是你觉得,刘显算外行吗?”

    马琦顿时呆了一呆,迟疑道:“那……应该不算吧,咱们虽然没跟刘显见过面,可他毕竟也是打老了仗的南军三大帅之一,手里头扎扎实实的军功可也不少,再怎么说也不至于外行了。”

    “所以啊。”马芳鼻孔里哼了一声,道:“刘显为什么对这个传闻居之不疑,你想过没有?”

    “大帅的意思是?”马琦有些惊疑不定。

    “老夫的意思?”马芳嘿嘿一笑,捻须道:“老夫的意思是,刘显现在只怕已经跟咱们一样,是指着高阁老吃饭了。”

    马琦呆了一呆,问道:“他投了高阁老?”但说完又有些迟疑,问道:“可是高阁老一般很少插手南军,而刘显乃是四川军籍……”

    马芳哈哈一笑,摇头道:“你呀你,目光要放远一点。高阁老三年前才刚刚上位,能把咱们山西一派拉拢至麾下已经很难得了,哪有工夫去插手万里之外的南军?后来又因跟徐阁老斗法,吃了大苦头,蹉跎了一年多……可是眼下他回京之后的局面却不同了。徐华亭已经告老还乡,李石麓又是个没胆气的,眼下高阁老说是次辅,实则与首辅何异?现在他开始把手伸进南军,那是顺理成章、理所当然。不过……老夫原本以为高阁老会首先从戚元敬下手,却没料到会是刘显。”

    他说到此处,略微皱了皱眉,道:“所以老夫才说,这其中必有原因。尤其是你方才说,那高务实成了太子伴读,老夫才会立刻觉得这其中有问题……很有可能,刘显未必是主动找到高阁老投效,而是高务实这个小家伙自作主张,收下了刘显。”

    马琦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为怀疑地道:“不能吧?这小家伙才多大啊,他有这么大的胆子,不经过高阁老同意就自作主张接受……不是,就拉拢刘显?卑职没记错的话,那刘显可是得罪了魏国公才被革职候勘的。”

    “魏国公?南京守备勋臣?好大的名头!”马芳哈哈一笑:“可惜,你当他高阁老是什么人,能把区区一个南京勋贵放在眼里?换成是朱希忠的话,可能高阁老还会给点面子,至于徐鹏举……我看他在高阁老眼里,也就是个冢中枯骨。”

    马琦仍有些不解,道:“可是高阁老知道魏国公只是个死老虎,高务实那小家伙也知道?”

    他这么一问,马芳倒是沉吟了一下,然后才道:“你先把你们在京里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的说给老夫听听。”

    马琦不敢怠慢,连忙把京里的情况告诉给马芳。

    马芳听完便陷入了沉思,过了好半晌才道:“这个高务实,人小鬼大啊。老夫现在基本可以肯定,那些什么‘高公子仗义借家丁,刘将军父子定群贼’的戏码,全都是这小家伙一手捣的鬼。至于刘惟明,他不算是个多会做官的人,要不然也不会混成这样,让他主动找高阁老投效,只怕连“大学士府”的门都进不去。此事必是那高务实从中穿针引线——你方才不是说,科道有人风闻奏事,上疏说刘显被免职一事有蹊跷,要求南京都察院重新调查?上疏的是谁?”

    马琦回答道:“是韩楫。”

    “哈哈,那就是了。”马芳捻须道:“这可是高阁老的亲信门生之一,他这一疏,就坐实了刘显投效高阁老一事。”

    马琦却还是有一点没明白过来:“但方才说的难道不是高务实那小孩儿到底有没有主动拉拢刘显?”

    “笨头笨脑!”马芳瞪了他一眼,道:“刘显那人,会想到通过茶楼酒肆散发那些传奇故事一般的消息来给自己造势?而高阁老,这件事如果只是跟他有关,以他的身份地位,有必要去造这个势?直接让韩楫上疏,他在内阁批复同意不就完事了?圣上什么时候驳过高阁老的票拟?”

第091章 粗中有细(下)

    马芳把话这么一说,马琦总算明白了过来,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高务实那小家伙才需要这样的事情给他打响名号,有了响亮的名号,才有机会做这个太子伴读!”

    马芳嘿嘿一笑,捻须道:“他乃是新郑高家的人,从高阁老把他带在身边亲自调教这件事来看,应该是高家下一辈里头的佼佼者。那他将来肯定不会去走恩荫官这样的路子,迟早得是要去参考的。一般而言,既然参加科考,往日名声如何,并无太大作用……不过那是指对于其科考的成绩用处不大,反正都得糊名。”

    他说到此处,微微眯起眼睛,道:“可是,咱们这位小公子的目光却长远得吓人……他根本不是在考虑科举能不能考中的事情,而是在考虑高中进士之后的名声。”

    马琦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大帅,愣愣地问:“这……何以见得?”

    “何以见得?”马芳哈哈一笑,点拨道:“你想,这名声好坏反正不影响将来的考试,一般而言谁会在意?可是,咱们这位小公子不仅在意,而且十分重视,连借一群家丁给刘惟明平定响马这种事情都掺和一脚,那不是为将来考虑,又是为什么?可是他的将来……几乎是注定了的,只有高中金榜一条独木桥,那他不是为高中之后考虑,又是什么?”

    马芳顿了一顿,又道:“至于你说他弄这名声是为了做这个太子伴读……若是没有《龙文鞭影》一书,倒也有些道理。可你方才说了,那书已经在京里传开,我虽然没读过什么书,拿给我看我也分辨不出什么好坏,可是既然连翰林院那些人都没有跳出来找茬,可见还是有些厉害的——既然他凭本事就能做到这个太子伴读,那还去搞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哦……”马琦衣服恍然大悟的模样,但马上又露馅了:“可他如果能耐这么大,又能凭本事当上太子伴读,又觉得自己将来一定能考上科举,那现在这些名头有什么鸟用?他现在成了太子伴读,人家就算心里不把他当回事,至少也会给储君一个面子,只要不是那些个朝廷大员,就不会有人傻乎乎地去找他的茬。而朝廷大员的话,就算找茬也去找高阁老了,怎么可能不顾身份去跟一个小孩子计较?既然这样,这名声……就算再好也没什么用啊!”

    “所以说你还是不了解那些文人的套路。”马芳道:“你且说说,咱们武将名声很大,有什么用?”

    马琦道:“那自然有用,譬如四方勇士慕名来投,又譬如敌军见我大旗即望风披靡等等。”

    马芳挑了挑眉,又问:“那文臣的名声呢?”

    “文臣……”马琦呆了呆,挠了挠头:“大帅,您别说,卑职……好像还真不太明白文臣的名声有什么鸟用。”

    马芳嗤笑一声,问道:“有没有哪位科道官吃饱了撑的,上疏圣上说海刚峰贪污受贿?”

    马琦又是一呆,下意识道:“怎么可能?海刚峰怎会贪污受贿?那御史怕不是自己收了别人的黑钱来污蔑海中丞吧?”

    “你看,这就是名声的厉害之处。”马芳哈哈一笑:“就算是被诬告了,其他人也根本不信……现在你还觉得名声对于文臣来说没有什么作用么?”

    马琦再一次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但马上又有了新的疑惑:“可这位高小公子的名声跟海刚峰并不相同啊,他这个名声好像……并没有这样的效果?”

    马芳捻须问道:“那你以为,他这种名声有什么作用呢?或者老夫这样问吧,你听了他这些事迹,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卑职觉得……”马琦思索了一下,答道:“其实卑职也没多大感觉,就是觉得这位高小公子看起来聪明得很,胆子也够大,不愧是高阁老的侄儿。”

    “你瞧瞧。”马芳一拍手:“那不就结了,聪明、胆大、高家衣钵传人。”

    “哦……大帅是说,这就是他要的?”

    “没错,这就是他要的。”马芳点了点头,补充道:“不过你说得还不全。”

    马琦忙道:“卑职驽钝,请大帅指点。”

    马芳不慌不忙地从书桌上找出一张烫金拜帖,道:“我就不拿给你看了,反正你识得的字比老夫还少。这封拜帖是百里峡送来的,曹淦那厮要见我……你猜他署名是什么?”

    马琦一怔,下意识道:“曹淦署名能署什么,还不就是曹淦呗。”

    “以前他给我的拜帖,落款是百里峡沐恩小的曹淦。”马芳笑了起来,扬了扬手里的拜帖:“但这一次,他的落款是‘三慎园百里峡管事小的曹淦’了。”

    马琦诧异道:“三慎园?那是谁的产业?百里峡怎么归到这个三慎园名下去了?”

    “看来你们在京里的打探有问题啊。”马芳皱眉道:“这三慎园就是高务实小公子受赠的那所樱桃泉别院,这个名字是他自己改的。他把樱桃泉别院按照上中下三层分成了慎思院、慎言院和慎行院,另外百里峡也被他收归名下,现在看来大概是另作别院对待,而曹淦就是百里峡别院的管事了。”

    马琦大吃一惊,忙问道:“那麻烦可大了!大帅,百里峡和咱们之间可是有……呃,而且就算百里峡不会把咱们卖了,可今后咱们这里要马怎么办?”

    马芳看了他一眼,忽然哈哈大笑。马琦莫名其妙的挠了挠头:“大帅,卑职……卑职又说错话了?”

    “没有,不算什么说错话。”马芳笑着指了指那拜帖,道:“不过你不用担心了,因为曹淦在拜帖里已经大致说了一下,今后百里峡与咱们之间的关系只会更加紧密,合作的买卖还会扩大不少……”他略微顿了一顿,面上露出一丝饶有兴致的笑容,缓缓道:“而且,这是咱们那位高小公子示意他这么做的。”

    “那可太好了!”马琦大喜过望:“有了高小公子这句话,今后咱们这事儿就算是有高阁老兜底了!”但他忽然想起一件大事:“可是……不是说大帅要和赵总戎换防?那这生意?”

    马芳捻须道:“老夫与赵总戎眼下都算是托庇在高家门下,这生意是我做还是他做,本来也无须太过计较。不过你的担心倒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最需要战马的军队,也就是咱们马家军了。”

    “那咱们……”

    “曹淦在这里头说了,高小公子让他打开大同的商路。”马芳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这可真是巧得很呐!”

第092章 流弹凶猛(上)

    就在马芳在宣府总兵衙门里怀疑自己与赵岢换防这件事里有高务实的影子时,高小公子已经离开翰林院,坐在马车上往皇宫而去。

    本来,他是打算在太子伴读这件事确定之后就悄悄去和刘显父子见个面的,但朱翊钧的闲极无聊让他没能抽出这个空,只好派人去传了个口信,说等太子不明确相召的时候再去。

    其实刘显也很想跟高务实见上一面,毕竟高务实回京虽然只有几日,但京师民间风评对刘显已经十分有利,而朝廷那边也已经有韩楫领衔上疏,要求南京都察院就刘显革职候勘一事仔细查证,务必确保不是冤假错案——言下之意就是现在肯定是冤假错案了。

    对此内阁还没有明确批复,但并不是其中出了什么漏子,而是韩楫的上疏只是第一波,后续还有跟进的——高拱嫡系、晋党等都会挑几个人出来上疏。

    按理说,区区一个武臣的“小事”,犯不着这么大的排场,但考虑到南京守备勋臣毕竟也是与国同休的魏国公,且刘显又是第一个投效高拱的南军大帅,因此面子给得比较足。

    当然,除了面子因素之外,还有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就是,眼下赵贞吉为总宪,南京都察院其实也要听赵贞吉的指挥,高拱为了让赵贞吉知道自己对此事的重视,所以故意把声势做得浩大一点,免得他跳出来捣乱。

    赵贞吉自从掌握都察院以来,一直把都察院看做自家后院,对于高拱这种对南京都察院指手画脚的行为很是不满。不过,眼下他的主要精力集中在京营改制这一块,正跟霍冀打着嘴仗,两个人轮流上疏,一个说京营旧制弊端重重,不改不行;一个说京营贵在稳定,只有三营分制,兵权不集于一人,才是长久之策。

    隆庆那边对此还没有个定论——关键是内阁没有定论,所以隆庆也就习惯性的先不回话,等内阁有了态度再说。毕竟隆庆帝有一个优点就是很有自知之明:论看人,他颇有自信;论理政,他更信高拱。

    赵贞吉虽然一贯自负,但对这一点其实还是看得很清楚的,所以他思来想去,觉得既然高拱还没有对京营改制这件大事上跟自己对着干,那对于徐鹏举和刘显之间那点小事,自己也就让一步得了,不去跟他计较。

    他想了想,又怕南京那边因为自己和高拱关系不睦而自作主张,于是干脆去了道公函,说了一通空话,其中有用的部分大意是:近来有言官风闻南京守备勋臣徐某因索贿不成,打压诬告前狼山总兵刘显,我赵某人历来执法必严,所以这件事你们要给我好好查一查,如果真有问题,不要等“别人”揪出来,咱们自己提前处理掉!

