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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精品马甲     我有几百斤房产证txt下载     我有几百斤房产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章 榜前梦游

    坐在树阴下的老穆,眼睛有点涩,这些日子里的劳累加上焦灼的心情,没有让他睡上一个真正的安稳觉,不知不觉,他闭上了那想睁却难以睁开的双眼,两手相扣抱住膝盖,头缓缓地垂在胸前。

    老穆独自一人走在一条向前看不到尽头的路上,两边繁花紧簇,蜂蝶群舞,让人心醉的花香,阵阵扑鼻,远处传来“哗哗哗”的流水声,声声入耳,心里很是纳闷,“这是哪里呢?难道是《西游记》中的花果山,却怎么不见‘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呢?”正疑惑间,一位白发飘逸的长者缓步向其走来,他急忙迎上去问个明白。

    “大爷,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通往逍遥境的路,前不远便可进入逍遥境,凡人来此福地,必为逍遥而来?”

    “逍遥?”老穆内心一惊,不知如何回答。

    “忘却身前身后事,一心只为逍遥游!此处虽不是天上仙境,却胜过人间福地。请随我先逛他一逛!”说毕,拉起老穆的右手就走。

    走不多远,便看到一个高大的石门牌坊,篆字书写三个大字“逍遥境”。再走近时,两边石刻一幅对联,亦是篆字书写:

    享人间荣华富贵

    游仙境畅所欲为

    那长者对老穆言:“逛只逛得,但不可言,言语必失,失则遭遣,遣则不回!”老穆半信半疑,随长者走进门来。

    跨入门内,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十分平坦的小广场,脚下青一色的花岗岩石铺筑而成,距离大门不远处是一假山,假山高二十余米,四周怪石嶙峋,环绕而上,其间花草重生,老穆认得的也只有类似冬青、月季、牡丹等几种常见的植物,其余各类鲜花异草,老穆只是看着赏心悦目,却叫不出什么名字。山顶处一青石突兀,在那稍平之处,有大篆书“怡情谷”三个字。

    顺着花岗岩路转过去,便可见一直径约丈余的半圆形平台,平台前绿意盎然,平台地面用的全是琉璃铺成,但见流云漓彩,五颜六色,晶莹剔透,光彩夺目,老穆心里不由一惊,此景只为天上有啊!老穆轻踏上那琉璃,感觉自己如同进入仙境般。他随老者行至平台边沿,但见面前峭壁直下,深不见底,让老穆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稍微定了定神,细看去,跃入眼帘的是烟雾缭绕,峰峦叠障,一条峡谷蜿蜒起伏,两边群山青翠,沟壑连绵。

    “这莫非是人间仙境?”老穆不觉诧异,“与之相连没有什么路可以走,如何进入这仙境呢?”长者看出其心思,慢语道:“请闭上眼睛,莫言语!”说闭,直视老穆,老穆稍疑惑间,已将双眼紧闭,便觉自己顷刻之间飘然而起,虽身子在移动,两耳却感觉不到一点风声,静得出奇,那清新的空气让自己神清气爽,稍倾,脚下已落在实处。

    “可以睁开眼睛了!”长者沉厚的声音再次传来,老穆微微睁开眼睛,阳光明媚,虽然看上去很是强烈,却不十分刺眼,照在脸上,觉得暖烘烘的,让人感到浑身软绵绵的舒服。脚下是细软的青草,时而伴随应时小花,这花草却不怕践踏,踩在上面,软软的,细细的,如同踩在厚实的绿丝毯上,草青味浓,扑鼻而来,清新爽脑,心情舒畅。

    环顾四周,如同再现清明上河图之盛景,道上行人全部古人装束,但对于老穆这个外来着装之人,也没有人多看上一眼,虽然游人如织,骑马者,坐轿者,乘古代车马者,图有皆有。大家彼此挥手致意,并看上去也是说笑自然,但对于老穆来讲,却是只看到大家欢笑,却听不到任何声响,安静异常,仙境自有仙境之妙。绿道交叉分支,或宽或窄,或深或浅,没有什么规律可循。每条细径的两旁,尽铺绿色,树叶间隙中透过的阳光,细的游若如丝,粗的洁白如柱,不时映在脸上,增添了些许丝丝乐趣。那不知名的行道树,叶子或阔或狭,枝杈或长或短,针叶阔叶的交换更替,无章可守,如同书中所述的原始森林。与图上唯一不同的是,这里没有店铺,没有摊位,收入眼底的是无尽的绿,低低的青草地上,灌木随处可见,高大乔木连接成林,绿意盎然。

    老穆不声不响,随长者行进在这如织的人流中,长者精于此道,让其再次闭上双眼,稍顷青草之气换得异香冲鼻,待老穆微睁双眼,依然是游人如梭,却换成了五彩斑斓的世界,被红、白、粉、蓝、黄、紫各色花包围,万朵千枝,竞相怒放,压枝欲低。白色的花簇,清纯、玉洁、无瑕,拥有冬雪的晶莹剔透,风姿绰约,素洁淡雅之态,赛过白玉一样纯洁。再看那迷人粉色,紧拥者似绣球,张开者如喇叭,向过往行人传递着温馨浪漫。紫色花儿更是喜人,集于枝头,形成花束,好似在向行人争相伸头问候。老穆看得眼花瞭乱,目不睱接,但长者飘然而行的步伐,让老穆不敢独自逗留,虽然脚步不时加快,越快越轻盈,让老穆没有丝毫困乏,紧随长者边走边赏,“这百花集中于此,并能同时竞相开放?真是仙境自有怡情处,来生必到仙境游!”

    老穆还没有来得及尽情去享受那百花之美,便又迈入丛林尽染中,这里清一色的红花紧簇,红果堆于枝头,煞是喜人,放眼望去,横看似红霞满天,纵瞧似火烧连营,在这红色的映射下,这里的阳光也变成了红色,游人看上去都很兴奋,时而轻抚红叶,时而轻倚红木,时而品尝红果,美不胜收般,喜笑颜开。

    转过一道山梁,红色渐去,古色古香,亭台楼榭,掩映在青山绿水中,再细瞧看去,波光粼粼,一望无垠,金鲤跳跃,轻舟往来,偶有大片荷叶掩映,让人想到“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诗句,阵阵荷香飘来,丝丝入肺,清心凉脑,爽滑细腻,让人不由得多吸几口这沁人心脾的荷香,细细品味这水上清爽的风景。

    老穆已忘记了烦忧,这静谧的山中仙景,已经让他迷途难返。“人间的真谛是来这世上走一遭,陶冶性情,又何必自寻烦恼,大家互不答言,岂不美哉?”老穆正想时,长者言:“景色迷心心自清,丹田纳气气难浊。”老穆听得长者说,但不明其义,稍稍略加思索,想问及什么,想到长者入门提醒,不可多言之话,未问出声来。

    “闭上眼,随我来!”长者提醒道。

    瞬间,老穆睁开眼,面前又站在一突兀的悬崖处,顿觉脑袋血往上涌,心悬于一线间,胆小者绝不敢看上半眼,猛回头,见一山洞,洞口上方狂草书有“回头是岸”四个大字。

    “长者带我来此有何用意?难道这也是逍遥的地方么?”老穆纳闷,正不知所为。长者拖了他一下,便踏进山洞,山洞里有些阴冷,丝丝寒意透骨般袭来,让老穆条件反射般打了个寒噤。老穆还没有看清山洞里的景象,便看到前方已有亮光,并不时传来车马喧嚣声。

    洞口外热闹非凡,车马人流,屋舍俨然。让老穆怎么也想不明白,背后悬崖峭壁,转过即是另一番景象,变化之快,实在是难以想象。

    与前面所去“怡情谷”不同,对于老穆来说,那是一个无声的世界,这里却是一个嘈杂的空间,鸡鸣、狗叫、马丝,声声入耳,猜拳、呐喊、欢歌,句句动心。路上来往车马不断,实是一派繁华景象。

    空间房舍楼宇独成一体,各有千秋,别致各样。这边低矮简易的房舍,掩映在高大树林之中,四周房顶全用蓑草围成,圆形的,方形的,多边形的,交替排列,独有情调。那边三层楼宇,清一色的枣红色外漆,墙面各式镂刻、彩绘、书法题字,随处可见,显示出不同凡想的豪华。从那低矮房舍前走过,浓浓酒味夹杂着肉香,让老穆食欲大开,不时做着吞咽的动作。穿过那楼宇间时,饭香、酒香、胭脂香混杂在一起,让老穆更是唾液分泌加快,欲罢不能。那楼宇里的歌声飞扬,婉转动听,虽听不出什么曲子,却让老穆如痴如醉,早已忘记了饭香的诱惑。

    正走在繁华街巷处,突然从不远处传来吵嚷声,老穆觉得很是稀奇,难道在这里还会有吵闹的么?正在猜测中,已随老者行至吵嚷的人群边,老者驻足,手捻胡须,微笑不语,老穆注意到,人群中,一位老妪正在对着跪在面前的一个青年大声叫嚷着,情绪激动,言语急促,稍倾,老妪声泪俱下。人群中不时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相互议论。

    老穆回头看了看老者沉默不语的神情,好似听得津津有味,好奇心立即让老穆没有丝毫的怠慢,站立身形,屏气侧耳,在吵嚷细听究竟。

    “你看看,就因为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连赶考的这么重要的人生大事都抛至脑后,这还叫人么?”人群中一位头戴毡帽的中年人说道。

    “让众人评评理,我这孩子还有救不?全家人省吃简用,供其读书,本想让他考个功名,将来好脱离无知之苦,过上个好日子,可他在考取功名的路上,却贪恋女人,将考取功名抛至脑后,睡到女人的安乐窝里,全家供其考取功名的银子全花在了那女人身上,到现在依然执迷不悟,他爹苦劝他不要沉缅于女人,他还辩白说什么‘这是我初恋’的混话来,现在他爹气得病倒了,而他依然留恋着女人,没有回头之意。”

    “这世间真是奇怪,世上不只我痴迷,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着了魔般,我当年也是一样,迷恋女色,不求上进,女色离我去,至今过得穷困潦倒,落得个孑然一身,形影相吊,今看此景让我幡然省悟,这世间痴迷不只我一个,难得还会有如此痴迷之人?”人群中站出一位穿破长衫的“孔乙己”,走到老妪跟前,指着自己的鼻子大声说,这“孔乙己”声如洪钟,这番话说下来,人群中没有了相互议论声,大家没有嘲笑他,反而对他的坦诚怀有一点敬意。

    稍停了停,又从人群中走出一位智者接着说:“你这孩子,父母之言,老人之言,你不可不听,这都是他们一生的教训,他们不希望这教训在你身上重演,所以才这么劝你,你也不想想,等你考取了功名,女人、轿子、房子都会一应俱有,假如与这女人有缘,到那时,不是一样可以长相守么?何苦这么早成为自己的羁绊,假如这女人拖你后腿让你求上进,她能为你带来什么呢?假如你停滞不前,到那时,你身前身后事,窘迫、烦心事会接踵而来,你是读书人,难道这点浅显的道理不懂么?”

    此番话引起了围观人群的共鸣,立即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老者没有拍掌,只是微微颔首。

    掌声停下来,人群中出现一声清甜的“唉……”长叹声,大家齐刷刷的眼神转过去,声音发自一位着白色长衫、头顶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中,一身的素白,清秀的面孔,飘逸潇洒的俊俏郎君,他向前走了几步:“我是读书人都不陌生的那篇《乐羊子妻》中的乐羊子,我虽无大才,但是当年若没有吾妻断织之言,我岂有后来的灭中山之举,故而男人当立于天地,此时回头是岸,当不愧矣!否则如再不回头,立志为家国,岂不成人前笑柄么?”

    老穆听至此,突然想到蒲老先生《聊斋志异》,其文《画皮》中所述迷上那画皮的女人的赶考书生,不是与之有异曲同工之妙么?世人都笑蒲先生UU小说的狐仙可恨,实可恨处不在狐仙,而在于这些身陷囫囵、痴迷不悟、胸无大志的书生,浪费了自己青春大好年华,难怪古人有“少壮不努力,老大徙伤悲”的哀叹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全是数落那跪在地上的年轻人,始终低着头的年轻人虽没有言语但是可以听到他微弱的抽咽声,似有所醒悟,跪在地上的年轻人突然抬起头来,老穆心头猛地一震:“这,这似曾在哪里见过一样,但又说不出、记不上在哪里见过了!”那年轻人上双膝向前趋了半步,拉住老妪的双手,痛哭流涕起来,哽咽着说:“都是孩儿的错,孩儿知错了,我一定痛改前非,完成自己的学业!”说完,稍挪了双膝,朝围观的众人嗑了个头,嘴里念叨着:“谢谢邻里乡亲,谢谢往来过客给俺指点迷津!”

    老者轻轻点了点头,拉起老穆继续向前走去。隐隐听到锣鼓声,老穆从鼓点来判断,是喜庆的锣鼓,伴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锣鼓声也愈来愈大,瞬间鼓乐宣天,很快便看到四个人抬着大鼓,一排人抱着各自的乐器,锣鼓声过后,后面的乐手们便吹打起来,好不热闹,乐队后有三个骑马着新装的人紧随,一个高头大黑马在前,两个骑红马者随后,十几顶红轿子一字排开,每顶轿由四个壮实的汉子抬着,其中几个轿子两边还站着随行的婆娘,威风八面,道上行人皆向路边分开让行。老穆见状,也欲随路人让至路边观瞧,然而对于长者而言却视而不见般,继续前行不止,老穆又不得不紧随其后,听人群中一人低声对旁边人嘀咕:“那是高衙内,正在去接娶林家娘子。前几天刚娶了王家小姐,可昨天又看上了林家娘子,也不知林家那男人如何处理了,今天就搬出这个阵势,去迎娶呢?”

    “这迎娶新娘的在影视上见的只是一顶轿子即可,为何抬出这么多轿子呢?也许这显示出主家的威风!”老穆想着,也不敢与路人搭话,默默地跟在轿子后,在人前走过。

    突然从人群中钻出一个持枪之人,挺枪直奔那骑高头黑马之人,口中大叫:“我劝你回头是岸,你听不进,今天让我来个穿心枪,看你身子进也不进!”说时迟那时快,枪头正中那骑黑马之人的心窝,一股鲜血涌了出来,老者好似没有看到一般,但是对于老穆来说,还是头一次见到,不禁惊出一身冷汗,随后但见枪头拔出,血喷如注,溅到老穆的脸上,老穆“啊”地一声尖叫,身子前倾,向前一裁,醒了过来。

    老穆这一惊醒来,嘴里还在念叨“回头是岸”四个字,梦境已被吓得记不上半句,只感到脸上身上的衣襟已经湿透,两腿有点发麻,两只扣着的手有点发胀,他慢慢将两手倒扣,向前做出两下推举的动作,继而腾出右手,揉了揉眼睛,擦了擦嘴角流出的酸水,抬左腕看了看手表,已是九时三刻,距发榜还有一刻钟。老穆站起身来,伸了伸有点酸的腰身,接着打了两个哈欠,转了转有点发紧的脖颈,这才注意到文廊前的人围聚得多起来。

第五章 人外有人

    刚才的小憩,让老穆精神倍增了许多,站起身环顾了一下四周,虽然来看榜的人不算少,却未从人群里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偶有三两个人齐聚在廊下低声说着什么,大多数的学生家长与老师,都独自站在那里,不时向位于文廊东南方向的办公室投去祈盼的眼神。

    文廊下,有两位学校工作人员用扫帚清理着贴榜处的尘埃,做着张榜前的准备工作。看榜的人群缓缓地向文廊下集中,老穆也将自行车落了锁,步入人群,站到了队伍的前面。两位清理卫生的工作人员已开始将两张大红纸仔细的展开,并顺利地贴在了文廊墙上。

    人群中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那两张大红纸,榜上除了名字外,在名字前都列举上了相对应的准考证号,很显然,准考证号是按顺序排列的,只要有准考证号,查阅起来非常方便。但此时的看榜的人群,却不敢有丝毫马虎,每一行每一列都没有放过,看的认真程度甚至超过了查阅字典时找的生僻字一样仔细,更有甚者,逐个名字念出声来,那场景紧张而激动,查找到自己想看到的名字时,不时有人不言自语:“好,考上就好!”然后面露喜色地离去,没有查到自己要找的名字时,便会听到长长的唉叹声,随后面无表情地离开。老穆发挥了其快速阅读的本能,通过准考证号很快找到了那个熟悉的“245”考号,那是穆珍的考号,自然后面也是儿子的名字,他感到一阵轻松,眼睛稍有些湿润,这些天来,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声喊道:“我要查分,我的学生分数指定有问题!”随之,又有几个人同时附和。

    “查分!”老穆心里一动,“儿子考了多少分,分数线又是多少,这榜上没有,查分,跟着他们一起去查查,看看儿子在榜上的名次!”

    “该查,应该查一下分!”老穆肯定的语的气附和道。

    老穆刚说完,感觉肩膀被人重重地拍了下,老穆急忙回头。

    “刘文静,你也来看榜,怎么?你孩子也来考初中?”老穆对面前拍自己肩膀的男子高兴地问道。

    “老同学,如果你不说话,还真没有注意到你!我的孩子大的上初二了,小的还在上小学三年级,我来为自己的学生看的榜。”被老穆称为刘文静的同学神采飞扬地说。

    “考上了吗?”老穆有点急切地问。

    “榜上有名。”刘文静面露喜色回应道。

    刚才人群中叫嚷“查分”的中年人挥了挥手:“谁愿意跟着去查分,一起去查!”

    说着走出人群,身后跟着几个人一起走向文廊不远处的办公室。

    老穆轻轻地拉了一下刘文静的手:“我们也跟着一起去查查!”

    刘文静会意,两人快步跟上查分的队伍。

    两人还没有来得及寒喧几句,便跟着查分队伍进了学校办公室,两间办公室的空间,让查分的队伍挤得站无立脚之地。

    “你们有什么事?”办公室一位老师有点诧异地问。

    “我们对于榜上的名单有异议,想查我们考生的分数!”依然是刚才叫嚷“查分”的中年人直接了当地回答。

    “查分数,可以,但是这么多人也不太方便,这样,你们稍在外等一下,我向领导申请一下,将分数张贴出去,如何?”刚才问话的老师不紧不慢地说。

    “可以。”人群中有几个人当即表示出赞同。

    “那请你们先在外面等一下!我这就去问!”说着,那位老师向门外伸了一下手。

    挤入办公室的人群慢慢向外分流,老穆此时拉着刘文静出了办公室,回到廊前的树阴下。

    “你现在也在学校教书?”老穆有点疑惑地问。

    老穆的这位同学,当年在班里学习成绩与老穆不差上下,也是当年老师最看好的同学,只是因为当时家里兄弟多,家里的经济条件不允许,所以高中没有上完就回家帮家里人务农了。刘文静的家位于县城的东南方向,而老穆的家位于县城的西北方向,虽然在同一县城,两地相距甚远,加之交通与通信工具不便,他们班上的同学,彼此联系的很少。

    “我都教了快二十年了!当年回到家没过多久,队里就让我到学校代课,屈指算来,也有二十个年头了!”刘文静很认真地说。

    “你呢?还没有问你来看榜,是为自己孩子吗?”

    听到老同学的问这话,老穆突然觉得脸上很有光彩起来,肯定的语气回答:“对!”

    “孩子考上了吗?”刘文静试探地问。

    “考上了!”老穆很轻松地回答。

    “那来看成绩做什么?”刘文静有点吃惊。

    “只想知道成绩如何?”老穆猜想儿子的成绩应当考得不错,所以有点自豪地讲。

    “我是来替我的学生看榜的,我教了二十年的书,还没有碰到这么优秀的学生,所以推荐他来这里考的初中,他的父母都没有任何文化,就是扫盲时,才能认识自己的名字的人。但是人家孩子却是无师自通的小孩。将来一定能成大器!”很显然,刘文静对于自己的这位学生大加赞赏。

    “还真的是天才?”老穆有点羡慕地问。

    “那可不是,真是个天才,我们一个村,这孩子家里的情况我很清楚,祖上三代没有读过书的,上学前,也没有人教他看书识字,但是入了学后,学习能力很强,一教就会,有时老师还没有讲的,他都自己掌握了,他生在农家,如果和在城市书香门第,估计都要跳级了。”刘文静说起这个自己的学生来,真的是眉飞色舞,表现得很是兴奋。

    “这学生叫什么名字?”老穆听到优秀的学生,顿时来了兴趣。

    “刘冠群,这名字是他上学后我给起的,上学时还没有大号,在村里大家都叫他臭蛋!”刘文静对自己起的这名字很自信,又接着说道:“这小孩上学前没有名字,但是却公认的聪明,上学时,没有名字,老师们商量为他起个名字,我觉得这么聪明的孩子,将来一定技冠超群,于是便送他这个名字!”

    “这名字好,有魄力!”老穆伸出大拇指说道。

    “这会子光说我这学生来着,你现在做什么来着?”刘文静叉开话题问道。

    “与你一样,在学校教书,比你入校晚,但现在算来也教了近十五年了!”老穆淡淡地回答。

    “咱们是同行!自然也能说到一起,这些年,你与同学有联系吗?”刘文静问道。

    “毕业后没有什么事,很少出门,哪里有联系呢?”老穆有点失落。

    “这么多年来,由于自己在农村,一来帮不上同学,二来同是农村的同学,彼此都过得紧巴巴的日子,彼此都帮不上什么忙,特别是还有三个未成年的孩子,哪有心思去同学家走动呢?”老穆说起这些话来,略显凄凉。

    “咱俩情况差不多,这么多年,我也很少与外界联系,现在我们在这里又见面了,也是缘份,以后方便的时候,多联系!”刘文静表现出一脸的无奈,倍有同感地说。

    两人正言语间,看到刚才贴榜的老师拿着几张稿纸向文廊下走去,他俩同时意识到,应刚才看榜的要求,考试分数可能马上张贴出来了。两人不约而同地走到文廊前,同时抬腿上了文廊下的台阶,挤在了那刚贴上去的几张稿纸前。

    果不其然,正是考试分数单,这次分数单不是按考号编排的,而是按分数从高到低排列的,总成绩第一名,正是刘文静的学生刘冠群,与总分仅一分之差而稳列第一,远远超过第二名二十分,再往下看,老穆很快找到穆珍的名字,比第一名低二十五分,加上重复并列的学生,总排名十二名。对于这个名次,老穆总体上感觉还是十分满意的,平时老穆最关注的是穆珍的语文与数学的学习,对于地理等小科目的学习并没有给予关注,所以真正与别人拉开距离的分数应当在这六十分的小科目上。

    刘文静对于自己学生的表现显然更是觉得自己脸上有光彩,然这对于老穆来说,刘冠群的名字已经刻入脑海,他知道,儿子极有可能与之成为同学,有这样的同学,也是一种莫大的鼓励。

    看完成绩,二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你那学生真的是天才,超出第二名那么多,真如你起的名字一样,真的是技冠群雄。”老穆又在刘文静面关赞扬了一番。

    “你儿子考了多少?”刘文静看着老穆赞赏的表情,情不自禁地问道。

    “我刚才算了一下,比你的学生少考了二十五分,总的名次还不错的,整体排名十二名,平时我忽视了孩子的小科目的学习,所以失分的原因也在这些小科目上,所以有点顾此失彼了!”老穆显得一脸的茫然。

    刘文静看到老穆表情的转换,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笑着回应道:“你看,这仅是小学的学习,不能代表中学的学习,更不能代表以后的水平,这仅代表小学的水平,这成绩已经成为过去,对于孩子们来说,万里长征才抬起一只脚,真正的能否拉开距离的还在后面!”

    老穆点了点头,笑了笑:“那倒是,这才是开始!”

    “家里农忙还没有忙完,今天我是应学生家长的请求,来帮着看分数,学生家长帮我在家忙农活,不能让人家等急了,我得赶紧回去报喜去!以后我们还有机会说话!”说着伸出手,老穆急忙也伸出手,接住刘文静的手,握在了一起。

    “行,我也该回去了,我们有的是机会!”说完,两人松开了手,分头推上自己的自行车,一起骑车出了学校大门。

    看到儿子考的成绩,老穆打心里高兴,与刘冠群的成绩比起来,差了一些,但是穆珍总体水平,还是蛮不错的,老穆心里敞亮起来,“儿子的成绩在全县最低是排十二名,如果再好点差不多在前十名,看来儿子真的很争气!”老穆想到这里,抬头看了看太阳,略显得有点刺眼,却是那样可亲。

    “抓紧时间回家,将这个好消息尽快告诉儿子与家人,免得让儿子焦急。”老穆想着,不由得加快了骑车的速度。平常两个小时的路程,今天却用了不到一小时就已骑到了离家几里路的湖滨公社驻地,他突然想到,应该去买点肉下锅,一来为儿子升学表示祝贺,也为最近一些日子夏忙补充些体力,于是他走进那刚建了不久的农贸市场,远远看到卖肉的张三,离着还有几米远,便急匆匆地打招呼:“张老弟,请给我切一斤精肉!”

