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承影仇影
独眼少年走在荒漠上,脚步不快也不慢,不轻也不重,没有节奏,却又带着一种特别的节奏。
独眼少年喝着酒,酒是小乞丐偷来的酒,他很开心,因为这酒是不用付钱的。
小乞丐跟在独眼少年身后,他吃着肉,肉是他偷来的,他也很开心,因为这肉,也是不用付钱的。
所有人都不知道武元修是怎么突然就倒在了地上,但小乞丐却是知道。
长久以来,小乞丐习惯了低头,武元修冲过来时,小乞丐低着头,他看到剑阁之内照出来的灯光。
灯光并没有什么特别,却照出了独眼少年的影子。
独眼少年的影子本来也没什么特别,但在武元修冲过来的时候,他看到了独眼少年手部的影子忽然延长了,那影子伸到了武元修的影子上,然后武元修就倒了。
他看到了,但他并没有觉得惊讶,在他的观念里,能坐上天位的人,从来都是不简单的。
独眼少年停住了脚步,小乞丐却还在往前走,小乞丐撞在了独眼少年的身上,他抬起头,看到有一个人挡在了前面,那个人,正是武元修。
独眼少年道:
“刚才,你是在帮我?”
武元修点点头。
独眼少年又道:
“你,为何要帮我?”
武元修忽然双手抱拳道:
“昔日,小人在燕国落难,承蒙大侠相救,今日,是无论如何都要报答的。”
独眼少年碧蓝的左眼露出疑惑之色,他眯起眼睛作思虑状,良久之后,咧开嘴尴尬道:
“你是,谁啊?”
武元修也很是尴尬,道:
“大侠莫要说笑,虽然装束大变,但你刚刚出手击倒我那一招,和我在燕国见到的完全一样。
若我猜的不错,大侠用的,便是号称无物无形,无迹可寻的名剑承影了吧。”
承影,这是一把很有名的剑,它曾经隶属于桃源苍陵,他的前任主人正是幻术大师御灵岚。
相传御灵岚的手上从来都是没有剑的,加之她一介女流,身形柔弱,向来都被视为苍陵之中最弱的一个,所以便有各种觊觎苍陵位置的人来找她决斗。
那些人自然都毫无例外的败北了,然而奇怪的是,那些人在败北之后身上都会留下剑伤。
于是江湖中开始流传,苍陵御灵岚是带剑的,而且那剑就算在手,你也绝对是看不到的。
无物无形,无迹可寻,这,便是承影。
据说承影这把剑在二十年前苍陵覆灭之后便消失了。
现如今,这个看似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独眼少年持有这样的一把剑,而且出现在剑阁这样的地方,可以想见,这个独眼少年绝不简单。
独眼少年听了武元修的话,脸部不经意地抽搐了一下,但随后便又归于平静,他没有理会武元修,抬眼看着远方无边无际的黑夜,四周均是风沙呼啸,鬼哭狼嚎。
这天,究竟什么时候亮呢?
剑阁门前,依旧站着那群人,但他们都没有追上去,因为他们听到剑阁内的声乐已然变调,所有人都知道,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大家纷纷走进剑阁内,按原来的位置做好,他们每个人的眼中都发着光,他们知道,他们一直等待的东西,终于要来了。
曲调婉转骤沉,忽又高低起伏,变奏未久,便渐趋舒缓,最终轻柔似水波流动,空灵似深山鸟鸣,让人心情平静,惬意。
众人纷纷微眯起眼睛,享受着这美妙的音乐,幻想着即将出现的人。
不久,有两个小童提灯而出,那两个小童看上去年纪很小,身形也很是娇小,她们身着素衣,脸被面纱蒙住,走过之处,皆留有余香。
她们走在这灯火辉煌的大堂之内,却依旧提着灯,那情形,无论什么人见到,都会觉得很诡异的。
但是,大堂内的一众人,他们并不觉得诡异,他们的目光此刻都聚集在两小童的身上,只见那两个小童微微俯身作揖,道:
“夫人今日不便见客,各位就先请便吧。”
说完,那两个小童便翩翩退去,似乎从来都不曾出现在在这个世界上一样。
“我们等了这么久,只为见夫人一面,究竟是……”
人群中有人想询问原因,但这问题还没有说完,他自己便住了嘴。
神机夫人,向来只回答天上人的问题,而今天位被占,而且那独眼少年还活着,现在在大堂内的这些人,是绝没有资格见到这风华绝代,妙参造化的神机夫人的。
只是,大家想不明白,这天位四周,设有逝灵界,这逝灵界,乃是天下间最为可怕的结界,等级亦属于顶阶。
据说触碰结界者,会在瞬间散去真元,最终法力枯竭而死,就算是四象初境的大修行者,最多也撑不过一柱香。
那少年,入了天位,居然毫无异样,若他不是一个尚未修行,毫无根基的普通人,那么,他的修为绝对已经到达了超越四象初境的恐怖境界。
超越四象初境,放眼当今天下,能有几人?
灯火辉煌的大堂内,一片哑然。
风,更大。
鬼蛊走在风中,他的身边没有任何人,任何人也都不在他的身边,但他的身边没有人,却并不代他是孤身一人,只是他身边的东西,乃至他头顶那片天空之中漂浮着的东西,实在是难以形容。
鬼蛊的身前,是无尽的荒漠,身后,亦是无尽的荒漠。
他什么也没有想,也没有精力想任何的东西,现在的他只想去寻找,去寻找自己可以让自己活下去的那个可能性,那个极其渺茫的可能性。
他紧裹在衣袖里的手臂已经发紫,嘴唇惨白一片,面色更是犹如死灰,他整个人好像立刻就要死了一般,毫无生气。
黑蝴蝶飞在鬼蛊的身边,看着它这位主人,它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什么都不想说,它只是跟着他飞,哪怕最终只能飞向死亡,它也跟着。
荒漠之上,忽而响起一阵狼嚎,凄凉,孤傲,似是葬礼上的哀歌。
这最后的孤谣,是谁,在为你而唱?
独眼少年唱着歌,双手踹兜走在前面,小乞丐和武元修跟在后面。
武元修有些尴尬,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着这个少年,但这少年似是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人不自觉就想跟着,好像只要不跟着,就会错过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一样。
那独眼少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身道:
“对了,忘了告诉你们,我叫仇影,这是我现在的名字,你呢,小乞丐?”
小乞丐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仇影,道:
“我叫小荣,欣欣向荣的荣,这也是我现在的名字。”
小荣的声音很是稚嫩,听着便像是一个入世未久的小姑娘,但他那双明亮的眼睛,却散发着一种很深邃的光芒。
仇影不自觉地便盯住了他的眼睛,他感觉似乎整个人都被这双眼睛吸了进去,久久,无法自拔。
武元修站在一旁看着身前的两个人,他的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想法,他觉得这两个人之间似乎有一种高手相见,惺惺相惜的意味。
武元修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一个是外表不羁,身份神秘的独眼少年,而另一个却是偷鸡摸狗的小乞丐,这两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会有什么联系呢。
武元修不知道,这世上,人与人之间的羁绊,从互通姓名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产生了。
仇影刚想嘲笑这名字取的怎么这么像个丫头什么的,却见到小荣已经倒在了地上,仇影一惊,他发现小荣的背后,居然插着两根极细的银针,那银针细若游丝,透若无物,正是唐门秘制暗器细雨游丝针。
唐门暗器,大多有剧毒,而这毒到现在才发作,必然是****,慢毒虽不烈,但一旦出现症状,便已是深入五脏骨髓。
看着趴在地上神情痛苦的小荣,仇影的脸色忽然变得异常难看。
风在呼啸,呼啸却似哀嚎。(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神机夫人
天方正午,酷热难当,鬼蜮死海的风吹起层层热浪,吹得人喘不过气,这样的天气,这样的风,任何人都是不愿意待在外面的。
剑阁里面依旧宾客满座,众人议论纷纷。
大家都想知道这神机夫人究竟何时才能现身,他们来到这里,无非就是为了见她一面,而今却又迟迟不得见,着实令人心情焦躁。
“这神机夫人究竟是什么人啊,竟然可以让鬼蜮死海这么荒凉的地方如此热闹。”
问出这个问题的却是水寒,此刻的水寒正端着一杯茶水,慢慢地喝着。
左展坐在水寒的对面,旁边依次坐着日初,慕容雪,冬芝琳和鬼蛊兄妹。
他们一行人是今天上午到达这里的,刚到这里便听说了昨晚发生的事情,据说以唐门唐演为首的一众人已经派出人手去追杀那不知姓名的独眼少年了,而这些事情更是引起了水寒对于剑阁和它的主人神机夫人的兴趣。
左展小酌一口杯中茶,没有直接回答水寒的问题,转而念道:
“妙参造化,梦入神机,美人如斯,倾城绝世。这便是世人对于这神机夫人的评价。”
水寒听了这话,道:
“难道这些人都是为了她的美貌来的?”
他心想,一个女凭借容颜就让这么多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不远万里前来一睹芳容,这该是有多么美貌才能至此。
左展摇摇头,道:
“容颜再美也有老去的时候,一个女子单凭美貌断然不至于常盛不衰。
剑阁古来有之,向来无人问津,但自从这神机夫人接管这里,十数年来,人烟不绝,个中缘由,却在于这前两句。”
日初接话道:
“妙参造化,梦入神机,莫非这神机夫人有什么大神通?”
左展点点头,道:
“据说神机刚出道的时候号称苏秦张仪之后鬼蛊百年第一人,当年刚刚出山,便周游列国,纵横捭阖,惊才艳艳,世人皆望之而失色。
这样的人才最终却是挑选了秦昭襄王,一心辅佐之。
坊间传闻,而今秦国势大,多半便是这神机夫人的功劳。后来不知为何,就在她挂上秦国相印,将欲大展宏图之时却突然归隐,退到这荒无人烟的鬼蜮死海。
一个才华美貌均冠绝当世之人,放弃强秦相国之位,却在这里当起了剑阁阁主,着实是令人唏嘘不已啊。”
水寒听着左展的描述,眼光不经意间扫过鬼蛊兄妹,又立刻收回,显得有些不自然,左展倒是并未在意水寒的小动作,执起杯盏,喝了一口,继续道:
“这神机入驻剑阁之后,前来求道或是想要一睹芳容的人便络绎不绝。
这些人原先以秦国大公居多,但自从剑阁定下坐上天位者可与阁主共度一晚这样的规定之后,这天下英雄从此便如过江之鲫,都想着要得到这兼具天下第一美貌和天下第一智慧的神机夫人。”
“这天位莫不是那边那张小桌子吗?”
日初指了指大堂中间那张古朴的桌子,问道。
左展道:
“你们可不要小看那桌子,那张桌子的周围,布有顶阶结界逝灵界,这逝灵界就算是我,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触碰,也会瞬间真元溃散的。”
“可听说昨晚就有人坐上了这天位并且全身而退了呢。”
日初俏皮道。
左展眼神凝重,道:
“这世间有这样的高手,我桃源御宗居然毫无了解,看来是个极善于隐藏自己的人。”
这话听着像是在调侃御宗,但冬芝琳却似乎并未在意,她道:
“这个独眼少年一定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冬芝琳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唐衍在哪儿?”
这声音沉重且不容辩驳,似乎是自带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势,任何人听了都会忍不住想要回答他的问题。
然而,大堂内却是鸦雀无声,人们看到,那站在门口的人,正是昨夜那个坐上天位又在众人围杀之下从容脱逃的独眼少年。
那少年还是和昨天一样,一身黑衣,右眼戴着黑色的眼罩,明亮澄澈的碧蓝左眼盯着剑阁里的人们,显然,他在寻找他想要找的人。
他手中无剑,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身上隐藏着一把很可怕的剑。
他黑白相间的头发杂乱地遮住额头,这样的头发加上古铜色的粗糙皮肤让人一下子便能猜出他是一个饱经苦难的人,饱经苦难的人还能够拥有这样明亮的一只眼睛,这本身就是一件很不寻常的事情。
仇影观察着,他深刻而俊俏的脸上毫无表情,但他全身上下却散发出一种强烈的气息,那不是杀气,却足以震慑住在场的所有人。
大家都不敢动,也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甚至连思考都有一丝顾忌,他们觉得只要自己稍有动静,那独眼少年立刻就会发现,他们觉得门口站着的那个人已经掌控了这里的一切。
然而这所有人之中,却有几个例外。
左展还在喝着茶,冬芝琳也在喝着茶,慕容雪没有喝茶,她在摆弄着自己手中的巫蛊玩偶。
日初倒是饶有兴味地看着门外的仇影,她觉得这个独眼少年的身上,有着某些特别的气息,就好像自己与他之间,有着某种奇妙的联系似的。
尤其是他那只碧蓝的左眼,蓝的那样澄澈,任何人看到那样的一只眼睛,都不会有任何不舒服的,然而日初看着那只眼睛,却觉得有一些害怕,她,为什么会觉得害怕呢?
