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九章 剑法
沈周目视楼下的马车不疾不徐地走,半晌才收回视线,心里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金刀门现在几乎把势力扩展到陈国的半壁江山去,但门内势力越来越多,说话声也越来越多,沈周凭威望实力,固然能稳压这些人一头,但随着他年纪越来越大,也渐渐开始有那么一点力不从心之感。
就说现在,区区一金梦蝶,哪里用得着他放在心上?但他还是安排商路去张扬地截杀泉剑山庄的人。
只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知道,金刀门的权威不容有半点冒犯。
金梦蝶是他沈周的义女,哪怕这样的义女他有百八十个,很大一部分连名字都记不住,但金刀门此次依旧要出手。
不是为了别的,只为了金刀门的金字招牌。
此时左右无人,沈周收敛了他那种天然的亲和力,显得有些冷酷,眸子转动间却是轻嘲,换成十年前,不,哪怕只是五年前,他哪里会考虑这些东西?
他沈周站在这里,便是这天下的道理所在,他念头通达无比,从不怀疑自己的能力。
这时,店小二忽然登上二楼,径直照过来恭敬笑道:“客官,有您一封信。”
沈周一愣,接过来,纸张雪白,是最近比较流行的云州纸,信上只有寥寥数个字而已——多谢沈侯爷相送,后会有期。
字迹秀逸,平和端正。
沈周愣了半晌,失声大笑。
“好一个泉剑山庄!”
明知道他就在楼上,却依旧在楼下那般轻松自如,丝毫不曾失态,到是难得的很。
沈周想自己二十多岁时遇见这样的情况会如何?
他……也不知道。
但想必无论是尽快逃走,还是怀揣着能与前辈高人一战的野望,一步步踏踏实实走自己的路,都不会如此淡定从容。
金刀门门主就在附近的事,玩家们自然全知道,一行人径直从城门出去,距离京城越来越远,范向北才小小地松了口气。
话说,沈周是个绝对的**oss,不好推的很。
虽然玩家们不可能会怕boss,但眼下的环境,这般局面,他们实在不想特别狼狈地和**oss直接对上。
和这位打,那自己轻松潇洒帅气的高人形象绝对都要毁得一干二净。
一路出京,范向北回首看了眼高耸入云,巍峨无比的城墙,摆好姿势截了好几张图。
“师兄。”
旁边一泉剑弟子小声道,“那个叫苏怀的小家伙还跟着我们。”
范向北向后瞄了一眼,一时也有些意外,说实话,十六岁在当下游戏里确实不小了,可是在范向北看,这就是个小初中生。
那小孩儿一看脸,就长着一副江湖新丁的模样,只差在面上贴张傻白甜的字条。
按说每年都有不知道多少青少年初出茅庐,接受江湖一顿毒打,他们自家小师弟小师妹们也少不了这回功课,他们早该见怪不怪,别人家的事,那就更不该去管。
可最近范家两兄弟带师弟,师妹们带出了心得体会,看到这样的青葱少年,就不免有点移情。
且现在是在赶路中,闲着也是闲着。
范向北就干脆策马过去,跟在苏怀身边逗他:“我记得你叫苏怀?你这么跟着我们,难道还打着让我们家林先生给你恩人还命的主意?这凭什么,我们家林先生都不认得你,为什么要为了让你能报恩,就把自己的命交出去?”
苏怀:“……”
他知道有哪里不对。
他知道这肯定是不对。
但他真的不习惯跟人打嘴仗,他出师之前,师父教给他不少江湖经验,例如在江湖上看到老人,小孩儿,女人,残疾人,千万不能小看之类。
还有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可师父没告诉他,他欠了人一条命,想报恩,结果没报成,救命恩人就死了,那他该怎么办?
苏怀满脑袋迷惑。
玩家们:“……这个npc智商点数是不是没点上。”
苏怀猛地抬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那人杀了我的恩人,我要杀了他报恩!”
“没错,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范向北神色肃然,“金梦蝶欠下我们林先生一家无数条性命,如今她拿自己的命还了,这就是因果报应。”
“但是你和我们林先生从未见过,你和我们先生可没有什么因果。”
范向北柔和了神色,“你要还金梦蝶,自己去还,别赖在我们家林先生头上。强行碰瓷是要遭报应的!”
孙萍萍在旁边听着简直都为这小孩儿着急,恨不得替他大吼一声:“我就只是为我的恩人报个仇而已。”
直接拔剑一通打就是,范向北兄弟明显在胡说八道,和他们歪缠,那不是有病么?
范向北却是收敛了逗弄孩子的心思,连人带马,转瞬间就跃到马车前面去:“杨先生,林先生,商路在前面。”
林星舒笑道:“金刀门三位护法,丁怀,王淼,商路,我最想和商路过招,听说看过他剑法的几位当世高手,都夸赞那是生平仅见的风景。”
说话间,已能看到前面鲜花丛中,商路手中提着一柄剑立在道边。
商路相貌斯文,面上也时常挂有微笑,同其他江湖人比,他少去几分江湖气,多了些书生的斯文。
他略一拱手,笑道:“请。”
一句话毕,甚至不等车上有人回应,整个人纵身而起,长剑下劈,只余残影。
范向南一拉手边机关,整辆马车立时前后左右分成四半,各自散开,林星舒长长的披风垂落于地,轻一抬眸,眸子中星光闪烁。
眨眼间,林星舒手中的剑轻轻上撩,恰到好处地接住商路这一剑。
商路一扬眉,便见到剑光漫天,道道都有刺骨寒意。
他一瞬间收敛了所有的思绪,只专心于手中剑上。
这世上能把剑练好的人很多,各有各的特点,商路的剑法能好,唯有专注一道。金刀门的人多要用刀,哪怕入门之前用的别的功法,进了门,总忍不住要学几手刀的,毕竟可以得到沈侯爷这般天下一等一的高手指点。
商路偏偏不。
他不爱财,不爱色,不爱美食,人生中唯有读书和练剑。
商路与林星舒从半空中打到地上,剑气纵横,越来越迅疾,商路的剑快,林星舒的也快,商路的剑漂亮,林星舒的居然更漂亮。
两个人两把剑,竟多多少少有几分相似之处。
商路也是越打越吃惊,他都多少年没有遇见过这般年轻的剑道高手了。
范向北: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范向南:也没什么好说的,所有人心里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剑气太惊人,渐渐的玩家们已经看不清楚两个人的身形,甚至连剑击声都很轻微,仿佛大部分时间两个人的剑只是试探,但杀气却越发浓郁。
范向北吐出口气:“……清理一下周围。”
商路并非一个人来,他带来了至少十个二流高手。只是恐怕那些人也没想到有人竟能跟金刀门中最强的长老打成如今这副势均力敌的模样,一时只顾着看两人对决。
如斯高手对决,十年难遇一次。
同这些人相比,玩家们就要清醒许多,各自挑中对手,一应打趴下消除战斗力。
却见这边,林星舒和商路对决不知多少招,林星舒却忽然止步,长剑轻轻划了一道极漂亮的弧形,绚丽的剑光骤然而起。
刹那间,天上星光坠落。
所有人都愣住。
苏怀忽然道:“我打不过他。”
滴滴答答,商路伸手捂住胸口落下来的血花,轻声问:“这是什么剑法?”
林星舒想了想:“它自梦中来,便叫它梦剑便是。”
商路的伤到并不致命。
他目送泉剑山庄这一行人离去,到也没太沮丧,只是笑道:“后生可畏。”
商路一点都不奇怪,江湖便是如此,就如当年金刀门有沈侯爷,于是从小小三流一跃成为天下有数的大派一样。
泉剑山庄从此以后也要扶摇而上。
商路带着人回京,路上正好听到说书先生说起‘金梦蝶与林家的爱恨情仇’,里面夹杂了江湖美人朝堂,还真是说得天花乱坠,十分引人注意。
他想,或许回去该劝劝门主,太子这条将沉未沉的船,现在上去是挺容易,但金刀门步子迈得太大,想下船的时候可不大好下。
春去秋来,一载复一载。
金秋十月。
苗阿水坐在太爷膝前的小凳上,听太爷含含糊糊地跟他讲行走江湖的老经验。
太爷是老江湖,从孤身一个给人当趟子手,到自己收徒弟,招揽高手,一手打造了他们苗家镖局的金字招牌,那是相当不容易。
他们海原县,最大的镖局就是苗家镖局,连周围镇子上的大老爷走镖,都经常找到苗家。
苗阿水特别崇拜太爷,前几年一直跟太爷一起在山里学武,今年十六岁,武功初成,太爷年纪也大了,他们爷俩下了山,他今日便要跟随父亲去走第一趟镖。
此时不禁有些紧张。
太爷拉着曾孙,给孩子讲江湖切口,讲各地的规矩,讲进了城要先怎么拜码头,在荒郊野岭遇到古庙孤坟怎么喊号,路上住店,遇见生店如何,遇见熟店如何,真是讲也讲不完。
苗阿水听了一肚子的江湖经,早早就斗志昂扬去找他爹,想着自己已经长大了,终于能帮得上阿爹的忙。
进了院门,他爹正晨练。
苗阿水看着他爹一如往常,晨练完,还叫上他一起吃早饭,他爹一口气吃了三个大煎饼。
他娘……还没起。
怎么印象里以前每次阿爹走镖,阿娘都早早就起身收拾行囊,总恨不能给阿爹带上所有能带的东西。
可其实行囊都是好久之前就备好的,没必要再准备。
从阿爹出门第一日起,阿娘就坐立不安,隔几日书信不至,阿娘就要以泪洗面。
苗阿水从小跟太爷认真学武,其中很大的动力就是将来能替阿爹去走镖,好让阿娘少流点眼泪。
早饭吃到一半,他娘终于醒了,一出来就塞给他爹一张纸条,他爹应了声收好。
“阿水,来,跟爹走镖去。咱们要走海原县到玉县这一条线,这条线极好走,玉县那边精盐便宜的很,回来可以买点精盐。”
苗阿水:“??”
健壮的骡子拉着高高大大的车,车上飘着苗家镖局的旗子,旗子他看着眼熟,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多了两把交叉的剑型标识。
阿水爹叹气:“咱们镖局还是太小,地方也偏僻,人手还不多,今年又没评选上星级,要是评上星级,能免三年加盟费。”
苗阿水:“……”
好吧,反正开始走镖,他要牢记太爷交给他的江湖经验。
走镖需得低调,不能太高调,容易被各路英雄好汉给盯上。
苗阿水扫了一眼,见所有的镖师趟子手都穿着鲜亮的衣服,上面都绣了苗家镖局的字号,连他也被套上了一身。
“……”
一路出发,苗阿水所有的江湖经验都没有用上,事实上他连眼睛都不够用了,第一次发现自己确实没见过世面。
原来走镖是这个样子。
没走多久,居然有十几个镖局汇合在一起,个个兵强马壮精神健硕,浩浩汤汤地出发。
他们也不用餐风露宿,每走百里,准有悦来驿站在等着,总能恰到好处地吃到香甜可口的饭菜。
苗阿水看着他爹娴熟地过去和一个不认识的大爷套近乎,没一会儿两个人就就着一份叫《悦来月报》的报纸,讨论起江湖上这一次武林大会,泉剑山庄是不是还要收一堆各种‘状子’。
还有沈门主的金刀门为何忽然全面撤出京城,向北迁徙,是不是同最近刚刚举办过的,《侠以武犯禁思辨会》有关?
他阿爹和一位老大爷聊得风生水起,他是一个字都没听明白。
这时旁边有个比他年纪还小的小年轻,忽然大声问他哥哥:“范少侠说的没有错,武功本来就是厉害的兵器,就如那些刀剑一般,想要让这些兵器能保护自己,又不让自己受伤,就是要核定兵器持有者的资格。”
“人品不过关,就不该习武!”
苗阿水:“……”
这年头,连该不该习武都有人管了?
第六百章 江湖
什么人能习武,什么人不能习武这种事,那是管不了。
不过,既然是思辨,是辩论,当然是什么都能说,什么都能提,对的错的,都拿出来讨论讨论,那肯定没多大问题?
玩家们种田规模扩大以后,办报纸玩辩论,自己今天正方,明天反方,那是毫不在意,却折腾出一票特别真情实感追更的读者。
这会儿,就有兄弟两个吵吵起来。
周围大人们都看着他们折腾,谁也不搭腔,老江湖们都清楚得很,这种讨论,目前那就是空中楼阁,讨论着玩呢。
“不过你们别说,前些年沈侯爷想和朝廷合作,给江湖立个规矩,折腾了半天也不见有效果,可现在我到觉得,泉剑山庄不显山不露水,从来不说要给别人立规矩,他们只是自己守规矩,可这江湖,好像和以前比,好混一些。”
驿站里坐的都是各地的镖头,镖师,“就说以前,走一趟镖那真是拿命去搏,我每一出门,家里婆娘都当我脑袋已经掉了,现在呢,虽然悦来速递要的加盟费着实是有点贵,可是人家贵的我们没话说。”
“路,人家给修好。一路上人吃马嚼的都给你准备妥当,可能遇到的危险人家提前拔除,生意,人家也给招揽,而且人家说的没错,咱们大家伙联合到一块,一起讨饭吃,这饭才能吃得好,吃得饱,吃得舒坦。”
“如今我是轻轻松松就把钱赚了,比以前赚得还多。”
一行人很快跑了题,杂七杂八地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
苗阿水到是听出来,这几年江湖上又多出一个武林门派,叫泉剑山庄,竟仿佛能同金刀门争一争长短一般。
他自小就喜欢习武,一听这些事就精神倍增,目中忍不住流露出一点羡慕之意。
可惜他们家的武功就是普通的刀谱,太爷爷以前当兵的时候,上官传给他的,他也就一路传承下来。
他爹根骨不错也用功,他的根骨也不错,可是练家里的刀,最多也就是能让他们苗家的镖局在这偏远地处混一口饭吃。
想和名门大派的弟子一般去纵横江湖,那可真是不容易。
苗阿水耳听八方,到是没有放下警惕,一直特别关注自家货物,或许是看出儿子有点紧张,阿水爹笑了笑,给他塞了一叠悦来小报,让孩子去旁边玩。
阿水到底年纪小,心中对什么都好奇,此时虽还记挂着出门在外要警惕,但扫了一眼小报,正好看到里面写一则小故事,故事的主人翁居然也叫阿水,他登时就忍不住被吸引了去。
苗家太爷是个极有见识的老人家,他自己不识字,可解甲归田以后就按着儿子读书,后来有了孙子更是要求孙子也读书,无论能不能考功名,书是必须读,所以苗家的孩子们别看都是武夫,却个个识文断字。
现在苗阿水看报纸上浅显直白的小故事,一点问题都没有。
故事里的阿水是个农户家的普通少年郎,一场天灾,家里断了炊,他便只能带着病弱的爹娘去逃难。
逃难路上遇到被逼嫁给跛子家暴鳏夫的阿花,为了给爹娘治病想去做抢匪,偏偏又下不了手的小柱,遭遇了很多大家都可能曾经遇见过的麻烦,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绝处逢生,挣扎着活下去。
整个故事的基调却十分明朗可爱。
少年的鲜活跃然纸上。
苗阿水看着故事里的阿水虽然平凡,却有自己的坚持,小小年纪不畏强权,敢为了弱小的阿花智斗强盗,便激动得握紧了拳头。
等到后面,阿水意外遇到一位大侠,大侠看他们几个品行不错,又听阿水说,他想要变强大,想要有保护大家的力量,所以就指点他们去了一个地方——玉县,玉山泉剑山庄。
苗阿水:总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但是苗阿水已经完全沉浸在美好的阅读体验里,根本没有心思去想别的。
故事的走向让人特别痛快。
阿水和小伙伴们的个人能力飞速上升,他们在新地地图中过得如鱼得水,阿水的资质很好,学武特别快,很得师长的欢心,一步步成长为最优秀的弟子,在学院大比中拔得头筹。
苗阿水一时带入进去,简直不要太开心。
接下来的剧情也很有趣,阿水和小伙伴们江湖历练,扬名天下,当初欺负过他们的人都受了报应。
他看得入了迷,幸亏这是亲爹带着亲儿子,换成别的镖局,非得被提着耳朵训斥一通不可。
初出江湖的苗阿水还比较幸运,他一口气拿到这一叠报纸,报纸上连载的故事能一口气追完。
但大部分少年人还是要一期一期地去追读。
至于那些不怎么识字的就更惨了些。
报纸上连载的小故事,是玩家写的,这位玩家在现实中写的网络小说只能说是一般般,没想到跑到游戏里一连载,顿时引来无数追捧,从江湖人到市井的升斗小民,人人都很喜欢,让他很是满足。
当然,小故事里夹带点私货,宣传宣传泉剑山庄,那肯定是顺带的,并不是主要目的。
深秋时节,还没到最冷的时候,不常下雨,只是风大了些,虽不是走镖最好的日子,却也算得上宜出行。
驿站这边一向是外松内紧,别看镖师闲坐吃饭聊天,可其实停放马车的停车场是半封闭的底下结构,看守严密不输大牢。
周围巡逻人员也都精干。
一条路上各个关卡都有岗哨值班,正经的劫匪离这片还有百八十里,消息就传扬得到处都是,镖师们待在驿站,都是省心得很,这是根据泉剑提供的路线,大家一起走了无数次镖以后才得出的经验。
骤然间,一声尖锐的警哨声响起。
阿水爹和其他镖师一起起身,都走到院子里去,随着哨声此起彼伏,越来越近,不多时就有两个青衣的杂役过来道:“东南三十里外的关卡有三十六个劫匪经过,根据探查,其中有一个二流高手,两个三流高手,所以前面示警,请大家注意。”
镖师们到是没多紧张,有几个还有点兴奋:“我这都有七个多月没遇见过这么不长眼的了!”
苗阿水紧张得抓紧自己怀里的刀,阿水爹到是笑道:“没事,就是以防万一,提醒一二,大约根本到不了咱们跟前。”
“对方的底细都给摸得一清二楚,这会儿没动手,恐怕是怕打坏了地面什么的影响咱们赶路。”
苗阿水完全没听懂。
但是他阿爹已经回屋去睡下,他也迷迷糊糊闭上眼,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有人点起了火把,青衣杂役过来道:“前面交上手了,劫匪里隐了个一流好手,我们距离太近,大家辛苦一下,连夜迁到备用的安全驿站去。”
此时,苗阿水已经能听到远处马鸣声,呼喝声,隐隐有鸟雀惊飞,刀光剑影,但驿站这边却忙而不乱,每一辆车该在的位置都没有丝毫错漏。
等所有马车都上了路,苗阿水看道边站着几个人,衣服特别好看,模样也俊,路过的镖师都对他们行礼。
“我好像看到杨先生也在。”
“十月到了,杨先生每到这个月份都要来这边看红枫,算那群劫匪倒霉。”
阿水爹特意指点阿水,让他看到那位杨先生。
那竟是个很漂亮的女子,很随意地立在石阶上,似乎注意到他的视线,竟看了过来。
阿水脸上一红,这女子可真漂亮。
他目光闪了闪,随即大惊,高呼:“小心!”
只见前方不远处灌木丛里忽然飞出一把刀,刀光映亮了长空,阿水一颗心都要蹦出来,心底忽然涌起无尽的勇气,他要——
阿水还没扑出去,漂亮姑娘只甩了甩袖子,那刀就连带着人瞬间飞入灌木丛,旁边七八个长袖飘飘的少年少女齐刷刷挤了过去。
似乎有一声惨叫,又似乎没有。
阿水:……
太爷的江湖经验:行走江湖,遇见漂亮女人,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好歹太爷的江湖经验应验了一条。
杨玉英不光是想看红枫,更是被林星舒给烦出了玉山。
这两年泉剑山庄不断发展壮大,已经重整了两次,如今泉剑山庄分为内事堂,外事堂,监察司,后勤堂几个大版块。
其中外事堂下面又涉及经济司,论剑堂两方面。
经济司囊括悦来系的一系列生意,从客栈,到报纸,到情报网,再到如今已有成庞然大物迹象的悦来快递驿站体系。
除了悦来系列,辖下还有其他餐饮,海外贸易等一系列的生意。
论剑堂要应对目前江湖上的种种纷争,也是千头万绪,并不轻松。
杨玉英一向只负责内事堂辖下的学堂这一部分,但只要人在玉山,就总免不了要承担很大一部分林大公子该承担的责任。
这几个月,金刀门在京城的布局,因为朝堂变故全部出了问题,这两年在江湖上,也不复金刀门一家独大的情况。
越是出现变动,金刀门越是要彰显自己的威仪。
泉剑山庄也在多地同金刀门起冲突,双方虽然克制,但彼此试探性地攻击持续不停已有一段时间。
杨玉英相信沈周是个相当聪明的人,年纪大了,也是聪明人。
一旦发现泉剑山庄已经不可能被压服下去,大家自然会坐下来谈,谈出众人都可以接受的结果。而这个时间应该能控制在一年内。
山庄里各类事务实在多得数都数不清,杨玉英干脆就甩下林星舒自己出来逛一逛。
林大公子的命运已然被彻底改变。
她为什么还不能轻松轻松?
驿站里有人偷袭的小插曲,也没影响到杨玉英的好心情,只是这么一闹腾,消息都传出去,林星舒的信天不亮便到了。
信上只有一行很清秀端正的字——‘武林大会召开,地点:玉山。速归。’
杨玉英把信一合,决定再去江南走一圈,回去正好参加武林大会,顺便把玩家们苦心孤诣整理了半年多的,江湖发展一揽子计划拿出来讨论讨论。
苗阿水跟着镖车一起去到玉县,看着他阿爹简简单单地交接完货物,又跟着另一批镖车押车赶回家乡。
等回到家,苗阿水看着整理各地土特产的爹爹,眨了眨眼,忽然觉得,其实他没必要太着急。
像这样的押车工作,阿爹再干个三十年也没问题。
他不如出去闯荡江湖?