    写完这封公函的赵贞吉颇为得意,心说这一来,我就不算是怕了你高胡子,我这是执法严厉,有错必纠。况且,只要是南京都察院先把问题查明,而不是你那些在南京的门生得了先手,那这件事我反倒还多了几分主动权……妙啊!

    至于这件事里头潜藏着的刘显可能投向了高拱一事,赵贞吉却毫不在乎——笑话,区区一个总兵,当初连一个通州同知都能搞得他狼狈不堪,他堂堂赵阁老、赵总宪又岂能放在眼里?就算这次赵岢被逼得与马芳互换防区,也只是他赵阁老搂草打兔子,为了搞掉陈其学而挨了流弹而已。刘显要投高拱,那就让他投呗,南边倭寇这几年越来越弱,虽然还时不时跳出来惹事,但大体局势已经被控制住了,朝廷重心明显转回了北方,区区刘显能翻起什么风浪来?

    要真说武臣里头让赵贞吉觉得有些碍眼,甚至想要除掉的,也不是没有,而且有两个:马芳和戚继光。

    这两人的战功当然够显赫,但在赵阁老看来,打仗这种事情,无非是你行你上,你不行我换人——我大明煌煌天朝,还怕找不出几个又能打又听话的人来?

    而马芳和戚继光之所以碍眼,主要倒不是因为他们自己,毕竟这些武将哪有本事恶心到他赵阁老?主要是因为这两人的后台——一个高拱,一个张居正,都是赵阁老不喜欢的。

    想他赵贞吉,嘉靖十四年的进士,比高拱还早两科的老资历,比张居正更是早了足足四科,完全是前辈中的前辈,长者中的长者。可是,现在高拱和张居正这两个后生晚辈在内阁的排名居然都在他赵阁老之上——这能忍?

    至于说李春芳和陈以勤为什么就不招恨,那也简单:李春芳万事不吭声,你们说可以我就说可以,你们说不行我就说不行;陈以勤只管他自己负责的那一盘子,旁的事基本不插嘴。

    这就很符合赵阁老的心思了——小儿辈干好自己的本职就行,天下大事你们哪里懂?

    所以高拱和张居正这两个凡事都要插上一脚,还对很多事情看不惯,非要想着法儿变易祖制的黄口小儿,就很惹赵阁老不满了。连带着,马芳和戚继光这二位也就莫名其妙的躺了枪。不得不说,这是真的冤。

    但更冤的是谭纶。

    谭纶作为一个文臣,常年与戚继光文武搭配,干起活来好像也不怎么累,功勋卓著、威名赫赫。但戚继光投了张居正,谭纶却没有,他只是与张居正关系还过得去罢了,毕竟他也是正经功名出身,嘉靖二十三年的金榜进士,比张居正还早一科呢,好端端地为何要自贬身价?

    赵贞吉本来对他也没有什么偏见,就是有一点很不爽:哪怕戚继光投了张居正,谭纶仍然视他为最大的帮手,对于戚继光,他一直都是力挺的。

    这就很讨厌了。

    毕竟张居正跟自己一样都是徐阶一派,自己如果直接打击张居正,会被人说成打压同门晚辈,名声上不大光彩,所以只能从他的羽翼爪牙来着手削减,而戚继光就正是一个够资格、够实力的爪牙——你谭纶又不是戚继光他爹,老护着他干嘛,这不是给我添麻烦么?

    所以,在赵阁老的心中,谭纶已经上了黑名单,是一定要从蓟辽总督位置上调开的了。

第092章 流弹凶猛(下)

    要调开谭纶,按理说并不容易,尤其对于赵贞吉而言,这事情并不好办。

    原因有二:其一是,眼下内阁名义上首辅为李春芳,但李春芳此人大家都明白,“政在徐阶则媚徐,政在高拱在则让高”,所以真正当家做主的其实是高拱,而高拱与张居正不仅本身就是盟友,且对谭纶和戚继光也颇看重,认为确实是难得的人才,所以也是大力支持的。

    此前谭纶和戚继光上疏说练兵事权不统一,工作很难开展。张居正得知消息,立刻在京中为他们二人奔走,并写信给当地各主要官员,命他们全力配合,不得敷衍塞责、阳奉阴违,而高拱也发话表示支持,所以谭、戚二人才得以完全掌握蓟辽,外加练兵大权。

    其二是,张居正在内阁本来就负责兵部这口子,他要保谭纶或者戚继光都是顺理成章的事。而赵贞吉作为总宪,要动谭纶或者戚继光,就只能找手下人弹劾他们,然后逼内阁动手。

    但这样一来,高拱和张居正肯定不答应,结果就只好“圣裁”。要是没有高拱和张居正插手,赵贞吉当然不怕“圣裁”,了不起就是上疏请辞,皇帝为了保证内阁权威,肯定是挽留阁老,事情按阁老的意思办。但多了高拱和张居正,麻烦就大了,真要是赵贞吉上疏请辞,高拱和张居正势必也要请辞——那就完了。

    只有一个张居正的话,赵贞吉还敢试试看,但多了高拱在里头,圣心必然偏转,到时候走人的肯定不是高、张,而成了他赵阁老自己。

    这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所以,要按照常规思路直接把谭纶搞下去很难,除非高拱和张居正联盟破裂,否则就是痴心妄想、毫无胜算。

    常言说得好,硬的不行来软的,硬刀子切不开,那就软刀子来磨。

    赵阁老虽说此前蹉跎了许多年景,但也几乎一直都在官场中沉浮,虽然脾气刚直自负,但些许手段,还是有的。

    你谭纶不是功勋卓著、威名赫赫,久有知兵善兵之美名么?好得很,等我把霍冀这个山西佬搞下去,就把你上调到京师来!当然——兵部尚书你就别想了,让你做大司马,到时候张居正和你二人,一个兵部正管,一个兵部堂官,那戚继光只能更加春风得意,我还怎么动他?

    只要霍冀下台,那就得照我提的办法来,如此肯定要有人去协理京营戎政。恰好,高胡子这厮搞了个兵部四侍郎制,兵部位置够多,到时候就给你加个左侍郎,去协理京营戎政好了。

    哼,少司马这个位置,不辱没你谭子理吧?

    等你谭纶走了,张居正和戚继光中间就隔了一层,可以想的办法就多了。

    至于蓟辽总督的接任者……

    赵阁老想了想,不禁摇头。这个位置当然很重要,如果可以的话,赵阁老当然也想推荐自己的人顶上去,但是成功几率实在太低,基本上没有什么机会。

    朝局现在是明摆着的,如果谭纶去位或者调任,则蓟辽总督的人选,要么出自高拱,要么出自张居正,掰着手指盘算也算不到他赵阁老一派头上来。

    不过没关系,不管是谁顶上来,都不可能有谭纶跟戚继光的关系那样铁,什么事都能给出十足十的全力支持,好得跟穿同一条裤子似的。

    戚继光的事情,调走谭纶就行了,赵阁老思考妥当,也就先放在一边。

    马芳这边就不大好办了,这个人历来以粗豪忠勇闻名于朝堂,但实际上却是个很懂为官的老油条,加上他也是战功显赫之辈,要动他不好找理由。

    戚继光那边,只要谭纶不在,理由很好找——戚家军军饷天下最高,钱从哪来的,用到哪去了?而且戚继光惯会钻营,行贿这种事情根本少不了,甚至张居正那里都不知道收了他戚某人多少银子,只要前面的铺垫做好,查他一查,还不是一查一个准?

    而马芳和戚继光的情况就大不相同。众所周知,高拱不爱财,他为官几十年,自己在新郑老家的地没多一亩,还是当年他爹高尚贤去世前给儿子们分家时的那个数,几十年下来原封未动。

    可见马芳跟高拱之间,基本上不会有什么银钱往来,了不起就是一点冰敬碳敬,这种事但凡京官谁都会有,拿出来说事就很蠢了——那得得罪多少人?是不是不想混了?

    学谭纶这边的处理,换一个宣大总督当然是个好思路,可惜已经用过一次了——陈其学刚被调走,现在换了王崇古。

    想到这事,赵阁老就有些咬牙切齿。原本换走陈其学,就是因为当初高拱觉得陈其学干得不错,对陈其学在宣大的工作颇为支持,陈其学虽然没有明投高党,但所作所为很符合高拱的意图——甚至在高拱被徐阶逼退之后,陈其学也依然按照之前高拱的治边思路行事。

    所以他赵阁老一上台就拿宣大陈总督开刀,原因就是觉得你既然不是高党,我动你高党反弹不会太强烈,而你所作所为又完全就是个高党,拿下来很能震慑一部分人。

    赵阁老唯一没有料到的是,刚把陈其学的罪名落实下来,高拱居然就回来了。

    这就不好办了,因为高拱一回来就以大学士兼了吏部尚书,虽然之前陈其学已经被定罪,按理说他的政治前途就仿佛已经走到孟婆身边,就差一口把孟婆汤喝下去了。结果高胡子回来之后,轻描淡写的一句“陈其学治边久矣,虽有小过,不掩其能,着调任兵部侍郎协理京营戎政”,几乎让赵阁老前功尽弃。真是气死个人了!

    而且高胡子似乎看穿了自己的用意,不调别人来宣大,而直接把王崇古这个山西人给调了回来——在有严格回避制度的明朝,官员在原籍本省为总督是很少见的,也就是高拱这种硬气天官,才敢这么干。

    王崇古既然调任宣大总督,这个位置就不好随便乱动了:因为本来高拱与晋党还只是盟友关系,一旦现在要去动王崇古,晋党首领杨博眼下没有实职,估计帮不上大忙,王崇古无奈之下就只好找高拱求援——那等于是逼着晋党卖身投靠高拱,全面托庇在高拱门下去了。赵阁老的脑子又没坏掉,怎么会去干这种蠢事?还嫌高胡子手底下实力不够强?

    所以没办法,马芳、赵岢这两条高家走狗,还真只能从他们自己身上着手。赵阁老叹了口气,思考了一会儿,提笔开始写信。

    他赵阁老堂堂总宪,门下有的是御史言官,选几个人在宣府、大同或者山西的,去查一查马芳、赵岢二人屁股底下是不是干净,那还是容易办的。

    希望能查出点什么来吧。

    你们高家伯侄,近来也太得意了些!

