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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钻石熊     一筐种子走天下txt下载     一筐种子走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六十七章 卤鹅

    当日在高林河畔,杨玉英他们捉住了这‘画皮鬼’,经过秘卫三轮审讯,差不多可以确定自从生出灵智,开始作乱,害死不下百人。

    也有十多个女子同它做过交易,献出皮肉换取更漂亮的画皮。

    一旦同它交易,那女子就渐渐变得不成人形了,面孔萎缩,五官消失。

    想要恢复容貌,她们就得一层又一层地往自己的脸上贴别人的皮。

    这些皮只要一日还贴在受害女子的身上,他们的血肉,甚至灵魂,都会不断被那只画皮鬼汲取,无论她们身在何地都不例外。

    算上杨玉英今天抓到的,他们秘卫一共已经抓了九个,估计剩下的还是不算少。

    接下来恐怕大家都得忙。

    杨玉英琢磨了下任务,就闻到卤鹅的香味。

    呃,其实也不算特别忙,刚解决一个,休息一下也是应该的。

    卤鹅的滋味很不坏!

    香味很诱人!

    杨玉英眨眨眼,却是连尝都不肯,有些不开心,伸手招呼店小二过来。

    “给我换旁边莲花雅间的那种!”

    小二一怔,连忙赔笑应了,手脚麻利地收拾了桌上卤鹅调头便去。

    却说后厨老厨子一听小二的转述,眉目一竖:“小陈,你小子又拿欠火候的鹅欺负客人,你这毛病,迟早害死你!”

    说话间后厨钻出个脑袋圆,脖子圆,哪里都圆的圆滚滚,讪讪一笑:“就一回,呃,两回…”

    他其实是心疼东西,当然,也心疼钱。

    现在楼里生意红火了,做饭的都是底下那帮徒弟,虽说徒弟们手艺都还不坏,但到底经验不丰富,总有卤鹅做得差那么一两分。

    如果是差个两分的,自然不能送去给客人吃,但只差一星半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就过去便罢了。

    其实大部分食客,根本品不出那一点的差别来。

    老厨子摇摇头,“你这般糊弄食客,早晚有一日要坏了翠怡楼卤鹅的名头。”

    翠怡楼的陈老板就是靠这一道卤鹅起家,当年只是个小小的食铺,一年年发展至今也不容易。

    说着,老厨子便亲自上前,选了一只卤鹅,令人给杨玉英送去。

    这一只已经是整个翠怡楼今日最好的,鹅最好,火候最佳,味道最美。

    杨玉英这回没继续挑刺,细嚼慢咽地吃下去,很是心满意足。

    一边吃,她一边回头看了一眼。

    正坐在她后侧方的一桌,其中一个读书人正偷眼看过去,两人一对视,读书人登时吓了一跳,缩头缩脑地咬了舌头一口,疼得他呲牙咧嘴。

    “陈奇,你小子怎么今天毛毛躁躁的。”

    “就是,怪里怪气,怎么学周岩不成?周岩人家不读书也学得极好,先生都说是状元的材料,你可别和人家比,你小子读书,读书又不行,再不机灵点,将来连口饭都吃不上。”

    几个书生半开玩笑地调侃。

    叫陈奇的读书人有些心不在焉,被推搡了两下才回过神,讷讷不语,只偷偷抬起眼皮又看了看杨玉英。

    杨玉英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稍稍犹豫了下,还是低头先细细地品尝自己的卤鹅。

    此时翠怡楼里着实热闹,食客们半点也没被刚刚楼下一点小插曲影响。

    着实是楼中生意本就好,一波客人走了,下一波马上就能填补得上。

    杨玉英认认真真地把这一盅卤鹅吃完,叫店小二过来结账,顺便给他提意见:“你们火候大了,早熄火半刻中会更好,唔,用的鹅别只挑那些贵的品种,本地曹家养的那些鹅,还有王家二房养的鹅,都是一等一的好鹅。”

    她说完,轻轻笑起来,“如此,也能为你们那位厨子省些银钱,让他多练练手艺。”

    店小二:“……”

    正站在二楼的陈大厨和那位老厨子一道听个正着,老厨子脸都红了,气得使劲瞪他这半个弟子:“让人家客人讽刺到脸上来,怎么,你觉得很好看?”

    陈大厨脸色却都没变一下:“这话有道理呢!”

    翠怡楼用的鹅,那都是专门饲养,贵的不行,手底下的徒弟们平时也只能用普通鹅练习厨艺,多少有差别,所以才会出那般多的残次品。

    也因为鹅贵,他才不忍心浪费嘛。

    陈大厨给自己找了一百个理由。

    杨玉英也就是闲来无事,又娇气的心思上头,随口吐槽两句,结完账,就起身走到后头书生那一桌,冲那一直偷瞄她,叫陈奇的书生道:“走吧。”

    “啊?”

    几个读书人皆愕然。

    杨玉英莞尔,低声道:“我要马上离开齐州,你那件事要是不麻烦,我便顺手帮你处理了,若是很麻烦,你便拿着我的信去官府,他们自会找其他人来处理。”

    陈奇:“啊……好,好。”

    他刚刚一直在发愁自己该怎么说,没想到人家到主动提出,真是让他好生松了口气。

    陈奇那一众同窗都不自觉抬头看他,再看看杨玉英,满脸迷茫,可这时候,陈奇也顾不上给他们解惑,杨玉英已经大跨步地下了楼,他连忙紧赶慢赶地追出去:“小,小姐……大师!”

    一众书生:“……”

    杨玉英轻笑:“说吧,虽不是你的事,但出事的那人,大约同你关系很亲密。”

    陈奇心下一惊,跟做贼似的四处张望了两眼,却是不答这话,只低声道:“我怀疑我一位同窗,周岩,可能,可能中了邪。”

    杨玉英点点头:“好,那就带路,路上给我解释清楚。”

    这句话一说完,杨玉英就顿了下脚步,抿了抿嘴唇,不知为何,刚刚她的脑海中忽然有个念头闪过去。

    似乎她曾经有装神棍,彰显自己未卜先知的经验。

    “怎么会?”

    杨玉英轻笑。

    像解决这类问题,最好的办法是第一时间追问最真实,最详尽的资料,资料越详细,这任务越好完成。

    装模作样有什么用?又不是算命先生。

    唔,不过她忽悠陈奇,确实是学的算命的手段,她不过是从这小子身上看出一点邪气,剩下的纯粹是五分观察,三分猜测,两分胡诌。

    陈奇一边带路,一边轻声道:“周奇家不远,也在这条安宁街上。是老住户了,住了有几十年。”

    “那你这位同窗好友,看来家境不错。”

    因着这书院,整个安宁街都繁华,随着齐州书院越来越知名,这一片的地价也越来越高,有房子的老住户自然占了不少便宜。

第二百六十八章 磊落

    陈奇口中的周岩所在的周家,的确是安宁街的老住户,六十年前就定居于此,只是当时的齐州还没有眼下的繁荣,不过是个小县城而已。

    这条街也是普普通通。

    周家是木匠之家,家传的手艺,子子孙孙都是木匠,到了现在这个周木匠这一代,却是因为种种事故,想改换门庭。

    这年月,木匠也不好做,别看老一辈的说法,一招鲜吃遍天,有手艺在,就不容易饿肚子,可士农工商,木匠的地位可不比商人高到哪里去。

    如此矮人一头的日子,他越来越难忍受,若是没一点变故,那他恐怕还下不了决心改变,可他忽然娶到一个识文断字的秀才小姐做妻子,生了一个很聪明的儿子。

    周家人祖祖辈辈都没有读书的脑子,周木匠小时候,他爹也对他抱有过希望,可就算省吃俭用地送去私塾,一读书就打瞌睡,让他老老实实坐在房间里读书,那还不如杀了他来得痛快。

    周木匠的爹也就没强求。

    毕竟,当年他爹同样是这么过来的。

    等周木匠成亲生子,儿子长大了些,照例还是先送去读书,就算周木匠没报太大希望,可总归要试一试才好。

    要是他儿子再不行,周木匠觉得,干脆就别折腾了,读书种子是那么好出来的,可别书读不成,考不上秀才,改换不了门庭不说,自家吃饭的手艺都要丢。

    结果,一天,两天,三天……

    他儿子在私塾里读书读得踏踏实实,还很不错,纵然先生没说什么儿子是天纵奇才一类的话,但也时常夸奖他聪明,是个读书的胚子。

    周木匠大为高兴,回去是杀了只正下蛋的母鸡,给他宝贝儿子周岩补身体。

    周岩就这么一路读下去,如今已经是齐州书院的优秀学子。

    陈奇简略介绍了一番,便领着杨玉英来到周家门口,一时有些犹豫,他还没来得及敲门,只听吱呀一声,大门反而自己开了。

    一个头发略有些白,脸上皱纹纵横,眉头紧蹙的木匠走出来,出门一见陈奇愣了下,勾了勾唇角,勉强笑道:“是陈家小子啊,来找周岩?那孩子这几日可能有点不舒服,正好,你一向和他要好,快去看看他。”

    陈奇忙应了声,还没进门,就听见一阵脚步声,抬头便见不舒服的周岩从屋里出来,脚步不紧不慢,煞是平稳。

    杨玉英也看过去,略一蹙眉。

    这个周岩相貌不错,五官端正,眉清目秀,身材匀称。

    世上长得好看的人,其实并不很多,他这个模样就算是很不错的。

    只是脸色过于苍白,一点血色也没有,在杨玉英这双眼中,这人周身环绕着不祥的邪气,灰蒙蒙一片,竟还隐隐有血红的东西一闪而过。

    “岩岩,你去哪?今儿书院放假呢。”

    后头一中年妇人满脸忧心地喊道。

    周岩却听而不闻,直接出门,撞了陈奇的肩膀一下径直远去,后头那中年妇人腿脚不太好,追了几步愣是没追上,还是陈奇赶紧扶了一把,这位才没摔倒。

    “周岩!”

    陈奇心口堵了一团气,脸色铁青。

    “我没事,我没事。”

    中年妇人讪讪笑道,“陈奇,你也知道岩岩的性子,平时最孝顺不过了,这几日不知遇见什么事,大概心里不痛快。”

    陈奇张了张嘴,低下头去,一颗心紧张得怦怦乱跳,紧张得浑身直哆嗦,他一伸手,死死拽住杨玉英的袖子:“周岩是不是,是不是真中邪了?周家有什么异常没有!”

    趁着中年妇人去给他们准备茶水,杨玉英慢慢走动,观察周家的每一个角落,神色也变得稍加肃穆。

    杨玉英叹了口气,心道:她这是运气好呢,还是运气不好!

    秘卫的新人,加起来都没有她遇到的异类多,不光数量多,品种多,质量也高,大部分都是有灵智的高级异类,连钟绵绵都担心,她家小弟子运气这般独特,万一在还没成长起来直接就一头撞进哪个‘王’的窝里,让人家生吞活剥了去。

    “这个周岩忽然性情大变?”

    陈奇很紧张,一听她问,连连点头,“他对我爱答不理的,以前从不会这样,再说,如此对我也就罢了,连对他父母都,都……”

    说话间,周岩的母亲已经托了茶水点心进屋,面上丝毫不见刚刚的难过,笑意盈盈,忙着给他们端茶上水,脸上一片柔和:“陈奇,你这孩子是赶巧了,我们家岩岩可不是不礼貌,他平时特别乖的,你也知道。”

    显然,这位母亲一心一意为自己的儿子打算,担心他在书院里与同学相处不好。

    陈奇勉强笑了笑,小声应付着同样神色忧虑惶恐的妇人,一离开周家大门,便诚心诚意地对杨玉英行礼:“大师,您帮帮周岩,您一定要帮帮他!”

    杨玉英沉思片刻,略有些为难:“唔,我看,还是我写封信,你去找我的同伴帮忙处理得了,似乎不是小事。你们再等个三五天……”

    陈奇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下来了。

    杨玉英:“……”

    她叹了口气,想了想,带着陈奇又转头回周家,只是站到周岩母亲面前,面对这么一张苍白憔悴的脸,她还是稍作迟疑,才道:“去看看你们家少了什么东西没有,比如钱财,贵重物品之类。”

    周岩的母亲一怔,恍惚了下,脸色大变,猛地冲回房间,过了片刻,房间里就响起一声压抑的哭声。

    不过,那哭声只响了一声而已。

    妇人再一次出房门,神色已经恢复平静,轻声道:“多谢小姐关心,什么事都没有。”

    她顿了顿,强笑道,“我们这一片毗邻书院,民风淳朴得很,特别安全。”

    陈奇心中惊疑,杨玉英却是点点头,略微示意,率先转头离开。

    杨玉英出了大门,一路疾行。

    陈奇紧紧追在后面,心中还想大师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因为周家丢了要紧的东西,所以周岩心里不痛快,才那么反常?