如果能和故事里的阿水一样,也拜名师,入大门派,学一身好功夫来行侠仗义,那就更好了。
一干玩家是没听见苗阿水的心声,要是听见,非要拉着他大呼知己不可。
想他们一开始玩‘梦江湖’,那都是带着对武侠小说美好的憧憬和幻想进来的,想的都是快意恩仇,纵马飞跃山岗,彻夜楼头醉酒。
结果一玩起来不要紧,江湖的确有江湖,但他们闯荡江湖之前,先就莫名其妙地做起各种案牍工作,而且工作永远做不完,比社畜还要惨。
幸亏,武功还是有的。
轻功也是有的。
俊男美女同样应有尽有。
同样也有诸多的琐碎,很多读武侠小说时读不出来的东西。
没多久,武林大会顺顺利利地在玉山召开,照例还是那些门派,长老们带着看好的弟子过来凑凑热闹。
却没想到,泉剑山庄作为举办人,竟把这场大会开得很是肃穆。
甚至专门请墨谷的四位弟子将所有人的发言记录成册,刊印存档。
到一时让大家稍稍紧张起来,至少说话时要在心中多转几圈再吐出口,不敢轻易落人话柄。为此,好些人面上不显,心中却是腹诽。
不过在吃住方面,到是从名门大派,到没多少知名度的小武林世家,都颇为满意。
各门派出面处理好彼此之间的矛盾,循例让各家弟子出面比斗几场,既显摆自家弟子,也探探别家的底细,没想到,泉剑的林星舒和杨玉英两位正副门主,居然分别挑战了一回沈周沈侯爷。
沈侯爷武功盖世,多年来都是公认的天下第一,已经至少有十年,没有敢来挑战他。
林星舒和杨玉英不过两小辈,再多加两个一起动手,败北自是应当。
这两场,沈侯爷的确是胜了。
却是惨胜,半点不轻松。
第六百零一章 传承
比武就在玉山山巅。
山巅上一片桃树林,十月份的桃树枝条茂密,翠色逼人,今年刚挂过果子,是泉剑弟子们的最爱。
沈周胜了两场,却是脸色灰白。
林星舒和杨玉英都败了一招,照样神色淡定如常。
周围围观的人面上都道沈侯爷宝刀不老,果然厉害,可心里全明白,这世道要变了,金刀门所向无敌的日子要没了。
林星舒现在还打不过沈侯爷,可他才多大?
杨玉英现在也还打不过沈侯爷,可她又才多大?
何况两个人联手的话,天下都可去得!
泉剑山庄的顶尖战力在这里摆着,其他弟子,像范向北,范向南,叶咴咴,等人,这些年行走江湖,做出的大事也是车载斗量。
都说金刀门底蕴深厚,但这段时间双方碰撞,分明是泉剑山庄占据上风。
不过,在众人看来,泉剑山庄比金刀门可和气得多。
而且这样的‘群雄逐鹿’,总比金刀门一方独大要对大家都有利,泉剑山庄庄主提出来的秩序问题,对大家都不绝对算是坏事。
江湖混乱,于他们这些家大业大的名门正派,又能有什么好处?
泉剑山庄本身就是练剑的名门正派,总不可能真鼓动朝廷颁发什么禁武令一类的规则,祸害江湖人。
唔,在这方面,其实林星舒和杨玉英都没多少节操,之所以采取温柔的方法,希望大家彼此都能得到好处,纯粹是现实情况决定的。
如今朝廷的势力和武林的势力相对平衡。
武林虽然呈现出些许乱象,但大部分人还是向善,大多数门派都是门规森严,杨玉英对当下这些武林中人,还是满看得过眼。
这一次武林大会圆满完成。
第二年秋
泉剑山庄为代表的十五个大门派,并七十八个小门派,共赴京城参加了由朝廷两位亲王和六扇门组织的一场联谊会。
联谊会这个名字,是玩家范向北取的。
大家都还觉得挺通俗易懂。
之后差不多有一年多不到两年的时间,朝廷和江湖不停地扯皮,最后制定出一套协议。
协议很长,规定了各自的权力和义务,主要是给习武的人套了个圈圈框框,要求各大门派都要约束各自的弟子,一旦弟子做出违背原则的事,天下共诛之。
总体思想到是符合‘平等合作’四个字。
玩家们翻开协议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这么个四不像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好似连武侠小说中也没找到类似的东西。
他们读的武侠小说里,江湖势力昌盛,那就没有朝廷什么事,如果朝廷力量强大,那就没有江湖什么事,还真是少见这种江湖和朝堂颇泾渭分明的情况。
杨玉英笑道:“协议只是协议而已,还是现在有习武天资,有资源,有传承的人比较少,各门派也是敝帚自珍,或许将来习武能成为一种普通的选择,绝大部分思想正常的人都能得到习武的机会,也能有用武之地,或许这协议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也就没人敢肆意地依仗武功去行凶。”
“至少看看咱们玉山脚下,秩序多好?世道多太平?连八十岁的老人也会一两手本事,稚子也无人敢小视,大家安居乐业,谁会故意寻衅滋事?”
林星舒笑道:“怎么,玉英小姐还想让泉剑山庄成为天下习武之人的圣地?”
杨玉英诧异地扬眉:“我怎么知道将来泉剑山庄会变成什么样子?泉剑分明是按照你的意志在发展的,它将来是何种模样,要看你,而不是我。”
她只要自己看得顺眼,过得舒服就好,哪里有那么大的野心?
只要林星舒平安无恙,开开心心地活着,一直念头通达,她的拯救任务便是完满完成。
林星舒一下子笑起来。
杨玉英看了他半晌,轻声问道:“你有没有认出我?”
林星舒眉眼舒展:“我早就说过了,你像是从我梦中走出来的女孩儿,从第一次见你,我忽然感觉到了眼前世界的真实。”
杨玉英眨了眨眼:“你上辈子是个讨厌鬼,一张嘴最会哄女孩儿开心,整天以欺负朋友为乐,占便宜就没够,吃亏绝对不肯,有什么事都藏着掖着,特别不敞亮,总让人操心,唯一的优点是真心尊重女孩子。”
林星舒叹道:“那……看来我运气还不错。”
有朋友可以欺负,有人愿意为他操心,那应该是很不错的人生了。
之后很多很多年过去。
时盟公司各类全息游戏越来越多,‘梦江湖’到依旧火爆,而且还是父子两代,夫妻两口子都喜欢玩的居多。
过了几年,他们还遇到了朝代更迭,各大门派避世隐居,门人弟子显少出外参与乱世,唯有泉剑山庄,照样行侠仗义,庇护一方,始终在维护武林的秩序。
再到后来,有感于各大门派敝帚自珍,武学传承日渐断绝,泉剑建立藏武楼,将武功秘籍公开,以供天下人修行之用。
再之后几年,各大门派也竞相效仿。
唯有一点,若想修习武学,德行操守需得过关,至少要有村子里德高望重的长辈,左邻右舍的作保,不能是作奸犯科之辈。
至此,武林可以说不复存在。
习武变成很普通的一件事,和读书识字一样,只看资质如何而已。显少有那种习武之后就不遵法纪,动辄与人争斗的事情发生。
八月十五,正值中秋。
今日却是大雨倾盆。
萧安然心口扑通扑通狂跳不止,目光略有些呆滞,抬头看了一眼,只见眼前有个古装美少妇正立在黑板前面,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奋笔疾书。
一大串的数学公式看得她有点眼晕。
萧安然心下十分奇怪,她刚刚高考结束,考了一个不算太糟糕二本大学,暑期和哥哥一起坐车去衡水湖玩,半路上忽然有一辆罐子车撞过来……
再然后,再然后……怎么又回了教室?
而且,老师也不对。
她家数学老师分明是个秃顶,略有些矮胖,脾气特别好的中年男人。
萧安然掐了自己一把,生疼。
她脑子里胡思乱想,人却不敢动,老老实实听先生讲课,虽然先生说话声调语气都与她所熟悉的不同,可竟然能听得懂。
萧安然听着听着课,目光瞬间发直——第一排左边窗口一个戴着奇怪帽子,穿着也颇为奇怪,有点像道袍的女生,趁着老师背过身的瞬间,忽然从椅子里窜出来,一踩桌子就上了屋顶。
这女生像蜘蛛一般,吸附在屋顶上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然后朝下面招招手。
萧安然就见自家同桌,还有好几个学生齐刷刷从抽屉里,袖子里,桌子上掏出了些东西,嗖嗖嗖向上扔去。
那手法迅疾如闪电。
偏偏这好几个人一起投掷,楼顶上那位蜘蛛女孩儿一搂手,居然一个都没有漏掉,全抄在手中,就在屋顶上转来转去,一通粘贴。
很快,屋顶上就出现繁星点点,星河一片。
武林高手?
萧安然看得一愣一愣的,可教室里所有学生都不当一回事。
先生一回头,那姑娘瞬间坠落,又坐在了座位上,先生看了她一眼,也没多说什么。
半晌,叮叮当当的铃声响起。
“安然,快,去占个好位置。”
萧安然手腕一紧,她同桌拖着她直接从窗户里钻出去,她只觉得宛如腾云驾雾一般,身体一轻,整个人就被拽着下了三楼。
她顿时被吓得脸色煞白,萧安然有一个小毛病,不管做什么事都慢半拍,虽然已经吓得快要昏过去,可她居然一时间也没尖叫出声。
似乎恍惚了许久,又似乎只是片刻,就见周围那些学生们都和下饺子一样飞落到地上,拔足狂奔……狂飞?
越过山岗,飞跃湖泊。
萧安然惊惧过后,就发现自己的身体轻盈得很,随着同桌的拉拽,体内暖流涌入双腿,竟也是一点地便飞跃到半空中。
居高临下,她的恐高症竟是没发作,还很有凭虚御风的潇洒。
“哇!范师兄!”“好帅!”“叶师兄,快,快!”
刚刚落地,萧安然就听到震耳欲聋的叫好声,抬头一看,满腔愁绪疑惑顿时也抛到脑后。
两个个蓝白相间道袍的少年正一左一右在一座巨型塔楼上飞跃。
他们二人手中都执长剑,间或相击,间或分离,虽离得远,可那样精致的眉眼,俊美的容貌,优雅而潇洒的气度,却让萧安然迷醉。
这简直比那些明星小鲜肉们帅一百倍!
片刻,范学长抢先一步落到塔尖,一扯红绸,无数金丝银线缠绕而成的花朵洋洋洒洒地落下,学生们欢呼一声,飞起来去抢。
萧安然也本能地一伸手,呛到两个。
“中秋快乐!”
“合家团圆!”
随着范,叶两位师兄一人一边,拉着红绸从天而降,只见漫天烟火盛放,音乐响起,远处花车徐徐而至。
车前车后无数人载歌载舞。
人人身体轻盈,身手敏捷,前排舞剑的剑法出众,萧安然都能看得到残影。
“哎呀,武科的假期作业肯定有孟先生的清风三十六式,我猜我学的根本是假剑法,孟先生的清风剑法到底怎么做到比回风剑还快的?我听先生讲的那些窍门,根本就是听得懂,做不到!”
“现在就想吃想玩,能不想那些可怕的东西不?”
萧安然:“……”
她稀里糊涂地在班里混了一日,终于混不下去,毕竟放学要回家,可她根本没有记忆,不知道怎么回家。
幸好先生们没把她当可疑人物给抓起来。
最后一位据说精修幻音功的先生,来看了看她,她脑子里嗡的一声,就昏死过去了。
等萧安然醒过来,她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回到了自己的家。
电灯,沙发,简约的大理石装潢。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可是那位范师兄就坐在椅子上,一边削苹果,一边冲着她笑:“来,吃个苹果。”
萧安然有点愣。
范师兄叹了口气:“我本来以为你是游戏玩家,只是不知道自己在玩游戏,但你能被催眠,玩家受保护,哪怕被催眠也只能得到游戏中的记忆。”
“所以,很不幸地通知你,孩子,你可能是穿越了。”
萧安然迷迷糊糊地和范学长谈了许久。
她简直不敢置信,这里竟然是虚拟网游的世界。
那些活灵活现的同学,一部分是npc,另一部分则是玩家。
范师兄幽幽道:“我要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游戏时间三天后,这一款网游将要关服,我也不知道关服后,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存在,如果存在,我们这些玩家操控的角色又是什么样的情况。小姐,祝你好运。”
萧安然怔了半晌,浑浑噩噩地回了教室。
教室里正在举行别开生面的大比武。
大半夜的,萧安然又跟着同学们去爬玉山,要在月亮最圆的时候,去泉剑山庄的君子之约的碑石前面,奉上自己抄写的最漂亮的君子之约。
据说所有学生在开始学武之前,都要恭恭敬敬地抄写他们和武学先生以及长辈亲友签订的君子之约,宣誓自己会善用武功,绝不做祸及他人的事。
萧安然:这样的约定真是可爱。
紧紧张张,战战兢兢,过了三天,萧安然没看到天翻地覆,也没看到洪水奔流,甚至连范师兄都一切如常。
她试探了一下,范师兄只是忘了‘网游’,还有‘穿越’之类的事。
自己也并不是什么穿越的,只是练功没练好,导致精神错乱,必须每日静坐,勤修静心的内功。
萧安然渐渐也便认了命。每天认认真真地学习,现在她有特别多的功课要补,补历史,补国文,补各种武学课程。
补课间隙,仔细一想,到还是觉得,这个世界秩序井然,习武之人很少行凶作恶,女子不受歧视,比起纯粹的古代,她一个姑娘还是喜欢这样的世界。
而且这里全民习武,她和同学出去买个煎饼果子,摊煎饼的老汉都以掌风掌控火势。
科技也较为发达,虽然有朝廷,还有皇帝,可百姓的生活还是很安逸,规矩也十分宽松,民风还远比不上她的世界开明,但比起她印象中的古代,已经算是文明进步了。
她只是希望,哥哥平安无恙,家人都还安康。
第六百零二章 恶婆婆
杨玉英坐在泰山脚下的木屋里,桌上清茶一杯,香气袅袅。
夏志明躺在床边的软榻上,人也不知是梦是醒,反正躺了有两个时辰,一动不动,若不是胸腔起伏,呼吸还有,怕是会让人以为,他已经死了。
林官去了有三个日出日落。
杨玉英手指微微发抖,握住套在指尖上的一个小小玉扳指。
她犹豫得厉害。
杨玉英知道事情始末,林官的未来不在此地,而在无尽的位面中,他的一段旅途的终点,是杨玉英最熟悉的地方。
他的死亡,铸造了元帅的未来。
可是,元帅真的是林官吗?
杨玉英认识的林官,除了那一张脸,又有哪一点和元帅相似?
“他是林官,也是元帅。”
就如,杨玉英是元帅的杨玉英,也是大顺朝的杨玉英,度过了漫长的时光,度过了无数个世界,她也不会变成另外什么人。
杨玉英一使力,手中茶盏崩裂,茶水喷溅在指尖上,心里说不出难受,她向来没心没肺惯了,还真少有这么不痛快的时候。
按了按扳指,终于还是尝试了下,以微弱的灵力拨动扳指上星罗密布的线条。
整个扳指上浮现出一缕薄薄的烟雾。
杨玉英的灵气瞬间被引走,身体里每一寸肌肉都开始酸痛,每一分灵气都涌出体外,额头跳动,脑袋里和针扎一样痛。
以林官的气息为引,努力去拨动时间线,她想回到过去,回到更久远的时候,真正改变林官的命运,延续他的生命。
这个扳指是时盟禁区隐藏的一件被封禁的法器。
据说它是诞生在时空长河中的灵物,是无数世界源头里生长出来的东西所制作,通过它,杨玉英能自由地穿梭无数的位面时空,漫游世界。
但既然被封禁,自是不该存在。
使用它也必须要付出代价。
杨玉英到是没感觉到她会付出多大的代价,最多就是消耗了些灵气罢了,但……
要怎么才能从最初改变林官的命运?
只有不让他诞生一个途径。
难道杨玉英,还能让一个没有命书的人,拥有命书?
就算她当真手段通天,真的改变了林官的命运,元帅呢?元帅会怎样?元帅是不是就此消失,不复存在?
自己呢?
杨玉英松开手,拿了一只茶盏,喝了一口热茶。
在上一个任务世界,她似乎改变了林星舒的命运,反正任务是完成了,奖励也拿到了,可是林星舒还是自然地陨殁于他的三十岁。
与天命抗争,当真能胜?
杨玉英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山脚下溪水潺潺,神色渐渐放松了些许。
有什么不能胜的?三十岁又如何?
林星舒的所有生命,都灿烂精彩至极,他自己很满意,三十岁亡故,也并无遗恨。
那些复杂的,让人永远想不清楚的命题不适合她,她如今是一枚元帅或者某些大能操控的棋子,那她便做好棋子的本分便是。
世间聪明人万万千,她不那么聪明,或许真的做不了那掌舵的人,只是,如果是元帅来掌舵,她到愿意做他的旗幡。
未来无论面对的是什么,走便是了。
杨玉英起身,走到夏志明身边,推醒他:“走,带林官回家。”
夏志明轻轻点点头,忽然问:“他的未来如何?”
“精彩绝伦。”
杨玉英摸了下扳指,轻声笑道。
在上个任务世界,最后那一段时间,杨玉英和林星舒相处的时候,其实已经想通了很多事。
她想,林官只是走上了他的道路,那条路一定很精彩。
当时他们两个人相依为命的那几年,林星舒的脾性越发像林官,也越发像元帅,有一年,原主的身份曝光,人人都知道她是青楼出身,只是浮云楼里养的小小丫鬟。虽然世间传颂起当年风尘侠女救英雄的传说,可世人终归是以轻蔑的目光看她。
风尘女子,谁能给多少尊重?
后来原主的爹娘找了过来,要为她说一门亲事,听闻是家里早就定好的亲,对方到也不很差,不说名门世家,却是大户人家的庶子。
那人跟着来,表面斯文客气,只见面没说三句话,便叮嘱她——‘将来入了门,莫要沾染那些风尘气,勾三搭四的毛病不能有,悉数得改了才成。’
杨玉英其实真没心思和这些人纠缠,虽然不是真特别不在意世间的恶言恶语,对那些言语经常觉得颇为讨厌,但也没有非去较真的意思。
林星舒却是勃然大怒,当即痛骂了了来求亲的那人一顿,又作文章,作诗赋赞美杨玉英,那些文章,那些诗赋,除了休言女子非英物,俗子胸襟谁识我一类的外,此时她都不好意思去回想,着实是有些拍马屁的嫌疑,偏那人理直气壮的很。
杨玉英也是才知道,这人居然是这般脾性。
估计那些觉得他乃世间佳公子,君子无双的文人大儒们,当时看到他怼人的模样,也是十分崩溃。
“也不知后世芸芸众生,记不记得他林星舒其人?”
至少泉剑的弟子们,必然能永远记得他。
……
窗外寒风瑟瑟。
房间里桌椅凌乱,杯碟落地碎了一片,地面一团污渍,整个房间空寂的有些可怕。
杨玉英眉心一阵跳动,腹中绞痛,浑身被汗水糊满,身体一丝力气也无,衣摆上,膝盖上全是血污。
她多少年来,从来没有这般凄惨过。
果然,通过扳指穿梭位面,是要付出巨大代价的,其实也不光是因为这法器的缘故,似乎只要杨玉英试图去追寻林官的踪迹,命运就会先送给她一些麻烦,虽说以杨玉英的心性,到也不至于解决不了。
可总归是相当恶心人。
她轻轻活动脖颈,落在肩膀上的发尾夹杂了几根白发,没有半点光泽,摸了摸头脸,再小心翼翼地活动四肢,现在看来,身体虽然虚软无力,却是并无残疾。
杨玉英这才松了口气。
在没穿梭之前,她都怕她穿成个瞎眼瘸腿的模样,行动不便,那才当真是地狱级别的难度。
如今情况还不算太糟糕。
杨玉英勉强坐下来,整理脑中慢吞吞,一点点向外钻的记忆。
原主也叫杨玉英。
她出身偏远乡村崔家庄,祖孙三代赤贫,家里穷到连裤子都要几个姐妹合着穿才行,读完初中,她就被族姐介绍出外打工。
所谓的打工,也只是去县城的工厂里做做衣服鞋袜,糊个火柴盒罢了。
十七岁上,她便回乡嫁给了同村的张斌。
张斌也是村子里出去打工的人,两个人经家里父母介绍,见了不过三次面就收拾衣服行囊搬到一起住,算是成了家。
十八岁生下一子,取名张星星。
这样的人生经历,和村子里差不多年龄的小姐妹们没多少差别,村里的女孩子大多数都是如此,长到一定年纪就结婚,生孩子,到了年纪才去领结婚证,甚或一辈子也没个领结婚证的意识。
从此照顾丈夫,抚育孩子,操劳家务,直至死亡。
原主本来也没什么特别的。
她很爱自己的孩子,从此更努力去工作,把最好的一切都给孩子,和大部分母亲一般,想要让自己的孩子能走出一段不同的人生来。
命运却仿佛在折腾她。
她丈夫张斌,是个能说会道的漂亮人物,虽然出身不太好,可是很会长,结婚的那几年,原主对他照顾得好,家里有好吃好喝的先紧着他,他的衣服虽不算贵,可永远都是干净舒适,也是正经的牌子货。
原本骨瘦如柴,皮肤粗糙暗沉,看起来颇为一般的男人,短时间内就好似得了仙露滋养,连头发都养得乌黑漂亮,好底子彻底显露出来,乍一看竟是不比那些娱乐圈的小鲜肉们差。
张斌相貌堂堂,比原主会来事,因着在家哄父母哄得多,甜言蜜语说起来那是相当娴熟,他又聪明,咬咬牙拿钱出来考了驾照,在海城找了一份做司机的工作。
一开始就是普通司机,后来因为长得好,居然阴差阳错地被选到了总裁身边去。
原主一开始还觉得很开心,好像看到自己命运从此改变,家里条件好了,至少儿子的生命会和他们夫妻完全不同。
她每天更努力地做家务,晚上熬夜做手工帮着赚些零花,生怕丈夫手头紧,在外头让人瞧不起,再困难也没少了丈夫的衣服鞋帽,每日都把张斌打扮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三天前。
原主送了儿子去美术班学绘画,趁着儿子不在家,便去旁边一家饭店里做洗碗工,可刚到饭店,就看到了她丈夫张斌。
张斌怀里搂着一个长发飘飘,穿了一身说不出好看的雪白连衣裙的女人,脸上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温柔缱绻和疼惜。
原主脑子里当即就爆了一样疼。
她只记得原主冲过去,却被推倒在地,还被几个人暴打了一顿。
之后的记忆就有些不清楚,她好像是迷迷糊糊回了家,浑浑噩噩了两天,就在刚才,张斌回来和她大吵了一架,把家里砸了乱七八糟。
很明显,原主本来怀有身孕,现在已经流产,人也因此失去了生命。
杨玉英捂住眼睛,沉默半晌,站起身进了卫生间,打开水龙头使劲洗了把脸,洗去脸上的汗水,手上的血污。
她一动,身体就酸痛的厉害。
从腰身,手臂,腿,简直没有一处不难受。
杨玉英深吸了口气,朝着镜子里看过去,只一看,就忍不住露出个无奈的表情来。
原主今年二十九岁。
可镜子里的女人像是四十岁的模样。
眼窝深陷,黑眼圈很严重,皮肤苍白而粗糙,嘴唇干裂,一双手更是布满了老茧,身形佝偻,本来有近一米七的个子,此时乍一看,到好像只有一米五。
杨玉英迟疑了下,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原主这经历,这场面,有点熟悉。
她一边想,一边洗了个战斗澡,按照原主的记忆,从内到外翻出一整套没上过身的衣服换好。
才挪到沙发上,慢慢坐下。
这好像是一本小说里讲过的故事。
当年她还和元帅在一起时,看过很多小说,其中一本叫《影后的奋斗》。
这本小说里女主的恶毒婆婆就叫‘杨玉英’。
因为这个,她差点没发脾气让人把这小说给封掉。
当然最后还是没有。
女主叫宋媛,是个清丽孤傲的女孩子,家境非常好,父亲就是那种霸道总裁。
男主是女主父亲司机的儿子,叫张星星,两个人的身份可谓天差地别,但是男主非常聪明,是那种学霸型的人物,而且长了一张几乎没有女人能抗拒的脸。
他和女主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从小就以保护女主为己任,高中时还为了报复欺负女主的同学差点打死人,只是他未成年,年纪小,家里倾家荡产地给他出钱赔偿,好歹没让他付出太沉重的代价。
因为这件事,女主被父母送出国,他也和女主分离了一段时日。
后来男主拼命学习,也出国留学,终于再次遇到女主,与女主重修旧好,奈何男主的母亲说什么都不同意两个人交往。
但男主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娶女主不可,为此说了很多伤害母亲的话,两个人最终结了婚,女主进入娱乐圈,凭借精湛的演技和努力,一路摘下影后的桂冠,得到世间所有人的喜爱。
她的‘恶婆婆’杨玉英最后落了个众叛亲离,得抑郁症,不幸惨死的下场。
杨玉英:“……”
那个女主宋媛,就是张斌,原主的丈夫出轨对象的女儿。
当然,书中有写明,这一切都是误会,张斌和女主的母亲只是好朋友,是知己而已,女主的母亲家境不好,只是长得很漂亮,她初和女主的父亲在一起时,女主的父亲有未婚妻,只是那是商业联姻性质,女主的父亲并不爱他的未婚妻,只爱女主的母亲。
那就是一场灰姑娘和霸道总裁你追我跑的浪漫爱情故事。
只是在这样的故事里,女主身边总要有几个蓝颜知己的存在,原主的丈夫张斌,承担的就是这样的角色。
“我……”
杨玉英只恨自己太斯文,居然想不出什么脏话来痛骂。
她前几天刚替一姑娘,狂怼了个白莲花恶婆婆,今天自己到成了‘恶婆婆’,这都什么事!