第093章 口蜜腹剑(上)

    宣府马总戎如何看待,内阁赵总宪如何计划,这些都不是高务实眼下所能知道的,毕竟他现在又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情报来源。

    此刻的高务实,目光还是聚焦在皇宫之内。

    沿着上次高拱带他面圣时的旧路,高务实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引路的陈矩交谈,一边心里思考眼下的局势。

    表面上看,近来自己真是一切顺利,当前形势不是小好,是一片大好:

    三伯顺利起复,以次辅之身,行首辅之实。内阁之中除了赵贞吉,没人冒头跟他唱反调,各项整顿吏治、清除陋习的措施正在有条不紊地推进;一条鞭法在南方找到了“徽州人丁丝绢案”这个突破口,后续事宜等高务实的建议落实下去,先看看徽州五县的反应再作计较不迟;月港开海的事情高拱自己亲自在抓,暂时还轮不到高务实说三道四,但也足可以放心。这是政务上的一片大好。

    自己通过土豪大舅的赏赐,平白得了三慎园偌大产业,又意外收获了更加肥硕的百里峡,将来的“实业救国”计划生生提前了一大步;香皂生产的基础已经基本打好了底子,煤炭勘探虽然还差了点,但等计划中找来的人才到位,有百里峡提供的资金打底,看起来也没什么问题;高陌按照自己的规划所训练的家丁护卫虽然人数少点,但勉强也算是个基干力量,接来下还要等自己给戚继光去信说的那件事结果如何,但自己要求并不高,以戚继光的做官风格,想必不会不给面子;曹淦带着自己的亲笔信去分别拜见马芳、赵岢,算算时间,他们二位总戎应该差不多会在接到曹淦拜帖之时得知自己出任太子伴读的消息,再加上高拱、晋党两大政治力量的影响,稳定宣府、打通大同的计划想必不会有什么意外……所以实业上更是一片大好。

    而对于自己来说更重要的,则是与皇宫之内的联系,这一点目前看来也堪称顺利。隆庆或出于爱屋及乌,或出于真心爱才,反正看起来对自己观感甚佳;朱翊钧这个太子殿下对自己的态度看来也还不错,至于是因为小孩子怕孤单还是什么别的原因,那不重要,只要自己有机会长期呆在他身边,哄哄小朋友这种事不存在搞不定;甚至李贵妃那里,看起来也比自己此前预计的要好,至少并没有发觉她现在就对高拱有什么成见,对自己虽然谈不上格外亲热,但态度也算友善,将来自己长期呆在她儿子身边,应该还有机会进一步影响她的看法;甚至就连宫里的潜力宦官陈矩,也已经私底下答应可以去太子身边做事,只等自己找机会向朱翊钧进言了……这是个人根基上的一片大好。

    至于其他,当然也还有一些。譬如大舅张四维此前虽然对自己不错,但应该主要是看三伯和自己母亲的面子,再加上他确实“不差钱”,所以才那么大方,而现在却明显更加重视了——这从方才在翰林院的谈话就能感受到;又譬如刘显父子投效高党这种历史上没有的意外之喜……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但高务实毕竟知道自己头上悬着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隆庆帝的寿命!

    这是一个谁也不敢打包票的事情,任他高务实这个穿越者如何折腾,不懂半点医术的他都无从改变甚至无从预计。他所能做的,只有小心翼翼,把其他各项准备工作做到位,用一种等待末日审判的态度来迎接那一天的到来。

    可是这些准备工作都做到位了吗?

    没有!

    张居正仍然在内阁里扮演着高拱密友的角色,外界也把高、张两位阁老视为一体,志同道合、密不可分。

    至于冯保,那就更有意思了。高务实此前第一次进宫,就试探过一下他,结果他当时一副已经心动万分的模样,连高务实都被他的神态给骗过去了。谁知道转过头他就开始不安分起来——大舅手里那份《龙文鞭影》的全文誊抄件,摆明了就是身兼司礼监秉笔和东厂提督的冯保故意放出来的。

    其实说起来,冯保这么做的目的并不太好判断:

    如果往坏处理解,那么冯保有可能是特意提前泄露《龙文鞭影》全文,希望京城官场、士林之中某些别有用心之人早做准备,方便他们尽快从中挑刺,来打击高务实成为太子伴读的“合法性”。

    但这里头有个问题:太子伴读一事,在隆庆帝坚持特旨特办、内阁又举手表决形成不予驳回的决议之后,实际上已经具备了“法律效力”,现在就算真有人跳出来找茬,甚至真让这人找到了茬,也没有什么作用——皇帝和内阁都不可能接受如此红果果(我讨厌屏蔽词!)被人打脸这种情况。至少,在眼下这个时期,真要是有人跳出来呱噪,此人绝不会有好果子吃。

    有道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高务实绝不相信有哪位高才大儒会为了打击一个小孩子的所谓声望,居然肯把自己的前途给搭进去。

    因为站在外界——哪怕是高拱政敌的态度——来看,高务实做太子伴读虽然会让他们不高兴,但也仅此而已,真正的对手难道不是高拱?

    只要能把高拱斗倒,高务实这个小屁孩子难道不是棵无根漂萍,是搓圆还是捏扁,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那么冯保这么做,难道反倒是出于好心?

    哦,他可以说,他希望高小公子早日文传京师、名动天下……

    我信了你的邪!

    我就不信你冯保看不出来,我高务实以后既然能长期陪在太子身边,你这个太子“大伴”的重要性势必下降。将来我一旦高中进士,则既有最正规、最清白的出身,又有储君——甚至是皇帝的宠信。

    如此,则将如何?

    哈,那表示过不了多少年,就又是一个高拱!又是一个甚至能决定司礼监掌印太监人选的实权首辅!

    内相?到那时候,谁做这个司礼监掌印只怕都是我高务实来定,还哪有人敢称内相!

    历史上的冯保,能因为高拱不肯推荐他上位而心怀怨望,最后联手张居正,一句话把高拱给阴死,现在难道他就改了性子了?

    即便你这一步棋我暂时看不出其中玄机,但你若是有暗布迷魂阵之意,那却是媚眼抛给瞎子看——我高务实绝不相信!

第093章 口蜜腹剑(下)

    高务实一边想事,一边跟陈矩走着。

    明朝不是清朝,没有什么紫禁城乘舆、紫禁城骑马之类的特权,再如何位高权重的大臣进宫,都得老老实实走路。历史上沈鲤做阁老时年事已高且身体不好,抱病朝见摔了不少跤,还被史册记载“世人怜之”,高务实当然更不可能例外,就算从进宫到太子所居路途实在够远,也只能步行。

    但走着走着,他发现有些不对劲,忙问道:“陈公,这似乎不是去慈庆宫的方向?”

    “啊,奴婢该死,是奴婢忘记说了。”陈矩解释道:“慈庆宫虽是太子正宫,但因为太子年幼,圣上甚为怜惜,遂命太子暂居钟粹宫,方便贵妃娘娘前往探视照料。”

    高务实松了口气,心道:怪就怪那些电视剧里只要在皇宫里走的路线不对,基本全都要出事,搞得我提心吊胆……不过隆庆这个人,对儿子那是真的好。

    不过……走到钟粹宫那是真的远啊,我以后难道每天都得这么锻炼身体么?

    高务实想了想,好像真的只能这样了。怪就怪中国的皇家园林、皇宫历来讲究规模,越修越大,明代这个紫禁城也是如此,以至于从宫外步行到其中心,都要用很长的时间,而钟粹宫更是在后宫的东六宫,就更远了。

    这当然可以用提前出发来解决,但对于臣下来说,尤其是高务实现在这具身体来讲,每天要走这么长的路,就成了一件苦差事了。

    估计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到了清朝之后,就出现了紫禁城骑马或乘轿,也称为赏朝马,这两项特权成为对宗室王公及文武重臣的一种非常崇高的礼遇。绝不是后世那些戏说历史的人任意编造的,随便一个督抚就能骑马、坐轿进宫的。赐肩舆或赐紫禁城骑马,虽然没有明确的规定哪些人可以这样做,但从历史记录的情况中,也能看到一些章法。

    高务实心里嘀咕: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有足够的影响力,至少把这两项特权给弄出来,要不然,就不说什么臣下累得慌了,至少这也是平白无故的浪费时间,降低行政效率啊。

    不过这事儿可能很难办,毕竟高务实也知道,由于朱元璋的缘故,明朝的某些规定一直都很扯淡,甚至可以说是为了显摆而显摆,十分惹人生厌。反倒是他一直瞧不顺眼的清朝,虽然对百姓简直呵呵,但在这种对臣子的态度上,却比明朝人性化得多……当然也有一个发展过程。

    就说这个紫禁城乘轿和骑马吧。清初时,还仅有少数近支王公准许骑马进入紫禁城,而且只能进入外城部分,到景运门外下马,其他大臣只能循明朝旧制,徒步入朝。

    “国朝定制,王、贝勒、贝子皆乘马入禁门,至景运门下骑,诸大臣一仍明制。”东华门、西华门旁和午门前的左阙门、右阙门外,各立石碑,用满蒙汉藏维及托忒蒙文六种文字镌刻为“至此下马”和“官员人等至此下马”。下马碑直到后世高务实去旅游时都还存在,显示出一代定制和宫廷威严。

    正式的明文允许大臣们骑马入宫,始于乾隆时期,主要是考虑到大臣们星夜入朝,遇到雨雪天气,行走不便。此外,内外文武大员立有重大功劳,或受到特别恩宠,也会特许“紫禁城骑马”。如乾隆中,大将军岳钟琪因为讨平“两金川”土司,特赐“紫禁城骑马”,兆惠以征西北回部军功特许“紫禁城骑马”等。退休文臣钱陈群于乾隆三十六年赴京给皇太后祝寿,特命紫禁城骑马,当时视为一种殊荣。到嘉庆时更特许年过七十的大臣,可以在禁城中乘坐一种小轿,从此才有了紫禁城乘“肩舆”的事情。

    《啸亭续录》有一段记载:说明了赐“紫禁城骑马”在乾、嘉时期的大概情况:“乾隆中,上念诸臣待漏入直,每遇风雪,徒步数里,甚为颠蹶,因特许诸阁臣乘马入内,以示荣宠。嘉庆己巳,上特旨诸大臣年逾七十者,赐肩舆入直,尤为旷典云。”

    至于乘轿入宫,乾隆时期,已经有了大臣坐轿进宫的特例,因为有些大臣年老体衰,骑马实际上已经有困难了,如乾隆时大学士鄂尔泰、张廷玉因“年迈不能乘骑”,“蒙恩准在紫禁城内乘轿行走”。嘉庆九年,大学士王杰进宫时,年纪已过八十,特旨准其坐轿入宫,拄拐杖进入内廷,则是极特殊的“恩宠”。

    所以由此来看,清朝前期骑马、乘轿进入大内,也是一种很高的礼遇,只有年高德昭的老臣才能享此殊荣。而在实际执行中,得到紫禁城骑马特权的大臣,并不都是真的骑马,一些人改用一种小肩舆,用一把椅子两边绑上抬杆,由两人抬着入宫。这样的变通,实际上也是在乾隆时期就有了的。

    这其实是挺有必要的一种变通:一是考虑到马匹万一控制不好,怕冲撞了宫中仪仗,二是实际上受赐“紫禁城骑马”的大臣,不少人年龄都很大了,有的人骑马有困难,有的人根本就骑不了马。

    据说乾隆五十五年,乾隆曾专门为此发布上谕,特赐紫禁城内骑马大臣中,有人年老足疾上马也觉得困难的人,“加恩准令乘坐椅,旁缚短木,用两人舁行入直。”这样一道上谕,后人称赞“尤为养老尊贤之旷典。”

    关于这种在宫中行走的小肩舆,与皇帝的“步舆”类似,但椅子要小些,而且只由两个人抬行。与上面这条材料中说的“多用二人舁小椅乘之”的情形,还是一致的。这类宫中行走的工具,一般只抬在腰部,而不抬在肩上。

    嘉庆以后,准许在紫禁城内骑马和乘轿的范围逐步放宽。嘉庆十年,特许紫禁城骑马大臣年过七十者,以两人抬小椅乘坐。二十四年,下令旗籍大臣六十岁以上,汉臣六十以上并曾赏朝马者,均可乘肩舆入朝,至应下马处下舆。年龄更大些的官员,还可以乘轿入内城。后来更有在紫禁城内坐暖轿的情况出现。譬如道光年间,七十七岁的大学士长龄、八十岁的大学士曹振镛、八十六岁的大学士富俊等,都可在紫禁城内坐暖轿,用以御寒,也是对老年大臣的特殊优待。

    高务实想到这里,忽然觉得自己应该找机会进言一下,看看有没有机会为年迈的文臣争取一个入宫乘舆的特权来。

    当然,高务实这突然灵机一动,不会是闲得没事做,他有自己的考虑。

第094章 贵妃相召(上)

    高务实前世曾经在电影中听到过一句让他爱恨交加的话:小孩子才分对错,成年人只看利弊。

    这句话,其受爱,是因为它真是一句大实话;其遭恨,是因为它让很多人感到难堪。

    高务实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他曾在听到这句话后反思过自己:我是不是也只看利弊?