    他心中这般想,就不自觉说出口,杨玉英摇头失笑,陈奇这学生,到是很光明磊落。

第二百六十九章 凭什么

    陈奇丝毫体会不到大师对他的夸赞,光是要追上大师看似闲庭信步,其实迅疾如风的脚步,他就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

    拼命忍住嗓子里的干痛,还有胸口滞涩如刀割的痛感,陈奇喘着粗气,脸色涨红,只是目光落在前方不远处时,微微凝滞,话音一下子压得极低。

    “大师,这地方……不大好。”

    其实是非常非常地好玩。

    前面那条街叫胭脂街,与安宁街只隔了一条街道,但是和安宁街完全不同,整条街道都是些青楼赌场一类的地方,花样繁多,从白天到夜里,那是日日夜夜不安静。

    光是明面上玩的东西,就让人能一个月天天泡在这里也玩不腻。

    暗地里还有斗鸡,斗狗,擂台赛等等活动,血腥算不上,可绝对刺激得很。

    齐州富贵人家的公子哥们,但凡有应酬,多来这处,要是谁社交时不清楚这条胭脂街上的时新消息,肯定要被人鄙夷,当然,若你身份高到所有人都得捧着你的地步,那到无所谓。

    陈奇他们这些书生,平日里表面谈起胭脂街就一脸的鄙夷,可私底下照样十分好奇。他前些时候才特别心动过,只是到底要脸面,胆子小,只是想想而已。

    陈奇还在忐忑,杨玉英已经抬足进了旁边的赌场。

    按说这类赌场平日里真没见女人进过。

    齐州这边的风气真还没那么开放。可杨玉英一步走进赌场大门,门口两个眉目秀气,面容讨喜的打手,竟是视而不见。

    陈奇心下惊异,只是还不等他问,一眼就看到周岩左拥右抱地坐在赌桌旁边。

    “他竟然会赌博?”

    陈奇简直要晕倒。

    虽然他和周岩其实都算不上多么乖巧,可是周岩敬爱父母,经常说自己学业无成,害得爹娘省吃俭用供他读书,他一定得节俭些,不该花费的银钱绝不肯乱花。

    陈奇觉得就是自己因为好奇,受不了诱惑跑去赌个几把,周岩也不该去。

    赌场里气氛热烈,好些赌徒已经赌红了眼,周岩也笑得肆意,桌前堆叠的筹码在昏暗的灯火照耀下有种别样的诱惑力。

    周岩的眼睛亮得可怕,陈奇激灵一下打了个哆嗦,只觉得坐在赌桌前的周岩,和他认识的已经完全不同,他认识的周岩是个沉闷忧郁的人,多思多虑,心思细腻,对家人有一份沉重的责任感,才时常显得有些老态。

    可眼前这一个,那双眼睛里充斥着癫狂,让人心惊胆战,不敢对视。

    陈奇咬咬牙,压下心中的异样和害怕,走过去抓住周岩的衣服,低声道:“快别赌了,回家吧。”

    他顿了顿,“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与你何干?”

    周岩不悦,一挥手扫开陈奇,蹙起眉漫不经意地道,“若要玩就坐下,要是不想玩便滚,这里可不是你撒泼捣乱的地方。”

    “你!”

    陈奇气得心口疼,就见几个赌场的打手频频向这边看过来,他冷哼一声,打手算什么,他以前自然怕,但是今日有大师在,他什么都不担心。

    摩拳擦掌,就准备把周岩带走。

    “大师,咱们拖他出去?”陈奇小声道,话音刚一起,又轻轻落下来,“大师?”

    回头四顾,竟没了杨玉英的踪影,陈奇吓得脸色发白,连忙来回走动,四下张望,仔细一看,就见这位‘大师’正饶有兴趣地围着各个赌桌看,似乎对这一切都很感兴趣。

    他简直无语,咬咬牙,暂时先不管周岩,忙一路小跑跑到杨玉英身边:“大师,咱们快带上周岩走吧。”

    杨玉英诧异:“带走?凭什么?”

    陈奇:“……”

    杨玉英轻笑:“这赌场既然开门,肯定是本地允许它开,不犯法,对吧?”

    陈奇轻轻点头。

    “周岩在赌坊里赌,赌资是拿的人家自家的钱,不是我们的,我们又不是周岩他爹,他娘,凭什么管他?”

    杨玉英耸耸肩道。

    陈奇哑口无言:“……那我去找周伯父?”

    随即一顿,神色惊慌,周岩不知赌了多久,周家拿出这么多钱,肯定伤筋动骨。

    陈奇脚下发软:“我马上回去找周伯父。”

    “你要是想把周家老爷子气死当场,那你就去。”

    杨玉英今日一照面,就看出那周木匠是外强中干,身体垮得差不多,若好好修养,心放宽一点,还能多活个几年。

    陈奇讷讷半晌,小声道:“……那我们做什么?”

    “唔。”

    杨玉英笑起来,“我看这赌场挺有意思,既然进来了,先玩玩。”

    陈奇:“……”

    但是杨玉英没有赌资。

    陈奇摸了摸自己的荷包,现在已经到了月底,他的零花钱还剩下一两多,家里到是还藏着私房钱,加起来也有七八两银子。

    要不,他去把钱拿来?

    陈奇轻声问道:“大师,你是不是想把周岩的赌资都赢回来,只要他手里没钱,他自然不会再去赌。”

    杨玉英翻了个白眼:“周岩什么情况,你心里真没数?跟此时的他赌,你还想赢?”

    说着她又停了下,若有所思,笑道:“不过你的说法也不能全算错,但不是现在。”

    陈奇更是无措,正迟疑间,就见杨玉英走到附近不远处一个玩得正起劲的中年男人面前。

    那中年男子一看杨玉英的脸,就有些发愣,手足无措。

    在这等鱼龙混杂之地,着实很少能看到如杨玉英这般美丽漂亮的小姑娘,他略微端正了下坐姿,搓了把脸,让脸上的表情更柔和一点:“小姑娘,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杨玉英笑道:“应该说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才对……你不敢回家?”

    中年男子愣了下,面色忽然凝重:“什么意思?”

    “你养有二子,上无老人,家有贤妻,刚刚从东洲贩了一批皮货,赚回不少银钱,兴匆匆赶回齐州,路上为妻子买了绸缎,胭脂水粉,给儿子买了糖葫芦,为了回家日夜赶路,进城都到了夜里落锁的时候,可是,你进了家门没片刻又匆匆而出,在这条街上徘徊两日不归,为什么?”

第二百七十章 输赢

    中年男人的脸瞬间涨红,心里狂跳,哪里还有心思赌,忙起身避开些人,压低声音:“你是谁?你怎么知道?”

    杨玉英莞尔,伸手叫了个帮闲的过来,耳语几句,塞给对方两钱银子,帮闲的点点头:“您放心,小的知道了,保准给您办好。”

    说完,一路小跑就出了门。

    杨玉英这才对中年男子道:“你若现在换个赌桌,坐在那边那一桌玩,玩够一个时辰,我保证,你担心纠结的那些事都会消失。”

    中年男人呆了半晌,整个人仿佛泄了气,苦笑:“要真能如此,筹码全输完了我也无所谓。”

    说完,就连挣扎都没挣扎,垂头丧气地被杨玉英拉着,走到周岩那一桌坐下,杨玉英就坐在他身边,状似给他当参谋。

    陈奇咬着酸涩的牙齿看这位能怒打妖魔的大师,特别乖巧地坐在椅子上,仔细和周围的赌客们询问各种玩法,心中只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他好像是想找大师看看周岩有没有中邪?

    怎么看着看着,就看到赌场来?

    瞧大师兴致勃勃的模样,似乎还想鼓动人家无辜人士和周岩赌一局?

    呃,反正是赌场的赌客,似乎也不无辜。

    但是,刚才不是说此时和周岩赌,不可能赢的?为什么还要赌?

    陈奇脑子里浮现出各种各样的问号,心里忽然做了个决定,从今天起,他要开始讨厌那些说话说一半,就是不解释的人。

    转眼间,中年男人已经开始和周岩开了局,他心不在焉,频频出错,周岩却神色轻松,举止舒缓。

    赌局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进行着。

    一开始赌桌上人不少,但是赌着赌着,不过一会儿工夫,整个桌上就只剩下杨玉英,中年赌客和周岩二人。

    连那些赌客们都不明白,怎么坐在这里就忽然觉得哪里都不舒服,不痛快,不自觉就没了兴致。

    虽然输得挺厉害,但还没开局多长时间,往日比这输得更大的都有。

    中年人也一连输了好几局,桌上的筹码肉眼可见地减少。

    杨玉英忽然抬头,对周岩轻笑:“你父亲几十年积攒下来的家底,让你全偷了来赌,连你母亲的嫁妆也被你拿走,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陈奇:!?

    闻言,他脸色瞬间煞白,不敢置信地看向周岩,虽然知道他拿走了家里的钱,但真没想到,他竟然把家底全掏空,还是偷拿的。

    周岩却是神色不动,好像丝毫也不放在心上:“早晚是我的东西,早一点拿晚一点拿又有何区别?反正他们知道了也不会到处去说,对我没影响。”

    “更何况,我又不会输。”

    周岩神色平淡得很。

    杨玉英点点头:“我明白了。”

    周岩是书生,本该最怕名声有损,但他父母显然不可能放任他坏了名声。

    陈奇:“……”

    明白什么?

    杨玉英忽然扬了扬眉:“你有没有想过你赢了这么多,应该把你父母的本钱还回去?”

    周岩颇为不耐烦地换了个姿势:“再说吧。”

    他当然不会还。

    杨玉英想:现在周岩皮囊下面的灵魂千疮百孔,几乎变成个披着人皮的怪物,哪里还会关心父母的死活?

    陈奇站在一边看着,眼见周岩越赢越多,中年男子的筹码一口气输出去大半,急得他满头是汗,忍不住低声道:“大师,您到底要做什么?”

    杨玉英想了想,最后还是道:“不是你说的,让我来给周岩驱邪?现在就驱邪呢,唔,驱邪前的准备工作。”

    陈奇:“……”

    他刚想继续问,只听外面忽然有吵嚷声传来,一个桃红袄裙,年轻又漂亮的小妇人进了门。

    那中年男人一看到小妇人,顿时先抬手去摸了摸头发,又整理衣服,随即身体一僵,低头嗖一下钻进桌子底下。

    “刘郎,刘郎你怎么了?”

    小妇人显然眼睛尖的很,一眼就看到那中年男人,冲过来跪在地上把人往外面拽。

    “你傻不傻?生意赔了便赔了,只要人是好好的比什么不强?我和儿子难道是只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的不成?”

    “别管你欠下多少债,咱们夫妻一起还,我的刺绣手艺你也知道,当初李大娘三十两银子收我一扇面,是你心疼我,不愿意我辛苦才不许我做,如今不过多绣几幅屏风,多做几身衣裳的事,有什么好为难的!”

    中年男子:“??”

    他慢慢从桌底下出来,张了张嘴刚想说话,杨玉英轻叹一声:“听说最近齐州晚上不太平,小嫂子这些时日一个人在家,怕是辛苦了。”

    那小妇人轻叹了口气:“可不是,家里没男人,就是不踏实,最近又闹贼,前日我和秦姐姐在家,就听见院子里有动静,出去一看,门都是开的,可吓死我们了,要不是秦姐姐机灵,自己打扮成男子,怕是那贼一见屋里只有我一女子,一幼童,绝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惊走。”

    中年男子:“……”

    他忽然明白过来,脸色又白又黑。那日夜里他看到的那什么,其实是秦家娘子!

    杨玉英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中年男子一缩头,趁着媳妇不注意,朝杨玉英拜了拜,求她千万别说出真相。

    如果让他媳妇知道,自己怀疑她有了别的相好,那……想到这些,中年男人就打了个冷颤。

    小妇人还当他没缓过劲,温柔地给他擦了擦汗:“走吧,回家,你这混账东西,亏了钱也不能动这歪心思,赌是那么好沾的?你就是赢了钱,我也不稀罕用,快跟我回去。”

    中年男子欲言又止,一步一挪地跟着走。

    他没有亏本,他做生意就是亏,从来也是小亏,从来谨慎得很,毕竟有媳妇有儿子,哪里敢胡来?

    但这话现在说出口,中年男子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低头看了一眼,媳妇紧紧抓着他的手,那一双雪白的手带着暖暖的温度,着实让人心里直痒痒。

    算了,算了,反正也输了好大一笔钱,算起来这次的买卖也没赚多少,只当小亏一点便是。

    陈奇看中年男人和他媳妇远去,看得出神,杨玉英轻笑:“现在你可以拿你的私房钱,去跟周岩赌一赌了。”

    “……”

    他的私房钱很少很少。

    杨玉英莞尔:“放心,这次你肯定赢。”

第二百七十一章 追踪

    陈奇其实一点都没信,刚才周岩那赢钱的架势,简直让人心惊肉跳。

    可大师这么说,他又岂敢不信?

    反正别管信不信的,陈奇都老老实实地坐在了赌桌前面。

    半个时辰后

    周岩连输十局,第一次变了脸色。

    连旁边立着的那些赌场中人,都颇为好奇地斜眼来看,要不是这是属于赌客与赌客之间的局,谁赢谁输,赚钱的都是赌场,恐怕他们早就警觉,说不得还要闹出些事故。

    再半个时辰之后。

    陈奇晕乎乎出了赌场,一回头就能见周岩惨白的脸,阴测测的眼,只觉心中微惊,转身想走过去,却听杨玉英一声轻咳,脚步登时止住。

    再回头,只瞄见一点大师的背影,陈奇吓得赶紧追上去,就见大师一边走,一边从身后背包里掏出一件披风往身上一裹,在道边树下的石墩上落座。

    披风黑灰色,暗沉沉的,这般一裹,窈窕漂亮的少女登时就变成了街边蒙头罩脸的乞儿。

    陈奇也闷不吭声地过去坐下,讷讷道:“这些钱……”

    “你还想留下?”

    “不,不。”

    杨玉英笑起来:“你想留下也不是不行,只要你能接受运气变得特别低的后果。”

    “也没什么,人总有运气高的时候,也有运气低的时候,你运气不好,也许只是走路摔一跤摔断腿,下巴脱落,也不一定就一头摔死自己什么的。”

    陈奇:“……别说了,大师您说,要怎么处置。”

    “问问周家那对父母丢了多少钱,这部分给人家留着,暂时不要还,等没事了还回去。”

    陈奇连忙应道:“好。”

    “剩下的我便不管了,你是想扔了,或者做善事,哪怕是没什么用的捐给寺庙都成。”

    杨玉英笑道。

    陈奇连忙点头,心下还是惊疑,不禁问道:“我看周岩赢刚刚那位刘老爷,赢得那般干脆利落,怎么到我这儿就忽然开始输?”

