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 陌尘殿分堂
朔诚接话:“不过什么?”
我淡笑:“不过,若是此行遇到埋伏,我可是要怪在你头上的,毕竟你可还欠着我三个人情没还,这次若坑了我,连本带利的,总该讨一讨了。”
这几句话我是带了几分试探的意思的,便是在提醒朔诚,他还欠着我人情,若是敢设计害我,便是恩将仇报,到时候我可就不会顾念什么情分了,哪怕他是青筠的弟弟是弑神殿护法,我也照杀不误。
朔诚却是惊喜道:“那这么说的话,卿卿你是答应让我跟你一起去了?你放心,就算是我死了,都不会让你有事的!”
先前在金安寺时他倒还勉强端着自己的护法架子,如今倒是半点形象都不顾了,一口一个卿卿喊得十分亲热,全然不管自己的属下是如何看他的。
朔诚也没管我在想什么,从属下手中拿了幅地图出来,用手指在帝都周边画了个圈,指着那处道:“根据手下的描述,陌尘殿的那个分堂大概就是这个位置了。”
见他指的地方已经出了帝都范围内,我疑惑道:“这几日我的人一直都守在城门口,若他们真的途经此处,我为何没得到任何消息?”
从金安寺那日出事开始,我便让人守在各大城门口盯着,却一直没有得到消息,如今朔诚却说他们确实出了城,这叫我如何能信?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朔诚道:“卿卿,你也不想想,这可是帝都啊,凌云帝都鱼龙混杂,汇集了千万人,每日往来出入的人那么多,你的人便是火眼金睛也不可能从那么多人中一眼就看出谁有问题谁没有问题啊!
更何况,陌尘殿的人最擅长的便是隐藏自己的身份,他们那些杀手若要混入人群当中,在城门进出,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就如同你的手下要出入别宫而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一样,很难吗?”
我道:“说是这么说,可阿娆和燕诀一行那么多人,是说带走就能带走的吗?”
他们能带这么多人在我的眼皮子蒙混过关,还不被注意到,我想想还是觉得不大可能。若此事为真,岂不是明摆着在说我炎华宫之人无用,盯人都盯不住?
朔诚道:“这里不是你的地盘,所以你得到的消息并不可能那么全面,行事也处处被掣肘,没有发现他们的行踪其实是很正常的事。”
其实这些道理我又何尝不懂,只不过是我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可以找到阿娆的机会而已,哪怕明知这样做并没有什么用,我还是咬着牙不肯放弃。
我想了想,问道:“别宫如今应该都是你们的人,为何陌尘殿的人竟然还能从你们手上把人带走?难道七巧就没求援么?”
朔诚摇摇头,一脸懊恼:“别提了,昨晚府上不是举办什么超度法会么,院子里坐了一大群和尚诵佛念经,还有许多旁听的官员,那场面怎一个乱字了得?房顶都要给他们掀没了。而且七巧也不蠢,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活命,所以我与兄长都觉得不必特意派人盯着。
可谁知道就是这一个疏忽,便出了事。陌尘殿的人动手时我们竟全然不知,还是后院起火以后才察觉到不对劲,可等我带人赶到时,他们都已经走远了,我又不好当众带人追求出去,无奈之下便只能让几个擅长追踪的弟子跟了上去。他们回来以后,便告诉了我这个消息。”
这么解释倒也说得通,毕竟谁都没想到陌尘殿会如此胆大地趁着举办法会时把七巧带走。
朔诚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我点点头,应道:“也好。”
反正这几日一直没有进展,与其再这么干等下去,还不如一试,万一阿娆真的在他们手里呢?
赤云道:“少主,这一带可临着月牙山,月牙山中曾有猛兽出没,很是危险,不如还是属下先带人上去打探打探?”
我摇摇头,“不必了。我相信青筠和朔诚不会算计我,此行,我必须要去。”
我信任他们,倒不是因为觉得他们喜欢我,所以不会伤我,而是因为七巧毕竟是为他们做事的,且杀了剑宗宗主,可是大功一件,如今她被陌尘殿的人抓走,若是青筠坐视不理,岂不是会让手下人寒了心,担忧自己为青筠鞠躬尽瘁,最后却也只能落得个惨死的下场?所以,他们这么做实际上也实在帮自己。
赤云担忧道:“可是少主如今没有内力,如此冒险,恐怕……”
我轻笑一声,“怕什么,便是没有内力徬身,我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大不了我躲在你们后面看着就是了。”
说走就走,我们动作十分迅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集结好了人手,按朔诚指引的方向出了城,一路向南而去。
凌云帝都占地极广,连带着周边地区也十分富庶,哪怕这些村庄城镇并没有被纳入帝都的范畴,但因为离帝都较近,也十分繁华。
我们现在到的这座小镇叫新月镇,此刻正是主妇们赶集采买的时候,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我们这一群人骑着马浩浩荡荡的穿行而过,便显得十分突兀。
赤云看了看周围百姓的目光,低声问道:“少主,我们如此大张旗鼓地行事,岂不是会让他们事先察觉到,生了警惕之心?”
我挑眉道:“你以为我们不大张旗鼓地来,他们就不知道了么,你当陌尘殿的人是干什么吃的?这些年,他们接的单子上到皇亲贵胄、武林世家,下到商贾士子、游侠墨客,有哪个是他们不敢杀的?既然有那个本事接单,就说明他们的情报网也十分广,而且范围远超我们。
我甚至怀疑,他们是故意让弑神殿那几个人跟上去发现这一切的,目的就是为了引我前来。”
朔诚闻言,忙道:“卿卿,我先前已经让属下来查探过了,你放心,这一处的分堂因为距离陌尘殿总殿较远,所以堂内人手并不多,守卫也并不森严,此行我们只要小心行事,要端了他们并不难。”
我点点头,“若能如此是最好不过的。待会儿你还是留一队人马在外面接应,以防不测。”
朔诚点点头,一脸得意,“知道啦卿卿,你放心,我可是弑神殿大护法,这些年被我端掉的堂口可不少,我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毛头小子了,待会儿你且看我如何冲锋陷阵,一举拿下这个陌尘殿堂口!”
想起当初朔诚那憨憨的样子,我忍不住打趣道:“不指望你能做出多大的成绩,你别拖我后腿就成。”
朔诚但笑不语,自信的表情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说话间,我们已经走到了山脚下,这山唤作新月山,紧靠着月牙山,山势陡峭,唯有一条羊肠小道弯曲蔓延至山上,山上乱石穿空,灌木低矮,林木并不葱郁,站在山脚望上望去还隐约可见山腰之处的建筑一角。
玩吩咐身侧的紫衣亲侍道:“带两个人先上去去看看,一切小心。”
话音刚落,山上已有一群人影涌现,为首之人笑道:“炎华少主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坐坐。”
那人我并不认识,但他能知晓我的身份,定然是早有准备了,看来这一切果真是他们设下的圈套。
朔诚也明白了事情不对劲,驱马上前将我挡在身后,低声道:“卿卿小心。”
“哈哈哈……”
那人见状,放声大笑,“久闻炎华宫少主有玉面双刀之名,想来也是个快意恩仇武功卓绝之辈,如今看来却,却是个只会躲在别人后面的孬种么?”
我淡淡道:“你也不必拿话激我,今日尔等引我来此,想做什么直言便是,虽说我现下这几个人不能够保证将你们尽数诛杀,可要全身而退,也并非难事。”
更何况还有朔城在这里帮衬着,他今日带来的人都是精英,本事与炎卫相差无几,要撤退,他们自是拦不住的。
那人居高临下地笑道:“炎华少主莫急,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说完,他朝我抛来一物,我正欲伸手去接,朔诚却已先我一步将之握在手中。
我知他是担心陌尘殿的人使诈,便只是问道:“何物?”
朔诚皱了皱眉,摊开的手心里躺着一只琉璃珠耳坠。
第三百一十九章 杀上新月山
赤云扫了一眼,惊诧道:“少主,这不是护法今日出门时戴的……”
我淡淡地晲了他一眼,赤云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赶紧闭口不言。而朔诚显然也已经想到了这枚耳坠的来源,带了几分稚气的脸上满是阴鸷,竟当真有了几分弑神殿大护法的感觉。
连他们两个都已经看出来问题了,我又如何会不知呢?
这琉璃珠是炎华宫特制的,里藏着一种炎华宫秘药,若遇到危险,可用内力震碎珠子,里面便会散出一股白烟,除了炎华宫弟子,十步之内闻到的人都会瞬间昏迷,虽然药效维持的时间不久,但也能有个逃生的机会。阿娆当日出门时,这琉璃珠耳坠还是我亲手给她戴上的。
可现在,这枚耳坠却在眼前这男人手里,那就说明阿娆连用这枚耳坠的机会都没有便被控制下来了,或许,人正在我们面前的这座陌尘殿分堂里被绑着,等着我去救她。
我忍不住捏紧了手里的缰绳,面上却不动声色,只道:“就凭怎么个小东西,能说明什么?这种珠子,我炎华宫可多的是,一抓一大把。”
男人闻言,面上尽是一派得意之色,“这说明什么,炎华少主最清楚不过,否则今日也不会到这里来了,不是吗?若是炎华少主想见见这珠子的主人,不妨到我分堂一坐。”
我冷笑道:“本少主要去哪里,也是你能左右的。不过捏着一枚炎华宫特制的珠子,便如同捏着什么把柄似的来朝我乱吠,陌尘殿就是这么训练弟子的?”
男人被我暗讽一番,脸色难看了几分,随即沉声道,“炎华少主还是注意些自己的言辞罢,若是惹恼了我,指不定上面那位便要受什么罪,哪怕你现在是嘴硬得很,可心里却是门儿心的,我劝您还是好好掂量掂量,莫要因为逞一时的口舌之快,便做出了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我冷笑:“你是什么身份,不过是陌尘殿的一条狗罢了,竟然也敢来教训我?本少主今日便是要了你的命,也无人敢说半句。难道你觉得陌尘殿会为了你这么个人跟炎华宫对上不成?”
男人闻言,脸色难看至极,也不再绕圈子了,直接开始放狠话:“既然如此,我就直说了,那你炎华宫的护法确实在我手上,若是少宫主当众自刎,我便放了她,倘若少宫主不肯,那你见到的便会是一具尸体!”
朔诚喝道:“你区区陌尘殿,难不成还要与炎华宫和弑神殿两大势力作对么!”
赤云亦是忍不住破口大骂:“竖子安敢在此饶舌!”
“好了。”我拦下二人,道:“你们这是在吵什么,狗咬你一口,你难不成还要咬它一口吗?既然这陌尘殿的人如此狂妄,不把我们放在眼里,那今日给他们一个教训便是,何必多费口舌之争。”
说完,我打了一个响指,早在我们说话时便去悄悄绕到他们身后的炎卫此刻齐齐现身出来,出其不意地发起进攻,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动作干脆利落地直接将那群人全部生擒。
为首那男人被狠狠压在了地上,恨不得脸都要被踩进山石之中,嘴上却还是不肯罢休:“华幽奸贼,你竟然使诈!你敢放开爷爷我,单打独斗吗!”
我翻身下马,带着赤云从那小路走上去,站在男人面前,轻笑道:“这就算使诈了?是你自己蠢,怪得了谁?还单打独斗,真不知道陌尘殿是怎么教出你这样的蠢货的。”
男人被如此羞辱,脸色涨得通红,还待要说什么,我直接甩出一枚薄刃,刺入他喉间,把他未出口的话尽数拦了下来。
我转向赤云,道:“都杀了吧,一个不留,既然敢打阿娆的主意,我便一个都不会放过。”
“是。”赤云应了,立刻示意那几个炎卫动手,我便与朔诚带着人一同沿着小道往山上走去。
既然他们早就知道我们会来,那我们也就不必再费力隐藏了,干脆直接带人杀上去。
朔诚犹豫着道:“卿卿,你别听陌尘殿那些人胡说,他们只是没办法杀你,所以才想哄骗你自刎,以达到目的,你可千万不能犯傻……”
我听得好笑,忍不住打断他的话,道:“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拎不清的人吗?你放心,我还没这么傻,他们这点小伎俩,难道我会看不出来?如若今日我束手就擒,自刎于此,别说是保住阿娆,只怕连炎华宫都保不住。我虽在乎阿娆,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救她,可也不是这么个救法。”
“那就好。”
朔诚舒了一口气,又柔声哄道:“卿卿,你别往心里去,我刚刚不是在说你拎不清,我这不也是因为担心你才会这样说的嘛,你如此在意阿娆,我是怕待会儿你见着她便失了分寸,不管不顾的要救她,反倒白白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我不耐烦道:“行了,你小小年纪为何如此婆婆妈妈,话甚多。”
朔诚对我话语中的嫌恶浑不在意,道:“谁叫你与我又婚约在身呢,我们可是订了亲事的,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叫我怎么活?”
我捏了捏眉心,望着不远处的那座挂着“陌尘殿”牌匾的宅院,咬牙道:“你安静些,别吵,若不想跟着来,回去便是。”
朔诚也看见了山腰处的宅院,忙收了玩闹的心思,打量了一番后,疑惑道:“为什么陌尘殿要把分堂建在这样的地方?此地山石陡峭,环境恶劣,又没什么天然的防御屏障,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难不成是在帝都附近,怕招惹上官府,所以才不敢在村镇上立足?”
朔诚的疑问也是我的疑问,一般来说分堂都会建在比较繁华的地方,这样才能够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世间有这么个东西,也能更好的接触城镇里的人,发展自己的势力和情报网,哪怕是炎华宫的分堂也多建在繁华的城镇中,可这一处陌尘殿的分堂却是独树一帜,立在这荒芜的山上,临着这一片稀疏丛林和险峻山峰。
难不成,这背后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想了想,朝赤云道:“赤你先带两个人进去打探打探情况,小心行事,勿要打草惊蛇。”
刚才我们下手极快,想必那些人还没来得及给分堂里的人传讯,所以他们应该是不知道那男人连同他的属下都已经被我们除去了的,此刻正等着男人传话回来,所以应该不会对阿娆怎么样。
不多时,赤云便回来了,道:“回禀少主,分堂内埋伏了很多人,至少有两百个,只不过……”
我皱眉道:“只不过什么,一次把话说清楚!”
赤云道:“只不过我们并未发现护法的踪迹,连剑宗弟子的衣角也没看见半片。”
见我脸色一沉,赤云忙解释道:“属下确实已经带人找遍了分堂的每一处,都没有看见。或许护法根本就不在她们手上呢?这一切都只是他们设下的圈套罢了,就等着我们往里钻呢。
而且属下方才还发现,那分堂中正对着客厅的楼阁上布满了弓箭手,若方才少主信了他的话,跟着他进了分堂内,只怕现在早就已经被那些人给射成了筛子了!也亏得他们居然还有脸说我们使诈,分明就是他们先算计我们的。”
我道:“多说无益,如今我们并不知道阿娆的下落,唯一的线索就是陌尘殿了。既然他们能拿到阿娆的那只耳坠,那就说明他们却是是见过阿娆的,而之前朔诚也说了,他的人确实看见了剑宗的人在此,所以,我们只能从这陌尘殿分堂下手。”
朔诚道:“不如这样,由我带人去应付那些陌尘殿弟子,你带人去找一找看阿娆是否还在此处,实在不行,我便留几个活口带回去审讯,总能得到些消息的。”
我如今没有武功,与陌尘殿的人正面交手根本讨不到什么好处,朔诚所说的办法,确实是最稳妥的,于是我点了点头,道:“那你多加小心,若遇到危险,及时抽身便是,不必管我,保全自己要紧。”
毕竟朔诚可是弑神殿护法,青筠的弟弟,若是他这次跟着我出来又带了一身伤回去,青筠只怕是要记恨上我了。
第三百二十章 玄衣人设计
朔诚不悦道:“卿卿,你这说得是什么话,我是男人,本来就应该保护你的,怎么能丢下你不管呢?你放心,今日便是我死了,我都不会让你有事的。”
见他又是这幅说辞,我叹道:“无论如何,你都得把自己的小命保住了,我可不想再救你一次。”
朔诚眯着眼睛朝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那带着几分稚气的脸上满是欢喜,“我就知道卿卿是关心我的,那我去啦!”