这个问题,她一直都没有想通。
仇影站在门外,一动都没有动,他似是化成了一尊黑色的石像,就这么立在那里。
他知道,唐衍不在这儿,他也知道,他现在虽然不在这儿,但他终将会回来的,他要在这儿等,等他回来。
无论要等多久,他都会等下去,因为,他别无选择。
但其实,仇影想错了,有一点,他万万没有想到,唐衍不在,其实是去找他了。
天方正午,烈日当空,当空烈日之下,黄土漫漫,沙尘漫漫,漫漫黄沙之中,隐约可以看到两个人,一个人坐着,一个人躺着。
武元修看着躺在地上不知还能够活多久的小荣,他的心中并没有什么波动,他活了这么多年,已经看到过太多的死亡,什么东西,见多了,自然也就不会觉得稀奇,即使是死亡。
但他想不明白,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小乞丐,为什么仇影会这么在意,居然还回去找唐衍要解药,要知道现在剑阁之中,可全都是要杀他的人。
虽然武元修并不觉得那些人可以杀死仇影,但他若是因解药而受制于唐衍,情势就不好说了。
在他看来,像仇影这样一个从刀光血影之中走出来的人,是不应该这样不理智的,尤其不应该把一个陌生人的命看的这么的重。
天边隐约出现了一行人,黄沙乱舞,看不清那群人的身形,但武元修一下便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 定穴百解
剑阁还是那个剑阁,它是一幢五层楼阁式的建筑,它实际上也就只有五层楼那么高,但从外面看上去,却是那么的高耸巍峨。
青石砌成的外墙上,贴着象征着华贵与荣耀的琉璃瓷砖,那琉璃瓷砖的七彩颜色在阳光下显得熠熠生辉。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在这风沙四起的鬼蜮死海之中会存在这样艳丽而不衰的装饰,但剑阁的琉璃瓷砖墙却一直都这样艳丽着,从未改变。
琉璃瓦的尽头是红木做成的房梁,房梁上,挂着各式各样的金银饰品,每层屋檐的四角各自连着一个精致而美丽的风铃,风起,那些风铃便像是歌姬听到了主人的召唤,奏起鼓乐,舞动身姿,歌声飞扬而出,犹似天籁传于世间。
仇影听着这天籁,心情却是沉重,他站在剑阁门前,良久,不动如山。
“你,就是昨天那个坐上天位的人?”
声音,来自左展,他说话的时候手上还执着茶杯。
“不错。”
仇影的回答干脆。
“你,叫什么?”
“仇影。”
左展双眉微皱,道:
“这,是你的真名?”
仇影道:
“行走江湖之人,真名假名又有什么所谓?”
左展笑道:
“这话倒是不错,那你就不好奇我是什么人,又为了什么要和你讲话?”
仇影看着左展,眼神之中露出一丝微妙的情感,而后迅速归于平静,道:
“不好奇,也不想知道。”
左展绕有兴味道:
“可有一件事情你必须得要知道。”
“什么事。”
“你来找唐衍,他不在这儿,可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仇影摇摇头。
左展道:
“你来找他,他却也去找你了,你现在赶回去,说不定还来得及。”
风吹沙骤起,剑阁还是那个剑阁,而仇影已不在门外,他离开的时候脚步飞快,他希望自己真的来得及。
冬芝琳和慕容雪显然很不能理解左展的行为,慕容雪率先道:
“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对他的提醒已经得罪了唐衍。”
左展点点头道:
“知道。”
慕容雪又道:
“那你知不知道桃源的地位敏感,这个时候得罪蜀中唐门的掌门显然不明智。”
左展又点点头道:
“知道。”
这下慕容雪有些不淡定了。
“那你为什么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左展又倒了一杯茶,淡然道:
“只是觉得他像一个人,你们不觉得吗?”
这话,显然是说给冬芝琳和慕容雪听的,而她们两个人听了这话竟都默不作声,而且一齐点了点头。
“是啊,是有点像,但,不可能的。”
人群不知何时开始嘈杂起来,慕容雪的这句话说的很轻,刚说出口便被淹没这一片嘈杂之中。
天边的人很快便到了眼前,唐衍站在武元修的面前,武元修看着唐衍,看着唐衍身后的人,唐衍的身后,一共站了三个人,那三个人年纪不大,但眼神却是极其凌厉,看上去,绝非是刚刚入世的毛头小子。
武元修知道他们是谁,他知道这四个人来到这儿,若是想做什么,自己是绝对阻止不了的,他只能强装镇定,对唐衍行了一礼,道:
“唐掌门至此,所为何事?”
唐衍面色铁青,目光冷冽,用手指了指武元修身后的小荣,沉声道:
“她的命,我要了。”
此话一出口,武元修一阵震惊,在他的观念中,唐衍来到这儿,本该是来找仇影的,但他毫不犹疑,便把目标指向小荣,莫非她们原本就是来找小荣的?可是一个毫无能力的小乞丐,何以让唐衍如此在意呢?
正当武元修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唐衍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将手伸向了躺在地上表情痛苦的小荣,此时的武元修已经顾不得其他,立刻伸手便要阻止。
包裹着山艮之力的巨石手掌直向唐衍的后背袭去,武元修以横练成名,其山艮法力已然到达上境,而他这一掌更是用出了八成以上的功力,就算是八卦巅峰的高人,从背后吃了他这一掌,也绝对不会安然无事。
“在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请唐掌门不要造次!”
话音虽高,却是在出掌之后说出的,武元修心里明白,他已经占了莫大的先机。
唐衍却没有转身,甚至一动都没有动,他似乎并没有察觉身后的动静,武元修的石掌就这样毫无阻拦地向着他迅速逼近,距离越来越短,风劲越来越强,一尺,半尺,三寸,一寸,半寸。
武元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会这样容易就得手,唐衍乃是蜀中唐门掌门,江湖上成名已有三十余年,据说其实力深不可测,这样的一个人,是不应该躲不过自己这一掌的,事实上,武元修的想法并不错,唐衍的确不应该躲不过这一掌,他不躲,是因为他根本不需要躲。
·就在石掌触碰到唐衍衣袂的一瞬,武元修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阻力,那股阻力十分奇怪,力道很强劲,发力处却只在一个点,武元修立刻便想到了细雨游丝针,但是,刚刚唐衍根本连动都没有动,他的针是何时出手的呢?
武元修并没有看错,唐衍的确没有动,他不动,是因为他根本不需要动,针出手,武元修的石掌竟是硬生生地被两根纤细如丝的针顶在了空中,再也不能前进一丝一毫,而此刻石掌与唐衍的距离,也只在毫厘之间,武元修的心中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距离掌控的如此极限,难道是故意的吗,而此刻,唐衍依旧没有回头,依旧一动也没有动,武元修发现,眼前这个面色铁青的中年男人,远比自己想象的可怕的多。
然而,武元修并不担心,山艮系法力的长处本就在于防御,自己以八成功力发出的石掌,岂是这小小银针所能阻挡的?他不知怎的忽然生出自信,他觉得这银针的力道并不很大,以他自身的力量和山艮系的最强防御,完全可以无视之,想罢,武元修便加大了力量。
他看似就要赢了。
风吹风灭,沙起沙伏,下一个瞬间,武元修没有倒下,他依然站着,但他的石掌已经消于无形,他站在原地,表情惊愕,他怎么也无法相信,自己赖以成名的绝技竟然会被两根细针所破,那纤细如丝的针竟然毫不费力地击碎了自己的掌上的山石,刺入了武元修手上的法穴,与此同时,另外七根银针不知何时已经出手,武元修还没有来的及反应,身上的几处大穴已被刺中,此刻的武元修,法门被封,无法动用法力,甚至无法行动,胜负成败仅仅一个瞬间便被逆转,而唐衍偏偏就选择这最后一个瞬间,选择了一个自己神经最为松懈的瞬间,此等心思,此等心性,是何等的缜密,何等的可怕。
究竟是怎样的实力,怎样的经历,才能够在生死毫厘之间,还保持着如此的冷静。
“这就是唐门的封穴秘术——定穴百解吗?”
武元修虽不能行动,但却还可以说话。
唐衍道:
“百针之下,人神勿论,于你,只需九针便可。”
武元修听的懂他的意思,这定穴百解乃唐门密传之术,相传只要打满一百针,就算是神也会无法动弹分毫,而自己才刚刚中了九针便已经无计可施,实力差距可见一斑。
只是,武元修还有一事不明白。
“细雨游丝针不应该能够挡住我的掌。”
唐衍不答反问道:
“你怎就这么确定那不是细雨游丝?”
“果然不是细雨游丝,那这是什么针?”
唐衍没再说话,显然他并不准备再让武元修拖延时间,他向后招了招手,身后三人中的一个风神俊朗的少年便走了过来。
“涟儿,带上她,我们走。”
“是,阿爹。”
俊朗少年声音深沉,中气甚足,武元修知道,他便是唐衍的次子唐涟,而后面那两个想必是唐衍三个儿子中的另外两个,长子唐吟与三子唐麟。
唐衍及其三子皆是当世英豪,唐衍自不用说,他的三个儿子也是各个年少有为,世人称之为唐门三少。这父子四人响誉蜀中,天下宝物美人都可以轻易占有,武元修实在想不通,他们来到这里抓一个行将死去的小乞丐,到底有什么目的?
唐涟背上小荣,瞥了一眼被定在一旁的武元修,道:
“阿爹,他......”
唐衍看了一眼武元修,眼神复杂,道:
“你本与此事无关,我不杀你,等那独眼少年回来,请帮我转告他,若他不再插手此事,我唐门绝不与之为难。”
说罢,便缓步离去。
行出不远,唐衍忽然停住,一股不祥的气息传来,他的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几只黑色的蝴蝶,那些蝴蝶翅膀漆黑,其上的纹理散发着暗紫色的幽光,那光神秘阴森,即使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也可以让人不寒而栗,就像是墓地之中陡然升起的磷火。
唐衍的针已经到了手心。(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 暴雨梨花
蝴蝶是黑色的,针是银色的,银色的针穿过黑色的蝴蝶,蝴蝶消散,化为黑气,它消散的那样快,就仿佛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那充满杀气的针穿过蝴蝶很快便失去了劲头,无力地掉落在地上,它掉落的那样随意,就好像从来都没有杀气一样。
“那蝴蝶不一般。”
唐衍很快看出了不对劲。
消散的黑***,很快便又凝聚成型,凝聚之处,缓缓走出一个人,人同样是黑色的,黑色的服饰,惨白的头发,黯淡无神的双眼,黯淡无色的图腾,黯淡无血的肤色,黯淡无光的面庞。
黑色的只是服饰,而这个人本身给人的感觉便是黯淡犹如死灰,就好像死亡本身。
这个人正是鬼蛊,鬼蛊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和小舞一起被押在剑阁吗?既然他在这里,剑阁里的那个人又是谁?同样身处剑阁里的小舞又会是本人吗?
精彩的故事总是那样错综复杂,然而错综的源头并非故事本身,而是人心。
鬼蛊的心思深沉犹如大海,而他的表面却寂静犹如死水。
“放下他,你们走。”
鬼蛊说话向来简单明了,六个字说完,再没有多余的话。
“你是何人?”
唐衍问。
“你不必知道。”
声音,不带任何情感。
“那我凭什么要把这个人交给你?”
“不交,我便要出手。”
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唐衍冷笑道:
“出手又如何?”
“出手,你们可能会死。”
声音,平稳的可怕。
一般有人说出这样的话,唐衍绝对会笑,但是,现在的他,竟然一点都不想笑。
即使是这么可笑的话,从眼前的这个少年口中说出,都只会让人觉得寒冷,透骨而阴森的寒冷。
针,已经发出。
快如闪电,利如刀刃,密如细雨,势如破竹。
鬼蛊没有动,他闭上眼睛,黑蝴蝶朝着他的方向聚拢,很快便将他包裹,针触碰到黑蝴蝶,瞬间便变得缓慢而迟钝,一根一根掉落在地上。
“果然,那蝴蝶能够吸收法力。”
唐衍验证了自己的想法,他的针之所以疾而利,是因为其上附着有风巽系法力,而一旦将风巽之力移除,他的针便和普通的针没有任何的差别,甚至是稍微大一点的风,都能过吹落。
虽然不知道何种原理,但他可以断定,那黑色的蝴蝶,绝对通过某种方法,吸收或者散去了针上附着的风巽系法力。
“细雨游丝,本身终究还是力道不足,失去附着法力,便也毫无杀伤力可言了。”
唐衍这句话明显是在自嘲,但他自己心里清楚,唐门的针又何止细雨游丝这一种?
“嗖!”
针又出手,闻其声而不见其形,黑色的蝴蝶依旧包裹在鬼蛊的周围,但这一次,鬼蛊动了,他不得不动,他感觉到了杀气,即使针上没有了法力,但这针还是没有丝毫的颓势,最可怕的事,他看不到针在哪里,他只能凭感觉移动。
有时候,所谓感觉其实就是一种幻觉。
声音消停,鬼蛊的右手手腕上留下了两个血眼,鬼蛊没有感觉到疼痛,因为他的手腕已经失去了知觉,定穴百解,百针之下,人神勿论,两针,就已经立竿见影。
“这是什么针?”
同样的问题武元修也问过,那时唐衍并没有回答,而此时,他要回答,不为其他,只是他觉得,眼前的这个白发少年,值得他回答。
“暴雨别离夜,梨花泪尽时。”
诗很凄凉,针亦如此。
“果然是暴雨梨花吗......”