    后来他得出结论,他认为自己并没有“只看利弊”。但实事求是的说,面对事情,他也的确会首先分析利弊,至于对错,多数时候只有在“利弊”影响不那么大——至少不是生死攸关的时候才会坚持。

    这让他颇有些懊丧,却又无可奈何。毕竟,纯粹的对错观无法指引人走向成功,只有适当的与利益做妥协才行。

    尤其,他是一个从政的人,而政治本就是妥协的艺术。

    阿克顿说:“妥协是政治的灵魂,如果不是其全部的话”。达尔也说:“皿煮依赖妥协”。

    古今中外,莫不如此。

    要不然,高拱何必跟徐阶一党妥协?直接摁死不就完了。

    可是政治斗争的背后,无疑不是由利益在驱动。只是这些利益,有的偏重于个人,有的偏重于国家。

    高务实从来不觉得谁应该完全舍弃个人的利益来满足国家,那几乎也不可能——即便你清如海瑞,谁知道你是不是不重钱财只爱名声呢?名声也是利益呀。

    可是,他又同意另一个看起来南辕北辙的观点:如果国家的基本利益被众多个人利益完全侵蚀,则这些个人利益最终也都保不住——历史上的大明不就是这么被东林党及其幕后的利益集团给坑死的么?

    所以,真要“做事”,该妥协的只能妥协。

    道德几时曾去世,舟车何处不通津。但教方寸无诸恶,虎狼丛中也立身。

    留底线于心中,展手段于天下。这才是高务实给自己这一世穿越定下的规矩。

    为一些年迈老臣找机会争取这个紫禁城乘舆的特权,正是手段之一。

    因为刚才翰林院之行让他意识到,自己作为一个未曾经过科举就“幸进”为太子伴读的小屁孩子,即便有《龙文鞭影》打底,名声也未见得能好到哪去。多半也只能如刘鈗一样,被正统士林视为“纨绔起家”。

    高务实当然是要去科举的,这本身就是他计划之中必须去做的,但这毕竟需要时间,他虽然因为一些原因,对于科举成功还算有些自信,可再怎么自信,他也没觉得自己现在就够本事参加会试、名登金榜。

    那么在这段时间里,自己头顶上的称号就始终是个“幸进之臣”,是个“纨绔”,了不起就是个多少有些水平的纨绔。

    所以,必须多管齐下,一是三伯所说的,明年就去参加科考,只要自己去应试了,这种争议、鄙视就会大幅降低,因为人家也不可能说你高务实没有直接一轮考进会试就是个垃圾对吧?考试也是有规矩的,再厉害也得一步步考。

    二是一定要想方设法给自己争取好名声,尤其是在士林、文臣之中争取好名声,这一点也十分重要。名声这个虎皮,在大明官场上有时候比金刚罩还好使,就如同海瑞前段时间被各种参劾,通政司收参劾海瑞的奏章收到翻白眼,那些参劾里头却也没有哪怕一个人是参劾他贪污受贿。

    那么接来下的问题就在于,高务实需要什么样的名声呢?

    在今天翰林院“软抵制”事件之前,他只是在“年少才高”这一块做文章,了不起就是借着刘显“平定”百里峡一事,顺便给自己涂抹上了一丝凛然无畏、坚守正义的色彩。

    但通过翰林院今日之事,他发现这远远不够,自己还需要有另一种伪装色——一种能跟三伯高拱形成互补的伪装色。

    换而言之,就是高拱擅长的方面,自己不用过于费力,因为自己将来只要混出名堂,沿着高拱的路线继续走,是完全没有人会质疑的——家学渊源嘛,有什么好奇怪的?这个年代你作为后人,偏要跟自家前辈走一条相反的路线,才真会惹人质疑。

    而在高拱所不擅长的方面,才是自己要花心思、费工夫好好去做的。

    譬如高拱性子急、要求严,下面的官员有什么做得不好的,他根本不会管是在什么场合,说呵斥就呵斥,说贬斥那就贬斥了。而当他觉得下面的官员做得好的时候,说褒扬就褒扬,说升官就给你升官了。

    前者是很明显容易得罪人的性格,这不必解释了。即便是后者,也容易引起争议,因为你不可能升所有人的官,那些没有被提拔的人,看见身边的昨日同僚今日就被委以重任,哪能不心生嫉妒?久而久之,高拱就可能得到一个“陟罚臧否,全由喜怒”的烂名声。

    这还只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则是高拱处事,虽然出发点是站在为国家做事这个原则上的,但由于他跟皇帝不同寻常的关系,很多立场看起来就如同直接站在皇帝身边,而众所周知的是,大明自建国伊始到如今,其实一直都处在皇帝与文官集团争权的过程当中。

    那就麻烦了。因为这相当于高拱在很多时候都仿佛在与文官集团作斗争——历史上后来的张居正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死后被万历清算时,天下文官大多支持叫好。

    大明朝的首辅不好干,这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你是个调节上下的枢纽,你太靠近皇帝的立场,就要得罪百官,一如历史上的张居正;你太靠近百官,就要得罪皇帝,一如此前的徐阶。

    高拱虽然还不是首辅,但一来已经与首辅无异,二来不用多久就会真做首辅,所以他也处在这种尴尬的位置,只是他性格摆在那里,让他去做一个完完全全的滚珠轴承,怕是没有什么指望了——他可是胸怀天下,立志改革的。

    所以,高务实发现自己目前这段时间很有必要充当一个润滑油的角色,来缓解高拱与许多非高派文官之间的关系。一来,是让高拱的各种决策少受到一点明里暗里的抵制,二来,也为自己结下一些善缘。

第094章 贵妃相召(下)

    幸亏这一路实在够远,直到高务实把近来的局面和今天的见闻在脑子里汇总并分析了一遍之后,陈矩和几个小宦官才算引着高务实到达钟粹宫。

    钟粹宫乃内廷东路建筑,是所谓东六宫之一。其处位于景阳宫之西,承乾宫之北。于永乐十八年建成,当时名曰咸阳宫,嘉靖十四年时更名为钟粹宫。

    所谓钟粹,即钟萃也,本意是汇集精华、精粹。

    高务实随着陈矩进了钟粹宫,便抬眼四望——这地方应该算是他将来一段时间里的主要工作场所之一,当然要有所了解。不仅看,还向身边的陈矩请教。

    这时候就显示出早前施恩于人的好处了,陈矩把自己对钟粹宫的了解详详细细说给高务实听,生怕有所遗漏。

    这钟粹宫乃是一个二进院,其正门南向,名钟粹门,前院正殿便是钟粹宫,面阔五间,黄琉璃瓦歇山式顶,前出廊,檐脊安放走兽五个,檐下施以单翘单昂五跴斗拱,彩绘苏式彩画。明间开门,次、梢间为槛窗,乃是冰裂纹、步步锦门窗。室内为彻上明造,再加天花顶棚,方砖墁地,明间内悬有宣宗御题的“端淑温良”匾额。殿前有东西配殿各三间,前出廊,亦是明间开门,黄琉璃瓦硬山式顶,檐下饰苏式彩画如前。

    后院正殿也是五间,同样明间开门,黄琉璃瓦硬山式顶,檐下饰苏式彩画,而两侧则多了耳房。东西有配殿各三间,均为明间开门,黄琉璃瓦硬山式顶。院内西南角有井亭一座,据陈矩说,平日里太子奉命在寝宫读书,休憩时便喜欢去这井亭附近。

    据陈矩介绍,这钟粹宫原本一直为妃嫔所居,还是今上隆庆帝继位之后,才临时改为太子宫——其实按理说应该称之为太子别宫,毕竟太子正宫还在,只是没住过去。不过这都不是问题,反正隆庆只是为了李贵妃照料儿子方便才这么安排的。

    原本高务实看着这钟粹宫挺好的,但陈矩介绍起来的时候,似乎总有点遗憾,高务实不禁有些不理解,问了他之后才知道,陈矩觉得钟粹宫规制不对,不配太子居住。

    高务实心里暗暗好笑,因为陈矩这话其实就有点把自己看成太子身边的人了,要不然太子住的地方规制对不对,人家太子自己都没说话,你着什么急?还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么。

    待将高务实引进正院主殿,却见朱翊钧已经笑吟吟的站在堂中了。

    朱翊钧今天穿了一身正规常服,由于明朝年幼的皇太子也与寻常人家小孩一样要把头发全部剃掉,所以他头上戴着一顶玄青绉纱制作的六瓣有顶圆帽,即爪拉帽也。身上则穿着赤色袍服,盘领窄袖,前后及两肩各绣金织蟠龙一条,腰间系着一根玉带,脚下是一双棕色鹿皮软靴。

    总的来说,比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穿着要正式得多,看起来多少有点太子召见属官的意思。

    “微臣太子伴读高务实,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高务实新官上任,既无资历,又无功绩,自然只能老老实实上前见过。好在朱翊钧可能是模仿自家老爹,礼贤下士的派头做得挺足,还没等高务实下跪,就笑吟吟上前一把扶住,道:“诶,高侍读不必多礼,我……孤听了陛下教导,知道你我二人今后就是一体,一如陛下之与高老先生一般。”

    从手臂上感受到的力量来看,朱翊钧这一扶居然不是做样子,而是真的在扶。虽然高务实觉得自己“履新”后第一次见君上,实在是应该把这一礼行完,但朱翊钧这般情真意切,却也不好强行拒绝,只得一边站直身子,一边连连告罪,说微臣愧不敢当。

    谁知道刚刚站直,朱翊钧下一句话就让他的心情顿时有些紧张起来,因为朱翊钧笑容可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高侍读,我都不知道你平时是怎么读的书,怎么就能写出《龙文鞭影》这样万众夸耀的蒙书来……我刚才问过大伴了,他说今儿个一早,你昨晚才写就的《龙文鞭影》就已经传遍了京师,许多大臣、名宿都夸你学问了得,将来迟早又是解缙、杨慎之才。”

    高务实心中一紧,下意识打量了朱翊钧一眼,却见他稚嫩的小圆脸上全是满意的笑容,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别的意思,不禁又是放下了心,又是暗暗叹息。

    殿下,你莫非不知道解缙和杨慎这二位虽然都以才高名显当世,可他们的下场呢?一个被埋在雪里冻死,一个终老边陲啊。

    更何况,这两位被论罪,说起来都跟“无人臣礼”有关,人家现在称我为解缙、杨慎之后的又一神童才子,只怕里头就已经暗藏杀机,暗示我会仗着三伯的权势“无人臣礼”呢!