只是人家那恶婆婆是真恶毒。
她这个‘恶婆婆’,却惨得过分。
第六百零三章 新生
杨玉英坐在沙发上喘了几口气。
她站起来翻箱倒柜,翻出来张存着,里面有八千块钱。
这八千块钱就是原主藏了整整十二年的私房钱。
她这些年赚回来的工资,除了花在儿子身上的,就是给了张斌,这八千块,还是她每天省吃俭用,从将将紧张的菜钱,饭钱,日常家用里头,一块一块地积攒下来,积攒了十二年才有这么一丁点儿。
杨玉英揣上钱包,从屋子里翻了翻,把原主刚买回来给张斌的衣服,还有准备给她婆婆和小姑子送去的衣服收好打包,径直出了门,去楼下房东家里,把剩下的两个月租金,还有一个月的押金,一共六千块钱要回来。
“哎!”
杨玉英一敲门,房东张老太太就给她开了,看到她的样子,再听她简单一说情况,老人家二话不说便收了押金条,再让她签字说明情况,便把剩余的租金和押金悉数退回去。
他们租住的这地处是城中村,反正也没签订什么住房合同,张斌又一向是个很要面子的男人,张老太太也不怕自己的做法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好孩子,你还年轻,这世上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熬吧,男人靠不住,女人还能靠自己,瞧瞧我,这一辈子没指望过男人,过到如今,日子不也挺好。”
房东张老太太是个良善人,多年孤身一个生活,眼明心亮,因为挨得近,她是亲眼看着原身平日里都是怎么过日子的,往常见到原主,总要劝她对自己好一点,为人自私些不是坏事。
只是原主性子懦弱,对张斌也是真掏心掏肺,从来没听过。
杨玉英捂住眼睛,轻轻叹了口气,郑重对张老太太道:“大娘,张斌另找了个女人,孤男寡女大庭广众之下让我看了个正着,不光这般,您看看我这身上,看看我这脸。”
她把袖子一撸,露出青肿了一大片的手臂。
不光这青肿,只看手上密密麻麻的茧子,张老太太就叹气:“你以前就是太苦了自己,身体是自己的,你这么年轻就不知道爱惜,老了坐下病来,有你难受的时候……以后千万要长个心眼。”
杨玉英默默点了点头,忽然感觉到原主残留下的强烈的痛苦和心酸,她目光一动,轻轻垂下头,稍稍放纵了原主的情绪——猛地抱住肩膀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我的孩子!!”
张老太太一听,这才知道杨玉英居然失了孩子,心里更是难受的要命。
“你,你都这个样子,怎么不好好躺下歇着,哎哟,好歹顾着身体,身体可是你自己的。别管怎么样,不能拿身子开玩笑!”
左邻右舍一时间都听见了。
周围人见这哭声简直有地动山摇的架势,哀痛绝望的情绪让好几个心软的姑娘都忍不住心头酸楚。
杨玉英哭完,摇摇头:“我在这里多待一日,说不得命都要丢掉,张家,张家哪里还容得下我?”
她抹了把眼泪,背着包转头就走。
她刚一走,对门两口子就打开门看了眼,这家妻子是小学老师,文化人,最为感性,看着杨玉英的背影就蹙眉,恶狠狠地瞪了他男人一眼。
“男人,哼,没一个好东西。”
她丈夫是大齐朝经济局的一个小小审计员,往日在家待妻子不说如珠似宝,但也是老老实实听老婆话,在外面从不敢有半点花花肠子不说,那是工资上交,最多就是在鞋底里藏几十上百的零花钱的那类老实人。
现在被媳妇横眉竖眼地骂了一顿,冤枉的要命,对连累他的张斌那是更看不顺眼。
他以前对张斌也不大喜欢,当然,他不承认那是因为张斌长得帅,就是他火眼金睛,早就看出来姓张的不是好东西。
在这片老城区,这家的男人是颇得人心的人物,喜欢下棋,同左邻右舍关系都亲近。
在这等地处,不比繁华地段的钢铁丛林,邻居之间的关系要亲近得多,没用一上午,周围三个小区的人都知道,这边有个叫张斌的男人不像话,不光在外面找了女人,回家还打老婆,把老婆给打流产了。
像这种男人,坏了良心的狗东西,那就是得千夫所指。
却说这天晚上,张斌出了一天车,一下午都小心翼翼地照顾自己那位异性知己李莲,李小姐。
一路奔波着陪着她四下购物发泄心中积聚的暴躁情绪。
期间替她打跑了两次找上门来占便宜的花花公子。
虽然为这样的美人操心,张斌还操心得挺愉快,但是精神上的愉悦,实在抵不过**上的疲惫。
晚上下了班,终于回到家,张斌拿钥匙一开门,竟然没能打开,连钥匙都插不进去。
他登时气得暴跳如雷,只当是杨玉英闹脾气,竟然把门锁给换了,他终于没忍住,一脚踹过去,砰一声巨响,霎时间脚趾剧痛。
张斌疼得一头冷汗,高声呼喊:“杨玉英,你疯了吧,闹什么闹,都跟你说了那些都是误会,我和李小姐清清白白,你自己眼脏,就看别人都脏是不是?什么东西!”
邻居一家正吃饭,让他一嗓子嚎得差点没摔了碗。
“别嚎了,家暴自家女人,把女人打流产的玩意,还敢说别人脏?”
身为老师,这位在学校里管教一群小毛孩子也是心情不大好,忍不住开门冲张斌翻了个白眼,“人家玉英早走了,房子也退了,你行李都扔前头门卫室呢,拿上你的东西赶紧走人,和你这种人做邻居,我都怕再招来什么坏东西,连累大家倒霉。”
张斌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猛地回头,刚要破口大骂,人家邻居已经哐当一声关上门,显然不想听他瞎叨叨。
张斌气得脑仁疼,此时他才回忆起刚才进小区时,平日里见到他都打招呼的几个邻居,看他的眼神分外古怪。
“我草他奶奶的!混账,你给我等着!”
杨玉英是管不着邻居们怎么看那个家伙,也不管张斌有多生气,她还得先想办法安顿好,然后要去找林官。
如今她使用扳指穿梭位面,此乃禁术,属于彻头彻尾的偷渡,没有一丁点儿游戏的帮助,没有携带任何道具,无论是自己在大顺朝本来拥有的的东西,还是游戏系统里获取的东西。
她上一次去寻林官,有系统指引。
可是这一次,她却没得到半点提示。
杨玉英把故事剧情仔仔细细地琢磨了一遍,愣是没找到任何一个像林官的人,主角,配角,反派人物,谁都不像林官。
这具身体还残破不堪。
“哎,就算不是地狱级别的副本,也相差无几。”
杨玉英摸了下额头,汗津津的,嘴唇干涩,轻轻一碰触便疼得厉害。
“先看看哪里适合居住。”
她不肯在城中村原主租住的房子继续住,主要是城中村的环境实在太恶劣,对现在的她来说着实不安全。
杨玉英打出租直奔城市最繁华的地段,找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快餐厅,要了一份菠萝炒饭,便拿出手机开始上网查找信息。
原主的知识面还是太窄,她多年来为了赚钱整日打工,没正经上过学,这世间各类消息知道的也极其稀少。
杨玉英要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把她的身体彻底养好,再考虑其他。
这个世界,目前她所在之处是大齐国,国祚一千三百余年,现任皇帝为长庆帝,司马容旭。
虽然说是皇帝,但如今的皇帝也只是一个象征性的国家元首,真正掌控这个国家的为当朝宰辅文贤。
自从文宰相当政,大齐国如今可谓歌舞升平,社会上大部分地方都已经没有饥馑,寻常百姓但凡不是懒到极点,日子总是能过得不错。
杨玉英闲坐桌旁,品了一口咖啡,咖啡里奶昔加入的不多,砂糖也只有些许,略显苦涩,却也醇厚。
此时清风拂面,手机屏幕上诸多资料化为一道洪流,不停地在杨玉英脑海中交汇。
对于眼下这个中古时代的科技,她如今了解得已经相当多,虽然远比不上星际,但也已经算是步入了初级科技时代。
人类困于地球,向往宇宙。
她读了半晌,抬头捏了下眉心,指尖在手机界面上轻轻滑动。
但是这个世界似乎有点奇怪。
“有点意思。”
杨玉英笑了笑,抄录下一张租房公告,“服务员,买单。”
……
台星步行街
晚上八点刚过,街上的灯火陆陆续续点亮,各个美食摊位上香气滚滚。
九龙包子铺早早把巨大的蒸笼摆在门前,一个又一个的大包子白白胖胖,杨玉英一眼看见,就觉得肚子里的馋虫翻江倒海地闹腾。
她忍了忍,目不斜视地从九龙包子铺门口过去,走过去差不多三分钟,杨玉英叹了口气,忽然悲从中来。
想她杨玉英,当年还做纸片人的时候,都是一等一的好待遇,联邦上下,连那些所谓的贵族论生活之奢侈,也难和她比。
毕竟她是纸片人嘛。
家里的智能宠物就算穿金戴银,吃龙肝凤髓,也没人会闲着无事跑出来指手画脚。
现在在皇城司任职,那也没为了口吃的为难过。
可如今,她想吃个包子都不敢,没办法,就现下这身体状况,饮食必须谨慎,随便乱吃街头小吃,减不了肥是小事,肠胃负担更重,有所伤损,那吃苦中药汤子的时间就更要加长,这可是天大的事。
这般日子,她是真心多过一天也不乐意。
毕竟有林见竹在,杨玉英也通药理,且她现在用这具身体,对身体的了解也十分深刻,原主的身体亏损的太严重,自从离了城中村,就去买了好些中药和补品,准备先把身体给调理出来。
如今成效还不明显,以至于连口包子都不大敢吃。
“咕噜噜。”
杨玉英脚步一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好像不是她的肚子再叫唤,略一转头,就看到一个娃娃脸的年轻人蹲在包子铺门口,盯着大大的蒸笼垂涎欲滴。
响动明显是从他的肚子里传来的。
这人大约二十多岁,身上穿着件藏青色的长袍,相貌俊朗,头发很长,乌黑油亮,拿一条锦带整整齐齐地束在脑后,腰带上配有宝玉,还挂着一颗荧光闪烁的明珠,显然是不缺钱。
可他却也没有掏钱买包子的意思,只是站在包子铺门口流连不去,走一会儿,轻轻地吸一口气,脸上就露出餍足的表情来。
杨玉英忍不住笑了下,她一笑,那年轻人顿时扭头看她,对上眼,杨玉英略一蹙眉,忽感觉有一股力量触动她的识海,眉心不觉有一点痒。
那年轻人面上一惊,双手抱拳,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才退步转头,一溜烟似的走了。
杨玉英心下隐约觉得有点违和,摇摇头举步正待走人,就听旁边有人喊:“这包子怎么回事!纸做的不成,怎么一点味也没有?”
“就是,怎么搞的!”
她一转头,看到两个买包子给孙子吃的老太太暴跳如雷,围着九龙包子铺怒叱。
老板满脸愕然,那老太太已经把包子抵到他眼前。
“你吃!你把这个包子给我整个吃下去,看看你们这破包子是什么玩意!”
老板被逼无奈,咬了一口,眼睛登时瞪得圆溜溜,满脸不敢置信。
整个包子味如嚼蜡,不光一点味也没有,吃起来简直和吃纸一样。
“这,这……”
老板欲哭无泪,“见鬼了!”
杨玉英眨了眨眼,看来刚才那年轻人的身份,确实有些不对劲,她刚才看那人就觉得违和的很。
不过,那人的气息很清澈,乍一看,气势十足,威严无比,应不是寻常鬼魅之物。
看来这个世界的确很不简单。
只是这家伙随便吃人家的包子还不给钱,留下这么大的麻烦,看来年纪应该不大,着实是幼稚得很。
杨玉英一边想,一边转过身继续向前走。
到不是她没有好奇心,实在是现在她连自己的生活都没安排好,实在不是探索世界的时候。
第六百零四章 不速之客
杨玉英过了包子铺,走了差不多五分钟,便到了她现在住的地方。
略一驻足,四下观望了几眼,才走进一条小巷子,耳边顿时传来小孩子嗷嗷叫唤,家长暴怒声。
“这么简单的题都做不对,你脑子里装的都是干草啊?我生你的时候把你脑子丢了是不是?”
“你什么得的多动症,我怎么不知道?需不需要我给你找条绳子,自己把自己捆起来,小王八羔子,整天闹闹闹,闹个屁!”
杨玉英见怪不怪,走到最里面的门前开门进去,先进厨房把药材一一放入砂锅,加入水,小火慢熬。
趁着熬药的工夫,杨玉英双腿略分离,双手展开又徐徐合拢,身体下蹲,做了个奇怪的动作。
这是皇城司里三十六静桩之一的‘天微’,极困难,她刚做好不久,额头上的汗珠就滚滚而落。
但是效果也足,杨玉英分明感觉到细细的暖流从眉心向下延伸,所过之处,经脉就如枯竭的河流忽遇甘泉,体内爆响,内脏都变得暖洋洋一片,听觉、视觉一时间都变得分外敏锐。
外面隐隐有古琴声,还有几位票友拉着二胡在唱戏,是《红娘》。
台星小学和台星中学,就在巷子对面五百米外,这两所都是市重点学校,在这小小海城,台星中学和实验中学并列,属于最好的学校之一。
因为挨着学校,这巷子里租房的人一大部分是陪读的家长,中学的学生。
学生们课业繁忙,之所以到这地处租房子,也是为了孩子能省下一点路上来回奔波的时间。
另外一部分就是补习班和特长班。
杨玉英看重此处,也正是看重这一片既生活方便,而且也足够清净安全,还因为房子都是老房子,房租并不很贵。
她手里可是紧张得很,只攥着原主有的一万四千块钱,房租交了三个月的,加上一个月的租金,一共四千块。
剩下的一万块目前花出去两千多买了各种药材,为了食补,也为了减肥,最近一段时间吃得都是非常精致健康的东西,又是一大笔开销。
“哎!再这么吃下去,下半个月要吃糠咽菜喽!”
杨玉英掰着手指算她最近的花销,这捉襟见肘的感觉还真是非常新鲜刺激。
原主以前打的几份工,她都已经辞掉,调养身体需要耗费巨大的时间和精力,那些工作又都是繁重的体力劳动,如果想要把身体养好,肯定不能再继续做下去。
而且那一类工作性价比都太低。
赚回来的工资和付出的劳动完全不成正比。
工作辞了就辞了,半点都不用可惜,但是,也确实是没了收入来源。
“入不敷出啊,还真要赶紧想个法子才好。”
杨玉英盯着账单,不自禁地开始啃自己大拇指上的指甲,她还真是头一次落到这般境地。
以前做任务,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倒霉的情况,但当时她度过难关都十分轻易,大多数时候有空间手镯在,缺什么也不至于缺钱。
不用空间手镯还有游戏系统,欧阳庄主,林见竹这些角色卡也能用,她本身还是个高手,所以无论在哪儿,她都能得到高质量的生活。
但这一次和以前历次都不同,用了禁术,系统不在,角色卡不能用,哪怕本位面有灵气,可以练功,但原主的身体糟糕到得很,恢复起来可是需要真金白银的,也需要时间。
即便她恢复好了身体,甚至恢复身手,在当下这样的大齐朝里,她想过下去不难,找一份能糊口的工作不难,可想过上富贵的生活,吃最好的,穿最好的,享受最好的待遇,得到真正的财务自由,那可是千难万难。
杨玉英蹲在厨房外头,琢磨了半天,可似乎所有能赚大钱的方法,都写在大齐的刑法里头。
她总不能为了钱,破坏法律……哪怕做点出格的事都不太合适。
原主只是初中毕业,连高中都没上,根本没有学历,又已经是个二十九岁,生了个十三岁男孩的‘老女人’,杨玉英现在就算想去找一份好工作,连敲门砖都不具备。
她愁了几分钟,药已经熬好。
浓郁的药香一股一股地泛上来,杨玉英叹了口气,取碗,倒出药液,搁在灶台上慢慢晾着。
这药香其实不像她嫌弃的那样,难闻到让人受不了的地步,虽然并非很美好的滋味,可药香沿着墙壁渗透出去,外面的人闻见,第一感觉是刺鼻子,可马上就觉得脑袋一轻,身体也一轻,好似一整日工作之后的疲惫感顿时消散干净。
好几个学生写着作业,闻到这股子味,甚至连正在做的题目都仿佛变得没那么困难似的。
还有好几个老太太,闻这味都有点上瘾。
稍微晾了晾,杨玉英端起药碗,一口气灌了进去,喝着,就听见墙外传来咕噜噜的声响,还有人叹气。
杨玉英:“……”
别告诉她,连这种可怕的,黑乎乎的,味道怪的不行的补药,竟然还有人觉得馋得慌?
如果不是原主的身体再不好好调养,过不了几年就得一命呜呼,她绝不肯吃这可怕的东西。
喝完了药,杨玉英走到院子里,深吸了口气,继续站桩。
她租住的这间房子在巷子前排,是个有独立小院的老式平房,坐北朝南的一间卧室,大概也就十七八平的模样。
西面是自己搭建的小厨房,东面靠墙,南面还有间小小的卫生间。
房子不大,房租不贵,一个月房东只收五百,这海城虽然只是个人口六百万左右的小城市,但离都城不远,房价这两年升得很快,连带着租金也是直线上升,像这么便宜房租,整个城市都寻不到几处了。
杨玉英会选它,一是现在手头紧,第二则是看重它这个小小的院子,练功时较为隐蔽。
也方便她减肥。
原主的身体别看亏损的厉害,可却一点都不瘦,自从生了孩子,她本来还算纤细的身体便如发开了一样,膨胀了足足三倍。
现在是一米六的身高,体重也足有一百五十多斤。
乍一看没没脖子没腰,臃肿得很。
杨玉英两辈子都是美人,这些年做任何,附身的原主也仿佛是精挑细选过,不说倾国倾城,那也是清秀佳人。
唯有这一次,她每回照镜子都违和的难受。
天色越来越黑,外面的人声鼎沸,炊烟袅袅。
杨玉英身上的汗水滴滴答答地落在脚下的红砖缝隙里,滋润了泥土,汗水从污浊到清澈,不多时,竟隐隐散发出一点清香。
她这才收了架势,去水桶里把手臂长的一条黄鳝拎出来处理干净,切成段下锅加了一杯药酒翻炒。
焖炒了不多时,浓郁的香味爆开,霸道得不可思议,杨玉英都差点没抗住,吞了口口水向前走了一步,轻轻地眨了眨眼。
她本身的手艺当然不坏,光这手厨艺,她可是打磨了好几个任务世界,刷到离满级只差一丢丢的地步。
但是这样的美味,并不是单纯厨艺好就能享受得到的。
杨玉英默默把鱼盛到碗里,嗅了嗅,小心尝了口,只一瞬间,强烈的满足感从心底涌流而出。
她以前的手艺算个什么?
和现在的比,那简直是天壤之别。
杨玉英不禁奇怪,诧异地检查了下手头的调味料,回忆了下刚刚烧鱼的步骤,没有特别之处。
要说手艺,前几日也是她自己烧饭,可没觉得她的厨艺长进得这般多?
她略一沉吟,思索了片刻,走到水盆里把另一条草鱼拿起来,体内养灵诀自然运转,只刹那,这条鱼就忽然生猛得紧,尾巴有力地甩动,啪一声砸在她手腕上,差一点挣脱束缚。
杨玉英:“……”
她想了想,又做了几次实验,半晌终于明白,这个世界十分特别,灵气过分活跃,养灵诀发生奇妙的变异,但凡她的双手接触到的食材,品质会陡然蜕变。
所以本来平凡普通的黄鳝,在她的手中烧制,就成了惊天美味。
不过前提是食材必须是活的。
前几日她烧饭用的都是县城的材料,海虾也好,牛羊肉也罢,都是从超市里买回来处理好的。
这两天才有空去菜市场寻摸了两条新鲜活鱼。
杨玉英高高兴兴把剩下的那条草鱼也给红烧好,又直接从院子里摘了丝瓜,西红柿,小葱,简简单单烧了几个家常菜。
素菜居然也能被灵力改变,美味到她吃得恨不能把舌头给吞到肚子里去。
吃了饭没多一会儿,胃部自然而然浮现出一股暖流,普通人或许感觉不到,她可是清楚,这是灵力在滋养内脏。
晚饭结束,杨玉英伸了伸腰,揉着肚子又站了半个小时桩,就回屋躺在床上,很快进入梦乡。
唔,工作?赚钱?