鬼蛊看了一眼钉在沙地上带着些许鲜血的两根银针,细雨针散落在周围,它们随风飘摇,甚至没有一根能够插在地上,而那两根暴雨梨花针却是纹丝不动,不知钉得有多深。
那针很明显比细雨游丝粗出好多,长出好多,也硬出好多,虽然形粗,但给人的感觉却是比细雨游丝的更加尖锐锋利,最可怕的是它们的主人,唐门掌门唐衍,他使用这样粗长的针,竟可以做到不见其形,其内功造诣,怕是早已到达臻境。
鬼蛊思绪未泯,暴雨梨花针便犹如暴雨一般朝他袭来,这一次,他看清了,因为那针已经遍布了他的视野,那满天的针,就像是满天的蝗虫,蝗灾来袭,所到之处,定是寸草不生。
而此时的鬼蛊就像是一根小草,一根已经被逼上绝路的小草。
暴雨别离夜,梨花泪尽时,这流尽的哪里是泪,那是血,鲜红的人血。(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 暗流
日渐西斜,薄云四合,阳光将鬼蛊的影子越拉越长,鬼蛊站在荒漠之中,身边的黑蝴蝶已然没了踪迹。
他浑身净是被暴雨梨花洞穿而成的血眼,仅仅只是血眼,没有一丝多余的鲜血流出,定穴百解,其定位之准,令人咋舌,而他已经中了整整七七四十九针。
此时的鬼蛊,早已失去了行动的能力,他甚至连维持站立都十分的艰难,但他却还能够说话,唐衍有个习惯,他封穴的时候总是会落下声穴,他想听听一个人失去任何胜算的时候会说些什么。
但他自己心里清楚,这并不是一个好习惯。
鬼蛊只说了六个字:
“放下她,你们走。”
这一次,唐衍忽然觉得好笑起来。他想到了那少年刚才所说的话,“出手,你们可能会死”,忍不住笑出声来。
“现在你还能够出手吗?”
唐衍的语气得意。
鬼蛊眼神淡漠,左眼倒牛角形的图腾却忽然亮的明艳,唐衍隐约觉得一阵不妙,周围的气息似乎变得沉重起来,他立刻又发出两根暴雨梨花针,这一次,他的针更快,而且直取鬼蛊的咽喉。
唐衍的手一向稳定而干燥,所以他发出的针也一向快速而致命,刚刚发出的那两针,依旧快速而致命,他的手也依旧稳定如磐石,但,却没有以前干燥了,他出汗了,虽然出的很少,但他的手的确已经不是完完全全的干燥了。
他在紧张,他觉得若是再不杀掉眼前的这个人,便会有很可怕的事情发生。
“我一出手,你们可能会……”
针没入了鬼蛊的咽喉,鬼蛊的话还没说完,他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了,他缓缓地倒下,眼睛却是睁开的,那一双眼还是那样的淡漠,就好像根本没有感觉到自己的死亡。一个人如果面对死亡还是淡漠依旧,毫无波澜,这能说明什么呢?
很多人都曾说过生亦何哀,死亦何苦之类的话,但当死亡真正来临的时候,当在他们处在死亡最后那一个瞬间的时候,他们会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吗?他们会没有一丝一毫想要活下去的念头吗?
怎么可能没有,惧死求生是人的本能,人可以通过修炼强健身心,除去**,但本能,无论通过什么方法都不可能除去。
不怕死的人唐衍杀的多了,但他们真正死亡时的眼神,不该是像鬼蛊这样的。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怀疑,眼前的这个少年,真的死了吗?自己真的杀了他吗?
他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唐衍的脸色铁青,他捏紧拳头,他不得不捏紧,因为他手上的汗已经越来越多了。
荒漠的天总是黑的特别的快,而且,很少会有月亮与星星,不知在某个时间点,天,瞬间昏暗下来,没有过程,似乎太阳被人射下来了似的,一切都那么突兀。
黑夜迅速降临,人却无法入睡,剑阁大堂内依旧觥筹交错,琴瑟和鸣,那些王公贵族,江湖侠客们是不习惯早睡的。
水寒与日初站在剑阁二楼的走廊边,日初手搭着栏杆,水寒索性就趴在栏杆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实际上,他们都在想一个问题,鬼蛊究竟想干什么?
“你说鬼蛊所说的救命之法到底是什么?”
说话的是水寒,他的声音尽量压的很低,身边人倒是听的分明。
日初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她从怀中取出一个东西,那是一个小瓶子,瓶子里面是一个尾部发光的小虫,它一动不动,似乎是睡着了。
那小虫形似一只萤火虫,只是它个头稍大一些,而且尾部的光也并不会闪动,日初看着那小虫,片刻,又将瓶子收回衣服里,她叹了口气,道:
“现在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他还活着,而且在这鬼蜮死海的某处。”
水寒点了点头,又道:
“那我们要不要做些什么?”
这个问题日初没有回答,她眼波微动,转而道:
“整个桃源皆知你我与鬼蛊交好,这次押送任务荀庄主却很爽快地答应让我们前来,你觉得是为什么?”
水寒摸摸脑袋,说实话,这个问题他根本就没有想过。
“也许,他并没有想那么多呢。”
这一方面,水寒觉得是日初有点小人之心。
听了这话,日初瞪大了眼睛看了水寒整整三秒,一只手刚抬起来正要弹在他的额头上,转念一想,又放了下来。
或许,让这孩子保留一丝纯真,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总之,我们还是先不要轻举妄动,我总感觉这几天会有事情发生。”
楼下琴声曼妙,楼上却是没有心情去听,同样没有心情听音乐的还有慕容雪,她靠在三楼的栏杆上,有意无意地摆弄着自己的巫蛊人偶,目光时不时地瞥向身处二楼的水寒与日初。
“年轻人就是有活力啊,舟车劳顿这么多时日,还有闲情打情骂俏呢。”
左展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慕容雪身边,他看向楼下两人,嘴中不免调侃起来。
“怎么,羡慕?”
要是放在往常,慕容雪早就怼回去了,但是今日的她却显得格外的严肃,她道:
“你有没有觉得有些不对劲?”
左展听了这话,神情也立刻严肃起来。
“是啊,这地方看似纸醉金迷,实则暗潮汹涌啊,各方势力聚集于此,就好像是在争夺某件东西似的。”
慕容雪白了左展一眼,道:
“他们互相争夺与我桃源何干,我是说水寒日初包括鬼蛊兄妹他们,你有没有觉得他们几个不太对劲?”
“你们应该早就发现了吧,我们一路押送过来的鬼蛊兄妹是假的。”
说话是冬芝琳,她从房间里缓缓走出,面色显得有些阴沉。
“不愧是御宗门人,观察力还是很敏锐啊。”
左展不由夸赞。
“不仅如此,那十八密卫其实都是你的巫蛊傀儡吧。”
“这你也发现了?”
慕容雪有些惊讶。
“老爷子的密卫是训练有素,但还没训练有素到可以不吃不喝的程度,一路上我们歇脚吃饭,他们便在外面守着,起初我还以为他们吃的是干粮,后来我发现,他们所带的干粮,几乎都没有少过。”
冬芝琳心思之细常人实在难以企及,慕容雪不由轻拍手掌以示赞赏。
“小琳还真是厉害,但有一点你却没考虑全面。”
“哪一点?”
“那些干粮几乎没少,其实还是少了一些吧。”
冬芝琳秀眉微蹙,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道:
“他也来了吗?”
慕容雪点点头,道:
“就混在那些傀儡之中,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也是难为他了。”
“告诉我吧,你们究竟在谋划着些什么?”
清流之下,暗流涌动,冬芝琳目光沉重,她早该想到,这件事情,绝没有表面上那么单纯。(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夜话
星辰总是那么遥远而缥缈,鬼蛊望着漫天星辰,望的出神,就好像是在与星辰对话。
他并不想死,他也并非无牵无挂,可是,他只剩十天了,十天之后,他便会毒发而亡,况且自己如今还身陷囹圄,马上又要被押回药王谷,他能如何呢?
他怎么能斗得过命运呢?
他很绝望,这漫天星辰越是绚烂,他越是绝望,直到水寒的出现,挡住了漫天星辰,他还是和以前一样,随性而为,做什么事情都不考虑后果。
鬼蛊有时很羡慕他,这家伙的内心没有秘密,他的秘密都是别人强加给他的,他活的就像一张白纸,心思永远单纯的像一条直钩。
他记得他刚刚和自己说的话。
“我,来看看你。”
鬼蛊想笑,但他终究没有笑出来,多么干净的一句话,这句话若是其他任何人说出来,他都是会有所戒备的,但这偏偏是水寒说的。
他听着他说,他只是想笑。
“哦。”
鬼蛊很不擅长回答这种毫无心计的问候,所以他只能哦。
“我和荀老头申请了,三天后护送你和小舞回去。”
荀老头?整个桃源怕也只有水寒敢这么称呼了吧。小舞这个称呼又是什么鬼,突然间就这么亲昵了吗?还有为什么要擅自做这样的决定,荀况的心思深不见底,整个桃源更是暗藏杀机,你本是最有理由置身事外之人,为什么要来淌这趟浑水?
“哦。”
奇怪的思绪充斥着鬼蛊的大脑,但他说出来的,却又只是这一个字。在水寒的面前,他似乎失去了表达的能力。
水寒说:
“回去之后,你要好好活着。”
他又说:
“对不起,然后,谢谢你。”
他还说:
“像你这样的人,才是一个真正的侠。”
侠?第一次有人这么称呼自己,鬼蛊无言,自己什么时候就成了一个侠啊。
这个白痴,真是容易相信别人呢。
良久的沉默后,他质问水寒,毕竟在大多数人的眼里,他甚至都不算是一个好人,而且,就连鬼蛊自己,也都没有把自己定义成一个好人。
可是,面前的这个未经世事的小子,居然称自己为侠,为什么,这小子凭什么就草率地给自己下这种定义?
凭什么?
其实,鬼蛊并没有底气,因为他的内心,很爽,至少知道了这个世界上除了小舞之外还有人认同自己,他已经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真他娘的爽。
“他们怎么想,那是他们的自由,但我们怎么想,却也是我们的自由。”
日初来的恰到好处,她说的话也恰到好处,鬼蛊知道,这个神女绝不像水寒那样单纯,但她却比自己见过的大部分人要可爱的多。
于是,鬼蛊终于放下了戒心,他累了,一直一个人承担所有,总归是会累的。
“听着,我已经身中剧毒,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但我并不想死。”
“果然,五毒给你下的毒并没有解除,对吧?”
日初明敏。
鬼蛊点点头,又道:
“以我现在的情况,只有一种方法可以救命,现在你们要记下我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
鬼蛊说出了自己的计划,他很早之前就有计划,他绝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他有办法让自己活下来,但这个办法连他自己都没有把握,所以他需要同伴,虽然水寒和日初并帮不上忙,但至少,他们可以为自己善后。
毕竟,他已经背负了太多,就连死亡,都要十分谨慎。
鬼蛊的救命之法是一个东西,那个东西他并没有明确说明,他只是说一旦找到那个东西自己便可以活下去。那东西就在鬼蜮死海一带,他将会提前出发去到那里去寻找,但是一旦上了囚车,周围桃源高手众多,他便难以逃脱,所以要逃掉只有趁早。
“可是这我们没有牢门钥匙,若是强行打开,怕是会招来守卫的吧。”
水寒不解,这家伙怎么会这么有自信,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一个很不现实的计划。
鬼蛊眼波流动,忽生出一丝狡黠,道:
“我早在数天前就已经带着小舞一同前往鬼蜮死海了,现在大概已经行出几百里了吧。”
“什么!别开玩笑了,你明明……”
话未说完,水寒忽然想到了什么,道:
“难道现在被关在这里的你是复制蛊吗?”
鬼蛊点点头,道:
“这是复制蛊中最高级的品种,直接与我心意相通,现在你可以认为是直接在与数百里外的我本尊对话。”
“你是从什么时候计划这一切的?”
日初忽然问道。
“当小舞告诉我我体内的毒并无解药的时候,我便已经想好了这一切,我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所以我必须要找到那个救命法宝。”
日初又道:
“可是刚刚你还说只剩下十天的寿命,而你现在还未到达目的地,这样看来时间根本不够啊。”
水寒也投来询问的目光,十天,怎么想都来不及的吧。
鬼蛊看着日初,慢慢从衣服里拿出一个小瓶,把它递到日初的手上,日初看着手中的小瓶,那里面是一只小虫,小虫躺在瓶子里很是安静,就像睡着了一样,它的尾部发着光,看上去像极了一只萤火虫。
日初问道:
“这是……什么?”
鬼蛊道:
“这是我的命蛊,它可以暂时延长我的寿命,当命蛊的光芒消失的时候,便说明我已经死了。到时候它便会结束休眠,飞出蛊器,你们跟着他,便可以找到我的尸体。”
“喂喂喂,怎么一副交代后事的样子啊,你会找到那个东西活下来的对吧,我们要看到是活着的你,要是你死了,我才不要给你收尸呢。”
水寒显得有些不淡定了,这家伙在想些什么,人死了,就算找到了尸体又有什么意义?在这乱世之中,入土为安不过只是一种自欺欺人罢了。
“你如此精心安排要我们找到你的尸体难道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日初显然要比水寒冷静的多。
“是的。”
鬼蛊的神情忽然变得很严肃,他道:
“若是我死了,请你们务必第一时间找到我的尸体,然后将它焚毁,这也是我要拜托你们的最重要的一件事。”
“什么!”