    这卖肉的张三是十里八乡的名人,他原来是公社食品厂的肉食销售员,后来食品厂承包,这家伙凭着灵光的大脑,自己承包下来,并且将肉摊放摆在了这新建的农贸市里,就他那脑袋,真不是一般的好记性,他不仅与这十里八乡的人混得熟,而且对于各家的吃肉的特点,东家吃肉多,西家吃肉少,可都在他的大脑里装着,甚至于说谁家爱吃哪个部位的肉,他都能说得一清二楚。今天见老穆来买肉,感觉有点意外,虽然经常与老穆打招呼,但是不到年节很少见这位老穆来光顾他的肉摊。

    “老穆哥,今天一定有什么喜事或是有什么贵客登门!”张三笑嘻嘻的热情问道。

    “还真别说,让你猜对了,哥家里真的有点喜事,儿子考上了县里的中学,哥为儿子庆祝一下!”老穆毫不掩饰地说。

    “您瞧好!”张三说着,轻松地舞动他手中的尖刀,对着猪后腿处的元宝肉就是一刀切下,不多不少,一斤整,这个刀功还真不是一时半会能练出来的。

    此时张三的这个动作,老穆看着如同一个练武之人做的一套动作一样,行如流水,完美无缺。

    老穆付了钱,与张三道了个别,又继续骑上回家的路。不到十分分钟,临近村口的老穆远远看到穆珍在路边向他驶来的方向张望,老穆又紧蹬了几下,还未骑到儿子面前,便对着儿子像个孩子似的喊道:“考上了!”。

    穆珍听到老穆的叫喊,眼泪顿时充盈了双眼,那眼泪说不出是激动,还是久久憋在心里的委屈,好像山洪爆发般,喷涌而出。

    老穆下了车,看着儿子挂满泪珠的脸颊,双眼发热,强忍住眼泪,没有流出来,一手扶着车把,一手拉住房儿子的手,一道进了院门,对正在厨屋做饭的秀花喊道:“今天我割了块肉,改善一下,也算为儿子庆祝一下!”老穆停放好车子,从自行车车把上将包摘下来送进了厨屋,一家人高兴不提。

第六章 婚姻之变

    第六章

    三夏的号角虽然还没有停下来,但对于老穆一家人来说,儿子升学的喜讯,无疑给这个家庭的干劲带来莫大的动力,每天忙完农活的老穆身累心不累,总是觉得自己干什么累活都是值得的。

    三夏大忙已近尾声,家里劳力多的都已经忙种完毕,吃完早饭下地的老穆望着还未种上的田地,估计还要两天才能收工。老穆心里想着,也不知姐姐家忙得什么样了?她忙完一定会来帮自己的。边想着心事边低头忙着农活的老穆抬头擦了擦汗,忽然看到地头上站了七八个人,都是本村的乡邻,老穆愣住了,还没有来得急打招呼,几个人纷纷跳过路边小沟,站到了自己的整好的田地间。

    “你们这是都忙完,来帮…来帮我忙的。”不知是当时的心情的激动,还是没有思想准备,老穆说话语无伦次起来。

    “老穆哥,我们这几天早就商量好,自家忙完了,就来帮你忙的!”说话的是比老穆小两岁的同族弟弟穆厚仁。

    “看,这又累你们了!”老穆从心里感激这群乡亲。

    “你太客气了,我们同在一个村,我们不帮还有谁来帮?一年的庄稼,不能误了种的节气。”快言快语的王浩然媳妇接话道。

    “中午让老穆去集上买些菜,到家里喝几杯!”秀花觉得大家这么热的天来帮忙,让大家中午吃个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天这么热,不用让你忙了,中午各回各的家吃就行!”

    老穆不好再说什么,大家按部就班地在地里忙活开了。

    真是展示了人多力量大,有这群人的帮助,本来至少还要老穆两天才能忙完的活计,不到两个小时,早上还是一片未裁种的空地已变得绿意盎然起来,让老穆两口子很是感动。老穆让几个帮忙的人到自己家里喝口水歇歇,他们几个客气了几句,便各自回了自己的家。

    回到家的老穆,没有来得及洗把脸,便骑车赶到公社驻地的集市,购买了各类菜品,拎回家安排秀花娘俩尽快准备午饭。老穆忙着挨家去请帮忙的邻里来家吃饭,大家纷纷表示:“邻里乡亲的,帮忙是应该的,怎么好意思去吃饭给你添麻烦呢?”

    只身一人回家的老穆虽然没有请到吃饭的客,心里却暖烘烘的,这种邻里的相帮是无价的,邻里的和睦是最珍贵的,这让他想起自己年轻时,东家吃饭,西家给衣的时代,虽然那时各家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大家都没有忘记他的存在,特别是姐姐出嫁的那些日子里,从学校放假回到自己一个人的家里,他从没有自己动过锅灶,总会有邻里叫他去吃饭,这种邻里难以割舍的感情,赛过冬天里的太阳给予的温暖。特别是自己结婚时盖的那三间房子,老支书王大爷一声招呼,全村立时就来了十几个壮劳力,帮着备土、拉料的场景至今依然历历在目,心存感激之余,老穆与自己的教学联系起来,小王庄缺少的不是这种友善的美德,不缺的是这种互助精神,村里缺少的是知识,缺少的是文化,学校虽然已建校几十年,但是学有所成者离开了村庄,没有回来,留在村庄里的这些有着传统美德却依然过着清贫日子的乡邻们,需要走出去,他们子孙后代更需要走出去,去看看外面精彩的世界,作为世代耕种的农民,要想真正走出乡村,去开拓新生活,首当其冲的就是知识,用知识武装自己,才有获得走出去看世界的机会。离开了知识,一切将无从谈起,没有知识,又怎么能走出这个小圈子,改变自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获得知识的渠道虽然有多种,但是就当前看,最重要的渠道就是教育,离不开办学。村里的学校,是孩子们步入精彩世界的希望,也是村里所有人走出去看世界的希望,为了让村里更多的人能够走出去,当尽自己心力教育村里的孩子们好好学习知识,鼓励他们获取更多的文化,让更多的子孙后代走出小王庄,去体验更加丰富多彩的生活,只有如此,才能对得起村民给自己的支持与帮助。老穆想到这里,步子更加坚定有力,他突然觉得他所从事的工作是全村最伟大、最崇高的事业。

    回到家看到秀花准备的一桌好菜,说是一桌好菜,其实就是一大盆茄子炖鸡,外加几盘青菜而已。老穆对着秀花无奈地摇了摇头:“大家都说帮忙是应该的,没有必要请客吃饭添麻烦,都请不来,我也没有办法!”

    秀花没有说什么,只是笑,从她的笑容里,不难看出那是发自内心的笑,那是甜到心底的笑,对于大家的互帮互助,也只能以笑表达。

    当老穆一家正沉浸在村里互帮互助的幸福中时,离小王庄十里之外的刘村,老穆姑的家里,却发生着一件不同寻常的事。

    刚做好午饭的老穆姑正在院里准备着维护自家的农具,院里突然站定了三位不速之客。一个年长的妇女,看上去有五十多岁,身高一米六五以上,圆脸浓眉大眼,微胖,头梳得很整齐,在脑后部挽了个髻子,上身穿蓝色衬褂,下身着蓝色粗布裤子,脚上是自己做的黑布鞋。那男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身高至少一米八,留着小平头,与年长的妇女长得有点像,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是娘俩,小伙子皮肤很白,高高的鼻梁,眼睛炯炯有神,显得精神干炼,配上那件白色的短袖衬衣,浅蓝色的裤子,脚下那擦得发亮的皮鞋,足以说明,不是一位普通的老百姓。最惹人注目的还是那位身着白色的确良衬褂,深绿色裤子,粉红色凉鞋,身高约一米七左右的姑娘,人长得与那娘俩确有些不同,瓜子脸,细柳眉,丹凤眼,再配上那樱桃小口,就这身高及长相,站在哪里,都会引来别人的关注。

    老穆姑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位年轻的女子便对着老穆姑质问起来:“你儿子提出分手,你倒底管与不管?”

    老穆姑被问得不知如何回答,直瞪着那位姑娘,没来得及发话,那位姑娘继续絮叨:“他当年怎么说的,让我等他三年,这三年,我给他织毛衣,送他学费,可是现在却说不同意了,你们还有良心没有?”

    问话的这位姑娘是老穆姑未过门的儿媳惠芹,老穆姑一听就明白了,看这架势,一定是因为儿子这几天想辞婚而来闹架的。

    老穆姑一句话没有说,急忙叫过正在啃馒头的大女儿魏红,在耳边嘀咕了两句,然后便对惠芹说道:“不知你们来的意思,事情我还不清楚,怎么就不同意了呢?坐下来细说一下,然后再作理会。”

    “说什么说,你们让我说了吗?”惠芹得理不饶人地继续质问。

    “怎么不让你说,再说了,我们两家也有媒人,这事先找媒人问问,问清了再来嚷也不迟哟!不然要媒人有什么用?”

    “媒人也是你们的人,我找媒人不如直接找你们说理呢?”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在院里理论,院里的叫嚷声立即引来村里左邻右舍围上来观瞧。离得近的,有端着碗往嘴里扒着饭的,离得远的,有拿着馒头啃着大葱的,还有提着水杯来看热闹的,不到一只烟的功夫,老穆姑家的院里便站满了人。

    老穆姑本来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说起话来条理清晰,快言快语,惠芹虽然年轻,也是能说会道,很能说得出话来。

    “大家评评理,当时她说怕自己的儿子说不上媳妇,才托我表姐说的这个媒,后来儿子考上学时,还对我讲,这婚姻不会因他考上学反悔,每次回家必先到我家去坐坐,这几年里,我们家没少支持他,缺钱,我给他寄过去,缺衣,我给他做,而如今三年了,你儿子将要毕业了,却提出要与俺分手,他这叫有良心吗?”惠芹打着手势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显出十分气愤地站在那里。

    “俗话说‘儿大不由爷’,儿子大了,当母亲也说不了,这事情总要有个来拢去脉,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你闹将来,这样对大家都没有什么好处!你说是不是啊?”

    惠芹妈见这未来亲家母也不知什么实情,也就没有答话,任凭女儿与其理论。

    也许在村里人看来,这是一家人的事,别人插不上什么话,所以站着观看的人群里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家听着惠芹的演说,看着她那生气的样子,感觉更有几分妩媚,如同看大戏一样的享受。

    话分两头,再说魏红出了家门,到邻居家借了辆自行车,便出了村头,直接到了小王庄老穆家里。虽然天气有点热,但是魏红一刻也不敢怠慢,所以路上骑行得格外快,碰到熟人与她打招呼,她也顾不上答上半句,刚进老穆的院门,便大声喊起来,“表哥,出大事了!”

    正在吃饭的老穆即刻放下手中的碗筷,快速来到堂屋门口,“这么急,什么大事?”

    “快去我们家看看吧,边走边说,把表嫂也带上吧!”魏红看一眼在屋内站着的表嫂说道。

    “她吃过饭还要去杨柳村接穆宝,我随你去就行!”老穆不清楚有什么事,觉得让妻子去也不是什么事,自己先去看看再说,所以给妻找了个台阶,说着推上院里的自行车,与魏红一道向刘村骑去。

    “什么事,快说来听听!”老穆刚出院门,便问道。

    “我们正在吃饭,惠芹带着她妈与她哥进了我们家就嚷,说是我哥要退婚,所以妈就让我来找你了,现正在家里嚷着呢!”魏红有点气喘地说道。

    “是老表要退还是姑的意思?”

    “具体我也不知道,估计是我哥的意思,我妈也许知道的!”

    “让你来时,我姑没有说别的吗?”

    “没有,只说让我找你去看看!”

    “那好。”说完二人一路无话,也就十来分钟,二人到了刘村的村口,看到几个人在村口嘀咕,二人下了车子。

    “这事愿不得人家女方,有了个铁饭碗,就看不上咱这泥腿子了!”

    “那可不是咋的,这女的真的是万里挑一,论个有个,论长相也很俊,想再找个这样的,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大安长得也行,再看那女方的哥哥,也不是吃农家饭的,可以称得上是门当户对了!”

    一个看到魏红过来的长者对其他说话的人努了一下嘴,那说话者扭头看见走到背后的魏红,没有再言语,其实这话恰被魏红与老穆听了去。

    魏红装作没有听到,与众人打了个招呼,便急匆匆走进自家院门,院里挤了不少人,见到魏红回来,主动让出一个道。

    “表姨,进屋里说,站在这里不合适啊!大家都亲戚礼道的!”进院的老穆首先与那来的中年妇女打了个招呼。这中年妇女是秀花的表姨,惠芹便是秀花的姨妹妹,前几年,老穆姑托秀花给自己儿子介绍对象时,秀花才将姨妹妹介绍给了这老穆的表弟。

    “你来了,你当媒人也该说个公道话!可不能偏心眼儿!”惠芹妈小声叮嘱道。

    惠芹见表姐夫来了,本来还要讲的,突然停住了,直瞪着老穆,让老穆扫了她一眼,再不敢与她对眼,直接让着大家进屋里商量。惠芹哥递上一支烟给老穆,老穆接过烟,拉着惠芹哥的手说道:“大兄弟也来了,快,快进屋说话,在外让人看笑话!”

    惠芹哥从来便没有说一句话,这时看了看妹子,然后说:“进屋吧!在外也不是解决事情的地方!”

    说着,便随老穆进了屋里,老穆姑简单收拾了碗筷,便拿杯子倒上了水,让大家坐下说。

    “这事闹也不是个办法,等我问明白了,我再给你回话,好不?”老穆试探地对表姨道。

    “再说这亲戚重要,一旦成了亲,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现在这样闹除了让人家笑话,对谁都没有好处,你们说呢?”

    惠芹哥接口道:“我来时,只听妹妹说接到大安的一封信,说是提到要分手,妹妹这性格哪能忍住这口气,这不让我与妈一起来这里说说,具体的情况,我们也不太清楚,这要姐夫好好劝劝你那表弟,不要太自作主张了!”

    “好好,我问好了,然后再与你们通个信,到那时,你们直接找他本人闹去!”老穆这句本来是想安慰的话,引来了惠芹的气,“这可是你说的,如果处理不好,到时我会闹到学校去,让大家都知道他是个负心贼!”惠芹说到最后一个贼字,还故意加重了语气,显得真如同一个贼似的。

    老穆没有接话,环顾了一下屋内的人,沉默了半分钟,老穆觉得自己表弟什么意思,自己也不明白,凡事必有因,不知因果,在这里也不能表态不是。于是为了打破这疆局,讨好似地对表姨说道:“你们还没有吃饭吧,在家不方便,咱们到公社饭店吃点便饭,边吃边说,一来絮叨絮叨来龙去脉,二来商量商量解决的办法。”说完站起身,老穆说的这些话一来缓和紧张的气氛,二来也给大家一个台阶,屋内所有在场的人都明白,继续这样闹下去,恐怕也闹不出什么结果,搞不好这婚姻立即泡了汤,所以听到老穆的话,大家也都十分认可,于是也随着站起来,一起走到屋外,院里的人也许觉得没有可看的笑话,自动离开了许多,只有几个好事的娘们在那里不时往屋里瞅,此时看大家起身出了屋门,也都随之散去。

    老穆姑叫过魏红,悄悄塞给他两张十元的钞票,“随你表哥去,免得让他破费!”

    五人骑车来到公社饭店,点了四个小菜,要了十个馒头,老穆与魏红因为在家吃了些,只是礼节性地陪着吃。

    餐桌上大家各想心事,只是表面上客套了几句,便安静地吃饭,吃完后,惠芹妈拉住老穆的手:“外甥女婿,咱们是亲戚,我有几句话得提醒你,你那老表做得不对,改正了还是好亲戚,如果不改,那就是仇人!”这话虽然不多,但重量却不轻,老穆知道这老太太的脾气,没有言语,只是略微点了点头,算是同意老人家的话。

    老穆回到家后,将刚才的事情告知秀花,秀花一听就急了道:“这怎么行,如果不同意,当时不同意这婚事也就罢了,人家等三年了再来反悔,他抱着铁饭碗好找老婆,那表妹妹还要顾及个名声,这事如果这样,早知道不介绍,也免得我们跟着里外不落人!”

    “何尝不是,咱姑娘还不知道此事,看来事情出在老表身上,有必要当面与他说说才行,我给你表姨说搞清楚了给他回话呢,所以回来跟你商量,真要退了,还要你去跑一趟才行。”

    “那哪里成,这事不成让我去丢这个人不中,一定得说服老表,不然我们两个在里面真的两边不落好,最后还得罪了亲戚,将来我走个亲戚,成了众人嫌了!想法让你表弟回心转意才是个正事!这事你先去与姑商量一下,看看姑的意思再说。”

    老穆前后仔细想了一下:“这表弟当年也是一表人才,所以高中毕业被推荐到公社干了通讯员,当年说这媒时,他也是很乐意的,并且这姨妹妹长得也是四邻八乡里的一枝花,谁见了谁喜欢的人,所以两人当年一眼就对上了。就是后来恢复高考,表弟金榜提名时,也是念念不忘,专门到家里来,当时老婆跟他开玩笑提及抱上了铁饭碗不会就看不上泥腿子了吧,表弟还一再表示不会,特别提到婚事也不会推掉的,并且这两年在大学读书,表弟一直是班里的班长,从未提到退婚的事,每年节庆,只要有机会,表弟总会去表姨家坐客,说明表弟与表妹还是有感情的,如果现在提出来退婚,必然是事出有因,这事一定要当面去问表弟,如果有可能,绝不能让其退婚,除非表弟铁了心,一点商量的余地没有,那只能是听天由命,任由表妹去闹!”

    老穆这样想了一圈,长叹了声,然后起身骑车去了刘村。

    老穆姑正在院里收拾东西,老穆进了院子,叫了声“姑娘”,其姑停下活计,扭头与其答话:“进屋里说话!小红,给你表哥倒上水!”

    老穆边进屋边问道:“姑夫什么时候回来啊?”

    “忙前就给他发信,说是矿上忙得脱不开身,尽管今年刚实行责任制,看来也不可能指望他回来帮家里了。”

    “那你不用太紧张,大家忙完,都会帮你的!”老穆说了句宽慰的话。

    老穆与姑一起进到屋里,坐下来,老穆开始问及上午的事。

    “上午的事,你知道不?”老穆看着姑娘的脸问道。

    “起初,我真的不清楚倒底是怎么回事,惠芹说了一通,我才明白,昨天她接了大安一封信,信上提及要与她分手的话来,所以今天就闹到家里来了,这事大安也从没有对我讲过,所以今天我一年来头不对,就让小红去叫了你来,毕竟你们还是亲戚啊!”

    “那倒是,只是一定要搞清楚,不然如何让我给那边回话?”老穆肯定地说。

    “正好借农忙,看能不能让他请两天假回来!你给他发个电报看他能来不?”老穆双手放在膝上,看了看门外正在扯线的女儿说道:“小红,一会跟你表哥去公社给你哥发个电报。”小红答应着,便从偏房里推出那辆“老长征”。

    “那不停了,姑娘,我现在就去拍电报!”

    老穆姑站起身,拉开抽屉拿出写在纸上的电话号码,让老穆抄在了一个烟盒纸上,遂走出屋门,随魏红出了家门直奔公社驻地邮电局。

    路上老穆思索着,“现在给表弟发电报,如果说是农忙指定不会请假回来,除非说有急事,否则学校不会让他回来,那电报就写‘家有急事速回’!”

    老穆这样想定,到了公社驻地邮电局,就按心中拟好的电文发了出去。

    老穆回到家时,已是下午四点多,看到秀花正坐在院里发呆,穆珍正在哄着其弟在院里玩耍。

    “发什么愁?”老穆边停车子边劝慰道。

    秀花没有理他,叹了口气。

    “这事也不能全愿咱,当时大家都同意的,至于说地位变了,人也是在变的,大不了闹一场!”

    “你说得轻巧,闹一场是小事,我在亲戚面前如何抬得起头?”秀花反驳道。

    “我已给大安发了电报去,至于事情如何办,也只能见到他后才能知道,所以也不能很放在心上,毕竟不是我们说了算的事!”老穆宽慰道。

    “这倒也是!何必自寻烦恼呢?”秀花有点自言自语道。

    “此事先放一下,等见了老表面再说。”

    老穆说完,进屋里倒了水自己喝起来。

第七章 分手原委

    即将面临毕业分配的大安,正忙着做毕业前准备工作,当初入学时,因他办事精练,在初次班里选干部时,被同学推选为班长,并且两年多来班里的什么工作都走在了全校的前列,很得同学与老师的信任,也正基于此,毕业在即,他也成了班里的大忙人,他一方面听着同学们各自的需求,帮辅导员做着班级同学工作分配的排名,一方面准备自己的毕业考试。

    “大安,王老师叫你去一趟他的办公室。”同学余大个子对正在与同学商量工作分配情况的大安喊道。

    “好的!”大安一边答应,一边向教室外走去。

    因毕业在即,这两天辅导员王老师叫他商量的事情很多,大安并没有多想,便敲开了王老师的办公室。

    “你的电报,说你家中有急事!”辅导员显出一丝诧异,说着递给大安一张电报纸。

    大安接过电报瞅了一眼,眉头紧蹙一下,随即但舒展开来,“这个……”,大安欲言又止。

    王老师好似看出了什么,说道:“恰好明天是礼拜六,你上午回去处理一下,星期天赶回来。”

    “好吧!”大安看到王老师对他信任的眼神,心里充满了感激。从王老师那里出来,便寻思开了。

    “虽然电报上仅写家里有急事,现在三夏大忙,能有什么急事?几乎敢肯定地说,所谓的急事,就是自己的婚事。”这不由得联想到自己几天前写给惠芹那封信。

    “那封提到分手的信是自己想了许久才做出的决定,也是最近从工作分配与自己的前途所作的长远考虑。从长相上说,惠芹可以说是万里挑一,对得起自己,从品行来说,也无可厚非,认识这三年来,她对我的关心胜过关心她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为了给我织毛衣,总会在白天忙完农家的活计,晚上坐在灯下常常一织就是半宿,在学校的这两年里,她将积攒的钱全部给了我买书与学习用品,唯恐让自己在学校里受委屈,虽然未过门,对自己来讲,她已经成了家中的一员,她是个好姑娘,假如没有前几天夏娟对自己的表白,她是自己最贴心的人,也是最懂自己心的人!”