哦,那些都没重要过睡觉休息调养身体。
睡到半夜,杨玉英忽然感觉到一股凉意,她猛地睁眼,起身推门而出,走到院子里就看见一娃娃脸年轻人趴在厨房边的窗前,一脸的陶醉。
杨玉英走过去一拍这娃娃脸的肩膀,吓了他一跳,他回过头,面上顿时带出些讪讪来,轻咳一声,斯斯文文地道:“**师有礼了,在下文桓,有幸与法师比邻而居。”
他一抬头,露出明媚的笑容,眼角的余光瞥了厨房一眼,“今夜途经贵宝地,腹中馋虫作祟,咳咳,惊扰了法师,见谅,见谅。”
杨玉英:“……”
这脸皮,未免太厚。
娃娃脸一边说,一边留恋地又吸了几口气,才溜溜达达朝门外走,走到门前还特别不舍,又回头看了几眼。
杨玉英嘴角抽了下。
厨房里放的不过是她今天吃剩下的一些鱼头鱼骨,打算等晚上拿出去喂了外头的野猫,她做的美食,虽然有油盐,但是野猫吃下去绝对不会有危害,反而能有好处。
现在为了点猫食,到是真没必要和眼前这位不知来历的人物计较。
只是这私闯民宅的毛病可不能惯着。
杨玉英目送走了娃娃脸,回屋里接着睡,这一次一觉到天明,再也没碰见什么奇怪生物闯进来偷吃。
第二天一早,她考虑了下,出门走到步行街最东边的一家民俗店,买了两张门神,神荼,郁垒,回来认认真真贴好。
这日,她还是照常躲在家里练功,不过快中午的时候去了一趟菜市场,买了一只活鸡,说是附近村子里散养的农家鸡,杨玉英到不大会分辨,不过也无所谓。
杀鸡放血烫毛,处理干净内脏,很快一道小鸡炖蘑菇就出了锅,再配上焦黄的贴饼子,那滋味,还没吃杨玉英已然浑身舒坦得很。
杨玉英刚盛了一碗菜,正准备吃,就听见外面窸窸窣窣的声响,还有人压低了声音说话。
“文大人!你,你丢不丢人?大家是缺了你吃,还是缺了你喝,你看看别人家的大人,哪个会利用天赋能力去偷吃偷喝?”
“跟我回去。”
“我不!”
外面一阵叮叮咚咚,杨玉英端着碗,看着娃娃脸和一个细眉细眼的古装仕女一头扑通一声摔进了她的院子。
杨玉英:“……”
古装仕女低头捂脸,耳朵根都红了。
那娃娃脸已经笑嘻嘻凑过来,客客气气地道:“**师,您这手艺真是绝了,堪称天下第一。”
说着他就又深吸了口气,刚吸了下,脸色一青,额头上冷汗滚滚,半晌睁开眼对上杨玉英弯弯的眉毛。
“……**师好功力!”
刚刚杨玉英临时施加了一道阵法,很简单,就是让眼前这位偷吃贼认认真真地体会一下牛粪是什么味道。
仕女大约也是知道这脸已经丢了,只好破罐子破摔,轻轻叹了口气,徐徐起身行了万福礼,小声道:“小女方敏敏,这位是本地显佑伯文桓,打扰**师了。”
杨玉英眉头一挑:“城隍爷?”
她此时才想起,步行街上似乎是有一座城隍庙。
城隍啊?
杨玉英轻笑了声:“请坐。”
她很随意地又拿了两套碗筷,给文桓和方敏敏盛上菜,“既是邻居,便是缘分,二位不要客气,今日便算是给我暖房好了。”
第六百零五章 戏份
文桓的眼睛顿时闪亮。
这下子可就不只是闻,根本没等杨玉英再说第二句,拿起碗筷使劲往嘴里塞去。
方敏敏:“……”
她其实也有些撑不住,杨玉英做的饭菜实在很香,若是活人或许还只会觉得馋,但他们这些鬼神,味道这样的味道,那不是功力深厚的根本就受不住,多闻两下恐怕就连理智都要丧失掉。
太香了。
方敏敏都有几十年没闻见过这么香甜的味道,做了鬼神,想吃到美食,尤其是有饱腹感,那是极难得的事。
这些年来人间的祭祀越来越不像样,尤其是如今好些人家居然弄什么点子信香。
那都什么玩意!
方敏敏一边想,一边忍不住也吃了一口,一口菜含在嘴里,她忽然就理解了自家这位丢人的上官。
眼前这位**师烧的菜,不光味道香甜,一口吃进去神魂都得到滋补,简直比她这辈子吃到的香火加起来都要好。
真是吃上人间顶级的香火十年,也不及这一口来得痛快。
方敏敏几乎要怀疑起自己的操守和自制力,她不会为了能尝到这般美食,学得和这不要脸的上官一样,半夜翻墙头偷人家的厨房吧?
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不过,真的好好吃哦。
方敏敏一抬头,就见她家上官吃得一脸泪,是真感动到哭得惨兮兮。
“……”
“呜呜呜,三百年了,我三百年没吃到过这么好吃的饭,想当年我去参加宋三奶奶的寿宴,食神也道贺,他老人家做了一道烧鸡,吃得满座的客人泪水涟涟,后来食神入了轮回,以后就再也没有鬼神能吃到那般美食。”
文桓大哭,“我馋了三百年,这三百年走遍全海城,愣是没吃过一顿饱饭。”
杨玉英:前几日不还偷吃人家的肉包子?
好不容易一顿饭吃完,杨玉英亲自送文桓和方敏敏出门,言语之间多多少少都有一点客气。
自从知道这位是本地城隍,这个世界有城隍在,她心中便有了盘算。
她找林官或许不容易,毕竟不知他现在的姓名来历,虽则林官无论去往何处,相貌都一如往常,但只知道相貌,想在这座有七百多万人口,不对,应该是有十几亿人口的大齐国里,找到一个人,又何尝容易?
有城隍帮忙就不一样了。
即便林官不在海城,但城隍之间肯定有关系,如今科技发达了,说不定他们有自己的通讯群。
这位城隍爷在朋友圈发个消息,各地的城隍爷都能看得到。
对他们来说,寻一个人还不简单?
文桓一只脚踏出房门,流连不肯走,扒着门框磨蹭半天,笑道:“**师,你门口贴的门神可不怎么正宗,回头我给您请两个门神过来,保准那些孤魂野鬼不敢冒犯。”
杨玉英失笑:目前她没看到哪里有孤魂野鬼,只有一只城隍半夜会进来偷东西。
文桓想了想,又道:“不如我给你添上点财运?你最近好像有些穷?”
方敏敏脸上爆红,死命把文桓向外拖。
“啊,对了,给你介绍一份工作,又轻松又简单,顾客还是个傻白甜土老帽,有钱好骗,不对,慷慨大方!”
城隍终于被方敏敏拖了出去,一张飘香的纸条随风而至,杨玉英接过来看了眼,上面是个地址和时间。
她刚看完,纸条就在她指尖上化作飞灰。
“别拖,我就不信你不想和杨法师打好关系,想想,和她搞好关系,我们就能时时登门拜访,说不定隔三差五就可以吃到这世间最美味的食物,你不想?真不想?”
声音越来越远,渐渐消散在夜空中。
杨玉英:“……”
今天过得可真是有一点惊心动魄。
不过,城隍介绍的工作,很有去做一做的必要。
杨玉英想,她的运气好像并不差,虽然她是偷渡而至,但这个世界应该很欢迎她,她正发愁该怎样才能找到林官,命运立即送城隍主动上门,还主动要同她结交,让这件事的难度下降一大半。
顺便还可能解决掉了她的生计问题。
杨玉英把碗筷收拾了,小睡了片刻,一过晌午便起身出门,打算逛逛街,这几日减肥,成效有一些,瘦了不少。
原主的衣服,以前的那些到有能穿的,但她不想穿。
目前几身原主没上过身的新衣,也显得有些肥大,样式也过老,杨玉英通通不喜欢。
今天干脆出去买几身衣服回来。
虽然钱不多,可该花的一样要花,人生在世上,衣食住行,样样都是凑合不得,如果处处凑合,日子还有什么趣味。
正好这一片是步行街,街上卖的东西也是物美价廉的很。
出了小巷,杨玉英特意转到城隍庙去看了看。
整个庙宇气势恢宏,香火鼎盛,显然海城有很多人信城隍,她扫了一眼,正好见九龙包子铺的孙老板和老板娘从庙里出来。
“咱们的城隍老爷灵验的紧,求两道符回去贴一贴,保准那偷吃包子的恶鬼见到就绕路走。”
孙老板面上尚带着几分气恨。
老板娘显然心情也很糟糕:“我刚刚在城隍老爷面前狠狠告了那些东西一状,真是,每年中元节咱家也没少散吃食喂那些孤魂野鬼,这些个东西居然还到咱们家来捣乱,太不像话。”
杨玉英:“……”
城隍庙中,方敏敏端坐在椅上,正奋笔疾书,此时眉毛使劲跳动,青筋毕露,牙齿咯吱咯吱作响,显然是因为城隍爷做出的那些丢人事气得心肝肺都开始疼。
杨玉英一笑,不再理会城隍庙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
娃娃脸小城隍提供的地址在距离台星步行街四公里左右的地处,地铁不过两站地而已。
杨玉英翻看了下地图等资料,那处是一片古建筑群,位于海城的老城区,算是海城一个比较知名的旅游景点,也是海城最繁华的区域之一。
下了地铁,杨玉英看了看表。
九月一日,上午,十点四十六分,多云。
她刚走到红磨坊极具特色的老墙外,站了还没五秒钟,不远处的小道上就跑来一人,这人长得矮矮胖胖,一脸的和气,见到杨玉英,半弓着着身子呼哧呼哧喘气半天,才道:“大妹子,这是我的名片,你看一下。”
杨玉英还没吭声,这人就往她手里塞了张名片。
“我叫张希,是《魔法房子》剧组的副导演,大妹子,不知道你能不能到我们剧组客串个角色,只占用你三到五天,我们愿意出五千块。”
杨玉英:“……”
这人看她不说话,心下着急,连忙道:“我个人再给你补一千,六千行不行?”
作为一个存款不过万的人,杨玉英……轻轻点了点头。
张副导演似乎很是着急,看见杨玉英答应,立马就拖着她一路跑,穿过街巷,七拐八弯地进了一个小巷子。
钻过巷子,眼前竟是豁然开朗。
杨玉英都不自觉有些惊讶。
一片古建筑群里冒出一座典型的西洋古堡,怎能不让人惊讶?
梧桐高高大大,红枫叶铺满了大理石的石阶,红艳艳的屋顶,青灰色的砖石外墙,墙壁上带着斑驳的痕迹,一见到它,便感觉到那悠长的岁月流逝。
只是外面穿梭的剧组工作人员,乱七八糟的拍摄设备,略打扰到这座古堡的宁静。
“导演!”
张希拽着杨玉英到满头大汗,正狂灌茶水的导演身边走了一圈,导演当即拍板:“好,就是她了,赶紧去上妆,化妆的时候张希你给她讲讲戏,速度!”
杨玉英被推到化妆间,化妆师和造型师过来围着她开始折腾,张希这才简单地说明了情况。
她要饰演的角色是女主的妈妈。
杨玉英:“……”
在之前饰演这角色的是一个特约演员,老戏骨,演技相当精湛。
就在二十分钟之前,那位拍摄的时候失足从楼上跌了下去,幸亏脑袋没有着地,人只是摔裂了髋骨,没有生命危险。
若是闹出人命,这网剧也就不必再拍。
按说这种小配角没什么重要的,随后再寻演员就是,甚至删除掉‘妈妈’的戏份也不难。
可问题是这个‘妈妈’虽然只是背景板,但也是重要的背景板,是女主蜕变的关键,后续剧情中,女主多次在多种场合提到自家妈妈,上演回忆杀。
那部分早就拍完。
现在要改剧本,未免太难为剪辑师。
相比改剧本,还是换演员更靠谱一点,原来那位老戏骨昨天刚进组,不过拍了两场戏,现在更换演员,剧组损失不大。
可是,‘妈妈’和女主的师父,**师欧阳岚有一段戏份,正好安排在今天来拍。
欧阳岚的扮演者,是他们剧组请来的最大的腕儿,老牌影帝宫冥,这位可是导演求爷爷,告奶奶,搭上不少人情疏通关系,才特意请来坐镇的主。
有他老人家在,只要他们的剧不是烂到一定程度,收视率绝对有保障。
但是宫影帝非常忙,时间有限,今天就拍他在剧组的最后一场戏,拍完宫影帝就杀青了,连导演想给他办一场杀青宴,他也没时间,明天便要飞国外参演一部好莱坞著名导演,威廉史密斯先生的电影。
可以说,时间及其紧迫。
以至于导演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最好是几分钟以内,找到代替的演员来出演‘妈妈’这个角色。
如果现在是在国内哪个影视城拍摄,哪怕是比较小的影视城,找个演员那都是分分钟的事。
导演会有大把的演员可以挑。
但是他在海城可谓人生地不熟,他认识的演员都没办法在今天之内就赶到,偏偏就今天,剧组里一个女的都没有。
女主,女配,女龙套们都先去赶b组的戏,人在沙漠。
就连群演今天都清一色是男人,老人和小孩儿。
导演刚才都急得想随便抓个长得眉清目秀的男替身,让男替身打扮打扮给影帝去配戏,但是考虑到影帝的感受,他还是挣扎了下,把身边的副导演,场务,各种工作人员都派出去大撒网式搜寻,抓个长相差不多的,愿意演戏的群演来。
总之阴差阳错的,杨玉英坐在了这里。
化妆师手脚很快。
原主的底子实在不算好,皮肤粗糙,颜色也不好看。
杨玉英刚刚过来几日,稍稍减了一点体重,但目前还是有将近一百三十斤,不过糊了的五官到是正正经经显露出来。
这姑娘竟是有一副好相貌。
另外,她身体上的骨骼舒展开了,短时间内又长了三厘米。
再加上习惯抬头挺胸,仪态甚佳,此时坐在化妆间静静地等着化妆师给她上妆,见多识广的老化妆师居然本能地感觉到有些微的紧张,不由自主地越发认真,手下的动作也放得非常轻柔。
张希眨了眨眼,忽然也觉得自己随便从大街上扯来的女人,上镜应该还挺好看的。
他沉下心,仔仔细细给杨玉英讲戏,再把剧本拿给她看。
“宫影帝马上就到,你可能来不及背台词,一会儿我会拿着提词板给你提词,你别紧张,宫影帝人很好,你见到他就知道了,只要你放松,哪怕你演技不是特别好,他也能带着你入戏,和宫影帝演对手戏的演员都有这种感觉。”
杨玉英点头。
装扮一新,径直去片场。
杨玉英对片场还是满熟悉,当初她接过一个倒霉任务,大顺朝朝堂上那一窝子人,好些被扔到一个和现在时间轴差不多的位面上去。
她负责接这帮人回家,等待的时候就开了家娱乐公司玩,把万岁身边的美人们都送到娱乐圈里玩了一阵子。
想到当时的情形,杨玉英的眉眼间,不自觉流露出一丝轻松笑意。
“宫影帝来了。”
咋咋呼呼的剧组忽然静了一瞬。
杨玉英顺着众人的视线看过去,来的是个看不出年龄的男人,四十岁的成熟,三十岁的魅力,二十岁的青春气息,这个人身上通通都有。
导演亲自迎了上去,两个人客气了几句,宫影帝就直接招呼一声下场拍摄。
第一幕是**师,欧阳岚在誓师大会上给协会法师们讲话,算是一人独白,需要一个长镜头拍到底。
这种戏,其实非常不容易,拍得不好很可能会显得非常枯燥乏味。
第六百零六章 片场
宫影帝却是轻轻松松就拍完。
从开始到结束,一次便过,那么长段,足足有接近二十分钟的台词,宫冥连个磕绊都没打,直接原声台词,也没有演员们可能会出现的那种稍嫌刻意的感觉,特别自然。
“咱们宫影帝宝刀未老啊!”
枯燥的独白,出现在他的身上,愣是让所有人热血沸腾。
几个稍微感性些的演员都忍不住落了泪,入戏入的厉害,半天出不来。
一结束,满堂喝彩。
宫冥摇摇头:“还是年纪大了,气息不稳,再来一次吧。”
杨玉英都不禁惊讶起来,这位影帝果然非同凡响,至少这个认真劲别人就远比不上,换成别的演员,能一口气贡献出这般的高质量的表演来,非要炫耀得人尽皆知,接连上几个热搜才会满意。
宫影帝一口气拍了三遍,每一次的表演都略有不同,都有些调整,在气质上,态度上,或者威严,或者温柔,或者轻松。
每一种演绎都让人甚为感动。
导演一下子愁起来:“宫老师,你可给我出难题了。”
编剧却是眼睛放光,高声道:“宫老师,我们来改一下剧本,我想加两场戏,您看行不行?”
他这会儿真是灵感如泉涌。
宫冥失笑:“过一会儿再商量,先拍戏,来来,下一场准备。”
杨玉英是临时被抓来的演员,宫冥了解到情况,也并没有说什么不好听地话,反而非常体贴地把和她的对手戏向后挪一挪。
“别紧张,小姑娘看看我这张脸,我保证,跟我谈情说爱绝对不是件让人难以忍受的事。”
杨玉英修长的睫毛轻轻呼扇起来,脸颊上露出一抹红晕,整个人却丝毫不曾有害羞的模样,而是就如剧本中所写——女主的妈妈是位天分高,性情桀骜不驯的美女法师,略一侧头,长发垂肩,目光放肆地上下打量宫冥,描摹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口中一声响亮至极的呼哨:“的确,很漂亮!”
女主妈妈擅长音攻。
她的声音像带了小钩子一般,沙哑里流露出甜腻腻的攻击性。
杨玉英的声音此时就让人背脊发麻,浑身上下的汗毛孔都张开,活脱脱就是个‘女流氓’型的法师。
连宫冥都颤栗起来,或许有些准备不足,居然卡了壳,没有继续向下接。
导演:“……”
宫冥一只手抬起,小小地掩住脸颊,笑道:“……厉害!看来我要小心,万一让小妹妹压了戏,可要丢人了。”
导演等人顿时轻笑,心里却是放松了不少。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剧组竟然有人受了重伤,怎能不人心惶惶?导演和工作人员都是强装无事而已。
编剧更是心里绷紧了根弦,随时随地准备改剧本。
导演特别害怕浪费时间,害怕前面拍的内容都要推倒重来。
眼下这座古堡,他借来很不容易,而且答应了朋友必须在过年前还回去,人家这古堡是有主的,主人每年都有几个月要过来住。
能在国内借到如此正宗的西洋古堡,不必去影视城搭布景,导演心中可谓相当得意,他可是真心不想自己的心血付诸东流。
如今见新寻来的演员和宫影帝搭戏颇有感觉,也算是开门红,他心中安稳,觉得应该能冲冲自家剧组的霉运。
他们《魔法房子》最近这半个月,真是一波三折,发生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事,要不是他这个人性子刚强,恐怕早就被打击到,变得一蹶不振。
既然杨玉英没紧张,各方就准备开拍。
宫冥取过剧本,闭上眼睛再细细揣度角色。
张希也过来再给杨玉英讲讲戏:“你刚才表现就很好,女主妈妈是位五百年难遇的天才法师,桀骜不驯,她和**师欧阳岚之间的感情,属于恋爱前期,彼此都有好感,但是以女主的性格,她不可能轻易就答应和欧阳岚交往。”
“这一场戏是女主和欧阳岚在总部古堡中参加舞会的戏份。拜月突然来到俗世,还大大方方地进入法师们的地盘,女主也不知道他是善意还是恶意,精神应该是亢奋而紧张,即便人在和欧阳岚跳舞,打情骂俏,但是始终有一只眼睛盯着拜月。”
“拜月施放暗影法术,让在场的所有人恶念无限度放大,整个舞厅陷入极度混乱,女主妈妈也受了影响,此时她应该表现出自己强大而暴戾的一面,可是她能控制得住,她是在救人,而不是伤人。”
“这一点你仔细考虑,要把情绪表现出来,救人的动作粗放些。”
张希站起身给杨玉英做示范,恨不得把剧本替她嚼碎,好让她顺顺利利过关。
杨玉英轻笑:“说起来,这《魔法房子》应该只是一部普通网剧,竟然也能请到宫影帝……咱们这位导演可真够厉害的。”
张希也颇得意:“能请到宫影帝,这部剧就具备未播先火的资质了,小姑娘,你这回算是白捡了个宝贝。但凡时间宽裕一丁点,也轮不到你来演这个角色。”
“各就各位,准备!”
导演一嗓子喊得响亮,张希也不再赘言。
杨玉英也搓了把脸,肃容走过去,她在演戏上并不是纯粹的新手,好歹也在片场混过,对于拍摄并不陌生,走位也很精准。
导演一看,就轻咦了声:“哟,有点意思啊,这小姑娘说不定属于老天爷赏饭吃的那种!”
他扬了扬眉,对张希笑道:“别忘了留下这姑娘的联络方式。”
他们当导演的自然不缺演员,可是用得顺手的演员却不多见。
“好了,各就各位,我们现场收声,都安静!”
歌舞厅里慢节奏的音乐响起。
杨玉英双手漫不经意地搭在宫冥的肩膀上,随着音乐节拍翩然起舞。
只是很简单的舞步,她的脚尖旋动,就带出种说不出的轻盈感,连带着宫冥都不自觉更认真一些。
“天朝第一君是个女儿身,抱在娘怀也娇嫩啊不爱胭脂爱乾坤,入宫是才人,她不是皇家根……”
‘欧阳岚’无语地看着在歌舞厅里唱起古风歌曲的姑娘,看她一边唱歌,一边阴测测地扫视吧台。
“收敛些,别没吓着拜月那厮,到先把咱们自己人吓迷糊几个。”
宫冥眼睛里露出一点笑意,轻声调侃。
“会迷糊?”
杨玉英陡然上前,姿势极具侵犯性,逼得宫冥连退三步抵住吧台的桌案,身形后仰,“现在迷不迷?”