这下,就连日初都不淡定了。
“为什么?”
“这个我不能说,总之,若不那么做的话,一定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请你们务必要答应我。”
水寒与日初四目相对,面面相觑,他们觉得不可思议,但看鬼蛊的表情,绝对不像是在开玩笑。良久,水寒长叹一口气,道:
“好吧,我们答应你,但你小子要给我保证,绝对要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活下来。”
“还有,虽然也做了一些安排,但还是要拜托你们帮我……”
“闭嘴,我才不会管你妹妹的,所以不想让你妹妹孤苦无依的话就给老子好好活着。”
水寒显然猜出来鬼蛊的意图,毕竟他除了面瘫,还是一个绝对的妹控。
鬼蛊被水寒说的有些懵,忽然又笑了笑,他的笑很是僵硬,就好像是硬挤出来的一样,尴尬地笑了几声,他道:
“我知道,毕竟我对这世间也很是留恋呢。”
水寒看了鬼蛊好久,忽然也笑出声来。
鬼蛊又是一脸懵,问道:
“有什么问题吗?”
水寒边坏笑边道:
“终于发现有一件事情超过你了呢。”
“什么事?”
“我笑的绝对比你好看一万倍。”
“呵呵……”
听了这话,日初忽然也忍不住笑了,水寒这家伙,还真是总能在严肃的瞬间找出一些莫名其妙地笑点呢。
笑,不管好看与否,总归是开心的。
数百里开外的古道上,一辆马车正连夜行驶,驾驶马车的正是鬼蛊,此刻的他正在笑,而小舞已经在车厢里睡着了,睡颜定格,也是一张笑脸。
一切都那么美好,至少,在这一瞬间是美好的。
黑色的气息从鬼蛊的身体上飘出,化为黑色的蝴蝶,黑蝴蝶声音缥缈虚无,道:
“看来还真是交到了很好的朋友呢。”
这话,鬼蛊没有接茬,他看着黑蝴蝶,道:
“小黑,我有个问题想问。”
“要问就问,拜托不要用小黑这么恶心的称呼。”
黑蝴蝶一阵反感,这小子还真是忽然变了不少呢。
“那个,我笑起来真的很难看吗?”
话音刚落,一张笑脸已经摆在了黑蝴蝶的面前,那笑脸尴尬而僵硬,就好像是受了什么人的胁迫一样,黑蝴蝶看着,哭笑不得。
真是……
“丑爆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 父子
马车一路疾驰,鬼蛊尽量保持车身平稳,小舞已经睡着了,即使车速很快,但她还是睡着了,她睡得很安心,不管前路如何,至少此刻,她正与哥哥相伴,这,便已经足够。
这时的鬼蛊已经收敛了笑容,恢复了原来淡漠冷静的样子,毕竟是生死之争,谁都是不能够等闲视之的。
黑蝴蝶倒是对鬼蛊的安排有些不解,在它的观念里,鬼蛊向来是一个很缜密的人,他的计划向来都是不存在额外因素的,而这次,水寒与日初,显然是个额外的因素。
黑蝴蝶忍不住问道:
“哎,你是怎么确定那两个孩子一定会去看你的?如果他们不去,那你的尸体岂不是很危险,还是说你还有什么另外的安排?”
对于这个问题,鬼蛊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只是摇摇头,淡淡道:
“并没有什么另外的安排,不过一切都还在掌控中,不是吗?”
“这可真不像你啊。”
黑蝴蝶有些惊讶。
鬼蛊嘴角微扬,凌乱的白发遮住双眼,他轻笑一声道:
“不像吗?或许这才是我真正的样子呢。”
表情,亦正亦邪,倒是颇有几分魅力。
“有时候还真是猜不透你啊。”
黑蝴蝶感叹一声,又道:
“可你既然已经安排好身后事,看来此行果然还是希望渺茫呢。”
鬼蛊没有搭话,他腾出一只手,从怀中取出一个黑色的器物,那东西形似一个卷轴,他看着那卷黑色的卷轴,似是自言自语道:
“想不到,隔了这么久,最终还是得用到他。”
黑蝴蝶看着鬼蛊手中的卷轴,调侃道:
“你倒是聪明,多找几个帮手,希望起码会大一点。”
片刻,鬼蛊将卷轴放回怀中,双手持缰,加快了速度。
前方,古道幽长,星辰绚烂。
时空流转,话说当下。
画面切回鬼蜮死海,此刻,鬼蛊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慢慢地倒下,他的身体竟然好像碎裂的玉石一般,一块一块地崩坏,一块一块地掉落,最终变成了一堆残渣洒在了沙地上,随风飘摇,渐渐便消失于空气之中。
“这小子是怎么回事?”
唐涟看着破碎的鬼蛊身体,他已经感觉到了不妙。
“阿爹,我们还是……”
他刚想说些什么,转头看向唐衍,令他震惊的是,自己的父亲居然愣在了原地,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是什么情况,身经百战的唐门掌门,自己一向憧憬的父亲,现在,是在害怕吗?
唐衍的确害怕了,他不得不害怕,因为他看到鬼蛊身体碎裂的最后一个瞬间,他破碎而下的眼睛,那眼神,那样的桀骜而怜悯,就好像天神正在看着一只奄奄一息的蝼蚁。
这个少年,从刚开始,就没有在认真战斗吗?
威压,令人窒息的威压。
空气渐渐变得沉重,唐涟甚至觉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他的额头上不知何时已经沁出了冷汗。
唐衍尽量保持气息平稳,但他的手,已经再也无法保持完全的稳定了,现在他,已经发不出针了,一旦一个人的手不是绝对的稳定,那他发出的暗器便毫无意义。
后方不远处的唐吟与唐麟显然已经察觉出了不对劲,但他们毫无办法,因为眼前,并没有敌人。
“喂,我说大哥,现在该怎么办啊?”
唐麟嘴上这么说,身体却已经往前迈出了脚步,他双眼睁大,那双眼里,竟露出兴奋的神色,一直在一旁观战的他显然已经按捺不住了。
唐吟上前拉住他,身为长子的唐吟身高夸张,但看上去却是十分瘦削。
他的面色苍白,瘦骨嶙峋,而且全身上下裹满了绷带,头发亦是分外蓬乱,整个状态就像是一个得了绝症的人一般,而唐麟却俨然就是一个十分冲动的肌肉男,但他还是被稳稳地拉住了。
“冷静点,看清楚眼前的形势。”
唐吟的声音沙哑而虚弱,唐麟站住了脚步,他看向自己的大哥,捏紧拳头,道:
“可恶,那个白头发的混蛋,究竟做了些什么?”
唐吟眼光严肃,道:
“现在阿爹和涟儿好像已经陷入了某种领域,若是我们冒然进入,恐怕也会受制于那个领域。”
“难道我们就只能看着吗?”
唐麟显然有些不甘心,唐吟轻轻拍拍他的肩膀,道:
“不必太过担心,阿爹他绝对不会坐以待毙的。”
唐麟听了这话,忽然愣住了,而后又露出一个邪气异常的笑容,道:
“啊,差点忘了,咱家老头子要是认真起来,也是很让人头疼的呢!”
此刻,唐衍的表情竟和唐麟出奇的如出一辙,刚刚还被吓得愣在原地的他,居然在笑,何止是笑,事实上,他已经兴奋的有些不能自已了。
他的身体在颤抖,他的汗毛在颤抖,他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但他自己心里清楚的很,这颤抖绝不是因为害怕。
真是久违了呢,这种让人热血沸腾的感觉。
“真是的,掌门做久了,可能会有些生疏呢。”
唐衍看向一边的唐涟,大概是受自己的影响,他的眼神也逐渐认真起来。
“要上了,涟儿。”
“啊。”
唐涟将小荣放在地上,已然摆好了架势。(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鬼王
风吹草动,草动人心亦动,草动是因为风吹,心动却是因为这草,因为这草所在的某处生意盎然的广袤草地。
按理说,这八百里鬼蜮死海之中,是不应该有这样大片的草地的,可这片草地却的的确确的在这里存在着,这草是那样的绿,绿的发油,绿的让人不相信这是生长在荒漠之中的草,它甚至比那些江南的草还要充满生机。
它就在这里,可却没有人知道这里是哪里,没有人知道的东西总是那样有魅力,有魅力的东西总是能够吸引着人们,于是,一切的**都变得合理。
荒漠,一望无际的荒漠,毫无生机的荒漠,没有草的荒漠。
唐衍在荒漠中,现在的他已经完全集中起了精神,一旁的唐涟倒是显得有些懵,他道:
“阿爹,虽说孩儿已经做好觉悟,可是我们的敌人现在到底在哪里呢?”
唐衍微微皱眉,厉声道:
“此人高深莫测,现在方位尚不可知,不过他既然在这儿,那便有方法要他出来。”
话音未落,唐衍便从腰间抽出数张储物符,符现器显,出来的竟是数个莲花状的红色金属物,这红色金属莲花便是唐门“佛怒五莲”之一的火莲子,唐衍将火莲子浮于胸前,呵道:
“伏!”
唐涟以及唐吟,唐麟均会意,立刻伏地凝法护体,唐涟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小荣,很显然,这个小乞丐对于他来说,十分的重要。
“轰!”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四周瞬间沙尘飞扬,空气之中充满了沙土灰尘,能见度非常的低。
唐衍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对手既然利用替身隐匿,那么至少不会躲得太远,所以他计划着利用范围爆炸来让对手现身。
此时的他,需要做的,便是静静地等待,在这样巨大的爆炸下,即使在强大的对手,也不可能不露出破绽。
空气中渐渐传来一些很有节奏的声音,唐衍听的出来,那是有人在拍手,或者说,是在鼓掌,那声音非常清晰而有节奏,但唐衍居然听不出来它究竟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沙尘渐渐散开了一些,从沙尘中缓缓走出一个黑色的身影,那人慢慢走近,双手缓慢而又很有节奏的鼓着掌,唐涟看着那个人,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那从沙尘中走出来的人,居然是武元修。
怎么会是他,他不是应该被定住不能动了吗,刚刚那个白发小子又去了哪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唐涟一时间有些混乱,唐衍显然要冷静的多,他对着已经走到面前的武元修道:
“阁下究竟是什么人?”
武元修停止了鼓掌,他的神色明显变得有些不同,他微笑着道:
“唐掌门真会说笑,在下楚国武元修,诨号横眉虎,您应该早就认识的啊。”
武元修的语气十分的怪异,颇有点小人得志的意思。
“我说的是你的真名。”
唐衍不理会他的挑衅,一直保持着严肃的神情。
“唐掌门此言何意啊?”
武元修依旧满脸微笑。
“刚刚那个崩坏的白发小子,是你造出来的石俑吧。”
“唐掌门何时发现的?”
“从那小子碎裂开始我便怀疑,那副样子与其说是替身术,倒更像是被击碎的山石,而你刚好又是山艮系的法力。”
唐衍眼神凝重,继续道:
“刚开始我只是怀疑,因为以你八卦巅峰的水平,根本不可能破掉我的定穴百解而造出石俑,但是现在,我已经不再怀疑了。
你,究竟隐藏了多少实力?又或者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武元修又开始鼓掌,他道:
“不愧是蜀中唐门世家第一人,心思果然明敏,而且在唐掌门威力惊人的火莲子之下,就算是我也很难继续装下去了。
看来不仅敏锐,而且采取行动也十分果断呢。”
“回答我的问题,你究竟是什么人?那个白发少年又是谁?你们与这个小乞丐又有什么瓜葛?”
武元修恢复正色,道:
“多问无益,唐掌门还是速速把人交出来吧。”
“你倒是自信,可在我眼里,你却还没有资格用这种口气同我说话。”
武元修似乎丝毫不在意唐衍的轻视,转而问道:
“唐掌门难道不好奇,这忽然而来的威压领域究竟是如何形成的?”
“哼,这小小威压,我还不放在心上。”
“是吗?”
这个吗字刚一出口,唐衍便觉得周围原本便很沉重的空气忽然像是被灌满铁铅一样压在了自己的身上,那是何等的压力,那一个瞬间,唐衍感觉自己的膝盖都要被压的粉碎,现在的他已经完全不能够动弹了。
四周不知何时已经天昏地暗,空气却是完完全全的凝滞,唐衍感觉自己的头上正压着一座大山,他只能依稀听到武元修的话:
“在下修为浅薄,自然不是唐掌门的对手。但是,当真正的王君临于世,就算是你,也必须俯首称臣。”
此刻的唐衍已经被压的抬不起头来了,但他却能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已经降临到自己头顶的天空之上。
现在的他除了自己脚下的沙地什么都看不到,他尽力用余光扫向四周,他看到四周居然出现了几只黑色的蝴蝶,那些蝴蝶发着诡异的光,就像是阴暗墓地中缓缓升起的磷火。
果然是他吗?