    大安踱步来到学校院里的假山旁,那山前水池边的石墩恰是夏娟邀他坐的石墩,当时夏娟对他说的话犹在耳畔。夏娟与惠芹比起来,那也是一位知书达理的好姑娘,但是在这两个人之间总要作出选择,对于夏娟的表白,来得确实有点突然,所以当时并没有正面回答夏娟,可总要给人家一个明确的回应,所以经过思虑再三,才下决心写给蕙芹那封信,虽然信的内容很委婉地拒绝了蕙芹,但是心里还是很愧疚于这位已经把心掏给自己的好姑娘。

    此时的大安真的想不通,自己怎么有了这段感情债,大安突然想到不知哪位同学曾提到的“人有时得相信命,违背了命那就违背了天意,违背了天意天是要惩罚人的。”这话对于此时的大安来说,太有道理了,一头是交往了三年的未婚妻,一头是同窗共读了三年书的同学,天意又在哪里呢?大安不停地扪心自问,呆呆地看着湖面正在互相追逐的两只蝴蝶,若有所思,忽然长叹了一口气,下定决心先回去再说。

    星期六一大早,大安便坐上了回家的客车,从省城到家虽然仅有二百来里地,等车、转车、再等车、再转车,这一路上折腾,加上似火骄阳的烤晒,衣衫早已被汗液浸湿了一大片,尽管如此,大安却没有片刻休息,对于电报上提到的急事,他虽然猜出了十之**。假如真是自己的婚事,回到家的那一刻,就必须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明确表个态。

    客车徐徐驶进公社车站时,大安透过车窗看到魏红正站在车站候车室大门口,眼睛不时向驶进站车辆张望,大安急忙将手伸出车窗向魏红挥了几下,魏红急忙跑过去,推起停在不远处的自行车,跟着车辆进了车站。

    “我都等了你快一个小时了!”魏红对刚下车的大安娇嗔地埋怨道。

    “你知道车来的点,每天就两班,下午的一班就是这个点,你来得再早也没有用的?”大安好似有点批评的口气说道。

    “还不问问你自己,要不是大家等得急,我还能来这么早么?”魏红还来那么早做什么?来早了不领情?”魏红瞪了一眼站在面前的哥哥。

    “快,快上车,你带着我,大家都在家里等你呢?”魏红催促道。

    大安没有回应,接过妹妹手中的车把,便上了车。

    “家里有什么急事,快说说!”大安等妹妹上了车问道。

    “就是你的婚事,那边说是你要退婚,人家找上门来了,所以才给你发电报,回来处理!因为这事,家里人都急坏了!你回到家就知道了!”魏红实在说不清,所以最后将问题都推到家里人身上,自己也不愿再多解释。

    大安明白,解铃还需系铃人,大家让他来的目的就是来解开这里面疙瘩的。

    兄妹俩回到家已是下午三点多,对于他的到来,让忙完三夏即将安静的村子立时又沸腾起来,街头巷议的话题几乎没有一个不与回来的大安有关联。

    刚迈进家门的大安,看到老穆站在院里望着天空发呆。

    “表哥在啊!”大安向站在院里的表哥打了个招呼。

    “回来了!在这等你半天了!还怕你不回来呢?”老穆应道。

    “家里有事怎么会不回来呢?”大安边说边直接进了屋,老穆也跟着进了屋。

    “娘,让我回来,是不是婚姻的事?”大安对坐在屋内按板一则的母亲问道。

    “你还知道婚姻?你怎么对惠芹说的?人家哪里对不起你?如果要是不愿意,早提分手,到这份上,再提,你让大家怎么能想得通?这让人家闹到家里来,你觉得好看啊?”老穆姑连珠炮似的发问,让大安不知从何说起。

    老穆看姑娘说出这么一通话,自己原来想说表弟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默默地看着表弟端起按板上的水杯一饮而尽,然后随老穆一起坐在了案板的另一侧。

    “这件事我想从头说起,让你们也给我参谋一下!”大安打开了他的话匣子。

    “就在十天前,我们班上有个叫夏娟的女同学对我说想将我留在省城,将来想让成为她家中的一员,她父亲是我们省城公安的元老级人物,可以帮我解决未来的组织关系。我当时听了并未动心,所以没有当即表态,只是说让我想想。”

    “那后来呢?后来你就与人家惠芹提出分手!”老穆姑急切地问了一句。

    “她跟我说过后,我就一直在考虑,如果那样很对不起惠芹不说,也让我很是为难,我想了许久,就约出夏娟来对她讲,我家里是农村的,回老家工作更适合我,所以没有答应她。”

    “那怎么又出现这么件事,你是不是上了几年学,就看不起泥腿子,你也想想,我们祖上几辈人,全是农村人,并且人家惠芹也是位万里挑一的好姑娘,你不要因为上了几天学,就看不起农村人,想退婚呢!我这里就不答应!”老穆姑气愤地说。

    “怎么会呢?问题是比你们想象的更严重,我对夏娟提出的当天,夏娟的父亲让夏娟约我到学校外详细谈了一次,他对我讲,留在省城可以让我发展得很好,并且将来还可以帮我解决家人的户口问题,夏娟是他唯一的女儿,所以对于家庭来说并不是选婿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本人,他并且还表示对我很是赏识,就是不能成为他女婿,也想让我做干儿子!”大安说到这里,端起水杯喝了口水。

    “他在全省公安系统绝对是说了算的领导,就是我们校长也很尊重他,夏娟初时并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份,现在对我讲了出来,说明对我的信任,也真心对我好!后来我实在没有办法,就提出自己在老家已经有了女朋友,她就拿出很多名人的例子来作比,给我讲了一大通,并且托她在班里的一个最要好的女同学来做我的工作。”大安顿了顿。

    “就在他父亲与我谈后的几个晚上,一直都没有睡好过,满脑子在思考着我的个人问题,我真的迷惑了,惠芹对我好,大家都心里清楚,可是将来呢?一旦结了婚,将来靠谁,何去何从呢?就目前的个人发展,自己更适合在城市工作,既便是将来与惠芹结婚,将来两地分居不说,惠芹再好,也是个农业户口,进城工作都是个难题,不仅她的饭碗是个问题,将来有了子女,也是个农业户口,解决起来也是个难题,摆在面前的难题不是一个,而是一串。假如将来一旦成为夏家的女婿,事业上必然能有所建树,虽然夏娟长得比不上惠芹漂亮,但是对于自己也是真感情,这两年来也没有少照顾自己,只是没有将爱表达出来,如今的表达,真的让自己防不胜防。古人有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爱情、事业,如何处理?着实为难!我抱着试探的心态,给惠芹写了一封信。只是说将来工作,我们不可能终日在一起,会很痛苦的!你们看我该如何办?”大安最后一句话,显然是将自己的未来交给了在座的亲友来决定一样。

    大家沉默了,老穆抽出一根烟来点上,在那喷云吐雾,也没有了言语。“这毕竟是表弟终生的决定,这个决定是他一生的命运,并不全是一个婚事,现在婚事退了,将来极有可能是诸事顺利,甚至是飞黄腾达,这也说不准,我得罪了亲戚是小,表弟的前程才是大事!”老穆这样想着,老穆姑先开了口:“那你也不可以在这节骨眼上来这么一招,让大家农活都没法干,再者说如果你不同意,就是个陈世美。我可不同意你做陈世美!不但不做陈世美,咱现在一不缺吃,二不缺穿,也没有必要认什么干爹,做人家的干儿子!”老穆姑在这件事情上显出了她一贯的做事风格,别看她没有什么文化,但是说话做事总是钉是钉,铆是铆的,从来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老穆狠狠地抽了一口烟,“这件事情,看来并不是我们想的那么简单,这事关你未来的饭碗与生计问题,所以还真的要认真考虑。这是你人生的重要选择,家里人也没有决定权。不知你给你那位女同学提到你有女朋友了吗?”

    “没有直接告诉她,这两年里,也从未告诉过同学,估计她应当不清楚女朋友这事!”大安几乎有点肯定自己的猜测。

    “也许直接告诉她比较好,这样也能看出她对你的感情有多深!”老穆思索了一会,冒出这么一句无厘头的话来。

    “你还真想让他高攀啊!”老穆姑反驳道。

    “婚姻讲究门当户对,咱这门亲事,人家惠芹哥在县政府里做事,虽然其父不在的早,但老辈也是书香门第,能找这么个媳妇也是我们这门的福份,至于说现在留在省城,就一定能混出来个人样啊!是金也不会让土埋住,是玉总会发光的!”老穆姑一番话,让大家沉默下来。

    老穆手指夹的烟已经燃尽,又抽出一根新的对上。

    “这个事,你先不要让惠芹伤心,现在正是农村三夏大忙季,虽然已近尾声,但是还有扫扫尾的农活,所以先不要说不同意,否则大家都没有心思用在农活上,好孬也是一年的生计,等过了忙季,你也该回来了,再好好处理这件事情,你们看行吗?”老穆这番折衷的话,真的起了作用。

    “这样也行,这段时间,我在学校挺忙,复习考试,班里的事也不少,先应付过去这一段时间再说,至于如何给夏娟说,我会想办法的!”大安站起来,到院里水缸舀了瓢水倒入脸盆里,洗了起来。

    老穆姑看着大安的背影,对老穆说道:“今天去给人家解释清楚,别瞎猜起来不是风就是雨的!”

    “好吧,回去我让秀花去趟表姨家,别再生出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大安洗脸回来,又坐在了板凳上,凝视着门外没有言语。

    “让你表哥回去叫上你表嫂,安慰一下人家,你也跟着去,别生出什么事来。到时大家都不好看!”老穆姑带点强硬的口吻说。

    “好吧,一会天晚了,现在就去吧!我明天还要返校呢!”大安说完,站起来随老穆一起出了门。

    惠芹家所在的张王村,距刘村约二十余里地,从刘村出来去张王,恰好路过大王庄,接上秀花正好是顺路。大安见到表嫂后礼节性寒暄了两句,老穆简单地给秀花说明了同去惠芹家的意思,便让秀花坐上老穆的自行车出了家门,朝惠芹家骑去。大家一路无话,各想心事。

    三个人到惠芹家已是下午五点多,一进院门,就看到惠芹正帮着母亲忙着分捡豆种的工作。

    “表姨,忙得啥样了?”秀花先行打了个招呼。

    “他姐,快进屋里喝水。”惠芹妈打着招呼,便停下手里的活计去忙着洗手。

    “表姐!”惠芹看到大安,只叫了声表姐,便面露羞涩地低头进了位于堂屋旁的西屋。

    老穆与大安也与惠芹妈打过招呼,便一同进了堂屋坐下来。

    “表姨,表弟与表妹的事,家里人都不知道,他们两个人怎么说的,大家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为这事,我昨晚一夜没睡,昨天打电报让表弟专程回来,这不,表弟刚到家,我们便来你家了,让他们俩见面说开!”老穆说着,向身边坐着的大安一努嘴。大安会意,站了起来:“大婶,我去和惠芹单独谈谈吧!”

    说完便走出堂屋去了西屋。这西屋是惠芹哥哥回家来的专用屋,在农村人看来,布置得很别致,一床一橱一椅一写字台,透过橱窗玻璃,可以看到里面整齐堆放了各式衣服,书桌上放着一摞图书,大安进去时,惠芹正坐在书桌前看着那摞图书发呆。

    “这几天都是我的错,我的一个想法让你误解了,信上说的不适合,是因为我最近听说干公安后,将来工作出差较多,不很稳定,所以怕你受委屈,你可能理解成我变心了!”大安关上门,坐到床沿后这段开场白,打破了两人相视的尴尬。

    “你也不说清楚,你做什么样的工作俺也支持你,虽然你为俺着想,但是俺也不晓得是这原因,收到信让俺哭了半宿,不知如何办,直到俺娘追问这事,才去了你们家去说,不然俺都不知如何活呢?”惠芹的这番话道出了自己的心声,这几句话对于大安内心振动却很大。

    “分手让她不知如何活?”这话虽然言重,但是却是真心话,大安在心里重新品味了最后的几个字。

    “我怎么会无缘无故提出分手呢!只是怕你将来因为我的工作让你孤独,所以才对你如实说。”大安有点内疚地说。

    “俺理解你,怎么会不支持你的工作?”

    “那就是大家都误解了,最近我在学校忙得很,这次幸亏是周六,否则都不知如何请假回来呢?”大安看惠芹没有说话,继续说:“毕业后我准备去地区里工作,回家的时间不多,你也做好思想准备!”

    “没有关系的,俺理解你,也支持你!”惠芹揉着手上的一段红头绳说。

    “那我们回去了,这期间家里农忙也多,我在学校里的事情也很多,毕业前,我就不给你写信了,等放假分配了工作,我再来你家!你看行吗?”大安露出一种祈求的神情说。

    “俺当然没有意见,只盼你在学校能有个好成绩!”惠芹有点天真似地说道。

    “那我们不久停了,明天一早,我还要赶回学校,有什么事我们假日里再说。”大安叮嘱道。

    “好吧!”惠芹说着,站起身打开那背后衣橱,从一个衣服内抽出几张十元的钞票来递给大安,“给你这五十元钱,当作路费,如果这期间需要钱,给我打个电报,我给你准备!”

    “这个,我怎么老是花你的钱呢!”

    “现在还你与俺,将来就是一家人了!”惠芹将一家人说得有点加重,大安也不好意思起来,接了过来。

    “那我们走了!”大安说着拉开门出来进了堂屋,惠芹妈与老穆两口子还在拉着家常,看到大安出来,大家止住了谈话,大安进得门来,笑着说道:“大娘,天也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明天我还要返回学校呢,什么事我都与惠芹商量好了,让您操心了!”紧随其后进堂屋的惠芹也面露喜色,自然让所有人心里都如释重负。

    大安回到家时,太阳已变成了一个大火球,烧得西边山红了半边天,明天依然是个好天气,老穆姑简单地问了大安的情况,也便放了心,这里一夜无话,大安返校不提。

    回到家的老穆心里却如倒了五味瓶。“表弟考上学时,自己就怕当年提的这个婚事出问题,当时他曾给老婆说表弟考上学,不行就将婚退了,老婆却认为婚姻是两个人的事,不能说退就退了,只要两个人愿意,别人说退婚,那不是拆人家婚姻吗?用老婆的一句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如今看来,对于表弟来说,这婚事是束缚表弟未来发展的手脚。可能会因这婚事,决定了表弟发展的范围!”

    当老穆详细对秀花说了表弟在学校的事情后,秀花愣了半天没有说一句话,突然冒出了两个字“天意!”便躺下身子睡下了。

第八章 教育思考

    大安的婚事让老穆稍稍歇了一口气,然而对于这件事情,老穆似乎看重的的并不是婚姻本身,而是老表地位的变化,已不再是三年前的老表,三年前,当老表还在农村时,那时还真的怕找不到个好对象,而现在,有了知识,拿到了铁饭碗,再也不愁找不到好的媳妇,知识的力量就是无穷大,难怪古人有“安居不用架高楼,书中只有黄金屋,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了,这些年来,自己在教学上做出的成绩,每年拿的那些荣誉证书,只能证明自己在教育工作上做出的成绩,而与有文凭、有学历的青年教师比起来,自己明显落于下风。这些都充分证明,要想有个好的前程,首当其冲的就是考个好的大学,掌握更高深的知识,才能在今后的道路上有所建树,他想着这些,对于穆珍的未来好像又看到了新的曙光。

    坐在床沿叼着烟卷想心事的老穆,烟卷已经燃到尽头,竟全然不觉,直到烟头烧到了手指,才急忙将那烟头猛地甩到地上。夜已深了,但老穆却丝毫没有困意,他下意识地将两个手指探入上衣口袋,摸出一个空的烟盒,这预示着他今晚又要断烟了。

    老穆微微皱了一下眉,起身端起那盏简易的煤油灯,先将刚扔在地上的烟头捡起来,用手掐灭了烟头的余烬,放在床头桌子的一角,然后又在地上仔细照着每一寸地方,老穆饥渴的眼神盯住灯光照到的每一个旮旯,床前两平方米的狭窄之地让他搜了个遍,他几乎看了每一寸空地,让他失望的是再没有发现第二个丢弃的烟头。

    犯上烟瘾的老穆依然不死心,端着灯打开房门,微风吹来,把灯焰吹得歪向了一边,他急忙用手捂住,灯焰又直起来,他在每天从房内打扫出来的垃圾堆前蹲了下来,用一支小短棍在那里扒拉着,每看到有一点白色的纸片露出来,他脸上都会显出一丝惊喜,此时的一个烟头,都会让他如获珍宝,捏起在裤腿上蹭两下,攥在手里,继续在那里扒拉。一堆垃圾让他翻了个遍,竟然找到七八个用手刚刚掐住的烟头。

    重回到房内的老穆放下煤油灯,然后将手里攥着的烟头堆放在桌上,开始在桌子的抽屉里搜索。打开的第一个抽屉是秀花放针线头的,他明知不会有结果,还是简单的划拉了一下;第二个抽屉放了些常用的修车工具,一目了然,烟头在此无处藏身;拉开第三个抽屉时,先是一愣,他知道这是儿子平时放学习用书的抽屉,而首先跃入眼帘的却是一本看上去还很新的《杨家将》,怎么会有这样一本书,他搜寻烟头的想法顿时荡然无存,拿起那本书端详了起来。

    “去年儿子在收音机里收听评书《杨家将》,当时认为这样耽误学习时间,被自己喝住了,如今却不知从哪里弄来这本书?”老穆在桌前的圈椅里坐下来,看着那本《杨家将》发呆。

    在老穆的心目中,儿子确实很聪明,他清楚地记起,儿子三岁那年,一首骆宾王的《咏鹅》诗,仅教了两遍,便能诵读出来,五岁便能认识几百个汉字,阅读小人书基本没有什么困难,并且加减运算速度胜于成人,那时对于儿子的教育,只是满足于儿子的求知欲而教,从不讲什么章法,儿子对于自行购来的《动脑筋爷爷》总是读得津津有味,并且还能绘声绘色地给妹妹讲解下雨为什么先看到闪电后听到雷声等科学道理,讲解成语故事,不仅语言流畅,而且表情丰富,比自己还胜一筹。

    总结几年的教学经验,老穆感到,接受新世物其实就是人生的本能,学习知识只是接受新事物的一种最常用的渠道,只是学什么,怎么学的问题?这也应了人常说的‘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一样,学习是天性,只是怎么将这天性发挥到极致才是一门很深的学问。

    这么多年来,自己在教学上虽然也总结了一些经验,这些经验都是实践中得出的,从没有上升到形成理论的高度。但这没有阻止他对于学习的思考,要想真正将人学习的本性挖掘出来,教只是外因,学才是内因,要让内因真正起作用,教重要的是引导,而不是全面的灌输,灌输的是固化的知识,内因发挥作用后才是真正学到的东西,才真正可以将所学的东西举一反三,如同发明家爱迪生,没有上过什么学,可是从小就喜欢与瓶瓶罐罐打交道,自行实验,研究出那么多东西来,说明有很多应当学的东西,是自己心里出的,是在自己所学的东西上发挥出来的,正如孔子曰“学而不思则惘,思而不学则怠”一样,这里的学与思,应当是对于学习者本人所言的,而不是对于引导者定的规矩阵。天下有几个爱迪生?有谁舍得将自己的孩子当实验品?更何况时下的应试教育,并不会因为你能发明样东西就会让你饭碗跟着转变,真正依靠的还是应试教育,考出个好的成绩。自己教的这几年里,每年都有升入大学的学生,他们靠的是什么?并不是我如何教的,而关键在自己的悟性,悟比引导更重要,教只是引导,引导他们怎么悟,能做到这一点才是一个真正的好老师,能做到自悟,才是一个真正的好学生。对于珍儿的学习,这几年里,我怎么就做不到这一点呢?从跟着我读书以来,总是牢牢抓住不放,从没有真正放开他,让他自由地思维,自由地发挥,这也许是自己在孩子身上培养的一个败笔,他不希望自己的阅历在孩子身上发生,更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失去任何一个机会。正在因为这样,才不敢放手让孩子自己自主地去选择任何一件事情。

    儿子喜欢读书,这也许是儿子的天性。其实也与自己对儿子幼时的诱导有关,只是入学以来,自己放弃了这一诱导,而让儿子钻心学习的是课本知识。

    总结起来,应试教育的结果,要的就是分,分就是学生的命根,分数考不上去,升学只是天方夜谭,那泥饭碗就无法换成铁饭碗!老穆有时感到,其实目前的应试教育体制本身是扼杀了学生自由发挥的空间,扼杀了学生自由学习的本能,但是在这个教育体制下,又不得不做好课本的学习,学习本身其实是在改变自己,提高自己的过程,要想改变自己,就要服从于这个教育体制,学好课本上的知识,然后考出一个让别人无法考出来的好成绩,这就是教学成果。虽然对儿子学习管得严了些,如今儿子考上重点中学,可以说也算是个不小的成功。

    老穆想到这里,将书放入抽屉,然后慢慢将抽屉推严,顺手从桌上拿过来一个儿子写字用的本子,从里面找了一张未写字的页码,撕了下来,然后将那七八个烟头逐个打开,将烟丝磕在那页纸上,瞬间烟丝在纸上堆了一小堆,他又沿纸的一边折起,裁下约五厘米宽的纸条来,将烟丝仔细地放在裁下的纸条上,将烟丝铺开,两手一抖,卷成了一根如同细胡萝卜的旱烟卷,然后将细的一头掐去那尖尖的长尾,放入嘴里,将粗的一头对着煤油灯焰凑了上去,吸了两口,烟丝冒出的青烟说明已经引着了。

    老穆叼着刚刚完成的“杰作”,又琢磨起儿子的假期。这个假期不同于以前任何一个假期,开学后的学习是一个新的开始,这个新的开始与小学几年的学习看上去好像没有太大的关系,利用这个假期引导儿子好好读些课外读物,长些课外知识是很有必要的。想想自己当年的学习,也没有人去管,也没有人去引导,小学时,大人们忙于生产队安排的各类活计,无暇照顾自己,没有人让自己如何应对考试,如何考出个好的成绩,所以才让自己有了自由阅读了大量课外书的机会,这些受益,在中学时都派上了用场,别人认为写作文是件很难的事,对于自己来说,总会得心应手,应对自如,并时时得到老师的夸赞。只是由于高考前的那场意外疾病,而让自己失去了更换饭碗的机会,不仅如此,高中毕业后的一段时间里,自己失去了记忆般,记不上什么,可有了记忆时,却也找不到当年读了什么,现在想来,那简直是自己知识的断层。

    时下想让儿子读些书,又到哪里去读呢?学校这几年来,除了教科书、参考书,从未购过一本课外读物,图书馆对于乡下人来讲,那也只是个名词,至于购来阅读,就家里的经济状况,更是可望不可及。想到此,不免心生出悲哀来,只有借袁枚那句“书非借不能读也”去引导儿子了。

    在乡下借书,自然也要有个地方,老穆又抽了一口手中的那根自制烟卷,突然想起一个人来,这个人就是本村里自己称呼马三爷的一位老学究。

    马三爷今年已经七十多岁,解放前曾教过私塾,解放后虽然没有从事教育,但是在村里也是位德高望重的人物。况且按照村里老辈的称呼传袭,这位马三爷辈份在村里最长,虽然大家都习惯于叫他马三爷,其实按其在宗族的辈份,叫祖宗的都不乏其人。不知什么原因,这老学究极少言语,很难让人接触,自己记事以来,也就有时碰面打个招呼,没有任何其他的交往。可这位老学究有个儿子早年考上北京的一所大学,据说现在某省政府当官,又加上他平时喜爱看些古书,家里应当藏书不少,跟其借书无疑是个不错的选择。至于能不能借到,自己心里也没有底,这也正好锻炼儿子社交的本领,何乐不为?老穆在心中盘算着,心里有了着落般,长吁了一口气。手里捏着的卷烟即将燃尽,烟头突然掉落下来,恰好砸在了老穆另一只手上,那突如其来的疼痛让老穆应急性地抖了一下。

    “唉!”老穆长叹了一口气,吹熄了灯,躺到了床上。

第九章 借阅获益

    夏至过后,夜幕来得有点晚,太阳公公就如同“周扒皮”似的,总也不给农村人丝毫睡懒觉的机会,每天早早爬上东山,惊醒那些喜欢一展歌喉的大公鸡,让躺下没睡几个小时的人们不得不起床下地开始一天的农忙。

    今天是麦收后开学的第一天,老穆去了学校,秀花在家简单收拾了一下,将穆艳与穆珍叫起来。

    “艳儿在家做早饭,珍儿看好你弟弟,我去地里忙一会!”安排完家中事的秀花一手提着板凳,一手拿着几把稻草,走出了家门。

    穆艳很听话地起了床,一头扎进厨房里,准备忙着做早饭。五岁的弟弟穆宝睡得正香,一般情况下,八点多才能醒,趁这个空儿,穆珍拿出《杨家将》,从屋里提了个小板凳,坐到了院里枣树下,熟练地翻到昨天看到的位置,如饥似渴地阅读了起来。农家的一天正式开始了。

    “哥哥,你来帮我烧会锅。免得咱娘他们回来做不好饭!”穆艳对正在聚精会神地看书的穆珍喊道。

    “你自己做吧,以前我上学时不都是你自己做的吗?今天就不能自己做了吗?”穆珍眼不离书地回应了一句,便没有再说下去。

    在厨房里了嘟起了小嘴,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向外瞪了两眼在树下看书的哥哥。两个人默默地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

    八点刚过,学校的下课铃响起来,穆珍忙合上书,跑进屋里,拉开抽屉,将书快速地放进去。

    “绝不能让父亲看到自己在读《杨家将》,否则极有可能是一顿猛批!”穆珍放好书,慑手慑脚地走到弟弟睡觉的床前,看着弟弟还丝毫没有醒的意思,又悄悄踱到厨房,看穆艳做的什么饭,穆艳看他过来,笑了笑:“这会子有时间了啊?”

    “有了,这会儿还真的有时间帮你做饭了。”

    “不用你帮了,我知道你在看课外书,就是怕咱大看到,所以才躲来帮我的吧!”穆艳笑着说。

    “求你了妹妹,千万别在咱大面前这么说,不然他不会饶过我的!”穆珍央求道。

    “放心吧,要说我早说了,你看你的,我不会说的!你去地里叫咱娘回来吃饭吧!”穆艳接口说道。

    “那拉勾!”说着右手伸出小手指头,拉住了穆艳的小手指,“拉勾上吊,一百年不变!”

    念叨完,跑出了厨房,出院一转弯,碰上放学回家来的老穆,看到穆珍跑这么急,“干什么去?这么急慌!”

    “去叫我娘吃饭。”穆珍答应着还要走,老穆一把拉住道,“不用你去了,她一会就会回来的,我们在家等她就行。”

    老穆将穆珍拉回院里,眼睛盯着穆珍上下打量,看得穆珍直发毛,心里直犯嘀咕:“是不是知道自己看《杨家将》的事了?”

    “你这两天里做什么呢?”老穆开口问道。听到这样一句问话,穆珍的心里落下了一块石头。

    “陪弟弟玩!”穆珍随口答道。

    “没有看什么书吗?”

    穆珍一愣,故作疑问:“书?看了。”

    老穆看儿子的样子,心里有点好笑,知道儿子在有意瞒着自己,于是便笑着直截了当地说:“那本《杨家将》是从哪里借来的?”