    他有自知之明,从小到大就没上过赌桌,自然在这方面,既无技术也无经验。

    杨玉英叹了口气,小小地掀起眼皮翻了个白眼:“当然是我帮你作弊。”

    陈奇:“啊?”

    杨玉英莞尔,她到也不真如陈奇腹诽的一般,特别喜欢卖关子,略想了想,就用陈奇可能能理解的话语解释道:“不知周岩做了什么,他的,你就当是魂魄好了,在短时间内剧烈燃烧,因此智力,五感,体能等等素质也骤然爆发。”

    “现在不光是在赌桌上,他读书,写文章,做任何事,都会有一种得心应手的感觉。”

    “但是这种力量并不是无限的,消耗得是他本身自己的灵魂潜力。”

    “今日我在赌场选的那个刘老爷,身上有一层灵光,说明他心地善良,身具功德,若在人间功德不散,必然福寿绵延,让他和周岩去赌,周岩要想赢他,必要消耗更多的力量。”

    陈奇闻言大惊:“那周岩……会不会对周岩很不好。”

    杨玉英轻笑:“也没什么,我趁机在他身上定了一张定魂符,他最近不能再借用他本身灵魂的潜力,如今已经燃烧的力量用完之后,就会感觉身体乏力,脑子转得没以前那般快,手脚也不如过去那般灵活。”

    “要是他能忍受这等失落,再过一段时间,他就会慢慢好转,虽然还是会有所损耗,但这种损耗是可以渐渐恢复的,也许一年,也许三年五载,他还能恢复成原来那个周岩,再找回他丢掉的东西。”

    陈奇大喜:“当真?”

    杨玉英挑眉:“真的。”

    当然,前提是他能忍受这种失落感。

    杨玉英觉得,此人恐怕没那么容易忍受,就说当年她玩游戏,享受过联邦出产最新型号的星辰光脑,再让她去用老旧型号的那些,她也不乐意。

    如果这人受不了落差,他必然还会去找那个让他获得这一切的‘人’。

    杨玉英觉得,今年秘卫有一个算一个,连神刀在内,她的业绩没准能排第一。

    “因为周岩在刘老爷身上消耗完了自己的力量,所以我和他对局,我就赢?”

    陈奇恍然大悟。

    杨玉英失笑:“嗯,我帮你作弊时能省好些力气。”

    陈奇:“……”

    一个连骰子都没摸过的人,想凭对方失去超人一等的技术就全胜,除非做梦,唔,第二种可能就是出千作弊。

    此时凉风袭来,周岩呆在赌坊依旧未曾外出,闲坐也无聊,杨玉英转头看着陈奇轻笑:“都到了这个份上,你难道就没什么想说?”

    陈奇犹豫半晌,低下头叹了口气。

    “周岩读书很用功。”

    陈奇稍稍有一点激动,“五更起,三更眠,苦读不辍,除了读书,半点消遣也无。我看着都觉得他闷。”

    “他压力特别大,我家里爹娘对我读书没什么要求,我是小儿子,将来分一份产业,不缺钱花便是,读书读得好当然好,读不好也没关系。”

    “周岩不一样,周伯父和周伯母对他读书很是看重,特别希望他能中秀才,中举人,甚至中进士。”

    杨玉英没有插口,容着他里嗦。

    “在以前读私塾的时候,先生们经常夸耀,说周岩是个天才,他爹娘也觉得他是天降麒麟儿,周家那些亲眷们全以他为傲,可是到了齐州书院,天才多得是,周岩那点聪明又算什么?”

    “在齐州书院读了半年,周岩就明白了,秀才或许还能拼一把,但总归还是得靠运气,那些白头秀才们,哪个小时候没在家里,在乡民之间被当成天才过?”

    “周岩觉得自己不是天才,只能千百倍的努力,拼命努力。但是别管再怎么努力,甚至还满足不了自己对自己的期望,有时候,他也厌烦。”

    唠叨半晌,陈奇回过神,终于觉得自己的话里的抱怨着实无用,连忙说起正题。

    “就在差不多十天前,齐州书院放假,我和周岩都不大想回家,反正回家也是千篇一律,除了读书没有别的。”

    “周岩说他累了,他不愿意回去,一回家看到父母,就会有种不能呼吸的滞涩感。”

    “于是,一放假,我们两个就约好了去郊外的山里稍稍放一放风。”

    陈奇眼眶一热,小声道,“我还好,周岩已经大半年没出过门,每日在家里是读书,在书院也是读书,除了读书,就再没别的事情可做。”

    杨玉英颔首。

    “那天我们也没做什么,就喝了点酒,互相抱怨,说些现在想想也没甚用处的话,然后……我们就遇见了女,女仙!”

    陈奇身体一抖,当时只觉漫天星空灿灿生辉,如今再想,毛骨悚然。

    “发色鸦青,肤色雪白,自水面上踏波而至……要求我们请她喝一杯酒。”

    “我和周岩都没拒绝她,估计没有人能拒绝那样的美人,美人喝完酒,便浅笑吟吟对我们说,看在我们请她喝酒的份上,可以跟我们做一项交易,只要付出代价,我们想得到什么都行,”

    杨玉英:“……有一点老套。”

    她记得以前跟元帅在游戏里浪,就有些玩家喜欢在npc群体中扮演这类角色,无所不能的商人,以等价交换为原则,公平交易。

    有能力做到这类交易的异常人士,到不是完全不可能出现,可眼下这种环境下,杨玉英更倾向于两个书生很倒霉地遭遇了怪物欺骗。

    想想她最近几个月抓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知道是怪物的可能性,比遇见真神仙的可能性大得多。

    “然后呢,你们交换了?”

    陈奇脸上一红,讷讷道:“我没有的,我有一点害怕,胆子小,也没什么必须想要得到的东西。周岩他却忽然抓住那女仙的胳膊,当时吓了我一跳,幸好女仙也没有怪罪。”

    “我听周岩对那女仙说,他想拥有别人不能及的天资。”

    “我当时就想,到底是周岩,遇见女仙这么神奇的事,竟然不要金银珠宝,不要美人,只要天资,我其实要不是害怕,肯定提出要花不尽的银钱。”

    陈奇心有余悸,他早已猜到那所谓的女仙有问题,若是当时没抵得住诱惑,怕是他要和周岩一样变得不像自己了。

    “女仙答应了周岩的要求。”

    “但她说,要拿走周岩身上的某样东西作为代价,这样东西不会影响周岩将来凭借自己的天分功成名就,周岩犹豫了片刻,还是应了。”

    “其实那天晚上我们都喝多了酒,晕晕乎乎的,我甚至也不能确定,那是真的,还是在做梦,可第二日我们醒来,周岩回去一读书,就忽然发现他和以往大不相同。”

    “以前读一百遍才可能稍稍记得住的东西,如今扫两眼就记得极为牢固,以前怎么写都缺少灵性的文章,如今却是思路如泉涌,学业成绩可谓是突飞猛进。”

    “不光是脑子,他各方面与以前比,都出色了好多,先生说他这是开窍了,可我们都知道不是。”

    陈奇的声音越来越低,显得有些恐惧,“一开始只有欢喜,我还后悔来着,早知道是真的,肯定抓住这奇遇,真是好处送到眼前我都没取,天生没这命。”

    杨玉英瞥了陈奇一眼,点点头:“嗯。”

    陈奇:……‘嗯’是什么意思?

    他默然片刻,又继续道,“周岩的天资的确渐渐凸显,可很快就出现了问题,他再没心思同我说话,我们约好一起去喝酒品茗赏花,他尽数都忘了,他对父母也越来越没耐性,竟会和爹娘吵架,又过了几日,连架都懒得去吵,我觉得,他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周岩。”

    “那日无意间看到了大师处理怪物的情形,我就想,恐怕他也是着了怪物的道。”

    正聊天,只听砰一声,周岩从赌场大门口跌出,落地一踉跄,苍白的脸上布满了汗珠。

    其中一个赌场的伙计立在门前,说话到是挺客气。

    “我们正正经经地做生意,可不是什么要人命的买卖,你这动辄赌手赌脚的,着实让人害怕,客人们要你的手脚作甚,快回去吧,没钱就别来耍。”

    周岩僵直着身体在赌场门前站了片刻,忽然沉下脸,转头一路疾行。

    一开始他只是脚步沉重,没多时竟在街上跑了起来。

    杨玉英猛地起身,沿着街道一路直追,陈奇跟在后面气喘吁吁,却是咬紧牙关,说什么也不肯掉队。

    也幸亏周岩的身体大不如前几日,否则,他怕是绝对追不上。

    天色从太阳西斜,到暮色降临,再到染上浓郁的黑,城外的风冷得刺骨。

    “就是这座山,就是这条小河,我记得。”

    陈奇忽然喊道。

    杨玉英猛地驻足,把陈奇一挡:“到这里就可以了,你回……算了,就待在这里等,哪儿都不要去。”

    她转头装模作样地对道边一古树道:“烦请树爷爷赐下一根枝条。”

    灵力一震,只听沙沙声作响,古树的枝桠轻轻断裂脱落,啪嗒一声掉在杨玉英的手里,她随手在枝条上虚虚地划了几笔,就把它郑重地交给陈奇:“拿着它,坐在这里,不要动,不要说话,好吗?”

    陈奇愣愣点头,回过神便已看不到杨玉英的身影,他登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此时山边阴影晃动,他果然不敢动,也不敢下山。

    却说杨玉英的情绪其实也稍稍有些紧张。

    她一入山,整座山都在向她传递一个信息内有怪物,不要靠近!

    山中的气息诡谲而充斥着恐惧,杨玉英的胳膊上都起来一层细细碎碎的小疙瘩。

    杨玉英顺着气息一路走,却是忽然脚步一顿,侧身闪避到树后。

    不远处点着几盏灯,灯火不算明快,却也不似别处那般伸手不见五指。

    灯下一鸦发雪肤的美人正举着灯笼点数:“一个,两个,三个……”

    随着她点数,杨玉英的目光也看过去,面色慢慢变得沉重下来,就在那一片草丛中,跪坐着好些人,男女老幼皆有,有人浑浑噩噩,神色呆滞,有人低声啜泣,满面惊惧。

    除了这些人,竟还有她认识的。

    莫林,文昭,林官三人皆在,看起来并无束缚,可是三个人连动也不动一下,低头坐在地上,显然情况不妙。

第二百七十二章 食物

    杨玉英慢慢调整呼吸,整个气息都与这山交融,此时飞鸟落在她肩头,小松鼠也不会刻意避开,她便是山,山也是她,就算有人站在咫尺之远,只要她不动,对方能发现她的可能就很小。

    前方三个同伴的情况不太好。

    便是杨玉英也不禁有些惊讶。

    莫林和文昭在入神刀‘幽冥’门下之前,便已经是秘卫新晋的一流高手。

    林官这一年来也是声名鹊起。

    这三个人或许经验方面并无‘神刀’那般丰富,论实力,不敢说能与神刀媲美,却相差不远。

    如今三个人联手,竟然还落到此等地步?

    耳边传来无休止般呜呜咽咽的哭声。

    不光是那些委顿于地的百姓们在哭,连这山头都仿佛在哭泣,似是倾诉,似是忧惧,仿佛眼前天要崩裂,地要塌陷,灭顶就在眼前。

    杨玉英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她自己知道,她同林官的真实能力应在伯仲之间。

    但她在山林里比林官他们更具优势,灵力运转更流畅,能借到山林之力。

    沉住气,不能急。

    “七十九个……还差三个呢。”

    鸦青头发的美人轻轻叹了口气,“也罢了。”说着忽然一伸手,抓住一个小姑娘的衣领把人拖到身边。

    那小姑娘吓得连哭都哭不出声。

    所有人的心都紧缩,低下头去,谁也不敢抬头,更不敢看,草丛里的声音响起,分明是有人吓得颤抖,众人的神色更难看。

    林官轻笑:“美人,我看你似乎有点饿?”

    鸦青头发的美人轻咿了声,转头看林官,笑起来:“是啊,我三年没吃东西,当然有点饿,哎,现在这些人,真是越来越不好吃,魂魄嚼起来寡淡无味,骨肉嘛,吃起来简直像在吃草,我又不是牛,怎吃的下去!”

    这美人是颇多抱怨,“不像我年轻的时候,什么都是香的,现在只能自己想法子多加点调料。”

    林官笑起来:“这般委屈?”

    鸦青头发的美人又叹:“是有一点。”

    “你看看我怎么样?”

    林官勉强自己站起来,轻轻转了一圈,他年纪小,可是身材还好,模样俊秀,最好的是一身灵光,就是截断穴道,阻断灵脉,依旧比普通百姓看起来健康。

    那美人眨了眨眼,一时到没说话,半晌才道:“你是想拿自己换这小丫头?”

    林官眨眨眼:“难道不好?”

    “到也不是。”

    美人一本正经地道,“但是你们都是我的口粮啊。”

    “我一般积攒八十一个之后就开始吃,细嚼慢咽,小心品尝,能吃半个月呢,如此不断,吃上一两年,吃腻了就歇一歇,等三五年不吃,饿了再吃还觉得滋味好些。”

    “现在我三年没开荤了,今年刚刚开荤,便是这小姑娘普普通通,我也能好好地把她当个零嘴。”

    这美人一边说,一边摸了摸手里那小姑娘的脸蛋。

    女孩儿倒抽了口冷气,吓得打了两个冷嗝。

    “你也别急,我喜欢把美食放在后面去吃,一个一个来,谁也跑不掉,我最后吃你。”

    林官低下眉,一时沉默。

    莫林脸色苍白,忽然压低声音问:“还有多少‘春晖’?”