月尽之夜,百鬼夜行。
鬼蛊站在一只漂浮于空中的船上,那船通体漆黑,阴森诡异,船的四周,飘着几团正在燃烧着的绿色火焰,他看着沙地上低着头不能动弹的唐衍,眼神淡漠。
他的身边,尽是一些不可描述的生物,那些生物,有男有女,有人有兽,有的青面獠牙,有的面容娇艳,有的脚踏云雾,有的身燃火焰,就像是,形形**的妖魔鬼怪。(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黑风
白日天骤暗,昏黑而无光。狂风沙尘涌,鬼怪行出门。
此种天象,在鬼蜮死海被称为黑风天,这黑风天乃是沙尘暴的前兆。
不久前,剑阁童子已经来提醒过众人好生待在剑阁内,莫要出门,众人倒也安之若素,依旧喝茶的喝茶,下棋的下棋,似乎他们来到这儿,本身就是为了做这些事情的。
左展,慕容雪及冬芝琳三人依旧站在三楼的走廊边,冬芝琳大概已经了解了这件事情始末,她心中暗想,这么多年过去了,老爷子还是执念依旧,真不知是福是祸。
“重感情的人人往往容易放不下,小琳你进桃源比我们晚些,若再早几年,你就会对这一切习以为常了。”
慕容雪感叹道,忽又想起日初与五毒见面的场景,眼神不由愈发凝重。
日初,你又有着怎样的目的呢?
“唐衍他们好像还没有回来。”
说话的是左展,他的表情严肃,声音低沉,道:
“按理,以唐门的实力,现在应该早已经回来了。”
这话像是在自言自语,却是把气氛瞬间变得很沉重。
事情似乎有些不在掌控之中了。
“话说,不知什么时候,楼下那两位好像就不见了哎。”
慕容雪这句话瞬间打破了原本沉重的气氛,冬,左两人都朝二楼看去,发现刚刚还在那边的水寒和日初现在已经不见了。
他们桃源一行人的房间都被安排在三楼,如果水寒和日初上楼休息,三人不可能毫无察觉,看来他们是有意不想让人知道呢。
“现在的小孩子还真是越来越不安分了呢,这种时候出去,能保证安全吗?”
冬芝琳问。
慕容雪微微一笑,道:
“外面的事情就不劳我们费心了。”
剑阁外,黑风起,沙尘乱舞,天昏地暗。
某处沙丘下,隐约可见一红一蓝两个人影。
“我说咱们真有必要这么着急溜出来吗?”
问话的却是日初,她刚想习惯性地去弹一下水寒的额头,却被他坚定的目光盯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水寒神色肃然,道:
“总感觉不亲自去看一看,会错过一些很重要的事呢。”
日初听了水寒这话,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于是便重又抬起原本定在半空中的手,稍稍用力地弹了一下水寒的额头。
她没好气道:
“你要出来就不能挑一个好时间吗,现在这样的天气也太冒险了吧。”
水寒似乎刚刚才意识到外面天气的变化,或者他才刚刚开始在意这件事情,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日初,眼神之中满是呆萌,就这样保持了数秒,水寒忽而很生硬地变换表情笑道:
“没关系,有日初在嘛。”
日初听了这话也瞪大了眼睛,她又一次重重地弹了一下水寒的额头,怒道:
“虽说我是神女,但水寒你好歹也是个男人,冠冕堂皇说出这种话还真是不要脸呢!”
水寒摸了摸额头,尬笑了两声,解释道:
“没有啦,只是觉得有日初在身边的话,碰到什么事情都会觉得有勇气去面对,毕竟,我也不想在女孩子面前丢脸呢。”
水寒的话刚说完,刚刚还欲发飙的日初,忽然愣住了,良久,她用手抚住额头,叹了口气,无奈道:
“真是奇怪的思想啊。”
水寒没有见到,日初用手挡住的脸上,已经泛起了阵阵红晕,神,也是会脸红的。
水寒缓缓抬起头,看向前方,那里一片漆黑,除了风沙,什么都看不到,但他似乎已经看的出神。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柔和而又充满情感,柔和得就像是从来都不会有任何事可以让他激动起来一样,充满情感得就又似是第一次感悟到了人生真谛一般,他缓缓道:
“日初的话应该能理解我的感觉吧。”
日初没有说话,她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那是一种就算失去也要亲眼见到的感觉,虽然亲眼见到在乎的人死去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可我有时候也在庆幸,庆幸我还能这样真切地感受到这种痛苦,就好像她与我之间的羁绊从未断开,而是以这种形式一直留存下去一般。
所以,我,必须要去亲眼看一看,鬼蛊他所要做的事情。我要去确认,我们是朋友,而不是委托与被委托这种恶心的关系。”
水寒在说出这段话之前,思考了很久,他需要为自己行为找到一个动机,他也需要用语言来描述他的动机,但这段话却不仅仅是动机,更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他的这个想法在常人看来是那样奇怪,甚至不合逻辑,但日初并不觉得奇怪,她的心里很清楚,只有绝对孤独的人,才会把内心这些诸如此类的微妙情愫当做是自己行动的理由。
她能够理解,因为她,也已经孤独的太久了。
日初忽然有些心疼眼前的这个男孩,她温柔地看向水寒,眼神中包含深情,却在与他的目光对接的一瞬间恢复为淡漠,淡漠的好像是在看着一个道不同,不相为谋的路人。
风,疾疾吹过,吹走了某人表面上的淡漠和另一个人表面上的无所谓。留下的,却是本不应该存在的隔阂。
黑风天,杀人夜,诸事不宜,亡魂无归。
唐衍看着躺倒在地上血肉模糊的一具尸体,眼神忽然变得很奇怪,那是愤怒,但却远远不止于愤怒,他那眼神似乎是要把这八百里鬼蜮死海盯穿,把每一粒沙子都盯成微末,把一切妖魔鬼怪都盯得魂飞魄散,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空气中,渐渐升起不详的气息,那气息,是暗紫色的,霸道凶狠犹如惊涛骇浪,妖娆诡异恍若十殿阎罗。
第一百三十章 末日
战国乱世,兵争不断,在这样的时局下,造就出来的英雄,有很多,而这些英雄中真正能够称得上名动天下的,却并不多。
唐衍,恰恰是属于这之中可以名动天下的那一类。
唐门一族雄距蜀中,号蜀中第一世家,没有人知道这样一个庞大的家族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发展起来的,但大家都很清楚,蜀中归属秦国,唐门能够如此强盛,很大程度上是倚仗秦国皇室的支持,而唐衍身为唐门家主,他能够得到那些见惯了天下英才的秦国皇族们的青睐,与他自身的实力是密不可分的。
风沙,漫天漫地的风沙,四周很黑,黑的很彻底,这样黑的环境之中,任何人都是不能够看得清楚的,但唐衍却看得很清楚,他能很清楚地看到地上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他的眼睛在发着一种奇异的光芒,他的全身上下在散发出一种很诡异的暗紫色气息。
唐衍对面不远处,站着鬼蛊,此时的鬼蛊已经站在了沙丘上,只有他一个人,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了任何帮手,他的目的并不是唐门,但他留下却的确是为了拖住唐衍,他的时间已经不多,这样是最稳妥方法,因为他知道,现在的唐衍,只有自己可以拖住。
“刚刚围在你身边的那一群魑魅魍魉,是你的手下吗?”
黑暗中,唐衍脸色铁青而狰狞,语声却是异常的平静,他也是一个人,他的儿子们已经不在他的身边,他很愤怒,但并没有失去理智,他知道自己来这儿的目的,所以他让他们前去追击,而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和眼前的这个白发少年决出生死。
并不是输赢,而是生死。
因为如今,他的儿子,唐门三少,已经只剩下两个了。
鬼蛊没有说话,他甚至没有任何想要回答的意思,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淡漠,但是左眼倒牛角形的图腾却是发出明艳赤红的血光,那血光饱满异常,呼之欲出,就好像稍微去触碰一下,那图腾之中就会喷射出鲜血一般。
那血光在黑暗中与唐衍暗紫色的气息对峙,竟然活生生将这片大自然生成的黑暗撕开了一条口子,那一道口子之中,并非光明,而是来自地狱的冥火,一红一紫的冥火。
“你很强,像你这么强的人,本不该死,可你却杀了涟儿,所以你必须死。”
唐衍的声音依旧非常的冷静,冷静得完全听不出他是一个刚刚丧子的父亲。
鬼蛊也依旧没有回答,他也依旧没有任何想要回答的意思,他从来都不想去解释,因为在他看来解释一件事情比杀一个人要困难的多。
唐衍终于不再说话,两人就这么对峙着,没有人出手。
红色的光芒与暗紫色的气息不断扩大,不断将周围肆虐的黑风推到更远的地方,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场却有着同样的霸道与威力,相互对抗之下,那原本的口子越张越大,竟是在这吞没一切的黑风天之中开辟出了一个领域。
那领域之中,似乎连风沙都完全禁止了,他们站的地方忽然间变得静谧无声,没有人知道他们做了什么,甚至一般的人根本无法想象这世上竟有人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良久,静寂,这种静寂似乎是来到了世界的末日,身处那样的领域,甚至连发出一丝一毫的响动都成为了一种奢侈。
鬼蛊本以为他们会这样一直对峙下去,直到其中一方力竭,但是,忽然之间,他眼前那种霸道无比的暗紫色气息竟然消失了,那气息消失的太过突然,就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去撕一张原本就是分开的纸,而唐衍也随着气息的消失而瞬间不见了踪影,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鬼蛊从来都没有想过唐衍居然可以如此随意地便脱离了自己的领域,既然如此,他刚刚故意放出威压与自己相互对抗,难道只是为了测试一下对手实力吗?
如今他又忽然隐去身形与法力,莫非是已经准备主动出击了吗?
鬼蛊头脑转的飞快,身体也丝毫不敢怠慢,他的图腾闪烁血光,瞬间周围便化出上千只黑蝴蝶,那些黑蝴蝶以一种极快的节奏在自己身边绕飞出球形,而鬼蛊身处球心,此防御阵势天衣无缝,毫无死角,堪称完美。
“黑蝴蝶——完守。”
鬼蛊心中默念,已然摆好架势,对于接下来唐衍不知道会从哪里袭来的一击,他很自信自己的完守之阵可以挡下,因为黑蝴蝶有散去法力的异能,而任何的攻击,若是散去了法力,便会威力大减,失去原本的效果。
但,这一次,鬼蛊错了,当唐衍的手伸过来的时候,鬼蛊看到,自己身边的黑蝴蝶居然在一片一片地掉落,唐衍甚至不用触碰,只稍稍的放出一些那种暗紫色的气息,自己原本可以瞬间吸收稀释法力的灵兽黑蝴蝶居然就变得不堪一击,纷纷掉落,就好像是普通的蝴蝶一样。
唐衍的手来的很快,鬼蛊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躲闪,只得抬手硬接,那一掌很重,鬼蛊以右臂接掌,自己整个人却是被硬生生地击退了数米,而令他惊恐的却远远不是这力量。
他早就有所防备,在接掌时在手臂上整整包裹了三层黑蝴蝶,本来是用来缓冲力道,但是,现在他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开始发紫,而原本包裹着的黑蝴蝶,早就已经变成了尸体,落在了地上,而后化为了黑气。
不等鬼蛊站稳,唐衍便又冲了过来,他的速度已经快到了一种很可怕的程度,鬼蛊用眼睛甚至已经完全看不清他的身法了。
他只是忽然感觉到了一种不详的气势,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暗紫色的野兽的正张大了那满是黏液的血口要将自己整个吞掉。
鬼蛊身形未定,根本来不及退后。
此刻的他也已经断掉了退后躲闪的念头,他忽然睁大了左眼,那倒牛角形的图腾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变得鲜活躁动。
他的左眼之中布满了骇人的血丝,那原本淡漠如水的眼神,陡然之间变得杀气逼人,像极了脱下伪装的魔鬼。
“碾碎他吧,鬼王童!”
伴随着这一声低沉的咏唱,整个大地都震动了起来。
天地变换,风云异动,甚至将原本黑压压的天空开出了一个大洞,光从洞中洒落下来,那景光在如此近的地方看来却并不美妙,只是让人觉得末日将至,毫无希望。
“嘭!”
巨大犹如山峰的黑色手掌砸向大地,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一般的沙尘,那些沙子犹如饥不择食的猛兽见到了猎物一般,张开血盆大口朝着四面八方撕咬而去。
那掀起的沙浪,化作万丈高山崖壁,亿层洪荒巨浪,遮盖天地,蔽压苍生,以不可阻挡,毁灭一切的霸道气势倾轧这八百里鬼域死海,整个死海在这片恐怖的末日沙暴之下,显得岌岌可危。
沙尘暴,鬼域死海有史以来最恐怖,最惊心动魄的沙尘暴终于来了!