说完,他乐滋滋地带着自己的手下直接从正面破门冲进了陌尘殿分堂内,看得我目瞪口呆。
“少、少主……”
赤云吞了吞口水,有些心惊肉跳,“您这么使用美人计诱惑朔公子去送死,真的没事吗?也不知道青阳王那边这美人计还好使不……”
我这!!!
谁知道朔诚那一口一个他可以他能行,结果这么虎,明知道对方埋伏了弓箭手在门口等着居然还敢正面冲上去啊!
我捏了捏眉心,叹道:“不管了,他既然敢去就一定有他的办法,好歹能吸引一下火力,我们还是按照方才说的,绕后进去探一探阿娆是否在里面吧。”
青筠也说了,朔诚这些年已能独当一面,这点小事他应该是有分寸的,我便相信他一回好了。
“是。”赤云连忙召集属下,带着我们从后面摸进了陌尘殿分堂的内部。
朔诚那边打的热火朝天,几乎吸引了所有的兵力,后面的防御便显的薄弱起来,我们很轻易的就潜入了分堂内部。
可就在我跃进院子里的时候,忽然心头一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连忙喝道:“走!快走!”
话音未落,忽闻一阵轻微的响动,四周的墙壁上出现了一个个小黑洞。
我脸色一变,高声道:“撤——”
赤云也发现了这一变故,忙带着属下护到我身前,“保护少主撤退!”
要离开哪有那么容易,只有几个尚未跟进来的炎卫及时抽身避开了,电光火石之间,无数十字钉从那些黑洞之中射出来,瞬间没入了围在我身侧的炎卫和紫衣亲侍的体内,直接刺穿了他们的身体!
我扫了一眼被击落在地的十字钉,沉声道:“这些十字钉都是中空的,里面藏了药物,都小心些!”
“是!”众人应了,手上的武器几乎舞得只剩一片影子,几个出身流云阁的炎卫还祭出了自己的机关盾,挡去了大部分的十字钉,总算是有惊无险。
我避开漏掉的一枚十字钉,朝赤云道:“看看能不能找个房间避一避,十字钉太小,根本不可能完全挡住,再这么下去,我们迟早要被耗死在这里。”
赤云闻言应是,迅速脱身后,踹开了一间房门,掩护着我退进去,那些炎卫也赶紧避入屋内。
进了屋内以后十字钉便被门和墙挡住了,可甫一进来我便察觉到了危险,迅速拔出了破月双刀朝暗处砍去。
下一瞬,刀锋铮鸣,擦出点点火光,照亮了另一把与我交锋的长剑。
那人内力深厚,我使出了全身力气也压不住他的剑势,忍不住低声咒骂:“该死!”
这群人只怕就在屋里等着我们躲进来呢!
屋内光线昏暗,但这并不影响我们打斗,炎卫和紫衣亲侍也很快就发现了屋内还有他人,很快便乱成了一团,刀剑碰撞之声四起,血腥味也渐渐浓郁起来。
我与那人过了一招之后,迅速旋身,左手将刀一拖,然后右手翻手便挥刀再次劈了过去。
暗处,那人面容模糊看不真切,带着嘲讽的声音我却听得一清二楚:“不愧是炎华少主,便是武功尽失也依旧难缠得很啊,难怪要我来对付你。”
这声音陌生得很,我从未听过,可从他的语气里,我却听出了傲然和不屑,这一声炎华少主叫的,可没半分敬畏之意,全然是想要把我按在地上打的气势啊。
我的刀被他挡下,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察觉到另一道剑锋逼近,我忙退了几步,另一手挥刀挡开,堪堪站定。
暗处那人冷声斥道:“滚开,用不着你来添乱!”
“是!”那道剑锋的主人似乎怕极了他,连忙退开了。
见状,我收刀站定,冷笑道:“少装模作样,都带人埋伏了,还做什么磊落的样子。”
那人低笑一声,从角落里走出来,让人扯开了黑色的窗幔,打开了房门,我这才看清他的模样。
此人一身玄衣,银冠束发,执着一柄玉色长剑,面容冷得就像寒节清雪。长相虽不是青筠那般一眼便能让人沉迷的那种俊美,却也十分养眼,只是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凌冽的杀意和寒气。
怎么说呢,在我这样一个怕热的人眼里看来,他跟个冰炉也差不多了,只一眼便能让人通体生凉,直直寒到了心里。
现下我们的情况并不容乐观,陌尘殿的人已经把这个房间围了起来,便是我们有天大的本事,也出不了这个院子。
玄衣男子浅浅一笑,笑意依旧带了十足的冷意,就如同往我身上砸了一捧冰渣子似的难受,“炎华少主今日是不可能从这里活着离开的,不过久闻您一身刀法精湛,不如今日便让在下讨教一二。若你赢了,我告诉你那个女子的下落,若你输了,今日便埋骨于此,你可敢应战。”
这都已经带人把我围起来了才这么说,除了应战,我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赤云忍不住骂道:“宵小之徒,简直欺人太甚!”
可不是么,我如今内力尽失,眼前这人武功不俗,只怕就算我有内力傍身与他交手,胜算也是五五开,更罔论是现在了。偏偏现在局面控制在他的手上,我若是不应,他大可直接杀了我,带着我的人头回去复命。
玄衣男子皱了皱眉,“我不会占你的便宜,待会儿比试,我自封内力。如此,可算是公平公正了?”
他身边一人道:“大人,别忘了我们此行的任务,如今这炎华少主就在我们手上,只要您一声令下,便可取了她的性命回去想主上交代了!只要我们拿下了这个大单子,不愁那……”
“闭嘴。”玄衣男子冷冷地打断了那人的话,训斥道:“本公子要做什么,还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没规矩的东西!”
那人被他冷漠的语气一震,忙跪在地上求饶,“大人、大人……小的知错了,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
话音未落,玄衣男子手起剑落,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便骨碌碌地从那人头上滚落下来,那人脸上还保持着那副惧怕哀求的样子,却已失了生气。
腥甜的味道四散,竟然让我有些兴奋起来。
见其他人对自己同伴的死视若无睹,我挑眉道:“赤云,你可看见了?在别人手上,不听话的属下就该是这个下场,就是我太纵容你们,才让你们都开始无法无天了。往后我也该这么严肃的待你们才是,免得你整日说话没个轻重,居然都敢让我去使美人计了。”
别的门派中尤其是几个邪教,但凡属下有一点做得不好,随意打杀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可我素来宽容,很少对他们下杀手,只要不是做得太过分,我都不会太严苛。比如上次那几个紫衣亲侍竟然连我都认不出来,还想对我下杀手,那种情况下我才会要他们的命。
毕竟手下是自己的,我炎华宫自己的人我都不护着,谁还会手下留情,替我体恤他们吗?这都是我炎华宫的精锐,杀一个少一个,孟青择人不易,若我这边折损得多了,他便要招更多的人补进来,到时候又要跟淮南两个一起在背后骂我了。
赤云闻言,赶紧赔笑道:“少主,属下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可是你看这会儿说这个好像不太合适哈,要不咱们还是脱身了以后,回去慢慢讨论……”
见我们对眼前的威胁视若无睹,玄衣男子冷冷道:“看来炎华少主还是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啊,怎么,是还等着弑神殿那位大护法来救你不成?只怕他如今自身都难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听他这么说,我心中一凛,沉声问道:“他如何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少主应单挑
虽说我方才与赤云说那些话确有拖延时间等待朔诚前来支援的意思,可也是想试试眼前这人的耐性如何,看他能容忍我到几时,也好拖延更长的时间等着沐秋来支援,这会儿却忽然得知了朔诚那边的情况可能并不好,说不在乎,那是假的,毕竟他也是为了帮我才会到这里来的。
“也不会如何,他毕竟是弑神殿的护法,你才是我们要杀的人,只要杀了你,我们的任务便完成了,没必要再给自己招惹上弑神殿这么个麻烦,所以,只要你死了,我们就不会再动他。”
玄衣男子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佩剑,随即剑锋一转指向了我,“我这人耐心不太好,还请少主勿要再挑战我的底线,若炎华少主不敢与在下比试的话,那我可就直接让属下动手了,主上若是看到您的人头被我带回去,一定很高兴。”
似乎是为了验证玄衣男子此话的真假,他话音一落,周围的那些陌尘殿的人便齐齐亮出武器朝前走了一步,大有要将我们一举屠尽的意思。
我估算了一下沐秋带人前来支援的速度,以及凭我们现在的实力能跟眼前这人耗多久,发现根本等不到,于是干脆地应了下来。反正,他武功虽好,可若是没了内力,这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既然如此,”玄衣男子转向自己的手下,吩咐道:“你们几个去把前面的院子清理出来,本公子要跟炎华少主比试比试。”
“是。”他的属下应了,立即出了房间开始收拾院子里的那些十字钉和尸体。
赤云道:“少主,你真要跟他比试?万一他们使诈,岂不是……”
我道:“难道我还有别的选择么?再说了,这使不使诈的,火拼起来咱们都打不过他们,何不应了他的要求,说不定我侥幸赢了还能知道阿娆的下落。”
若是不拿这个借口拖住他,我们只怕拼尽全力也坚持不到沐秋带人过来支援的时候,那我炎华宫这么多人岂不是白白送上来给他们杀?如今这么好的一个拖延时间的机会就摆在面前,我若是不抓住的话,与自杀何异?
这次我跟着朔诚这么贸然地冲上来,本来就已经是走错了一步,若是还不管不顾地硬拼,只会是我们吃亏。
且我华幽别的不说,但就刀法上来论,还是很能打的,三年前的武林大会我也曾参加过,还曾夺了前十,玉面双刀的名号就是那时候冠上的。
没过多久,那院子便被清理了出来,我与玄衣男子分站院中,一人持剑一人提刀,遥遥相对。
我道:“还未请教公子名讳,若此时不问,只怕比试完便没机会了。”
玄衣男子以为我说的没机会是担心自己打不过,被他斩于剑下没机会再问出口,不由轻笑一声,不屑道:“赢不了我的人,不配知道我的名讳。”
我眯了眯眼,心道:还挺狂啊,待会儿我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做江湖险恶,人心难测。
玄衣男子伸出两指在自己身上点了点,自封了内力,随即拔剑使了一招“横扫千军”直接朝我攻来,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丝毫不滞,竟是十分自信,也不担心我对他下黑手。
我立于原地,盯着他的动作,眼看他袭至身前以后,左手立刻举刀挡下他的攻势后右手则迅速朝他腰间砍去,破月的刀锋十分凌厉,虽然玄衣男子避得极快,可还是被风刃划到了腰间衣裳。尽管未伤及皮肉,却也算是我第一回合稍占了上风。
玄衣男子收剑:退开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腰间衣裳的破口,赞道:“真是把好刀。”
我淡淡道:“那是自然。”
想当初我取这刀时不过轻轻一碰便被伤了手,就连巫妖族炼制的那些傀儡都能一刀劈开,其锋利程度可见一斑,想必林伯的毕生心血都耗费在这上面了。
玄衣男子勾了勾唇,神色认真了几分,“只可惜我并不用刀,等你死了以后,这刀只会被转到江湖最大的拍卖场上去,不过,应该能值不少钱吧?”
哼,真是不怕死,竟然敢当着我的面说要把我的刀拿去拍卖,这跟对一个男人说“等你死了你的媳妇我一定会替你照顾好”有什么区别!简直欺人太甚!
我捏紧了手里的刀柄,一身杀意开始控制不住地外泄,尤其此处还满是血腥味,更是几欲让我癫狂。
玄衣男子再度攻来,可在我眼里,他的动作却似乎比之前还慢了几分,我左手举刀一挡,然后迅速一脚揣在他腹部,将人击退,右手迅速跟上朝他脖颈间砍去。
他身上吃了痛,动作稍稍慢了一拍,但还是下意识举刀横在了自己胸前,挡住了我砍过去的刀锋。
这时候,双刀的优势便出现了,在他格挡的瞬间,我立刻左手反扣刀背,身形一转,从左边再度砍向他的脖子,两刀呈反剪之势交叉扣拢,若他还不撤开,整个脖子便会直接被我砍下来。
“公子小心!”
他的一个属下见势不好,坐不住了,拔剑便上前来砍我。
我只得将左手的刀转了方向,挡下他那属下砍过来的剑,同时把右手刀身一转眼贴着玄衣男子的肩膀拖了出来,直接斜斜地在他肩上划出了一条血痕,然后迅速挥刀砍断了前来支援那人持着剑的手臂。
“啊——”
随着那只持剑的手落在了地上,凄厉的惨叫声骤然响起,几乎贯穿我的脑瓜。
我忍不住揉了揉耳朵,嫌弃道:“陌尘殿的人可真是光明磊落,这眼看打不过了,便有属下前来支援,说是比试,倒不如直接让我认输算了。”
玄衣男子负了伤不说还被我羞辱了一顿,捂着正在出血的伤口朝那个属下骂道:“都给我滚,谁让你们来插手的!”
“……是、是、是,小的知错了!”被我砍断手臂的那个人一边捂着自己剩下的那小半截手臂一边伏在地上求饶,“求公子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可怜他那断臂还在不停地往下滴血,却并不敢先给自己处理一下伤口。趁着他们纠缠不清的档口,我回身朝赤云递了个眼神,他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俯身朝身边属下交代了几句。
我这才朝玄衣男子道:“你既然用不惯长剑,又何必勉强,再这样打下去,你必输无疑。”
从玄衣男子方才使出的那两招便能看出来,他虽然会剑,却并不熟练,只是勉强算得上能上手而已。
玄衣男子脸色变了变,随即让身边的属下拿了一条长鞭过来。只是这长鞭十分独特,乃是乌铁所制,通体漆黑,看上去一点都不柔软,倒像是一根弯曲的铁棍。
他捏着那鞭子,冷冷一笑,“本想给你一条活路,既然你自己不珍惜,那便怪不得我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自从这玄衣男子握住了那根鞭子以后,他整个人的气势都不一样了。若说先前他执剑与我交手还是一副冷若冰霜的高岭之花般模样,那他现在便是来自地狱的杀神,冷酷无情,狠辣卓绝。
这时,我听见他的属下们开始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且半点都不担心我和玄衣男子听到似的:“这炎华少主还真是不怕死,她当真以为咱们家公子打不过她不成?”
“要我说,这下她是活不成了,谁不知道玄冥鞭一出那就是要见血的,咱家公子连取看家本领都拿出来了,我倒要看看这个炎华少主能不能挡得住咱家公子十招!”
“可不是么,公子这武器轻易不动,一动那可就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存在!”