    “从大爷爷那里拿来的!他说从集上买来的,他还说让我读给他听呢!”穆珍发现父亲并没有生气的样子,便放下了心。

    “噢,这个假期长,可以利用这个假期多读些书,咱村里马三爷家的藏书多,你可以去他那里借来读!”老穆认真地说。

    “那好!只是……”穆珍话到嘴边却停住了。

    “只是什么?”老穆疑惑地问。

    “马三爷那样子,看到他都躲着走,他会借给我吗?”

    “你去试试,张口三分利,借不来还占了三分便宜呢!”老穆说道。

    “好!那我就去试试!”穆珍对于书的渴望远远胜过那种见到“老学究”的恐惧,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父亲的意见。

    正说着,秀花从地里回来了,进屋叫醒还在睡梦中的穆宝,并给他穿上衣服,一家人围坐在自家案板前吃饭,饭桌上互不多言,穆珍却一边往嘴里扒拉着饭,一边惦记着借书的事。

    穆珍明白,老穆这次放开让自己读课外书,也因为自己考上了县一中,所以才给自己开了这个先例,这两天里,自己已将那本《杨家将》通读了一遍,因为没有其他的书读,又摘取里面那些自己认为经典章节去细细品味。今天父亲炎自己提供借书的地方,虽有点感到意外,却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上学以来,老爹基本没有提到让自己看什么课外书,而今支持自己去马三爷家借书来读,确实变化挺大,这机会实在难得。”

    吃过早饭,穆艳跟着秀花下地忙农活,穆珍在家看着穆宝,弟弟比较听他的话。穆珍搬了两个小板凳及家中那把老式的圈椅放到院里的枣树下,又从抽屉里拿出自己小时候看过的画册,趴在院里教穆宝看画认字,穆珍教得耐心,穆宝学得认真,哥弟俩配合得很是默契。

    教了约半个小时,穆珍忽然停住了,他让弟弟自己先看一会,自己却托着腮帮,在那里寻思去马三爷那里借书的事。

    “借什么书呢?”穆珍自己在心里打着问号,不由得想起两年前的事:“当时因为看了几本由《西游记》里的故事改编成的小人书,自己特别想找到这本书来读。自己多次跑到公社书店,不止一次寻问过是否有售《西游记》?在等到否定的回答后,就在默默地祈盼,当有一天发现书已上架后,便让售货员拿给自己看,那是分为上、中、下三本的套书,尽管当时三本的定价才三元四角,可自己实在凑不起那么多,便与售货员商量拆开来卖,但售货员解释说整套卖是单位的规定,自己说了也不算,等自己攒够那么多钱,再去购书时,书已售完。现在父亲允许借书来读,就先借那套《西游记》!”

    明确了书名,穆珍就在盘算见了马三爷如何说,这马三爷不同于同宗的大爷爷,与同宗的大爷爷毕竟整天打交道不说,并且大爷爷不认字,与其说是借书,还不如说是给能读给他听的人买的书呢,借起来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事,而这位马三爷就不一样了。每次见到马三爷时一本正经的眼神,至今还记得小时候,几个小孩子在村口玩琉璃球,突然有个小孩高叫了一声“马老头来了!”,小朋友们立即拾起自己的琉璃球飞也似的跑开了去,自此,小朋友们偷偷给马三爷起了个绰号“鬼见愁”,尽管自己不认可这个称呼,可自己还真的没有与马三爷打过招呼。现在向他借书,别说自己不一定借来,就是父亲亲自去借,也不一定能借来呢!也许父亲说得对,张口试试并没有什么坏处,就是借不到,好不会损失什么。

    在左思右想之后,穆珍读书的**最后终于战胜了发怵的心理,他决定无论结果如何?也要大胆到马三爷家走一招。

    穆珍看了认真看画册的穆宝,抚摸着穆定的头说:“小宝,你想让我给你讲孙猴子的故事不?”

    穆宝听了,立即放下手中的画册,抬起头高兴地回应:“想,你快讲!”

    “那好,如果想听,就不要乱跑,在家老实看画册,等我回来,保证给你讲孙猴子的故事!”穆珍说完,就站起身,准备向外走。

    “你去做什么?我也跟着去。”穆宝抬头眨了眨眼睛说。

    “这事你不能去,你只在家等,我回来给你再接着讲故事,行不?”

    “行!在家等你就是。”穆宝听到哥哥说回来接着讲故事,有点不高兴地答应着哥哥的要求。

    临出大门,穆珍走过去抚摸了一下趴在离自己不远的大黄狗的头,自言自语道:“大黄,在家看好家,不要让宝儿出门!”说完急匆匆冲出大门,向村里跑去,从家到村里的一段距离,平时要走上七八分钟的,可这次在穆珍欢快的脚步里,已经缩短了一倍。

    穆珍直接跑到马三爷的草房后墙,停下来,口里喘着粗气,细打量起马三爷的房子来,这三间草房与别家有点不同,下面是齐腰的砖墙,上边外墙体用有点发白的泥裹了起来,显得很是平整,房顶上与其他家的没有什么不同,也是倾斜而下铺了厚实的麦草。

    “这怪老头与别家还真不一样!”穆珍从未像现在细细打量过哪家的住宅,此时打量完马三爷的房子,心里直犯嘀咕。

    穆珍绕过马三爷的后墙角,紧走了两步,到了马三爷家的院门,院门看上去很简陋,门两边与屋体相连的土墙,架起一个用草盖起来的一个小门楼,门楼下两扇木门前后交错地掩着,穆珍稍稍定了下神,轻轻推门进去,看到院里的房门开着,穆珍没有立即近前,只站在院里大门处,细声问道:“家里有人在吗?”稍候,没有听到任何回应,“有人吗?”这次穆珍又提高了嗓音。

    依然没有回应,接着听到房间挪东西的声响,马三爷已经站到房门口,他上下打量着穆珍,此时穆珍与马三爷的目光相对之时,如果在平时穆珍就会扭头跑开,但此时,穆珍如同被定住一样,站在那里让马三爷打量了个遍。

    “三爷爷,我找您有点事!”穆珍大着胆子说。

    “找我有事?”马三爷瞪大眼睛,接了一句。

    穆珍看着马三爷吃惊的眼神,真的想一跑了之,可是脚下如同定住不般,挪不动,稍微定了定神回答道:“我想找您借本书看!”

    “借什么书?”马三爷也许被这么一个小孩来借书的想法感染了,脸上露出丝丝笑意。

    “西游记。”此时的穆珍看到马三爷那宽容的笑意,胆子大了许多,说话也没有什么顾虑了。

    “进屋来,我给你找一下。”马三爷招呼穆珍进屋的话让穆珍想跑的心情放松了许多。

    穆珍快走几步,进了屋门,马三爷也随着退回到房间。三间屋子没有任何东西隔开,进得门来便可看到房间四壁,屋内摆设很简易,正对门的后墙上挂着一张仙鹤延年的中堂画,两边红底黑字的对联——“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画下靠墙摆着一张有长条几,条几下一张八仙桌,八仙桌上放着一个大红圆形托盘,托盘内整齐地放着一套有白瓷茶具。

    八仙桌前屋中间放着各家都摆定的案板,案板上有马三爷写的墨汁未干几个篆字,穆珍细看了一回,只是没有看得懂是哪几个字。马三爷看穆珍有点发愣,指着那几个篆字说:“静坐常思己过。”说完径直走到东间卧室的床前,弯腰费劲地从床下拖拽着一个木制的大箱子,穆珍走上前蹲下正欲帮忙,马三爷已经拽了出来,打开箱盖,穆珍看到,这是一整箱图书,书分四摞整齐地放在箱中,马三爷翻了几下,小心奕奕地抽出一本用暗黄色牛皮纸包着书皮,书皮上用毛笔正楷小字写着“西游记(上)”几个字的图书,用左手的衣袖在书的正面擦了擦,递给穆珍,说道:“这套书共三册,这是上册,你看完后再来换中册。”

    “嗯!”穆珍伸出双手从马三爷手中接过那本看着仍然崭新但有些黄的书,连忙答应着。

    马三爷又弯腰将书箱推入床下。

    穆珍看着马三爷将书箱推好后,对马三爷说:“谢谢您,我会尽快读完来换的。”

    “去吧,孩子,爱惜着看就行!”马三爷嘱咐道。

    “我会的,三爷爷!”说完,穆珍双手捧着图书退出马三爷的房门,转身后小跑出了马三爷的院门。

    马三爷站在房门口看着穆珍蹦跳的身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穆珍回家的路上,心里感到格外轻松,“没有想到平时那么严肃的怪老头这会儿却是这么和蔼可亲,并且说话一点也不难听。”穆珍回到家时,弟弟穆宝依然在院里翻着那本临走时看着的画册。

    “小宝,你看我手中是什么?”穆珍双手举起那本刚借来的《西游记》,对穆宝喊道。

    “什么画本?”

    “不是画本。”

    “那是什么?”穆宝昂着头看着哥哥举过头顶的图书。

    “是关于孙猴子的原著。”

    “孙猴子好!”穆宝放下手里的画册,拍起手来。

    “我给你读一段来听,如何?”

    “好,好,就读大闹天宫!”穆宝喊道。

    穆珍将书放下来,翻到目录,看到第七回“八卦炉中逃大圣,五行山下定心猿”,“给你读孙猴子在老君炉里炼了七七四十九天,炼出个火眼金睛这段!”穆珍提示道。

    “好!”穆宝随口答应着。

    穆珍翻到第七回处,对穆宝说:“搬个板凳来!”

    穆宝还真听话,忙挪了个板凳放在哥哥穆珍的屁股后面。穆珍坐下来,读道:“话表齐天大圣被众天兵押去斩妖台下,绑在降妖柱上,刀砍斧剁,枪刺剑刳,莫想伤及其身。南斗星奋令火部众神,放火煨烧,亦不能烧着……”

    兄弟俩一个讲得绘声绘色,一个听得如痴如醉,其乐融融。

第十章 阅读乐趣

    八十年代初,部分离公社驻地近的村落已用上电灯,对于离驻地稍远的小王庄来说,用电灯还依然有点奢求。每到傍晚,家家亮起自制的煤油灯,那昏暗的灯光比起烛光来还要弱三分,就更无法与时下的荧光灯攀比。就是这种灯光,成了穆珍夜读最得力的照明工具。

    穆珍一家五口人住在一个屋子里,晚上便在床前的桌子上点起那盏自制的煤油灯,父亲占据书桌正中,凭着灯光为学生批改作业或是备课,穆珍依托桌子一端靠床近的优势,坐在床沿,趴在桌子上,津津有味地读着那本从马三爷那里借来的《西游记》,这个姿式也是他平时学习最常用的姿式,只是面对的不再是学校里单一的几本教科书,自然也就更专心几分,地里休闲时,秀花会陪着他爷俩借灯光做些活计,可今天,由于白天的劳累,自己与两个孩子早早躺下休息。

    以前只是从连环画册里读到些关于唐僧取经的零星故事,并没有写得如此详尽,如今原著中的优美词语,曲折离奇的故事,深深吸引着穆珍的目光,牵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书中所写的每一境地,都是奇景异幻般的仙境,山峰回转,层峦叠嶂,烟雾缭绕,花果透吐香,令其神往,让年少的穆珍如临之境,如入其中,读来如鱼得水般的畅快。他正读到孙悟空兄弟三人在万寿山偷吃人参果一章时,老穆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看着穆珍说道:“十点多了,该睡觉了!明天再读!”说着便收拾自己摊在桌上的学生作业本。

    “嗯!”穆珍边说边将一张纸夹在正在看的书页中,白天老穆提醒穆珍借书,首先要爱护,才会好借好还的。穆珍按照其父亲的意思,在马三爷的包皮外又用报纸包了一层,每合上书时,也从不折书页来做记号。

    入夜的乡村,依然显出少有的宁静,那室外昆虫的吟唱犹如在耳畔般,让人听起来心情无比欢畅。刚才聚精会神读书时忘却了欣赏这美声的穆珍,此刻躺在床上,聆听着窗外的虫鸣,并延续自己的用脑习惯,细细回味一天中看到、学到的东西,那从花果山石头里蹦出个石猴开始,至跟随唐僧收为徒取经,每个故事就如同演电影一样在脑子里回味了一遍,竟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入梦的穆珍,恍恍惚惚中进入了一个奇异的世界,他似曾相识到过的一个地方,烟雾迷漫中,画册中的孙行者向他走来。

    “大圣怎么在这里?”穆珍问道。

    “我早已在这里,我现在是斗战胜佛,你已进入我的领地。”大圣叫道。

    “进入你的领地就进入了你的世界。倒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你呢!”

    “见面就有问题,这有何难,说来听听!”

    “西游记中说你是个石猴,石头里蹦出来的,这是不是真的呢?”

    “那只是书中写的,其实宇宙皆是由气凝聚而成,气厚重则成物,气稀薄则轻缈,这个道理应当懂得,所以昔日天地造物之时,皆来于气,眼可见,皆是气凝聚成神,而为可视之物,凝聚之气不同,则身不同,大自然的周而复始,孕育而生也离不开气之所聚,当年我就是不同之气凝聚而生,人们说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只是凝聚的地点不同罢了!”

    “原来是这样子的,照此说来,石头缝里还真能蹦出个人来。大圣如此神通,在取经之后都在做些什么啊?”

    “自取经之后,便被如来佛祖封为斗战胜佛,一直无所事事,只是在这领地里吃喝逍遥,研究佛法,时不时应酬礼尚往来的事情,至今也只是做些很无聊的事情!”

    “你现在做着无聊的事情,也比上你在花果山当王时快活么?”

    “没有可比性,当年在花果山,当着猴王,可以说也是吃喝不愁,管理着花果山众猴子猴孙,往来间皆是同道好友,其乐融融而今做着佛,虽然名正言顺,却也身不由己,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

    “那你当年大闹天宫时,也就是想到天庭当个一官半职,而今当上了佛,也算天宫中不小的官了吧!又怎么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呢?”

    “今昔不比往昔,当年大闹天宫,只因对于天宫不了解,具体做什么官自己也不十分清楚,毕竟是没有到过天宫,也没有听说什么当官之繁忙,只是觉得天宫百官自然管理天下,比起花果山当王,权力更大,也越加自由自在才对,没有想到后来玉帝只让自己当了个养马的小官来戏弄我,权力小不说,还被人看不起,所以心里过不去这个坎,以我的本领,做个人人尊敬的天官,到哪里都受到应有的尊敬才是,岂能受得了寄人篱下,所以后来自己才提出要做齐天大圣!”

    “齐天大圣确实不错,只是引来玉帝的不满,发动了一场对你的讨伐战争。”

    “是啊!本来齐天大圣也就是个称呼,并没有什么实质的意义,可就是这么个没有任何意义的称呼却让自己惹上了麻烦,数百万闲得蛋疼的天兵天将,上得花果山征讨于我,闹得山上徒牺牲了那么多猴子猴孙。”大圣说到此处,竟也伤心起来,滴下几滴眼泪,揉了揉眼睛继续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当年天兵天将即来征讨,我也凭借自己一身本事无处可使,便只想闹他一闹,看能耐我何?于是便以一己之勇而对抗那些经不得自己打的天兵天将,至于当时境况你在吴承恩所写的《西游记》中都已看到,说真的,当时我也只是想与他斗上一斗,看他天庭那么多人都有何本事?没有想到当时为何那么不经打,后来的取经途中,每每遇到天界下来的妖精,都能胜我一筹,为何当年大闹天宫时却没有遇到什么对手呢?现在入天庭已久,做佛也非一日,才明白做佛不同于做猴王,为他人出力也不过使上一二分即可,不可全使出来,否则会引来很多繁琐之事,无所适从!就如同太上老君本来以炼丹为业,却偏要显摆,出主意拿我,未曾想招来我砸他的炼丹炉,至今见到我仍然还有羞愧之意!”大圣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为佛之后,明白了这么多道理,做官还有这么难吗?”

    “哈哈,为官之道,莫过于你有大树之荫,不可比我,虽未到官场,却是名声在外,到哪里都能礼让三分,现在做了佛,有了师傅与八戒、沙僧、白龙马三位师弟相帮,有什么事皆可通风报信,避免了不必要的麻烦,再加上取经路上,练就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让我明白了很多时候,要想生存得好,并不是靠的本事,而是宝器与后台,像那猪老弟,虽然时时偷懒,夜夜养神,却也是吃喝不愁,比起我的疲于奔命来,同样是落得各据一方。”

    “你说的这些,如果是大闹天宫前想明白了这些,你还会闹吗?”

    “不闹了,不闹了,闹不得了,很多的事情就是在闹中才明白的,所以岂有回头之理呢?人间不是有开弓没有回头箭么?只有开弓了才知道那箭会伤人的道理。哈哈,没有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也非一般小孩子可比,将来必定自有作为!哈哈……”

    大圣的爽朗的笑声,感染了穆珍,也跟着笑起来:“呵呵,呵呵,呵呵呵……”

    这笑声特大,将老穆及秀花惊醒。

    “珍儿醒醒,珍儿醒醒!”老穆连声叫着。同时起身来到穆珍床前推了他一下,那穆珍好似一惊,从梦中醒来,“笑什么呢?”

    这一惊,让穆珍对于梦境里的事只略知一二,很多的细节已经记不上,只是觉得梦里的事物有点荒唐可笑而已。

    第二天上午,老穆吃过早饭,便去了学校,秀花与穆艳下地忙农活,穆珍依然在家陪弟弟玩耍。穆珍拿了画册让穆宝看,自己则津津有味地看他的《西游记》。书中的情节紧紧揪住了穆珍的心,那是一个寂静的世界,树上伏了刺耳的鸣叫已被他抛到九霄云外,眼前仅有的就是生动的文字与离奇的意境。

    “哥哥,你看的弟弟呢?”回家准备做饭的穆艳歪着头看着穆珍问道。穆珍没有回答,穆艳走过去拍了拍哥哥的肩膀,又重复问了一句。

    “哼,在看画册呢!”穆珍头也没有抬地回答了一句。

    “在哪里看画册呢?”

    “哼!”穆珍抬起头,环视了一下院里,没有看到穆宝的身影,才突然想起有好久没有看一眼弟弟了,“刚才还在这里呢?只是这会儿跑哪里去了?”

    “你问我去哪了,快去找吧!”穆艳歪着头看着哥哥,“让你在家看弟弟,给看丢了,看你如何给咱娘交待?”穆艳吓唬道。

    “这,这小子跑哪里去了,找到他非揍他不可!怎么不说一声就跑得没有影子了?”说着,将书合上,那书中的情节已不敢想上半句,大声在院里叫着:“穆宝,穆宝,藏哪里了?”

    “你叫也叫不回来,找找去吧!”

    “去哪里找,知道去哪里找,就好了!”

    穆艳看着哥哥着急的样子,一本正经地说:“弟弟自己一个人下地了,幸亏是咱大爷爷碰到了,否则真不知跑哪里去,你一个人在家看他将人给看跑了!”穆艳故意说得很玄妙。

    穆珍的心思全用在读书上了,自然也就没有把弟弟的事多看上一眼,至于弟弟私自跑出了院子,他怎么能知道呢?

    午餐时,自然少不了挨秀花的一阵絮叨,穆珍白了一眼弟弟,没有吱声,默默地扒拉着碗中的饭粒。

    午饭刚过,穆珍认真取下在《西游记》外面自己加上去的书皮,趁父母都在家,一遛小跑去村里马三爷家换书。穆珍看大门开着,就直接走进了院里。马三爷正在拿桌上的小壶准备泡茶。

    “吃饭了吗?三爷爷。”

    “吃完了!你吃了吗?”马三爷面带微笑看着站在门口有点发喘的穆珍,在马三爷注视的眼神里,穆珍感觉马三爷可亲起来。

    “这本书看完了,我想换中部呢。”说着向前走了两步,来到马三爷跟前,递上手里拿着的书。

    “好!”马三爷说着,接过书,顺手滤了一下书页,站起身来向里间床前走去。

    “读这么快,读书囫囵吞枣,慢慢消化才行。”马三爷边说边从床下拉出书箱。

    “我这几天什么也没有干,就只看书了,所以才看得这么快!”

    穆珍说着走到马三爷跟前,看着马三爷拉出的书箱,箱顶放着的依然是用牛皮纸包好的封面,封面上用毛笔写着“西游记中”四个字,看来马三爷早就为自己准备好借还的准备。

    马三爷将书递到穆珍手中,语重心长地说:“要注意合理用脑,你读这么快,我要考考你!”

    穆珍一愣,对于马三爷出题考自己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

    马三爷似乎看出穆珍的心思,缓缓地说:“读书务必精要,不能只读精彩的故事,而没有从中体会作者的思想!再好的一部书,作者写出来时都有一定的目的与想法。”

    穆珍听马三爷这么说,自然想到梦里的事,稍微定了下神,说道:“三爷爷,这书中的孙悟空刚出世,就是想出人头地,拜师学艺,大闹天宫,自封齐天大圣,都是冲破束缚,想一举成名,所以才引来压大五行山下的灾祸,后来随唐僧取经路上,虽有七十二变、筋头云等超级本事,然在很多妖怪面前,总是要么受制于人,要么是请神仙帮忙灭怪,基原因是那些妖怪要么讨唐僧怜悯,要么有神奇宝贝,要么天上有靠山,就是孙悟空再有本事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马三爷听到穆珍说这些话,感觉面前的这个孩子对于书中知识的理解有独特的见解,甚至超过成人的想法,看来这孩子读书不是局限于书内,而已经读到书外了。

    “小孩子明白了大道理!你很棒!”马三爷夸赞道。

    穆珍听马三爷的话,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叉开话题说:“我一定记住您的话,读书不囫囵吞枣,慢慢消化!”

    马三爷看这面前小孩子认真的样子,点了点头,连称“好、好、好!”

    “三爷爷没事,我走了。”穆珍听到马三爷对自己的肯定,自然心里高兴,便顺水推舟地告辞了。

    “去吧!”马三爷挥了一下手,叮嘱道:“路上慢着点,不要跑那么快!”

    “好的!”穆珍说完,转身出了门,蹦蹦跳跳地向家中跑去。

    穆珍拿着书刚进家门,秀花便对穆珍安排道:“下午要看好你弟弟,不能再让他一个人跑出门。”

    “嗯!”穆珍点头答应着。

    看着秀花出门的背影,穆珍回头拉了拉弟弟的手:“可不能乱跑,跟着我在院里玩!”