宫冥眉心跳动半晌,迟疑了三秒钟才小心翼翼地以指尖抵住杨玉英的肩头,咳嗽了声,郑重且严肃地看向旁边,轻声道:“……拜月要走了!”
这一段,‘欧阳岚’本要说一长串的台词。
现在宫冥自作主张,全部都删了去,反而说了句剧本里没有的台词。
导演想了想,没叫停,实在是如今在摄像头里看,这一幕张力十足,太多的台词的确稍嫌冗余。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宫冥所有的话都写在了眼睛里,他看杨玉英的表情已经让人能解读出无数重的含义,着实再不需要过多的语言。
当然,主要是现在自作主张的是宫影帝!
像他这样的小导演,面对人家影帝本来就有点底气不足,换成别的演员,他能强令演员按照自己的想法拍,可换上这位,他可不敢不怂。
人家在国际上都享有盛誉,各类奖项拿到手软,整十年都是大齐国内最有价值的演员,所以这剧到底怎么拍,宫影帝有一定的自主权。
而且作为导演,他把自主权给宫冥,那真是相当心甘情愿。
谁不知道宫冥拍戏最是认真?
周围所有的工作人员一时都屏住呼吸,明明现场乱糟糟的,但明媚灿烂的舞台灯光笼罩下,所有人都只能看到舞台中间的这一双男女。
宫冥的演技自然是好。
但谁也没想到,和他配戏的这位外行人,竟是半点也没被压住。甚至她还占据绝对的主导地位。
导演通过摄像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杨玉英,哪怕她的姿容并不算多么美艳,甚至也不算年轻,身材还略有些圆润。
其实和宫冥搭过戏的演员,很多都会觉得十分愉快,宫冥是个好演员,从来不摆架子,也不抢戏。
该他收着些的时候,他能收敛得恰到好处,但是这次不一样,剧组的人都是专业人士,大家都看出来了,宫影帝非常投入,他已经入了戏,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知道宫冥的人都清楚,每当他全力以赴的时候,眼睛就会放电。
正常时候的宫冥,略带些慵懒,哪怕演戏时,眼角眉梢也流露出着懒散与放松。
可一旦他遇到真正的对手,精神高度集中,眼睛一睁开,观众看到他的眼神,瞬间就会感觉头皮发麻。
现在导演盯着镜头,就有一种足尖正过电的感觉,汗毛都竖起来,浑身战栗。
导演轻轻吐出口气:“杨玉英应该是本色演出,看不出来,这姑娘瞧着跟面团似的,居然不是小兔子,是头猎豹啊!”
他示意围堵在周围不肯走的工作人员,赶紧去准备下一场,刚张开嘴要喊停,就听见耳边响起轰隆轰隆的怪声。
什么声音?
导演蹙眉,侧耳倾听,心下生气:“哪的动静?”
他一声喊出,就见张希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嘴巴半张,喉咙里嘶嘶的,却是说不出话。
导演骤然回头,脸也绿了:“躲——”
他只来得及喊出半个字,咔嚓一声,房顶上沉重的吊扇旋转着飞落下来。
无数工作人员,演员,群演,嗷嗷叫着,本能地想跑,却是你挤我,我挤你,互相踩踏,霎时间场面已不可收拾。
导演脑海中一片空白,只迟钝地冒出一个念头——完了!
眨眼间,笨重的电扇打着旋飞落,眼看就要扫中一群乱糟糟的演员,只见杨玉英略圆润的身体居然轻飘飘地跳到桌上,手掌轻轻向前一托,正好托住旋转的电风扇。
电扇的叶瓣还在飞转,杨玉英显然没有硬接的意思,她顺着电扇飞动的方向漂移,一边跑,手臂一边抖动。
所有人都仿佛卡了壳,半抬着头呆呆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一场精妙绝伦的杂技。
几十斤重的旋转电风扇在杨玉英的手中就好像被驯服的宠物一样乖巧,显得十分轻盈,顺着她的牵引从众人头顶上飞过去,落到开阔的客厅,渐渐越转越慢,最后被杨玉英小心地引着落在大理石地面上。
又转了十几秒,电风扇终于停了。
但所有人好像还被划着休止符,半天都回不了神,杨玉英四下看了眼,咳嗽了声,宫冥猛地抬头,眉毛挑起,神色却是冷峻异常:“拜月,你若是想撕毁协议,可以,我们奉陪到底!”
导演赶紧喊:“……卡!”
众人这才回过神,好些人只觉得冷汗打湿了后背,双腿发软。
杨玉英苦笑:“小心,看看有没有伤员。”
导演也一边擦汗一边沙哑着嗓子吼叫:“快,都小心,不要乱动,受伤的人不要挪动,王医生呢,快去找王医生。”
因着他们剧组最近多灾多难的现状,导演每天都安排医生到场,医疗用具,常备药物,那是相当齐全。
众人反应过来,同心协力收拾残局,好几个群演被挤得不轻,有人摔倒,有人被踩踏了几脚,现在看伤势不重,但大家也不敢掉以轻心。
幸好王医生没在片场,出去去了卫生间,此时很快赶过来,仔细检查了伤员,暂时是没看出有人重伤,连骨折的都没有,就是有几个崴了脚,有一个稍微撞到了头,应该只是轻微脑震荡,不是很严重。
导演简直想要飙泪,要不是为了安定人心,为了他这多灾多难的剧组能好好地维持下去,把戏拍完,他真的要哭了。
但是今天显然也别想继续拍。
杨玉英看了眼情况,连忙过去和工作人员一起维持秩序,收拾不小心摔了的各类装备。
等导演想起来,他还没和此次事件最大的功臣道谢,回头就见杨玉英正甩着扫帚清理一地的玻璃碎片。
第六百零七章 茶壶
导演:“……我晕!”
杨玉英当然不是个勤快人,她懒惰起来能懒到人神共愤。
但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何况现在的杨姑娘也算是吃过猪肉的那一类了,作为一名社畜,唔,片场新人,她眼睛明快些,手脚勤劳点,总归不是坏事。
杨玉英勤快地把地给扫干净。
刚才电风扇下来折腾了这么一圈,没碰到任何危险部位,也没有伤到人,到是大家乱跑乱跳乱挤,挤到桌子,落了一地茶杯茶盏,各种玻璃碎片,瓷器碎片溅得满地都是,这要不快点收拾好,恐怕还要伤人。
杨姑娘觉得自己真是颇有眼力劲。
却不知大家伙回过神,四下里寻她,一眼看到她手脚麻利地收拾地面,那违和感简直让大家个个成了哑巴。
一个一看就是那种小说电视里才能出现的高手,前面刚刚救人于危难之中,那是光芒万丈,一转眼摇身一变,变成清理打扫为生的清洁工小妹。
到也不是大家有职务鄙视链,平时见了清洁工大妈,该打招呼照样打招呼,谁也没瞧不起谁。
别看人在片场打扫卫生,可说不准这大妈就是谁家的那个谁,和某一位著名人物沾亲带故。
都是社会人士,学会低着头做人那是基本素养。
但是,杨玉英现在认认真真做清理工作,那就是让人觉得有哪里不对。
导演喘了口气,连忙过去把人拉过来,扫帚一把塞张希手里:“有点眼力劲,赶紧清扫干净。”
回过头看向杨玉英,他忍不住眼睛发红,恨不能涌出两道热泪,来表达自己的激动之情。
但是现在连哭的工夫都没有,宫冥是真忙,时间很有限,根本不容许随意浪费,大家一起动手,把片场清理干净,甚至连那个肇事的电风扇都来不及检查,只是先封存起来,就加班加点接着拍戏。
宫冥也确实敬业,半点没受影响。
杨玉英同样很冷静。
两个人拍的十分顺利,比导演预计的时间早得多,就拍完了今天所有的戏份,这还是宫冥拍戏一向精益求精,有很多镜头,导演都觉得很完美,没有问题,但他认为还有改进的地方,就要重拍。
换了其他演员,就算是认真,老是这般折腾恐怕也要招人烦。
真正拍戏可不像一般人想象的,或者看剧组花絮看到的那样轻松有趣,演员们只要是足够认真,想拍好戏,那很少有不辛苦的,多拍一条,多拍一次,所有群演,工作人员都要跟着动,大家都很累,这绝对不是一句话就能完。
可宫冥身份高,在剧组是最大的腕儿,娱乐圈里论资排辈比别的行业更严重,其他演员资历都浅,面对宫冥,大家从心里尊重。
再者,这位影帝是个好说话的性子,他拍戏的时候龟毛,但那正经的是认真,剧组大家也都盼着自家的戏足够好。
如果剧好,成绩好,他们的身价也会随着水涨船高。
所以现在陪着影帝多折腾几回,一帮演员也没有反对的意思。
因为杨玉英着实比想象中好一百倍,导演预留的,可能要教她一些走位一类常识的时间都节省下来,她ng次数甚至比宫影帝还要少一些,既然节省了这么多时间,宫冥也就多出一点时间来休息。
导演沉吟片刻,想到今天剧组遇到的危险,一敲桌子,招呼所有演员都过来,大家一起去旁边酒店聚餐。
“就算是给咱们宫影帝办杀青宴,给他送行,今天谁也不要给我节省,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一行人失笑,皆是欢呼。
张希轻轻推了杨玉英一把,把她推到前面去:“高导必须得出血,不光是给咱们宫影帝送行,还得谢谢我们的英雄!”
几个配角和特约演员都笑着点头。
大家对杨玉英的印象从一开始就不坏,她从长相到脾性,对其他人来说都不具备威胁感。现在那就更好了。
刚才杨玉英吊威亚的时候,她一下来,王医生和好几个工作人员就都给她送来药油,各种推拿的膏药堆了好大一桌子。
杨玉英看了眼,其中不少都是大牌子的药膏,论克卖的那一种,她在剧组拿的那点工钱,连这些药膏都买不起。
坐在酒店的包厢中,**辣的火锅浓油翻滚,红酒,啤酒,白酒一下肚,众人绷紧的神经终于渐渐地松弛下来。
“我们剧组最近老出事。”
导演一时心酸,终于忍不住说出口,“我是不是真的在走背字?你们算算,这才多久,开机半个多月而已,咱们剧组闹出多少次事端?”
“别的不提,现在我身边的副导演,除了张希,竟然已经没别人了!”
他一脸无奈。
一群演员一时也无言以对。
这部剧试验女主白月光的第一男配,艺名叫顾西风,是去年刚从影视院校毕业的学生,虽然是刚毕业,但科班出身,也并不是纯粹的新人,已经演过两部戏,只是运气不好,两部戏都没有上映。
他对现在正拍的这部戏也是这会儿所有演员里最上心的一个,毕竟有宫影帝在,他觉得这部剧肯定能播。
那么这回就是他荧屏初体验,心中激动得很,此时听导演这般说,也是心中嘀咕,忐忑不安。
“我记得先是失火,导致黄导演昏迷,暂时不能工作。”
“接下来席老师在片场被狗咬了。”
“之后就是刘老师失足坠楼。”
“加上今天的电风扇……”
顾西风激灵一下打了个哆嗦,紧紧闭上嘴,没把剩下的话说出口。
其实不只是他,剧组里好多人都怀疑他们遇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这部剧的导演叫高其昌,在圈子里已经不算是新人,拍过好几部电视剧,只是一直没有收视率比较高的代表作。
此次《魔法房子》这部剧,虽然是网剧,可是高导演很喜欢,为它费了不少心思,只看他连宫冥都请来的架势,也知道他花在这部剧上的心血。
想到最近的事,他抹了把脸,茫然转头四顾,简直想哭:“我们开机的时候,酬神仪式也没有俭省,我还特意去买了两个大猪头回来,瓜果更都是专门精挑细选的好东西。”
这话一出,几个工作人员不觉低下头,彼此使眼色,表情都不大对。
杨玉英扫了一眼,随手拿起一杯酒店自制的红葡萄酒,轻轻啜饮了一口,味道还不错。
她喝不惯据说从国外知名葡萄酒庄买回来的红酒,反而对这些自酿的葡萄酒情有独钟,一口气喝了三大杯,带着些微的醉意,回房间打坐了两个小时,这才睡去。
导演等人却没敢休息,招呼一堆工作人员,仔仔细细地检查片场,每一个角落都不肯放过。
今日落地的风扇也被导演翻来覆去地看了许久,还有修理人员爬到屋顶上检查,这一检查,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这座西洋古堡在如今可谓是古董,每年主人都花费大笔的费用来维护,就这个古色古香的吊扇,那是半个月清理检查一次,当初设计时便很注重安全问题。
此时检查,一切都完好无损。
怎么看,它也不像是会忽然掉下来伤人的模样。
众人:“……”
“真是见鬼了!”
导演心里直发毛。
说实话,他现在一点都不怕检查出问题,摆在明面上的问题,只要他们足够小心那都能避免,现在怕的就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工作人员再小心,再谨慎,再努力,面对根本没有原因的危机,他们能怎么办?
虽然大家心里发毛,可戏还是要继续拍。
杨玉英在片场过得是如鱼得水,不断吸收经验,演技或许还算不上妙到巅峰,却自带一种特别的气场,其他人无论演技有多好,她和对方对戏,也始终不落下风。
别人就算演技稍微差一点,和她对戏,竟也能演得很像那么回事。
这日,从早晨天不亮就淅淅沥沥地下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古堡本就阴冷,雨一下,就是灯光灼烧人眼的片场,竟也有一股湿漉漉的黏腻感。
大家折腾了大半日,太阳西斜,高导演盯着镜头看了半晌,点点头:“好,最后一场,拍完收工。”
听到这话,一群工作人员总算轻轻吐出口气,浑身骨头仿佛轻了一点,片场登时响起一片窸窸窣窣,嘀嘀咕咕的嘈杂声。
这一场戏,是女主路成成和男主戴礼两个人斗气,在房间里肆意施放魔法,搞出一团浓云密布,大雨倾盆。
等到在屏幕上出现时,今天这场戏场面肯定不小,需要特效帮助,但在片场,男女主角凭空摆pose,旁观的人想不笑场,都得努力去忍一忍。
杨玉英在这场戏里就是个背景板,剧情是坐在桌前指挥者茶壶扭动腰身跳着舞倒茶,茶杯自动自发地去给两个闹别扭的小孩子送茶水喝。
这场戏其实说起来不算很难。
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饰演女主路成成的申玲,好像有点心不在焉,一进片场就显得失魂落魄,演了两次,第一次忘词,第二次表情对不上,女主那股子怒发冲冠的劲儿,完全没表现出来。
申玲显然也知道是自己的问题,苦笑道:“抱歉,抱歉,昨天晚上没睡好……我洗把脸。”
高导演蹙眉,却也没多说什么。
申玲在娱乐圈并不是新人,她早年红过一阵,只是后来正巅峰时就早早结婚,退出娱乐圈,今年才刚刚复出。
《魔法房子》是她复出之后的第一部剧,所以还是很重视,平时拍戏也相当努力,前头有一场戏,申玲整个人泡在泥坑里,来来回回折腾了两个多小时,拍完冻得脸都紫了,化妆都不好救回来的地步,她也一声苦都没叫。
申玲闭上眼睛找了找感觉,再一睁开眼,导演就点了头。
路成成心中的暴躁,隐藏的怒火,各种复杂情绪都从这双漂亮的大眼睛里透了出来。
申玲一声暴喝:“混蛋,啊啊,讨厌死了!”
杨玉英轻笑,按照剧本的要求,把手放在茶几上,轻轻一点,茶壶顿时顺着她的手,滴溜溜开始打转。
杨玉英漫不经心地抬头,迟疑三秒钟,眼角的余光斜过去——没错,茶壶正在茶几上跳舞。
唔,也没错,剧本白纸黑字,就是这般写。
在**师的魔法下,别说茶壶跳舞,就连楼梯都长了脚,自己连滚带爬地躲避暴怒的法师对决。
杨玉英盯着楼梯,只见楼梯抖动了下,向南挪了三米。
高导演觉得自己有点眼花,伸手揉了下眼睛。
摄像也觉得自己好像出现幻觉,也忍不住闭上眼使劲揉搓了下。
站在楼梯上向下看的‘男配’,觉得自己可能是低血糖,头晕眼花,连楼梯在他眼里都开始晃动,只是朝一个方向晃,这有点奇怪。
说起来很慢,可这一切都发生在瞬间。
众人脑海中全是空白。
高导演浑身都开始发抖,牙齿咯吱咯吱地响。
杨玉英轻轻一错身,做了个滑行的动作,人连着椅子,桌子一起滑到申玲身边,轻轻一招手,茶壶跳起来,蹦蹦跳跳地在申玲眼前晃。
清澈的茶水被壶嘴吐出,直接喷到申玲脸上去,哗啦一声,水花飞溅。
“别闹,这可是明前的龙井,不光贵,还不好买,成成你喝一口,大笔大笔的金钱喝到肚子里,什么火气都没了。”
杨玉英这台词念的好,那种悠悠的强调,慵懒随意的感觉一下子就冒出来。
申玲:“……”
片刻后,整个片场加起来十七八个工作人员,齐声惊叫,嗷嗷地吼了一嗓子,拔腿就向外面跑。
所有人冲出大门,看到明晃晃的大太阳,还是惊魂未定,浑身直哆嗦。
杨玉英是最后出来的,站在门口一耸肩,诧异道:“加戏了,跑什么?”
她一脸理直气壮的,到让大家恍惚了下,难道刚才真是他们眼花?
高导演盯着窗户,只见茶壶在窗台上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以前他看一些文学作品,里面会有——‘大茶壶迈着八字步,在屋子里走’之类的词句,但是,那个茶壶是形容词,是人的外号,是作者的臆想,总之,肯定不是眼前这样的情况!
第六百零八章 热闹
高导演头皮发麻。
张希喃喃自语:“退组,必须退,这剧组……真是,一百万个不能再待。”
《魔法房子》是个穷剧组。
高导演希望把每一分资金都花在刀刃上,所以剧组的工作人员不多,工作人员们一般都身兼数职,还充当群演。
所以这会儿转头四顾心茫然的可怜人加起来也就二十多个。
杨玉英探头看了看,又看了眼天色,转身进门,把胳膊伸进去一把捉住茶壶的把手,轻轻把它拿出来。
高导演:!!!
众人:“……”
杨玉英摇了一下茶壶:“道具组的人可真是挺能耐,这应该是茶壶机器人?打造的很漂亮,行动也有趣。”
“我看以后咱们可以拍个魔术特辑出来,放出去宣传用。”
杨玉英的表情真是有些轻松。
连工作人员们都有点信了。
“呵呵,这道具是挺……牛的。”
张希讪讪道。
道具:……牛个鬼!
他去订购的茶壶茶杯套装,一共花了一百二十八块钱,高档货,可是再高档,它们还就是茶壶茶杯。
道具越是想,越是浑身发冷,激灵一下打了个哆嗦,抬头看这座古堡,越发感觉这古堡色调暗沉,是个不祥之地。
杨玉英笑了笑:“咱们要不要回去拍戏,赶紧拍完了早点回家休息,都这么晚了,酒店离得可不近,再晚回去路上不安全。”
众人:“……”
导演沙哑着嗓子轻声道:“咳,今天不拍了,回家休息。”
众人怔了片刻,都不敢一哄而散,连演员带工作人员彼此拉着扯着,手挽着手挤到公交车站,都坐公交车回酒店,有车的不敢开车,没车的不敢打的。
晚高峰公交车上人挤人,密密麻麻都是人头,别的乘客烦的不行,剧组一干人深深呼吸,满脸欣慰。
有人好,人多阳气壮,别管哪里来的魑魅魍魉都不敢露头。
张希心中惊惧,一转头,就见杨玉英一只手拿着一串糖葫芦,另一只手攥着个冰激凌,吃得正香甜。
剧组里好几个人想起刚刚在片场发生的事,不禁感叹:杨小姐胆子可真大!
别说,有这么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戳在面前,众人身上的寒气还当真散了一点。
再一看,高导演摸出手机拼命打电话:“张大爷,您是不是有白云观马道长的联络方式,麻烦您联络一下马道长,我们剧组出了点麻烦,想求他老人家来看看。”
“……孙叔叔,我记得您姑婆会看香?不知道能不能请她来我这儿瞧瞧?出门修行了?那请她给介绍个高人也可以。”
“王爷爷,我记得您邻居好像是位顶仙的高人?”
张希眨了眨眼,犹豫起来。
其实现在经济不景气,大家都难,好不容易有个剧组开工,导演不刻薄,演员们不奇葩,挺难得,放弃有些可惜。
第二日,下了一天一夜的雨终于停了,晴空万里,白云一朵朵,像棉花糖一样可爱。
杨玉英坐在客厅落地窗前,看这白云时不时聚合,又时不时迎风而散,她数了二十多次云卷云舒,身后浑身披挂了不知道多少花花绿绿护身符的神婆,才收起锣鼓,止了古里古怪的唱腔。
“应该是个新死了不到一年的鬼,是个年轻女性,不超过二十五岁,这古堡磁场特殊,她被困在此地出不去,所以才会作祟。”
神婆满脸严肃,“我现在和她沟通一下,看看她到底想要什么,如果能满足她的条件,也许能安抚住她。”
高导演一边擦汗,一边点头:“对,对,看她要什么,要钱给钱,要东西给东西,她要想找房子,我给她烧一个大别墅。”
除了这个神婆,客厅里还坐着一位仙风道骨的老道士,一个打扮得十分古雅,身边还带着四个弟子的中年男人,另外便是一个满身名牌,眼睛上戴巨大黑磨镜,手腕上挂着佛珠的年轻男子。
神婆嘴里念念有词,浑身摇晃,眼睛翻白,半晌睁开眼睛,肃然道:“她说,她本是佛祖跟前一盏灯……”
“咳!”
神婆这话一出口,年轻男子喝水喝得呛了一口,捂住半张脸,小小地喘了口气,把头深埋下去。
神婆轻瞥了他一眼,神色依然严肃得紧,“为了修行积功德入了轮回,轮回十世,皆为善人,没想到却从不得善终,如今这一世又是夭亡,心中愤怒之情无法纾解。”
高导演听得脸色发绿。
另外几个高人眨巴了下眼,到是没吭气。
刚才神婆又是唱又是跳,他们三个只安静地坐着,一言不发,也没有表现出互相敌对的情绪。
虽然高导演一口气把这么多‘高人’都找来的做法,着实有些迷,但是这些高人们竟然个个好涵养。
身边两个化妆师,一边折腾杨玉英的头发,一边凑在一起嘀嘀咕咕:“我还以为高人们都很清高孤傲的,咱们看小说,遇到这种一件事找好几个高人来处理的情况,高人们难道不都是转头就走?哪怕不走,也要较劲的吧?”