……
见她们一口一个公子都要夸上天了,我心生警惕,再次打量了一番玄衣男子手中的兵器,只是依旧看不出什么玄机来。
“出招吧。”
玄衣男子望着我,手中的黑色长边忽然自己动了起来,仿佛活了似的,一节一节开始松动,然后十分服帖地缠绕着盘在了他的掌心。
我眯了眯眼,觉得那东西邪门的很,于是甩出一枚薄刃,击在拿铁鞭上。只见薄刃在上面擦出一串火花后便直接被弹开,竟是连一点划痕都没留下。
这究竟是什么武器!
第三百二十二章 少宫主受伤
“哼。”
对我的试探,玄衣男子并未放在心上,而是直接朝我袭了过来。
与前两次不同,这次他的攻势更加猛烈,那长鞭初与我弯刀相撞时坚硬无比,“当”的一声碰撞后,我只觉得手腕都被震得一抖,险些握不住刀。
这时,我忽而听见那长鞭发出了“咔咔”的声音,然后节节松散,如同一条活过来的灵蛇一般直接缠绕在了弯刀的刀身上,分明两个都是铁制兵器,应该缠不紧才对,可我却觉得手中的弯刀像是被藤蔓绞住了一样,被扣得很紧,完全拔不出来。
我皱了皱眉,觉得情况不太妙。
奈何他的鞭子便得实在太长,即便是我便想用另一把刀去偷袭他也做不到。
就在我以为他要松开我的刀再度发起进攻时,玄衣男子忽然手上一个用力,将我往前一扯。这时,前一刻还绕在我刀身上的黑色铁鞭忽然一松趁我还未站稳之际朝我腰腹处袭来。
我心下一惊,连忙收回双刀在身前交叉一挡,那鞭子却长了眼睛似的从刀缝中擦过,直接缠在了我的腰上。
铁鞭缠上来的那一瞬间,我只觉得腰腹处剧痛无比,低头一看,竟是已经隐隐渗出了血迹。
好,很好,这鞭子居然还带倒刺的,也太阴损了!我还没联合银叶对他下手,他居然就这么阴我。
我咬牙忍下,准备忽略这条长鞭,直接朝玄衣男子挥刀压过去,可他却没有给我这个机会,手上狠狠一拽一挥,将我整个人都甩了出去,“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同时收回了那铁鞭,我腰间那一圈软肉刹时被倒刺搅得鲜血淋漓。
我捂着腹部的伤口,脸色有些发白。
还真是个记仇又小气的男人啊,先前我都没划到他腰,不过割到一点点衣料而已,他竟是直接对我下了如此狠手,看着架势简直就是要当场废了我。
这一个回合,玄衣男子仅仅是站在原地动了动手便将我伤成了这样,一吐之前持剑时被我压制的郁气,看向我的眼神愈发不屑起来,他那些手下也是一副“果然公子拿出这个武器就是厉害”的样子。
赤云连忙上前扶我,担忧道:“少主可还坚持的住?这东西太邪门了,要不咱们……”
“无妨。”我推开赤云,故作镇定道:“小伤而已,既然应了这一战,便断然没有退缩的道理。”
那些倒刺不过是皮肉伤罢了,过个三五日便能好得七七八八,这点疼痛我还是能忍得住的。只是,那黑色的长鞭确实邪门,我还是第一次接触到,也不知道那其中还有什么机关,需得小心为妙。
听闻先前那几个弟子说这是玄冥鞭,看来还有些来头,想必到时候查一查这鞭子便能知道眼前这该死的男人是什么身份了。
“可还敢继续?”玄衣男子抖了抖那根长鞭,长鞭再度在他手中盘曲起来,冰冷的面容上带着几分倨傲。
“有何不敢。”我轻笑一声,将手里的双刀在手心转了个圈,足尖轻点,朝他跃去。
玄衣男子果然挥出长鞭前来阻我,我顺势在地上一滚,躲过了这一击,然后迅速支起身子挥刀朝他砍去。
就在刀锋距离他大腿不过一寸即将砍入他的皮肉中时,我听见他轻笑一声,数枚细针忽的从铁鞭中射出,直接刺入了我的手臂上,让我双手瞬间脱力,一时间竟是连举刀的力气都没有了——那些银针是淬了药的。
赤云见状,忍不住高声骂道:“无耻,你这卑鄙小人居然使诈!”
玄衣男子嗤笑道:“双方比试,不择手段,胜者为王,你输了。”
我咬咬牙,悄悄在袖中摸出一枚薄刃划伤自己的手臂,染了血后使出浑身力气迅速掷出,在他手臂上划了一道小口子。
玄衣男子眉头一挑,看着自己手腕上几不可查的血痕,戏谑道:“久闻炎华少主之名,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怎么,难不成还想凭这点伤口要了我的命?”
我心道:本少主可是个毒人,血液也是带了毒性的,且据顾清风所说,此毒根本无解,就算要不了你的命,也足够让你为之头疼好一阵了。
“真是可笑!”
玄衣男子说完,一脚把我踹开。我只觉得眼前景象一变,然后便重重地砸在了墙上,整个脑袋嗡嗡作响,口中也尝到了一股腥甜之气。
这一下实打实撞在了墙上,我的脊背都险些摔断了,浑身上下都痛得发麻,连站都站不起来。
“少主!”
赤云大喊一声,似乎是想上前来搀扶我。这时,一片身影闪落在我身前,把我围了起来,赤云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银叶连忙躬身将我搀着在一旁坐下,低声问道:“少主可还能站起来?这是护心脉的药,少主且吃两粒,我为你调息。”
我将口中溢出的血尽数吞入腹中,咬牙道:“不必,此地不宜久留,且撤出去再说。”
“是。”银叶应了,将药瓶递给我,又留下几人护在我身边,然后迅速带人朝旁边玄衣男子的手下袭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玄衣男子反应过来后,立刻指挥手下反击。赤云等人此刻也奋力抵抗,倒是勉强跟他们打了个平手。
我刚服了两粒药,便听得一人喊到:“卿卿!我来救你了!”
这一惊一乍的声,害得我险些被那药噎着。
抬头望去,只见朔诚提着长剑从外面破门而入,那些弑神殿的人也尽数涌了进来。远远望去,见他除了身上多了几道口子以外还算是全须全尾,我不禁松了口气。
玄衣男子解了自己的穴,看着眼前这一幕冷笑道:“来的人还真不少,只可惜,也不过是要费些功夫多杀几个罢了。”
说完,他手中玄冥鞭一转,直接缠上了一个想要趁机偷袭他的炎卫,鞭子尖部随即刺出许多寸许长的利刃,直接将那炎卫的身体刺穿。
银叶见状,明白此人是最难缠的一个,连忙带了几个人提剑迎了上去与他交手,以免那些人打不过他,反而白白送了性命。赤云见状,也上赶紧前去帮忙。
虽然赤云不知道银叶的身份,但银叶等人身上的衣裳都带着炎华宫的标志,倒是不怕他误会什么。
朔诚此刻已至身前,银叶手底下的暗卫并没有拦他。瞥见我腰间的伤口后,他脸色一沉,“你受伤了?”
我摇摇头道:“小伤,不碍事。我方才一进这个院子便遭到埋伏,你那边情况如何?伤势严不严重?可有发现阿娆么?”
朔诚在我面前蹲下身来,心疼道:“你怎么伤成这样了,还是只惦记着她?张口闭口就是阿娆,她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拿命来护着!”
我轻轻一叹,正要说话,朔诚却已不纠结这个话题了,只语气冷淡地道:“前院我已经找遍了,并没有见到她。你的伤势如何?严不严重?”
我叹道:“无妨,还扛得住。”
朔诚狠狠地瞪向正与银叶赤云等人交锋的玄衣男子,恶声恶气道:“是不是他伤了你!我去给你报仇!”
我伸手扯住他的衣摆,劝道:“行了,先撤出去再说,这里可是别人的地盘,多留一分便多一分危险。你别去跟他打,你打不过他的,那条长鞭邪门得很。”
朔诚不甘地看了看玄衣男子,小声抱怨道:“卿卿就这么不相信我吗?我都说了我很厉害的。”他虽是这么说着,却并没有再去跟陌尘殿的人纠缠,弯腰将我抱进怀里后,率领手下开始撤退。
我现下虽然恢复了几分力气,可却没有内力,与其自己跑拖后腿还不如让朔诚就这么带着我,于是我道了声谢之后便任由他抱着我跑了。
见赤云等人还在与玄衣男子胶着着,我道:“让他们快点撤离,这院子里设了机关,那人阴险狡诈,指不定还有什么后招,此行我们损失已经够大了,莫要再折损人手了。”
“好,我让他们都撤走,你先别说话了,卿卿,我带你离开这里!”
朔诚把我搂紧了几分,然后回头吩咐道:“都给我撤退!”
第三百二十三章 崖洞避追杀
朔诚带着我正往山下赶,半路却发现陌尘殿的人拦在路上,无奈之下,只好转而往一旁的月牙山逃去。
许是觉得我方才已是他嘴边的肉,如今跑了,觉得不甘心,所以玄衣男子亲自带人追在后头,十分卖力。
我被朔诚抱在怀里,整个人都颠的有些想吐。朔诚无奈,只好把我背在背上,可这背着吧,我腰上的伤口又压得疼,也极不舒服。
朔诚哭笑不得,道:“卿卿,我们如今可是在逃命,你权且忍耐一二。你没有内力,根本跟不上我们,我总不能把你丢在这里不管吧?”
“罢、罢,走便是。”我认命地伏在朔诚背上,咬牙忍着身上的痛处,心中把罪魁祸首骂了千百遍。
原本我当时是打算配合银叶等人,出其不意地直接将他擒下,然后审问阿娆的下落的,可谁知他却先给我使阴招,说好的比试,换了个武器以后完全就是在对我下狠手,这才害得我变成如今这样,我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
经过一番追逐之后,朔诚命弑神殿的人断后,我们则躲进了月牙山中,借着密林掩去了踪迹,总算是暂时逃过了一劫。
朔诚在小溪边寻了个干净的山洞把我放下来,把属下分派出去在附近放哨,自己则寸步不离地守在我身侧,生怕我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似的。
“卿卿,你的伤势如何了?”
“没什么大碍,只是先前手上中了几枚细碎的银针,这么折腾了一趟,只怕是难取得出来了。”
我抬手掀开自己的衣袖看了看,果然发现之前未来得及取出去的那几枚细针已经完全没入了肌肤内,只剩几个小小的红点,连针头都寻不见了。
朔诚拉着我的手看了看,忍不住怒道:“那人下手也太黑了!也幸好你现在没有内力,无法运功,否则,一运功那细针只怕会顺着血脉进入心肺之中,让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伸出手指压了压红点,感觉到一阵锐痛,说明银针还在肌肤内,只是要取出来,确实有些难办。
朔诚忙道:“不如我用内力给你逼出来。”
我半开玩笑道:“万一你一个不小心,反倒把它逼进了我的经脉之中,岂不是要害死我?”
说完,我让属下拿来伤药和干净的纱布以及一个小镊子,直接用薄刃在红点的地方划个口子,然后将镊子伸进去,硬生生地把细针拔出来。
朔诚一语不发地看我取完所有的细针,又看着我把手臂水的伤口包扎好,一双眼早已通红,揪着我一片衣角自责道:“卿卿,都怪我,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提出了这个馊主意,也不会把你害成这样,你要是生气,打我骂我都行,我绝不反抗!”
虽说开始我确实说了若是此行遇到埋伏要怪他,可毕竟这事情会这样他也不想的,撇开我与他之间的恩恩怨怨不说,弑神殿与炎华宫在江湖上给人的印象差不多,对正道而言不过是一丘之貉。若我今日死在这里,炎华宫衰败,剩下的弑神殿和冥天盟便会少了一个对抗正道的盟友,或许很快就会被那些所谓的正义之士联手剿灭。
所以,只要朔诚不傻,就不会不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在弑神殿和炎华宫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我们都不会出卖彼此,
眼看他难过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我心下一软,安慰道:“是我自己技不如人还非要比试的,怨你什么?既然敢比,那就要敢承担输赢的后果,这都是我是自己该受的罢了。”
朔诚摇摇头,“不是的,我去了以后才知道,原来前院埋伏的那些人才都是幌子,真正的精锐都埋伏在了后院里。若不是我提出让你悄悄去找人,你也不会进了他们的陷阱,也就不会跟那玄衣男子比试,也就不会受伤了……”
视线扫到我腰间后,他声音一哽,带了几分哭腔问道:“你腰上的伤口疼不疼?方才在路上,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不疼的,我早就习惯了,这点伤根本算不了什么。”
见朔诚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我不禁失笑,伸出了完好的那只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道:“明明受伤的人是我,我都没哭,怎么你反倒要哭起来了?这么大个人了,别总是跟小孩子似的,整天就知道撒娇,你以为你是阿娆啊?她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将来宠她的人多的是,你可是个男子,这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顶天立地才是,哭鼻子算什么真男人?”
朔诚闻言,忙把眼泪一收,板起了脸,严肃道:“谁说我不是男子汉大丈夫了,只是我觉得在卿卿面前不必装腔作势,应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展现自己最真实的一面而已,哭完我还是一条好汉!”
他这么板起脸,看着倒很有几分青筠的气势,只是说的话却赖皮得很,我无奈道:“行了朔诚,你别闹了,我还要处理一下腰上的伤口,你暂且避一避罢。”
“哦。”朔诚乖乖应了,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从怀里摸出几个小瓶子递给我,“这是两瓶上好的上药,还有一个是玉露膏,涂了能祛疤的,方才都忘了给你了……你先把伤口处理一下,我带人去附近转转,有事唤我便是。”
“好。”我点点头,道:“你去吧,万事小心。”
朔诚点点头,见我接了药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银叶端了干净的溪水和纱布等物进来,我解开衣袍,只见腹部一圈的皮肉都已经被倒刺划破了,掀开碎衣料后便是一片血肉模糊之景。
“少主忍着些,需要先用清水把把伤口清理干净,这样好得更快一些。”
银叶说着,拿了一方浸湿的帕子伸手欲擦拭我腰间的伤口。
“不必。”我伸手扣住她的手腕,拿过了帕子,淡淡道:“这点伤口我自己处理便是,你带几个人去看看陌尘殿的人追上来了没有,探探周围的地势,寻出下山的路径来。”
“是,属下这就去。”银叶颔首,乖觉地退下了。
我咬牙将腰间伤口用清水擦拭干净,然后撒上药粉,随意地裹了两圈纱布了事。
此刻已近午时,洞外的阳光很烈,但山洞里照不到阳光,反而却透着些许阴寒。
我唤来赤云,吩咐道:“你让人去查一查那玄衣男子的身份,再给炎华宫那边递个消息,让乐林多注意一下燕诀的动向,若是一见着他们,便派人拦下来,问清楚阿娆的情况,实在问不出的话,就把七巧给我救下来。”
既然燕诀敢拿阿娆来换七巧,我就有本事让他带不了七巧回剑宗。届时,人在我手上,自然就有了讨价还价的筹码。
赤云领命退下后,我坐在洞内,看着外面葱郁的青草和斑驳的树影,慢慢静下心来,思虑着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此地是决计待不长久的,玄衣男子迟早会找到我们不说,且月牙山还有猛兽出没,耗到晚上,我们面临的便很有可能是陌尘殿的人围攻外加一群凶狠的畜生,所以必须尽快撤出去。
等沐秋带人赶到了,我们便有能力与陌尘殿的人一战,想要脱身并不难,可一旦撤出去,也就意味着我将彻底失去阿娆的踪迹,也意味着们我这一趟除了损失了那些弟子以外,没有任何的收获。
真是进退两难。
这时,赤云在外面唤道:“少主,方才出去打探消息的手下说沐秋阁主已经到了,但找不到我们,可要引她过来见您?”