    文昭的脸色一下子比他更白。

    转眼就明白莫林想做什么。

    眼前这个怪物太强了,明明是他们寻着线索找上门,想要‘降妖伏魔’,可就一个照面,连动手的机会都没有,他们就全昏死过去。

    文昭记得昏迷之前只看到一匹雪白绸缎的影子。

    只看眼前这个怪物以最柔软的绸缎作为武器,就已知她的武力到底有多么强大。

    如此强,肯定是无法力敌。

    春晖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寻常人吃小指甲盖那么一点,就瞬间毙命,一点痛苦的感觉也来不及有。

    这毒药是他们两个自己配的。

    甚至他们自己都不清楚,他们为什么会配这种药,加入秘卫,遇见的妖魔鬼怪多了,总不免有担忧,为防哪一日落到这种东西手里,连死都死不成,他们就随身携带这类药,最后一刻不能杀敌人,好歹能杀死自己。

    如今,莫林显然是想拿毒药来毒杀眼前的怪物。

    比如说,被吃之前先吃掉毒药,那么就等于那怪物一起把毒药给吞进肚子里。

    “想想办法,看看她下一个挑谁吃,把春晖给那人,让他……不,给我吧,我来。”

    莫林话音一顿,“省得浪费。”

    文昭不动。

    莫林压低声音:“把春晖给我!”

    文昭默默看着自己的手,摇了摇头。

    他们两个都不敢有太大的动静,文昭不给,莫林一时惊讶,却也没有法子。

    从二人有记忆开始,文昭无论什么事情都听莫林的,莫林是他们二人中当之无愧的领导者,文昭反对他的意见,这还是第一次。

    莫林压低声音,皱起眉头:“普通人未必敢吃,而且,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棒槌,做任何动作都有可能被发现。”

    两个人低声争执的这个瞬间,美人的手已经开始摩挲小姑娘的脸,手上的指甲微微延长出去,摸到小姑娘的耳朵后面……

    林官心里一跳,随即一声叹息,整个人合身扑上去,袖子里长刀落在手中,轻轻一握,不管不顾地砍向那美人的手。

    莫林心下念一声‘该死’,但动作不慢,脚下一动,也扑了过去,文昭策应。

    那女人似有一点意外:“恢复得这般快?全怪我,怕损伤食物的口感,没有下重手呢。”

    三个人充耳不闻。

    他们都是硬碰硬以命换命的打发,完全不顾自己的安全,只求伤敌。

    从刚才落败的经历便知,他们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拼命。

    他们三个身上都有伤,又被封过灵脉穴道,如今强行冲开,早就伤上加伤。

    持久战根本打不起!

    杨玉英目不转睛地看过去,纹丝不动,整片山林就如她的触觉,延展开来,笼罩整个战场。

    那女人简直太快。

    就是风都追不上她的动作。

    与其说是在同林官他们交手,到不如说是这女子无聊,想要欣赏一场闹剧,她甚至还有时间注意自己的发,自己的衣衫,自己的表情和姿势。

第二百七十三章 耐打

    杨玉英努力让自己沉下心,可是她的情绪依旧像在沸腾一样,火烧火燎地焦躁着。

    砰一声,林官倒飞出去,殷红的鲜血洒落在草地上,斑斑点点,血腥气扑鼻,杨玉英心头一颤,但一瞬间,随即却是忽然冷静下来。

    没有什么需要考虑的。

    杨玉英周身灵气慢慢包裹全身,抽出刀,让她的身体同周围的树和草融为一体,下一刻,瞬间扑出去,合身撞上那女人的后心,一刀穿心!

    只是一得手,杨玉英心中便一空,骤然警觉,脚下猛地一踹,倒飞了三米。

    杨玉英刚落地,又连连后退了十几步,这才躲开飞溅到地上的墨色的液体。

    那些墨色所到之处,登时出现诡异的变化,山林被腐蚀,大片大片地变秃变白。

    这山似乎都发出一声哀嚎。

    周围所有动物们好像都感受到巨大的威胁,狼狈地四处逃窜,只知道逃得越远越好。

    那女人伸手摸了摸后心,啧了声,忽然动了动身体,眼见她的皮肤底下似乎有什么在蠕动,后心很快就一片光滑,丝毫看不出有伤,且但凡露出来的肌肤,都好似有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杨玉英叹了口气:“果然没那么容易死。”

    她猛地长刀一聚,雷霆聚集,轰隆轰隆的声响铺天盖地。

    风回旋,无数草木齐齐悬空飞舞。

    杨玉英有点可惜,她新开发的招式限制性很大,需要巨大的水面才能完美地发挥出威力,且用的灵力少,在山里就没这么些好处,雷光一起,身体滚热,似乎全部灵力都跟着沸腾爆发。

    不过,同样舒爽得不可思议。

    无数雷光铺天盖地地飞向那女人,她身边四周全被雷光覆盖。

    莫林目光被染得雪亮,高呼一声:“好!”

    杨玉英轻笑:“别愣着啊,没那么容易死的!”

    林官大笑:“比一比,今年咱们四把金刀,谁最亮”

    他手掌在刀上抹过,整个刀都闪耀灵光,下一瞬就闭上眼跃入雷光,只凭心眼,举刀向那女人砍去,丝毫不担心被误伤。

    也的确平安无事。

    那些雷光好像长了眼睛,会自己避开林官。

    莫林和文昭也齐齐扑出,杨玉英同样卷着雷冲进去,四把刀毫不迟疑地砍过去。

    砍中了,又像是没砍中。

    杨玉英皱眉,简直觉得自己砍到的是十二层厚厚的猪皮,韧劲十足,毫无手感,明明刚才她还能刺得动。

    “比人多吗?”

    那女人笑了笑。

    她声音未落,众人身后就响起阵阵风声,杨玉英一跺脚,风抬起她的足,向上升高,正好避开身后而来的袭击,她却看也不看一眼,仍旧连人带刀去撞眼前的女子。

    林官眼角的余光向后一瞄,汗水瞬间增多了好些,连嘴角戏谑的笑容也稍稍沉重。

    后面过来很多人,四肢着地,神志不清,动作也快,挥舞着手向这边爬,眨眼间就让他们陷入重重包围中。

    林官登时下手更狠,可别管怎么砍,都砍不透那女人的外皮。

    “这得多么厚的脸皮?”

    林官声音轻佻。

    那女人脸上也一沉,手中的长绸瞬间转弯,勒住林官的脖子,只要瞬间,以她的力度便能扭断这小小的脖颈。

    杨玉英的雷倾泻而下,这女人的手明显僵了刹那,也就靠这一刹那,林官成功脱身。

    “我饿了!”

    这女人忽然有点生气,眉目一竖,怒叱,“不要打扰我吃饭!”

    她话音未落,速度骤然提升了数十倍,只剩下一道残影,白色的绸缎比刀剑还要坚硬可怕,只听一阵阵的金属交击声。

    杨玉英接的每一刀都重于千钧,手腕咯吱咯吱地响。

    咔嚓一声,莫林的刀断了,他的人也侧甩出去老远,撑了两下地才又重新站起。

    很显然,这女人一人对付他们四人,依旧是杨玉英等人就落到下风。

    唯有不间断的雷光,似乎能让她略有些厌倦,每每雷光未至,她就加快动作躲避。

    杨玉英显然也注意到这一点,一时间雷光更盛,但凡这女人追谁追得近些,紧随着就是雷光,总能让人稍微缓一口气。

    可越打,那女人的速度就越快,她似乎也被打出真火。

    杨玉英四人却越发无力。

    身前这个不知名的怪物强得可怕,更重要的是毫无弱点,坚不可摧,韧性十足的身体,连他们灌注灵气的刀也砍不动,速度比风还快,力道比熊还大。

    打到现在,对方甚至没有用出她的绝技,只是一招一架,和市井流氓打架一般。

    杨玉英很清楚,这么下去不行。

    他们灵力消耗得太快,可这个怪物只靠身体就能和他们对抗。

    林官气喘吁吁,脚下一慢,一不小心便让身后一人抱住腰,只觉肩膀一疼,有人咬他!

    用力一震,连震了十几下,才震开扑过来咬他的百姓,此时,他肩头已是鲜血淋漓。

    林官头疼:“麻烦死了,电晕他们!”

    杨玉英几道电光下去,这些人身体僵住,但也只片刻,便继续活动。

    此时山间已是一通混战,他们四人始终要分出至少一人看护众人后心,剩下的便是手段频出,同那女人纠缠。

    忽然,杨玉英心头砰砰砰砰狂跳不止,林官也瞬间警觉,只感到一股强大的压力由远及近,悬浮在他们的上空。

    “哟,琴女,你说要请客,难道连食物都要我这个做客人的自己捉?”

    这人声音如雷,声音伴着火光,周围的草木一下子被点燃了,轰一声烧了起来。

    众人不可抑制地看了一眼。

    只见附近半山腰站着一个背生双翼的壮汉,双翼是赤红色,好像一团火,他的人也像一团火。

    他哈哈一笑,一个跨步就从不远处的半山腰到了战场,甚至都没有刻意避开雷光,只是疼得呲牙,一脚踩住莫林。

    咯吱!

    莫林的身体发出嘶鸣。

    “咦?”

    壮汉到是笑起来,“很硬气啊。”

    莫林冷笑:“这算什么!”

    他一张嘴就喷出一口血沫,血沫里好似还夹杂内脏碎片,“想让老子求饶,下辈子你变成女人做我媳妇还差不多。”

    壮汉大笑:“哟,现在这食材可真是越来越有趣,我喜欢。”

    莫林渐渐沉默下去,似乎已经没有挣扎的力气,那壮汉的目光挑肥拣瘦地在他身上滑动:“挺好的,这身肉很好,灵气很好,魂魄也很好,都好!”

    杨玉英低头,看着手中刀身上一道一道的裂口,不用看只听,也能听到同伴们粗重的喘息。

    恐怕四个人里,她的状况还最佳。

    这一刻,她感到对方看他们的目光,像看在一盘已经放在案板上的肉。

    更可怕的是,杨玉英也觉得自己像是装了盘的菜。

    原来……怪物这么难打!

    杨玉英的心被冰块包裹一般,冷得惊人。

    “你要放弃了吗?”

    冥冥中,似乎这座山发出懵懂的提问。

第二百七十四章 后悔吗

    杨玉英想起自己在村子中第一次提刀杀僵尸。

    才过去一年,她当时杀个僵尸也难得上蹿下跳了一整宿,最后也没杀了,只是埋在了井里。

    后来,一个又一个的怪物冒出。

    她从害怕,到杀得格外得心应手,如今,她甚至觉得杀个把怪物简单得和喝水吃饭一般。

    所谓的那些高等级,和劣等的也无甚区别。

    直到今天撞到铁板上,才真正知道原来很难啊!

    原来秘卫的前辈们面上的忧思,并不是虚无的。他们的牺牲,都肉眼可见。

    “你后悔了吗?”

    大山仿佛有传来一声问。

    壮汉蹲下身,很漫不经心地抓起莫林的脖子,鲜血滴滴答答地流下。

    他闻了闻,轻笑:“原来还加了作料,不过到无妨,我是不介意的。”

    文昭的心猛地沉下去。

    林官收紧手中的刀,体内灵力骤然暴涨,四肢百骸皲裂,血液流出的一瞬间又因肌肉紧绷而收住。

    体力,灵力瞬间提升了五倍,速度更是快了十倍。

    林官骤然出刀,一刀斩过去,刀光轰一声,轰到那壮汉的身上,竟将他砍飞,整个身体在地面上划出一道深沟,埋入厚厚的泥土。

    莫林一落地,一步也不退,整个人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

    只是还没冲到那壮汉模样的怪物面前,泥土里就爆发出一阵大笑声,随着笑声,可怕的力量从下往上传递,空气都凝滞,林官瞬间觉得肩膀一沉,脚下咯吱咯吱作响,小腿竟然陷入了泥土。

    杨玉英也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压力。

    耳边的山和树都在问“你后悔了吗?你要放弃了吗?”

    你可以做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每日做些普通女孩儿应该做的事,绣花煮饭,到了年纪出嫁,相夫教子,一家人和乐融融。

    做秘卫有什么好?

    每日面对的都是这种可怕的怪物,会受伤,会流血,会死亡!

    我才不会死!

    杨玉英眯起眼睛,问什么问,现在是问的时候吗?

    大山,请借给我力量!

    一瞬间,杨玉英的刀出,狂风怒号,电闪雷鸣,地动山摇,排山倒海一般的力量朝着两个怪物齐齐压了上去。

    这下子就连一直漫不经心的那个女怪,也变了脸色,冷笑三声:“好,来得好,终于有点意思了。”

    她猛然吸了口气,又一口吐出,黑色凝固的某种物质铺天盖地地撒出去。

    “避!”

    林官色变,高声呼喊,一点黑沾上他的衣服,他毫不犹豫一把扯下。

    衣服在地面上瞬间化作一团黑雾。

    不只是这一团,随着那女人的喷吐,黑雾蒸腾而起,天上,底下,树上,河水中,一团一团的黑气弥漫。

    壮汉坐在坑洞里大笑:“你不是说不想创造出没有美感的孩子?怎么想开了?”

    “还不是你太没用!”

    女人的声音阴测测的。

    随着黑雾弥漫,树林里仿佛有的声音响起。

    杨玉英连皮肤都觉得刺痛,感受到山林巨大的不安。

    这是‘王’!