    要不然,为何不说我是又一个李东阳啊?人家可是死追太师、谥号“文正”的文臣极点,真要捧我,难道不该拿他作比,却把解缙和杨慎这俩倒霉蛋拉出来?

    但这话当然不好明说,否则他这里说一句“我的榜样是李东阳!”,外头肯定又要说:“看看,看看,这小子才几岁年纪,就一门心思只想当大官!竟然看不上解缙、杨慎那样人品清贵、才华横溢之人,孺子不可教也。”

    那可就黄泥巴掉在裤裆上,不是屎也是屎了。

    因此高务实只好假意谦虚几句,说些微臣愚钝,才疏学浅,岂敢比拟这些前辈,实在不敢克当之类的废话。

    朱翊钧笑眯眯地看他谦虚,等他说完之后才道:“你不要这般谦逊,眼下你的大名不光在外头响亮,在宫里也不得了啦!父皇和母妃不用说了,就是皇后也知道了你的大名,而且今日一早还要了一份《龙文鞭影》过去看,看完之后极是称善,我和母妃去探望她的时候,她还跟母妃说,等你来了,得空就去见她呢。”

    咦?还有这种事?看来年纪小也是有好处的,要是成了年的外廷臣子,皇后怎么可能随便召见?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冯保的声音:“小爷,听说高侍读来了?”

    高务实与朱翊钧转头望去,可不是冯保急急忙忙小跑了进来?

    他一进来,随意朝朱翊钧拱了拱手,便道:“太子,贵妃娘娘传召高侍读,也请小爷同去。”

第095章 国色天香(上)

    本来朱翊钧听冯保说母妃让高务实过去时还挺乐呵,再一听自己也要去,一张小脸顿时就垮了下来。

    小朱翊钧面对自己这位母亲时可比面对父亲时拘束得多,甚至下意识里并不乐意同她多待。

    要说个中原因,其实倒也简单。他的父亲虽然贵为皇帝,但由于自己当年的遭遇,所以极为重视亲情,对朱翊钧这个实际上的长子,看得尤其金贵,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如若不然,也不至于为了太子伴读这件事这般大费周章——高拱的劝说当然重要,可也得符合这位爷自己的心意,他才能心甘情愿地配合到这般地步呀。

    而李贵妃就不同了,她所处的位置和境况决定了她对朱翊钧的态度必然是严格甚至堪称严厉的。

    她处在什么位置、什么境况呢?

    论位置,她是贵妃,而上头有一个皇后。

    论境况,她因为生了皇长子,从而一举超过寻常妃嫔而位居仅次于皇后的后宫二号人物。然而皇后的年纪并不大,此前也并未有被皇帝冷落的情况。如今,皇后虽然因为进谏,所受圣眷看似比以前差了点,但皇帝丝毫没有流露出要废后的意思,甚至明知道皇后换宫居住会被外廷非议,仍然按照皇后的意愿给她换了更安静的宫殿。

    这说明什么?说明皇后圣眷未衰,甚至皇帝心里知道皇后说得没错,只是面子上有些过不去罢了。那也就是说,皇后那边随时有可能继续受宠——如此,万一她将来诞下麟儿,又是什么局面呢?

    即便眼下皇帝已经册封了太子,可是大明的官员对于嫡庶之分是非常非常敏感、非常非常固执的,只要皇后生下儿子,外廷肯定坚持“有嫡立嫡”,毕竟这句话可是摆在“无嫡立长”之前的。

    李贵妃深知自己的地位来自于“母凭子贵”,那么对于这个“子”的各方面要求,就必然是相当之高。而对于一位皇子、皇长子,最大的要求是什么?

    贤德。

    没错,就是贤德。有才无才,对于外廷臣子来说当然很重要,但对于皇帝、太子而言,就不是那么要紧了。这个时代的任何人,对于皇帝或者储君的首要要求,只有贤德。

    什么是贤德?这个题目要是丢给翰林院,一天之内起码能递上来上百篇锦绣文章,但那没有必要,因为李贵妃读书有限,她只能按照自己心目中的“贤德”去要求自己的长子。

    在她这样一个寻常家庭出身的女子看来,所谓明君贤帝,标准虽然不算复杂,但起码也得有以下三点:首先就是懂礼仪,要足堪为天下楷模的那种;其次是选贤任能,远的不说,起码得像自己丈夫这样;最后还要尊师重道,尽量多读书,免得被外廷欺负、内廷糊弄。

    应该说,对于一个寻常出身、读书不多的女人而言,这些观点很朴素,但也很正常。

    只是这样一来,朱翊钧就遭了罪了,原本皇室礼仪就已经足够的严苛繁多,还要在母亲的督促下读书,李贵妃因为有时候挺惋惜自己读书少,所以拼命让朱翊钧多读书,不仅是“读”,还得背——后世小学生背课文那种强度对于这个时代的读书人而言本来就是小儿科,而寻常人家的蒙童,其实还远不如李贵妃对朱翊钧的要求高。

    可想而知,朱翊钧看见自己母亲就是老鼠见了猫的那种感觉——完了,又要背书!

    高务实虽然看见朱翊钧有些不乐意,磨磨蹭蹭不肯走,但他对此没有发言权,只是心里想:得搞清楚朱翊钧为何这么不想见他自己老妈,如果能搞定这件事,想必一定能给这小家伙留下一个大大的好印象。

    不过,你现在不去见她肯定是不行的,我今天可是带了“礼物”进宫的!难得有这样的好机会,不乘机进献更待何时?

    于是他主动站出来,道:“太子,既是贵妃相召,咱们还是赶紧过去拜见吧。”

    “那……”朱翊钧其实也知道避无可避,只好肩膀一垮:“好吧。”

    冯保见了,微微皱眉,在一边提点道:“小爷,奴婢觉得您还是打起精神来好一点。”

    朱翊钧瞥了他一眼,“嗯”了一声,没多说话,反倒对高务实道:“你待会儿……”

    高务实微微一笑:“殿下不必多言,微臣明白。”

    “啊?”朱翊钧目光一滞,下意识问:“我什么都没说,你就明白了?”

    高务实面色平静,露出一抹胸有成竹的微笑,轻轻点头,心里却暗想:你是真小孩子,我又不是,我两世为人加起来都四十了,你这小朋友心里怎么想的我能不知道?不就是尽量在你娘面前给你说好话、挡刀子么?

    笑话,我当年给领导公子干这个活的经验……你根本不知道有多丰富!

    当下再无多话,冯保领着朱翊钧和高务实前往李贵妃所居的承乾宫。

    承乾宫的“承乾”二字,简单的说就是顺承天意,此宫在明代绝大多数时候均为贵妃所居,离朱翊钧目前所居的钟粹宫完全就是一墙之隔——它就在钟粹宫的南边“隔壁”。而这其实也是朱翊钧被隆庆帝安排住在钟粹宫的主要原因。毕竟隆庆很忙,外廷倒还可以交给高拱他们去操心劳力,而后宫这么多大大小小的美人儿,可就都得他亲自操心劳力了……如此,儿子的教导就只好丢给当娘的多费心啦!

    冯保乃是内廷二当家,哪怕只是在“隔壁”,也是一大群人先呼后拥,愣是把太子仪仗摆足了才动身,看得高务实直皱眉,但因为朱翊钧也老老实实等着,就不好做声,只是细细观察。

    却不料这一观察居然还有意外之喜:冯保虽然在招呼中官宫女们摆出太子仪仗的架势,可他自己却始终站在最中间的位置,一直到了最后,太子上了明黄软轿,冯保也大大咧咧地走在太子的小轿前。而关键是,此时太子的小轿明显有些靠后,真正仪仗的中心位置,居然是冯保所在!

    高务实心中冷笑:冯厂公,你这个位置站得很微妙呀。要是有人管,那你可以说这是给太子殿下开路;要是没人管的话,这岂不就是代太子受了这些礼仪了?

第095章 国色天香(下)

    碰到这种情况,如果是换成当年杨慎年少时,只怕立刻就会站出来大骂冯保以奴欺主,以维护天道纲常。

    但是很可惜,现在是高务实在太子身边,而不是杨慎。以高务实之阴沉隐忍,他是绝对不会这么干的。

    开什么玩笑,只要冯保一天还是李贵妃的心腹太监,一天还是司礼监首席秉笔兼东厂提督,这种挠痒痒的罪名拿出来,只怕还不如一个屁来得响亮。

    政治斗争,对于有些敌人,要先剪其羽翼、断其手足,最后再开膛破腹。但对于另外一些敌人,却应该搜罗罪证、明确主次,要么不动,动必致命!

    对于宦官,你剪灭他再多的羽翼,也伤不到他的筋骨,因为他所有的权势,来源都是皇权,只要上头对他依旧宠信,你便是一日之内杀他一百个下属又有何用?明天投靠他的人,指不定就有一百零一个!

    对于这种人,只能慢慢搜罗罪证,然后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抛出去。

    只要让他的主人对他失去信任、失去宠爱,甚至直接暴怒憎恨,那么即便他前一秒还是权倾天下的内相,下一秒也只不过是一条任人宰割的死狗!

    至于维护天道纲常……呵呵,这种大事,还是等我高某人书批四海、乾坤独断的时候再说吧。

    高务实心中这样想着,脸上的表情就越发淡定起来,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切似的。

    冯保那边悄悄朝他投来观察的目光,见高务实眼观鼻鼻观心,简直就差老僧入定了,心里不禁冷哼一声,暗道:小废物,这点门道都看不出来,亏得爷们还在外头肆意吹捧你。哼,要不是你背后的高胡子不好对付,就凭你这眼神、这能耐,爷们弄死你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而高务实看似老僧入定,眼角余光却把冯保嘴边的一抹轻蔑的冷笑看得明明白白,心中暗道:听说你冯厂公也是读过书的人,常常自诩儒宦,该不会连《三国演义》都没读过吧?‘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可是,龙也是要“乘时变化”的,眼下这情形,你怕我三伯帝师宰辅、圣眷无双,而我却怕你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还真当我看不出来?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也是好事,明刀子捅人当然霸气威武,可是却未免锋芒太露,容易搞成“群嘲”,大好局面之下生生混成了个拉仇恨的董卓。

    相比之下,还是暗暗发展实力的曹孟德才适合做榜样,等机会一到,天子入了我手,什么事情不好办?且让你小看,且让你张狂好了,将来有你后悔的时候。

    由于路程甚短,这次没花多少时间便到了承乾宫。承乾宫这边的形制景色与钟粹宫大同小异,不说也罢。

    冯保引着朱翊钧与高务实鱼贯而入正院主殿,主座上李贵妃早已端坐等候。

    李贵妃是个讲礼的人,等他们三人按照规矩分别拜见了,才点点头道:“太子且在一边坐听。”说完自有宫女引朱翊钧在一边就坐。

    李贵妃饶有兴致地打量了高务实一会儿,才微微笑道:“高侍读,你昨夜的大作,本宫今儿个仔细看了,很是满意。”

    高务实连忙谦虚了几句,不过都是套话,也不必细说。

    李贵妃又道:“本宫有些好奇,你与太子年岁一般,何以如此早慧?本宫问过人了,知道你家乃是官宦世家,乃我大明实学大宗。你祖父高尚贤乃是正德庚午科解元,正德丁丑科进士;你大伯高捷,是嘉靖甲午科举人,乙未科进士;至于你三伯高先生,那就不必说了……本宫得知,甚是佩服,就想向你高侍读请教请教,这读书莫非是有什么机巧的?”