没有人不在关注这场犹如某日降临一般的沙暴,剑阁里人人自危,所有人的脸上都充满了绝望,他们虽然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他们却能够听到那巨雷劈空,鬼哭狼嚎一般恐怖的声音,他们能够感觉到整个剑阁的楼体正在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剑阁里的人看不到沙尘暴,但有人却看的到,而且看的很真切。
水寒与日初坐在阿飞的背上,此刻阿飞已经飞出了云层,他们看着云层下的场面,都已经目瞪口呆,但他们目瞪口呆的时间并不长,因为他们看到,不远处,站着一只巨大的黑色巨人,它的身上,散发出犹如来自地狱一般的恐怖气息。
终于找到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毒神躯
末日沙暴席卷了鬼蜮死海的每一个角落,然而,位于沙暴中心的一片区域,却安静的出奇,就像是龙卷风的风眼,这里甚至连空气都已经被抽干了。
若是沙尘暴已经开始如狼似虎地毁灭整个鬼域死海之中的所有生命,那么这里则是一个连沙暴都避之不及的绝对封禁的领域,这个领域内,已经没有任何可以被摧毁的东西,因为这里的一切,都已经被两个人的死斗,摧毁得一干二净了。
一只巨大犹如山峰的一般的黑色巨掌从数百米的天空中直砸而下,这是一种让人绝望的冲击,那种来自头顶的压力足以让一个健康的成年人瞬间血管爆裂,甚至不用等那恐怖的天灾砸下,地上的所有生物便就都已经有了灰飞烟灭之感。
就算是身经百战的将军,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见到那样毁天灭地的场景,也会瞬间失去求生的希望。此刻他们的脑海中只会有一个念头:
人类,原来是如此的渺小。
这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冲击,事实上这样的冲击于之个人就像是个人于之蚂蚁一样,此刻的人们,就像是蝼蚁,面对神一样的人类无意的一脚,他们便已经无处可逃。
鬼王童,这个处在七宗罪乃至整个灵兽届顶端的凶兽,它降临在人间,就像最恐怖的火山爆发,最强烈的地震崩坏,最激烈的海啸侵袭,何止是无处可逃,简直让人连一丝想要逃跑的念头都没有。
尘烟渐渐散去,鬼王童力压五岳的手掌真的就像化成了一座山峰一样矗立在了沙暴的中心,而鬼蛊,正站在山巅,此刻的他以一种很悠闲的姿势坐在鬼王童如山顶一样的肩膀上,头顶被冲破的云洞中洒下阳光,那光洒在他的脸上,他的脸色看上去更加苍白,竟像是一个冰冷的尸体一样。
他俯瞰着地面,就如同刚刚踩死了蚂蚁的人俯身去看脚下一样。
但他的眉眼却并未舒展,只有真正踩过蚂蚁的人才会知道,其实蚂蚁,是很不容易踩死的,它们有时候甚至会很难缠,就好像是现在的唐衍一样。
“能应对的了这一掌的人,除了我,你是第一个。”
鬼蛊说话的时候语声颤动,他尽量保持呼吸平稳,但是很显然,他已经做不到了。
鬼王童对身体的负担,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极限。
鬼蛊这句话刚刚说完,他的身后便升起了一阵阵暗紫色的气息,那气息之中,缓缓走出来一个人,那当然是唐衍。
此刻的唐衍全身上下早已经一丝不挂,只剩下一些衣服的破烂纤维贴在他的皮肤上,但那些纤维竟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了一样,很快变成了碳状的残渣,随风飘扬而去。
而他的身体则更加的诡异,他的姿势十分扭曲,就好像整个人都已经被搓揉在一起了一般。
他全身上下所有的肢体,器官都已经不成样子,眼珠挂在外面,肠子流了一地,骨头基本上都已经断成了碎末,手臂到胸口的肉全被撕扯开来,皮肤更是没有一处完好。
而更加骇人的是,那令人胆战心惊的破碎**之间竟然连着一根泛着紫色幽光的线,那线不断来回穿动,似乎正在穿连着那些肢体碎肉,把它们相互连合,那场面,已经无法用语言描述。
这看上去哪里还是一个人,简直就是一只恶心至极的蠕虫,但他却还在往前慢慢的走,他的腿已经不知道断在了哪里,他往前慢慢的移动,甚至都看不出他是用什么在移动,他只是移动,以一种近乎蠕动的方式朝着鬼蛊缓慢地移动。
这一路,那些暗紫色的气息一直包裹在他的周围,那条发出紫色幽光的线也始终都在上下穿动,他的身体一直不停地发出尖锐声响。
然后,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当他花费了大量的时间终于走完那段原本很短的路程并最终到达鬼蛊身边时,他居然又变成了唐衍。
是的,他就像是变魔术一样的又变了回来。
还是原来的眉眼,还是原来的身形,还是一样铁青的脸色,除了没穿衣服,他竟然与之前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差别。
他,以一种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方式,完完全全地复原了。
然而,这一切鬼蛊都没有看到,他既没有看到那恶心的生物也没有看到唐衍复原的过程,他一直背对着唐衍。
在这整个的过程中,他没有说一句话,他甚至连一动都没有动,他一直保持着那种悠闲的坐姿,他的脸色愈发的苍白,就好像已经将要死去了一般。
“能把我逼到这个份上,你是第一个。”
唐衍看着自己的手,看着手上最后的一块烂皮慢慢地复原,看着那根紫色光线逐渐隐于皮肤之下,他散去了身边的暗紫色气息,沉声道:
“可这,也就是你的极限了吧。”
“万物为我,我即万物,这便是毒神躯吗?”
鬼蛊此时竟然说话了,他的声音很轻,但唐衍却是听的清清楚楚。
毒神躯,的确是毒神躯,这是唐衍绝对的隐藏杀器,也是整个唐门最大的秘密。
掌握毒神躯的人不仅能够将毒气运用自如,甚至可以侵蚀万物,化万物为己用,再重的伤都可以复原,但是此种神技不仅他人无法掌握,即使在唐门中,也只有万分之一的人可以觉醒体质,修炼毒神之躯。
没有知道毒神躯的原理,因为这种能力几乎已经超出了人界法力体系的范畴,而唐门,为了将这样的能力保留下来,也做出了超出常人想象的牺牲。
这样的牺牲,身为唐门家主和毒神躯觉醒者的唐衍,最能深刻地体会。
唐衍看向远方,此刻的他也已经站在鬼王童如山顶一样的肩膀上,他看着不远处的沙暴。
站在这么高的地方,就算是沙暴,竟然也变得如此的渺小,而身边这个看上去年纪还很轻的少年,居然就已经站在了这样的视角睥睨天下,若是再过上一些日子,这个少年又将在这世间掀起怎样的风浪呢?
他或许最终会修炼成仙,受万人敬仰,又或是一朝成魔,倾覆天地。
这一点,唐衍几乎都不敢再往下想,他忽然觉得有些惋惜,这样的人,不应该如此地不爱惜生命,他选择此刻与自己交战,无异于已经放弃了生的希望,唐衍不明白,这样的一个人,究竟是为了怎样的原因,才会去赌上性命呢?
还是说他自始至终都和自己有着相同的目的呢?
唐衍没有想的太久,他只问了一句。
“你这样的人,本没有必要杀涟儿的,或者说,涟儿,根本不值得你去杀。”
唐衍不想承认自己儿子的不堪,但他不得不承认。
这一次,鬼蛊依旧没有回答,但他却有了想要回答的意思,他知道,唐衍问这句话,就是在给自己机会,若是他能够做出解释,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不想死,他不想就这么孤独的死去,但是,他解释不了,唐涟的确死了,而且那时只有他一个人出手了,虽然他没有下死手,但唐涟却的的确确地死掉了,那么杀人的就只能是他,所以他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唐衍看了一眼鬼蛊,但也就仅仅只是一眼,他收束起心神,暗紫色的气息再次包裹了他的身体,他抬起了手,他知道,只要自己这一掌下去,眼前这个白发少年便会死去。
他没有犹豫,杀人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一件需要犹豫的事情。
掌落,无声。
这犹如死亡一般的寂静,就好像是死亡本身一般。
天空中的云洞,逐渐闭合,天地重又恢复了一片黑暗,就像是一口很深的井,被一块巨石封住了唯一的井口,终于不见天日。
一切,终归于无。
“轰隆!”
忽然的一声巨响,一道凌厉的闪电瞬间劈开了云层,直击向唐衍所站的位置,唐衍满脸惊愕,他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刚刚抬起的手臂,那条手臂已经被劈的粉碎,而那根泛着紫光的线重又出现,在空中开始连接那些破碎的肉块。
而在他面前不远处,那被突然而至的闪电重新劈开的云洞之下,居然站着两个人,更不可思议的是那两个人之后,是一只和十乘马车一样大的怪鸟。
阳光穿过云洞照在这个奇怪的组合之上,把他们照的分外清晰明亮,唐衍看清了那个穿着大红色外袍的少年,看清了那柄剑格血红绑缚铁链的古老巨剑。
少年单手握剑,将剑扛在肩上,而他的神情之间,竟然充满了兴奋,那是对于战斗的渴望而产生的兴奋。
接下来,就交给我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 实在无题
荒漠的另一边,风势渐消,仇影逐渐恢复了些许意识,他想要去睁开眼睛,但他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周围传来的压力以及沙土触碰到身体的感觉让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埋在沙漠之下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仇影倒是并没有太过慌张,因为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被这样埋起来。
他仔细地回想起刚刚所发生的事情,自己从剑阁赶回去,想不到刚刚赶到,竟然看到了唐衍父子正和一群妖魔鬼怪一样的生物对峙。
而他永远都不能忘记,站在那群妖魔鬼怪中心的那个白发少年,那家伙所散发出来的气势,简直就像是地狱冥府之中的阎罗之王。
仇影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便看到那白发少年已然出手,随后身在唐衍身边的一个白衣少年便应声而倒,而且死状极惨,几乎是面目全非,就像是被万虫啃咬过一般。
但是他还没有时间去分析清楚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他便看到原本躺在地上如同一具尸体一样的小荣忽然从地上爬了起来冲向了自己,与此同时,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他几乎没有去思考,便上前去接住了将要扑倒在他怀里的小荣,然后便夺路而逃。
他很好奇自己当时为什么会这样的果断,可他这么想的时候,小荣当时那种充满希望与渴求的眼神便很快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忽然感觉有些滑稽,这里的情况他原本一无所知,却莫名奇妙的卷进了事件中心,实在是有些冤枉。
仇影把小荣背在身上飞速地逃跑,他能感觉到后面有人在追,甚至就连武元修也在追他。
后来他们便遇上非常恐怖的沙尘暴,那铺面而来的沙子足足有好几层楼那么高,而后他便失去了意识,醒来便已经身处在沙漠之下了。
他稍微分析了一下当前的情况,想来那些追击自己的人有些实力,现在应该大多和自己一样,被活埋在沙土之下苟延残喘,而小荣,毫无修为的他恐怕是已经死了。
想到这儿,仇影竟然并没有什么伤心的感觉,他一向不信命,但若死于这样的天灾,倒也没什么不好。
况且,那个小乞丐本来也就和自己没什么关系,自己救他,原本就是自己高兴,现在他死了,仇影也完全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只是这鬼蜮死海的情势之复杂倒是远远出乎了他的意料。
仇影这么想的时候,心里隐约觉得有些不妙,他想到了鬼蛊与唐衍对峙的情景,那样的站位,那样的架势,就好像,是在争夺小荣一样,而那些人之后又不顾沙暴追击他,难道也是因为小荣吗?
难道唐衍去找他的目的从来就不是要杀死他,而是为了跟在他身边的小荣吗?
这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几乎占据了仇影的内心,但他怎么也想不通,一个如此羸弱的小乞丐,究竟有什么东西能让各方的势力争相抢夺呢?
思绪纷繁复杂,仇影有些混乱,但现在的他至少确定了一件事情,若小荣真的如此重要,那么便绝对不能让他死掉。
仇影一向是一个很强大的人,这样的强大不用刻意去表现,或者说是时时刻刻都在表现。
不到一柱香的工夫过去,刚刚还被深埋在沙子里的仇影已经站在了沙地上,又不到一柱香的工夫过去,小荣便已经被他找到。
外面的风虽比之前缓和许多,但依旧很猛烈,而小荣的状态却很不好,他被埋在沙子里太久,呼吸已经很微弱。
更令人不安的是,看他呼吸艰难的样子,沙子应该是已经灌进了他的身体里,这样的情况,只要一口气断掉便很有可能再也续不上来了。
仇影没有犹豫,他把小荣带到一个相对安全一些的沙丘之后,而后在四周结起真气壁障以阻止风沙入侵。
一切准备就绪,仇影深呼吸一口,开始了自己的急救,这样的急救,他很熟练,但他也很清楚,小荣现在的情况,并不是单纯的熟练可以解决的。
他需要很专心,绝对不能有任何的差池。
这是他十二年来,第一次开始紧张。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鬼域死海,沧海剑阁,果然是一个不简单的地方。
真气壁障之外狂风呼啸,仇影要做的却是完全的静心,此刻的他根本不会想到,唐衍与鬼蛊的战斗,已经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风云变换之间,唐衍被闪电击的粉碎的手已经恢复如初,唐衍体内的那根奇怪的光线就像是机械一样连接起碎肉将它们完美地嵌合起来,水寒看到这一幕已经目瞪口呆。
这家伙真的是人类吗?
水寒心中暗想,手中的巨子不觉间已经越握越紧。
“你们又是什么人?”
唐衍倒是没有要先出手的意思,他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奇怪的组合,显得颇有些兴趣。
水寒刚要回答他说的话,忽然觉得眼前这个老头有些奇怪,反应迟钝如水寒,居然花了足足数秒才看出端倪,同时他也发现身边的日初从下来开始就一直没有正眼看过唐衍,她的目光显然是在逃避。
果然,夫子教义,神也是不可豁免的。
水寒的表情忽然变得很鄙夷,他把自己的大红外袍脱下,丢给了唐衍,唐衍接住红袍,那红袍粗布料,做工倒是精细,但也实在平淡无奇,他看了两眼,不知所谓。
“阁下这是何意?”