    杨玉英,林官,莫林和文昭,终于确定,他们现在打的这个就是‘王’。

    而且是两个‘王’。

    虽然平时聊天,他们总免不了要把‘王’什么的挂在嘴边,好似杀个把王特别简单。

    但是秘卫的人大部分都清楚,遇见‘王’之后唯一能做的就是监控,等待神刀救援。

    都说神刀是能斩王的秘卫。

    但其实,这个斩王只是一种可能,每个王都有自己最特别的秘技,最强的神刀也不敢保证,自己面对‘王’就一定能胜。

    林官他们不停地退,终于退无可退。

    再向后,就是那些神志不清,还在同他们纠缠的普通人。这些人只是暂时受到控制,并不是成了怪物。

    杨玉英整个人撞了上去,她周身都是雷光,那些黑雾与雷光旋转着搅合在一起,不断地向上升起。

    虽然是阻挡住了。

    可黑雾的冲力,顺着雷电的细缝,一丝丝地往身体里钻。

    她只觉身体一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纠缠她,且灵力汹涌得向外喷,整个人变得昏昏沉沉起来。

    眼前的战局一片混乱。

    林官舍弃壮汉,一缩头撞到雷光里,被雷光送到那女人面前,刀一转,刀锋螺旋状转动,瞬间就刺入那女人的身体中。

    这一刺,那女人第一次露出些许暴躁,似有不耐烦:“别打扰我吃饭,我饿了。”

    她手中的长绸缎猛地一卷,林官竟没躲开,瞬间被卷入绸缎里,头和脸都看不到。

    杨玉英此时似乎有意识,又似乎没有,周围一片碧绿,一边焦黑。

    “你后悔了吗?”

    压力越来越大,杨玉英绞尽脑汁地想破局之法,耳边又传来声音,声音一响,压力到是轻了些。

    后悔?

    久远的记忆在脑海中复苏。

    杨玉英想起她同元帅在一起的日子。

    那些时光,也不都是太平美好的。

    星际里总有各种各样的灾难发生,虫族是吞噬者,吞噬宇宙一切文明。

    元帅一年里到有大半年在战场上和虫族拼杀。

    那些日子里,她便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一直被保护,元帅不肯让她看到一点阴霾。

    但其实,又怎么会看不到?

    她很多时候都在想,为什么一定要是是他做这元帅?

    别人不行吗?

    明明她的元帅并不喜欢战场,他喜欢清风,喜欢明月,哪怕是在游戏里,也爱风景。

    他喜欢作画,喜欢唱歌,喜欢同人欢宴,喜欢打扮漂亮的姑娘,就是不喜欢冲突,不爱那些暴力的东西。

    这世上又不是只有元帅一人,何必要元帅去出生入死!

    她这些疑惑,偶尔会冒出来,直到元帅死了!

    那一刻,她无比地后悔。

    她为什么这么没用,就算她只是一道数据,只是一个智能生命,但是那么多智能生命能帮助元帅,她怎么就只知道留在安全的堡垒里憨吃憨玩?

    元帅有替她准备最完美的身体。

    她用来玩游戏的智脑都是联邦最顶级的。

    她本该能做到很多很多事。

    可直到元帅死去之前,她和元帅最后一次通话,还是抱怨元帅不回家陪她,叮咛元帅要给她带礼物,她看到一栋豪宅,特别漂亮,她也想要。

第二百七十五章 想

    那时的记忆,如今历历在目。

    杨玉英记得自己撒娇耍赖,纠缠不休,元帅就逗她,说买了豪宅,就没有限量版的漂亮衣服和包包了。

    她琢磨又琢磨,犹豫又犹豫,还是豪宅也想要,衣服也稀罕,包包更是不能少。

    看着她在那儿烦恼,元帅笑得前仰后合,就通通许给她。

    “工资钱包都给你,想买什么买什么。”

    可是元帅没了。

    再多的豪宅,再漂亮的衣服,再好的包,独她一个,她也懒得住,懒得穿,懒得去用。

    她那时是当真后悔,为什么她不能努力一点,不能变的强大一点。

    不求别的,当元帅面对敌人的时候,她若能与他并肩也好,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总比留在家里,接到消息,茫然无措要好得多。

    各种思绪在脑海中浮浮沉沉,杨玉英却是一咬舌尖,清醒了些。

    “我不后悔!”

    她现在不后悔,如今,她能站出来,做一名秘卫,用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为自己挣一条生路,哪怕千难万险,她也不后悔!

    我要保护我自己,我要保护我爱的人,我要保护生养我的父母,生养我的土地,我要保护和我一样,同为人的生灵。

    我要拥有力量!

    无论前途有多艰难,我也要靠我自己,披荆斩棘,开拓出一条坦途。

    灵力蒸腾而上,周围的山林都与她应和,杨玉英骤然睁眼。

    林官被卷入白绸缎,生死不知。

    莫林身体在喷血。

    文昭努力保护那些对一切茫然无知的普通百姓。

    “我不放弃!”

    杨玉英飞身扑出去,刀势一往无前!

    她的脑海中被灵气包裹,好像有什么东西破碎开来,有无数的记忆开始复苏。

    系统界面的光更璀璨。

    杨玉英一刀砍下去,这山,这树,还有周遭的一切就好似水面一样开始波动。

    她完全不管,一刀砍中那女人的头,用力砍下去,毫不迟疑,口中高呼:“欧阳雪!”

    “在!”

    “叶梦然!”

    “我在呢。”

    欧阳雪的剑如碧玉,又如湖水,飘然踏雪而至,整个山头都被冰雪封存。

    叶梦然张开手臂,轻轻一笑,无论是刀光剑影,还是寒霜漫天,通通被他遮挡。

    他身后那些普通百姓,连一点皮毛都不会损伤。

    轰一声。

    好像有什么破裂开来。

    那女人轰然倒塌,林官从被裹挟中脱身,踉跄了两下,站稳脚步,吐出口气,苦笑:“玉英?”

    杨玉英的记忆越来越清楚,咬牙:“真是”

    两个人一清醒,周围的环境就渐渐开始变化,一闭眼,再一睁开,抬头就看到邹宴,看到曾副掌事,看到皇城司那些或者熟悉,或者不熟的面孔。

    这些人的神色中透露着欢喜,也有忧虑。

    曾副掌事喜极而泣:“总算是醒了。”

    再抬头看向正站在门口石阶上的欧阳雪和叶梦然,一时讪讪,有些心虚。

    他没见过欧阳庄主和雪山派的二师兄叶梦然,但也听说过这两位的大名。

    事实上,他们二人的资料在皇城司那是人人必读,皇城司现在私底下对待杨玉英很慎重,固然有杨玉英本身出色的缘故,但更多的还是她的背景让人不敢不重视。

    今日一见,曾副掌事总算明白为何大家提起这两人,都是神色郑重。

    欧阳雪整个人就如一把冰雪铸造的宝剑,与他站在一起,稍微离近些都会感到巨大的压力。

    叶梦然的气质却是温润沉凝,但只要想到他是雪山派那位辛不弃的师弟,曾副掌事就有一种赶紧把他礼送出去,千万别在皇城司看见他的冲动。

    当然,只是一点冲动。

    皇城司和隐世宗门合作,雪山派不光是其一,还占据相当重要的地位。

    碧游宫和雪山派如今是同气连枝,得罪雪山派,那连带着也要得罪碧游宫。

    曾副掌事私底下到觉得,雪山派得罪一下到也无妨,这一门派的弟子,都崇尚君子,也以君子的言行要求自己,想必不会因小事就同他们计较。

    但是碧游宫……也就是如今稍稍改了门风,按照山河祭黄飞的说法,那是睚眦必报,难缠的很。

    “欧阳庄主,叶大侠。”

    邹宴起身迎出门。

    叶梦然抱拳行礼:“邹掌事稍待片刻,且让我们看看小师妹,前日她的寄名牌子忽然褪色,可是吓到我们了。”

    说着,叶梦然和欧阳雪便进门走到杨玉英面前。

    杨玉英还有一点晕,先抬头看向自家另外两个角色,微微笑了笑,心下雀跃。

    她以前只分出一神,便有些难以掌控,如今同时叫出欧阳雪和叶梦然两个角色,自己也能保持绝对清醒,可见大有长进。

    杨玉英徐徐吐出口气,回头轻问:“他们呢?”

    不等回答,杨玉英便起身四顾,一眼看到所有人都在。

    夏志明捂着额头闭目养神。

    夏晓雪满脸茫然,睁眼看到杨玉英才扑过来搂住她,小声抽泣,哭得简直上不来气。

    杨玉英拍着她的后背,转头瞪了那一帮人一眼。

    皇城司里一干大佬个个心虚气短,低头的低头,转身的转身,都不大敢和杨玉英对视。

    林官气色有点糟糕,靠着墙壁微微喘息。

    除了他们,还有好多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人都在,个个神色紧绷,脸色发青。

    莫林,文昭两个跌坐在地上,彼此看着,茫然问道:“我们还活着?”

    通天鉴的人围上去,摸了摸他们的额头,又检查他们的身体。

    “灵脉无损伤,身体还好。”

    “身体有毒性反应,但是他们没有中毒。”

    “莫林,文昭,刚刚你们身在幻境,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真的,明白了吗?”

    莫林沉默半晌,几个呼吸间,发青的面色就好转些许。

    通天鉴的几个带队的前辈,低声安慰:“你们的表现很好,皇城司的人一开始还敢说我们通天鉴的人不合格?我看,你们比他们养出来那些瞻前顾后的好一百倍……”

    文昭忽然道:“有人旁观?”

    “呃……”

    通天鉴的几人站起身,咳嗽一声,“快,给莫林和文昭喝点热茶,我看都手脚冰凉。”

第二百七十六章 宴席

    所有人都忙活起来,所有刚刚从幻境脱离的人都被好好地送到椅子上休息。

    一群人围着端茶倒水,嘘寒问暖。

    杨玉英回过神,还有些怔然,怅然若失。

    “所以,钟绵绵……是假的?”

    她心中忽然就涌起一股戾气。

    钟绵绵凭什么是假的,她答应送给钟绵绵一棵葡萄树,就给她栽在小院子里,每到夏日,抽出时间陪她在树下摘葡萄吃。

    杨玉英磨牙,刚要生气,就见那边一团乱,通天鉴的人显然慌了手脚,不知所措。

    莫林躲在墙角,眼泪吧嗒吧嗒地向下落,不一会儿就湿透了衣襟。

    他一声都不出,就是哭。

    “怎么回事!这幻境出了什么大问题吗?我们家莫林,莫林……”

    莫林怎么能哭?

    通天鉴好几位长老只觉手脚发软,心中冒出各种稀奇古怪的糟糕念头。

    还是曾副掌事走过去,半蹲下身,小声哄孩子:“幻境里的神刀‘幽冥’孙征,是我们皇城司长老孙燕山,你们入幻境参加考核,他们入幻境充当道具,都是一般待遇。”

    “如今大家都脱离幻境了,不过现在幻境出了点问题,他们正检修呢,别担心。”

    莫林:“……”

    眼泪一下子就掉不下来了。

    一干主持考核的大人物们心虚气短,面面相觑。

    欧阳雪走上前,伸手扶住杨玉英的胳膊,把她带着站起身,拖着回宿舍休息。

    杨玉英也没挣扎。

    她本就累了。

    林官,夏志明,夏晓雪,方硕等人也一样,忍着疲惫起身回房间休息去。

    杨玉英合衣睡下,欧阳雪便消失不见,叶梦然到是出门同黄飞说了一会儿话,又和邹宴交流了一番,这才离去。

    等他一走,山河祭和通天鉴的人也出了门,曾副掌事就沉下脸,罚皇城司那些使臣,士卒一个月的俸禄。

    “在我们皇城司的大本营,你们到好,幻阵让人动了手脚,查不出是谁做的,欧阳庄主那么大一活人,人家来,你们不知道,人家走,你们还是不知道!”

    “这是欧阳庄主是自己人,若是换成敌人,难道让人家抄了家,你们还闷头大睡不成?”

    一干兵卒皆是无言。

    那些密探们更不敢吭声。

    平时都是他们让别人享受这等待遇,现在轮到了自己头上,个中滋味,难以言说。

    邹宴到不着急,笑道:“世间如欧阳雪,如叶梦然的,又能有几人?如果换成山河祭的宗主,通天鉴的大尊者,或者是我,你想必不会如此生气。”

    曾副掌事愕然,到底没再多说。

    邹宴都说到这个地步,他还能说什么。

    不过,曾副掌事回过神,不禁摇了摇头:“邹掌事这心气很高嘛。”

    他那些话,明面上当然是夸赞人家欧阳庄主,还有叶大侠,但是,同时也夸了他自己。

    这话可不就是说,他邹宴也有同样的能耐,这点本事,不值得惊讶!