    “贵妃娘娘折煞微臣了,岂敢当请教二字。”高务实微微笑道:“贵妃方才问,读书可有机巧,其实读书只有方法,并无机巧。”

    李贵妃微微皱眉,问道:“方法不就是机巧?”

    “方法自然不是机巧。”高务实笑道:“所谓机巧,通常是指投机取巧,此贬义也。所谓方法则不然,因为读书其实也与天下万事一样,有规律可循。譬如……譬如纺织,一针一线,交相叠加,则可成锦绣;胡乱穿插,肆意横斜,则必成废布。”

    李贵妃虽然读书不多,但绝非蠢人,自然知道高务实别的例子不举,偏偏举织布这一条来说事,显然是怕说得太“玄乎”了,自己会听不懂。虽然心中多少有些羞恼,但也不得不感念这小家伙想得周全,对他的好感立刻多了三分。

    当下笑意吟吟地点了点头:“高侍读说得透彻,本宫听明白了。只是,这‘有迹可循’的迹,要如何去‘循’呢?”说完又觉得这话有点像打哑谜,而打哑谜自己只怕不是面前这“学识渊博”的小家伙的对手,又赶紧补了一句:“本宫是说,太子马上也要出阁读书了,要如何去做,才能进益得快些?”

    这就问得很直白了,很符合她的水平。

    高务实心里也松了口气,毕竟打哑谜这种事自己固然不怕她,可跟一个地位比自己高的女人打哑谜,无论怎样都是没有好果子吃的——说得深奥了,她可能认为你看不起她,故意嘲讽她;说得浅显了,她可能认为你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实在不是个能担重任的人。

    反正左也是错,右也是错。

    “回贵妃,太子读书之事,原本有诸位先生考量,微臣是不该轻言置喙的。只是,贵妃既然问起,微臣也不便一言不发……”

    李贵妃笑道:“无妨,太子读书的事情自然停先生们安排,本宫只是问你这读的时候可有什么‘办法’能学得快些。”

    高务实道:“天下有识之士,读书的办法其实各有不同,但微臣以为,总得来说还是要由兴趣来引导。有兴趣,则肯深究躬读;无兴趣,则如食山珍海味,里头却未放盐……”

    李贵妃听到此处,忍俊不禁,噗嗤一笑,掩口道:“你举的什么例子。”

    高务实只好赔笑。

    李贵妃转念想想,又觉得的确很有道理,不禁又问道:“那这兴趣从何而来?”

    高务实道:“兴趣从何而来,这个问题就有些复杂了,一时半会恐怕难以说清。”见李贵妃有些皱眉,他又不慌不忙地道:“不过微臣正巧今日带了些礼物来,微臣可以以此来为贵妃展示一下,如何引发‘兴趣’。”

    李贵妃略微诧异,好奇心大起,问道:“是何物?”

    高务实向后面的陈矩招了招手,才对李贵妃道:“此物名曰香皂,乃微臣手制,颇有些妙用。今日所带来的,是最好的一批,其名‘国色’。”

第096章 兴趣培养(上)

    承乾宫正院偏殿里头今个别有一番景致,新任太子伴读、假侍读学士高务实高公子正在指点几名宫女清洗几块抹布、桌布、窗帘、椅垫等赃物。

    清洗用具很是简单,除了几个水盆和温水之外,就只有几块香皂。

    出身普通农家的李贵妃饶有兴致的起身,站在一边观看清洗过程。太子殿下朱翊钧则在另一边研究高务实教他玩的肥皂泡泡。

    朱翊钧手里拿着一个木制的奇形无匙勺——其实就是后世小孩子玩吹肥皂水的那种连圈泡泡棒……的简化版。

    “呼!”朱翊钧大口吹气,果然……没有一个泡泡出来,他顿时脸色一垮,怒道:“我怎么吹不出来?”

    高务实笑着伸手,说道:“太子殿下,来,微臣再来演示一遍。”

    朱翊钧对他的态度还是挺不错,很是听话的把那木制的简易泡泡棒递了过去,只是口里嘟囔:“怪了,为何你就能吹出来,我就不行?”

    高务实眼角余光发现李贵妃的目光也投了过来,立刻接口道:“殿下,天下道理,殊途同归,您一定听过一句话,叫做‘欲速则不达’,对吗?这个道理,在吹泡泡上,也是一样的。”

    朱翊钧一愣:“吹泡泡还有道理?”

    高务实一脸小学究的表情,道:“天地万物,莫不有‘理’。天地有大德焉,乃其体之总括处,元气之根本,敦厚盛大,而生生化化,其出无穷,此所以并育并行也。”

    朱翊钧呆呆地看着他:“呃……哦?”

    高务实不管他,继续吹牛:“盈天地间一气而已,生生不已,皆此也。乾元也,太极也,太和也,皆气之别名也。自其分阴分阳,千变万化,条理精详,卒不可乱,故谓之理,非气外别有理也。”

    这下莫说是朱翊钧一脸懵逼,就连不远处偷偷观察他们二人的李贵妃也瞠目结舌,心中暗道:这小家伙看来是真有学问,我这几年也算认真的读了书了,却竟然根本听不懂……但看他这模样,应该是很有道理的吧。

    他有没有道理不好说,但你这个状况很明显:不明觉厉。

    当然高务实这些话肯定是有道理的,只是这其中的道理他自己根本没有深入研究——刚才这些,都是实学气宗的理论观点,他只是从高拱的著述中囫囵吞枣的读来一些,趁如今没有博学大师在场,随便拿来卖弄一下罢了。至于用意嘛……还真就是为了让这对母子不明觉厉。

    朱翊钧有些挠头:“你说的这些……道理,跟吹泡泡有关系吗?”

    高务实叹了口气,解释道:“微臣的意思是说……嗯,微臣简单一点说,就是想告诉太子殿下,这泡泡是如何产生的。”

    “哦!”朱翊钧眼前一亮:“那你先试吹一下,然后给我好好解释解释。”

    李贵妃似乎有点明白高务实的用意了,又开始用一副饶有兴趣的目光看他示范。

    高务实拿那根“泡泡棒”往装满肥皂水的竹筒里浸润了一下,拿出来道:“其实不光可以用吹,还可以这样……”说着,以环圈正面迎风状态轻轻一挥手,几个环圈里顿时冒出一连串的泡泡。

    “呀!”朱翊钧大喜过望,用力拍手道:“好好好,吹……不是,玩得好呀!”还忍不住伸手捞了几把,直接就把泡泡打回原形,成了水了。

    他用手感触了一下,道:“好像有些黏糊糊的。”但马上放过了这个问题,又问道:“那吹又该怎么吹呢?”

    高务实笑着,又再次把泡泡棒伸进肥皂水竹筒浸润一下,拿出来道:“吹的时候要轻一些,因为这些水只是因为香皂的黏性所以能组成水泡,但黏性毕竟是有限的,如果用力太过,就无法成型了。”说着,把那泡泡棒放在口边,嘴里轻轻吹气,泡泡棒则随之轻轻拉动。

    看见又是一连串的泡泡吹出,朱翊钧哈哈大笑,高兴地转过头,对李贵妃笑道:“母妃快看,高侍读吹得真好!”

    李贵妃虽然严厉,毕竟还是个母亲,见儿子如此高兴,心里也颇为开心,难得地用带了些宠溺的语气道:“是呀,高侍读的确了得。”

    但马上又把话题转了回来,提点道:“不过你不要光高兴,高侍读方才说的道理,你还没有请教呢。”

    朱翊钧连忙道:“母妃说的是。”然后转头问高务实:“高侍读,这泡泡到底是怎么产生的?你方才说,这些水是因为香皂的黏性所以能组成水泡,可是……黏性是怎么来的呢?”

    高务实笑了笑,道:“此题超纲了……不是,微臣是说,这问题一时半会说不明白,咱们要从更基础一些的东西慢慢来。”

    “基础一些的?”朱翊钧愣了一愣,但也没见怪,只是问道:“哪些算是基础?”

    高务实道:“嗯……这就好比,咱们要读书,首先得要识字。这香皂泡泡也是一般,我们要知道这泡泡为何有黏性,首先是不是应该知道,那水为何偏偏就变成圆形的泡泡,它为何不是方形的呢?”

    朱翊钧听了,也有些疑惑之色:“对哦,为什么都是圆的呢?”

    高务实笑道:“所以太子殿下,万事万物都有其理,要想弄明白这些问题,需要懂得许多学问,而眼下太子出阁读书,正是为了打下将来格物致知所需要的基础。”然后又道:“待将来殿下学问大成,大到治理天下,小到研究这区区水泡,就都易如反掌了。”

    “哦,我明白了。”朱翊钧用力点了点头:“母妃教过我,万事要从小事做起,虽然和你的话并不全同,但道理差不多,总之我要认真读书,才会知道这些道理,是不是?”

    “殿下明见万里。”高务实点点头:“正是如此。”

    李贵妃在一边看得颇为满意,心道:原本这小家伙弄出这么个玩意来,我还担心他教坏了太子,弄得他只知道去玩,想不到他竟然能把太子的心思转移到弄明白其中道理上来,不得不说,这倒是个办法。将来太子的学业有诸位先生监督,身边又有高侍读提点引导,可不就足以令人放心了?

第096章 兴趣培养(下)

    这时,几名宫女从内院过来,打头那名宫女脸上红扑扑的,走到李贵妃身前不远,盈盈下拜道:“贵妃娘娘,奴婢沐浴完了。”

    李贵妃立刻问道:“如何?”同时轻轻抽了抽鼻翼,情不自禁地睁大眼睛道:“好香呀。”

    那宫女面上尽是喜色,道:“那香皂涂在身上光滑水润,犹如油膏一般,而且清香扑鼻,煞是好闻。再就是……洗得特别干净。”

    李贵妃大喜,道:“你站起来,本宫要仔细瞧瞧。”

    她把那宫女叫起身来,仔细看了看她的面庞、脖子、手掌等处,发现果然极其干净,几乎被洗得连毛孔都纤毫毕现了,更可贵的是,无论哪处都有一种清香,闻之真是令人心旷神怡——那是当然,后世任何一个美女,刚刚洗浴过后谁不是这样啊?

    李贵妃仍不放心,追问道:“你方才果然没用其他任何香料?”

    其实她自己对于承乾宫内的洗浴香料熟悉得很,根本没有这个味道的,只是眼下的情况太让她匪夷所思,所以实在忍不住要问一声,得个确切消息罢了。

    果然那宫女果断的摇了摇头:“奴婢就只用了高侍读进献给您的香皂,不曾再用任何他物。”她身边的几名宫女是陪同她一起的,也都作证:“娘娘,小玉姐姐的确没用别的任何香料,她身上这香味都是那香皂上来的。”

    李贵妃眼前发亮,最后问了一句:“身上可有任何不适?”

    被叫做小玉的宫女忙道:“回娘娘的话,没有什么不适,奴婢感觉好极了,甚至觉得全身都轻松了许多。”

    高务实在一边面带笑容的听着她们对话,一副心有成竹的样子,心里却道:那是自然,这大冬天的,闻着香味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任谁都会觉得全身都轻松了嘛……

    他还在这里腹诽,那边李贵妃已经大喜过望,转头对高务实道:“高爱卿,你的学问是真的好!你这份礼物,本宫收下了,你的一番心意,本宫也记住了。”

    说得好啊,我可不就是等你这句话么。

    高务实连忙谦虚道:“些许小礼,只是闲暇无事时琢磨出来的日用之物罢了,何足挂齿,当不得贵妃娘娘如此称赞。”

    “当得,当得!”李贵妃笑得很是开心,忽然又问道:“你之前说,这一种香皂叫做‘国色’?还有其他种类的?”