“你也说了那都是小说,现实中谁会那般白痴?别人我不知道,但是白云观的马道长我认识,他老人家可和气呢,有几次我去白云观上香,都看到马道长和游客合影留念,二十块钱就能照一次,一点都不贵。”
杨玉英:“……”
幸亏这话高导演没听见,听见了还不知道该什么表情。
“也不知道这些人灵不灵。”化妆师叹了口气。
杨玉英:“灵的吧。”
她初来这个世界,就知道这里应该不简单,灵气对她来说十分活跃,那至少也应该是个有灵异的位面。
此时在她眼里,客厅里坐着的这三个,神婆身上没什么灵光,到是手腕上挂着的护符是个好东西。
另外三个人,中年男人看不出有什么,但他架子最大,派头最足,身边四个弟子忙前忙后,殷勤得很。
杨玉英刚才听高导演介绍,此人姓周,擅长通灵,是个灵媒,人称周半仙。
马道长乃是白云观的道长,现在翻一翻道教协会的官网,还能看到他的名字和照片,是个正经的修道人士,从进门开始就显得颇为和气。
另外一个很时髦的年轻人叫海大陆,名字不算潮,人到是很潮流。
养的老鼠也潮的很。
他旁边的茶几上,正蹲着一只半人高的大老鼠,毛发雪白,也戴着墨镜,穿着大红褂子,和人似的两条腿盘坐,两只前爪抱胸。
杨玉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大老鼠黑豆一样的眼睛也盯着她瞧了瞧,回过神对身边年轻人道:“大陆,向左看,那长发姑娘怎么样?我看你和她相配,不如娶回家做媳妇,赶紧生两个有灵性的孩子,省得将来后继无人,咱们堂口让人家别家看不起。”
杨玉英:“……”
海大陆狂翻白眼,伸手遮掩住嘴唇,趁人不注意,压低声音哼哼:“前天你还看上个白富美,非要我娶回家来,好让你们能吃香喝辣,别再受穷。”
“你当白富美很好娶?除非你把上回用过的那**香拿来给我使唤使唤,还有点希望。”
“那不成。”
老鼠哼了哼,“觉慧寺的那条老青蛇那么难了,也没动歪心思给自家弟子动手脚找媳妇,咱们可是正经修行攒功德的,将来还想修成正果,怎么能胡作非为坏了修行?真要这般做,不说上头看不过眼,其它堂口也要笑话咱们。”
杨玉英饶有兴味地看热闹,侧耳听他们闲聊,也顺带着了解一下当下的玄学圈子。
那边高导演已经被‘神婆’吓得脸色发白:“怎么让这盏灯,呃,这位小姐消解愤怒?”
神婆皱眉,冷声道:“先去请一尊如来佛祖的坐像,寻常的不成,我给你个地址,且让人去请来。”
高导演连连点头,却见戴墨镜的年轻人抬头轻声道:“请佛像得多久?怕是来不及呢。”
他目光逡巡,神色到是还算安然,开口漫不经意地道:“高导演你可真有运气,按照咱们这位神婆的说法,那可是佛祖跟前的油灯,就是不知道是哪位佛祖!”
“哎哟,我想起来了,上个月金鼎的薛老板家也闹鬼,人家那鬼是观音菩萨紫竹林里的竹笋下凡,还有,三天前龙口中学同样闹鬼,谁去平事来着,好像也是神婆您老人家,那次那个鬼,我想一想,对了,他是金身罗汉跟前的油灯,咦,这么看来,还是高导演有面子。”
“也不知道佛祖罗汉什么的,一年要用几盏灯,它们是不是都排着队下凡尘,入轮回,个个不甘心,天天要闹事。”
杨玉英:“……噗!”
这小年轻嘴巴还挺厉害。
高导演:“……”
“哎呀,佛祖的油灯来了,神婆,赶紧的,上去和她打个商量,佛像等会再请,先请她出来亮亮相,让咱们瞧瞧佛祖跟前的灯是什么模样的。”
随着年轻人的话,只见那只大白老鼠嗖一下蹿出去,在吊灯上一阵捣鼓,灯光就开始或明或暗,吊灯也不停地摇晃。
厚重的窗帘也无风自飞。
马道长看了眼白老鼠,端起茶盏掩饰性地喝了口茶,眨了眨眼当没看见。
到是那个中年人,面上露出几分轻佻之意,目中了然。
杨玉英瞥了他一眼,心道:难道这人真看出点什么?只看外表,这人到是够普通。
一瞬间,神婆脸色骤变,本能地伸手攥住护符,双腿微微颤抖。
年轻人盯着她看了两眼,转头对高导演道:“大导演,你是让神婆去请佛祖啊,还是直接请我得了?我不用你请佛祖,钱也不用你另花,只要我完了事,你给我家的仙家烧四十五张宫冥宫影帝的签名照就成,怎么样,请我是不是很划算?”
高导演:“……”
他现在也浑身发抖,却还是看了眼神婆。
神婆一手捂住额头,一副头疼得受不了的模样:“不成,今天发功太过,我先走。”
她说着,调头就向外走。
白老鼠嘿嘿一乐,窜到地上哐当把大门给关了。
神婆顿时身体一僵。
高导演和剧组里一干人这下子也都吓坏了,浑身冒虚汗,好些人也软手软脚地想往外跑。
杨玉英看身边的化妆师吓得脸色惨白,站起身大大方方地走出去,一把抓住大门,随手打开,再从旁边抓过一把椅子抵住。
众人呆呆地盯着她。
杨玉英笑道:“风有点大,还是开着门敞亮。”
白老鼠蹭一下蹿上椅子,伸手去继续推门,杨玉英随手一扫,啪一声,打在白老鼠毛茸茸的脑门上去。
海大陆猛地转头,眼睛向外凸。
高导演登时大惊失色:“海先生,怎么了?”
海大陆回过神,咳嗽了声,惊疑不定地盯着杨玉英,杨玉英笑了笑:“诸位继续,继续。”
白老鼠偷偷溜下椅子,躲回海大陆的腿底下,把脑袋小心地从他膝盖处钻出去,瞟了杨玉英一眼,又悄悄把脑袋缩回去。
海大陆小声问:“她能摸到你?”
白老鼠:“摸到了!!”
海大陆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看今天这事有点不对,这倒霉婆子什么时候都能教训,要不今天就算了,咱撤。”
说完,他便起身,一只手托起老鼠让它坐在自己肩膀上,对高导演道:“我和那盏油灯说好了,请她吃顿饭,吃饱送她上路,高导演踏踏实实拍你的戏,没事了啊,我就先走一步。”
高导演满头雾水:“不用做个法事什么的?”
海大陆指了指旁边两位:“这不还有马道长和周半仙,你要是不放心,请他们二位做个法事也行。”
马道长便笑道:“我们白云观承接各类法事,这是价位表,你看一下有没有想选的。”
从三百块的祈福,到九百块的辟邪,套餐不一,最高的三千块,不过这个要预约高功法师,不能马上进行。
高导演看得眼花缭乱,中年男子就笑道:“除了请白云观做法式,高道长还可以考虑一下找我,我和泰山府速报司的岳司主有些交情,可以替你去给门神开个光,门神就位,客鬼自是难入,保你剧组太平无事。”
这边正说话,杨玉英忽然抬头看向二楼的方向,二楼扶栏处正蹲着一只火红皮毛的狐狸,狐狸的尾巴垂落,蓬松一团,竟是足有五条。
第六百零九章 办法
那狐狸静静地立在扶栏上,狭长的眼睛,显出些阴鸷,一张嘴,一口密密麻麻的尖牙。
明明有很漂亮的皮相,但所有人看到这只狐狸,第一感觉都会是稍有恐惧。
杨玉英上下打量了几眼,到是颇喜欢这身狐狸皮。
许是察觉到杨玉英的注视,狐狸从扶栏上跃下,直起身子,摇身一变,竟成一窈窕少女,红色的狐狸毛化作大红长裙,五条长尾巴一收,垂在身后轻轻甩动,竟是说不出的可爱。
也就是一闪念,高导演满脸喜悦,拉着周半仙的双手:“好,好,就依周半仙的话,我这就让人准备,元宝金箔香烛,还需要什么,马上便让人买。”
周半仙神色和蔼,轻轻点了点头:“速速置办,早些做完,早些安宁,也不耽误高导演的新剧开拍。”
这位半仙瞧着确实仙风道骨。
马道长和那海大陆也好似真有些本事,神色也安定得很,一时间剧组的气氛稍稍好转,工作人员的目光皆盯着这些人。
“有马道长在,做几场法事,咱们剧组必然太太平平,要我说就是当初开机的时候……咳,算了算了,不必多言。马道长的白云观在咱们海城都有千年之久,最擅长驱鬼捉妖,反正马道长在,我什么都不怕。”
化妆师笑道。
“哼,什么马道长,不过沽名钓誉之辈罢了,哪里比得上我们师父?我们师父在海城办成那些大事时,那个马道长还在道观前头和游客合影留念骗人钱财呢!”
说话的是周半仙身边的弟子,年纪不大,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一脸骄矜,显然当真对自家师父十分崇敬。
“你们这帮肉眼凡胎的凡人知道个什么?”
化妆师瞥了他一眼,缩了缩头,到也不敢反驳。
她以前真不信鬼神,平时喜欢去白云观,看中的正是白云观的风景独具一格,靠山临海,登高望远甚至偶尔能看到海市蜃楼,到不是因为白云观灵验。
可是自从入了这个剧组,遇到那些稀奇古怪的事,她这心头就被阴霾笼罩,再也不敢在口头上说涉及鬼神的话。
眼前这些人,别管是真高人还是假高人,人家可以互相攻讦,她却是别管心中如何想,嘴上一定太太平平,一句不和谐的话也不说。
哎,身为芸芸众生,活在世间,食人间烟火,谁还能不低头?
高导演动作很快,不多时就置办好各种东西,马道长的驱邪套餐选了个一千元的,周半仙要的元宝金箔,更是直接买了两车。
法台也按照周半仙的要求布置好。
高导演如此大手笔,不光是他自己确实害怕,也是要做出这么个姿态好让剧组的人都看一看,以安定人心。
杨玉英走过去拿起金箔看了一眼。
周半仙轻咳一声,他身边弟子立时过去驱赶:“一边去,打扰我师父施法,惊扰了鬼神,你想一辈子倒霉?”
杨玉英眨了眨眼,高导演已经一把拖住她向旁边扯开:“别闹。”
杨玉英:“……”
周半仙看也没看杨玉英一眼,到是冲着马道长拱了拱手,先道:“马道长请了,不如我先?”
马道长一点同他争的意思都无,周半仙面上不显,心中隐隐有一点满意,对自己两个大弟子摆摆手:“你们且拿着我的令旗,去巡检四方。”
两个大弟子熟练地出列,一人取了一个背包背好,就径直开始在古堡中来来回回,上上下下地穿梭。
周半仙又让另外两个小弟子过来站在法台前面,他则手持宝剑开始做法,挥舞之间竟是颇有模样,气势十足。
杨玉英托着腮看了半晌,到是看出来周半仙的胳膊挺结实,也有一把子力气,可能还学过一点剑舞。
至于别的,没瞧出来。
海大陆也看不太明白,老拿眼角的余光瞥他身边的大白老鼠。
老鼠盯着那一对元宝金箔直皱眉,嘴里嘀嘀咕咕:“什么破烂玩意,就这破东西也有鬼要?拿回去也是扔垃圾桶的货色,弄一车买不了三瓜俩枣的东西。拿这玩意贿赂鬼神,还不如姓高的直接请宫冥过来,让宫冥多烧几张签名照有用。”
“道上人尽皆知,地府那位老大人是宫冥的粉丝,要不是上头约束得紧,她都想和宫冥栓个婚,但凡能讨了她欢心,还怕什么鬼怪?”
老鼠不知何时钻出来,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话音刚落,只听轰隆一声,地动山摇,它整个从椅子上跌落,连滚带爬地又钻回海大陆的衣摆底下瑟瑟发抖。
海大陆皱眉,向窗外看了一眼。
此时窗外太阳高照,树荫虽有些斑驳,可气息清澈,并无半点阴气。
他还没回神,整个古堡又震动起来,整个地面上下起伏颠簸,楼梯咯吱咯吱作响,桌椅板凳漂浮到半空,茶壶张牙舞爪。
高导演心里一咯噔,双腿发软,扑通一声就坐在了地上,泪水连连:“究竟是哪位大仙,您就别闹了,您到底要做什么!”
他哭着抬头问周半仙:“周半仙,你问问她要干什么,只要她说出来,我能做到的都做,要是我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我愿意磕头赔罪,别玩我了行不行?”
怕的太厉害,他反而口舌伶俐,没怎么磕绊就说了一通肺腑之言。
周半仙整个人好像木头一般,戳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身前的小弟子也是一脸害怕,却好似很有信心,扶住高导演大声道:“别怕,有我师父在!”
“是,是。”
高导演顿时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死命抱住周半仙的胳膊,“半仙,赶紧的,这些元宝金箔够不够,不够你和对方说,咱先欠着,先把事给办好,办完随大神开口,金元宝要多少给多少。”
“要不您赶紧和闹腾的这位商量商量,看看她想作甚也成!”
周半仙:“……”
杨玉英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整个椅子带着她飘在半空,她默默伸手握住扶手,看着傻傻地站在地上的化妆师,笑了笑,伸手捂住她的嘴巴,小声道:“别叫啊,不知道哪位大魔术师莅临,跟咱们开这些玩笑,有摄像机拍着,叫的太大声,有点丢脸。”
化妆师是没叫,但是其他工作人员,演员都快喊破了嗓子。
叫得最惨的是那位刚才威风八面的神婆。
可这会儿高导演并一干演员们也顾不上去探究,这位究竟是不是骗子,高导演只死死拽住周半仙的衣袖。
其他人有的拼命向外跑,可是整个房子摇摆得太厉害,他们根本接近不了门窗,还有的害怕得太厉害,手软脚软,连跑都跑不动。
一时间整个片场一团乱。
海大陆脸色也不大好,面上流露出几分不敢置信:“不是没有感觉到有东西吗?”
刚才他和灰光,就是他家灰大仙进门时就检查过,这片古堡瞧着神秘兮兮,其实干净得不行。
整个古堡内外连个游魂都没有。
海大陆猜,应该是剧组中有人弄鬼,或者是高导演产生了幻觉。
这种事情很常见,他们大齐国发展至今,人们生活压力大,心理疾病都快成了常见病,尤其是娱乐圈这个圈子里,光怪陆离下面遮盖的东西时常让人难以忍受,这么大一个名利场,折腾出什么奇怪的病症也是正常。
海大陆到时,是真没当回事。
他打算让灰光给剧组除一除晦气,再清扫一遍,解除一下高导演的心结,应该就不会再闹鬼。
但现在——
“老灰?”
海大陆神色警惕,扶着飞起来的桌子四下张望,一低头,就见灰光已经跌跌撞撞地往门口跑,眼看便要逃走。
“……”
行吧,也不奇怪。
灰大爷从来只会欺负欺负没什么能力的小鬼,小妖,眼下这个能隐匿气息,让他们都察觉不到的,灰大爷哪里敢招惹?
海大陆也心虚,却不能放高导演他们不管,咬咬牙,伸手从手腕上摘下佛珠,一步跨过去把愣在当场的周半仙撞开,高高举起佛珠:“敢问……”
啪!
转瞬间,海大陆脸上露出个鲜红的掌印。
众人都跟着心里一跳。
高导演眼前发黑,哭得更厉害:“海先生,你被添乱了!”
他拼命使眼色让大家快走,转头恶狠狠瞪了海大陆一眼。
海大陆:?
紧接着,半空中就传来一声轻笑,海大陆皱眉,总觉这笑声里充满嘲讽。
此时,半空中缓缓浮现出红衣女子的身形,海大陆抬头上下打量她几眼,心中惊讶,此女不光身无戾气,还有灵光。
灰光回头一看,拿爪子勾住海大陆的裤脚,吱吱地叫起来,浑身毛发炸起,呲牙咧嘴,一脸凶神恶煞:“闹了半天是只臭狐狸!哪冒出来的小辈,知道爷爷我——”
一句话没说完,红衣女目光略向下一瞟,大老鼠就好似被重物压身,整个身体平瘫于地,满眼惊恐。
海大陆登时服软,立即便低头道:“大仙恕罪,灰光是个脑袋不好使的,您大人有大量,把它当个屁放了吧。”
红衣女落下来,坐在白老鼠软绵绵的背脊上,老鼠瑟瑟发抖,两只黑豆眼里慢慢沁出几滴眼泪。
海大陆硬着头皮道:“不知道高导演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
高导演手里还拖着周半仙不撒手,闻言偷偷抬眼看去,脸上也露出些许期待,他心中盼着此事和平解决,他还能继续认认真真把这出戏给拍完。
红衣女一听这话,脸上不觉露出一丝狰狞,嘴巴裂开,牙齿在阳光下闪动冰冷的光,只一瞬间,整个大厅内阴云密布,电闪雷鸣,她背后的尾巴倏然钻出,猛地摆动起来。
大理石地面上精美的花纹瞬间裂开无数条缝隙。
“她奶奶的,你们居然还敢问!老娘五百年没吃过这等闷亏,今天不把你们都吞了打牙祭,我就不姓胡!”
海大陆唰一下被尾巴扫得倒飞出去,摔在地上一时起不来。
在场所有人都吓得脸色惨白。
高导演大哭:“周半仙!!”
一回头,周半仙两个护法弟子正围着已经吓昏过去的师父嗷嗷大哭。
高导演又回头去看马道长:“道长!”
马道长到是没有跑也没有哭,只是脸色发白,双腿微颤,嘴唇哆嗦着道:“高导演,我恐怕力有未逮,这位是胡家九娘,是咱们海城出了名的混不吝,法力高深莫测,是条五尾灵狐,更麻烦的是她家有一百六十七个亲兄弟,个顶个都修为有成,又溺爱孩子……”
一边说,他就打起了退堂鼓。
不是马道长不地道,实在是想起去年他师叔祖被胡家九娘追得大半夜只穿了条大裤衩满大街乱跑的窘态来。
他年纪比师叔祖还大,真受不了这个!
“哎,高导演我跟你说句实话,在海城,你恐怕找不出能收服胡九娘的人……莫不如还是认栽,由着她去就是,虽然胡九娘嘴巴厉害,但最多把你打个断腿断手,不会闹出人命。”
高导演心里浮一点希望:“难道为了修行,她不伤人命?”
马道长苦笑:“呃,她是修行,还是灵狐,不是那些个靠血食攒修为的恶狐,大体是不会做血流成河的恶事的。”
“不过……”
马道长顿了顿,“听说上个月胡家九娘刚咬死了两个人。”
高导演:??
红衣女的面容越发狰狞,大厅里几位高人都肉眼可见地怂的很,一干演员工作人员们吓得晕头转向,高导演心下已绝望,现在不敢想什么拍戏,剧组,只担心自家小命。
“哼!”
红衣女两条尾巴骤然伸过来擦着高导演的脸过去,一下子缠住摄影师和造型师的脖子,缓缓收紧,“你们两个小子想怎么死?不如剥了皮送给我侄女练捕食?”
摄影师吓尿了:“不关我事,是小乔他儿子干的!”
“闭嘴!”
红衣女头发一炸,两个人顿时翻起白眼。
高导演:完了!这要是出了人命……
他连忙看马道长,目前能站着的高人只有马道长一个。
马道长苦笑摇头。
眼看摄影师已经快没气,高导演急道:“真没办法?”
他使劲晃了几下周半仙:“您不是能和泰山府的大神联系上,赶紧想想办法啊!”
周半仙死死闭着眼,一声不吭。
第六百一十章 值得
高导演急得满头大汗,恨不能抓起周半仙的肩膀一通乱晃。
周半仙:当他死了成不成?
“高先生,胡家九娘的性子大家都清楚,今天找天王老爷来也没用,除非祖师爷降临,说不得能和九娘商讨一二。”
但是让马道长因为这件事去请他们家祖师爷上身,他是当真有点不敢。
被狐狸尾巴卡死的可怜工作人员,说不出话,只能涕泪横流,可怜巴巴地看过来。
那小模样,真是见者惊心啊。
“……你们剧组这两位,必是得罪死了九娘,哎,我劝你们一句,这会儿还是老老实实听天由命的好……”
马道长摇摇头,“好歹能留个全尸。”
他话音未落,忽然一愣,轻声道,“好香啊!”
不光是马道长,连倒在地上好像半死不活的海大陆和他的白老鼠,都鼻子耸动,本能地吞咽口水。
高导演顺着香气看过去,简直欲哭无泪:“杨玉英,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吃??”
吧台一角,平时演员们用来熬煮汤水的地方,电饭煲正咕噜噜冒热气,杨玉英一手拿盖子,一手拿筷子,捞起一块吸饱了汤汁的鸡腿,轻轻嗅了嗅,含在口中咬了一口:“这鸡肉不错,从哪买的?孙婶,回头你加我微信,一只鸡是六十五对吧?我要两只。”
这会儿自然没人敢回答她。
其实剧组一干人也觉得这味道香得出奇。
明明就是他们剧组后勤大妈随意从菜市场直接捉回来,让演员们炖汤喝的普通农家养殖的肉鸡。
估计也是吃饲料长大的那种。
唯一的好处只有一点,它是活的,养在笼子里每日精心喂养。
杨玉英徐徐又开了一口电锅,锅一开,浓郁的猪肉香味扑鼻,居然让高导演为首的一干剧组工作人员稍稍舒缓了下情绪。
“这猪肉也是养猪场的肉猪而已……吧。”
高导演脑子里迷糊了下,竟没关注被狐狸尾巴卷走的同事,反而琢磨起猪肉来。
现在大齐新农村改造,各位县令,父母官大人早就要求卫生要达标,村子里想卫生达标,养猪是不能养了。
家家户户都养几头大肥猪,还想干净?
做什么美梦!
现如今想吃到农家喂粮食,一年才能出栏的大肥猪,那可要花大价钱,寻常小老百姓,连普通猪肉都快买不起,哪里还敢胡思乱想?
随着咕嘟咕嘟的声响,香气越来越浓郁,大厅里紧绷的的气氛竟莫名其妙地就开始扭转,还是很古怪,众人身上压力也不见减轻,甚至大家越发不敢去看那位红衣女子,总觉得看见她的脸,就有种自己已经被生吞活剥了的感觉,可恐惧竟在这样的香气中渐渐消散。
高导演等一干普通的剧组成员,只是闻着鸡汤,猪肉,知道它们都很香。更多的是感觉有点荒唐。
化妆师哽咽了声,她离杨玉英最近,颤抖着张口嘴巴劝道:“小祖宗,你可真行,这种时候了,煲哪门子汤?”