    外面发生的这一点小小事情,谁也不曾惊动,杨玉英躺下就睡着了,一直睡到晚上,刚迷迷糊糊醒来,不肯起身,歪在床上喝了杯茶水,小吏便过来叫人,说是皇城司准备了宴席,请一干使臣,顾问皆去参加。

    杨玉英蹭一下就坐起身,穿戴齐整,睡眼惺忪地往外面走。

    寻着香味找到饭堂,拽过张椅子坐下,杨玉英按了按眉心,稍微精神了点,转头一看,在座的竟然都不怎么精神。

    林官趴在桌案上呼吸清浅。

    夏志明单手撑着下巴闭目养神。

    夏晓雪迷迷糊糊地见到杨玉英看她:“姐,困。”

    杨玉英一下子醒过来:“这么困还出门,回屋睡吧。”

    “不要,不吃白不吃,再说,肯定有事呢。”

    夏晓雪哼哼唧唧,“姐,我想你。”

    她整个人腻腻乎乎地贴着杨玉英,往她身上靠,杨玉英笑得不行,心下也有点高兴。

    想起当日的夏晓雪,再看看现在的她,这般天翻地覆般的变化,只会让人觉得喜悦。

    女孩子养得娇气,说明她过得好,很快活。

    邹宴等人缓缓而至,看到饭堂内十几张长桌都坐满了人,心情也稍稍轻松起来,不禁笑道:“此次参加考核共二百一十七人,皇城司一百零九人,山河祭七十七人,通天鉴三十一人,通过考核者,一百三十九人,皇城司七十五人,山河祭三十五人,通天鉴二十九人。”

    话音一落,黄飞就翻了个白眼:“你们通天鉴的标准未免也放得太低了些,什么人都要,看看你们过关的人里,这个叫张志兵的,他都干了什么?疯到抓那些怪物和人做实验,好好的人让他杀死了多少?”

    黄飞是个直脾气,“如果这种人敢来我们山河祭,不必律法处置,我先弄死他。”

    通天鉴的长老冷笑,不阴不阳地道:“做实验怎么了?他也是为了肃清那些怪物,有什么不对的,矫情!”

    邹宴轻轻咳了声,打断了这帮心浮气躁,肝火旺盛的家伙们那点争执。

    “说正事。”

    邹宴沉吟片刻,一一点评他们这些新人在幻境里的诸般表现。

    这一点评,不少人就不觉低头,面上露出些许尴尬。

    不是说他们表现得不好,在幻境内,他们表现得也是真我,全是他们自己,这些人都是各大组织培养出来的精英,无论放在何处,都该出人头地的那一种,既然他们过了关,在幻境中的表现当然都不算差。

    至少每个人,无论多么艰难,总归很有操守,全是站在人类一方,没有走上歪路。

    只是他们的缺点也都暴露无遗。

    过分骄傲的,过分固执的,喜欢偷懒的,遇见危险进退失据,遭遇麻烦手足无措,这些问题通通都暴露出来。

    邹宴沉默了片刻,沉吟半晌还未说话,曾副掌事砰一声砸桌子上,怒道:“张晓宇,我是没给你吃啊,还是没给你穿,为了追只兔子,愣是跑了三个山头自己撞到妖怪老巢里去,差点让人下锅炖了,知不知道……”

    他目光转了转,瞪了桌边闭目养神的一干人等一眼,“当时通天鉴和山河祭的贵客们,笑得差点没掀翻咱们家的屋顶。”

    一个身量极高,长得颇秀气的年轻男子一脸羞惭,抬手捂住脸不吭声。

第二百七十七章 聚散

    “噗!”

    周围几个小少年都笑起来。

    邹宴冷冷地瞥了一眼。

    满座的人都开始挤眉弄眼,互相使眼色,却是低头掩去面上的笑意。

    邹宴摇摇头,继续一一评点皇城司新人们种种不靠谱之处。

    说实话,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

    以往没有这般便利,从不曾尝试过这等方法来考验新人,所以也没有暴露出这五花八门的问题。

    像是这种追只兔子都能追到敌人巢穴的,算不上大毛病,甚至可以说就是逗人一笑的小乐子。

    虽然他们做得是一件极严肃的事,可皇城司的气氛,总是严肃严谨中透着一点轻松,就连邹宴自己,有时候也会在将自家的使臣们训练成如士兵,甚至如兵器一般,和如今这般保留相当的人性之间迟疑不决。

    邹宴有点走神。

    桌前一干人等就开始窃窃私语。

    大家其实有很多很多话要说,有很多事情要想,这一场幻境的冒险,可不是休息几个小时就能体味完的。

    有人因为过于高傲吃尽了苦头。

    有人因为太过冷漠失去了很多东西。

    漫长的时光总能暴露一个人身上的诸多缺陷。

    在这一段路途中,能毫无后悔之意的人极少,极少。

    邹宴回过神,慢慢转头看向杨玉英,略带一点赞叹:“小姑娘,你做得很好。”

    杨玉英难得不怎么尊重这位皇城司的掌事大人,朝他飞了个小小的白眼。

    做得好?

    哪里好?最后那一场架,打得是身心俱疲。

    杨玉英叹了口气,还想起那么多旧事,心情起起落落。

    邹宴轻笑,完全不介意杨玉英这一点小小的别扭,他是真心欢喜,为这帮孩子们面对危险时一往无前的勇气。

    现在的局面,皇城司的人必须要有这样的勇气。

    “我点几个人名,乔露,黄海,洛城,高文远,张晓宇……”

    所有被点到名字的心下不禁有些紧张。

    这些人中以皇城司的最多,山河祭的也有两个,至于通天鉴,则一个也没有。

    邹宴点完了,对下面一众外表冷静,实则紧张的孩子们笑了笑:“你们这些人,面对那些怪物时犯下错误的情形,全部都被监考的先生们做了留影,所有的留影送到藏,你们抽时间和曾副掌事一同去看。”

    所有被点名的人都不敢置信地抬头。

    邹宴一本正经地道:“这几位都挺了不起的,我得向他们道谢,为我皇城司搜集到足够的错误经验,别看他们只有区区几个人,但是各类经典的错误犯了不下百条,我们想得到,还是想不到的错误,他们都犯下了,大家一定要认真研究,只要能做到不犯他们犯下的错,你可能有八成希望与低级错误绝缘。”

    众人:“……”

    邹掌事斯斯文文,明明是君子模样,没想到居然有这么毒的一张嘴。

    但凡被点了名的,一时都是欲哭无泪。

    “难道这世上还真有能留下过去影像的功法?”

    大家在心底深处都存着一点小小的念想,或许是邹掌事在开玩笑。

    或许这世上不会有这么无聊的能力。

    奈何邹宴从来不开玩笑。

    不过一天以后,这些人的心态也就恢复平和了。

    反正已经是这个样子,除了躺平任嘲还有什么法子?

    再说,犯错的又不是自己一个。

    自己只是第一次面对背生双翼的怪物,被吓得蹭一下窜上了树,那边那位,第一次面对毒蜂一般的怪物,第一反应是闭上眼睛,堵住耳朵,怎么?闭上眼睛那东西就不来蛰你?

    和这些相比,怪物放了一把大火,自己拼命鼓风去吹的那类,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

    邹宴也陪着新人们看了好几日,回头给皇城司的老人们开会,就开始叮嘱:“文化课程不能放下,以后真正开始执行任务,三天五天的,至少也要读一会儿书。”

    这没知识可万万不行。

    像那面对大火用风去吹的,肯定没做过饭,要是烧过火,做过饭,一准做不出这般蠢事。

    半个月以后,关于幻境的诸多总结才算结束,杨玉英恢复正常的生活和工作,忽然发现皇城司内徘徊的新人还是无法避免地又减少了一次。

    “淘汰了好些人,坚持到现在才淘汰,真是挺可惜的。”

    夏晓雪叹气。

    有不少被淘汰的年轻人,在皇城司都已经很有资历,经验丰富,能力也强。

    他们这一类,无论在哪里都是一等一的精英。

    但是没法子,养灵司毕竟与别处不同,看这些前辈们的架势,杨玉英就猜到养灵司的人以后怕是会和这世上不为人知的那一面打交道。

    将来遇见的,碰上的都是‘妖魔鬼怪’。

    做这种活,光有身手可不足够。

    他们这些人毕竟开始修行的日子还短,世界发生变化,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极新鲜的事。

    面对这些改变,大顺朝皇室,皇城司上下,免不了要忧心过度,大家总要提前做最坏,最糟糕的打算。

    说不定皇城司的养灵司,会成为护佑人类安全的最后一道堡垒,不重视哪里行?

    再怎么重视都不为过,只要对某个人心存疑虑,那就不能让他进入养灵司。

    有时候一个猪队友,比一百个敌人更可怕。

    他们根本付不起代价。

    时间悠悠而过。

    直到一年期正式结束的时候,杨玉英等人皇城司的新人考核期,才真正过去。

    邹宴和曾副掌事笑盈盈宣布:“孩子们,恭喜你们,从今天开始,你们就要担负我们皇城司养灵司的使臣和顾问真正的职责了。”

    台下,无数年轻人低头做自己的事,看书的看书,聊天的聊天,摆弄阵法的摆弄阵法,复习笔记的复习笔记。

    大家头也不抬,就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知道了。”

    “好的。”

    “没问题。”

    邹宴:“……”

    曾副掌事咳嗽了声,忽然有点心虚。

    好像这些话他已经说过来着,结果说完不久,就给孩子们来了一场拷问身心的大考核。

    也难怪大家再也不肯当回事。

    曾副掌事目光闪烁,连忙肃穆道:“那么,大家回去以后可以想想都想选择何处作为你们的驻地。”

    “我们养灵司新建立,在各地都没有据点,你们都可以选择自己的去处,作为我们皇城司的触手,在我大顺朝每一寸土地上扎根发芽。”

    ……

    “玉英姐,我也要跟你一起去登州。”

    天气渐渐热了,杨玉英领了个巡视的任务,从皇城司出来便沿着几个街市慢慢转。

    说起来他们以前不爱做这种差事,如今到也习惯成自然。

    大顺京城同登州那些偏远地方比,市井繁华,各类新鲜玩意数不胜数,哪怕每日只悠悠闲闲地在街边转一转,也能获得不少的乐趣。

    夏晓雪跟在杨玉英身后亦步亦趋。

    “登州好啊,民风淳朴,风景秀丽,等我过去了可以给咱们造一辆爬山如履平地的宝车,每天乘车登山去看日出日落,闲来打点野味加餐,多舒服,你就让我去好不好!”

    杨玉英笑得不行:“你要是能申请下来,我便答应。”

    夏晓雪愣了下,稍稍泄了气。

    如今养灵司人手不足,很难第一时间全面覆盖大顺朝的各个州县,玉英姐肯定要回登州的,曾副掌事会答应她也一起去的可能性真是微乎其微了。

    杨玉英莞尔。

    “我研究传送阵已经研究得差不多,京城这边各种资料还是满齐全,等研究好了,咱们各地驻地都勾连在一起,到时候你想串门,和进邻居家的大门也相差无几,现在何必在乎去哪里?”

    夏晓雪点点头,还是有些不放心。

    他们大顺朝现在的交通状况的确是比早些年好了很多,可依旧是多少友人一分别,便一生无从见面,夏晓雪一想到从此和同伴们天南海北,分隔两地,就……好伤心!

    别的不说,玉英姐的饭要是长年累月吃不到,多痛苦啊!

    “这可是我们家的传家宝,少了两千绝对不卖,你要是想要,就拿两千给我。”

    街边隐隐传来说话声,夏晓雪漫不经意地转头一看,便伸手拉了拉杨玉英。

    杨玉英目不斜视,只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快走。”

    两个人齐齐加快了脚步。

    “玉英,晓雪!”

    身后顿时响起呼喊声。

    杨玉英脚步更快了一点。

    “美人,救命!”

    那声音一下子变得高昂起来,一波三折,回回旋旋,比唱歌还动听。

    杨玉英脚步一顿,叹了口气。

    夏晓雪笑得腰都直不起来:“林官,你干什么呢?”

    杨玉英:“仔细你的荷包。”

    林官远远就喊:“救命!”

    杨玉英认命地拖着夏晓雪走过去。

    林官正同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站在一起,那年轻人目露精光,眼底深处露出些许贪婪,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把剑,剑鞘显得有些陈旧,上面本来也许镶嵌有宝石,现在也不见踪影。

    这人一看杨玉英看他手里的东西,登时提高了声音:“我们林家祖上传下来的,传家宝,我是看你们诚心想买,才忍痛割爱,两千块已经很少了。”

    林官眨了眨眼,可怜兮兮地看向杨玉英,一手捂住心口:“好痛,玉英,得不到它我心口好痛。”

    杨玉英:“……我给李真人,还有我们家徐忠明徐山长买了不少礼物,钱花得差不多,两千真没有,最多能给挤出五百多,你要,就是这些,要不然你另外想办法。”

    林官又去看夏晓雪。

    夏晓雪是财主,实在受不了他可怜巴巴的眼神,掏干净腰包给他补上了。

    看着那人兴高采烈地抱着钱走人,甩垃圾一般把手里的剑扔给林官,夏晓雪叹气:“现在换成了我心口疼,这么一大笔钱,我买材料都能给我们家玉英再造两件顺手的兵器了。”

    林官笑得不行:“等发了俸禄就还。”

    皇城司的俸禄是很高的,林官琢磨着,差不多一年就能还得上。

    杨玉英和夏晓雪不禁都有些好奇,探头去看他的剑,剑一出鞘,杨玉英神色便肃穆,许久点头:“确实值得。”

    夏晓雪也不再多言。

    不是说这把剑有多么锋利,它也并非吹毛断发的宝剑,年代算不上古老,至少不像卖它的那年轻人说的一般,是什么祖传宝剑,但是,如杨玉英,夏晓雪这般灵觉敏锐的,都能从剑身上感觉到一股浩然正气。

    那些杀伐之气隐于浩然气之下,整把剑都带着一种独特的气质,握住他,便会觉得胸中勇气倍增。

    “随身带着吧,我觉得应能辟邪。”

    杨玉英猜,这应该是一位沙场将帅的佩剑,哪怕是普通百战兵卒的兵器,也不一定会养出这般气韵。

    “刚才那位是镇国将军府的,现在没了镇国将军,陛下也是感念几代镇国将军为我大顺做出的贡献,就没把将军府收回,如今小辈们不争气,整日变卖祖业,我看这把剑说不得是昔年哪位林将军的佩剑,别管是哪一位的,总不好让它沦落到当铺里蒙尘。”

    杨玉英眨眨眼,看了看自家还未激活的角色林见竹,一双手蠢蠢欲动。

    林官登时心生警惕,袖子一甩,那剑就躲在他的袖子里不见了踪影。

    杨玉英想了想,到没去抢夺。

    三个人又巡视了几圈,然后坐在一起吃了顿饭,吃完饭回到皇城司,赵彦,常青等人居然又约一起吃饭。

    大家分别之日将至,虽然不至于再见无期,皇城司每年都要回京述职,至少一年见一次面没什么问题,可是离得远了,再想和现在这般时常聚在一处说说笑笑,就变得不那么容易。

    一连数日,京城里大局,小聚无数,热热闹闹地到冲散了些许离别的伤感。

    一应杂事处理妥当,杨玉英穿好皇城司的制服,腰悬御赐宝刀,一应行礼,从皇城司翻出来的那些灵器和秘籍,通通放在手腕上一双玉镯内,便同诸位前辈告辞。

    话说,她这一对镯子可让曾副掌事肉疼的要命,最后一次考核结束,曾副掌事数次试图以回收任务道具为名,把镯子收回去,只是杨玉英不肯接话茬,曾副掌事到底也是前辈,面对年纪小,又漂亮,还是自己人的姑娘,他心虚气短的,思来想去,也就罢了。

    到走的这日,邹宴亲自送行。

    立在皇城司门前许久,邹宴心中空落落的,忽然有一点难过。

    到明年,这些孩子们还能平平安安地出现在他面前吗?