    高务实正要借机介绍,想不到李贵妃问得这么是时候,忙道:“贵妃娘娘好记性,方才这一款香皂,正是‘国色’级的月桂香味香皂。除此之外,‘国色’级还有其他香味,譬如茉莉等。当然,‘国色’级是专门为女子设计制造,与之相对应的是打算献给陛下的一款……这一款微臣不敢擅自取名,是以暂时先以‘御贡’级称之。”

    李贵妃诧异道:“还分得这么细致么?女子所用与男子所用莫非还有什么不同?”

    高务实笑道:“这香皂虽然不过一个日常所用的小玩意,但无论做何事,精细一些总是好的。男子、女子在这些事情上的要求喜好总有些许差异。譬如,女子身上清香扑鼻自然无碍,但男子身上若是也香成那样,岂不被人笑话?是以,在制作过程中,微臣就把这些情况都提前考虑了进去,形成差异,以使陛下所用不至于如娘娘所用这般奇香。”

    “高爱卿真是虑事周全,丝毫不像这般年纪该有。”李贵妃掩口轻轻一笑,却又露出一丝别有深意地笑容:“不过,依本宫想,你这香皂怕不只是进献给本宫一人的吧?”

    嗯,这句话就有一点点危险性了。

    但是高务实岂能不提前料到这一层?他坦然点头承认,道:“贵妃娘娘明见万里,这‘国色’级香皂,微臣一共要进献给三人。”

    李贵妃倒没有料到他如此坦诚,一时有些语塞,但马上发现高务实这个安排有问题,便追问道:“三人?本宫是其一,皇后必然也是其一,可还有一人是谁?”

    高务实正色道:“是陛下。”

    “皇上?”李贵妃一怔:“不是说皇上另有‘御贡’级香皂可用,而这‘国色’级却是女子所适用的么?皇上要来作甚?”

    高务实一本正经地道:“皇后、皇贵妃乃天下最尊贵之女子,用‘国色’级自然毫无问题。不过臣以为‘国色’二字,除了皇后、皇贵妃必然居之无疑之外,就只有陛下才能定义了,因此其余的部分,臣就只好一并送与陛下去了。”

    李贵妃简直要在心里给高务实叫一声“好”!

    你这个小家伙,那是真的太聪明了吧?你说了这香皂叫“国色”,我皇贵妃可以用,皇后自然可以用,这没错。但你又怕只给我们两个,就会得罪宫里其他妃嫔,于是干脆一并送给皇上,一来是把定义谁能算做“国色”的权力给让了出去,等于把自己给摘出去了;二来,又卖了个好给皇上,这种好东西后宫里谁不想要?可想要就只能尽心尽力服侍好皇上,皇上岂能不高兴?

    窥一斑而知全豹,高家后继有人啊!

    李贵妃本身不是那种特别善妒之人,她的出身让她深知谨慎做人的道理,善妒这可是大忌,她一贯的态度只是保证自己不会失宠罢了,所以对于高务实的这种小心思,谈不上多么反感,甚至还因此觉得这小家伙着实聪明,让他陪伴在太子身边,一定大有好处。

    想想看,他现在成了太子伴读,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太子近臣,将来太子登基,他也一定是会水涨船高的,那么他跟当年他三伯在皇上面前的情形岂不就没什么两样?

    而有了他在太子身边,莫说皇上看在高老先生的面子上,也会更关心太子一些,就算将来皇后真的生了儿子,有高务实这样一个聪明人在,只怕……也未可知啊!

    李贵妃一时之间,突然发现高务实对她来说居然是个非常有用的人物,立刻就笑了起来,点头道:“你这想法很好,皇上和皇后那里,我也会为你说几句好话。”

    “微臣谢过贵妃娘娘。”得偿所愿的高务实一身轻松,立刻上前一礼。

第097章 再会刘显(上)

    李贵妃的表态,算是基本上把香皂的事情给定下来一多半了,接下去高务实连同朱翊钧一道,就在李贵妃的带领下去拜见了皇后。

    拜见皇后其实无甚可表,毕竟皇后的确尚在病中,连高务实这个医学瞎子都看得出她气色不佳,精神更是萎靡不振。但她仍然强打精神勉励了高务实一番,夸了几句学识上佳、气度不凡之类的话,然后高务实便在李贵妃的推荐下给她展示了一下香皂的妙用。

    皇后见了,高兴倒是也挺高兴,只是兴奋劲一过,精神便越发萎靡了,有一种随时可能睡过去的既视感。高务实不敢多打扰,连对香皂的介绍都简略了许多,李贵妃是个见机识趣的人,连忙带着两个小家伙拜别而去。

    出了皇后所居的别宫,李贵妃便把冯保叫到跟前,问他皇帝现在何处。冯保回答说此时应该刚从文华殿那边回后宫准备用膳——文华殿当然也可以用膳,但回后宫用膳乃是隆庆的习惯,原因就不用解释了。

    李贵妃思索了一下,便让高务实先回府,说香皂的事情她自会跟皇上说。

    高务实本来还以为今天又得在宫里吃饭,没想到居然被打发回去了,心里暗暗编排:一顿便饭而已,这么小气的么?

    当然,其实他知道原因肯定不是这个,多半是因为李贵妃打算私下跟皇帝提起这件事,说不定还有话要单独交待朱翊钧,要不然干嘛这么明显地把自己支开?

    但是也无所谓,反正高务实正觉得自己手头的事情千头万绪,不用陪在皇宫里当帮闲实在是求之不得,当下便规规矩矩地辞别而去。

    走的时候朱翊钧欲言又止,高务实猜测他多半是玩泡泡上瘾,想待会儿母妃走了之后自己好好玩玩。

    善解人意的高侍读于是不等朱翊钧明言,走的时候就特意招呼了陈矩一声,把两筒子香皂水全部留给了朱翊钧,至于那根泡泡棒,当然也是一并留下。

    刚出了宫门,一直等在门口的高陌等人就赶着马车过来了。别看现在高陌升了职,成了家丁护卫队的队长,但给高务实驾车这件事他可没让给新人。毕竟京师虽然不比城外,治安什么的还是比较有保障,但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现在高陌对自家这位大公子的安危可是比以往更重视得多了。

    现在高务实出行,不仅有高陌亲自驾车,马车四周还有两名骑手护卫。这两人都是百里峡调来的,一个二十九岁,名叫薛山,一个二十七岁,名叫薛水。他二人乃是一对亲兄弟,高务实估计他俩名字大概是取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之意。

    这两人是曹淦亲自挑选出来的百里峡精锐,据说骑术武艺都是上上之选,不过高务实自己不懂武艺,也没有考核过什么。倒是在回京的路上,刘綎跟他提了一句,说“这两人还算不错”,在武艺这方面,高务实还是很愿意相信刘綎的“专业性”的,所以平日的随行护卫就交给了他们俩。

    上了马车,高务实便问正在不快不慢驾车前行的高陌:“韦希旻在京师盘买店铺的事情,现在做得怎么样了?”

    “哦,这件事正要跟少爷禀报。”高陌在外头答道:“韦管事昨儿下午其实就来过府上,想要禀报差事的进度,只是正巧没赶上少爷回家,当时韦管事看来也是挺忙,就把情况先告诉了小人,让小人代为转达一下,他自己说完就急急忙忙走了。”

    高务实“嗯”了一声,道:“那你就代他说说吧。”

    “哎,好的大少爷。”高陌说道:“韦管事说,他和手底下几个人跑遍了京师,发现京师的店面,总的来说就是好租不好买。租的话价格还算合适,尤其是如果能画押长租,租金颇为划算;但买的话就很贵了,尤其是这几年虽然边境时不时有警,但以很少出现当初俺答逼近京城的情况,京师的房子都在涨价,这些店面涨价就更多,大多数店主都不乐意卖铺,即便有可以商量的,价格也都加了两三成,韦管事觉得不划算,所以想请少爷给个明示,到底是坚持要买,还是租就可以。”

    高务实略微蹙了蹙眉,道:“他的意思,就是租喽?”

    “韦管事确实是这个意思。”高陌在外面答道。

    高务实也不啰嗦,直接道:“就按他的意思办吧,时间就先定个三年,租金我们可以一次性付清,也可以一年一付或者半年一付,你派人告诉他,让他自己看着办就是。”

    高陌答道:“好嘞,待会回府,小的便派人通知韦管事。”

    高务实又问道:“刘将军那边可有什么动静吗?”

    “刘将军派人来过一次,说想请大少爷吃个饭。”高陌回答道。

    “有说别的什么没有?”

    “那倒没有。”高陌回了一句,忽然又仿佛想起什么来了,道:“不过看来人的意思,刘将军的事情似乎快办成了?”

    “呵呵。”高务实笑了一笑,道:“他那事情本来就好办,尤其是眼下这个局面下,没有人会为了他这点事跟我三伯闹的。再说,我给他造势成这样,别人要还跳出来说三道四,就未免有些不智了——京里这些官儿,可没有几个跟魏国公有多深的交情,犯得着出来为别人火中取粟么?”

    高陌听了,便问道:“那少爷要不要赴会?如果少爷肯去的话,待会小的就派人去知会刘将军一声,他们那边也好趁下午做个准备。”

    这意思就是,如果高务实去,就是去赶个晚宴了。

    高务实略微思索了一下,道:“那行吧,你待会派人去说一下,就说下午我会去拜访,时间上可能稍微迟一点——我昨晚没睡好,下午可能得先补个觉。”

    高陌连忙应了一声,高务实则不再多言,自己把车中的小暖炉轻轻摇动了几下,让火头更旺一些,然后把头往身后的锦枕一靠,就打算先眯一会儿了。

第097章 再会刘显(下)

    车回高大学士府,高陌小心翼翼地把高务实叫醒,半梦半醒的高务实回到府中后院,就往自己的小院走去。刚进院门,便看见赏月迎了过来,手里拿着几封书信,笑吟吟地道:“大少爷,新郑来信了。”

    高务实毕竟是小孩子身体,此时本来有些困倦,但还是强打精神,点了点头道:“送到我书房来。”然后便直接朝书房走去,才走两步,又停下脚步,补充了一句道:“另外再泡一杯浓茶。”

    赏月见他不愿多说话,不敢多问,应了一声便赶紧跟了过去。

    待进了书房,高务实自己拿起书信看了起来,赏月则去泡茶,听琴却不在院子里,想是有别的事去了。

    书信第一封是母亲张氏写的,除了各种例行叮嘱之外,主要就是告诉高务实说他要找来京师的几个人,新郑那边的都已经搞定了,书信出发的时候他们也已经在开始收拾随身细软和物什,预计会比书信晚个五六天抵京。

    另外就是夸儿子做的香皂是个好东西,问他有没有计划多造一些拿去卖,如果拿出去卖,利润应该不错。甚至张氏还表示,如果儿子觉得高家不适合掺和这些商贾之事,她可以找她三哥——也就是高务实的三舅张四教——去借一些人来负责打理。

    高务实看了有些哭笑不得,心说我这便宜老妈不愧是蒲州张氏出身,看了香皂第一件事就是想到这东西能赚钱,可不比朱翊钧看了只记得这玩意能兑水吹泡泡……

    不过,这件事交给老妈可不行,因为现在交给老妈的话,相当于就交给了张家,毕竟老妈自己手里头也没有多少商业人才可用,必须找三舅去借。

    三舅跟老妈关系亲近这一点高务实倒是很清楚,他倒是不太可能会坑自己亲妹妹,但高务实并没有打算现在就把自己的商业帝国雏形与张家如此紧密的绑在一起。这并不是因为不信任舅舅家,而是因为自己现在还太弱,如果双方结合在一起的话,必然是张强高弱——这不符合高务实的心思,更不符合他打造自己商业版图的初衷。

    如果高务实只是想赚钱、赚大钱,那么现在就跟张家合作,无疑是很好的事:京城这边自己已经在开始运作,今天拜见李贵妃之后,香皂御贡这个计划算是完成了大半,只差皇帝那里最后点头,而皇帝不可能不点头——高务实开出的价码,是每年免费供应香皂一万块给皇宫,具体款式的比例由皇宫决定。

    这些香皂的报价,当然是按照之前就想好的每块一两银子计算价值的。以隆庆的风格,一万两银子能直接省下来,为啥不要?傻子才不要!