她话一出,陡然大惊。
只见红衣女狐狸猛地转头,一双漆黑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死了她,化妆师从狐狸眼里看出浓烈的仇恨之意。
她顿时闭上嘴,心中忽然升起一点直觉:如果她再说下去,狐狸对她的仇恨值一定拔高到,超过狐狸尾巴底下那两人的地步。
化妆师特怂地垂下头,只把自己当木头人。
普通人终究感觉不到,但在场的修行之人和动物,一闻到这香气,就感觉自己像是八百年没吃过饭,饥饿感从灵魂深处向外翻涌。
马道长甚至顶着胡九娘的压力,忍不住往杨玉英身边靠了好几步。
本来装死的海大陆和白老鼠,更是不知不觉溜到杨玉英身边蹲下,顶着两口锅发呆。
其中胡九娘却是反应最大的一个,她的五条尾巴早扔掉卷着的人,轻轻摇摆下来,落地竟化作小狐狸,迈着四方步走到杨玉英身前落座,耳朵一垂,双目闪亮,静悄悄地看着那口炖鸡的电饭煲。
杨玉英伸手拿了亮片湿巾递过去:“擦擦爪子,洗一洗嘴巴,来,趁着鸡汤还要熬,你和我说说高导演这剧组,还有那我们这摄影师,造型师,到底做了什么招惹到你了?”
“啊,哦。”
红衣女哪里还想得起别的,眼睛里,心里只有那锅鸡汤,闻着香味,馋得口水横流,拿小爪子抓着湿巾擦了擦口水,反应了一会儿,脸上一黑,又是一尾巴甩出去,扑倒摄影师和造型师一通来回摩擦。
两个人一声都不敢吭,显然也不是不心虚。
胡九娘拿尾巴劈头盖脸地把这两个人打了一顿,气道:“让这厮自己说。”
这两人都被折腾得魂游天外,摄影师喘了半天,才有气无力地苦笑:“是小乔他儿子。”
小乔就是那位同样倒霉的造型师。
“咱们开机拜神那天,小乔带了他儿子过来,小孩子不懂事,跳到供桌上去对着五大家的神位……浇了一泡童子尿。”
众人:“……”
这胡九娘闹得如此架势,仿佛山崩地裂一般,他们还以为摄影师两人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原来……
马道长却是大惊失色:“我记得三百年前有个姓李的农夫嘴贱,骂一只经过他田边的狐狸长得忒丑,连皮毛都没人乐意要,胡家从此记下这个仇,折腾李家折腾了足三百年,每年李家都要闹一个月的狐狸。现在竟然有人敢,敢……”
摄影师和造型师哇一声大哭。
高导演小声道:“没想到狐狸还挺讲究,不找孩子麻烦,孩子作恶,大人倒霉?”
“呵。”
胡九娘慢吞吞转过头,盯了摄影师他们一眼。
摄影师吞了口口水,低下头去。
胡九娘冷冷地朝他裂开嘴,露出冰冷的牙来,又看了看杨玉英。
杨玉英了然,笑道:“请你吃这一锅鸡肉,连汤都是你的。”她顿了下,对一干工作人员道,“咱们吃猪肉好了。”
众人:“……”
他们真没馋成这般,如今保住小命才是要紧。
胡九娘充耳不闻,双眼死死盯着鸡汤,喉咙里呼噜呼噜的,至于猪肉,便是人们闻着也好,她却是不屑一顾。
没办法,鸡是活鸡,猪肉却是冻猪肉,经过杨玉英的手,鸡肉蜕变,猪肉可差得远。
普通人看不出区别,可一众修行人士的眼光毒辣的很。
杨玉英夹出只鸡腿搁在碗里,递给胡九娘,胡九娘狭长的眼睛瞬间变得溜圆,也不顾烫,整张脸都埋到碗里。
一口吃到嘴,胡九娘全身的毛发就蓬松开,大尾巴一甩一甩,来回甩动,整个大厅霎时间雨过天晴,浓云散去。
摄影和造型两个人顿时松了口气,虚虚地扶着桌子坐下。
胡九娘瞥了他们一眼,叼着鸡腿冷笑,含含糊糊地道:“你们以为这就没事?我吃这顿鸡,饶你们一命而已,哼,想就这般过去,做梦!”
两个人屏住呼吸,谁也不敢吭声。额头上的冷汗唰唰落下来。
当初造型师的儿子,咳咳,给烧鸡浇了一泡童子尿,旁边也有人说赶紧给撤换掉,要不然显得不恭敬。
只是两个人没当回事,还开玩笑说,童子尿可是好东西,能当药,就是神仙吃上几口也无妨。
当时周围还有几个演员和工作人员,背着导演应和者不少。
就在那日,胡九娘途经附近,正好饿了,看到有诸多祭品,就随意跳上去吃了几口。
她身为胡家的大小姐,在各地仙家中享有盛名,行事也多少有些肆无忌惮,别管谁家的贡品,吃也便吃了。
谁知刚一入口,便觉不对,待她开了神通,略观因果,差点没把她给气死。
胡九娘咯吱咯吱拼命嚼鸡骨头,吸掉骨髓,骨头渣也嚼烂了通通咽下去,一边嚼,一边阴测测地瞪着摄像师和造型师。
她讲道理,小孩子不懂事,她不计较,但这帮明知道贡品被污,居然也不替换的混账玩意,她可绝对不放过。
高导演:“……”
这会儿他都想抄起扫帚把这俩货抽得连他们爹妈都不认得。
你们要是舍不得那点贡品钱,你们说话啊!
我不介意,我乐意掏腰包,哪怕再重新办一次祭神仪式也成。
他奶奶的,知道停工一天,剧组得浪费多少资金?仪器租用不要钱的?别的不说,光大家伙的盒饭钱那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但现在说这些也无用,可高导演运气运了半天,想和狐仙说两句讨饶的话,但一对上狐仙狭长的,闪着幽幽冷光的眼睛,再看见它那一排尖牙,顿时腿肚子发软,只能拼命朝杨玉英使眼色。
杨玉英轻笑:“慢点吃,这些还不算好,如果此次拍摄顺利,等我顺顺当当拿到工资,必要做一桌天下少见的美食来为大家庆功,胡家小姐到时候也来赴宴如何?”
胡九娘的眼睛登时亮了。
高导演也是大喜。
杨玉英笑眯眯招呼其他人:“我炖了不少,刚才都闹累了,大家来填填肚子如何?”
众人:“……”
马道长和海大陆二话不说,就挤到桌前,哪怕胡九娘喉咙里呼噜呼噜地威胁他们,他们还是强装看不到,拿了碗递到杨玉英面前,眼巴巴地看着杨玉英给他们一人舀了一勺鸡汤来喝。
就连胆子一丁点大的白老鼠也躲在海大陆怀里拼命吞咽。
一勺鸡汤下肚,马道长就觉得拼着被恐吓一次,甚至冒着如他师叔祖一样被追得四处逃窜的危险来吃这口鸡汤,其实还是颇值得。
多年来干涩的经脉好似得到滋养。
头脑也越发清明。
仿佛醍醐灌顶,无数经义在脑海中回荡,那感觉舒爽得不可思议。
狐狸瞪了他几眼,听杨玉英笑道:“呐,还炖着一锅,全是你的。”
胡九娘脸上露出满足,毛发柔顺地落下,眼睛也不禁眯起,收敛了眸中戾气,火红的皮毛着实又鲜亮又美丽。
杨玉英顺手撸了把,颇舒服。
胡九乖乖地把头扣在桌子上,略放低些,让她揉搓得更顺手。
马道长:上一次敢动手撸狐狸的那位小师侄,现在还听不得‘狐’这个字,人和人果然是大不一样。
一顿饭吃完,胡九娘终于吃得心满意足,扛着个巨大的食盒从窗户里一蹿而出,甩着尾巴跃上屋檐潇洒而去。
高导演:“我的妈呀!”
众人齐齐吐出口气。
摄影师和造型师瑟瑟发抖:“应该是没事了,对吧?”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做这保证。
高导演愁得不行:“这样的情况,你们两个就算现在离组……”
“没用。”
马道长摇摇头。
海大陆也道:“我提个建议,老老实实留在剧组把这部剧拍完,我看胡九娘应该不太生气了,他们这些……脾气不定,难以揣测,你们还是不要自作聪明。”
哎!
再是艰难,戏还是要拍。
高导演苦中作乐,轻声道:“最近这么一闹,咱们《魔法房子》的知名度还有所提升,也不全是坏事。”
现在《魔法房子》可是在网上颇有些火爆的迹象。
……
苏凡是宫冥后援队的一个普普通通的追星少女。
说起来,她们家宫名哥哥和别人家的很不一样,每年最多只拍两部电影,大部分时候一年只有一部作品,像什么综艺,那更是别想。
别人家的偶像今天营业,他们家偶像连发微|博都和他们工作室公关人员似的。
不过,苏凡还是每天起床睁眼第一件事,都去宫冥家各个站子打卡。
这日她刚打开手机,就见群里的消息和爆炸了一样疯狂刷新,苏凡愣了下,顺手点了下链接——
富丽堂皇的西洋古堡大厅,灯光闪烁,衣香鬓影。
骤然间,巨大的吊扇斜飞而下,无数衣冠楚楚的宾客花容失色,失声尖叫。
“哥哥!”
他们家哥哥温柔的双眸里也仿佛流露出一丝恐惧。
就在危机迎头的一刹那,沙发上端着茶杯喝茶的‘妈妈桑’一跃而起,竟轻盈得像只小鹿,吊扇落入在她掌心,就好似在人手掌中起舞的蝴蝶。
苏凡心口扑通扑通狂跳不止。
哇!
第六百一十一章 处理
好帅!
杨玉英在镜头里显得更胖一点,肤色状态也没有恢复到最完美的地步,但她气场足够,和宫冥站在一起竟也能压大影帝几分。
临危不惧,力挽天倾,何等的潇洒漂亮!
此时此刻,在危及生命的事件面前,皮相外表都不重要,帅就是帅。
不光是一个苏凡,整个宫冥的贴吧如今已经成了一片狂欢的海洋,以此延伸出去,无数个视频网站,大v,都在转发视频。
但凡看到这视频,就显少有人能不驻留。
“电视剧剧情?”
“和哥哥搭档的这个女演员是谁?”
“啊啊啊啊!你们消息滞后了,那不是电视剧,我再说一次,那是真事,真实发生的,差点害死咱们家哥哥的大事故……你们都没看官方澄清公告?”
杨玉英手托疯狂吊扇,将桌椅化作群山,似在山巅起舞的画面被剪辑成各种各样的形式,一步步爬上热搜。
从底部,到中部,到前十,再到第一位,一共只用了不到三天的时间。
其实本来不应该闹得这么气势汹汹的。
《魔法房子》本来不是大ip,只是因为宫冥加盟的消息泄露出去,宫冥的粉丝和记者才稍稍关注。
宫冥和别的演员不同,他的粉丝们也比较佛系,都是宫冥的事业粉,较为冷静理智,会为了偶像去贡献电影票房,或者买些电影周边,但是在网络上却并不算很活跃。
所以《魔法房子》开机很低调,宫冥入组也很低调,他一点影帝的架子都没有,甚至并没有粉丝组织探班。
那天出了事,现场来了一出吊扇惊魂,工作人员吓得不轻,但也只在工作群里发了些消息,在圈子内部流传,这毕竟是件大事,传扬得的确有点远,可大家都有分寸,到没向外张扬。
直到一宫冥的粉丝,从剧组场记的朋友圈里发现了一条手机拍摄的视频,当即把她吓得浑身冷汗。
别看宫冥的粉丝显得不那么疯狂,但宫冥从十四岁进入娱乐圈,至今二十年,很多粉丝都是从他一丁点大就开始追,追得真情实感的很。
这粉丝就拿宫冥当儿子来着,看到如此惊险场景,还不吓得三魂七魄丢了一大半?
粉丝们之间的消息传得极快,一传十十传百,一个晚上就闹得沸沸扬扬,这些人三十分钟挤爆了《魔法房子》的官网。
高导演再是焦头烂额,面对这种情况也不敢装聋子,于是干干脆脆认了这事,直接承认错误,认了他们剧组的工作人员不负责,没有检查到位,差点出事故。
为此,他亲自动手,把当时现场拍摄到的视频上传的网络上。
一干工作人员纷纷转发,也都把自己手拍的,各个不同角度的视频传了上去。
那样的场面,即便是特效也很精彩,何况这边透露出的意思,竟然都是真实的东西,网上一群吃瓜群众顿时惊呆!
消息就此出了圈,哪怕不是粉丝,平时不关注娱乐圈,看到这般场景也忍不住停下来说两句话。
网上诸般消息沸沸扬扬。
剧组这边大家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高导演更是好几日下来,心下忐忑不安,战战兢兢,现在这情况,他们头上简直像悬着一把三尺长刀,随时都有可能砍下来。
杨玉英却是和没事人似的,一天比一天演技更好。
她本就是客串的角色,戏份不多,很快便要杀青。
这日,高导演一大早开上车直奔剧组,照例交代几句工作上的事,招呼到场的演员工作人员,准备拍摄。
等他坐下来,一边擦汗一边看周围人搭建布景,准备摄像机,无意间回头,一看杨玉英的装扮,心里一哆嗦:“今天‘妈妈’是不是要杀青?”
“是,最后一场。”
杨玉英的杀青戏,正好是她这个人物的结局。
法师同影族的战争已经过了最严峻最惊险的阶段,在战争中平安活下来的**师,却为了救一个连一个法术都没有掌握好的新手法师,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
片场拍戏的拍摄顺序,寻常同大家看到的电视剧的清洁顺序大不一样,杨玉英这回是赶巧了。
海城郊外,碧海蓝天。
剧组圈占了未经开发的一大片海滩,这地方是摄影师他们沿着海岸线走了十几天,精挑细选出来的。
连绵不绝的礁石滩涂,南面临山,整片大海呈现极干净的浅蓝色,宛如镜面,并不像其他海水那般黑压压一片。
沙滩也好看,沙子细腻有光泽。
杨玉英静静地靠在礁石上,满是血污的脸上露出一点笑,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新人’的额头。
这是历代法师对后继人祝福的动作。
“小子,哭什么,要笑,你可是我们法师的未来!”
她救的并非一个人,而是法师的传承,法师们的希望。
杨玉英轻轻合上双目,双手垂落在礁石上,轻风拂过发尾,她死得很美,也很真。
高导演愁眉苦脸,张希揉了下发热的眼眶,笑道:“她演得多好,哪里像是之前没演过一场戏的纯外行?”
“是不错。”
高导演哼唧了声,越发愁起来。
张希颇为惊讶:“高导演,高爷,你怎么还不高兴?”
高导演恨不能表现一下无能狂怒:“杨玉英杀青之后要走吧?她走了胡家九小姐再来玩一出地动山摇,你去和她老人家谈判?”
张希:“……我去找咱们家老姐改剧本去。”
老姐就是编剧,她姓老。
几个编剧凑在一起,绞尽脑汁给杨玉英加戏,好在原著上女主妈妈的戏份还有待深挖,到也不是特别难。
杨玉英:“……”
张希连忙道:“放心,放心,导演说了,绝对不让您就拿着买白菜的价,去做这么多额外工作,回头咱们就签合同。一集两万,二十集四十万。”
行,只要钱给的到位,杨玉英愿意做好剧组吉祥物。
事实上,最近整个剧组拍戏都特别顺利,准备拍雨戏,天上就当真阴云密布,想要艳阳高照,哪怕别处电闪雷鸣,竟也能给他们一片晴空。
胡九娘虽是日日来蹭吃蹭喝,可她也从不白吃白喝,小狐狸这五条尾巴比剧组各种器械好用一百倍。
诸多本来需要后期做特效的场景,因为有胡九娘在,竟是完全可以直接拍摄。
高导演那不多的资金,终于显得宽裕起来。
别说,剧组的工作人员们害怕了几日,适应之后,整日看着狐仙进进出出,居然还有点诡异的爽快感。
好些人自动自发地买了香烛过来祭拜,只盼着狐仙保佑他们诸事顺利。
娱乐圈里不少人都有点迷信倾向,喜欢烧香拜佛的不在少数,他们虽然没有那些明星们拜佛时的豪气,但是现在明显有个肯定灵验的狐仙就在眼下,拜一拜有什么不好?
除了这些奇奇怪挂的香火,杨玉英感觉整个剧组再也没有哪里不好,拍戏很有趣,也没有耽误她缓慢地调理自己的身体。
随着时间过去,杨玉英的形貌一点一点地改变,剧组里一干人都和她朝夕相处,而且本来就被她气势所慑,一时到没关注样貌,感觉还不明显,但摄影机拍摄下来的镜头却骗不了人。
好几次高导演回放拍过的素材,都忍不住惊奇不已。
杨玉英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以至于接到原主母亲打来的电话才猛然惊醒。
原主还留下些麻烦未曾处理。
“英子,你去哪儿了,怎么不接女婿的电话,要不是昨天你大姐打电话回来说起,娘还不知道你和女婿闹别扭呢,闹归闹,可不兴动不动就不接电话。”
杨玉英当时离开老城区,身体状况堪忧,她急着恢复,实在没耐心和张斌那种人多纠缠,便直接拉黑了张斌。
至于张星星,他上的美术班组织了一个夏令营活动,时间二十八天,出门在外向来是原主惦记着他,给他发短信,打电话,那小子从来没主动联系过自家母亲。
这大半个月过去,张星星是一通电话都没打来,到是省了杨玉英不少事。
如今身体稍稍恢复,至少已不是当初那般多说两句话都感觉倦怠,确实到了该把前事撕撸清楚的时候。
杨玉英郑重道,“我已经离开了张斌,当初我们结婚时并未领结婚证,也就省去离婚的麻烦,娘你替我跟村里人说一声,从此张家的事都不关我的事。”
电话那头愣了愣,许久才惊疑不定地问:“……什么?”
随即,那头爆出一大段家乡话。
杨玉英听了两句,就随手把手机音量调小,扔到一边,不过都是些骂她糊涂,无事找事的话。
原主二十九岁,出嫁十一年,在乡下地处再过个三四年就到了要给儿子相看媳妇的时候,现在说离婚,家里人确实很难接受。
不多时,杨玉英看了眼,那边终于挂断了电话,她略一思索,就坐下来编辑了一条简单的短信给张星星发过去——我和你父亲离婚了,你想跟谁生活?
此时,张星星站在画廊门前,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字,轻轻扬起眉,略带一丝不解,却是冷淡地随手回道——我自然要和我父亲生活。
杨玉英这才松了口气。
说实话,养孩子这等事她真心有点不能接受。
可要是张星星说要跟她,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试着看看能不能把这孩子的性子掰过来,让世上少一个甜宠文的霸道男主。
其实甜宠文男主也不坏,只要反派千万别是男主他妈。
现在不必她费心,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杨玉英回了个‘好’字,把张斌从黑名单里拖出,简单告诉他张星星决定跟他,所以抚养费会按月打入他的户头,就再把人拉黑。
统共用了十三分钟,就算是处理好了原主的遗留问题。
却说,张斌收到信息,连忙打电话,收到的却是空号提示音。
“妈的!”
张斌都有好几年没这么暴躁过。
张星星却只是不悦地蹙了蹙眉,听到同学叫他,便轻轻举步,很随意地加入到一干同学对一幅印象派作品的品评中。
他相貌随了父亲,五官精致,样貌俊秀,原主素来舍得给儿子花钱,所以他身上的衣饰虽不说多昂贵,却都是牌子货,在同学心中,他属于那种聪明,成绩好,家世也不错的人,十分受欢迎。
就连他冷冷淡淡的模样,那也是贵公子般的矜贵。
在一众女孩子星星眼的注视下,张星星眉头攒起,略有些烦,可他也不至于对女孩子太不绅士。
一晃眼的工夫,便已忘了母亲的短信。
其实张星星虽然不说,可他一向从心里瞧不起自家母亲,终日絮絮叨叨,不会打扮,脑子也笨。
父亲虽也没学历,可好歹还知道学习,知道把自己打扮得鲜亮,可母亲呢?
他到也没有盼着父母分离,但母亲真的离开父亲,他却也不觉得有多不可思议。
张星星一向讨厌麻烦,自是不打算插手父母之间的事。
几个念头很随意地在脑海中掠过,张星星便又沉浸在画廊几幅名画绝妙的色彩中。
这次夏令营,他过得很愉快。
五天后,夏令营结束,张星星背着背包,拖着行李箱,乘车回到家,结果一敲门,开门的竟是陌生人。
张星星皱眉。
正好邻居李老师回家,看到他连忙道:“张同学怎么回来了?你爸爸早不住这里,你不知道?”
没办法,李老师先把人让到自家来,张星星给他爸爸打了个电话,心中略有些烦躁。
他一路坐车,身上黏糊糊,而且衣服已经穿完了,现在箱子里装的都是脏衣服,往常他回到家,等待他的都是烧热的热水,搭配好的各色衣物,还有饭桌上摆满的,他最喜欢吃的食物。
现在,他却不得不拘束地坐在别人家,绷紧早就配备不看的身体等着他爸爸老接。
一直等了两个小时,张斌才出现把儿子领走。
可一回到张斌的单身宿舍,看着靠墙的上下层架子床,狭窄到连转身都困难的卫生间,除了桌椅再也摆不了其它的狭窄空间,张星星终于忍不住流露出些许不满。
第六百一十二章 美食
张斌拿出两盒泡面,泡好递给儿子,心里也发愁:“先凑合一下,回头我去找找附近有没有房子出租。”
张星星沉默不语。
他本就是个话很少的男孩子,在学校的同学眼中,他简直是电视里走出来的高冷小男神。
相貌英俊,沉默寡言。
没错,别看是连初中都没有上的小学生,但现在的孩子们都早熟,张星星他们班里已经有很多小男生,小女生开始有谈恋爱的苗头,就算不谈,但他们也都渐渐开始懂得追寻漂亮的异性。
张星星就是他们班公认的班草。
实验小学四年级一班张星星的沉默,在学校里就是让人铭记的一景,估计很多年后还会有学生记得自己小学生涯有这么一个校园偶像存在。
只是以前的沉默,和现在的沉默却有些不一样。
现在张星星心里不平静,甚至是略有些崩溃,他明天要去上课,可是却没有干净衣服可穿,至于穿着脏衣服去这一选项,对张星星来说,比让他三天不吃饭更难以接受。
张星星刚想和他爸爸提一句,就有他爸的同事过来找人,一眨眼的工夫张斌就不见了,独留下张星星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枯坐半晌,茫然无措。
没办法,他只好把脏衣服拿盆子装了,艰难地端去水房,简单拿洗衣粉泡一泡就算洗,至于那些染上颜料,根本洗不下来的颜色,他自然更是无从处理。
洗了一身水,头发蓬乱,艰难地拖着衣服搭好,张星星终于更崩溃了些,他忍不住想起他妈妈的好来。
为什么他爸爸要和妈妈离婚?