第二百七十八章 沉不住气

    登州城里绿荫如旧。

    又是一年一度长平书院招新的日子。

    登州城里里外外都是人头,杨玉英的马车离城门还有三里地就停了。

    此时正是拥挤的时候,她便坐在车里翻看书信。

    这些时日,虽说他们这帮人各散南北,可是书信往来十分密切,一个个的把皇城司自家的消息网络当信差使唤,杨玉英一路走到登州,光是信件就收了一匣子,林林总总几十封。

    夏晓雪去了锦州,赵彦和长青都在江南,林官居然颇为意外地留在了京畿之地。

    杨玉英手里握着的这封信,便是从京城来,林官送的,信中除了诉说想念之情……

    她私以为林官想念的大概是烧鹅掌,烤鸭腿,炖鸡,排骨。

    就是说一说,他这些时日碰到的一些棘手的差事。

    在信中,林官便是被压迫的小可怜,皇城司上上下下,全是吃他肉,喝他血,啃他骨头,拼命压榨他的魔鬼。

    杨玉英决定把这信好好收着,收好了回头送给邹宴,曾副掌事他们看看。

    把林官的信合上放好,又拿出夏志明的信看了看,一目十行地看完,杨玉英又是一笑。

    夏志明说,他怀疑林官要搞事!

    一共三封信,两封信中都提到了夏志明对林官的不信任。

    杨玉英想了想,挥毫泼墨,写下几个大字勿做帮凶!

    “这两个人在京城共事,真让人不安,幸好我没留在京城。”

    闲看了一会儿信,杨玉英举目远眺,前方车队行人走得差不多,她挥挥手,车夫便驾车徐徐前行。

    果然顺顺利利地进入登州,一路向长平书院而去。

    杨玉英把装信的匣子收好,便开始收拾给徐山长,各位先生,还有李然李真人等人的礼物。

    并不是特别贵重的东西,都是些京城特产,给先生们准备的全是文房四宝,各类书籍。

    登州毕竟偏远,京城,江南那边的书籍传过来便有些滞后,徐山长还经常抱怨,每次出新书都不能第一时间看到。

    杨玉英这次回来,干脆去书肆把最近三个月的新书,挑挑拣拣打包了三分之一。

    剩下的,光扫一眼就觉得没必要看。

    她还给李然准备了不少名贵药材,医书,给她家小道童们准备了好些零嘴。

    “看看这院墙,三百年没修过吧?”

    “再看看这大门,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寒酸的书院大门吗?”

    “屋檐破烂成这副模样,是不是我来上课,还得天天带着蓑衣,就怕下雨啊?”

    杨玉英离书院还有一段距离,便听有人说话,推开百叶窗向外一看,是个嘴角绒毛还很细密的少年郎。

    少年郎横眉怒目,一身的怨气:“怎么?我说错了,长平书院有什么好?登州这破地方,要什么没什么,长平书院能有什么样的好先生?你不让我去京城书院,去江南书院,非让我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是不是脑子有病?”

    他话音未落,上面忽然乌压压飞来一群白鸽,灰鸽,黑鸽……

    噗噗,噗噗噗!

    少年轻轻抬起手,摸了摸头,摸下来一手的鸟屎,他的脸色一下子绿了。

    周围一群等着报名参加招新考核的学生们哄然大笑。

    杨玉英也笑起来。

    放下车窗,至于这放纵鸟儿的功劳,或者说罪责,她可没必要出面承担。

    只是杨玉英的车还来不及走,就听那少年郎气急败坏地对他身边的老人怒吼:“呜,连鸟都欺负我,我就是想学机关术,想造一辆能飞的车带我娘和姐姐去看看大海,来登州能学得着吗?登州有什么,你不尊重人……”

    他喊话时眼睛里是真有火光四冒,显然也是养灵司的。

    杨玉英莞尔一笑,伸手出去招了招,旁边一书院的护卫便迎过来,她同护卫耳语几句,护卫略一点头。

    不多时,书院大门悄无声息地关上,好些学生都接到传信回教室读书去。

    少年郎十分警觉,隐隐感觉到周围的变化,鼓起连稍稍收了声,却还是忍不住咕哝:“你们想做什么?想打架?我,我可不怕你们,反正我不要来长平书院,我要学机关术,要造车,要造船……”

    他话音未落,只听波浪滚滚,海涛声轰鸣。

    眼前的大地瞬间化作汹涌澎湃的大海。

    少年:!!

    冰冷的海水打在他的脸上,脚下只有一点礁石。

    “啊啊啊啊啊啊!”

    少年吓得汪一声哭出声。

    其他学生也陷入同一片场景,本来也想叫,可是在自家地盘上,自然一个个地摆出平静淡然的面孔。

    半晌,长平书院一些老生回过神,转头看见杨玉英,连忙行礼:“杨学姐。”

    “玉英学姐回来了!”

    杨玉英笑了笑,朝吓得脸色发白的少年郎道:“瞧,想看大海,不必乘车,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少年:??

    说完,杨玉英同师弟师妹,还有师兄师姐们打了声招呼,径直去找自家山长,徐山长显然有自己的耳报神,门口发生的事已经提前就知道,坐在椅子上一见自家学生,就特别矜持地摇摇头,冲曲先生,王先生他们道:“玉英这孩子,还是沉不住气,那些小子那么一点年岁,口头上抱怨几句,管他作甚。”

    曲先生他们只掩口而笑,谁也不吭声。

    杨玉英莞尔,点头应是。恭恭敬敬地把送给各位先生的礼物,请人搬进门,堆了半个屋子。

    这些全都托付给徐山长,请他代为转赠。

    徐山长一边说用不着什么礼物,不够累得慌,一边笑得光洁的面上都有了皱纹。

    整整大半日,杨玉英乖乖被山长领着出去见书院的先生们。

    “看这傻孩子,京城离咱们这儿多远,拿这么多东西,多么辛苦。”

    “现在在京城皇城司任顾问一职,幸好皇城司向来不禁止使臣去做别的差事,要不然玉英就浪费了。”

    “我想着留在京城发展还更好些,非要来登州,说是舍不得我,哎,这丫头小孩子脾气呢。”

    杨玉英只微笑,尽力让自己笑得不是太尴尬。

    徐山长这是显摆自己教徒有方,显摆她杨玉英又乖,又孝顺,又漂亮,有有本事,还显摆得这般明显,到底谁才是小孩子?

第二百七十九章 将军的痴肥前妻

    杨玉英陪着自家山长四处转了两天半。

    到也挺有意思,会来登州,来长平书院任教的先生们,脾性都相投,哪怕坐在一处吃饭喝茶聊天,也不至于无聊。

    又去拜了圣人,和所有先生们打了招呼,杨玉英这才回家去。

    她这次来登州,是带着任务来的,要在登州新建皇城司的登州养灵司(查事司),只是新建一个司,可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说建便能建起来。

    不过到是不必很着急。

    杨玉英回到自家驻地,享受了一回温泉,吃了一顿自家丫头们做出来的大餐美味,吃饱喝足,交代丫头们整理送给李道长等人的各色礼物,自己便进了船屋,准备好好刷一两个副本。

    自从离开登州,她做任务到没怎么耽误,可是正经的副本,到真是没怎么刷。

    ……

    【本位面单人副本大将军的痴肥前妻。等级:低。任务难度:低。因能耗及位面承受力原因,道具卸载清空,技能等级清零。】

    【任务:养大沈令风,免其病死夭亡,教导其成人成才。】

    “呼,呼!”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杨玉英睁开眼,一努力,再努力,三次努力,终于坐起身,入目的便是绣有百子千孙图的罗帐,旁边十二扇绘有春兰秋菊各色图样的屏风,只看屋内的布置,到似是豪奢富贵之家。

    窗外天色昏昏暗暗。

    杨玉英低头看粗得像小萝卜的手指,大象腿,水桶腰,再一抬头,看见对面妆台铜镜里的女人……

    雪白的粉涂了一脸,粉的质量不好,渣子掉了一衣服,脸颊上两团红,嘴唇跟刚喝了口血似的,好看难看的都没法说,反正差点没把胆大如杨玉英,吓得当场表演海豚音。

    脑海中略有些僵硬的记忆瞬间爆炸一样炸开。

    她现在附身的原主叫沈云,是当今礼部侍郎沈大人的嫡出女儿,当朝大将军萧寒的妻子。

    沈家与萧家同是大顺朝的名门世家,两家一文一武,都得当今陛下爱重。

    万岁亲自为两家做媒栓婚,沈家的长女沈云,十五岁便嫁给萧家长子萧寒为妻,第二年诞下一子,取名萧容,两个人虽不敢说恩恩爱爱,到也举案齐眉,本来是这大顺朝再正常不过的一对夫妇。

    可是,鸿德二十三年这一年,忽然出现了变故。

    这年,萧寒奉命巡查边疆,归途遇见刺客刺杀,当时随母回乡探亲的沈嘉,意外被卷入其中,受了重伤,萧寒自觉自己拖累了人家姑娘,便亲自去采药,又寻了大夫过来救治。

    萧寒生得眉目清俊,虽是略有些冷傲,但和寻常男子不同,对女孩子颇为尊重,当时的情况危急,一时顾不了男女大防,两个人难免密切接触了一阵子。

    随着越来越了解萧寒,沈嘉便把这一颗芳心全给了他。

    沈嘉和原主沈云是堂姐妹,沈家子嗣不多,沈云的父亲有一子一女,沈嘉的父亲只得她一个女儿,家里老人还在,并未分家,所以这堂姐妹,其实和亲姐妹也无甚区别。

    竟然爱上了自己的堂姐夫,沈嘉自然不敢表露,可是命运特别会作弄人,也不知道为什么沈嘉和萧寒变得十分有缘分,他们别管怎么躲避,命运就是要让他们纠缠在一起。

    萧寒随意去一家酒楼喝酒,会遇见被人欺负纠缠的沈嘉。

    半路忽然口渴,很随意地买街边上卖的茶水,沈嘉偏偏喜欢那里的糕点,两个人一头撞上。

    两个人总会喜欢同一本书,喜欢吃一个口味的菜,喝茶水喜欢牛饮,不爱细细品尝。

    这些小事,琐碎事且不提。

    有一回,萧寒着了敌人的道,被下了毒,癫狂发疯,家里人谁叫都叫不醒,可沈嘉哭着喊他的名字,喊了两声,萧寒便恢复了正常。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接连发生,等萧寒意识到自己爱上了沈嘉,而且爱得不可自拔之后,身边的人竟然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好像他们俩相爱才正常。

    虽然萧寒人生前二十年,从来冷静理智,也是个正人君子,从不贪恋美色。

    萧寒也是个有担当的,既知自己爱慕沈嘉,哪怕被人唾骂指责,他还是老老实实到岳父,岳母和父母面前认错,虽然认错,但是不改,不光不改,还要同沈云和离,正大光明地娶沈嘉为妻。

    可就在萧,沈两家都被他闹得头痛,束手无策,萧家甚至辖制不了这少年成名,深得皇帝爱重的儿子,都做好了同意的准备时,沈家出事了。

    沈家老爷子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他嫡传弟子李震,不知怎么回事竟脑抽了一样,莫名就卷进宁王谋逆的大案里。

    虽然沈老爷子很无辜,但是卷进这等事,哪还可能毫发无损地脱身?

    也就是他老人家是清流领袖人物,威望高,而且他致仕多年,对朝中是非并不了解,所以只是丢官去职抄家,到不至于一家子全丢掉性命。

    就算是沈家没出事时,萧寒要和离都要坏名声,现在沈家出了事,萧家门风清正,自然不肯让萧寒这等紧要关头抛弃结发妻子。

    沈云到底还给萧寒生下一子,萧寒也不可能完全不念旧情,犹豫许久,终归没有和离。

    可萧寒也再不肯真和沈云做夫妻,两个人从此只有夫妻之名,再无夫妻之实。

    这是她根据原主的记忆,还有系统粗略的介绍简单总结出的任务背景。

    此次系统介绍非常简略,很多细节都没有,违和的地方更多,原身的记忆寥寥,都是些后宅琐事,没什么参考价值。

    “这次的副本有点意思!”