    “玩什么?”穆宝歪着头看着穆珍回应道。

    “我给你讲孙悟空的故事。”穆珍不假思索地说。

    “好,喜欢听!”穆宝手舞足蹈起来。

    每日里,兄弟俩一个爱讲,一个乐于听,配合得很是默契,真有点乐不思蜀……

第十一章 不测风云

    如火的七月,对于进入暑假的农村孩子们来说,可以称得上自由的天堂,家长们忙于自己的事,孩子们便自由地到田野、小溪去撒野。

    清晨赖在床上不起是假期孩子们的常态,大人们的口头禅“太阳升到三杆高,孩子依然在梦乡”,那是大人们心疼孩子们,也不便打扰他们的好觉。中午时分,天热得像蒸笼时,村头清澈的小溪是孩子们避暑的乐园,一个个扒光了衣服,赤身**,成群结队跃入溪流中,好似蛟龙般,在水中上下翻滚,横冲直撞,打起水仗来,水花四溅,在阳光下不时映出道道彩虹,五彩斑谰,玩累了,便全身涂满泥巴,在烈日炎炎下晒太阳,泥巴裂开了口子,便又跳入水中,冲得干干净净,孩子们还起了个好听的名字——晒泥猴。日落歇凉时,孩子们分散到田间地头,围绕着稻田埂东瞅瞅,西看看,每当看到埂边浅水中的小洞时,就似发现了什么新奇一样,蹲下身子,慢慢将用针折成的弯钩挂上蚯蚓插入洞中,倾刻,便从洞中拉出一条手指粗的大黄鳝。掌灯时分,刚刚吃完晚饭的孩子们分散在村周围绕的树林中,一束束手电光,互相交织,在树上、树下比眼力,每一双眼睛都聚精会神地仔细搜寻那刚刚从地下钻出的结了猴,当孩子们每搜到一个结了猴时,洋溢在脸上、乐在心里的喜悦自然地流露出来,好似寻宝人发现了宝藏一样的兴奋。

    与村里的孩子们相比,穆珍没有与他们一样,去溪水畅游,去田间地头钓黄鳝,去树林里搜寻结了猴,此时的穆珍完全沉浸在从马三爷借来的图书的海洋里,这些图书带给自己的不仅仅是那妙趣横生的故事情节,同时激起自己对未来生活的无限憧憬,在书中寻找着不一样的欢乐。

    暮鼓晨钟里,穆珍从古典名著读到现代英雄故事,除了吃饭睡觉,真是书不离手,往来奔走于马三爷家借还之中,已连续读了近十部名著。虽有时难免一目十行,但书中那些栩栩如生的人物,荡气回肠的英雄故事,却时时在其脑海中萦绕。他为关公义薄云天感过叹,为梁山好汉仗义疏财叫过好,为**饱受酷刑拭过泪,为《官场现形记》中的贪官污吏咬过牙……

    中伏的天气,夜幕与白天几乎分不出温度的变化,睡在床上的人儿,感觉那凉席好似在阳光下曝晒过一样的发烫,没有风扇与空调的时代,人们在这高温下忍受着无情的煎熬。

    东方刚冒鱼肚白,由于天热一夜没怎么休息好的穆珍便早早起床,与平时一样坐在自家枣树下,虽然还没有见到太阳的踪影,然大气却似被火烤了一样,围裹在他的周围。透过自家那没有遮拦的大门口,穆珍注意到东方的天空不知何时布满了絮状的白云,最下面的白云被染红了,不经意间,下面好似有大火熊熊燃起般,半边天空的云絮被染红了,如同泼洒上去的一幅血染的画,向人们展示着大自然的无穷魅力。这样的天然奇景,将这位连日来痴迷于小说中的穆珍拉入了一个奇异的幻想世界,在穆珍的眼中,那已经不再是云,那是一幅幅变幻无穷的震撼场面,那是赤壁鏖战的古战场,冲天的火光映衬着千军万马在厮杀,战士们流出的鲜血染红的江水,滚滚东逝,渐去渐远中,整个场面瞬间又变成了火焰山,那孙行者正拿着假的芭蕉扇将火焰扇得愈来愈高,自己身陷其中挣扎,不能自拔。下面跳跃般升起来一个大火球,须臾间那火势渐去,天空的云层向四周分散开去,如同撒在天空中的棉絮。正当穆珍沉浸在大自然带给的美妙中,院外突然传来女人“哎哟”的尖叫声。

    “哎哟哟,哎哟哟……”声音渐弱下去,穆珍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向院外眺望,没有看到人的身影,那传来的声音恰恰被院前三元住的房屋挡住,于是跑到大门口处张望,看到一位穿着一身红花褂的女人蹲在大路边,头低下去,脑后的未扎裹的长发自然下垂于前面,遮住了脸,如果不是那身红花褂,看上去真有点聊斋志异里描写的女妖般,两只手抱住自己的脚踝处在那里发出低沉的呻吟。穆珍想过去扶她,看着她披头散发的样子,心里却有些怕,只是站在自家门口远远地看着她。

    正迟疑间,沿路从远处急急跑来一个男人,那男的不时用手向前行的方向指指点点,嘴里还不时吆喝着什么,等走得近了些,穆珍才听到那男子喊道:“看你能往哪里跑,你哥将你送给我,就是寻口饭的,你还能跑到哪里?”叫嚣的男子看上去有三十多岁,中等身材,穿着一身黑色粗布衣服,那男子走到女子跟前,弯腰拉住那女子的手臂,拽将起来,女子弓腰使劲想挣脱男子,男子却不依不挠,拖着女子向男子奔来的方向就走。

    穆珍看到这里,很是纳闷,心里堵住了什么似的,不愿再看下去,便退回院里,那刚才幻想云朵的美妙已烟消云散,早已不见了踪影,回坐在枣树下,怏怏不乐起来。

    今天看起来与往日没有什么区别,弟弟穆宝依然自己在院里玩,老穆去了学校,秀花与女儿穆艳去地里忙农活,穆珍手里托着书,脑子里却时时浮现出那披头散发女人的影子,挥之不去,那男子虽不似小说中写的那样凶神恶煞,但他说的那句“寻口饭的”话语却时时在耳边回响起,为了寻口饭,难道就是这么不讲情理的么?在年少的穆珍思维里,怎么能搞明白其中的道理呢?

    正是应了民间谚语“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之说,那早晨的彩霞预示了今天的鬼天气,睡过午休走到田间忙于活计的人们,还未站稳脚跟,本来还是艳阳高照的天空突然被从西南方向涌上来的黑压压乌云所遮蔽,伴随着乌云的涌动,空气好似着了魔般,突然快速流动起来,伴随着“唿唿唿”的刺耳声,路上狂奔回家人们的尖叫声,路边的小树瞬间弯下了腰身,大树的树冠好似被什么揪住一般,整体被扯向了一边,那些稍稍脆弱的枝杆“噼噼啪啪”折断下来,更有惎者整个树冠被斩断,倒垂向地面,只剩下孤零零的树干直挺挺地站在原处,根基不稳的大树连根掀起,有的横倒在路上,有的侧卧于田间地埂,这景象本来让胆小的人不寒而粟,对于穆珍与穆宝来说,更多的是好奇,兄弟二人不仅没有躲避,反而跑到大门外,去感受大风的噬虐。穆珍背对着风向,看到早上女子下蹲的位置好似有一个身影,在那里向他招手,他失迷般地向那身影走去,受风的推力,穆珍脚步不断加快,走到那里时,却什么也没有了,他疑惑着听到背后弟弟呼唤“哥哥”的叫喊,说时迟那时快,离穆珍两米远的大杨树上一根手腕粗的树枝随着“咔嚓”声垂落下来,不偏不倚,砸中正在疑惑中的穆珍的头顶,穆珍顺势倒了下去,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不远处站立的穆宝惊呆了,虽然只有六岁的他,却顾不上还有狂风乱舞,一边大叫着“哥哥、哥哥”,一边奔跑着扑了上去。

    风是雨的前奏,风停雨临。豆大的雨滴落下来,砸在脸上让人感觉有点刺痛。穆宝的哭喊声唤来了三元的关注,他拿了把老式的雨伞,去给兄弟俩遮挡大雨,也正在此时,刚刚走出校门的老穆看到这一场景,急匆匆紧跑几步奔上前去。

    当老穆近前看到雨淋的血迹,当时懵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地上躺着的穆珍,三元看了一眼发愣的老穆,催促地提醒道:“快、快,送孩子去卫生院!”

    老穆打了一个激灵,瞬间明白了似的,从地上托起穆珍踉踉跄跄地向村里的卫生室赶去。

    夏天的雨常会出现东边日头西边雨的景象,就像刚才的雨一样,老穆刚走到村头,便发现村里的雨根本没下几滴,路边的土窝里只见到雨滴砸出的的几个花坑,老穆的脚步加快了许多。

    卫生室的老李头看到昏迷中的穆珍时,一句话都没顾得说,便慌忙对伤口进行消毒处理,然后进行简单的包扎,提醒将穆珍平放在病床上进行观察。

    缓过气来的老穆这才想起问及穆珍的病情:“老李哥,你看这孩子的伤没有什么大问题吧?”

    “这个还不太好讲,先静养一会儿,雨停了还是去趟县医院做一下检查为好。”老李头表情也很为难地说。

    老穆这时才明白眼前儿子的病情并不是那么简单,“到县医院要几十里路,这样的天,如何找车去呢?”老穆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雨幕发呆,不时自言自语重复着上面的一句话。

    老李头好似看到老穆的难处,停了几分钟,接口道:“雨停了也许孩子能舒醒过来,如果那样的话就好了,但是如果孩子依然昏迷,必须到县医院里去治疗!”

    老穆心里宽慰了许多,不再吱声,默默地退回到床边看着昏迷中的儿子。

    夏季的雨来得快,走得急,一阵狂暴之后,迎来的是雨过天晴,在西面的天空中出现了亮丽的彩虹,刚刚躲进屋子里的孩子们争相跑出至院子里欣赏着上天带给的美景。躺在病床上的穆珍却依然昏迷不醒中,老李头摇头叹着气说道:“兄弟,我看你还是找辆车送孩子去县医院吧!”

    老穆心里明白,现在最好的办法也只能是这样了,“你照看一下孩子,我去找辆车!”老穆说完,站起身揉了揉自己有点湿润的眼睛,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大约半小时后,从远处传来“哒哒哒”的拖拉机声响,稍等便在卫生室门口停了下来。开车的是村里原来在生产队时的拖拉机手王大力,车一停稳,从车上跳下来的老穆直奔卫生室,与老李头打了个招呼,便从病床上抱起穆珍,走了出去,老李头紧跟着出来,看到秀花已经在车箱里等着,老穆将穆珍小心奕奕地将儿子递给秀花,自己随后上车,便挥手让王大力启动了车辆。

    不亏是当年的生产队的拖拉机手,这平时在乡村土路上开得能蹦起来的拖拉机,在王大力手里,却似一根离弦的箭一样,平稳地向前直冲。秀花将穆珍紧紧拥抱在怀里,低声呼唤着穆珍的小名:“珍儿,你醒醒,珍儿,你醒醒,千万不要睡着……”

    穆珍被送进急诊室后,随行的大力向老穆告别回村,老穆握着大力的手:“谢谢大兄弟!”大力客气地回应:“邻里乡亲的,帮忙是应该的,因这事千万别上火,如果需要钱,说声,我回村为你们准备。”此时的老穆连声说:“谢谢!谢谢!”

    两人将大力送至医院急诊楼的大门口,大力自行回去不提。

    经过医院的各项检查,大夫们认定穆珍为外伤引发的脑震荡,昏迷原因脑内有部分於血,并建议住院观察治疗。当老穆听到这一结果时,身子缓缓地向地下坠去,一旁的秀花急忙扶将上去,口中喃喃自语道:“我的天,你可别再倒下!”

    秀花将老穆扶到医院走道的躺椅上慢慢坐下来,秀花揉捏着老穆的太阳穴,轻声问:“好点了吗?”

    “我没有什么事!只要孩子没有事,我能有什么事?”

    老穆的反问,让秀花无语,本来刚才稍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但安慰老穆也很有必要啊!

    “放心吧,我们的孩子富大命大,不会有事的!”秀花边说边将手从老穆的太阳穴上移下来。

    嘴上虽然这么说,其实秀花心里也是没有底气的,但是这漫长的等待对于任何一位至亲的人来说,无疑都是一份难言的煎熬。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过道里除了偶尔走过一两个来看病的人,就是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

    “我们走走吧!”秀花想着打破这种宁静,对身边的老穆轻声说道。

    “如果孩子出了事,我该怎么活下去?”沉默了好久的老穆突然说出的这句话,本来让表现坚强的秀花当即崩溃,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随之发出间歇式的抽咽声。

    “小孩难免出现个磕碰,可我们珍儿也已不是小孩子了,中午出门时还好好的,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天上掉下来的灾气,躲不过似的!”秀花叹了口气,哽咽着说。

    “等这次病好了,别再难为孩子了!”秀花对站发呆的老穆规劝道。

    “我咋还难为他呢!我这辈子没有本事,何必难为小孩子,我只是想让他将来过得好些,也是我鬼迷心窍!老是想着让他脱离农家门,抱个铁饭碗,其实也没有什么错,只是孩子出了这事,倒让我体会到,生命才是重要的,而不是什么铁饭碗,什么泥饭碗!”老穆似乎明白了什么,抬起手擦拭了一下说话间湿润的眼睛。

第十二章 节外生枝

    从急诊室推出来的穆珍,头上缠着厚厚的白色纱布,床边上挂着一瓶吊瓶,眼睛有些呆滞地看着身边的人。大夫一再嘱咐,孩子的病情基本稳定,但是要多观察几天。

    也许有神助之力,虽然俗话有“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之说,但对于正处于年少期的穆珍来说,这突来的横祸并未让其在病床上躺很久,入病房的两刻钟功夫,孩子彻底清醒过来,看着老穆的脸,嚅嚅地问道:“穆宝呢?”

    老穆听到穆珍叫到其弟弟的名字,不由自主地紧紧抓住穆珍的小手,头随之扭了过到去,眼泪像滚珠儿一样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多好的孩子,自己这样子了,还想着自己的小弟弟!”老穆用另一只手擦了擦眼泪,然后安慰穆宝,“他没有事,在家陪你妹妹玩呢!”

    穆珍看着老穆的湿润的眼睛,有点疑惑,不敢再说什么。

    也许如人常所说“福大命大”之故,仅两天的时间,穆珍的病情好转了很多,除了脑袋上缠的纱布,还看得出是个病人的样子,其余的全都恢复了正常。这让老穆悬着心总算落了下来。秀花在县城的两天,一直牵挂着家里的两个孩子,虽然自己也清楚穆艳会做饭、打理家务,也会照顾好穆宝,可毕竟是不足十岁的孩子,还没有离开过自己这么久,他多么想让村里人捎信给英子,帮着照看家里的两个孩子,可这县城离村几十里路,谁又会来县城做什么呢?就是来了,也不一定能见个面。看到穆珍已经好起来,秀花与老穆商量,自己先乘车回家,也让亲戚邻居不用担心这里的事情。

    事有凑巧,前脚秀花刚走,大安便提着一兜水果找到了穆珍的病房,老穆看到突然来看他的大安,惊得张大嘴巴,不知说什么好似的,愣愣地站在那里,双眼直直地看着大安。

    “大哥,听家里说穆珍出了点事,在医院里住着,家里人都担心,所以我刚回到家,便来这里看您与孩子!”大安看着老穆的眼神解释。

    “我们在这里,没有人知道在哪病房住着,你能来这里找到我,着实不易!”老穆缓过神来,回应道。

    “别忘了我是学什么来着,这点小事,还是难不倒我的!”大安一边将水果兜放在病床旁的小柜子上,一边说道。

    “快叫表叔!”老穆急忙招呼坐在病床上的穆珍。

    “表叔!”穆珍小声叫道。

    “唉!头还疼吗?”大安和蔼地问道。

    “不疼了!”穆珍摇了摇头。

    “那就好!多休息,对恢复有好处。”大安表示出十分地关切。

    老穆简单地对大安描述了穆珍受伤及诊疗的过程,最后长吁了一口气说:“这真是天灾啊!”

    “别太介意,这种事情在所难免的,我们班上有位同学就因在单杠上旋转时抓滑了手,一头栽了下来,当时差点要了命,到毕业时还没有痊愈呢!有些事情,纯属巧合,难以避免!偶然中的必然,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关键是用什么样的心态来看待,要用平常心来看待这些意外事件,人这一生,难免会出现个小灾小难,要正视这些事情才行。”大安想通过这些事情,安慰这位曾经神经受到过刺激的大表哥,想必自有他的理由。

    看着病房里还有其他的病号,大安示意老穆出门说几句话。

    老穆心神领会,跟着大安走出了病房,来到位于病房外的楼道口处。

    “我从学校回来,就到咱们地区公安处报了到,只等着通知上班了!”大安很轻松地告诉老穆自己的好消息。

    老穆笑了笑,“这很好了!”

    “人就是个矛盾体,讨好了一头,就难免得罪另一头,我离校的那阵子,也着实让我难过了一番,本来可以留在省城,但是总觉得有越不过的坎似的,割舍不掉,所以我还是坚持回本地。这不就回来了么?”大安停顿了一下。

    “回来了好,在当地有你原来的一些老领导,事情也好办得多!”老穆说到这里,大安的脸色略有一沉,这话显然触及到了大安的什么痛处,老穆看在眼里,急忙话锋一转,“说说你的想法与打算?”

    “天命难违,工作上的事情就等着分配了。”大安顿了顿接着说:“当下最要紧的是我与惠芹的婚事,听她家里的话,一刻也不能等,要我们尽快完婚,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呢?”

    “我也没有什么主意,人家的心意咱也能想明白,只是我老姑的意思呢?”此时的老穆也如同接了个包袱,沉甸甸的,不好搁置。

    “你姑与惠芹家里一个意思,也是想着尽快完婚,了却家里一桩心事!她是老眼光,我也没有办法。”大安交互搓了一下手,“我想着先上一段时间的班,等我稳定下来,然后再完婚,免得让婚姻分散了我的工作!可是……”大安顿了一下,不知如何说好停下了。

    “又出什么变故了?”老穆听出了点意外,急切地问。

    “唉!这事闹的!”大安叹了口气,“真是越怕节外生枝越出邪事!”

    “千万别再出什么事了,不然我都觉得没有办法收场了!”老穆听到这里,突然感到不妙来,双手合十地念叨开了。

    “说来真的是犯了什么桃花运似的,我去报道的那天,凑巧碰到我在公社做通讯员时的一位副书记王延庆,这位当年的副书记对我很不薄,当年还是他帮我选的学校呢,说起来也是对咱有恩之人,他现在是建委的一把手,见到我很是热情,并一再邀我到他家里做客,本来是件好事,毕竟是当年的领导,热情也是应该的。谁知道就在第二天上午,原来在公社一起上班的马姐找到我,要给我介绍对象,说的正是王延庆书记的女儿王婧,我对马姐说,我有对象了,都准备结婚了,哪里还能再答应你呢?你猜马姐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就此算了,还硬缠着不放咋地?”老穆瞪大眼睛说道。

    “马姐可不是一般人,她的大名,可是单位能说会道出了名的,扁的能说成圆的,死的能说成活的,只要是她看好的事情,就一定要有个结果。况且这婚事也是领导安排给她才来与我介绍的。”说到这里,大安眼神里显露出些许无奈。

    “马姐一开始就对我讲王书记当年对我如何重视,就一直没有把我当外人,这几年我上大学期间,王书记也一直惦念着我,现在看我毕业了,有这个想法,确实不容易,毕竟人家也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长得虽然不是西施在世,也是如花似玉的,好多人追还追不上,不少媒人介绍了几个,人家也不一定看上眼。现在王书记这么器重我,有意将我招为女婿,这事情闹的,我都不知道如何面对老领导,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办了婚事,不然不知道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事。你说呢?”大安一口气将想法全说了出来,最后将决定权推给了正听得有点出神的老穆。

    “这、这事是终身大事,还要与老姑商量一下再定!”老穆稍有点慌神,随即稳定了下情绪说道。

    “终身大事如果再不定,会闹出人命来,到那时,我可承受不了!”大安说这话时的眼神,明显有点惘然加无奈。

    “那惠芹家里什么意思?”老穆这时才真的回过神来。

    “她家里真的是急着将婚事办了呢!”

    “那就赶快准备张罗、张罗吧。”老穆清楚,这婚事如果不办,自己的麻烦还真的在后面,到时候真要像大安说的闹出人命来,事情就更难以收场了。

    “从最初介绍这桩婚事,也已经有四五年的时间了,这期间,惠芹及家人对我都很好,让我说不出一个‘不’字来,婚事也就最近几天的事情,来前你姑对我说,让我与你商量一下,具体如何办?”

    “按照我们的风俗,无非是传日子、请媒人、下聘礼、办婚礼,具体的时间还要不要请个先生给掐一下。当下,我看可以省去请媒人这个步骤了,至于聘礼,也是走一下过场而已。乡里有句俗话‘十里不同俗’,我们商量得再好,如果惠芹那里的风俗不一样,最好与她家里商量一下再定!”

    大安点了点头,“我回家后立即去惠芹家,与她家人商量一下。回头你帮我想着下步还需要准备什么!”

    老穆从上衣口袋摸出一根香烟,叼在嘴上,随后又欲从另一口袋中掏出火柴,随着“滋”的一声,火柴燃着了,正准备往嘴上的烟头碰触时,突然想到刚来时因为抽烟让护士狠狠批了一顿的场景,举着燃烧火柴棒的手停在半空,若有所悟地将手在空中挥了挥,火灭了,将火柴棒丢在一边,随手又将嘴里噙着的烟卷拿下来,塞进了衣兜里。

    大安看着老穆的举动,感觉老穆思考着什么,没有说话,唯恐打断老穆的思路。

    “我看也只有这样,你回家尽快去公社办理登记证,这才是至关重要的,办了登记,什么事也就好说了!”

    “我怎么连这个都忘了!那我明天就去公社办。”大安说完,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十元的钞票,向老穆递过去。

    “我来时,你姑专门给你捎来的,让你在这里吃好,还专门提醒我告诉你,别给自己过不去,孩子的事已经发生了,你不能也因为这而伤了自己的身子。”

    “姑的心意我领了,这钱我是不能要的,你现在忙着婚事,正需要钱的时候,我在这里也花不了几个钱,孩子已经没有大碍,估计过几天就可以办理出院了!”老穆说着,将大安递钱的手推了回去。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姑的脾气,让给你捎的,如果没有捎到,回去又得挨批,这让我回去没法交差!收下吧,到时候,说不定会有用的。别为难我了!”大安笑着又将钱递过来。

    老穆太了解这位姑的脾气了,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当年在村里干妇女队长,全村的妇女都怕她三分呢!老穆接过了钱,“捎个话给姑,就说孩子恢复得很好,没有什么大碍,免得她老人家担心。”

    “我会的,现在我就到惠芹家里去商量明天办理登记的事。我就不久停了!”说完,转身向楼下走去。

    老穆看着大安下楼的背影,若有所思,轻轻地叹了口气,嘴里低声嘟囔了一句“这事办的!”

    大安走后,老穆心里有点堵,在病房内看了看儿子没有什么事,便独自下了病房楼,来到医院内的小花坛边坐下来,抽了根香烟,慢慢点上,在烟雾缭绕中,老穆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凝神屏气地看着这身影,满头白发,虽年近古稀,却精神矍铄,竟一时记不起在哪里见过,看他步履轻盈的走来,老穆似乎想起来点什么,不由得动了动身子,微向前倾,想站起来,那老头已至跟前,停了下来。

    “你是?”老头停在他面前后,脸上略显诧异。

    “你认得我么?”老穆对老头很感兴趣,虽然看着熟悉,却不知在哪里见过,所以就这么接着问了一句。

    “似曾相识,我看着你很面熟!”

    “呵呵!”老穆笑了笑,“这很正常,我也是长了个大众的面孔!”

    “看你脸有困惑,想必一定有什么心事?”老头直接了当,一语中的。

    “唉!”老穆叹了口气,不知继续说什么好。

    “我有一亲戚,人长得很好,大学刚毕业,面临婚姻上的事,不知如何是好?”说到此处的老穆狠狠地抽了一口烟,随即喷出一团雾来。

    “这个事情,看上去可能复杂,其实也是合当命该如此,你不知‘人了了不知了,不知了了是了了,若知了了,便不了’,这话什么意思呢?”老头卖了个关子,看着老穆,想听他如何解释。

    老穆愣住了,一时还真没有明白过来,摇了摇头。

    老头慢声解释道:“人啊,整日让身外的烦恼所束缚,却不知如何了却,不知道放下了就是了却,如果还能想到放下不管,那就是还是没有真正的放下。你现在遇到的事,自然了却,何必去想他,当你不去想的时候,自然就真正的了却了!”

    老穆听明白了,老头这讲的哲理,就是要让自己放下心中的诸多事,才能轻松地生活。

    “谢谢指点。”老穆笑了笑,轻声说道。

    老头又言道:“今日无事,我给你看下面相,不知当讲不当讲?”

    老穆立时对老头的话愈发感起兴趣来,急忙回应:“当讲无妨!”

    “看你嘴巴方正,鼻头圆润,一定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你口才很好,乐于助人,你就似一棵大树,根深叶茂,正真是你的本性,将来必定会给很多人以帮助。”老头本来还想说下去,背后不知何时走来一位老太婆叫嚷道:“还不知厉害,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别信他这些!”说完,拉起老头就走。

    老穆看着老太婆拉着老头离去的背影,感觉老头说的还真的有几分道理,自己现在做老师,不是在帮人么?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来医院六天的光景,穆珍的病已经无什么大碍,当医生给出可以出院,回家吃点药就可以的建议时,早饭一过,老穆便早早办了出院手续,带着穆珍坐上回家的客车。

    刚进家门,穆宝就跑着迎上来,拉着穆珍的手,忙着叫“哥哥”,并不时地打量着哥哥的变化。看着兄弟俩的亲热,老穆真的动了感情,眼睛感到一丝湿润。

    正在房间里收拾东西的秀花听到兄弟俩的对话声,急忙走到房屋门口,随口冒出一句“好了吗?”

    走到秀花跟前老穆没有正面回答秀花的问话,而是低声问道:“大安的婚事准备得如何了?”

    “昨天咱姑娘来,只说来看看孩子,没有提订婚的事情,不清楚呢!”