水寒脸上的表情陡然便由鄙夷变成了愤怒,他胀红了脸用手指着唐衍大骂道:
“你这老头还真是老不知羞,光天化日之下居然不穿衣服,不穿衣服也就算了,你居然还不穿裤子,简直是无耻之徒,流氓混蛋!”
水寒这一通大骂响彻寰宇,也让这紧张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
唐衍看了看自己的下体,老脸倏地一下红了。
毒神躯产生的毒气腐蚀万物,他刚刚与鬼蛊交手太过投入,一个不小心没控制好火候竟然让毒气把全身上下的衣物腐蚀的干干净净,此时的他竟真真切切地成为了水寒口中的无耻之徒。
他忽然变得十分恼怒,恼怒于自己所犯下的如此低级的错误,但他很快便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平常对毒气的掌控是绝对不会如此失常,可今日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究竟是何时失的火候。
其实,唐衍心里十分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他曾经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可那时他所面对的对手,都是在当时叱咤一方的绝强之人,他们在江湖上成名起码也已经有数十年之久,可鬼蛊,他看上去最多也只有二十几岁而已。
二十几岁的少年,真的就已经具备了这样的能力了吗?
他转眼看向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也没有动的鬼蛊,心中暗暗吃惊,眼前的这个白发少年,绝对远比自己估量的还要可怕。
“喂喂喂!一个人在那里意淫些什么啊!赶紧把那里挡起来啊喂!”
水寒的脸已经因为愤怒而变得有些扭曲,他用一种十分恐怖的眼神瞪着唐衍,似乎只要等他把那里挡起来,他就会上前把唐衍给撕的粉碎。
唐衍被水寒的骂声叫回过心神,他将红袍系在腰间,用力束紧,挡住私密部位,然后调整好情绪,正色看向水寒,道:
“阁下不必露出如此表情,此种情形在下也不想……”
这想字还未出口,巨子就已经袭向了唐衍的面门,这一击很快,但水寒的骂声也不慢。
“别以为我会因为怜惜衣服就会对你手下留情啊,死老头!”
唐衍没有躲闪,直接用手抓住了巨子的剑刃,巨子属重剑,体型巨大,有刃无锋,以唐衍的臂力,抓住这样的一把剑,并不是很费力的事,唐衍知道之一击之后必有诸多连招,而真正让人头疼的事,却绝不是来自于这些即将到来的剑招的。
“不要得理不饶人,老夫好歹也算是你的前辈,你不要……”
“前辈你妹啊,死老头,死老头,死……”
水寒手握巨子接连猛攻,特训之后的力量与速度展现无疑,然而最可怕的却还是他一刻不停的谩骂。
“你……”
“死老头闭嘴!”
“你不要……”
“老不知羞,忘八端,死变态……”
“你这个……”
“看我揍扁你这个暴露狂,为夫子所立礼法正名!”
“我……”
“看招!”
难舍难分的打斗之声与单方面碾压的骂战之声传入鬼蛊的耳朵里,他依旧没有动,但他已经有些忍不住想要立刻就从这里跳下去了。
这家伙,真的不是来搞笑的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 惊变
散发着不详气息的黑色巨婴就这样拔地而起,直接云霄,远看就如一座高山,而且是那种让人望而生畏的高山,而在近处,却是另外一种画风,画风的改变并不是因为拉近的镜头,而是因为镜头中的人。
水寒不停地向唐衍进攻着,剑法之凶狠,招式之霸道,就连一旁观战的日初都觉得很是惊讶,毕竟上次她与水寒闯罗生门时,这家伙基本上就是一个麻瓜,短短数日,竟然有了如此进步,实在不得不让她惊讶。
然而这样的惊讶没有保持多久,就变成了一种烦躁,一种难以忍受的烦躁。
“无耻老贼,还挺能躲!”
“吃我这一招!”
“哟呵,身法很不错嘛。”
“这招看你往哪儿躲!”
“贱人看剑!”
“看剑,看剑,看剑……”
……
水寒的剑法虽是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但是却远远比不上他的那张嘴,而来自于那张嘴的进攻显然已经让唐衍有些招架不住,他生平第一次碰到像水寒这样的对手,加之先前确是不雅在先,所以自己在一招一式之间也有些失了方寸。
而这一切,都被织舞看在眼里,他知道,这一刻不停地谩骂以及刚刚所表现出来的极度的愤怒都是水寒的策略。
论纸面实力,现在的水寒绝对不是唐衍的对手,但凭借这样的策略,他却在这段时间内强行和唐衍打成了平手。
织舞很是满意,不仅满意于这绝妙的策略,也满意于水寒那在与猛兽厮杀的过程中所磨练出来的凶狠霸道的剑势。
她知道,自己的特训非常的成功,只有经历过生死一瞬的人,才能够在出手的时候,如此凶狠霸道,不留余地。
在水寒眼中,唐衍,以及他将来要面对的任何敌人,都是那张开血盆大口眨眼瞬间就能把他撕的粉碎的野兽,而他必须时刻绷紧神经,不能有一丝一毫松懈,也绝不能妄加试探,出手便要毫无保留,不顾一切,而这,正是在面对敌人时,最好的一种状态。
只是,水寒现在面对的是唐衍,名动天下的蜀中唐门家主,这样对手,即使在策略和气势上做的近乎完美,也只能起到拖延时间的作用罢了,而且这时间,绝对不会拖延的太久,因为唐衍的眼神,已经开始变得严肃。
只听噔的一声,巨子一瞬间就被唐衍牢牢地抓住,而他的脸色很是难看,显然已经无法再忍受这样的闹剧了。
“虽然不想杀无关之人,可我已经没有时间在这里耗下去了,就让这一切都腐蚀殆尽吧。”
话音刚落,唐衍的躯体上便生起了暗紫色的毒气,那毒气迅速便包裹了他的身体,被他握住的巨子剑身,竟是开始发出了一种行将断裂的咯咯之身,而那毒气还在沿着剑身往上爬,短短数秒便已经爬至剑格,最多再过半个呼吸的时间便要爬上水寒的手掌。
生死无常往往只在这瞬息之间,而这变化太快,日初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她想动用神术上前阻止唐衍,可就在她准备行动的时候,心口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这毫无征兆的剧痛几乎让她身体麻痹。
那一个瞬间日初就好像灵魂出窍了一般,整个身心都被浸泡在一种从内而外所产生的无力感之中,十分的疲惫与困顿。
没有人发现,此刻的日初,正在发抖,她想紧紧咬住嘴唇让自己镇定下来,但是,她的嘴唇,也已经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起来。
自从来到人界之后,日初到这时才第一次开始意识到,她,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她了,可惜这发现实在是太晚了些,此时的水寒,已经没有时间了。
毒气已经蔓延到了水寒的手臂,以水寒的修为是不可能抵御住这毒神躯生出的毒气的,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鬼蛊此刻也已经默默地闭上了眼睛,他的视角虽然看不到两人的战斗,但他很清楚,水寒的声音停止的那一刻,便是战斗结束的时刻,也是他为自己的鲁莽付出生命的时刻。
天地,一片静寂。
“雷公赋——强袭!”
“轰!”
惊天动地的巨响,惊天动地的闪光,那巨响与闪光就好像是万千惊雷汇于一点,震耳欲聋,犹如芒刺在背,耀眼夺目,让人无法直视。
仅仅一个瞬间,整片天空似乎被彻底点亮,黑压压的乌云被这正午耀日一般的强光照的通透,而下一个瞬间,耀日便已然湮灭。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松开一个被紧紧压住的弹簧,只在弹指一瞬,能量却是已经全部释放,而且这全部的能量汇聚于一个瞬间一个点释放时所产生的爆发力,是绝对不容小觑的,至少,震散毒气,是绝对绰绰有余的。
恍如隔世的强光过后,水寒与唐衍距离瞬间被拉开很远,水寒手中握着巨子,他完好无缺的手上闪着电光,他已然严肃的眼神中也闪着电光,他全神贯注地盯着不远处的唐衍,他不得不全神贯注,因为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对手,就算自己投入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也远远不够。
而唐衍,他的手又碎了,碎成了很多肉块,手碎并不可怕,因为它很快便可以复原,真正可怕的是眼前的这个少年和他手中的剑。
少年完好无损,他手中的剑也完好无损,在这个世界上能够有勇气把自己的身体当做诱饵的人并不多,而能够被毒神躯的毒气腐蚀那么久却仍然完好无损剑则更少,唐衍忽然觉得那少年手中的剑有些熟悉,他问道:
“你的剑很特别,它叫什么名字?”
“巨子。”
水寒的回答居然十分的简练。
当然要简练,其实,水寒心里很清楚,此刻,说多余的话已经不会产生任何的作用,就好像他刚开始与野兽厮杀的时候,他会去吼叫,去用气势来震慑住那些还不清楚他真正实力的对手,但是当厮杀到以命搏命的阶段时,所谓震慑便已经失去了意义,所以吼叫便也变得十分的多余。
此刻水寒要做的牵动自己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来挡住眼前这个强大敌人随时都有可能到来的可怕杀招。
但是,唐衍并没有出手,他甚至没有任何要出手的意思,他听到巨子这两个字的时候,忽然愣住了,他指着水寒问道:
“这把剑,你从何而来?”
水寒几乎想都没想便回答道:
“家传。”
这下唐衍的眼神忽然变得很怪异,似乎有什么事情他想不通一般,然而这怪异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他猛地发现身边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股强大的气息,这样凭空产生的强大气息几乎让他不由得要后退几步,他没有后退,但心中的震惊已经无法掩饰。
那气息并非来自水寒,也并非来自日初,而是来自一直坐在一边一动都没有动的鬼蛊。
此刻的鬼蛊已经动了,他用手抓住自己的脸,而他的全身上下都在不住的打着颤,他艰难地转过头对着日初,惨白的手几乎挡住了整张脸,只一双眼从指缝之间露出来,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睁的很大,似乎是要把眼眶睁裂开一般,显得十分的骇人,而鬼蛊接下来所说的话,则更加的骇人。
他说:
“杀……了……我……”
语声颤抖,每个字之间间隔了足足数秒,似乎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来这三个字。
而日初,此刻的她能够深切地感觉到,自己挂在胸口的鬼蛊的命蛊,那个如同萤火虫一样的蛊虫,正在拼命撞击着束缚它的瓶壁,就好像要把自己撞死在里面一般。(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 恶魔
杀了我。
这是一个正常人该说出来的话吗?
日初想起了鬼蛊刚刚一直都很奇怪的状态,他一直都坐在一边,一动都没有动,甚至,在她和水寒华丽登场的时候,他都没有去看一眼。
他为什么不动呢?
难道他本来就不能动吗?
他不能动,绝对不是因为身体的缘故,如果是因为身体支撑不住,那他早就应该已经躺下而不是坐着,他坐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就好像是在忍受着什么东西一样,或者说,是在压制着什么东西不让它出来。
日初想到这儿,又联想到鬼蛊那日拜托她和水寒烧掉他尸体的事情,心中忽然咯噔一声,额头上也逐渐冒出了冷汗,她感觉这其中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一个关于鬼蛊的秘密,而且这个秘密一旦被揭露,绝对会产生很可怕的后果。
日初知道,她的这个猜想一定十分接近事实,因为鬼蛊此时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可她,该做些什么呢,她真的要杀死鬼蛊吗?
日初,犹豫了,她下不了手,没有人可以在不明原因的情况下做出这样的事,神也不例外,但鬼蛊接下来的话让她不得不下手。
鬼蛊的声音依旧十分颤抖,但他的意思却是明了。
“你一定已经猜出了一些端倪,不要心存侥幸,如果让他出来,这里所有的人都要死。快,动手!”
所有人都要死。
所有人都要死的意思就是说水寒会死。
日初的手中凝出了一把短小的光匕,那是一把由光汇聚而成匕首,那匕首短小而锋利,以日初现在所留存的神力,这样的光匕已经是她的极限,但是她的心里很清楚,用这把匕首去杀死一个一心求死的人,绝对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鬼蛊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艰难地站起来慢慢走向日初,他的一只手一直死死地抓住脸,但从他那诡异的身形,颤抖的步伐就可以看出,他脸上的表情一定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快……动……手……”
日初,动手了,就在她动手的时候,她都不会相信自己可以下得去手,她只是觉得鬼蛊的话就好像有一种魔力,一种不容抗拒的魔力,她的心不定,出手自然也不快,但要杀死眼前鬼蛊,这样的出手速度,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日初的光匕洞穿了皮肉,鲜血飞溅而出,这鲜血,鲜红,浓郁,充满朝气与生机。
那是水寒的血,光匕停在了鬼蛊的咽喉,那刀尖距离他的咽喉只有不到半寸的距离,但就是那半寸,却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水寒用他的手死死地抓住了那把光匕,他抓的很牢,他的血也渗的很快。
日初的光匕化作了散乱破碎的光消失在空中,她不得不散去神力,因为她很清楚,如果再往前一寸,先断掉的一定不是鬼蛊的咽喉,而是水寒的手。
日初无法理解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如今的局面,她无法理解人类为何会如此的复杂。
水寒当然要去抓住那把匕首,他从来都不会有日初那样敏捷的思维,他甚至都不会去考虑鬼蛊一切怪异行为的原因,因为在他的心中这一切都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鬼蛊作死。
一只满是鲜血的手紧紧地抓住了鬼蛊的肩,似乎是要把他的肩捏断一般。
“你这家伙在做些什么啊?居然敢让日初做这种事,你死了一了百了,活着的人晚上要怎么好好睡觉啊你这混蛋!”