引她过来势必会引起玄衣男子的注意,可不引她过来,沐秋又未必找得到我们,万一与玄衣男子的人正面对上,只怕是要吃亏,折损的还是我炎华宫弟子。
罢了,我道:“引她过来便是。”想了想,我又补充道:“把人留远一些,只让沐秋一人过来,免得动静太大,反倒让陌尘殿的人先找来了。”
虽然我们不能一直这么躲着,以玄衣男子的手段,只要我不出月牙山,他要找到我不过是时间问题,可这并不意味着我就要与他硬碰硬。陌尘殿的势力还有多少我并不清楚,可我手底下这些人却是不多了,若是再在这月牙山折一批,等到我回炎华宫时,一路上岂不是要无人相护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玄衣人再现
不多时,一身紫衣的沐秋只身赶到,在洞外那一片斑驳光影中掀衣跪下,恭声道:“属下护驾来迟,还请少主恕罪,现紫衣亲侍及青叶阁弟子已至月牙山,听凭少主调遣。”
沐秋依旧刻板沉闷的话语让我安心了几分。我站起身来,忍着身上的疼痛走出洞外,吩咐道:“陌尘殿的人应该很快就会寻到这里来,硬拼不是上策,我们必须尽快撤离。赤云,你去通知朔诚,立刻撤退。”
不管怎样,还是保命要紧。朔诚身上已经带了伤了,若是再不走,只怕又要再添新伤。方才我光顾着处理自己的伤口,倒是忘了问一问他伤得如何,只怕前院埋伏的人并不如他所说只是个幌子,否则他也不会那么晚才来寻我,他可能也伤的不轻,只是自己忍着没说而已。
赤云迟疑道:“可是少主,万一护法还在陌尘殿分堂,我们岂不是……”
我摇摇头,道:“阿娆不会在这里。陌尘殿这一次是拿捏住了我的弱点才会设下这个圈套,若是阿娆真在此处,按那玄衣男子的风格,应该会直接架把刀在阿娆脖子上逼我自刎,而不是这么费劲地戏耍我。不管他知不知道阿娆对我有多重要,但都会一试,甚至会拿阿娆出气来羞辱我,激怒我。
倘若他真那么做,用阿娆来逼我,我还真有可能会自杀换阿娆性命,可他既然什么都没有做,那就说明,阿娆此刻并不在他手上,他也只不过是拿阿娆当做诱饵,引我上钩罢了。
我寻了阿娆这么久,猛然间得了她的消息,自是兴奋不能自持,先前是我被冲昏了头脑,此刻,我已然想明白了过来。既然人不在此处,那我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赤云闻言,忙应道:“是。”
可他还未动作,便有一个炎卫来报,“少主,陌尘殿的人追上来了!弑神殿护法已经带人与他们交上手了,我们可要出手相助?”
我当下立断,道:“赤云,你立刻带人去支援朔诚,其余人跟我撤离。”
如今这月牙山离陌尘殿分堂不远,难保他们还有什么援兵,在此地与他们交手,对我们委实不利,还是先走为妙。
“是!”
赤云立刻带人去支援朔诚,沐秋和银叶便带人护着我撤退,去与留在另一处的那些属下汇合。
沐秋是不知道银叶等人的存在的,此刻二人见了面,难免有些警惕,几乎让紫衣亲侍把我围得密不透风,生怕银叶靠近我,对我不利。
见银叶再次被沐秋明里暗里地防备着,我只好解释道:“你不必提防着她,是自己人,她不会伤我的。”
“是。”
有了我的保证,沐秋这才没那么防着银叶,勉强让她护在我身侧,我还是时不时盯着她看一眼,看得我简直哭笑不得,真不知道是该说她一根筋,转不过弯,还是该夸她忠心耿耿,护主心切。
眼看快要到紫衣亲侍留守的地方了,原本该去堵截朔诚的玄衣男子却忽然带着人从一旁的林中窜了出来,周围也出现了不少陌尘殿的弟子,直接将我们围在了中央。
可恨方才我念着朔诚那边危险,怕他抵挡不住,便让赤云把身边的都调走了,先前又让沐秋把人马都安置在另一个地方,此刻我身边就只有银叶和沐秋的手下以及几个炎卫,完全不是玄衣男子的对手。
沐秋眼疾手快地想拉出信号通知那些手下前来支援,可信号弹还没拉响,她的手臂便被一支利箭贯穿,信号弹也掉落在地。
玄衣男子收弓而立,遥遥的望着我,眉眼间一片冷意,仿佛在看一个死人一般:“炎华少主,比试尚未完,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我扫了一眼正抱着手臂,疼得脸色苍白的沐秋,不动声色的往前走了几步,挡在她身前,淡淡道:“那样不公的比试,未完又如何,阁下根本无心与我一较高下。”
玄衣男子轻笑一声,“是又如何?你不过是我陷阱中的一只猎物,我只要取你的性命便可,其余的,有必要顾及么?你见过哪只狼关心兔子的心情了。”
我嗤笑一声,道:“阁下就这么笃定我是你的猎物,这么有把握将我的性命留在这里么?”
玄衣男子从身侧属下手中接过一支箭,挽弓将箭尖对准了我,声音淡漠,“炎华少主可以一试。”
“少主,你快让开……”
身后的沐秋用完好的手臂扯了扯我的衣角,劝道:“属下不值得少主如此维护,一切以少主安危为重,切勿因属下犯险!”
我摇摇头,道:“你错了。世人都知你是我的人,可他却还故意折辱你,便是再在当众杀我的面子,我护着你,不为其他,只是不想被江湖上说是个连自己的属下都护不住的无用之人罢了。”
这一箭,就算他真想射死我,我也有办法躲避。我虽然没有内力,可银叶还在这里呢,接个箭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以她的本事,足够了。
“好个主仆情深。”玄衣男子手上使力,弓拉满弦,“那就一起赴黄泉罢。”
只听“嗖”的一声锐响,羽箭离弦,直直朝我射来,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被人伸手拦了下来,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竟是就那么截住了箭,锋利的箭尖划破他的掌心,血迹很快渗了出来。
箭尖离我的眼睛不过一寸,可我并不在乎。我怔怔地看着握着箭的那个人,有些反应不过来,“你怎么来了?”
“哼,”朔诚轻哼一声,“一听闻陌尘殿的人来袭,我便立刻折返回来找你了,只是一直暗中跟着你,没有露面罢了,熟料你竟然如此莽撞!”
见他连一惯开口闭口就是卿卿的习惯都改了,想必是被我气着了,我不由好笑:“我身边这么多人,你还怕他们截不住一支箭?”
朔诚恨恨地将手中的箭丢在地上,转身朝玄衣男子道:“敢问阁下姓甚名谁,日后祭扫起来,也好有个称呼不是。”
先前他一带人来便撤走了,并未与玄衣男子正面交锋,看这架势,是要斗一斗了?只是,朔诚这小屁孩能打得过他吗?
玄衣男子不屑道:“口气倒是不小,只是,你如今都死到临头了,竟然还在逞这口舌之快。我本无以与弑神殿为敌,可既然你非要自己来送死,那我可就不会再留半分情面了。”他把弓箭丢给身侧属下,接过了玄冥鞭,喝道:“给我杀!”
这一声令下,周围的陌尘殿弟子一拥而上,朝我们扑了过来。
沐秋和银叶忙向我靠近,朔诚朝我道:“卿卿乖一些,保护好自己,我去会一会他。”
说完,朔诚便提剑迎上了玄衣男子。
本以为二人第一个回合他会吃了那古怪鞭子的亏,谁知他却像早有预料一般,在玄冥鞭便得柔韧灵活之前先避开,从另一侧朝玄衣男子袭去,生生将他逼退了几步,占了些上风。
玄衣男子见状,挥鞭去挡,朔诚避其锋芒,进退有度,一番交手,竟是打得不相上下。
我挑了挑眉,觉得有些意外。没想到朔诚本事竟然还不错,或许是往日他总是以温良的模样出现在我面前,我下意识的便把他和阿娆归为一类,所以忽略了他是凭自己的本事坐上弑神殿大护法这个位置的,也就自然而然地觉得他与阿娆一样是个娇气的孩子,需要我的庇护。
可弑神殿内的竞争其实不比炎华宫少多少,他能坐得稳大护法之位,心机手腕绝对不少,武功更是要出众。如今看来,只怕朔诚的本事还在赤溪之上,只是我平日忽略了这一点而已。
沐秋已经趁乱发出了信号弹,可银叶等人要应付那么多的陌尘殿弟子十分吃力,已经折损了不少人。
沐秋一边应付这面前的敌人一边抽空朝我道:“少主,趁着朔公子现在拖住了那个人,您快走吧!”
我摇摇头,道:“不行,若是我们走了,朔诚在这里孤立无援,会被他杀了的,我们再等等,等到援兵来了再走。”
若不是为了救我,朔诚也不会来,若是我们丢下他不管,他的属下又没赶过来,这些陌尘殿的弟子便会围攻他,再加上那玄衣男子,他会死的!
我们在这里,还能分散一些陌尘殿弟子,让他的压力小一些。
第三百二十五章 朔诚受重伤
就在朔诚与玄衣男子僵持不下之时,旁边忽然有人朝朔诚甩出了几枚细针!
我凝眸看去,却是一怔,那细针可不就是先前我与玄衣男子交手时,射在我手臂上让我脱力的那一种吗?
来不及多想,我连忙甩出袖中所有的薄刃去挡,可还是晚了一步,有两枚细针已经刺入了朔诚的锁骨内。
我心下一惊,暗骂那人下手之狠。锁骨下方可是经脉交汇之处,若是受到药物影响,瞬间便能蔓延全身,就先前我中招时那个情况来看,只怕朔诚的内力短时间内都难以恢复了。
果然,两人又过了几招后,药效很快便上来了,朔诚内力滞塞,动作也渐渐迟钝下来,一个分神,便直接被玄衣男子甩了一鞭,整个人倒飞出去,狠狠砸在了树干上。
“朔诚!”我忍不住惊呼一声,这一下摔的可比先前玄衣男子砸我狠多了,砸到树干上后来朔诚直接喷了一口鲜血出来,想是已经伤及肺腑了。
眼看着几个陌尘殿的弟子要追上去杀朔诚,可朔诚身边却没有任何人护着,我连忙持了破月抽身过去,拔刀挡下了那几人砍向他的剑,然后另一手挥刀迅速斩杀了那几个陌尘殿弟子,将朔诚扶起来,低声问道:“你可还好?”
“我……我没事,卿卿,你先走,不要管我。”朔抹了一把嘴角残留的血迹,咬牙站起来,胸口上那道鞭痕简直触目惊心,可他却是在催促着我快走,“我还能再坚持一会儿,你若是不走,等我挡不住他便没机会了!”
我将朔诚的手拉过来搭在肩上,架着他站稳,没好气道:“朔诚,你可是与我一起来的,我自然要把你完完整整地带回去,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那针上淬了药,你现在不要再运功了,以免那两根细针进入经脉,运行到肺腑之中。”
“……好。”朔诚愣了愣,忍不住展颜一笑,然后点了点头,乖乖地收了内力,自己抬手在胸前点了点,封了那一片的经脉。
我真不知道他都伤成这样了,还有什么好笑的。
银叶等人见状,已经带人朝我们这边围了过来,玄衣男子亦是穷追不舍,立刻带人压了过来。现在援兵未到,我和朔诚又是伤患,完全挡不住玄衣男子,银叶虽厉害,可根本不是玄衣男子的对手,再这么跟他们耗下去,我们定会全军覆没。无奈之下,我只好让银叶殿后,由沐秋护着我们撤退。
见我并不放心银叶,沐秋道:“少主放心,那些在附近的紫衣亲侍和弟子很快就会前来支援的,只要银叶他们再撑一阵,便能等到支援,会无事的,倒是少主如今没有内力,朔公子又负了伤,应该快些离开才是!”
我点点头,事到如今,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了,银叶比沐秋武功要好好只能有她带人拖住玄衣男子。
就在这时,我觉得后心一凉,回头看去,竟是玄衣男子挽弓朝我射出了三支箭来!
“少主小心!”
沐秋和炎卫眼疾手快地截下了两支,可最后一支却没能拦住。箭势凶猛,我还未来得及躲开,便已至身前,避无可避了。
看着呼啸而至的剑锋,我心道:就是射一箭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命这么硬,只要不射中命门就不会死,顶多是要修养几日罢了……这么想着,我便干脆准备硬生生接下来。
谁知,就在这时,身侧原本还虚弱无力的朔诚一跃而起,挡在了我身前,我便眼睁睁地看着那支箭“噗”的一声没入了他的胸口,力道之大,险些将他射了个对心穿,我几乎还能看见他胸前隐隐冒出了个小小的箭尖。
这一瞬间,我的心头也被射了一箭似的,绞得我胸口发疼。
下一刻,朔诚身子一软,直接倒在了我身上。我伸手接住他不断往下滑的身子,忍不住骂道:“朔诚,你犯什么蠢,为什么要来接这一箭!”
万幸,射中的是右侧的胸口,而不是左边,否则我我这会儿抱着的可能就是朔诚的尸体了。
“不、不是犯蠢,”朔诚艰难地笑了笑,鲜血渐渐从他口中涌了出来,他的声音也开始含糊起来:“卿卿,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伤的,有我在,别怕……”
听着他这些话,我心尖尖被揪的疼,只好伸手在他胸口的几个穴位上点了点,勉强止住了血。
“你别说话了,朔诚。”
看着朔诚背上的那一截羽箭箭尾,我忍不住红了眼睛,真想就这么冲上去杀了那玄衣男子,可理智却逼着我冷静下来,我只能朝沐秋等人高声喝道:“立刻撤退!”
沐秋应“是”,连忙让人把朔诚搀扶起来,粗鲁地给他塞了两个保命的药以后,赶紧架着他朝一旁的树林中逃去,银叶也立刻带人拦住了玄衣男子的去路,以免他再对我下黑手。
眼看着朔诚脸色越来越难看,我无力地安慰道:“朔诚,你再坚持一下,会没事的,小伤而已。”
朔诚咳了咳,嘴角猩红的血液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淌,想必是这一箭牵连了先前他受的内伤。可他却还是放柔了声音对我道:“没关系的,就算是死了,能护你周全,我也很满足了。”说着,他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卿卿,你可千万别为我哭啊,不然我可是会心疼的……”
“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贫嘴!”
都到这个时候了,朔诚竟然还想着安慰我,简直让我哭笑不得。眼看陌尘殿的人没有追上来,我便让沐秋等人了个有水的地方把朔诚放下来。
朔诚已经陷入昏迷了,锁骨处的细针不难取,可背后的箭却是一个难题。关键是我不会医术,善医的雨休又不在,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我正为难要不要干脆自己动手拔出来时,一个炎卫上前道:“少主,朔公子伤势太重,需要立刻处理,属下出自拈花阁,曾担任药阁副阁主,在医术还算有所成就,让属下来试一试吧。”
我看着走近前来的那个炎卫,见他十分瘦弱,半垂着头,看不清容貌,且声音我也并不熟悉,忍不住皱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他伤得这么重,你可有把握么?”
炎卫躬身道:“属下名松羽,被提拔成为少主的炎卫后,也一直替弟兄们处理伤口,雨休阁主对属下的医术也是肯定的,请少主让属下一试!”