    “那我得去趟,看看需要帮什么忙?”老穆一边说一边从屋里推出他那辆半新半旧的“老长征”,风一样向刘村骑去。

    老穆到刘村,太阳正晒到头顶。

    进村后,整个村庄除听到那“吱、吱、吱”的鸣蝉,尖锐刺耳,那些往日里大老远迎上来追逐奔跑的狗儿,现在却只顾趴在树荫下伸长舌头喘粗气,甚至是“汪汪”几声都懒得张口。老穆的一手握着车把,另一只手擦了把额上汗珠儿,向前看到街的尽头显出一团隐隐的雾气来,老穆晓得这天气的份量,这烈日里晒上一会,难免会让人中暑的,更不可能再有人外出忙活计了。

    他突然觉得此时来老姑这里,能帮上什么呢?心里想着推车进了老姑的大门。

    “表哥,这是从家里来的吗?”从屋里走出来的魏红当即打过招呼来。

    “刚从县城回来,就来看你们忙得什么样,看我能帮什么忙!”老穆边应答边将“老长征”插在院里,进了堂屋。

    老穆被眼前的装饰怔住了,迎面新挂上的中堂,大红格调,两对新手携手牵着大红花,两边对联“和睦家庭春光好,恩爱夫妻幸福多”,紧邻的内间挂上了绣花红色布帘,喜气充满全屋。

    “我老姑呢?”老穆看到这一切,却没有看到其他人。

    “他带着我哥去村里赵叔家问大总理的事情去了。估计很快就回来了,你先坐着等会吧!”魏红说着,去拿起桌上的水杯倒了杯水递到老穆手上。

    “这结婚的日子定了吗?”老穆关切地问。

    “让高瞎子给算的,说是阴历七月十六,这都初十了,所以这几天忙得都有点晕了!”魏红嗔怪道。

    “穆珍身体没什么事了吧?”魏红关切地问。

    “没有什么大碍,这不刚出院回家,我就赶过来看看,没有想到准备得这么快!”老穆真的有点吃惊。

    “前几天,我哥给俺爹打了电报,告诉他结婚的事!他回电报称,单位有事可能回不来!所以这不,俺娘与哥去找村里的大总理赵叔商量!”魏红显得有点责怪道。

    老穆清楚,姑夫远在离家千里的南方某煤矿上班,在单位虽不是什么领导,但却是单位生产一线的标兵,对工作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每年除了春节回来一趟,其他时间从未回来过。这次不回来,确实有点难以说得过去。

    刚说着,就听到外面两个人的说话声由远及近,来到院里,那熟悉的声音,立即告诉老穆,老姑与大安回来了。

    老穆起身迎了出来,互相打了个招呼,进到屋里。

    “刚才去了我们村里专门负责喜事的大总理老赵那里,给他拿了两盒烟,具体的事情交给他,全部让他来主持办,他答应得也很好,表示一定要往好处办!”老姑向老穆重复着刚才在老赵那里说的情况,魏红忙着准备午饭。

    午饭过后,事情也说得差不多了,最后老姑一再叮嘱“回家照顾好孩子,这里的事情,有我们邻里帮忙,到时候等着喝喜酒就行!”

    老穆自回家不提。

第十三章 婚礼惊艳

    农谚虽有“交了七月节,夜寒白天热”之说,但真正的七月,依然还有“秋老虎”作怪,尽管两天前的大雨稍稍让人紧吸了几口凉爽之气,太阳一出来,气温便如同芝麻开花节节高地攀升,一下又窜到三十五度的高温。

    天刚蒙蒙亮,刘村的大人们已经开始行动起来,老赵清楚,他一生中组织村里大大小小办了上百件红白喜忧事,今天是他平生办的最掌脸的一件事,虽然大安不是村里第一个走出去的大学生,但却是第一个在自己村举办婚事的书生,并且今天的喜事,还有城里来的大领导来参加,自打大安娘俩去他家说这件事,老赵就开始盘算开了,将村里可调度人员拉了名单,并且让村里跑腿的二狗挨个通知,同时一再强调结婚当天要早早起来准备。

    老赵站在大安的大门口,手里拿着名单,在那里点名,全村几乎每家至少有一个忙人过来,对于参与的忙人,虽然提前两天就已确定今天的岗位,但是他还是有点不放心地又重新边点名边安排了一遍,并且还特意叫上二狗再检查一遍,各岗位的人都到位了没有。全村参与的忙人也不含糊,他们都知道,今天娶的新娘子不仅是位十里八乡难找的美人,而且自己村里的新郎官将来有可能成为村里的“人物”。

    汇聚在大安家里的除了刘村那些指定参于婚礼忙活的大人们,还有提前一天来参加大安婚礼的远道亲戚,此时也跟着忙里忙外,这已经让几百口人的小村活跃起来,而那些暑假中的孩子们好像也明白了今天村里要办的大事,放弃了平日的懒觉,早早穿着裤衩坐在大门口张望。

    “咚、咚、咚”三声炮响,那些刚才还在张望的孩子们立即沿街循着响炮的方向狂奔过去,顿时,拖拉机发动马达声、孩子们奔跑叫喊声、正准备接亲人们的说笑声,立即融为一曲农村喜庆的交响曲。随着一声“起轿”,车头张贴着用大红纸写的“囍”字的拖拉机立即吐出一股黑烟,后车斗里载着一车接亲老小向村外驶去。

    老穆天没有亮就赶了过来,大安安排让他陪新娘家来的客人,所以今天老穆今天也特意打扮了一下,上身穿了一件新买的的确良衬衣,下身配了一件的确良蓝裤子,脚下不只有重要场合才舍得穿的皮鞋,老穆人显得格外精神。站在路边的他目送着远去的婚车,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他心里清楚,这婚事虽然看起来也门当户对,但却一波三折,大安如果不是提前介绍这婚事,他怎么会在农村办这婚礼呢?人啊!有时真的说不清,提亲本来是件好事,却引来这么多的烦心。

    村里的大人们依然各自忙着手头上的事,最为欢快的是那群被鞭炮声引到一起的孩子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玩起了土生土长的游戏,有几个在地上挖上一个小窝,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小玻璃球,围着挖好的小窝开始摸爬滚跳,有几个在一边掏出用纸折好的三角或四角,甩开膀子在地上猛砸,那场面,好像是不将对方打败都不能证明自己有实力似的。

    毕竟是三伏的天气,所有的人都抢着赶时间,争取在骄阳下火之前做完室外的事情,然后躲在树阴下聊叙昨天的、很久前的乐事。今天迎亲的人们出门早,自然急着赶回村里,为两位新人举办场面隆重的婚礼。

    太阳还没有爬过屋顶,老赵用大喇叭喊道:

    “牵马的,抬轿的,敲锣打鼓放炮的;

    看客的,送礼的,四面八方贺喜的;

    烧火的,掌勺的,挑水切菜备宴的;

    扫地的,刷碗的,提茶倒水端盘的;

    都去村口迎亲啦!”

    按照当地的风俗,接亲的队伍,从村东头出去,村西头进来,这是村里老人们定的规矩,据说是告戒新婚夫妻不走回头路。当接新娘的拖拉机驶出村东口时,站在村东口目送车辆的人们便又三三两两地说笑着集中到村西口等待,唯恐怕错过今天这大好的机会。老赵这一嗓子,村里那些还在自家忙着的人们立即放下手中的活计,急急忙忙奔出家门,向村西头涌去。

    出村西头是一条近二里的笔直路,连接着去县城的大马路。站在村西头张望的人们,渐渐看到已经拐下大马路的车辆,那些急不可待的孩子们,欢呼雀跃地向车辆驶来的方向跑去,好像是夺取宝藏般的兴奋。

    伴随着拖拉机的轰鸣声愈来愈近,进入人们视野的车辆也越来越清晰,人们自觉地闪出一条道,等待拖拉机通过,就在拖拉机通过的那一刹那,刚才还在翘首的人们立即聚合了通道,紧紧地跟在车后奔跑。

    按照刘村以往的习俗,当车辆缓缓停下来,新娘下车之时,必定会有年轻的小伙子、姑娘们冲上去,将新娘、接亲、送亲的人们紧紧簇拥进家门,但是今天却没有,大家虽然进村时表现了极大的热情,但是此时当车上的所有人下车时,车辆周围的人们才关注到车上的新娘装扮,因为是夏天,新娘没有像上次来刘村时的长发披肩,而在头顶上挽了个髻子,髻子上面插了朵红色的绢花,增添了几丝妩媚,椭圆的脸蛋上,略有几滴汗珠,却掩不住眉目透出的精明,眼睛虽说不上很大,配上这脸型,却是十分匀称、耐看,虽脱离不了农村人那常年在外干活时的皮肤微黄,却被脸上略施的粉黛所遮掩,显出几分红润,特别是上身穿的那件火红的的确良衬衣,如出水的芙蓉,下身配的黑色高腰长裤,也是农村人很少见到的,那长裤腰过于腹,紧绷于身,衬托出新娘的窈窕、挺拔,略显喇叭状的裤脚掩盖不住脚下的粉红色凉鞋,跟虽不高,却也让新娘那本就高于常人的身材又平添了几个海拔,真的亭亭玉立起来。人是有气场的,在此时此地,新娘的所场表达得酣畅淋漓,那似传递给人们的不仅是强大的诱惑力,还有别具一格的感染力。当送亲的婆姨将新娘扶下车,扑面而来的气质立即将所有在场的人们震住了般,没有人向前拥挤,更没有人冲过去,在接亲婆姨的招呼下,人们不约而同地闪出一条道,默默地瞪大眼睛注视着面前走过的新娘,并跟着新娘的身影慢慢移动着,唯恐从自己的视线中走失,此时,一位孩子的声音“像从电影上走出来的!”,几个字,在人群中引起了骚动,大家好似刚从梦中惊醒般,互相嘀咕起来。

    新郎大安从院内迎出来,看到惠芹这身装束,也着实为之一震,“真是人配衣裳马配鞍”,欣喜上前拎起新娘的手,径直来到院内用红纸写有“结婚典礼”的四个大字跟前,这是刘村最为纯朴、天然、接地气的拜天地镜头。每当这个时候,村里总会有几个年轻人跳出来,争着上前去按新娘与新郎的脖颈,而今天的这场面,却非比寻常,不知是年轻人出于对读书人的尊重,还是慑于大安将来做警察的特殊身份,反正是没有人伸手去按站在那恭恭敬敬拜堂的新娘与新郎,当主婚人按步骤高喊“一拜天地”时,人群中的嘀咕嘎然而止,细心看两位新人在人群围着的空地中参拜着,当主婚人最后喊至“共入洞房”时,故意将“房”字音拖得很长,老赵一手提着篮子,一手从里面抓起准备好的喜糖与花生,向沉默的人群中抛洒,此时的人群不再安静,争相低头找着属于自己的那块喜糖。

    一对新人进入新房,院里的人相继散去,为新婚准备酒席的依旧各自去忙,没有为酒席张罗的村民便各自回家,留下的除了村里的孩子,就是新郎大安的一些近亲近邻,与新娘随行来的家人陪着问长问短。

    大安陪坐着,也没有过多的言语,心里却在惦记公社来喝喜酒的同事,过了好久,大安看客人们谈得正酣,自己也搭不上什么话,于是就对众人说了声:“我要出去看看,同事们一会来喝喜酒的,我去应酬一下!”说完便来到大门外等候。

    大安担心的倒不是接待公社的老同事,最重要的客人是马姐提到王延庆书记要亲自来参加自己的婚礼,他欲将女儿许配给自己,却未能如愿,现在却亲自来参加自己的婚礼,这让他确实有点受宠若惊。

    站在大门外的大安,不时向胡同口处张望,对于面前过往的客人,虽也不时打声招呼,但似乎并未太在意,他心中想的依然是即将到来的同事,特别是在公社做通讯员时对自己照顾有加的王延庆书记,自己刚去公社大院上班,职责就是在办公室里提茶倒水,王书记从没有将自己当成一个属下,而是一位和蔼可亲的家长,鼓励自己在公社里要讲求上进,积极向组织靠拢,经他介绍,自己有幸在公社加入党组织,成为进入大学校门后班里唯一的党员,基于此,顺利当选为班里的班长。可这次,实在是难以从命,正如大学时听哪位哲人讲的“人的命如钉钉,胡思乱想不中用”一样,婚姻是人生的大事,这“千年修得共枕眠”俗语,着实难违。

    这几天由于疲于奔忙,站了一会儿的大安,两眼有点发涩,不由得深深地打了个哈欠,双手高举,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举过头顶的双手还未完全落下,胡同口转过来的身影,让他眼前一亮。那是一位中年女性,圆脸配着齐腮的短发,略显丰满的体态,中等偏上的个儿,在刘村确已不俗,再瞧那上身粉色的方格褂头,下身黑色的过膝裙,更让村里人刮目相看了,这正是为自己做媒的马姐,她急风似火的步伐,还未等大安回过神来,就先听到马姐那显得有点纤细尖刻的声音:“大兄弟,你这婚结得比我的嘴还快!真没有想到才刚想到提亲,你这就结上婚了!”

    “改革开放新时代,步调要快,否则要遭淘汰!”大安被马姐的话引逗了,也跟着打趣道。

    “说正事,王书记马上就到,我来打个前哨!看准备得啥样了?”马姐认真地说。

    “你看说的,大家来,就是给我捧场,我谢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准备好?”大安笑着回应。

    “村里刚才还说给你们准备了雅座!”大安带着十二分的肯定说。

    说是雅座,其实就是在邻居家里的厅堂内独自摆上一桌,那桌子也仅仅是四方的桌子而已。这种招待其实就是为迎接贵客准备的。

    两人正说着,胡同口又转过几个熟悉的身影,几位年轻人簇拥着一位留着大背头,矮胖身材,浓眉大眼,手里拿着一把纸折扇的王延庆书记,正在说话的大安疾步向前,迎了过去,与王书记等一行人一一握手,表示谢意,村里忙事的人立即过来,将这一行人随同马姐安排到村里最要好的“雅座”,大家叙话不提。

    看日头临近中午,胡同里从南到北,一字长蛇整齐摆好了从村里各家借来的案板及板凳,又是一阵“劈劈叭叭”的鞭炮声,老赵招呼女客上座,三伏的喜宴拉开了大幕。女客饭饱离席,所有案板前坐上男宾时,桌上觥筹交错声、夹杂着青年的划拳声开始了乡村喜宴的“混响乐”。

    刘村多年的风俗,喜宴上敬酒是一个必走的流程。老赵安排大安的两位同姓侄子提酒陪同,逐一向前来参加喜宴的各位宾客敬酒。新婚这道程序是新娘与大家互相认识的一个机会,每一桌亲朋,都有专人跟随着一一介绍给新娘,辈份为长者自然要由新娘端酒、敬酒,时不时还会有嬉闹的人要求新娘点支烟,这些细节让婚宴平添了不少喜庆的气氛。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两位新人在来到王延庆书记的酒桌,刚一跨进屋门,眼尖的马姐举起的筷子停在半空,“啊!这不是……?”她感觉有点失态,赶紧收回筷子,捂住自己的嘴。

    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便争相借花献佛,相继给当年自己的领导敬酒,再有酒力的人也难敌这么多人举杯劝酒,王书记难免多喝了几杯,此时已有点酒不胜力,听到马姐的惊呼,他突然抬眼看了一下进来的两位新人,朦胧中,也被眼前的两位新人愣住了!心中顿生疑惑:“这新娘怎么是自己的女儿呢?”

    王书记一愣的功夫,马姐起身走到新娘子身边,拉着新娘的手,对大家招呼:“看我们这新娘,大家说漂不漂亮?”

    “漂亮!”除了王书记愣神似的看着这位令他诧异的新娘没有言语外,同桌的人都高呼起来。

    “先让新娘给我们的王书记敬酒!”马姐一边说一边拉着新娘走到王书记的身边。

    王书记缓了一下情绪,站起身来,接过新娘递过来的酒杯,没有直接喝,两眼有点发直地看着新娘称道:“你,你,你就是俺的女儿!大安就是俺的女婿!”

    大家听到这里先是一惊,随后应和道:“那是,那是!”

    马姐看到这里,心里清楚,这面前的新娘长得实在太像王婧了。酒醉的王书记已经将这位新娘真的当成自己的女儿了。

    “这酒应当让女婿敬才是!”马姐转身一旁的大安,并顺手拉了他一下衣角,“你看这酒,是不是该你来敬?”

    大安被刚才王书记看似的玩笑话给弄得不知所措,此时也若有所悟,“好,好,我来敬!”说着伸出双手在王书记的酒杯下托着,此时的大安明白,“敬”字后面不能带任何称呼,不论哪种称呼,用在此时此处都不太合适了,这么应酬过去算了。

    “大安!”王书记一手举着酒杯,一手掐住大安伸过来的手腕,“你一定要对我女儿好,不,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事!”

    “一定,一定!请您老喝了这杯酒!”大安突然冒出“您老”这个词,让大家听着都很惊奇。

    “好,我一定喝,但是你,你一定向我保证!”王书记说得语气有点重。

    “您放心,一定!”大安点了点头,“让大家做证!”

    在座的同事们跟着应声说道:“我们当然做证!”

    王书记端酒杯的手抬起来,放在嘴边,头一抬,脖一仰,那杯酒倒入嘴里,看那喉节上下一动,顺势流进肚子里。随后有点站立不稳,杯子在手里一划,差点跌落下来,马姐手急,赶忙扶住,让王书记坐下来。

    马姐与同桌的其他同事立即表示,“王书记代表我们了!莫再敬!莫再敬!”

    “那请你们照顾好王书记!”大安对马姐低声说道。

    “你放心吧!”马姐一边答应一边示意让两位新人向外走。

    敬完酒的大安出了门来,依然想着醉酒的王书记,王书记不仅曾是自己的上司,更重要的他是自己人生中的恩人、伯乐。当年没有他的提携,自己怎么会升学并且成为一位真正的国家干部呢?

    大安看着胡同酒席逐渐散去,他想到王书记那桌也该酒足饭饱了,于是私下来到王书记坐席的小院大门口,听到里面还有人在说话,就径直走了进去,此时的大安才注意到,四间新砖的瓦房,靠大门一侧是两间厨房,四周院落都有围墙,东南角有用砖砌围起来的厕所,就是这么一处院落,是全村最好的住所了,当时老赵原本是想用来招待新娘家里来的人,后来听说王书记来,所以临时又改变主意,成了招待王书记的酒席。大安进到屋里时,与同事们一一打过招呼,唯独没有看到王书记与马姐,他急忙问:“王书记与马姐呢?”

    “王书记喝高了,刚才来接他的车将他接走了,由于走得急,没有与你打招呼,马姐让我们等着与你说呢!”说话的是当年公社里的文化站长刘长山。

    “我怕他喝多了,所以过来看看!”大安急忙回应。

    “看,还真担心你的老岳了!”刘长山半开玩笑关认真地说。

    “咱想当还不一定能当上呢!”大安接着调侃道。

    “不说了,我敬大家一个酒。”说着端起酒桌上的一个小酒杯,自己倒满了杯子,在胸前转了一个圈,然后一饮而尽。

    “感谢大家参加俺的婚礼,大家尽情喝好,我还有事忙呢!你们慢慢喝!”

    “你去忙,放心吧,我一定主持让他们喝好。”刘长山陪笑说道。

    大安双拳胸口一抱,“拜托,拜托!”说着,倒退了两步,转身离去。

第十四章 孪生风波

    且说王延庆书记离开婚席,便在马姐的陪同下,坐上了司机小李来接他回家的车,上车没有两分钟,车内便响起了沉闷的鼾声。一路无话,到王书记家门口时,马姐叫醒了他,王书记鼾声嘎然而止,举起胳膊伸了个懒腰,然后缓缓地下了车,小李与马姐急忙下车上去欲搀扶,王书记连说:“不用,不用!咱还没有喝到那个程度。”

    王延庆的家是两间平房外加一个小院,小院大门口处设置了一个过堂,过堂的一边是厨房,另一边是个小仓库,虽说仅有两间正房,其实这两间正房建筑面积也有七十余平方米,里面隔成了三间卧室与一间客厅,并配有卫生间,这样的平房,当时也只有领导才能分得一套。

    王延庆是一个十分重感情的人,他虽然已到地区直属单位上班快一年的时间,由于爱人依然在县里的银行上班,自己也就没有在新单位要房子,依然在县城里住着这个小院,每到节假日,只要单位上没有什么重要的公务,他还是回到这熟悉的县城,陪家人一起度过假日时光。

    大铁门是虚掩着的,马姐轻轻一推,那大门便“吱扭”一声推开了去,刚进大门,听到动静的王书记爱人于静香从屋内迎了出来,“你看,又喝多了,又麻烦你们送他回来!快,快到屋里坐!”于静香边埋怨边招呼马姐与司机。

    马姐心里明白,人家领导夫人的客气话,也不能当真,于是一边摆手一边说:“谢谢,让领导好好歇息,我们回去还有事,就不打扰了!”司机也会意地点了点头,随着马姐一起退了出来,自回不提。

    经过一路休息,王延庆的酒已醒了大半,坐在沙发上喝着茶水的他,脑袋却还在寻思:“婚礼上看到的新娘子,怎么就如自己的闺女长得那么像呢?”他沉默中,侧身看了看坐在那里看书的爱妻。

    “闺女呢?”王延庆问道。

    “吃完午饭就出去了,说是今天同学聚会,约好去看电影。”于静香眼不离书地回了一句。

    “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能有什么事情,同学看个电影,也不是第一次了!”于静香显然被王延庆这句没有厘头的话惊了一下,抬头瞪了一眼侧身的王延庆。

    “我倒有件事情与你说,今天在婚礼民上看到的新媳妇与咱家闺女长得太像了!简直是一个人似的!”王延庆透露出探寻答案的眼神。

    “人长得像,这也难免,再加上你喝多了,看花了眼睛,也不足为怪啊!”于静香淡淡地回应。

    “唉!我本想将女儿嫁给这小子,没有想到咱们闺女没有嫁成,这小子娶了位与咱女儿长得那么像的,这也是缘份啊!”王延庆叹息道。这话虽然只是随口的一句话,却勾起于静香的一段难言的往事。

    提到自己的女儿王婧,本来就不是自己亲生的,当年与原配丈夫李法效结婚后第一年,怀上一个孩子,未曾想当怀上三个月时,由于自己忙于工作,加班加点,高强度的劳动导致流产,此后的两年就再没有怀孕,到医院检查时,大夫称再怀上孩子已成奢望了。李法效的父亲生前是当地游击队的一个小队长,后来在一次战斗中牺牲了,母亲被汉奸出卖,让鬼子杀害了,李法效当年才七岁,被其战友带到游击队并送到八路军后方当儿童队员,解放后被安排到公安部门工作,说来也是烈士的独苗,可自己的肚子不争气,不能生个一男半女,为此,自己不知偷偷哭泣了多少回,觉得对不住自己的孩子,更对不起自己的丈夫,甚至产生了轻生的念头。李法效心疼她,不断地规劝她,自己不能生,可以领养一个,没有必要非是亲生的不可,就在她最苦闷的日子里,有一天晚上,自己在县医院工作的表姐来找她商量,称在邻县医院有个产妇生了个女孩,由于贫穷养不起,想送人,是不是抱到家里来?老于听到此事,当即同意抱养。这孩子煞是喜人,刚满月时,长得白胖,特别水灵,然孩子长到两岁那年,天有不测风云,李法效在一次夜里执行公务,被犯罪嫌疑人击杀身亡。当自己听到噩耗时,哭得死去活来,但死的已经逝去,活着的人还要生活,这浅显的道理,自己当然明白,于是将生活在农村的母亲接来照顾女儿,每天自己默默无闻地上班,承担起全家的生活费用。

    就这样过了一年多的时间,在那个阳光明媚的日子,迎来了王延庆向自己伸来的橄榄枝,那时的王延庆是刚从学校走出来的书生,面对这个么一位书生,加之自己不能生育,当即回绝。没有想到王延庆并不气馁,认准的事情,总有一股子犟劲。每到节假日,王延庆自家都不回,总会来家里帮着看孩子,表现出对自己女儿特别的疼爱,并且一句一个“伯母”,把自己的母亲叫得跟亲妈似的,功夫不负有心人,王延庆的热情终于感化了自己冷冻起来的心,接受了这位比自己还小两岁的热心男人。

    王延庆是一位很重感情的人,结婚后对两人没有孩子的事也只字不提,对他来说,好像有没有自己亲生的孩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获得了家庭的天伦之乐,他每每出差回来,总会为女儿捎回出差地的土特产,哄女儿开心,并不时为自己捎回一些土花布、小首饰等,讨自己欢心,王延庆的爱超出了自己的想象,捕获的是自己慢慢解冻的心。女儿是抱养的这件事,也只字未曾给王延庆提到过,而现在突然听到王延庆说婚礼上的新娘与自己女儿长得如此像,突然升起了一种莫名的惊恐,莫非……

    于静香不敢再想下去,只能默默地思索,何时去亲眼看一眼这位与自己女儿长相一样的新娘。

    按照当地的风俗,大安婚后几天,一刻也没有失闲,忙于应酬什么“叫二还三”、“招待忙人”等。喜庆的日子,对于两位新人来说,那是美好的,大安与众不同,欣喜过后,大安没有沉浸在蜜月中,而是在思索怎么感谢百忙中来亲自参加自己婚礼的老领导。虽然跟着领导日子不长,可是有领导来参加自己的婚礼,抬高了自己的身价,为家人平添了几分面子,面子对于这个小乡村来说,那是无上的光荣,再说领导不仅在当年帮助过自己,如今说不上哪天依然能帮到自己。

    做通讯员期间,围着领导转,加之在学校自己又是干部,大安养成了一个凡事做计划的好习惯。当每天的繁忙过后,常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这天刚吃过早饭,惠芹看到大安两眼目光停滞,便缓缓问道:“你在想什么?有心事就说,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也没有什么大事,你看我们都将结婚时的忙人请了一遍,可是我在想着,是不是该对我的老领导有所表示,以后也好让他照应咱!”大安带着祈盼的眼神看着惠芹。

    “当然应当去看看,交通不便,我们该怎么去呢?”惠芹表现一丝为难。

    “只要你同意了,今天恰好星期天,我们现在就走!”大安如释重负,起身向耳房走去,他推出那辆婚前刚买的自行车,“快点准备一下,我们现在就走!”