    杨玉英从床上爬起来,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深深觉得原身这丈夫萧寒,果然是一号人物。

    在她记忆里,原身沈云小时候也是个漂亮女孩儿,身材挺正常,可嫁给萧寒之后没多久就开始发福,等生完孩子,更是一日比一日胖,肉眼可见地胖起来,之后就再没瘦下去。

    即便如此,萧寒在没遇到沈云那位堂妹沈嘉之前,既无侍妾,也无通房丫头,别管心里怎么想,但表现出来的就是对沈云一心一意,半点不嫌弃她。

第二百八十章 兴师问罪

    杨玉英动一动手臂,好重!

    沈云的意识完全患不醒,在识海的最深处沉睡,看这样子,似乎有一睡几年的可能。

    但是现在完全不是和原身的意识较劲的时候。

    杨玉英从床上爬起来,先走到桌前,翻出笔墨,挥毫写下和离书,一式两份,才拿起脸盆,开了门,就见沈嘉跪在不远处的月亮门旁边。

    她身形羸弱,摇摇欲坠,脸色雪白一片。

    两个守门的婆子正把炭盆往沈嘉身前凑,抬头瞧见是她出来都有些诧异,却是白眼一翻,满是嫌弃,各自低头装没看见。

    “有些人真是不知道好歹!”

    “可不是,连血脉相连的妹妹都容不下,歇斯底里的难看的要命。”

    “咱们家待她也不薄了,她算个什么东西,一脸死人相,整日闹腾!”

    杨玉英脚步一顿,忽然一抬手,啪啪就是两巴掌。

    两个婆子愕然,捂住脸猛地起身,一脸怨愤,眼睛发红:“你”

    沈嘉大惊:“姐姐,你若要打,打我就是,莫要拿别人出气!”

    杨玉英只觉心口一堵,难受的厉害,还有点想吐,磨了磨牙,摸了摸有点发热发疼的手心,回头盯着沈嘉看了两眼,看得她目光闪烁,才径直去打水洗脸。

    一走人,杨玉英心下也有点意外。

    这股冲动肯定不是她的。

    说她傲也好,清高也罢,杨玉英从来不屑于和没有武功的普通人动手,至少对方若只是言语不恭敬些,她会直接上手打人的可能性很小。

    “唔。”

    不过到也正常。

    原身的记忆里,最近一段时间整个府邸所有仆从给她的感觉都是压抑而又让人痛苦的。

    房间里冷得如冰窟,人人见到她都是冷嘲热讽,完全没有半点尊重。

    最膈应人的当然是沈嘉,口口声声不能抢自家姐姐的丈夫,要远离,要挥慧剑斩情丝,可躲来躲去,两个人到是一天到晚都在一起,萧寒连结发妻子的房门也不进了,还要和离。

    她自小也是大家闺秀,名门千金,能受得住才怪。

    杨玉英打了水,幸好是夏日,水到不太冷,洗了两盆水才把脸上厚厚的脂粉洗干净。

    结果拎着盆子一回房间,还没进门,就看两个守门的婆子眼角眉梢都写满了幸灾乐祸。

    她这院子里热热闹闹全是人头。

    男的女的,看衣着大约都是大户人家出身,个个神色焦虑,转头看她的眼神带着不悦。

    萧寒怀里抱着沈嘉,只露出她一头乌黑的长发,听见声音,他抬头看杨玉英,目光冷如坚冰:“你别闹了,我可以答应不与你和离,但是……”

    杨玉英伸手一摆:“我这会儿不想和你说话。”

    萧寒一愣。

    杨玉英的声音毫无温度,这些日子以来,她的声音总是暴跳如雷,总是一开口就特别急切,让人烦躁,像今日这般平平淡淡毫无情感,还是第一次。

    “正好人这么多,可做个见证。”

    杨玉英随手把和离书塞给萧寒,“我已盖好了手印,劳烦你动动手。”

    目光在沈嘉身上一落,嗤笑道,“盖好手印让丫鬟送来给我便好,不多劳烦你。”

    萧寒身体猛地一僵,神色犹豫,脸色有些白,他本抱着沈嘉,可手中忽然被塞过来的这两页薄纸,一时到重于千钧。

    那些本满脸焦虑,围着沈嘉嘘寒问暖的客人们登时也诧异,目光微转,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杨玉英平静地盯着脚下青灰色的砖石,默默等待。

    若是换成旁人,杨玉英可能不会这般随意插手原身的人生,和离还是不和离,都该原身做主。

    可系统介绍中,哪怕剧情推演再粗略,也看得出原主沈云这一生悲剧,最大的诱因就是不和离。

    她若留在萧家,之后就有无数的罪名要往她头上扣。

    诸如逼迫下人自尽,行巫蛊之事,盗窃婆母传家宝一类,数不胜数。

    萧家上下皆是和善仁义,唯独她沈云是坏了一锅粥的老鼠屎,人人嫌恶。

    便是原主自己不乐意,杨玉英用了人家的身体,也不能眼看她落到此等下场。

    许久,萧寒嘴唇一动:“我答应过父母,不与你和离。”

    杨玉英冷笑:“我且问你,你今日可是来兴师问罪的?”

    萧寒蹙眉,闭口不言。

    “你是,因为沈嘉在我的房门前跪到晕倒,所以你便来兴师问罪。”

    周围客人们登时喧哗起来,窃窃私语,隐隐有指责声。

    “你害沈嘉小姐晕倒,难道还有理不成?”

    杨玉英目光淡淡地扫过这些人,所有人的声音越来越低,她便叹了口气:“我害的?我威逼她过来给我下跪了?我请她堵着我的门口,跪在我的门前不成?”

    众人登时哑口无言。

    当然不可能。

    沈云就是想,她也没这能力。

    这些人一时都有些不自在。

    沈嘉是自己觉得对不住沈云,所以才去下跪请罪。

    “但她是你妹妹,你看着她这么可怜,怎么就不能原谅她?”

    “就是,萧将军已经答应不同你和离……”

    这话一出,说话人想起那和离书,一时又吞了回去,大家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们以为会看到一个歇斯底里,状若疯狂的萧夫人。

    按照原本的时间线,此时此刻这些人也被引着过来,的确看到一个把自己涂抹得和鬼一般,痴肥丑陋的萧夫人。

    脾气暴躁,开口就是吵闹,满心抑郁不忿,简直让人崩溃的存在。

    没有人会同情这样的人,他们只会可怜萧寒,好好的玉面郎君,配沈云这般女子,多么糟践人。

    沈嘉和萧寒一对有情人,就这般被一个丑婆娘拦路阻断,不能朝夕相处,不能做恩爱夫妻,何等可怜可叹!

    但现在看,萧夫人胖还是胖,身材不好当然不能说好看,但人家也没死缠烂打,再仔细一想,似乎还挺可怜的。

    这些念头也只是一闪而逝,人有亲疏远近,他们是沈嘉的朋友,又和沈云不熟,当然向着沈嘉。

    杨玉英看了看时辰,并不理会这些人的想法,低头看了眼躺在萧寒怀里的沈嘉。

    “你跪在我门前,想要什么?逼我退位让贤?现在我退了,你自便。”

    沈嘉一动不动,眼角泪光落下。

    萧寒蹙眉,只是还不等他开口,杨玉英就转身回到房间,冷声道:“我马上收拾东西搬走,萧家总不至于连这点时间都不给我?”

第二百八十一章 和离

    话音未落,门砰一声关上。

    萧寒手臂微微收紧,手上一封和离书在风中瑟瑟作响。

    门外三三两两的客人皆变了脸色,忽然就觉得有些无趣。

    杨玉英回了房间便开始收拾东西。

    沈云嫁到萧家的时候,是沈家发展最好的时候,她父母待她也好,给准备了八十台的嫁妆。

    在这个年月,大顺朝嫁女的奢侈风还没有暴涨,普通百姓不说,官宦人家的女儿有二三十台的嫁妆就算是很丰厚的,沈家也不是名门望族,家境不算富贵,沈云的父母给她准备八十台嫁妆,不说要把家底掏空,但一多半总是有的。

    因为这个,当年沈云她大伯,也就是沈嘉的父亲还很不高兴。

    当时沈家大房和二房,处于分产不分家的状态,各家女儿的嫁妆都是自己准备,不走公账,二房嫁女,一口气陪送这么多,等他们家沈嘉出嫁,总不好差距太大。

    且沈云的父母还有个儿子,大房除了沈嘉,再无子女,按理说沈嘉的嫁妆要比沈云多才合适。

    因为这个,两兄弟闹得有些不愉快。

    杨玉英默默收拾嫁妆,拔步床,炕桌,箱子,金钱柜,屏风等等,皆自己装箱收拾好。

    她在萧家也是孤立无援,连个粗使下人也不会肯伸手帮忙,沈家想必正乱着,杨玉英想做的事,也并不打算让疼爱沈云的那一双父母知道,干脆就一切都自己来。

    她身体笨重,一人忙前忙后,累得汗流浃背,满脸污渍,左右的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却只拿嫌恶的眼神瞪她,无一人理会。

    最近一段时日,沈云日日要闹,已是闹得下人们都不耐烦,但凡不被找到头上,谁也不肯靠近她半步。

    松茂堂

    萧母按着眉心,头皮胀痛的厉害。

    “瞧那位折腾得劲儿吧,装模作样地磨蹭呢,我看,你们家萧寒这婚事,怕是离不了。”

    萧家的姑奶奶萧玉珠一边摇头,一边道。

    萧母叹气:“这都什么事!”

    最近家里闹得乱七八糟,她真是快要愁死了,连带着也更是厌烦自家那儿媳妇。

    当娘的哪里能不心疼儿子,她儿子玉树临风,得陛下爱重,这般优秀出色,配那样一个女人,她岂能甘愿?

    以前儿子不在意,她偶尔想起来还要难受,如今儿子备折磨得如此难过,她更要焦虑。

    且这事情一桩连着一桩,萧家的脸面都丢得没剩下几分。

    “沈云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就给我儿娶沈嘉。如今是进退不得,一家子不安生。”

    萧母和萧家这姑奶奶萧玉珠,都不信沈云是真心要和离,怀疑她藏着心思,不知何时便要大闹一场,不免心中戒备。

    姑嫂二人正说话,外面忽有丫鬟来报:“老夫人,夫人带了,带了永仁当铺的伙计过来。”

    萧母登时一愣。

    萧母和萧玉珠连忙起身赶过去,刚走到沈云住的青和堂,就看到几个当铺的伙计,还有个拿着算盘的账房先生站在一边,另有一干瘦老头围着放在园子中间的各个箱子和家具转圈。

    “嗯,六成新破家具一套,纹银五百两。”

    “八成新绫罗绸缎十三箱,纹银三百两。”

    “鎏金点翠佩一块,四十五两。”

    “老松石手串三串,一百二十两。”

    “……”

    萧家姑嫂,还有萧家好些仆从下人,眼看着永仁当铺的的这些伙计,账房先生,还有掌眼先生一起一样样地计算完了沈云的嫁妆,交付银子,写好当票,抬着东西就要走人。

    临走账房先生还很客气地和萧母打了声招呼。

    萧母只觉脑袋一阵阵发晕,脸色涨红,猛地向前一步拦住,指着杨玉英,颤声道:“你,你这是要作甚!”

    杨玉英抬头看了看萧母:“嫁妆单子在此,我典当的都是我的嫁妆,怎么,萧家还有不许儿媳妇处置自己嫁妆的规矩?还是已经要和离的儿媳妇。”

    萧母嘴唇发白:“你,你缺钱吗?你在我们家典当自己的嫁妆,让外人看了,那得多丢人!”

    杨玉英笑起来:“萧夫人,你问我缺不缺钱?我怎么可能不缺钱,你难道不知我们沈家出了事,如今被抄家,我的老祖母,老祖父,父亲,母亲,姑姑此时正衣食无着,还有,已经半个月了,我每天连口热粥都喝不上,你们萧家连饭都不给我吃,洗脸也要自己去打冷水,您老人家是当家夫人,您不知道?”

    萧母脸色瞬间铁青:“胡,胡说!”

    萧玉珠目光微微闪烁,却是有些心虚。

    萧母或许不清楚这些事,这几日萧家一片混乱,她也没心思理家,可萧玉珠其实知道一些,那些下人们看沈云失势,就难免克扣她的用度。

    加上沈云又懦弱,轻易不肯开口,这些时日更是变本加厉。

    萧玉珠一直对娘家的事很关注,这些她也知道,可她怎么会给自己讨厌的侄媳妇说话?

    杨玉英只说了几句,就不再理会他们,又和永仁当铺的的人交代了几句,把所有嫁妆都变成银钱,连那些字画也一并典当了,除了书籍。

    她从沈家带来的,还有她嫁进沈家这几年买的书籍,打包好,已装入藤箱,如今用力背在身后,就大跨步地向外走去。

    萧母浑身都发颤:“你做什么去!”

    “去找萧寒。”

    萧母还未开口,萧玉珠大怒:“你还找我们家萧寒做什么?你还不够给我侄子丢人?告诉你,你就是死缠烂打也没用,也不拿镜子照照,看看你自己是什么德性,你哪里配得上萧寒?”

    杨玉英冷笑:“至少我没有和萧寒哪个兄弟勾搭在一起。我问心无愧!”

    萧玉珠暴怒,只是不等她再说什么,杨玉英已经大步走去书房,果然见书房门前有大夫出出入入,显然沈嘉也在。

    她并不进门,只在门口高声道:“萧寒,和离书给我。”

    左右洒扫的下人皆愕然,偷偷窥视。

    里面一片寂静无声,半晌,萧寒亲自拿了和离书出门:“你可以继续住在萧家……”

    杨玉英一把将和离书夺回,转身就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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