我看了看朔诚愈发难看的脸色,只好答应下来,却还是不放心地叮嘱道:“好,若你没能保住他的性命,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朔诚不能出事,他可是弑神殿的大护法,是青筠的弟弟,若是他死了还是为我挡箭死的,我要怎么跟青筠交待?
青筠分明是好心,让朔诚带人来助我,我却让他失去了自己的弟弟……青筠他,一定会恨死的我吧?
我疼爱阿娆,护着阿娆,把阿娆当成宝贝捧在手心,可青筠又何尝不是把朔诚护得好好的?朔诚年已二十,却仍旧能天真无邪至此,足见青筠对他的宠爱。
可我为了救阿娆,却搭上了朔诚的性命,毁了青筠放在心尖上护着的人,这又该怎么算?倘若我是青筠,我也一定会恨自己的!只怕今日之后,我与青筠,就当真该是形同陌路了。
我在这自怨自艾完,却发现松羽做得还挺不错。他一得了命令后便拿了个小药箱出来开始调配药材,同时井井有条地指挥着紫衣亲侍打水、生火、挖取药材,丝毫不乱。
做完这些,他又取出了一套银针,过了火以后,把朔诚扶起来,先用银针封住了他胸口处的穴道,然后用小刀和镊子先把细针取出来,再让人把朔诚的手脚压扣住,双手握住了箭尾,直接往前一捅……
一捅?
看着整个箭头都被送出了朔诚胸前,他也疼得在昏迷之中都皱起了眉头,忍不住哼哼了几声,就连头上的汗珠都更密了,我不禁怒道:“你这是在做什么!想要他的命吗?”
第三百二十六章 拔除追魂箭
松羽连忙解释道:“少主恕罪!这箭乃是‘追魂箭’,也叫‘倒刺箭’,这种箭头大小不一,但是都被设计成倒钩形状,其箭头尾部两端有倒刺,且极其锋利。一旦被这种箭射中,箭头就会被卡在体内,如果不开胸,是拔不出来的,硬拔出来不仅会损伤脏腑,还会造成大量出血,便是神仙也难救。”
我捏紧手里的破月,凉凉道:“这就是你把他捅穿的原因?”
这也就是朔诚的那些手下不在,如若他们在这里的话,看见松羽这么对他们家大护法,指定要当场打起来。而且这都贯穿了,朔诚先前又受过那么重的伤,他能扛得住吗?
松羽抬袖抹了把汗,道:“因为箭头尖端处被设计成棱形状,所以即便不拔,也会流血不止,因此得名为‘追魂箭’。朔公子这伤口太深,我若是如同取寻常羽箭一般拔出来,只怕朔公子会伤得更重,所以只好出此下策了。”
听他这么说,我低头看了看朔诚胸前刺出来的箭头,果然发现那箭头并非寻常的锥形箭头,而是带了像爪子一般的尖刺,难怪会叫“追魂箭”。
松羽见我不再说什么,便继续处理朔诚的伤口。用刀折断箭杆后,分前后两半取出来,然后立刻用干净纱布堵住伤口,喂给他止血药。待血止住以后,再敷上事先准备好的药粉,用干净的纱布将伤口包扎起来。
做完这一切以后,松羽净了手,为朔诚穿上衣服,轻手轻脚地扶着他躺下,这才算是处理好了。
看着朔诚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的脸,我有些不是滋味,“他大概什么时候会醒?”
“回少主,若是不出意外,今晚便会醒。”松羽拱手奉上一个小瓶子,“这是保命的药,若是朔公子发烧了,或者情况不好,便即刻让他服下,但切记不可多服,一个时辰只能服两粒,这期间还需多喂些水。”
我伸手接过那个小瓶子,打开看了看,见是一粒粒黑色的小药丸,不禁疑惑道:“这是什么药?”
松羽道:“附子。”
我心中紧了紧,握着药瓶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淡淡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松羽躬身:“属下告退。”
我虽不懂医术,可这些年给自己处理伤口解毒的经验也十分丰富,基本的药理还是懂一些的。
附子,曾与人参、大黄、熟地黄并称四大保命药材之一,疗效显著,可万一用量不当,便会成为催命药。《神农本草经》有言:“附子,味辛温,主治风寒咳逆,邪气,温中,金创,破藏坚积聚,血瘕,拘挛,膝痛不能步行,生山谷。”
一般来说,能用到附子这味药材,便说明情况极其危险,需要吊命了。
我蹲下身,看着半倚在树干上依旧昏迷不醒的朔诚,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似乎自从遇到我开始,他就一直在受伤啊。五福街是第一次,为了护我,险些被嗜血蛊吸干了血,当时他也是这样,明明自己都快没命了还觉得心甘情愿,一个劲傻乐;伤才刚好,便到帝都来寻我,却又为了打个擂台给我赢“宝贝”招惹上戚庆云和燕诀,被戚庆云欺负受了重伤;如今亦是伤刚好又跟着我来新月山,为了救我被玄衣男子打成这样,如今生死难料。
还真是旧伤未愈,便添新伤。偏偏他还那么傻,受了伤还傻乎乎的乐。其实,便是我中了那一箭也不会死的,可是他会,他现在这个样子,知道会死的。
沐秋安慰道:“少主勿要太过忧心,朔公子福大命大,会挺过去的。”
听她这么说,我不禁嘲讽地笑了笑,“福大命大?是,他是福大命大,可自从遇上了我,便一直在受伤,就算再福大命大,也挡不住啊。”
若是朔诚这次能活下来,定要让青筠把他拘回去,再不能让他跟着我了。
想是沐秋未曾见过我如此颓丧的一面,有些不知所措,可她一贯直来直往,不会安慰人,便只是唤道:“少主……”
“行了,我还没那么多愁善感,这些年看过的死人多了去了,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还不至于哭哭啼啼的。”
我快速地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偏头看了沐秋一眼,吩咐道:“你带几个人寻些软和的细草过来铺着,好让朔诚躺的舒服些,再去寻些吃食。朔诚这个样子,是没办法继续带着他赶路了,还是等他情况稳定下来再说吧,在这里歇一晚也是无妨,多准备些柴禾驱兽便是了。
还有,让银叶和赤云过来的时候小心些,注意一下身后有没有尾巴,千万不要把陌尘殿的人引过来了。若是可行,便让两个人回帝都给青筠报个信,让他来亲自接人,那样朔诚更安全。”
“是。”沐秋点点头,“属下这就去。”
很快就有属下拿来了一抱干草,在树下垫了,然后把朔诚缓缓移到上面去。见他嘴唇干燥,我又给他喂了些水。
去采集食物的属下也很快回来了,可却只带回了些鸟和蛇以及几个看起来极酸的浆果,想象中的兔子、野鸡并没有出现。
我不禁疑惑道,“这林子这么大,难道就没有其他的猎物吗?还是说,你们没有尽心去寻?”
我倒也就罢了,随便吃些将就将就便是,反正几天不吃饭也不是没有过。可朔诚不一样,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要是晚些时候醒过来了,自然该吃些肉食补一补,否则伤怎么养得好?
那炎卫“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慌忙解释道:“少主恕罪,属下们确实已经把这一片的地方都查看过来,并没有发现野鸡野兔,就连这几只鸟也是勉强抓到的。
且这月牙山林深树茂,有许多猛兽活动的踪迹,属下们不敢大肆捕猎,怕招惹了猛兽,届时斗起来又引来陌尘殿的人,所以只能委屈委屈少主了。”
真是可恶,这陌尘殿的人当真要逼死本少主……不,逼死朔诚不成?!这么大一片林子,不可能只寻到这几只鸟的,除非他们用了兽引,把所有的小猎物都吸引过去了,故意让我们没有食物。
“也罢,放下吧。”
我知道这不能怪他们,颇为头疼地捏了捏眉心,道:“你们看看河里有没有鱼,去捕些上来吃,记得先验验水里有没有被他们动手脚。都折腾大半天了,想必你们也饿了。”
“多谢少主。”那炎卫这才把那几只可怜巴巴的鸟和几条已经被打死的蛇放在我面前的地上,另带了几人去捕鱼去了。
沐秋在我面前蹲下身,拿出了匕首开始处理猎物,动作十分娴熟。她犹豫了一会儿,道:“少主您别怪他们,他们也是为了您的安全考虑。再说了,您看看朔公子如今这个样子,若是此刻为了抓些猎物引得陌尘殿的人再追上来,岂不是……”
“我又如何不知。”我轻轻叹了口气,转了话头,“先前我看见附近有一片竹林,若是能捕到鱼,你便让人去取一节竹子过来,煨了鱼汤等朔诚醒了给他喝。对了,赤云和银叶他们过来了么?”
沐秋道:“少主放心,他们都已经过来了,此刻正在休整,赤云和银叶都没有受太重的伤。那些炎华宫弟子也在附近安置好了。”
我点点头:“那就好。那弑神殿的那些人呢?他们可都安全撤回来了?”
“放心,折损不多,不过他们方才闹着要见朔公子,属下已经将人安抚下来了,就说朔公子跟您在一起,只是未曾把朔公子受伤的消息告诉他们。您看看该如何是好?”
我道:“不说就不说吧,他们都是朔诚带出来的人,若是知道朔诚为了护着我受了重伤,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事来,先稳住,别把消息走漏出去,等朔诚醒了再说。”
那时候朔诚一意孤行丢下哪些人不管要来寻我,这会儿反倒重伤昏迷,若是他们知道了,难免要怀疑朔诚的能力,或许一些不坚定的便会对朔诚失去信任,导致他日后难以服众。
就像我哪怕伤得再重,再狼狈都不能在属下面前表露出来一样,他们需要的是个绝对厉害且有能力带领他们变得更好的主子,而不是个没用的废物。
第三百二十七章 朔公子脱险
不远处的河里果然有很多鱼,不过个头都不算大,几个紫衣亲侍忙碌了好一阵后,这才抓了些上来,沐秋便让人去取了一节竹子,煨了半筒鱼汤放着。
银叶带人在附近寻到了一个离河不远,又有巨石为顶的地方,将朔诚轻轻移了过去。
日渐西斜,暮色微沉,头顶林木枝叶繁茂,暗得极快,可朔诚却没有一点要醒过来的意思。
我开始有些坐不住了。
“少主莫慌,朔公子情况稳定,只是伤得重了,想必要好好修养一番才能恢复元气,醒迟一些也是有可能的。”
不知道第几次被我提溜进来给朔诚把脉的松羽宽慰道:“若是少主实在不放心,也可喂他一粒药,会醒的快些。那药丸剂量很小,是属下精细计较过用量以后才炼制的,不会害了朔公子。”
我捏紧了手里的瓷瓶,有些迟疑。这番话,松羽已经说了很多次了。
可附子不是什么阿胶当归,随意可食,这是要命的药,万一我给他吃了,反倒害了他,该如何是好?
最终,我还是没能下定决心,只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松羽点头,躬身退开了。
赤云不解:“少主素来果断,为何却在此事上犯了难?这朔公子好歹也是个大男人,难不成这点罪都遭不住,当初少主身重数十箭,奄奄一息,最后还不是活下来了?”
“这不一样。”我摇摇头,“我是我,我自信自己有那个能力耐得住伤痛回宫,信拈花阁医术卓绝,也信华陌不会就那么让我白白死了,所以才敢肆无忌惮地跟人拼命,敢拖一身伤回去。
可朔诚不同,他是弑神殿护法,怎么会像我一样,经历那么多的生死?更何况,我们现在完全没有办法给他更好的药,没办法为他治病,我又怎敢贸然给他用药?”
赤云沉默了片刻,道:“朔公子诚挚单纯,少主终究是心软了。”
是啊,我心软了。
我怕朔诚真就这么死在我手上。
怎么可以呢?不行的,我不能让他死!
眼看就要入夜了,青筠那边还是杳无音讯,难不成他真不管朔诚了,要让他死在这里?
我问道:“赤云,派去帝都传信的人还没回消息么?青筠到底知不知道朔诚的情况?”
若是知道朔诚重伤危在旦夕,以青筠那护犊子的性格,怕是早就亲自带人来接他了,为何此时还不见人?难不成是那几个弟子都被陌尘殿的人拦截下来了……
赤云道:“回禀少主,属下和沐秋阁主、银叶都派了弟子出去,可无一例外的都没回来,也一直没有动静,属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听了他的话,我忍不住叹道:“连银叶的人都没带回消息来,只怕今日,青筠是来不了了。”
赤云道:“少主为何如此笃定?说不定他们晚些时候就回来了,还把青阳王一同带过来了呢?”
我摇摇头,并不解释。
银叶的手下都是最擅长隐匿的,否则也不会在陌尘殿分堂时还能藏得好好的,不被玄衣男子发现?这么大的一片月牙山,他们要悄悄出去有何难,可竟是一去无回,难道还不能够说明什么吗?
定是陌尘殿的人聚集了人马,准备一鼓作气将我除去,要发起第三次围杀了。
对,是围杀,而不是刺杀。陌尘殿人数占优势,大可将月牙山作为包围圈慢慢收紧,最后寻到我的位置,一举剿灭。如今这月牙山上,只怕是连只鸟都飞不出去,更别说是去报信的那几个属下了。
我想了想,有些不安,“现在天色已晚,你多安排几拨属下轮值,能散远些便散远些,一旦发现陌尘殿的人,立刻通知。还有,既然这月牙山中时有猛兽出没,便多让弟子们小心些,万一陌尘殿的人也想驱动兽群对付我们,那可就不妙了。”
我们是担心朔诚的病情不敢带着他强行突围,所以打算留在这里过夜,可万一玄衣男子也是打算把我们留在月牙山,然后趁着夜色,一举剿灭我们,那岂不是正中了他的下怀?
“是。”赤云点点头,“属下这就吩咐下去。”
赤云匆匆而去,沐秋便替换他近身守着,以防有人偷袭。
我在朔诚身边坐下,发现他脸颊有些红,心中觉得不对,忙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才知他是有些发烧,忙道:“沐秋,让人打些水来给他擦擦,再支起火烧些水。”
沐秋为难道:“少主,如今已然入夜,林中更是黑沉,再支火堆的话,只怕会……”
“会什么?”我不耐烦道:“让你去你就去!”
先前烧好备着的水已经见底了,现在的天还未彻底黒透,再不趁机烧些,等天真正黑下来,那才是一支火堆就会被发现。
沐秋只得应下,让人去生火。
我叮嘱道:“多烧些备着,免得他不够。”
虽然是没醒,可这一下午朔诚都喝了两三囊水了,他又受着那么重伤,还是喝烧过的水比较稳妥。至于烧起来要擦身子降温,那就更不用说了。
那河水里谁知道会不会掺杂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胡乱给朔诚用了,影响他的病情怎么办?
“是。”沐秋这才退下,吩咐属下悄悄生火烧水。
我将水囊中最后一点水喂给朔诚喝下,却发现他烧得越发厉害了,只好再一次把松羽叫了过来:“松羽,你过来看看,他似乎发烧了。”
松羽闻言,不敢有半点迟疑,忙给朔诚又是把脉又是看伤换药地折腾了一通,还灌了两口刚刚从林中现挖的草药制成的汤汁,这才道:“属下已给朔公子用过药,便是发烧也无妨的,少主莫要担心,只要熬过这一阵,等烧退了,人自然就会醒,届时……”
我忍不住打断他的话,斥道:“是不是所有的大夫都是这样说?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混迹江湖,听过多少这样的话,可他们最后都死了!好,既然你如此笃定,若是朔诚今日挺不过去,我绝不饶你!”