    再说高务实要求的条件又简单,就是皇帝允许高务实将这批香皂分男女所用,称为“御贡·至尊”和“御贡·国色”,且今后皇宫所用的香皂都由高务实独家御贡。同时高务实保证,最好的香皂会拿来进贡,只有次一级或者更次的产品,才会拿去售卖,且绝对不会使用“御贡·至尊”和“御贡·国色”字样。

    利益、面子全都得了的皇帝,怎么可能不答应?况且这东西本身就个独家产品,他高务实不供应,朕找谁弄去?

    这年头的商人不是不精明,商业思维也不是不细致,只是毕竟还处在农耕文明时代,大伙儿还没有怎么意识到品牌的重要性,更没有意识到“代言人”的重要性。

    而高务实作为穿越者就不同了,这两个东西的重要性他是认识得很清楚的,在大明这样的一个“封建王朝”,最强大的品牌就是“皇帝”,最霸气的代言人当然也同样是“皇帝”。

    皇帝都用,皇帝都说好……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赶紧买啊!

    所以他对香皂生意的前途——或者说钱途——是很看好的,只要把这笔生意做起来,推广开,不敢说就顶得上张家长芦盐场的买卖了,但至少也能名动天下,让张家不敢小觑,届时再谈联盟也不迟。

    高务实便随意回了封信,说这件事自己另有设想,请母亲大人不必多虑,然后感谢她为自己网罗人才,请她多多注意身体云云。

    其他几封信,则是具体来的几人写信感谢六房大少爷的信任,多属于套话。既然人都快到了,高务实也就懒得回信。

    他本来打算多少睡一会儿再去,但回完信吃了个午饭之后,那杯浓茶的效果上来了,竟然睡不着,想了想,干脆提前出门,往刘显在京暂住的承恩寺而去。

    承恩寺是一座很神奇的庙宇,神奇之处在于它有“三不”:不受香火,不做道场,不开庙。

    这座寺庙的庙门常年紧闭,自正德五年建寺以来,大几十年过去,从来都不曾对外开放,现在也是如此,这就使寺庙一直笼罩在神秘的面纱之下。

    按理说,寺庙一般都是广开庙门,收受香火的,因为寺庙也需要有经济来源维持日常运作,同时僧人也要生活,没有香火收入哪行?但承恩寺则不同,它平时是真的不开门,也不要香火供奉。

    寺庙的门前“敕赐承恩寺”五个大字,乃是正德皇帝朱厚照题记。自南而北,依次为山门殿、天王殿、大雄宝殿、法堂等四进殿宇。大殿两侧有配殿、厢房数十间。奇怪的是,这寺庙院内,四周有石砌碉楼四座,实在为国内寺院所罕见。

    寺庙虽然不对外开放,不接受香火,里面的僧人却不愁吃喝,说明是另有经济来源的。高务实的马车在寺庙门口不远处便停住了,他自己下了马车步行,倒不是他信佛虔诚,而是因为承恩寺门前有一对下马石。

    下马石一般是在皇宫、王府才有,与平民百姓无缘,承恩寺门口有这东西,说明它不是一般的寺庙。

    没错,承恩寺当年是正德皇帝批准、大太监温祥督工修建,原本是作为东厂的外围据点,顺便也做校场训练番子之用。后来嘉靖继位之后,由于他是个手腕极强,可以不靠太监就压制百官的强势皇帝,宦官们一度失势严重,这承恩寺就被转给了极受嘉靖宠信的奶兄弟、锦衣卫大都督陆炳,成了锦衣卫的外围据点。

    但陆炳权重,锦衣卫实际上并不缺这个不算很大的小据点,于是后来就被停用了一些年。再后来,陆炳为了名声考虑,把自家一些别院拿出来作为招待来京官员的临时住所,想到承恩寺这地方,便也拿了出来。

    只是这地方因为建制问题,又是碉堡塔楼、又是校场地道,文官们大多不肯来住,陆大都督大手一挥,便做了个顺水人情,给来京的武臣们暂住用了。

    高务实提前来到,刘显虽然略有些意外,但仍然很是高兴,亲自出门相迎。

第098章 贵州总兵(上)

    赵记茶楼,乙字雅阁。

    因为高务实来得早了些,尚不到饭点,因此刘显、刘綎父子做东,先来这里陪着高务实喝茶。

    其实说实话,喝茶谈事比饭桌上谈事更符合高务实的喜好,毕竟他虽然仗着年幼可以不喝酒,但刘显父子这种武将,上桌不喝酒基本不可能,而喝了酒之后,高务实就怕有些事情即使交待了也未必能让他们上心。

    高务实笑吟吟地道:“刘将军的事情,基本办得差不多了,朝廷已经责成南京都察院调查此前徐鹏举诬告的事情,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水落石出,还刘将军一个清白。”

    “多谢高公子。”刘显举起茶杯:“刘某无以为报,以茶代酒谢过高公子恩义。”刘綎也同样举杯。

    高务实倒也不谦虚,端起茶杯向他二人示意了一下,小饮一口,道:“另外,要等南京方面走完流程毕竟浪费时间,因此我三伯与张阁老商议之后,已经请新任湖广巡抚古岱宗代上了一道荐疏,举荐刘将军移镇贵州。”

    “古岱宗?可是浙江巡抚谷中虚、谷子声?”刘显愣了一愣,问道。

    高务实点了点头。

    刘显马上笑了起来:“原来是谷子声,当初我在浙江与他打过交道,他管粮草兵备的本事不差。”

    高务实嘴角抽了抽,暗想:谷中虚在这方面的本事,应该不止一个“不差”的评价吧?他跟戚继光当年搭档得可也不错。

    一提跟戚继光搭档默契,读者诸君大概就能猜到了:谷中虚跟张居正、谭纶关系不错,尤其是谭纶,两人乃是嘉靖二十三年甲辰科金榜的同年,只不过谭纶是二甲,而谷中虚运气差点,只拿到三甲。

    不过,诸位读者可莫要小看这位三甲进士——因为他拿到三甲进士的时候,年仅十九岁!可见,明朝爱出神童的确不是说着玩的。

    谷中虚,字子声,别号岱宗,海丰县城南门里人。谷中虚幼年天资聪颖,勤奋好学,七岁时就能够写文章;十二岁参加县考,得案首;十八岁中举人,十九岁中进士,可谓少年得志、大器早成。据说,因为家庭贫困,谷中虚年少时便珍惜读书改变命运的机会,非常用功,手不释卷,常常读书至子夜时分,实在困倦了,就盘腿打坐休息一会儿。

    当时县里有一位叫杨天宠的富翁,很欣赏谷中虚的才能,对他的前途十分看好,于是,杨天宠把自己的爱女嫁给谷中虚为妻,并专门把谷中虚请到自己的家塾里学习。在每次的秀才岁考、科考中,谷中虚皆名列前茅。

    至于后来他与戚继光的关系,当然肯定是与平倭有关。

    嘉靖三十四年,倭寇屡犯东南沿海一带,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朝廷下诏调时任山东都指挥佥事的戚继光任浙江都司佥书,次年升任参将,镇守宁(波)、绍(兴)、台(州)三郡,备倭浙江。此时,谷中虚已任浙江按察使,两位山东老乡于是便有了共事的机会。

    谷中虚不同于某些文官,他自认文官负责粮饷和军备理所应当,而军务则该以武臣为主,非万不得已不该干涉。

    由于公务之便,谷中虚多次至戚继光军营探望,并与戚继光就一些军事部署、剿除方略等事促膝探讨。其时,谷中虚对江浙一带风土民情更为熟悉,当戚继光为兵力不足之事伤透脑筋之时,谷中虚精辟地指出义乌等地民风彪悍,或能组成一支强力的军队。

    嘉靖三十八年,戚继光在谷中虚的鼎力支持下,从浙江金华、义乌等地招募民众近四千人,采用营、官、哨、队四级编制方法编成新型军队。队是基本战斗单位,队员按年龄、体能分别配备不同的兵器,作战时,全队队员各用其所长,配合作战,攻守兼备,进退灵活,这种战斗队形能分能合,人称“鸳鸯阵”。经过戚继光的严格训练,这只新军队伍很快成为军事劲旅,人称“戚家军”。

    所以这么算起来,谷中虚几乎也可以算是这只军队的构建者之一,而戚继光也对当初谷中虚的支持颇为感激。

    当然,这里面有一个的身影很重要,就是谭纶。当时的谭纶,地位一直略高于谷中虚,因此,谷中虚历来被看做是谭纶一派,不过事实上他们只能算盟友。

    隆庆元年,谷中虚被任命为浙江巡抚。浙江省宁波镇海,塘控扼海门、屏障东浙,地理位置更是险要。谷中虚称之为“斯浙东之保障、盖犹之西陵虎牢也……”,后人又誉为“东南屏翰无双地,万里海疆第一关”。故谷中虚在此严兵驻守,构筑坚垒,以抗倭寇。

    为防止倭寇侵犯镇海,谷中虚事先摸清倭寇活动规律,严格训练兵士,整顿防守,并亲自赶赴海疆,整饬武器装备,创设外洋水兵,增派战舰巡逻海域,使倭寇无隙可乘,沿海民众赖以安居,谷中虚在此事上实有大功。

    谷中虚在浙江年久,且作为浙江巡抚三年考满,这次正巧调任湖广,因此高务实之前悄悄给高拱出了个主意,让张居正出面,请谭纶代为转告谷中虚,希望谷中虚上疏推荐刘显去贵州——嗯,这个关系看起来有点乱,但大明的体系和派系关系就是这么复杂。让高拱和张居正直接举荐刘显,完全没有必要——区区一个总兵,而且是内地总兵,实在轮不到这两位大佬亲自跳出来,谭纶身为蓟辽总督,举荐一个内地总兵也没有名义,所以才拐弯抹角地找谷中虚。

    但刘綎这时候却有些不理解地提了个问题:“高公子,你方才说,这位谷中丞刚从浙江巡抚调任湖广巡抚……他既然是湖广巡抚,怎么越境举荐起贵州总兵来了,就不怕越权么?”

    高务实还没有答话,刘显已经瞪了他一眼:“我叫你平时不要只知道练武,就是不肯听,现在又给为父出丑卖乖!幸好高公子不是外人,否则你看老子打不打你!”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9650/ 第一时间欣赏大明元辅最新章节! 作者:云无风所写的《大明元辅》为转载作品,大明元辅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明元辅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明元辅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明元辅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明元辅介绍:
身出名门,既有首辅伯父,又陪太子读书,朝野戏言小阁老;领袖金榜,上承隆庆遗风,下开万历盛世,天下称颂大元辅。县委秘书出身的小小镇长穿越成隆庆第一重臣高拱的侄儿。【承诺的100万字免费章节已完成。】大明元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元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元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