杨玉英当天晚上就收到张星星发过来的一篇短信,短信里百般劝说杨玉英回去,言辞算不上殷切,还多少有些抱怨之意。
张星星自尊心强烈,并不会长篇大论,可寥寥数语流露出的也是指责杨玉英不负责任。
杨玉英略一沉吟,还是回了条信息,写明张斌‘家暴’,以至原主惊吓之余小产之事,说明两个人已无法共同生活,再次询问张星星究竟要跟谁。
“你也说了,那就是意外,再说,我爸爸不可能打你,他只是生气,砸了东西而已,他在外面辛辛苦苦工作,难道还能没有心里窝火的时候?你至于就那么不依不挠的,还非要离婚?”
杨玉英冷笑:“那你就好好体谅你爸,我是活生生的人,体谅不了这些,不必再联系了。”
说完,直接拉黑了张星星的号码。
按照原主的记忆,张斌在外面斯斯文文,可其实性格脾气都不算好,不过到现在为止,到没真打伤过杨玉英,更多的时候是冷暴力。
就这回,是张斌第一次动手砸家里的东西,也是第一次有失分寸,意外抓伤了原主。
但这是一个开始。
原主在本来的生命线中默默忍耐下来,没有离开丈夫,可从此之后她的生活就陷入可怕的怪圈。
张斌似乎被打开了开关,渐渐从生气就砸东西,发展到真正的家暴。
那时候每次一看不好,原主都会找借口先把儿子打发出去,张斌对唯一的儿子也是真有感情,身为父亲也颇要面子,显少当着孩子的面发怒。
所以,张星星到由始至终都没体会过他爸爸的暴脾气。
杨玉英回忆了下原主的记忆,到觉得有九成可能,张星星在不久的未来就要见识见识他父亲的真面目了。
对此,她到很有些幸灾乐祸。
原主为她的家庭付出了所能付出的一切,得到的却是整个家庭的舍弃,不光是丈夫不在乎她,连儿子也将她贬到尘埃里去,这是何其荒谬?
“因果可是种奇妙的东西。”
事实上不用等到将来,才短短数日,张星星和张斌就相处得万分不愉快。
张斌习惯把孩子交给原主,他只要每天回去叮嘱原主别耽误孩子学习,多给些零花钱一类的话,就可以甩手不理。
现在这么大一儿子跟在身边,事事都要他来伺候,他是万分别扭。
一天三顿饭都吃食堂,或者叫外卖,钱如流水一般花出去。
到了开学的时候,要接送孩子上学,就算不盯着儿子写作业,只无脑签名什么的,但至少人是不能离开,放儿子自己在宿舍,那也不现实。
更不要说宿舍狭小,张斌一个人住都住不惯,加上儿子就更苦难。
不是不想出去租房子,但是经济不允许。
张星星各种培训班开销很大,以前都是原主打各种短工来负担,如今杨玉英给的抚养费也不算少,一个月一千五。
可是张斌平时开销也不小,毕竟他要照顾自己的红粉知己李小姐,在他看来,那样娇弱美丽的女孩子吃的穿的用的都不能是街边摊的零碎东西,那都得差不多才行。
虽然李莲自己有钱,可要是一块儿吃饭,喝个奶茶,或者李小姐不小心损毁了东西,这些都是张斌善后,他当然不可能让李小姐拿钱,一般就他自己掏了。
以前有原主贴补,他的工资全拿出去供养李莲也无妨,他从没当这是问题,可现在就不免有点捉襟见肘。
偏他又不肯在那样的女人面前丢面子,私底下的生活水平自是直线下降。
多少年来,原主亏待了自己,可没亏待过张斌和儿子,她磨练出极好的手艺,每天都要菜市场精挑细选又便宜又好的菜,精心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准备营养又丰盛的饭菜,每一次被挑剔,下一次她就努力做得更好。
张斌和张星星父子两个从来不在乎那一桌热气腾腾的家常菜,如今吃外卖吃了三天,就感觉浑身不舒坦。
这一不舒服,脾气当然便不好。
他们两个偏还都不是好脾气的人,这日,张星星要交美术班的学费,一开口就要三千二。
张斌瞬间火冒三丈,他就是忽然火气上来,一脚踹在暖壶上,砰一声,热水哗啦啦浇在张星星的鞋面上。
他一时有些回不过神,片刻才感到钻心般疼痛!
父子两个面面相觑,皆是茫然。
杨玉英是不大清楚这父子两个之间的事,导演这般大方,给钱给的痛快,她自然也就更用了三分心思。
而且有人求着她做各种美食,自己也能享用,她也没什么好不乐意的。
片场灯光璀璨,无数工作人员和演员们满身大汗,累得恨不能闭上眼就睡过去。
顾西风今天最累,是一场水戏,人在冰冷刺骨的湖水里一泡就是三个多小时,又累又饿,还冷得厉害。
“再来一次,小顾,你记住,你是美男子,真正的美男子,连男人看到你都会手足无措,必须认真整理衣冠,否则就感到失礼的那种美男子,别说你是落在湖中,就算你人在泥坑里,你也要美。”
“刚才你的表情太狰狞了些,别人看到你不会迷醉,只会被你吓死。”
顾西风满脑子‘美美美’,晕头转向地抹了把脸,苦笑:“导演,要不你试试?这湖水透心凉。”
他冻得直哆嗦,上哪去美?
抱怨归抱怨,顾西风还是抹了把脸,努力调整自己,去找感觉,不能狰狞,不能狰狞。
顾西风吊着威压一跃而下,飞入冰冷的湖水中,晶莹的水滴贴合在他光洁的肌肤上,熠熠生辉。
入水,他眉眼先是一蹙,随即舒展,脸上渐渐露出一丝迷醉。
此时此刻,他不像是落水濒死,到像是在温暖的家里,吃一碗最亲密的人奉上的,浓香可口的暖粥。
呃!
高导演看着镜头,张了张嘴,还是没叫停。
这表情当然不对,可是,很漂亮!
他想了想,招呼编剧:“这儿改一下,小顾落水陷入昏迷状态,他想起他生命里印象最深刻的东西,唔,就女主好了,他曾和女主坐在一起吃饭,年夜饭,我看这挺有年夜饭的感觉。”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高导演顿了顿,轻叹一声:“而且现在让他去做别的表情,那也未免太为难人。”
随着食物的香气越发浓烈,就连两个演反派的老戏骨,方老师和郝老师也开始稳不住,拍摄速度陡然加快了好些。
高导演忽然就发现,整个剧组里时不时会出现的那些懒散,牢骚,磨洋工的现象竟是消失得那般自然。
哪个演员不小心没做到位,被ng,别人还没怎样,他自己就懊恼的不行。
灯光,摄影,道具,造型,化妆,一干工作人员就和打了鸡血似的,好些老人也没了架子,不必人三催四请的折腾。
高导演也拍过几出戏,带剧组也带了好几回,最近剧组的配合度,那真是前所罕见。
终于赶在饭食上桌的一刻完成所有拍摄,大家齐刷刷坐桌前,就连可怕的狐狸身边竟然也挤了两个老戏骨。
两位老人家今年一个六十八,一个七十三,拍了几十年的戏,都是闲不住的主,到了他们这个份上,这两位拍戏只选有趣的角色,对剧是网剧还是大投资的电影,那是完全不在意了。
按照他们的说法,都是半截入土的年纪,难道还不能随心所欲?
这两个一左一右,挨着大狐狸的专座,一个狐狸自己叼过来的草编坐垫坐着,慢慢一口一口地喝鱼汤,眼角的余光看见红狐狸漆黑的眼睛,还轻轻笑了笑。
他们两个身边跟着的助理简直要吓得晕死过去。
“要是累了,就回去歇歇,今天你们自己去觅食,伙食费报销,去吧。”
徐国桓徐老师笑道,眼看对面的小辈都一脸震惊,不禁更觉好笑,“我和老林都这把年岁,什么没见过?五大仙家,我们也是有所耳闻,都很讲道理,今儿小杨请客,我们是客人,胡九小姐也是客人,哪有客人驱赶客人的道理?”
众人:“……”
林修林老师哼了声:“听他说的好听,老徐高血压,冠心病,心肝肺都有问题,我这身子骨也一样不怎么行了,眼瞅着不是半截入土,那是阎王爷天天在耳边叫魂,可前天喝过小杨给准备的黑鱼汤,好家伙,看看我这腰,看看我这腿,再看看我这眼睛,起码恢复到五年前的状态。”
“就为了这健康,别说今天身边坐着位漂亮狐仙,那就是给我往这儿卧一吊睛白额大虫,我也照吃不误。”
狐仙矜持地拿纸巾铺在桌前,听他这般说,顿时轻轻转头,目光幽幽看过去,嘴边露出个轻蔑的笑意。
它没开口,可这意思周围人竟然全懂了——就是一头吊睛白额虎在这儿,看见它也得跪。
高导演四下一瞄,‘呵’了声,给自己捞了一筷子菌菇,迅速埋头狂吃。
这要是稍微放慢一点速度,再客气个两句,他们敢连口汤都不给他剩。
要说也奇怪,他一向是肉食动物,可不知为什么,除了鸡和鱼外,就是那几道素材最合他的胃口。
苦瓜他平时一口不吃,现在吃得却是停不下来。
鸡汤里的鸡肉已经让狐仙小姐包圆,没他们的份,可战战兢兢伸出筷子捞两筷子菌菇,狐仙小姐到也没阻拦。
吃饱喝足,杨玉英顺手又撸了两把狐狸,剧组一干工作人员就开始收工,大家伙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聚在一起嘀咕。
“现在经济不景气,活不好找。”
“高导演挺仁义,咱们不能不讲义气。”
“要不,就不辞工了?没多少日子就要杀青,怎么也要善始善终吧?”
“黄哥,你妈不是得了重病,也不回家?”
众人面面相觑,咳嗽了声,老老实实把说过的要辞职之类的话又给吞了回去。
其实仔细一想,他们这一生,能见到真的,活的,特别漂亮的狐仙的机会又能有几次?错过这一次,再也难得。
真不是纯粹只为了杨小姐那每天一顿,花样各不相同的美食。
《魔法房子》顺顺当当地杀青。
高导演长松了口气,赶紧背着人给编剧包了个巨大的红包。
这回他们剧组,编剧最是劳苦功高,愣是在最短的时间内,不损伤整部剧本节奏的前提下,把杨玉英试验的女主妈妈从客串,改成了和几个老戏骨差不多的分量。
第六百一十三章 花絮
杨玉英收拾好背囊打算走人。
整个剧组从导演,到场务,所有工作人员,还有一干演员都来相送。
饰演女主路成成的蒋淼,息影多年后重新踏入娱乐圈里的‘新鲜人’,看到这场面是啧啧称奇,别看她们两个人演母女,但两个人的对手戏却不多。
杨玉英饰演的女主妈妈去世得早,女主还没成年,‘杨玉英’就已经去世了。
她也是寥寥几个对剧组的情况一知半解的演员之一。
杨玉英一走,她就忍不住和自家经纪人确定一下:“这位真是新人?没有背景的?我觉得应该是咱们见识短,没听过人家的大名,这有可能是一位大佬级的人物,哎呀,我前几天光顾着拍戏,怎么也没想和她联络联络感情?”
经纪人:“……你好好拍你的戏,别整天做白日梦。”
高导拉资金,拉赞助,折腾得头发都掉光的事,在他们圈子里可不是什么秘密。
这位节俭得不行,请的几个老戏骨差不多都是为爱发电,也就唯一一个宫冥宫影帝是收视率保证。
要是高导能认识几个大佬,他能愁成这样?
当然,他要真认识大佬,女主角也就轮不到自家这个差不多算是糊了一多半,前途未名的蒋淼来演。
杨玉英从剧组出来时,手机上已经加了好些人的联系方式,高导演更是一路送到出租车站,目送她上了出租车,那是相当依依不舍。
回到现在的家,杨玉英的生活又恢复到每日练功,熬药,补养身体,打熬筋骨,每天去菜市场挑选最鲜活的食材,又把院子里的小小菜园收拾好,每日食用的蔬菜,便从此有了来源。
她每天在院子里练功,明明没有灵石,自也布置不了多么好的聚灵阵法,但院子里的灵气还是一天比一天浓郁。
菜园子里种的丝瓜,西红柿等果蔬简直泛滥成灾,杨玉英食量那般大,天天都要大量消耗,却还是有些吃不完。
没办法,只好便宜了周围的野猫,野狗们。
最近周围的住户都发现自家小区的野猫长得越来越漂亮,毛发油光水滑,体态越发优雅,智商都一天比一天高,小家伙们成群结队出没街头小巷,几成一景,没几日居然还成了网红。
台星步行街这一片本就是海城繁华地带,有一条网红街道,还有不少网红小店,现在又多了几条网红小巷,叫猫巷,引来了好些游客,不少人拍各种自己与小猫的小视频,别说,这年头自己养猫不容易,可爱猫人士却多不胜数,但凡在小视频里出现几只可爱灵巧的小猫,点击率就相当不得了。
这日,杨玉英刚从市场买回来两只活鸡,两条活鱼,还有一兜海虾海蟹之类,人没进巷子,就听附近艺术学校的张老师和人说话:“是真的,那是条红狐狸,长得非常漂亮,大尾巴蓬松的紧。”
张老师神色略有些迷离,“可惜我没戴眼镜,也没来得及给拍下来,哎,真想画一画它,现在也不知道能不能画好。”
她在艺术学校教的是设计,但本身特别喜欢画画,是学美术出身,之所以住在老房子里,就是爱这一片的艺术风气。
至少张老师觉得这里每一处景色都是艺术,就是那些破旧的砖瓦,斑驳的小径,甚至街头巷尾充满庸俗的人群,都是生活的艺术。
这是张老师的原话。
周围几个大妈都被她逗笑了:“要真有红狐狸,你就别想着画了,那赶紧得给动物园打电话,再不济要报告给县衙,不是从动物园逃出来的,没准就是从野生动物贩子手里逃出来的。”
杨玉英:“……”
她总觉得这红狐狸三个字,让她有种不妙的预感。
不过,成了气候的仙家都能做到不入凡人眼。
一般来说,不是有缘人想看也看不见它们。
她听小城隍说过,在如今的大齐,正经去泰山府君那边,或者城隍庙登记在册的仙家堂口,一共只有七十余。
没资格登记的野堂口到有不少,他们各个部门人手有限,大家都忙,而且各个堂口只要立得起来,大体都有些关系。
只要这些野生的堂口,不放任那些仙家闹出天怒人怨的大事,他们也都懒得理会。
杨玉英知道,胡九娘没被谁请回家去做保家仙,没立过堂口。
“哎,这位胡姑娘可是个不受约束的危险份子。”
当天晚上,她去喂食,果然见甩着五条尾巴的大狐狸蹲在屋顶上,姿态优雅,神色恬淡,左右还簇拥了一群小奶猫。
杨玉英失笑,也是无奈,只好抬起手来招了招。
红狐狸甩了下尾巴,一跃而下,迈着优雅的步子钻窗而入,居然还颇为有礼貌,也很矜持地略一点头。
“叨扰杨法师。”
胡九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钢牙,自动自发地在椅子上坐好,“麻烦来两只椒盐鸡腿,再来一份白切鸡,唔,鸡汤今天晚上不喝,明天早起吃鸡汤面正合适,我是女孩子,要保持体形,胃口很小呢。
杨玉英:“……”
既然已经把狐狸招了来,那也只能好生招待着,总不好让这位已经成了精的狐仙去吃残羹冷炙。
也幸亏杨玉英这会儿到是不怎么烦做饭,主要是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肯定得吃好喝好。
每日练功,烧菜,逗狐的日子,一过好几天,到也清净。
这房子越住越久,灵气越是浓郁。
与城隍庙同在一处,此地本也是灵气充裕之地,杨玉英打听了下房价,这一片的小院都是统一价,一室一厅,包含小院,卫生间和厨房的,都是六十万一套。
两室一厅的八十万一套。
另外还有四合院,两百万一套。
地价同海城其它地处相比,算是较为便宜,毕竟都是老式住房,地段虽繁华,奈何交通不算便利,居住的舒适性要差些。
她目前租住的院子就是一室一厅。杨玉英考虑了三秒钟,还是找房东去付了首付,把自己住的这一套和前排一套二室一厅的院子一起买了下来。
两套房子完全可以合在一处,打通改造。
杨玉英为此耗费了三天时光,认认真真画了设计图纸,就按照她在大顺时的住所里她最喜欢的碧海云汀阁设计。
占地面积肯定不能比,但论舒适度,说不得还能超过她原本的卧室,至少她原来睡的架子床上,很难有现在这般软硬适中,完全符合她喜好的床垫。
杨玉英稍一计算,房屋改造的费用,装修,家具布置,她不喜欢将就,那按照海城的市价,最起码也要小一百万。
“这钱还真是不够用。”
杨玉英刚考虑了一番怎么轻松地赚到块钱,就接到高导的电话,说是他联系了一个综艺节目,希望《魔法房子》一众演员,有档期的都去参加一下,也算是宣传。
从人家手里拿到的钱刚给安排得明明白白,杨玉英当然不会拒绝这种要求。
而且她对演戏很有兴趣,只要她不是真想在娱乐圈常待,进去赚一波快钱立马走人的话,想必是稳赚不赔。
既然答应高导演要参加节目,杨玉英就先拿出手机刷了一下。
这一档综艺节目叫‘那山山水那地方’,是一个旅游综艺,据说没有台本,是不是真的却不大清楚。
不过,这部综艺算不上多火到是真的。
它是苹果卫视自己发行的一档节目,一般都是每一期选老中青三代演员,歌手等娱乐圈里的明星作为嘉宾,挑选一处大齐国内的景点,完成主题任务。
这档节目是个老节目,自开播至今已经有五年时间,早些年到有过火爆的时候,但如今各类综艺越来越多,它就有点跟不上形势,收视率也不至于低得不能看,但是到底是一期不如一期的样子。
上一期的嘉宾就是从苹果卫视抓来两个主持人,以前主持新闻节目的,愣是把好好一旅游综艺给做成了农家乐产品宣传大会。
杨玉英是真心觉得自己算不上时髦,但她要真上这么一档节目,那以后再想从娱乐圈里寻个角色,恐怕只能去找乡土剧演。
却说‘那山海’的丘导演本来也对《魔法房子》剧组成员来当嘉宾这事,没多在意。
他这些日子都有些心灰意冷,上一期节目,他是刚刚拍完,一伙子嘉宾们没多少名气,竟然还各种骚操作,闹腾得他绞尽脑汁去帮着剪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救。
“再这么下去,怕是这档节目要完。”
丘导演毕业就入职苹果卫视,做得第一档节目就是‘那山海’,当时他可是风光无限,也曾被誉为才子来着。
“我到不怕没饭吃,就是可惜了我这节目,还有小赵几个孩子得坐一段时间的冷板凳了。”
丘导演叹了几声,自言自语,刚端起茶杯就听后头小赵嗷地叫了一嗓子,他吓得手一抖,茶水悉数糊裤腿上。
“……”
幸亏这水是温的。
丘导演冷笑三声,大跨步走过去,一拍小赵的肩膀,还未说话就被他扯住胳膊:“老丘,你看,逗死了,哈哈哈哈哈!”
此时电脑屏幕上正在播放《魔法房子》的花絮。
顾西风和蒋淼面对面站在玉璧一般的湖岸,执手相看,泪眼朦胧。
男子容色之秀,天下罕见。
女子脸颊上一抹娇艳的红云,妩媚动人。
“卡!”
随着一声画外音,就见顾西风猛地把蒋淼往旁边一甩,拔腿就跑,修长的腿一迈,直接跨过石头,直接扑到旁边桌前,夺取唯一剩下的一个位置。
蒋淼气得破口大骂:“说好的照顾我一生一世,对我掏心掏肺,连只烤鸡也不肯让我?”
顾西风已经吃得满嘴流油,含含糊糊地道:“行了行了,我的心肝肺你都可以拿走,它的心肝肺不成。”
弹幕:“呵呵,真是人不如鸡腿。”
“亲爱的,你要是爱我,今晚的烧鸡把两个鸡腿让给我呗!”“那我明天再爱你好了。”
“……”
丘导愣了下,看着弹幕上花样百出的调侃,也不禁失笑。
其实论搞笑,很多特意制作的搞笑视频比这些有趣,可这视频里顾西风眼角眉梢间流露出的都是真实。
这世上唯有真实最动人。
不知道他是不是演技太好,反正现在丘导就觉得,顾西风就是觉得鸡腿比蒋淼重要一百倍。
“哦呜!”
丘导正走神,就被小赵一嗓子惊醒,定睛一看,顿时屏住呼吸。
只见湖对面青石上跳下一只狐。
火红的皮毛,闪亮的眼睛,步调优雅,速度极快,也就眨眼的工夫,竟乘上独木舟过河,走到餐桌边,晃着尾巴落座。
只一瞬间,桌边无数人尽皆挤到对面去,独有大狐狸占据大半桌面。
杨玉英专门拿盘子盛了两只烧鸡端到它眼前。
丘导一下子就看得入了迷,实在是这狐狸太漂亮,动作更是充满灵性,他甚至能从那双狐狸眼中看出它对周围众人的不屑一顾。
小赵:“……饿了。”
丘导演也忽然变得特别饿。
要知道,他虽然没有厌食症,可自从过了三十岁,经常是整天整天的感觉不到饥饿,再不如年轻时那样贪嘴。
“高导这回可真是有点东西。”
他都开始期待这部《魔法房子》最后能拍成什么样子。
高导演和小赵这一批,属于反应较慢的一类,如今网上的‘狐迷’已经有七八万,他们中可能不知道《魔法房子》的主演是谁,导演是哪个,或者根本不知道有这部剧存在,只是单纯地《魔法房子》的官网当冲了宠物博主。
很快就到了‘那山海’拍摄的时候,节目组确定的拍摄地就在天济城最有名的老城隍庙。
老城隍庙依山傍水,也是天济城最热门的旅游景点,外地游客若不来城隍庙,简直等于白来一趟天济城。
杨玉英自己坐着动车从天济火车站出来,就看见节目组高高举起来的牌子。
小赵一看到杨玉英,登时口中唾液增多,脑子里瞬间浮现出焦黄的烤鸡腿,鲜香可口的红烧鱼,嫩绿的凉拌青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