话音刚落,一道极其沙哑难听的声音蓦然响起,让我和松羽都是一惊。
“卿……卿卿,别生气,别……怪他们了……”
我不可置信的转向朔诚,果然见他睁开了眼睛,苍白的嘴唇一开一合,往外吐着断断续续的话语,与平日那张牙舞爪的样子极不相同,看起来柔弱可怜极了,让我想起了每一次阿娆生病时朝我撒娇的样子,忍不住心下一软。
“你醒了?”我倾身过去看他,柔声问道:“怎么样,伤口疼不疼?头疼不疼?饿不饿?”
“……卿卿,你问这么多,我该回答、回答哪一个?”朔诚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动了动身子,似乎是想起来,却不小心扯到了身上的伤口,疼得神志都涣散起来。
“别动了。”我皱着眉头把他压回去,手上力道却是极轻,“伤口还没好,还发着烧,起来做什么?”我转向松羽,不安地问道:“他如今是什么情况,为何这么早就醒了?该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松羽给朔诚切了切脉,又细细问了他些问题,这才回复我:“少主放心,朔公子的身子比想象的要好很多,醒的早是好事,烧也很快就会退的。”
“那就好。”我点点头,总算是送了一口气,这才让人端了那半筒鱼汤来,朝朔诚道:“这汤早给你备好了,就等你起来饿了喝呢。”
朔诚听完,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这是卿卿亲手给我熬的不成?”
见他前脚才从鬼门关迈出来,后脚便开始如平日一般无赖,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伤势,我没好气道:“炎卫抓的,炎卫煲的,喝不喝?不喝我倒了!”
朔诚撇撇嘴,委屈地唤道:“卿卿……”
这时,沐秋正好拿了两个水囊过来,闻言笑道:“少主既然那么担心朔公子,为何朔公子现在醒了,却又故意凶他?”
我眯了眯眼,警告地唤道:“沐秋?”
第三百二十八章 双双陷绝境
沐秋却是丝毫不怕,晃了晃手里的水囊,朝朔诚继续道:“朔公子可是不知,您昏迷的这会儿,少主片刻不离地守着您,可担心得很,方才那个精通医术的炎卫更是时不时就被少主叫进来给您诊脉,险些因为怠慢被少主当场砍了。
这些水也是少主吩咐我们烧的,说是怕您重伤昏迷,身子弱,用了这山上的生水不好。您也知道,少主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关心您是真的,只是啊,这面子拉不下去罢了。”
朔诚听完,委屈之色没了半点,满脸病容也掩不住他此刻的兴奋,“卿卿,你这么关心我,一定是很在乎我,对不对!你喜欢我了,对不对!”
我没搭理朔诚,看了眼沐秋,皮笑肉不笑地道:“沐秋,跟了阿娆些时日,你倒是越发懂我了。”
以前的沐秋那可是我说一不二,动不动就跪下,乖巧听话的很的,这会儿怎么也如此大胆,敢当着我的面揭我的底了?想必,也就只有阿娆敢跟她说这些了。
沐秋也不怕,躬身一拜道:“少主恕罪,那属下就不打扰少主和朔公子叙旧了。”
“……”这还真是胆肥了,一点都不怕我了啊。
朔诚适时地道:“卿卿,饿。”
我低头看了朔诚一眼,只见他脸色苍白,没有半点血色,说话也一副中气不足的样子,到嘴边的“自己喝”硬生生被我吞了回来,“鱼汤是温的,你如今伤得重,就别动了,我喂你,老老实实都给我喝了。”
朔诚一副我委屈但我不说的样子,应道:“……哦。”
我挑了挑眉,道:“怎么,我亲自喂你你还不乐意了?”
朔诚摇摇头,显得更委屈了,“不是,就是我觉得有些不舒服,这鱼汤又腥,我……”
他说到一半,委屈地抿了抿唇,后半句却是不肯说了,可我如何不知?本来有个头疼脑热的就没什么食欲,这鱼汤又没用料处理,直接生炖的,腥味浓得很,要他喝下去确实有些为难。
可现在又没有其他的食物,就算有,他这会儿也不适合吃那些油腻的烤肉。
我是被他这幅样子磨得半点脾气都没有了,只得软下声音解释道:“这林子里多猛兽,要捕猎又不惊动它们实在太难了,我只好抓了几条鱼上来炖汤,只是没有用姜和酒去腥,味道确实有些重。”
见朔诚的神色已经缓和下来,不再那么抗拒,我循循善诱,“你都一天没吃饭了,又是受伤失血又是发烧的,不吃点怎么扛得住?再难吃,也要吃两口啊。”
朔诚纠结了片刻,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群半筒汤,为难地道:“那……那我就喝一点点?”
他这幅别扭却又强装乖巧的样子,简直跟阿娆生病时不肯喝药,跟我撒娇时一模一样,我笑着点点头,应道:“行,就喝一点点,垫垫肚子。”等你乖乖张了嘴,那就不是你说喝多少的了。
朔诚果然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乖乖喝了一口,然后被我威逼利诱着,把所有的鱼汤都给喂下去了,剩下那些肉我担心带了鱼刺,就没敢给他吃。
见朔诚喝完以后,一副吃了毒药的样子,咬牙切齿地瞪我,却又敢怒不敢言,我笑眯眯道:“多喝点对身体好。”
小样,还想跟我斗?这些年我对付阿娆早就已经经验丰富了,这点能耐,怎么可能从我手下逃的过去。
朔诚“哼”了一声,偏过头不看我了。
我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现烧已经退下来了,便起身准备去问问赤云附近有没有什么动静。
刚起身,衣摆便被朔诚揪住了,我低头看他,却对上了一双可怜巴巴的大眼睛。
“卿卿,你别走,多陪陪我嘛。我都这样了,你还留我一个人,我……我害怕。”
一番话说完,我还没应,他自己倒是先红了脸。
我本想说他两句,男子汉大丈夫居然一个人还害怕的,可看看他这幅伤得连起都起不来的可怜样,转念一想,好像也是。
若是我受了这么重的伤,定然也是想在安全的地方呆着,自己默默舔伤的,可朔诚身为弑神殿护法,身边却全都是我炎华宫的人,连我这个“唯一熟悉的人”都要离开,他感到不安,害怕生命受到威胁也是正常。
“也罢。”我轻轻一叹,在朔诚身边坐下,然后让人去叫赤云过来。
可赤云没等来,倒是等来了个咋咋呼呼的紫衣亲侍,他一路狂奔,扑倒在我面前,惊慌道:“少主,不好了!”
我皱眉斥道:“什么叫不好了?”
那紫衣亲侍喘了一阵,道:“陌尘殿的人打过来了!赤云大人已经带人挡下了一部分人,可四周都是陌尘殿的人,根本拦不住的,少主,快让沐秋阁主护着您突围出去吧,他们来的人极多,再不走,便没有机会了!”
我拧起眉头,看了一眼朔诚,心下有些焦躁。虽然朔诚比预想中醒的早,可陌尘殿的人却是也来得早,且正如我所想一般,几乎包围了山头,是一寸一寸搜过来,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几乎要绝了我们的后路,这可怎生是好?
朔诚道:“卿卿不必担忧我,我已经好了很多了,若是你不方便带着我,便将我留在这里,让我的属下们护着我便是。”
我瞪了他一眼,骂道:“说什么胡话?好不容易保住你的命,你倒好,让我把你丢在这里等死?”
朔诚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沐秋和银叶得了消息,很快带人围了过来,我道:“速速集结人马,从山脚的位置突围出去!”
二人齐声应道:“是!”
朔诚还不能动,更别说用轻功了,我只能挑了个轻功最好的弑神殿弟子背着他,跟在我身边一起离开。
陌尘殿的人为了杀我是真的下了狠手,这次带了不少人来,山脚处的人发现我们以后,放出了信号,召来了更多人。
银叶首当其冲,带着属下冲在最前面,然后让沐秋护着我往山脚撤退,自己留下来殿后。虽然折损了不少人,但总算是逃出来了。
我一口气还没舒完,却是心头猛然一跳,觉得不妙,立刻喝道:“蹲下!”
大部分人反应迅速,都跟着我蹲下了身,霎时,一片密密麻麻的箭雨便铺天盖地而来。那一个个尖锐的箭尖在月光下划过一道冰冷的光,随即携着万钧之势,呼啸着靠近。
沐秋一边挥刀挡着近身的羽箭,一边护着我撤离此地,“少主快走!”
我偏头看了一眼朔诚,之间背他的那个人腿上不慎中了一箭,站不起来了。
那弟子捂着腿上的伤口,却依旧将朔诚护得好好的,见我看他忙道:“少宫主,救救我家护法!”
来不及多想,我直接将朔诚拉过来背在身上,然后与沐秋等人一起撤离,身后,那弟子的一声“谢谢”还未说完,却是已经被一支利箭封在了喉中。
箭雨稍歇,可沐秋身上也中了两箭,没办法再继续护着我们了,便与我换了一身外衣,兵分两路朝山脚下撤,还故意让身边的人喊她“少主”,这才吸引了大部分追兵过去,让我们这边安全一些。
跟在身边的松羽道:“少主,您身上还有伤,不如把朔公子交给属下吧?”
我摇摇头,察觉到身上的人呼吸都轻缓了很多,忙唤他:“朔诚,朔诚!你怎么样,啊?有没有受伤?”
朔诚闷闷的声音传来,“没事,就是被心上人背着,太不好意思了。”
“……”这种时候了,还不正经?
算了算了,危急关头,小命要紧。
我也不跟他犟嘴了,在属下的指引下,一路往山脚而去。就在这时,忽闻得一声轻微的响动。我皱了皱眉,正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只觉脚下一痛,竟是忍不住朝前跪了下去。
“卿卿!”朔诚大惊。
因为这一跪,朔诚险些被我的动作摔到地上,我忙稳住身子,反手把他的腰扣紧,不让他掉下去加重伤势。
本来方才这一路奔波就有可能让他伤口崩裂,要是再摔一下,只怕是要更糟。
一旁的属下也察觉到不对,赶紧将我保围起来。
“嗤。”
暗处传来一道清冷却傲慢至极的声音,“在下虽然恭候炎华少主多时,可您也不必一见面便行此大礼吧?”
第三百二十九章 朔诚再添伤
是他!
我腾出一只手,在小腿处的伤口上摸了摸,忍痛拔出来以后,发现那暗器竟是一片制成莲花花瓣状的细薄刀片。
莲花花瓣、陌尘殿……难道这玄衣男子便是陌尘殿的第一杀手,君莲叶?
说实话,对这个名字会有印象,实在是因为他的名字让人记忆犹新。因为有一种珍贵的茶叶就叫做君莲叶,上等君莲叶价值千金,可谓是茶中上上之品。而这陌尘殿杀手也是个奇人,居然就叫做君莲叶,且一字不差。当时阿娆与我说起,我还只当做一场笑话,没想到,我自己如今却成了个笑话。
我循声望去,那人隐在暗处,并看不清面容,只能大致凭轮廓分辨出那边站了人,可方才那猖狂冷傲的声音我一听便知,确实是先前的那个玄衣男子。
“你便当真一条活路都不给我们留?”
我咬牙站起身来,冷冷开口,“你可想好了,算上这一次,便是你第三次对我出手了,若是杀我不成,这一单便算是失败,往后陌尘殿的人都不会再接任何关于我的单子,更不能对我打击报复,你就不怕,到时候自己被炎华宫和弑神殿合力针对,死无葬身之地么?君、莲、叶。”
最后三个字,我几乎是从后槽牙里挤出来的。
那厢,君莲叶却是轻笑一声,十分不屑:“炎华少主知道我的身份了啊,真是无趣,可看你跪在我面前,倒也觉得没什么了。
啊,你方才说,要让炎华宫和弑神殿一起对付我,怎么着,是想拿追杀令吓唬我不成?炎华少主怎么不想想,若是人人这么说上一句,我都要放走的话,那我这第一杀手的名号,岂不是该易主了?往后我又如何在陌尘殿立足?”
“更何况,”他的声音陡然一转,变得杀意腾腾,不自觉地让我绷紧了身子,“只要你们都死了,尸体也没了,任谁都没办法证明是我杀了你们,死人,可不会说话!”
“委实猖狂。”我咬了咬牙,真是又悔又恨,当初便不应该让顾清风给我封了内力的,否则,今日我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被他君莲叶如此羞辱!
随着他声音而至的,是一片片轻薄小巧的莲叶飞刀。这种暗器是他自己特制的,轻薄小巧,锋利无比,虽然不如我的薄刃杀伤力大,但是动静极小,用来偷袭十分厉害。
就连我这般谨慎的人,一个不注意都会中了他的招,足以见得此物的阴损程度。这一下子,围在我身前的几个属下瞬间被抹了脖子,一只有几个反应快的避过了一劫,身上却也被划了个小口子。
他这分明就是在打我的脸!
前一刻还在嘲讽我异想天开,后一刻便对我身边的人痛下杀手,根本就是在告诉我,如今我们的生死都在他的手里,我根本就没有资格跟他谈条件。
松羽俯身查看了一下那些莲叶飞刀,惊讶道:“少主,这飞刀上面有毒!”
??!
我微微愣了愣,然后动了动中了飞刀的那个腿,发现……好像除了有点疼以外,没什么别的感觉,难不成,是体内的毒性起了作用,药效被压下去了?
身后,朔诚听完松羽的话,挣扎着从我背上下来,狼狈地摔在了地上,却还是着急地问道:“卿卿,你怎么样?”
身上没人压着了,我终于舒了一口气,叹道:“你真重啊。”
朔诚小脸一红,说话有些磕磕巴巴,竟是连自己先前问的是什么都忘了,“那、那都叫你别背我了,我其实、其实可以自己走的……”
“少主,朔公子。”松羽插进话来,“你们两个要是再聊下去,弟兄们就死光了。”
“……”
虽然没这么夸张,但我身边的人确实有好几个都被君莲叶杀了,哪怕是方才躲过一击的几个属下也因毒发开始内息紊乱起来。
可现下我们完全没有与君莲叶相抗的实力,也只能撤退了。
松羽怕我又背着朔诚,连忙把朔诚的手臂搭在肩上,然后架着他走。
身后的君莲叶带人追了上来,冷冽傲然的声音如同追魂咒语似的在我们耳边炸响,“想走,可没那么容易,今天,你们谁都逃不掉!”
我被他吵得心烦,忍不住回头唾道:“你追人就追人,这小嘴叭叭的,怎么这么能说,乌鸦投生的是吧?还给本少主用内力传音,闲得慌是不是?”
被我骂了这一顿,身后的君莲叶果然不说话了,可我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少了。他似乎并不担心我跑掉,就像抓住老鼠以后不喜欢一口吞的猫咪一样,正拿我们寻开心。
跑着跑着,我身边的人就只剩下三四个了,其他的不是被君莲叶的手下杀了,就是被暗器、暗箭杀了。
我忽然觉得,以前我对那些被我杀死的人是多么的仁慈,我从不这样逗着他们玩,但凡能以更快的速度除掉他们,就绝不多浪费一瞬,才不会同眼下这茶叶……不,这个男人一样,如此瞧不起人!
“卿卿小心!”
就在我分神之际,朔诚忽然惊呼一声,朝我扑了过来。
松羽随即喝道:“少主快走,属下拖住他们!”
说完,他便带着人往回跑。这分明是送死!我反应过来,却已经来不及拦他了,只好推开朔诚起身,想趁着松羽等人用性命争取的短短时间脱身。
可我一碰到他的背,便忍不住变了脸色。
朔诚,中了莲花飞刀。
“你是傻的吗?”我揪着朔诚的衣襟,崩溃地吼道:“你没看见我中了这个飞刀一点事都没有吗?说明他的毒对我没有用,可你呢?你为什么要上来挡,你会死的!”