    惠芹看到他推的自行车,立即明白过来。走进里屋拿了个小手绢,瞬间走了出来,站到大安的面前。

    “也没有什么可准备的,我们现在就可以走了!”惠芹催促道。

    大安看着眼前自己漂亮的妻子,上身白色衬衣,两座乳峰真的像两个大馒头倒扣在胸前,就这两点,不知要迷倒多少英雄,惠芹看到大安瞪他胸前的眼神,两腮一红,娇嗔道:“你又迷什么呢?”

    “没、没,没迷什么!只是想你穿这身真的很好看!”大安悄悄地说。

    “娘,我们去县城了,中午不回来吃饭了。”大安朝厨房正在洗碗的母亲喊了一声,便推车出了自家的大门,带着妻子朝县城的方向驶去。

    两人上车后,大安使全力蹬起“新长征”,他在警校练就的耐力,今天真的使了出来,虽然天气热得如同蒸笼,可对于大安来说,算不上什么,这比起当年的训练,已经是客气多了,当年他带领班里的同学比赛登山时,那是骄阳似火的日子不说,腿上还都绑着十公斤的沙袋,那时都没有叫过一声苦,何况今天用的还是这崭新的自行车加上平坦的土路面呢!

    这一路上两人话语不多,对于大安来说,说上一句话,好像就会失去了拿到第一名似的,即便是惠芹问他话,他也是“嗯”上一声了事,他心里只想着快点到县城。

    “行百里者半九十。”离县城还有几里路的时候,大安明显感到自己的嗓子眼儿有点冒烟似的,他知道这一路走来,实在太匆忙了,没有顾得上喝口水,他骑得稍微慢下来,回头问了一句坐在车后座上的惠芹:“你渴吗?”

    “还真的有点,那你注意着路边上有没有卖水的或是压水井,我们喝上几口再走!”大安略显体贴的口吻说道。

    “好,如果有卖西瓜的也可以啊!”惠芹似乎是自言自语道。

    “前面一定有!”大安明白,路边上卖西瓜,那简直是梦想,一路上没有看到,快到县城了更不会有,但是这是望梅止渴的效应,他觉得好像减轻了许多。

    进了县城,两人商量着去领导家总不能空着手,需要买点什么东西!这大热天的,大安首先想了西瓜,买上两个大西瓜,一来没有空着手,这大热天的,送西瓜总是不会让人排斥的。

    当两人还到敲响王书记家的大门,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于静香依然与往常一样,边向房门走边喊道:“请推门进来就行!”

    大安轻轻推开了门,面带微笑:“阿姨好!还认得我不?”

    “认得,认得,这不是那个小魏吗!”于静香一眼就认出当初第一次来自己家门的那个有点稚嫩的娃娃脸,后来每次自家老王喝多了,总是这张熟悉的脸将自家老王送回来,虽然脸上稚嫩已经失去,变得老成了许多,但是并没有改变即定的容颜,怎么会不认得呢?

    “来家里怎么还买东西呢?这是见外了吗?”于静香看着大安手里提着的两个大西瓜,啧怪道。

    “也没有买什么,只是想看看老领导!”说着向后一努嘴,“还带了一位新人来,我对象惠芹!”

    于静香会意,“快进来,别在门外站着!”立即紧走了两步身子向大门外探去。

    大门外的惠芹推着自行车也正欲转向进来呢,两人打了个照面,于静香眼前真的闪了眼似的,脱口说道:“还真的是跟我们闺女长得一样!”这话说得惠芹有点不好意思,大安也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进来,快进来!”正是基于与女儿长得很像的原因,于静香感到莫名的亲切。

    “老王,快看看,谁来了!”于静香向房门的方向喊道。

    房间里正在看书的王延庆听到这叫喊声,起身推开纱窗门,憎住了!

    “你,你们这大热天的,怎么来了!”王书记有点吃惊。

    “王书记,您去参加我们的婚礼,我们真是不知如何感谢您!”大安边客气地回应边将西瓜放在厨房的门后。

    “这岂不是见外了,我这也是体恤下属啊!”王延庆表情很认真地说。

    “你看这新娘子是不是与咱们王婧长得很像啊!”五延庆指了指惠芹,对站在一旁的于静香说。

    “如果站在一起,真的认不出来,俺家的那位又去同学那里了,等会回来,你们姐俩拉拉家常。”于静香说得很轻松自然。

    于静香心里认为,这是个证明女儿身份的一个好机会,女儿与这位新娘子是不是孪生姐妹,可以先从年龄上初步证实一下,虽然她没有干过什么侦察工作,但是从前任李法效那里耳闻目染地学了几招。

    进到客厅,大安注意到,在门旁的一个竹筐里,放着三个个头挺大的西瓜,很显然,这也是来找领导的人顺便捎来的,于静香招呼大安两位新人坐下。

    “你们先说话,我去洗个西瓜给你们解暑!”说着,从竹筐里抱起最上面的西瓜推门走向院内厨房墙边的水笼头。

    于静香刚打开水笼头,听到大门外传来了女儿的叫嚷声。

    “你来我家,怕什么呀!还怕有人吃了你不成?”女儿从小受宠,自幼养成了大大咧咧的性格,嗓门从未小声过。

    于静香关了水笼头,屏住气听一个细弱男子的声音。

    “俺还没有准备准备,不知说什么呢!”

    “这又不是让你发言,还用准备什么?快点吧!”女儿话语中显得有点急促。

    虽然话语不多,但于静香听明白了,女儿最近常常以外出会同学的名义,说不定正在谈恋爱,现在领回家里来了。心里不免“咯噔”一下,“你早不来,晚不来,我的小祖宗,怎么偏在这个时候领了回来!”

    正愣神之际,女儿手拽着一位青年站在了于静香的面前。

    “妈,这是我同学刘永成!”王婧表情有点神秘地说道。

    “伯母好!”永成显得有点局促,声音有点发颤地向于静香打了声招呼,便没有了下文。

    于静香心里明白,这位女儿的同学极有可能就是女儿的恋人,但女儿不提,她也不便点破。

    院内的说话声惊动了屋内的人。

    “快请进来一起吃西瓜!”王延庆向外面招呼。

    王婧听到父亲发话,便拉了一下刘永成进屋。纱窗门还没有关严,于静香就抱着西瓜进了屋内,并从餐桌下抽出西瓜刀顺势在桌上熟练地切成了数个小块。

    进屋的王婧看到沙发上坐的客人,表情显然被面前的惠芹震住,心里真的迷惑了:“这,这不是自己么?”

    刘永成怔在那里,两手交互揉搓着,不知如何是好!

    大安看到王婧也是瞪大了眼睛。“真是太像了!”虽然原来大安多次来过王延庆家里,大都是来了就走,还真的没有一次碰到王书记的女儿,所以现在看到竟然这么像自己新婚妻子,真的有点说不出来的惊奇。

    惠芹因为前面的话已经有了些思想准备,急忙向进来的王婧打招呼:“妹妹回来了!”

    “姐姐,这一定是亲姐姐了!”王婧无遮拦的嘴当即说得跟真的一样。

    “看你,没大没小的。”于静香略显责怪道。

    “好好,不闹了,先介绍一下我的同学,他叫刘永成,是我高中时的同学,现在县开关厂上班!”说完从墙边拿过一个小椅子递给了刘永成示意让其坐下。

    随后王婧自己也拿了把小椅子坐在了惠芹的旁边。

    大家互相谦让着,取了西瓜来吃。

    “姐,你属什么的啊?”心直口快的王婧边吃边问。

    “我是五九年六月的,你呢?”惠芹心里明白,自己属猪,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没有好意思说出口,于是便说了自己出生年月。

    “我们同岁,只是生月比你小两个月,俺是八月份的。”

    于静香心里不禁嘀咕开了,王婧说的只是她户口登记的出生月份,实际的月份也应当是六月呢!当时报户口时,由于李法效有公务在身,拖延了两个月,从时间上看,真的就是同一个月生的,至于是不是孪生姐妹,还是一个谜。这个事情要查个水落石出,还要当年的表姐来证实,可表姐在一年前已因病去世了啊,只有一个人可以证实,那就是惠芹的母亲。如果真要证实,还要从长计议。

    “端盆水,让大家洗洗手!”王延庆对于静香摆了摆手说。

    王延庆的话打断了于静香的思绪,于是起身拿脸盆到门外水笼头上接水。

    大安就这几年的学习及找工作的情况简要地向老领导作了汇报,并表示感谢领导当年对自己的照顾,同时一再表示,以后可能还会给领导添麻烦。

    王延庆当年对大安就像一位慈父对待自己的儿子一样,给予了过多的关注,当年如果不是大安母亲的坚决不同意,说不定大安早就当上王延庆的干儿子了。

    王延庆觉得,当年给大安的关爱是应当的,听到大安的客气话,王延庆拉着大安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年轻人就应不断进步,才能有出惜,将来的世界是你们的,今后我会一如既往地支持你们!”最后还把你们故意拖长了些,虽然王延庆对大安说的,但也是对一旁的三位年轻人说的。只是他知道单独对自己的闺女说,不一定能听得进去,所以当着这个四位年轻人说出了这句鼓励的话。

    有大家在聚在一起,时间显得过得飞快,眨眼间已临近中午,王延庆要于静香准备午饭,让大家一起在这里吃饭,大安看时间确实不早了,起身准备告辞:“我们来县城一趟不容易,中午来的时候,恰好碰到了两个同学,表示中午在饭店里等我们过去,一起聚聚,所以就不在家吃饭了。”大安编了个无法让人挽留的理由,带着惠芹出了王延庆家的大门,两人准备到县城百货大楼,想着买些东西捎回去。

    出门后,大安骑车便问坐在后座上的惠芹:“你们同岁,长得又这么像,如同孪生的姐妹,这还真有点可能!你说呢?”

    “怎么可能,我与她本来就不认识!怎么可能是孪生姐妹?”惠芹虽然这么说,但自己心里也有点说不出所以然来,看到王婧时,真的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所以那句“妹妹回来了”的话简直就是脱口而出的。

    “这事还得问问俺娘才能明白!”惠芹补充了一句。

    两人到饭馆随便吃了点饭,填饱了肚子,然后又到县百货大楼选购些商品,直到太阳快下落山时才回到家。

    回到家的惠芹时常想着自己与王婧有着如此像,极可能有着联系,她虽然说不时白,但是她却想着一定要从母亲那里解开这个疙瘩。于是在借回娘家的之机,专门向其母说了王延庆书记家有一位长得与自己一样的妹子之事,并探个究竟,这妹子与自己是否有着亲情关系?未曾想,她这一探,惠芹妈拉着惠芹的手,道出一个埋藏了二十余年的秘密。

    “原来我跟着你父亲在一家钢厂上班,你父亲是单位的小领导,我在单位干些临时的活计,生活倒还是无忧的,你哥吴江四岁那年,一天,你父亲抱着一个女婴给我说,这婴儿怪可怜的,我们收养着,日后也为儿子做个伴,于是我就全职在家照你们兄妹俩,谁知好日子过了不到两年,你父亲病倒了,并且一病就再没有起来,他走后,我带着你们兄妹俩便回了老家,村里的人都不知道这些事,我也从未与人提起过,你也大了,懂事了,孩子!我却难以对你说出这件事,毕竟我也不知道你的生母在哪里啊!至于谁送到你父亲手上的,我也不知道!”惠芹妈说到这里,抹了抹眼角的泪珠。

    惠芹妈接着说:“当年恰恰是国家最困难时期,能将孩子生下来已实属不易,别说是养活两个,就是一个,一般家庭也难以养活,毕竟是太困难了,大人保命都难啊!假如与你认为的一样,是双胞胎姐妹,如果家里穷,难以养活,为了孩子,只能选择送人,以求保命啊!”

    惠芹听到这里,立即感觉自己与王婧是孪生姐妹的可能性不大了,以王书记家里的情况,绝不是那种穷得养不起孩子的家庭,又怎么可能送人呢?再说这世间长得像的人多了,只能说明两个人有缘,如果有机缘,做个干姐妹,岂不更好?

第十五章 同学初识

    穆珍的伤也许真的并不是很厉害,恰如出院时大夫说的,儿童伤口恢复快,估计十来天就可痊愈。穆珍头皮上的硬伤虽已完全康复,却落下了偶而头疼的毛病,特别是不经意转头时,后脑勺会出现开裂一样剧痛,让县医院的大夫诊看了一下,说是脑震荡的后遗症,要休息一些日子,慢慢会好的。

    复诊后的日子里,穆珍依然去马三爷家借阅图书,在穆珍看来,马三爷学识渊博的原因,就是缘于这些书。

    转眼到了开学的日子,一大早,老穆依然骑上那辆“老长征”,将准备好的必需用品装入准备好的书包,带着儿子向谷城一中出发了。

    坐在车子上的穆珍心里明白,来到这所地区重点中学读书,实属不易,那是老穆陪他伴读几年的结果,这不仅是全县精英汇聚于此,更重要的是如果这次未能如愿考上这所中学,自己还不知将面临怎么样的惩罚。接到通知书那天的他,胜过全国解放时穷苦人的欢呼欣喜。他不曾忘记送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早上,正在床上熟睡的他,听到妹妹趴在耳际小声说:“哥哥,通知书来了!”,从床上机灵地蹦起的那一刻,那种心情以至于几十年后回忆起来,依然是充满兴奋与甜蜜。

    一路无话,到了学校后,拿着准考证排队交钱,交上钱告知所分班级,老穆带着穆珍敲响班主任办公室的门,门是开着的,里面有两张办公桌,其中一张桌前坐着一位看上去有三十多岁微胖的中年男人,留着小平头:“老师,您好,我带孩子来你这里报道!”

    “好,好!”老师很热情:“我姓李!”

    老穆看着眼熟,便试探着问道:“李老师,看你也是这个学校毕业的吧!”

    “对,你一定也是,你敲门进来,我就看着你很面熟的!”李老师轻松地说道。

    “我是五七届的,我比你早一届,五六届的。你叫什么名字?”李老师看着一旁站着的穆珍,轻声问道。

    “穆珍!”穆珍看李老师问自己,快速回答道。

    李老师仔细地从桌上的名单快速查到了这个名字。

    “你学号是5号,成绩蛮不错的!一会儿我安排人带你去宿舍,先找个床位住下来。”李老师说完,带着征求意见的眼神看着老穆,老穆心神领会,马上回应道:“好的,谢谢您!”

    李老师站起身,走到办公室门口,向门外探身,喊了一声:“小张,带新同学去认宿舍。”

    随着一声答应,一位年轻人便到了李老师跟前。

    “你们爷俩先跟着去宿舍安顿一下!”

    老穆与穆珍跟着小张到了宿舍,宿舍是三间旧瓦房,除靠北面墙并排放着十张上下两层的单人床外,靠屋子西南角放着一张单人床,有点孤零零的,那排上下两层的床铺,仅有下铺两张床上简单放了点铺盖卷儿,其余的都还空着。老穆心里明白,报道的人没来几个,自己是较早些的,他对领着来的小张表示了感谢,小张解释道:“先找个床位将铺盖放上!”随后出了宿舍门便又向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老穆挨个床晃了晃,好似挑拣什么东西似的认真,最后选择靠在东墙单独放置的那张床的下铺,将手里提的东西一股脑儿放在了上面。

    “你看住这里,行不行?”老穆征求穆珍的意见。

    “行,住下边方便!”穆珍点了点头,顺从地将手里的书包放在了床上。

    正当准备将床上的东西铺上时,又进来手里拿着书包,背上背着一个包袱的同学进来。

    “这是初一一班的宿舍吗?”那同学挤了一下看上去鬼机灵的绿豆小眼睛。

    “是啊!”穆珍看那同学对自己笑,立即回应道。

    “好,那我们就是同学了!”说着走到穆珍的身旁,将身上背着的包袱放在了穆穆珍紧邻的下铺上。

    “我叫马法成,你呢?”马法成挤了下小眼睛,笑着问道。

    “穆珍!”穆珍觉得马法成确实显得比自己成熟许多。

    “这位一定是叔叔了!”马法成看着老穆说。

    “是的。”穆珍回答。

    “叔叔好!”马法成很懂事地向老穆打招呼。老穆真的被马法成的懂事所感动。

    “你家长呢?怎么没来?”老穆有点疑惑,在老穆眼里,怎么也不会相信这眼前的孩子独自来报道。

    “我大开车,他出差了,不知几天才能回来呢?”说这话时,马法成脸上显露出一丝自豪。

    老穆突然觉得自己的孩子缺少了什么似的,没有接话。

    马法成却独自将那背包打开,里面有绿色大花新面的小褥子,还有一床薄薄的小被子,他快速地展开了去,在老穆的帮助下,铺在了床上。又将那床蓝方格的被单铺在了褥子上。

    “你家是什么地方的?”老穆觉得,自己来报道的孩子,一定离这里近些,不然家长怎么会放心呢?

    “我家清屯的,离这里有五十多里地呢!我骑车就骑了好大一阵子呢。我们学校来了五个考试的,多考上一个,也能有个伴,可结果就考上我一个,来考试、看榜时,我都跟着我们老师骑车来过,路熟了,自己骑车就来了。车子在外面呢,我去推进来。”说完向屋外走去,眨眼间将自行车推入屋内,告东墙插住。

    穆珍真的很羡慕马法成,他至今连自行车还不会骑呢!

    老穆看着这位与自己儿子一样年龄的孩子,却胜似个小大人似的,将自己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立即想到儿子在这里应当找个这样的伙伴。

    “你们以后是同学了,互相照顾一下!”老穆认真地对马法成说道。

    “当然,一辈子同学三辈子亲,互相帮助,应该的!”马法成略显成熟地说道。

    正说着话,又先后进来几位报道的学生,互相打着招呼将床铺铺上。宿舍内顿时热闹起来,这些学生,虽然原来彼此不认识,但是进到这个宿舍,好像是如同进了家一样,对谁都不陌生。互相打招呼,自我介绍。

    老穆看在眼里,乐在心里,这些都是相对出类拔萃的孩子!让儿子与之为伍,怎么能不放心呢?

    临近中午,老穆想带着马法成与穆珍到街上吃午饭,马法成坚决不去,并一再表示,自己一点不饿,一会去学校接点热水喝就行。老穆表示无奈,只好带着穆珍到街上一家小餐馆,要了大小两碗面条,花了五角钱,爷俩吃得很饱,打着嗝从小饭馆出来,老穆将穆珍送回宿舍,又叮嘱些事宜,才略有放心地回了家。

    穆珍自幼便在老穆的看护中长大,甚至于没有离开过老穆的手心,所以对于自己出来上学,还感到新鲜又好奇,以前似乎没有什么朋友,没有与其他孩子一样享受童年的乐趣,有的只知道听从老穆的安排,学习,学习,再学习。如今,离开了老穆,自然觉得无所适从,对于一个没有真正交过朋友的孩子来说,当他到一个陌生的环境独自生存,自然与他接触到的第一个人成为朋友,这也许是公理。穆珍也不例外,马法成就成了他在一中的第一个朋友,也是人生中第一个私交的朋友。

    阳历八月的天气,暑气还没有退去,午饭后的闷热,让穆珍有点发困,宿舍内来的同学大都吃午饭未回来,只有三两个人在那里整着床铺,穆珍躺在床上,起初两只眼皮开始打架,穆珍努力地想睁开,但再努力也是枉然,最后还是紧紧抱在了一起,沉沉地睡去。

    “醒醒!同学醒醒!”穆珍感到被人推了一下,不情愿地睁开眼睛,看到两个大人站在眼前,他猛地站了起来。

    “李老师!”穆珍不知为何,精神立即充盈起来。

    “你睡这儿啊?”李老师问道。

    “嗯!”穆珍轻轻地答应了一声,便不知说什么好。

    “你收拾一下,挪到这个床上,我们来了一位夜里打梦拳的同学,让他单独住,免得伤到其他同学!”李老师不紧不慢地说。

    穆珍看到跟在李老师身后的同学个子明显高于自己,白白净净的,同时后面还站着一位中年人,戴着一副金属框眼镜,一脸的斯文,一看就知道不是农村劳作的人。

    “这个床上有、有人了!”穆珍喏喏地说。

    “我们人多床少,两个人一张床的,最后还要调整!”李老师看出穆珍的为难,立即解释道。

    穆珍明白,李老师让其搬,是必须搬的,于是自己急忙动手卷起自己的铺盖,挪到马法成的床上,看着李老师帮那位称作“打梦拳”的学生家长铺着床。边铺着床边说:“先在这里住着,孩子打拳也不会打到别人!”

    “打梦拳”同学的家长应和着:“对,对,谢谢李老师!”

    等李老师与家长走了后,穆珍问这位“打梦拳”的同学:“我是穆珍,你叫什么?”

    “这么巧,我们同姓,我叫穆杨。”

    “你睡觉还真打拳?”穆珍很诧异地问。

    “我也不知道,大人们这么说,怕伤着别人,我也没办法。”穆杨无奈地回答。

    “你单独睡,应当不会伤到别人,你不会起来打拳吧!”穆珍感到一种委屈,本来自己先占的床位,让后来的这位新同学给用了,不仅如此,自己被安排与马法成一起合铺,就是有闲床也不便再占用了,毕竟李老师刚才说了,人多床少,最后都还必须是两个人一个床位呢。

    他慢腾腾地收拾床上的东西,并将马法成的被单揭下,将自己的小褥子铺在了马法成的褥子上面,然后又铺上了马法成的床单。铺上后刚坐下来,马法成吃饭回来了,看到穆珍坐在自己的床上,笑了笑:“你没有出去吃饭啊?”

    “吃过回来了,刚才李老师来了,让我们俩一起睡这个床。”穆珍指了指穆杨,唉声叹气地说“他晚上打梦拳的,得小心点!”

    也许是被穆珍最后这句“小心点”的话给逗乐了,马法成“咯咯咯”地笑起来,“没有关系,咱们俩一起睡好,晚上有个伴!”

    马法成对于两人同睡一铺显然并不排斥,倒是显出十二分的赞成。

    看着一字排开的床,穆珍产生了疑惑,有点担心地对马法成说:“我们在最外面,晚上睡觉掉床咋办?”马法成胸有成竹,拍了拍胸脯:“这事包在我身上,我在最外面,你在里面,要掉也是我先下去!”马法成拍胸脯的姿势,将穆珍说笑了,他看着马法成,觉得这马法成就似一位大哥哥,说不出的亲近,将刚才调床的带来的不快抛至九霄云外。

第十六章 遍地新闻

    随着报道入学的学生渐渐多起来,宿舍里的床铺全部让五颜六色的被单与褥子所覆盖,好似多彩的地毯,对于这些稚气未脱的孩子们,过这样的集体生活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虽然他们中大多是第一次离开家,但是集体生活的大场面所产生的新鲜、乐趣,紧紧吸引着他们。

    下午的时日已过半,余热依然弥漫在空气中,送学生的家长也陆续离去,大家虽第一次见,却没有丝毫的陌生,彼此互致问候之后,便三三两两地攀谈起来,突然一个抬高“八度”的声音将大家的谈话声压了下去:“大家静一静,刚才李老师安排,我们收拾一下东西,然后拿着餐具一起到教室集合!”