朔诚脸上仍旧带着笑,“因为我舍不得你受伤啊。”
“……你这撮鸟!”
看着朔诚晃眼的笑容,我忍不住骂了句脏话,然后认命地带着朔诚,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们跑了没多远,身后的打斗声便越来越多,应该是炎华宫的弟子过来支援了罢。我稍稍放下了心,带着朔诚躲到一个土坡下。
这小坡地势低,且四面都是灌木,不容易被发现。
将朔诚扶着在树下坐了,我便伸手去探他背上的伤口,确认过只是中了一枚以后,我赶紧翻找身上有没有解毒的药,却是连半个药瓶都没找到。在朔诚腰间也摸了摸,竟是也没有,想必是之前打斗时给弄丢了。
无奈之下,我只好拿出了先前松羽给我备用的附子丸,想给他吃一粒,死马当活马医,希望能有些效果。
“朔诚,先把药吃了。”
见朔诚一直没反应,我蹲下身,轻轻唤他:“朔诚,你觉得怎么样?”
朔诚不说话,眼帘也微微垂着。
这,该不会是……
我颤抖着伸出手,想去探他的鼻息,却忽然被他握住了手,“卿卿,你刚刚是在担心我对不对,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对不对?”
“朔诚!”
见他眼睛里亮闪闪的,我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方才他分明是故意想装死吓唬我的!
我有些生气,气他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于是板着脸训斥道:“你能不能不要闹了!”
朔诚见状,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清冷的月光下,他的面容显得越发苍白,看得我一阵心疼,忽然有些后悔刚刚那么凶他了。
还没后悔完,便听见朔诚委屈道:“卿卿,我这都要死了,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让我高兴高兴啊?”
那一丝丝心疼云烟般散去,我粗鲁地将那粒药丸塞进他嘴里,没好气道:“死了好,死了就没人整天卿卿卿卿的烦我了。”
朔诚“咕嘟”一声把药咽下去,依旧是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卿卿,我都这么喜欢你了,你为什么还要老是凶我嘛?”
瞪了他片刻,我败下阵来,微微叹了口气,伸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道:“朔诚,你以后别再这么冲动了,我不需要你以命相护。”
朔诚难得正经,“可是卿卿,人活在世,不只是为了活着的,在我心里你的安全比活着更重要,所以我不会让你在我面前受到伤害。看见你受伤,看见你难过,比让我死更痛苦,所以,你别……”
话还没说完,他猛烈地咳了咳,嘴角开始往外溢出鲜血。
第三百三十章 朔公子殒身
我脸色一白,连忙去扶他,“朔诚,你别吓我。”
朔诚抬手一抹嘴角血迹,却是嬉皮笑脸道:“没事没事,不过是先前的内伤开始复发了,气血翻涌得厉害,我一时间没能压住而已。”
“真没事?”我皱了皱眉,想探过身子想去看看他背后的情况,“让我看看伤口怎么样了。”
虽然我不通医理,没办法给他医治,也没有内力给他避毒,可实在不行,帮他把毒吸出来也是可以的,反正我也不怕这毒,委屈委屈也没什么。
朔诚侧过身子,避开我探向他背后的手,嘻嘻一笑,“看了我的身子,可是要负责的哦,卿卿这是打算嫁给我了不成?”
我眯了眯眼,觉得有些不对。平日里,朔诚可是逮着点机会就要占我便宜的,这会儿难道不应该是十分配合地说脱光就脱光吗,怎么会不让我看?难道情况比我想的还有糟糕……
“别闹,让我看看。”我扣住朔诚的手,他身子虚弱,根本抵抗不了,我便直接解开他的腰带,不由分说地把上半身的衣服都褪了下来,露出了整个后背。
“嘶——”
看到他背上的情况时,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声音也拔高了几度:“朔诚,你都伤成这样了,为什么还要硬扛着,不跟我说?”
先前被包扎好的箭伤伤口再次被撕裂,原本洁白的纱布早已被鲜血染红了,另外几道浅一些的伤口也在不断渗血,而那被莲叶飞刀扎中的地方伤口虽小,可流出来的血液却是黑紫色,一看便知十分严重。
朔诚嘴硬道:“我已经在用内力清除体内的毒素了,没关系的,我不告诉你,只是不想让你担心而已。”
“你现在不能乱动内力的你知不知道?”
一听他这么说,我开始慌了,“而且这莲叶飞刀上的毒,又怎么会是单单用内力就能解决的?你当他第一杀手的名称怎么来的!”
只怕本来毒性蔓延得没那么快,朔诚这一运功反而催发了毒性,想必方才他就是因为强行运功,所以才会吐血的。
“我知道错了,卿卿。”朔诚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中气不足,嘴唇也有些异常的发红,“你陪我说说话吧,我好难受,我是不是快死了?”
“现在知道快死了?”我没好气地骂道,“都知道那上面有毒了,之前觉得不对的时候为什么还要莽撞地用内力!”
话语刚落,朔诚又吐了一口血,不过这次吐出来的血是黑色的。他靠在树干上,擦干了嘴角的血迹后,朝我道:“卿卿,你温柔一点好不好,我都这样了,你怎么还要凶我,生我的气。”
“朔诚!”
我看不得他这个样子,以前我杀了那么多人,见过那么多人临死前的样子,可如今,对象换成了朔诚,我却觉得有些残忍。或许是因阿娆而爱屋及乌生出的疼惜,又或许是我真的被这个单纯真挚的少年打动了,对他生了恻隐之心,此刻,我心痛如绞,几乎喘不过气来。
朔诚扯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带着几分鼻音,“嗯。”
我给他拢上衣服,声音不自觉地软了下来,手却不自觉地握紧了他的肩膀:“我不是在生你的气,我只是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内力,若是我没有失去武功的话,就不会把事情弄成这样,你也就不会受伤了……对不起,朔诚,都是我害了你。”
说到最后,我忍不住带上了哭腔,安慰的人便换成了朔诚。
“你没错,卿卿,是我不够好,不够厉害,没能保护好你。你可是我喜欢的姑娘,我是男人,怎么能让你在我面前受伤呢?”
我望着朔诚,一言不发。
我知道,他说的话都是发自内心的,因为他那双大大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我,他的心里,也满满的都是我。可我如何值得他如此?我不值当的,朔诚这么好,应该有一个单纯善良的姑娘陪着他度过一生,而不是我。
朔诚道:“从找到你的时候起,我就知道,你那么优秀,那么漂亮,武功也那么好,一定不会是属于我的。可既然让我再一次遇见你了,我怎却么也不甘心放手。可今日,只怕是不得不放手了……”
他顿了顿,道:“卿卿,当初你前前后后救我两回,我如今,算不算是都还给你了?”
我点点头,“算,算,还清了,你再也不欠我什么了,再也不用为我做什么了,你只要好好的做你的弑神殿护法,做你的朔公子,安乐一生,这就够了!”
“那就好。”朔诚释然般轻轻一笑,“往后,我终于也不再欠你什么了。”
说着,朔诚从怀里摸出了两串玉坠子塞到我手里,“还有这个,我也一并还给你罢,或许被我痴缠这么久,你早就该烦死我了……”
看着那两串玉坠,我便想起朔诚收到这两串玉坠时既高兴又自责的小模样,他分明对这两串玉坠爱惜的很,如今却要交还给我,再配上他前面那些话,我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他这分明是在交代后事,要跟我撇清关系,安安心心地去死了!
我没接,手上却忍不住加大了力气,气恼道:“你闹了我这许久,如今就想这样一走了之吗?朔诚,你真是好没良心!”
“卿卿,”朔诚微微一叹,“没良心的分明是你啊,当初你答应我,三年以后回去找我的,可你失约了,我等了你五年,寻了你五年,念了你五年,如今,我累了。
卿卿,你若是不喜欢兄长,将来便寻一个真正爱你、疼你、惜你如命的人好好过日子,答应我,我捧在心尖尖上的人,绝不能让别人欺负了去。”
我抿了抿唇,没说话。
朔诚见我不语,转了话头:“我听说,霞云山的云是江湖一大盛景,可我还没看过呢,卿卿,霞云山的云,真的很好看吗?”
虽然我从来没有仔细看过霞云山的云,也没有好好逛过漫云城,可我还是点了点头,“好看,很好看,每年都有很多人去漫云城看云,只要天气放晴,抬头一看,就能看见江湖上最美的云霞。
等你好了,我带你去漫云城游河,带你去霞云山最高的山顶看日出日落,看朝霞晚霞,云卷云舒,好不好?”
“好,你答应要陪我的,可不能食言。”朔诚眯眼一笑,那笑容摇摇欲坠,看得我心疼,“我还想喝炎华宫的竹叶青……”
我点点头,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下来,嘴上却是不敢停,怕他听不到我的声音,真就这么去了。
“你想要什么都行,朔诚,只要你好好的,要什么我都答应你。我还知道漫云城有一条桃花溪,那里面的鳜鱼肥美鲜嫩,是我最喜欢吃的鱼,我带你去抓,然后我们自己做来吃,好不好?”
“好。”朔诚微微点了点头,眼底的光芒渐渐黯淡了下去。
我继续道:“我总是学不会跳舞,这么多年来,拿得出手的还是只有绿腰,可我听说,半夏城的夏天最是热闹,会有很多异域舞娘在街头跳舞,等你好了,你带我去看,好不好?”
朔诚没应,呼吸渐渐淡了。
我有些害怕,将朔诚揽进了怀里。
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就像那一个个我独自舔伤的夜晚一样,夜色浓稠如墨,天上疏星点点,天大地大,而我却是孤零零一个人,浑身是伤,没有人陪我,没有人疼惜我,只有无数人想方设法的取我性命,我必须努力努力再努力,才能活下去。
看着朔诚恬静的睡颜,我极力扯出一个笑容来,温声道:“你不是总说我对你太凶了吗,朔诚,别跟我闹了,往后我再也不凶你了,好不好?往后我做什么都带着你,再也不赶你走了……”
抱着朔诚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我有些恍惚,真希望他只是在跟我开玩笑,等我着急了,他就会像上次一样忽然笑着朝我说:“卿卿,你刚刚是在担心我对不对?你心里是有我的对不对?”
可他不会醒了,再也不会了,这世间也再也没有一个鲜活的少年会追着我喊卿卿,不厌其烦地盯着我看,小心翼翼地接近我……再也没有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朔诚,下辈子,你可别再遇到我了。”
第三百三十一章 顾清风出现
天渐渐亮了,天际泛起了一抹鱼肚白,疏星隐去后,几片半红不红的朝霞铺在东方,显得有些无力。
几朵浓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太阳缓缓的升起来,风也开始暖了,先前还闹喳喳的几只鸟雀不知去了哪里,周围安静得有些可怕。
周围,银叶和赤云等人早已带人过来在我身边守着了,只是,他们没有任何人出声打扰我,就连弑神殿的人也站得远远的,并不靠近。
看着怀里已经没了生息的朔诚,我第一次觉得,要杀死一个人是这么容易,也这么难。
赤云朝我走了过来,躬身道:“少主,天亮了,该回了。”
我没应他。
赤云在我面前跪了下来,继续道:“护法如今还不知下落,您不能这样一蹶不振,更要坚强一些才是。我们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对于生死,不应该早就看淡了吗?
如今朔公子去了,该早些让他入土为安才是,若他在天有灵,看见您这个样子,也会难过的。”
我扫了赤云一眼,淡淡道:“不。曾经,我也以为我看淡了,看破了,可如今我眼睁睁朔诚死在我面前,我才明白,以前我杀那么多人,下手毫不犹豫,看着那么多人死在我面前,我还能无动于衷,不过是因为他们跟我没有关系罢了。
现在我却觉得,不应该是这样,世间这么多人,凭什么死的就要是朔诚?我没办法再冷眼相看,我心里是恨的,恨君莲叶手段残忍,恨天道不公,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赤云沉默了一会儿,道:“少主,昨晚能击退陌尘殿那些人,是因为顾先生带人来支援了,您……不见见他吗?”
“顾先生?”
乍一听到这个名字,我心头一跳,连忙抬眼看他,“哪个顾先生?是顾清风吗?!”
赤云点头,“是。”
“他来了?”听到这个消息,我有些惊讶和欣喜,可回过神后,却又觉得很气愤和、不解,“他既然来了,那为什么不来救朔诚?你去,去找他过来,说我要见他!”
当时我与朔诚逃到这里,一直没有人追上来,那就说明赤云等人很快就解决完,脱身前来在我周围保护着了,那是不是意味着顾清风当时已经到了?
可那时候朔诚还活着的,他还活着的!顾清风的医术那么好,他一定有办法救朔诚的,他为什么不救?为什么不早一点来!为什么要现在才告诉我!
仿佛一切的情绪都寻到了宣泄口,我几乎想杀了顾清风,让他给朔诚陪葬。
“少主莫要激动,属下这就去。”赤云应了,连忙起身去唤顾清风。
不多时,顾清风便跟在赤云身后,走到了我面前。
他穿了一身交襟的月白色衣裳,衣摆上绣着一片秀丽的兰草,还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样子,步步生风,恍若天人。若是放在平时,我或许还会觉得赏心悦目,甚至为他痴迷片刻,可如今看见他这幅闲淡从容的样子,我险些被他气得背过气去,恨不得将他踩到地上,踩碎他那一身雍容闲淡的气度。
朔诚重伤不治,直接去了,可他倒好,却还是一副白衣翩翩,纤尘不染的谪仙样,真是好一个鬼医,好个如玉真君子啊。
我压了压怒意,克制下来,逼着自己冷静地开口:“顾先生怎会有空到此来。”
顾清风一掀衣摆,在我面前蹲下身,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平和,“得知青阳王妃去世的消息以后,我便赶过来了,谁知正好听说你来了月牙山,似乎遇到了麻烦,便带人前来支援,幸好,是赶上了,你没事就好。”
听完他的话,我心中冷了个彻底。什么叫幸好?他是没看见朔诚还躺在我怀里吗?没看见那些被陌尘殿的人杀死的炎华宫弟子吗?他是怎么得出来这个“幸好”的,究竟好在哪儿?!
心中已经巨浪滔天,可我却面上没有半分表情,只淡淡道:“顾先生是几时到的,既是专门来救我,为何却不来见我,若不是赤云说起,我只怕还不知道是您过来了。”
我知道,顾清风在江湖上也是个颇有脾性的大夫,鬼医之名虽响,他却也不是人人都治,若是昨晚是他故意不出手救朔诚,我其实也不能指责他半句。
因为罪魁祸首不是顾清风,害了朔诚的也不是顾清风,而是我。所以,没有资格怪任何人,更没有资格要求与我没有半点干系的顾清风来救他。
所以,我说的是“见我”,而不是“救他”。
顾清风沉默了片刻,没说话,可答案却是昭然若揭。我低笑一声,觉得有些讽刺,第一次觉得这种特殊的对待,其实并不让人觉得舒心——暂且把顾清风会来是归咎于担心我吧。
因为他想保全的只有我,所以不会顾及朔诚的生死,只要我活着就好,这样明目张胆地“偏爱”,真是让人受不起啊。我想了想,发现自己以前似乎也是这般偏爱阿娆的,只要她没事,其他人我便不会多看一眼,想必,阿娆当时或许就是我现在这个心情?
顾清风叹了口气,解释道:“我不是不想救他,只是他伤得太重,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回天乏术了,便是我也没有办法。你……别怪我。”
我将心头的情绪原封不动地收敛起来,只淡淡一笑,客客气气道:“顾先生说的哪里话,我的命还是您救的,我又怎么会怪您?今日先生相助之恩,炎华宫铭记在心,日后若有需要之处,定当结草衔环,涌泉相报。”
顾清风听完,好看的眉头皱了皱,似乎是想要说什么,我却不再看他了,咬牙将朔诚抱在怀里站起身来,朝赤云道:“回吧。天亮了,该回了。”
抱着朔诚坐了一个晚上,是有些累了,我可能,需要好好休息一会儿。
赤云上前一步,道:“少主,要不,把朔公子交给属下吧,您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身上还有伤,不能再操劳了。”
我低头看了一眼朔诚,他闭着眼睛,长睫在晨光中撒下一片阴翳,安静得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我放轻了声音,道:“不了,让我最后为他做点什么吧。”以前朔诚想抱我一下都是奢侈,连和我待在一起他便觉得高兴,现在他去了,我若是还不满足他一下,他该走得多么难过啊,说不定到了投生轮回时,还要念叨一句吧。
“别闹了。”顾清风起身拦在我面前,严肃道:“他已经死了,可你还活着,你身上带着伤,还中了毒,再折腾下去,身子会垮的!就把他给属下吧。”
我看了顾清风一眼,往后退了几步,淡着眉眼道:“多谢顾先生关怀,不过,这是我自己的事,便不劳先生操心了,告辞。”
说完,我便直接离开来。
赤云见我劝不动,也只得作罢,带人朝顾清风行礼拜别后,护着我往山下走去。
身后,顾林瓮声瓮气道:“公子,这华幽姑娘对你也忒客气了些,我记得你们关系不挺好的么?先头你不是还说,如今许久不见,她看见你定会惊喜非常,而你又英雄救美救她于水火之中,她更是会感激涕零,更加喜欢你,可这……怎么好像跟你预想中的情况不一样啊。”
顾清风低声骂道:“闭嘴吧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对于二人说的话,我并不在乎,对于顾清风,我也早就不在乎了。萍水相逢的缘分,早该散了,更不指望他会如何如何。我没有资格要求顾清风什么,更没有资格指责他。
朔诚很重,我的身子乏的很,抱着他有些吃力,好在下山的路并不长,又有炎卫在前面开道,很快就出了月牙山。
只是我没想到,会在山脚遇到匆匆骑马而来的青筠,我怀里还抱着朔诚,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青筠见到我们以后,立刻翻身下马,大步朝我走来。想必是先前得就得到了消息,他看起来十分镇静,走到我面前后,一言不发地伸出手,将朔诚接了过去。
那双素来带着几分勾人气息的凤眼此刻阴沉的可怕,面上也无半分笑容,我几乎要怀疑,是不是下一刻他便要拔剑砍了我,为朔诚报仇。
可我不敢躲,也没办法解释,若是青筠害死了阿娆,我也照样会杀了他的,如今换成了朔诚和我,我其实很能体会他的心情。
接过朔诚以后,青筠便准备离开。
我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了,酝酿许久,只剩下三个字:“……对不起。”
“我不怪你,这是他自己的选择。”青筠摇了摇头,声音低沉沙哑,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回吧。先回去再说。”
听他说出“不怪我”这三个字以后,我只觉得松了一口气,浑身上下都开始发沉,还来不及扯个笑容出来,便觉得手脚一阵无力,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这一刻,我想,或许就这么去了也好。
起了这个念头,又很快被我掐灭了。我若是去了,那阿娆怎么办呢?她那样娇娇弱弱的一个小姑娘,能靠自己坐稳炎华宫宫主之位吗?
迷迷糊糊之中,我似乎听见了青筠惊慌的声音,还有顾清风温软的轻叹、赤云指挥属下的低喝……
3 “获刑”CP-缘起
弑神殿建立之初,事情实在多得很,赶巧最近北疆诸事繁忙,几方势力蠢蠢欲动,兄长脱不开身,只能回去看一阵子,于是丢下一番“你长大了需要好好磨练磨练”之类的说辞,直接甩下弑神殿的所有事务,大摇大摆地回北疆去了。
实则,我只是个临时被兄长拉过来充数的罢了,就连护法的名头也是随便叫着玩儿的,根本就没有打算在这弑神殿立下什么功绩来。我十分怀疑,兄长就是自己懒,不想管事,所以故意趁机丢给我。
虽然我也不是不想帮他,可弑神殿是个江湖宗派,且正处于发展最快的时候,万事开头难,如今的许多决断都是要为以后打基础的,哪怕是一个小小的纰漏,可到了后面,便会发展成无法挽救的缺憾,我对这些事根本就是两眼一抹黑,怎么可能处理的好?
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信件和折子,我觉得自己这条小命多半要交待在这儿了。
一旁伺候的属下提醒道:“护法大人,您还是快些处理吧,这些都是急件,需要立刻批复给他们处理的,若是尊上在,这会儿都已经处理完,开始实施了。”
“……”
这谁能和他比啊!兄长自小文韬武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处理起这些事当然是轻而易举,可我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而已啊……
那属下根本就不让我有逃避的机会,若我不看,他便捧着那些折子追着我到处跑,一边追还一边念叨,说是让我为弑神殿将来想一想,为那些弟子们想一想,我烦不胜烦,最终……还是屈服了。
好不容易看了一半,门口走进来两个捧着一摞册子的人,朝我行礼道:“护法大人,这是新招收的弟子名册,请您过目。”
我不解:“新招收的弟子收了便收了,为何名册还要我看?不过是一堆名字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这……”那两个属下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意外和为难,却都默契地闭着嘴巴不肯开口。
我头疼道:“别打哑谜,有什么事直说就是了,这么吞吞吐吐的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们。”
“护法说笑了。”
其中一人躬身行了一礼,小心翼翼地道:“这招收弟子的名册可不只是登记了名字而已,还记载了他们的生平事迹、家世过往、性格人品,以及比试时的表现,每一次这些名册都会由尊上亲自过目,然后甄选出适合担任领队的人,再加以训练。
而且,我们如今势头虽盛,但根基不稳,在别人眼里就是块肥肉,多的是人惦记,尊上每次都能慧眼如炬地选出各家的探子,然后暗中除去,所以您看……”
我觉得有些可笑,“这意思就是,我得按着这些册子,分出那些有领袖才能的、能干有前途的和那些心怀鬼胎的人了?你当我是什么,查户籍的司户吗?还一个个的看一眼就知根知底,真是可笑。”
兄长明知我做不来这些,却非要丢下弑神殿这么大个担子给我,分明是故意为难我!
“可是护法,”那两个属下跪在地上,恭声道:“尊上吩咐了,近两个月,殿内大小事宜处理与他在时无异,但所有的事情都交由您来做主,这新弟子择选可是大事,您可千万不能因为一时与尊上赌气,便置之不理啊!
如今我们开设了那么多堂口,正是需要培养新弟子的时候,只要这一批弟子训练出来,便能极大地分担弟兄们手头上的事务,以便我们在半夏城站稳脚跟,手底下的势力也能抓得更稳,所以,旁的事都可以搁置,唯独这件事是重中之重,可千万不能耽搁!”
“唉,行了行了行了。”我撑着额头,无奈道:“我真的是怕了你们了,把册子放在这里,两个时辰后来取便是。”
我还就不信了,兄长能做好的事,我就做不好了,他不过长我两岁,又能比我强到哪里去,哼。
可事实上我实在是高估了自己,翻开那个册子以后,我便傻眼了,那上面写着的确实有名字,也有他们的生平事迹,可这怎么能够一眼看出他到底适不适合当一个领头人?又怎么区分出他是不是别人派来卧底的暗桩呢?
我有些后悔方才夸下海口,让他们两个时辰后来取了。
想了想,我朝一旁伺候的属下道:“前几份的弟子名单还留着么?”
属下道:“回护法,都还留着。”
我点点头,仿佛看到了希望,“那你快去把那些册子都拿过来,我先过一遍看看。”
“是。”
不一会儿,他便捧来了一摞名册,这案上的折子立刻堆积如山,都快比我高了。
“护法请看。”属下做了个请的姿势,说的话却让我想打人,“护法方才可是答应了两个时辰内批阅完的,还请您快一些。”
我咬了咬牙,扯出个十分礼貌的笑容来:“……好。”
兄长遴选出来的名单上清楚地标注了哪些是被人安插的探子,哪些适合做什么,然后分派到他们擅长的领域,我细细校对了一遍如今弑神殿所有在职弟子的名字和职位,发现大部分人都被他看得挺准,与弟子入选名册上的批注大差不差,委实是厉害。
我归纳出了一些大致的规则,然后细细分辨名册上面有用的信息是哪些,一一把可疑的人先挑出来,然后让他们派人核验一番,再根据名册上记载的那些人擅长的本事把他们归纳到不同的分阁中。
两个时辰过去了,我才好不容易完成了一半,那两个属下也不催我,就笔直笔直地站在我身边,看着我看名册。
正在我快被他们逼疯时,一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高声喊道:“护法,不好了,冥天盟派人来砸我们的堂口了!”
我一听,把笔杆一丢,怒道:“什么,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来人,跟我去教训教训他们,什么冥天盟,居然也敢欺负到我们头上来。”真是干得漂亮,简直就是我的大救星啊,来得如此及时!
“护法大人。”那个一直监督我批阅折子的属下朝前走了几步,一板一眼道:“您还有要事要处理,这种小事怎么能劳烦您去处理?自有其他人会管的。”
“不,不用!”我连忙抬手制止了他们接下来的话,道:“我身为弑神殿护法,如今弑神殿有难,自然应该身先士卒,怎么能袖手傍观呢?来人,召集人马,跟我前去支援弟兄们!”
说完,我立刻越过那个属下,朝外走去。身后传来他焦急的声音:“护法,可是您还有很多折子没处理啊!”
嘁!好不容易给我找到开溜的机会了,我又不傻,还给你在那乖乖地看折子?
听他这么说,我脚下走得更快了。
被我顺手提溜出来的一个属下战战兢兢地问道:“护法,咱们真要去给那个堂口撑场子吗?眉大人说得没错,冥天盟整天就是小打小闹,弑神殿里能去处理这点事的人多的是,何需您亲自出马?还是看折子要紧。
如果您实在不放心,我亲自带人前往还不成吗?那些事可是大事,跟弑神殿的未来有直接关系,若处理不当的话,真尊上回来要责怪我们的。”
我伸手揪住他的衣领,直接将人拖走,“行了,你也别劝了,他是兄长派来盯着我处理政务的,多说两句也就罢了,怎么连你也这么多话?让你叫的弟兄们都叫过来了么?”
他点头:“叫了,都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这可都是上一批才训练出来的弟子,比不得老人功夫好,护法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不必,就是新人才需要磨练,要多给他们机会,不然他们永远不知道自己和别人的差距有多大。走吧!”我意气风发地扛着自己的青霜剑,朝大门口走去。
弑神殿大门前,那百来个弟子已经列好队等着了。见着我们过来,便立刻抱拳行礼,“参见护法!”
我点点头,翻身上马,道:“这次冥天盟的人上门挑衅,我们一定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你们都是新弟子,待会儿行事都小心些,一般踹人家堂口这种事,带头上门的都有些本事,这柿子,还是要挑软的捏,大伙儿可都明白了?”
想必是第一次有机会出门真正跟人动手,这群人一个个的都十分亢奋,“是!全听护法吩咐!”
“护法放心,咱们虽然比不得那些高手,但是群架我们还是会打的,大不了,我们几个人聚在一起揍一个呗!”
“就是,我们绝不给您丢脸!”
“行了行了,一个个心浮气躁的,都是半桶水,连我都打不过,还想去出什么风头?”
方才被我拉出来的那属下见他们一个个闹哄哄的,忍不住喝道:“也就是护法大人肯带你们这帮鸡崽子出去,再不好好训练,以后轮到自己出去办事了,就都给我等着吃瓜落吧!”
被他这么一喊,那群人果然安分下来,即使有个别不满的,也屈服在了他的淫威之下。
“看不出来,你还挺厉害啊。”我低头看了他一眼,“你是干嘛的?叫什么名字?”
他朝我抱了抱拳,不卑不亢道:“属下赵泉拾,现任新弟子武教一职,教的正是这批人。”
“武教?”我了然一笑,“难怪他们那么怕你。行,走吧,去晚了别人该以为我们是怕了。”
“是。”赵泉拾领命,立刻让那些人整了队,小跑着跟在我后面。
后面几个不老实的家伙,边跑还边在拿着赵泉拾开玩笑:“赵头,您怎么不骑马呀?”
这一起了个头,一群人就开始管不住嘴了,纷纷调侃起赵泉拾来:“咱们这一群新丁,没资格骑马也就算了,怎么您这也没马呢?听说您的骑术可是几个武教里最好的,本来还想着今日开开眼,唉,没想到啊赵头!”
“赵头,您老胳膊老腿,跑得动吗还?实在不行跟我们说一声,我们扛你啊!”
……
见他们变着花样嘲笑赵泉拾,但赵泉拾都没理会,我道:“你跟他们感情不错?”
“回护法,还行。这些都是怀着一腔热血进弑神殿打拼的年轻人,好好培养,前途无量,属下也就难免对他们尽心些。”
我似笑非笑:“咱们做得这些事可不是什么让人称颂百年的好事,你如此费心地教他们,就不怕把人教成材了,日后成了江湖上臭名昭著的恶人,毁了你的名誉?”
就我对兄长的了解,他可绝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要他创立个什么正经宗门,教化百姓,造福一方那是不可能的,别看弑神殿现在还能得剑宗玄宗几个百年宗门一句好话,只怕不久以后,这弑神殿就会变成下一个冥天盟,受万人唾弃。
赵泉拾道:“护法说笑了,什么名誉不名誉的,他们是弑神殿的人,自然是一切听凭尊主吩咐,不管将来弑神殿是什么样子,能为尊主效力都是他们的福分。更何况,这江湖险恶,是非黑白,又岂是那么容易说得清楚的?”
若只听他前面那些话,我或许会真的以为他是个尽职尽责的前辈、上司,可这番话说出来,却是彻底暴露了他的野心。
赵泉拾在乎的,其实并不是那些新弟子的安危和前途,而是自己的利益。他算得上是这群愣头青的“恩师”,不管以后这群人里是不是有人能爬到比他更高的位置,也或多或少都会给他几分薄面,又或者,会直接成为他最忠心的拥护者。这一招,可谓是深谋远虑,走得精彩。
我轻笑一声,“你既然看得通透,能有这番见解,只怕心中的目标也不止于此吧?”
赵泉拾也不隐瞒,“是,属下进入弑神殿,为的便是权势,如今这武教一职,自然是不够的。既然护法身边如今没有贴身的人,不如,便给属下一个机会,如何?”
虽然他们不知道我和兄长的关系,但就兄长此次把大权交于我手便能看出,我的权利跟其他几位被外派的护法相比,还是要强很多的。所以,他会攀附我,也不是很让人惊讶的事。
我悠然道:“也不是我不给你这个机会,只是你知道我这个人吧,比较随性,没什么上进心,连交到我手上的权利我都不想要,你跟着我,还不如跟着俞宣沉,他可比我有手腕多了。”
赵泉拾轻笑:“护法年少,心性未定,能有这种想法很正常,这其中的道理和权势的滋味,总有一日,护法会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