    这声音不仅似堵住了大家的嘴巴,同时将大家的眼神齐刷刷地吸引了过去。站在宿舍门口讲话的同学,他一米六的个头,四方脸,双眼皮,微胖的身材穿着一件雪白的的确良衬衣,下边着一条蓝色的裤子,脚下踩着一双黑色的凉鞋,虽然说话的语音很高,但是微笑却挂在他那宽大的脸上,眼睛咪成了一条缝,向大家传递着发自内心的、友善的表情。

    他话音刚落,大家便各自拿出自己准备的瓷碗、瓷缸、勺子、筷子等各式餐具,随着这位同学的引路,径直走向即将开始他们新学习征程的教室。

    教室为三间瓦房,一字并排放置双人桌四张,当天入学时,可坐九排,除了两边与中间仅可走单人的过道外,再就是三尺讲台,对门讲台另一端有空间的地方放置了一个小橱子。这些大多从乡村小学走出来的孩子们,对于这样拥挤的座次,还是头一次见到。同时来到教室的还有那些扎着小马尾、留着小留海的二三十位小女生。大家没有任何争抢,依次涌入并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来,静静地等着一个新的开始,大家都在翘首祈盼着什么似的,瞪着大眼睛看着三尺讲台上的大黑板。

    安静仅持续了几分钟,大家并没有看到讲台上有什么人上去,于是细微的嘀咕声便开始了,不大一会儿,便演绎成了叽叽喳喳声,听不到大家在议论什么,但是却似有说不完的话似的,彼此的嘴巴并没有闲着。

    依然是那位引领大家来教室的同学,从门外走进来,紧走了两步,直接登上了讲台,他并没人做任何手势,仅在讲台上站定,教室立即安静下来,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聚集到讲台上。

    “晚饭将开始了,李老师让我统计一下大家吃饭的数量,馒头是按个定的,晚上你吃一个馒头就在这张纸上写上个数与自己的姓名,如你吃馒头个数是一个就写上‘1’,如果两个就写上‘2’,大家听明白了,现在大家传着写上,走读的学生,可以回家吃晚饭,七点前到教室集合。”那同学一口气说完,便下了讲台,弯腰将一张纸与一只削好的铅笔递给了坐在讲台下第一排靠近教室门的那位同学。随之大家沸腾起来,大概就是围绕着吃几个馒头的议论。

    就在这议论声中,几位走读的同学站起身来,走出了教室,各自回家去了。

    太阳跳跃似的下滑进了屋顶,钻进了树梢,开饭的铃声响起来,班里四位个子稍大的男生,两两组合,一组抬着刚领来的馒头箱,那馒头箱看上去就似小商贩绑在自行车后座上卖冰糕的冰糕箱一样,长方的,外面刷着白漆,唯一不同的是商贩的冰糕箱有盖子,而馒头箱少了那盖子,多了两边可以抬的铁把手,另一组用扁担抬着一个大木桶,木桶金黄色,外面用三个钢箍分上中下三个层面紧紧套着,同时配了与其他水桶类似的提把手,那扁担从把手处穿过去,轻松地抬了起来。说笑着向学校大食堂走去。

    学校食堂离教室算不上很远,相距仅一个操场,就在公布成绩的文庙大殿的后面,食堂外早已排了长队,馒头就堆在食堂靠南门一个大面板上,这面板相当于家里案板的十多个大小,全校学生吃的馒头在上面堆成了馒头山,冒着热气,好似山顶上的云海雾罩般,进入食堂里面,首先感到的是一种热气扑面,食堂里的几位师傅不敢怠慢,尽管那馒头热得让其不时甩着手,却始终不停地向白色的木箱内数着扒拉。

    从食堂的北门进去,靠门旁是一口大锅,这锅台的一边是上锅台的阶梯,共有五个台阶,一位师傅上了台阶,站在锅台上,拿起立在锅台上的一张足有两米长把的铁锨从锅底铲了几下,然后换了一个亦有两米长把,另一端固定着一个小水桶似的大勺,在锅里糊糊上面搅上几下,便对下面的同学招呼:“哪个班的?”

    “高二三班!”下面排在最前面的同学应声道。

    锅台另一边的一位师傅急忙翻看小本子:“高二三班,66人!”

    “好嘞!”站在锅台的师傅一边答应着,一边甩开膀子,舞动那长勺,满满地舀起咸糊糊,朝那高二三班的大桶内倒去,按照人数,差不多时,便依次换下一下班级。这对于刚来的孩子们来说,真的是新闻,以前别说没有见过这场面,就是听也没听说过还有如此大的锅,人站在锅台上盛饭,并且那锅能跳进去五个人洗澡都不显拥挤。

    当两个小组将饭抬回去时,李老师已经在教室等候,他让同学们将饭碗围绕抬来的木桶放了一圈,并留了一个人靠近木桶的缺口,然后自己亲自拿起农村用的带把儿的水舀子,舀起木桶内的糊糊,盛放入各自的饭碗内。

    当看到同学们都将饭碗端入教室时,他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向那位引大家来教室的同学低声说了句什么,便径直走了。

    大家吃完饭后,各自洗刷完自己的碗筷,没有人走远,除了去趟卫生间,或是到院内的小卖部买点必备的学习用品,再就是回到教室里笑谈着什么,依然是那位引领大家来教室的同学,提着大木桶在教室前的水笼头前洗刷着,这一幕恰巧被陪着马法成从小卖部回来的穆珍看到,他拉了拉马法成,向水笼头方向努了下嘴,低声说:“我们过去帮忙吧!”马法成当即赞同,两人走过去,帮着洗刷。

    “谢谢!我叫严东方,你们呢?”严东方边刷着木桶边问道。

    “客气啥,我叫马法成,办法的法,成功的成。他叫穆珍。”马法成抢先回答道。

    刷完木桶,他们三人将木桶抬到教室门口一旁放下来,这时穆珍发现,木桶并不是很轻,一个人提起来,明显有些吃力。

    太阳公公害羞般地变红了脸,预示着夜的大幕即将拉开,教室里四个长灯管亮起来,当年的农村,能够接上电灯的就很少,即便用上电的农村,家里也只是接了几个打开发红的电灯泡,这样的长灯管也只是偶尔在公社供销社里见过,但是用的家庭还是凤毛麟角,灯光纵然比起现在大功率节能灯昏暗许多,但要比起很多当年未供电的乡村煤油灯,已经似天上“神灯”了。

    坐在教室内同学们彼此之间均刚刚认识,但却似久未相见的熟人一样,彼此相互交流得正欢,教室内叽叽喳喳,嗡嗡作响,毕竟是七十余人,空间有限。

    当挂在校园南部那排办公室西头的电铃响起后不到一分钟,班主任李老师大步迈上教室讲台,用崭新的黑板擦敲了敲讲台上的讲桌两下,教室内的喧嚣戛然而止,静得可以听到窗外细微风声吹动树叶的声音,李老师的开场白开始了:“祝贺大家进入我们班,从今天开始,大家就是中学生了,这是大家一生学习生活中新的开始。现在全班共七十二名同学,其中五十名同学是从八百余名参考的同学中优中选优选出来的,另外的二十二名同学是我们后续补招进来的,但是无论是优选的,还是补招的,我们每个同学都是小学班级的尖子,我为担任你们的班主任感到荣幸,将来我会为你们的未来感到自豪!为了便于大家与我的沟通,先任命一位班长,请严西光同学站起来!”

    班里坐在中间靠边的引领大家来教室的那位男生站了起来。

    “请向大家自我介绍一下自己!”李老师投去信任的目光。

    “我叫严西光,来自湖里,今年十三岁,我们那里是湖区,上学不容易,所以就报考了我们这所中学,今后我会与大家共同生活,共同学习,共同进步,谢谢大家!”显然,严西光讲话条理清晰,话语中透露着坚定,没有丝毫的胆怯,赢得了所有同学心中的好评。指定严西光当班长,已不是什么悬念,从他引领大家来教室的那一刻开始,大家就认可了他,这个班的班长非他莫属。

    李老师带头鼓起了掌,大家也跟着鼓掌,掌声落下时,李老师向严西光挥了下手说:“请坐下!”

    稍顿了一下,李老师又接着并关切地问道:“大家认为严西光同学介绍得好不好?”

    “好!”大家异口同声地回答。

    “那好,我们所有同学都来介绍一下自己。按座次顺序,依次来介绍,一个同学介绍完,自动坐下,紧挨着的同学接着来。”李老师说完,向坐在第一排靠南边的第一个同学伸过手去:“请你先来!”

    “我叫李道明,来自清河公社大李家,今年十二岁,考入这所学校,我感到非常高兴,今后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我叫牛**,来自离这里不算远的山乡县枣园村,今年十三岁,很幸运来这里上学,希望今后大家能多给予帮助!”转身向全班同学示意地点了一下头。

    “我叫……”

    同学们依次介绍下去,真的不亏是从全县选出来的优秀学子,所有同学不论男女,自我介绍中虽然显出一种稚嫩,除个别声音偏小外,无一人露出胆小的举止。

    李老师听完大家的介绍,很是欣慰,他笑了笑,总结性地说道:“大家不止来自我们县,还有邻县及更远的地方,大家能走到一起,很不容易,古人说得好,一辈子同学三辈子亲,你们坐在同窗下,都是有三辈子亲的喽!将来无论走到何方,身在何处,你们都会彼此记得曾经在谷城一中一起学习过,生活过,并且互相帮助,互相支持,度过这段美好的时光!”李老师说到这里,小有激动,环视了一下整个教室,“你们说是不是啊?”

    大家被李老师的这段话所鼓舞,再一次齐声回应“是!”虽语言简短,但力道却是很足,显示出孩子们童稚之气里隐含的坚定。

    “我们班人员多,给大家编个学号,这个学号就似部队的编号一样,如没有什么大变动,这学号就将伴随你三年,下面我宣布一下。据后来听说,学号是按入学时的考试成绩排名得来的,学号为一号的同学,当时的入学成绩就是这个班级的第一名,因为分了两个班,总成绩第一的在一班,那第二名就在二班,互相交叉,依次序分配到两个班的。也正是如此,在这里坚持三年的同学中,学号就一直没有变动过。

    李老师在简要地提了几项要求后,让大家到教室外排队,男生站一队,女生站一队,两队从矮到高,依次排开,最后李老师按照高矮顺序,对个别同学进行了调整,按照所站的顺序,进行座次安排。

    下了灯课,大家回宿舍里休息,从放学到息灯,时间仅半小时,大家紧张有序地准备,然后各自进了自己的被窝,按照李老师讲的,睡觉时不准乱说话的要求,没有人违反规定,也许是孩子们忙了一天太累了,也许是毕竟是未成年的孩子,灯还没有息,宿舍内便传来只有睡眠时的低微鼾声。

    早晨的起床铃声响起,那些在家中睡惯了懒觉的孩子们,此时却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急急忙忙穿上衣服,在宿舍前集合,李老师不知何时,早已等候在这里,然后与从女生宿舍走来的女生站队合在一起,跟随着李老师朝学校的大操场走去。

    学校的大操场并不在校园里,而是紧邻校园的一块空地上,操场在孩子们眼中,容易拿来与家里的晒粮场相比,不仅大得多,而且上面还有几个整齐排列的篮球架,每个架子前面的地面踩出的光亮,显然是打篮球留下的痕迹。在操场的正北方,有一个大的高台,一位年轻微胖的老师在台子上站着吹哨子,向下面的涌入操场的队伍,不停地挥着手势。

    队列是按班级站的,从初中部到高中部,一字排开,当各班按照标注的位置站定后,高台上的老师大声说:“今天我们新来了两个初中班,队伍的排头由初一一班来做,请听口令,初一一班,左转弯,齐步走!”

    初一一班的队列是按照先男生后女生,男女队列又按从矮到高排列的,站有最前面的四位男生是班里最矮的,但个子差不多高,四个人其中就有我们的主人公——穆珍。

    当最后一个班级步入跑道时,与最先进入跑道的初一一班几乎连成一体了。这样宏大的队伍,在刚入校的孩子们眼里,也只有在电影镜头里看到了。

    以上见闻,是语文老师第一堂课上让大家写日记时记录下来的,虽然有的只是只言片语,这些场景却激起了孩子们对一中大集体生活无限热爱,也为开始的新生活带来无限热情。

    充满意激情与诗意的一中生活便在孩子们闻所未闻的场景中揭开了序幕。

第十七章 关怀备至

    入学时的新鲜感一过,大家很快融入到一中的大集体生活,班里分了六个值日小组,从一组到六组,对照星期周转安排值日,负责当天的教室打扫与抬饭分发饭等。初来的几天里,李老师每当在开饭之时,总会站在一旁看着值日的同学分发饭菜,当饭菜分发好,同学们各自领到饭菜开吃时,他才默默地离开。

    对于班内这些稚气未脱的孩子们来说,关注正常的学习生活自不必说,生活小细节处,就如同对待自家小孩子一样,正常的生长发育,不会引起家长的关注,但是时日久了,难免会有个小病小灾,忙坏了家长,操碎了心。班里七十二个同学,在李老师眼中,就是七十二个孩子,每个孩子都时时连着他绷紧的心,七十二个孩子,远离父母,远离亲人,交给了学校,让其担负起老师与家长的双重责任,他心里明白,自己的担子不轻。他除了教会孩子们日常的生活外,还要引导孩子们的良好生活习惯,按时起床,按时熄灯就寝,入校后的几天里,他一刻没有放松,每当在宿舍外听到孩子们甜甜的鼾声,他才回家休息,每天早晨,孩子们还在梦中,他早已等在宿舍门外,看着孩子们按时起床出操。对于一直担任高中生班主任的他,从未感到这么繁忙,那些高中生,虽然大上几岁,但自主生活的能力强些,可眼下这群刚刚离家并且稚气未脱的孩子,需要给予更多的关爱与呵护。

    很多时候,担心的事情总会不请自来。刚入学三天的一个晚自习,恰恰是李老师辅导的自习课,他如往常一样,提前来到教室,自己坐在讲桌前,一边备课,一边不时地扫描一下教室里自习的孩子们,突然,一个“哐当”声,打破了教室的寂静,李老师猛地一惊,急忙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靠近全班中间靠左的一个位子上少了同学的踪影,李老师当时脑袋“嗡”的一声,“不好,出事了!”然后条件反射般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下讲台,急速来到那位同学歪倒的地方,蹲下身,扶起来,发现那同学紧咬牙关,脸色发青,李老师当即左手将其托起,右手大拇指紧紧按在了其鼻子的正下方,坐在该同学附近的同学全部站起来,不知所措地看着李老师这一举动,大气不敢喘。

    孩子稍稍苏醒过来,面色开始红润,李老师什么都没有想,抱起这位同学,头也不回地出了教室,阔步走向校卫生室。

    学校卫生室的校医是一位部队退休的军医,姓刘,大家都尊称他刘大夫,身材略胖,据说当年在部队时让炮声震得耳朵有点背,也许正是这缘故,自己说起话声如洪钟,唯恐他人听不到一样。因为是地区重点中学,所以每位学生每学期补助一元钱的医药费,这医药费就是用于卫生室购些治感冒、拉肚子的普通药片和几种常用的退热针剂,一般来找他看感冒的同学,他总会拿上三片“apc”,用一个小药袋装起来,然后一再大声叮嘱“多喝白开水”。于是同学们私下里称其为“开水大夫”。

    从教室到学校卫生室要斜穿过校园内的操场,大约有二三百米远,但是没有什么路灯,只能借着教室透出的微弱灯光,为自己照亮眼前的路,李老师站在卫生室的门外时,身上已经湿透了,额头上的汗珠儿似秋天早晨叶子上的露水珠一样,滚落下来。

    卫生室吊用的仅是“15w”的钨灯泡,红红的,加上夜晚用电量大,电压不足,更显得昏暗无光,偷懒似的照着来人焦急的脸,李老师简要地述说了一下病情,刘大夫不急不忙地翻了下孩子的眼皮,用刚从抽屉内拿出的手电筒照了一下,敞开他那粗重的喉咙,干咳了两下:“没什么事了,可能是癫痫发作!多观察!不用吃什么药!”刘大夫向来说话简短,从不过多解释病情,也许是自己本就是在部队学了点医疗知识,相当于农村的赤脚医生的水平,况且在那个年代,医书缺少,知道的那点知识本就很有限,说多了如同算卦的先生一样,容易漏嘴吧!

    李老师听到这里,如释重负,长出了一口气:“刚才把我吓得不轻!”

    “这毛病来势急,说不定会有生命危险,走得也急,只要及时救护,不会有什么事!”刘大夫破天荒般多说了几句,也许是在安慰,或许更多的是提醒李老师的重视。

    这位发病的同学叫孙世才,事后据他说以前没有发生过,这是第一次发生,自己也不知怎么回事,像中了邪一样,突然便抽搐起来,后面的事情自己就不知道了,再后来就是自己躺在李老师的怀里,不想动弹。也许正是因为这事,过后的几年里,同学们从不与之争执,就是发生了不快,也都尽量谦让着他,让他在三年的时光里,不仅没有发病,而且也没有受到任何的委屈。

    生活中的李老师关注着每个同学的变化,谁生病了,他会带着去卫生室诊病,卫生室看不了,他会亲自带着去学校外医院诊治,有时还要给学生先垫付医药费。孩子们年龄小,每周都要带上三五元钱的零花钱,这些钱现在看起来虽然少得可怜,可那时的物价很低,在饭店里吃上一碗面条,也不到两角钱,一斤油条的价格仅用两角钱,为了防止同学丢失,李老师专门为同学们设置了“存钱柜”,其实就是将带来的生活费先放在李老师那里,然后随时支取,李老师认真做好记录便是。

    当年的学校没有心理疏导室,但是学校的每位教师都是最好的心理疏导大师,这是当年用心的教师们在学校生活的周而复始中逐步总结出来,教师在日常生活中不仅仅是教书,更重要的是育人。

    在教室门后挂着一个小本子,那是好人好事本,谁哪天做了什么好事,谁哪天帮助了人,只要是能记下来的,受益的同学可填写,班里的班干部可以填写上,“x月x日,xxx拾金不昧,捡到一元钱,送还失主”、“x月x日,xxx帮助同学洗衣服”、“xxx自主打扫宿舍的卫生”……不到一个月,上面记录得密密麻麻的全是班级里同学们优秀表现。

    每到周一,那是过周末从家返校的第一天,多数同学采用的交通工具是自行车,离家十里八里的学生采用的是“两条腿”,因而这一天是学生一周当中最疲劳的一天,上课时,多数同学昏昏预睡,无精打采,李老师总会在课堂上讲些笑话,逗大家开心,让大家能在愉快中打起精神。他那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过了星期三,一天快一天,过了星期四,快得没法治,过了星期五,还有一上午!”这句话虽然仅是顺口溜,却时时提醒孩子们一周过得飞快,打消大家想家的念想。

    在孩子们眼中,李老师可以称得上故事大王,他的故事常常顺手拈来一样简单。有一次数学考试,大家的成绩都不怎么理想,李老师看大家显出了沮丧的神精,他对大家说:“以前我在改数学试卷时,碰到一个学生高手,这学生除了自己的名字,一个题都没有做,而是在卷子上写了四行字——难,真难,实在难,难死我了!”

    大家听了轰堂大笑,大笑过后,李老师问大家:“我们比起他来,哪个同学一个题不会做,没有,我们尽管这次没有考到理想的成绩,但是说明题确实有点难,这不怪大家,怪我没有讲到的地方多,是不是?”大家如释重负,丝毫没有影响大家学习的情绪。

第十八章 难言病痛

    大凡优秀的人总有优秀之处,在第一学期结束时,穆珍发现,班里的同学不愧是全县选出来的精英,各有所长,各显其能,古人语:三人行必有吾师。班里的所有同学,对于穆珍而言,每个人都都可以称得上师。

    一学期下来,穆珍不仅很快跟同学学会了洗衣服,还跟着学会了如何将被子叠得像头腐块一样,有角有棱。生活中,同学们如同大哥哥、大姐姐一样,带领他学会了很多终生受用的生活常识,编织着很多跟着父亲从未接触到的美好生活。除了生活方面的长处,就是同学学习上的优秀表现,未来之前,穆珍认为自己从马三爷那里借书阅读时的动力,足以超越村里的任何一位同龄的孩子,可此时,穆珍发现,班里的同学中,学习勤奋的程度让他本人着实咂舌。

    李学敏,一位眼睛挺大,却是班里唯一一位配戴眼镜的女孩,平时言语不多,见人总是习惯性地微笑示意,就是这样一个文静的女孩,学期末全班总成绩第一名,其学习之刻苦,班里无人能比,每天看到她,除了必要的吃饭时间,她几乎都在捧着书本学习,每天下午的课外活动时间,除阴雨天外,总会看到她坐在院子梧桐树下读书的身影。除了李学敏,还有任鹏飞、高佳森等几位同学,读书之用功,也是可以与李学敏相提并论的,成绩自然在班里名列前茅,在大多数同学心目中,这些同学脑海中除了学习,似乎对外界任何事物,他们都提不起什么兴趣。

    刘冠群,期末考试成绩在班里仅与第一名以半分之差稳居第二名,虽然其名次并没有像其名字那样夺得全班的贵冠,可他学习时间也仅局限于课堂,他的业余时间,好像总是伴随着他的爱好与兴趣。别看他海拔并高,可他活跃在篮球场上,如同一个机灵的猴子,矫健如飞,令很多高年级的同学也不禁叫好;美术课上,他画的铅笔画风景栩栩如生,绘出的少女形象婀娜多姿;尽管他是男生,却能剪出各式复杂的鲜花人物剪纸,如果不是亲眼看他剪裁,真的想不出这是出自一个少年之手。

    朱成国,一位课余时间总爱吹口哨的小个子,平时从不怎么特殊用功,更不用说有什么书不离手之举,每到课间做作业时,总爱哼着小调,好似对于作业漫不经心般,悠然自得,胜似闲庭信步。特别是英语老师安排的每天写一张英语单词的作业,别人一行写十个单词,而他却只写七个,便能将那些初学的生词牢牢地印在脑海中一样,随时可以默写出来,每当穆珍看他学习的样子,总觉得他记忆力超强,甚至是达到过目不忘的水平。尽管平时看不出他怎么努力,只是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但是他各科成绩从未低于九十分,总成绩稳居班内前五名。

    同桌张国庆平时也不怎么特殊用功,各科成绩也并未表现出特殊的优秀,可在政治方面的天赋,让穆珍羡慕不已,毕竟是同位,张国庆的一举一动,均在穆珍的视野中,从未见他刻意读过的政治,每次考试总能考到九十分以上,甚至还有一次差一点考了满分,穆珍的好奇心驱使,不止一次问他为啥政治不见怎么用功,就能考这么多?他总是笑笑回答:“只要班上好好听讲,再用些心,就记住了!”穆珍私自认为,他学政治如同自己学数学一样,课堂上就能将那些公式、定理就很轻松记住,这也许就是每个人的天赋吧!

    还有那位班里的生活委员李克钢,班级里公认的大个子,所以座次在最后一排,平时不苟言笑,可对于同学们的一日三餐的订单,安排得井井有条,从没有出现过任何差错,虽然平时也表现不出学习多么用功,总成绩却能保持在全班前十名。

    这些都是穆珍学习的榜样,自然穆珍也有自己的拿手好戏,那就是语文、数学的学习上,数学单科成绩总能保持在前三名,入校以来的几次考试,最低时也仅两分之差,未能考个满分,语文得益于他的课外阅读,特别是作文方面,教语文的张老师多次表扬他的作文不仅层次分明,而且富有条理,并多次让老师将其作文当范文来读。可穆珍的总成绩并不是那么令人满意,始终在全班二十余名徘徊。这也让他很苦恼,除那次住院落下的头痛毛病偶尔会发生外,与其他同学不同的是他不爱活动,每到体育课时,坐在篮球场一旁当观众的总会是他,每两周一次的感冒总会如约而至般,降临在他弱小的身上,并且每次感冒引发的过敏性的鼻炎,流稠鼻涕,头痛,常结伴而至,这些症状,靠学校卫生室送给的几片“apc”已断然不能解决问题。每到此时,他总会私自跑去离学校不远的一个青年人开的卫生室去看病,以致于后来大夫一看到他来,总会打招呼说:“又感冒了!”这让年少的穆珍感觉很是尴尬,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接受这位年青大夫的诊治。

    许多年后,穆珍清晰记得当年大夫给用的几味药,白色的小药片是扑尔敏、略显发黄的土霉素,如伴有头痛发生时,会再增加几片与扑尔敏很相似,药片略厚于扑尔敏的白药片——强的松,就是这三味西药片,综合吃下,对于他的过敏性鼻炎却是十分的灵验,吃上两天,便会明显见好,最多四天的剂量,便会彻底将病魔驱逐。

    殊不知,这几种药的副作用,对于一个成长期的孩子影响会有多么大!强的松属于激素类药,大夫一再叮嘱,头不疼,就立即停用此药,但是对于年少的穆珍来说,并不晓得这味药的副作用,有时难免会多吃上几片,自认为可以巩固疗效。发黄的土霉素属于抗生素类药,吃多了可以导致儿童的牙齿发黄。这三味药片对穆珍影响最大的就是这味抗过敏的药物——扑尔敏,别看仅是一个小白片的药丸,可以将一个成年人搞得昏昏沉沉的,更不要说是一个孩子,服药的几天里,穆珍总感觉睁不开眼,打不起精神。按照课时安排,数学、语文课总是安排在每天课时的最前面,所以在这两门的课堂上,穆珍还能坚持,将那种疲乏赶跑,但对于地理、植物学的课堂,由于皆安排在临近放学,对于他来说,简直成了他的睡觉课,一学期下来,这两门功课的课堂,汇总起来,几乎让他睡掉了三分之二,所以这两门课的单科成绩也就成了班里垫低的差等生。那些日子里,最让他搞不明白的,感冒总是偏爱他似的,挥之不去。

    穆珍将这里的环境,不止一次总结为成功者学习的摇篮,教室里的学习氛围自不必说,每到课外活动时间,看那校园的绿色长廊下,教室前高大的梧桐树下,都会聚集了同学们那些勤奋学习的身影,在他的心里,视所有的同学为自己的良师益友,纯真的感情,难以割舍的友谊,在这里播下了难以忘却的种子。然而自己这时时缠身的病痛,虽然说不上能阻止什么,却严重影响着他前进的脚步,总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学习上想前进一步,好似比登天还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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