话音落,拳头也跟着落了下来,拳头是对着鬼蛊的脸颊去的,然而,拳击中处却是鬼蛊一直抓着脸的那只手,这一拳下去,水寒才发现了一些不对劲,不仅是因为他看到了鬼蛊逐渐变成暗黑色的眼白,更是因为这一拳打上去的触感,他感觉,那只手,就好像是牢牢地长在了鬼蛊的脸上一样,无法撼动。
拳头刚刚抬起,水寒便立刻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杀气,与野兽厮杀的经历让他迅速的做出了反应,他侧身朝一边闪去,而最可怕的是,水寒的躲闪只是出于本能的反应,他根本没有看到任何可以对自己造成威胁的东西,但他还是用最快的速度躲闪,他不得不闪,他知道,最狡猾的野兽扑来的时候,往往便是看不到的。
水寒倒在了地上,他的肋下一阵剧痛,再去看时,他看到那里已经多出了一道伤口,一道很深的伤口,如果刚刚他还是站着原地不动,那么现在这道很深的伤口,恐怕已经出现在了自己心脏的位置。
究竟是什么人,居然可以有如此快速而又狠毒的手法呢?
这个问题其实是多余的,因为当水寒喘着粗气再去看眼前的鬼蛊时,他看到鬼蛊空出来的那只手正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垂挂着,而那只手的整个手掌正在往下一滴滴地滴着鲜血。
鬼蛊,仅仅用手,便在水寒身上开出了一个足以致命的伤口。
“可惜了,只差些许果断便可以阻止本王复生。如此看来,即便沧海桑田,诸如凡人之流,果然还是这般愚蠢。”
鬼蛊的声音忽然变得很空灵,这段话虽然是在水寒等人眼前说出来的,但他的声音就好像是从头顶之上的万里高空中传过来的一样,那种感觉,简直就像是九重天上诸神列佛最为圣洁高贵的祈叹。
声音虽然空灵,但说出来的话语之中却带着浓浓的哀怨与鄙夷,似乎是与这话语之中的凡人之流结怨已久。
这句话也基本让日初确定了一件事,鬼蛊一直压制着的那股神秘力量,现在,已经出来了,而且,听这说话的口气,这东西绝对不好对付,甚至,和他们根本就不在一个次元。
鬼蛊环顾四周,此刻他的整个眼白,已经变成了完完全全的黑色,那绝对的黑暗之中依旧布满了鲜红的血丝,那些血丝在黑色的背景之下居然显得十分的明亮,就好像在发射出一种奇异的光芒,而他的瞳,似乎变成了一块鲜红色的琥珀,明亮,呆滞,棱角分明,那奇异的光芒在瞳仁之中映照,让人不敢逼视。
鬼蛊的苍白的手一直抓在他同样苍白的脸上,他环顾的时候,手也跟着动,看上去,倒是颇有些喜感。
看了一圈四周环境之后,他又看向身边的几个人,他犹如黑玉琥珀一般的眼眸透过指缝观察着眼前的一切,似乎是在做判决前的最后观察。
而他眼前几个人,水寒,日初甚至是距离稍远的唐衍,他们每个人都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定住了一般,在鬼蛊观察的过程中,他们竟然一动也没有动,而他们脸上的表情,无一不是极度的惊愕。
水寒只感觉全身上下忽然生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这种感觉几乎让他窒息,而更加糟糕的是,此刻他的肋部,还在不停地淌着血,他的额头满是冷汗,一种失血过多而产生的眩晕感很快便占据了他的头脑。
朦胧间水寒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鬼蛊仿佛完完全全地变了,变成了一个张牙舞爪的黑色恶魔。
“虽本王懒于亲自动手,但看情形还是先把尔等尽数除去比较好啊。”
鬼蛊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指缝间那双正放射出血红光芒的眼睛,连眨都没有眨一下。(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 别离
鬼蛊的样子变了,变得陌生,陌生的让人心生寒意。
水寒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有些懵,但身体上的疼痛很快便让脑子清醒了很多,他看着自己狼狈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可笑,自己就算拼命地练习,也不过只能落得这个下场。
实际上,水寒只是意识到了自身实力的不足,他远远没有发觉出当前情况的危急,在他看来,鬼蛊就算间歇性发发神经,也断不至于对自己和日初下死手。
然而,不远处的唐衍,却恰恰有着相反的想法,刚刚与鬼蛊交手之间,他基本上已经断定了这个白发少年的来历。
药王山谷虽说一向行事神秘,其族人也极少在江湖上走动,但是唐衍混迹江湖数十年,好歹也有一些了解,他至少知道,药王山谷神农部族之人掌握一种被称为灵力的力量,而这种灵力虽说与法力并非同源,在使用上也天差地别,但是却有一点相似。
在法力体系中,修者在四象阶段之前所修的乃是体内之法,而一旦修为突破至四象阶段,体内法脉控制纯熟,引气自内,转之于外,掌气犹如吐息般自如,便可以由内转外,修习控制来源于外界的自然法脉,若得以熟练掌握外修之法,就可领悟被称为“域”的特殊法术。
“域”即“领域”,这类法术大体说来便是掌四周环境之法以为自用,在身体四周制造出属于自己的领域,这样的领域,根据施术人的修为特性所产生的功能各不相同,有的颐养身心,可助治疗伤势,恢复体力;有的可以加持自身,提升功力;更有甚者,领域之内寸草不生,灭杀万物。
唐衍知道,这样的领域不只是法修者才能掌握,药王山谷的灵力也具有同样的特性。
法修者掌控环境之法脉,而灵能者则驾驭生命之灵韵,此中玄妙,实则殊途同归。
鬼蛊一开始使出这样的领域,彼时唐衍和唐涟一起处于域中,那时的唐衍也感觉到了沉重的压力,但他还保留着六七分的实力,所以虽然支撑得有些吃力,但他却并不慌张,他的心里很清楚,那种程度的压力,就算自己不使出毒神躯,也可以应付。
但现在,唐衍再次身处于鬼蛊的领域内,他的感觉却完全不同,此刻的他已经是毒神躯的状态,但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他面对鬼蛊的威压,却也居然有些力不从心起来。
其实最可怕的并不是这实实在在的压迫力,比压迫力更让他觉得棘手的,是这领域之中一直隐隐传来的一种负面的情感。
唐衍无法具体形容那种情感,但直觉告诉他,如果一直待在这里,那么自己在力竭前一定会先自杀,因为他能够深切体会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侵蚀着他的内心,他甚至有一种忍不住想要下跪的冲动。
并不是因为压迫而不得不做出下跪的姿势,而是自己主动想要下跪。
唐衍的额头上冷汗直流,他很清楚,眼前的白发少年,已经绝对不是他之前碰到的那个对手了,他已经变得更加的强大,甚至已经变得不再像是一个人了。
这样的一个怪物,结合他刚刚说出来的话,唐衍几乎可以想见,鬼蛊的下一招,便要取掉在场所有人的性命。
日初不知何时已经跪了下来,她眼神空洞,脸上也是毫无表情,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跪,只是她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冲动,她累了,似乎只要跪下她就可以获得最大的满足,她无神的双眼已经开始缓缓地闭上。
她,又想起了他。
鬼蛊看着日初,他似乎有些好奇,空灵的声音再次从那只抓住脸的手中传出来:
“这丫头看着不像是人类,可竟这般虚弱,就像是刚刚经历过天劫一般。”
他继续道:
“也罢,就让本王来帮你解脱吧。”
说罢,鬼蛊那只空闲的左手便开始缓缓地开始结下一种很特别的印式。
这印式刚一起手,只觉天地骤然异动,四周的乌云就像是被什么力量牵引了一般,竟然在鬼蛊的头顶聚成了螺旋状,而他们所处鬼王童的身体也忽然震动起来,伴随着这震动,鬼王童凄惨如同婴儿啼哭的叫声一阵阵传来,这声音在天地间传扬,听的人心惊肉跳,似乎就连这来自地狱的怪物也感到了害怕。
唐衍睁大了双眼,他的眼睛在放着光,他本来应该闭上的,但他实在闭不上,他太好奇了,或者说,他太兴奋了,此刻的他已经将生死之事抛之脑后,他只想见识一下,见识一下这一式,这明显可以让自己灰飞烟灭的一式,究竟能够做到什么程度。
“你小子给我适可而止啊!”
声音,震天动地,那声音近乎嘶哑,不堪入耳,但却在这一刻盖过了天地异动,盖过了鬼王啸叫,就像是一只蓄势而发的利箭,直截有力地穿透了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日初突然被惊醒,她感觉自己在睡梦中好像听到了一声巨大的响雷,但她睁开眼时,看到的却是一个人的背影,那是一个少年,他穿着一件黑白相间的条纹上衣,日初认得那件衣服,那是她在青花巷亲手买给水寒的,日初也认得眼前的这个少年,这明明就是她朝思暮想,放弃一切也要去追寻的少年啊。
这一刻,少年手握着巨剑,身体展跃于空中,鲜血从他的肋下流出,但他毫不在乎,他就像是化身成为了一只振翅高飞的大鹏,他就要直冲上九天云霄,去斩断命运,去追求属于自己的自由,一切都显得那样的一气呵成,他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日初看着少年的背影,她似乎看到了数千万道温和犹如晨曦的光芒向自己包裹而来,她不觉间已经向那背影伸出了自己的手。
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让你离开。
日初抓住了的是一只颓然而落的躯体,水寒的身体在那一刻似乎变成了一片落叶,轻柔地飘到了日初的手上。
日初把水寒紧紧地抱在怀里,她紧紧地抱住,眼眶中的泪水却早已夺眶而出,她已经看不清水寒的脸了,但她却能清楚地感觉到指尖拂过的丝丝鼻息,她开心地哭了,毕竟他终究还活着。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水寒的眼睛却并没有在看日初,他看到的,是眼前漂浮与空中渐渐变得虚幻的织舞,他也想哭,因为他忽然想到了重鸾,他想起了重鸾消失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情景。
“你也要走了吗?”
水寒已经虚弱得说不出话来了,但他却很想说出这句话来,他挣扎着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能说出一个字。
织舞漂浮空中,她的身体已经渐渐地开始散去,就好像是泡沫在空气中散开一般,如梦似幻。
她在笑,笑的很美丽,她也在哭,眼角的泪水滑落她的脸颊,在空中化作泡影。
她碧色的眸子在眼泪的浸润下闪动着灵动的光芒,她的身体已经变得残缺而透明,可风姿却还是那样的绰约,她的脸也是一如既往的绝色,绝色中透露出一种巾帼英雄一般的英气。
第一次见到织舞时,水寒把她当成了重鸾的代替,至少,自己不用再次一个人承受一切,可是,如今你也走了,我去找谁来代替你呢。
这个世界上,又怎么会有人能代替的了你呢?
悠扬的歌声再次响起,那是织舞的歌声,悠扬而悲伤。
“天地始兮无神道,
神之道兮归自然。
道法自然抒长歌,
抒长歌兮天地动。
天地律动归于心,
心中有法自循环。
蓄势四肢强袭力,
周身磨铁自无伤。
瞬影无踪月当咏,
化形自如恋成空。
生死无常破命格,
神王将士雷帝临。”
生死无常破命格,若是真的能破命,那为什么还是要有生死别离呢?那为什么心还是会这般痛呢?
为什么呢?
织舞的身体终于化成了泡影,而她最后看着水寒的那张脸,还是依旧在笑,笑的绝美,绝美的让人想哭。
最后的最后,她看向水寒,说出了三个字,她说的很温柔,温柔的就像一只娇弱的小鸟。
她说。
不要哭。
水寒,终于泪奔。
明明是他抱着最后的执念想要阻止鬼蛊,为什么到头来离开的却是她呢。
为什么自己的冲动带来的后果总要让别人来承担呢?
重鸾走了,玉仙姐姐走了,现在连织舞都要走了,下一个又会是谁呢?
自己有几个朋友可以这样去挥霍呢?
水寒终于放声大哭起来,他张大了嘴,哭的很剧烈,很夸张,就像是要把自己活生生给哭死一样,他哭得自己几乎无法呼吸,他哭到最后连眼泪都哭干了,只能不住地干嚎,那嚎声绝望凄厉,充满了悲伤,就连闻者也会觉得心痛。
鬼蛊此时,就很心痛,因为就在刚刚,他看到了织舞,他看到了她碧色的眸子,他的眼睛睁的更大了,琥珀一样的瞳孔中五味杂陈,不辨情愫。
是她,绝对是她。
春蚕不晓秋意,夏蝉不知冬寒。枯荣不由人情,兴衰不论王权。
万物自有定律,天地自有轮回,可就算轮回千年万年千万那年,有些事情是不会变的,有些人也是不会忘的。
鬼蛊的手,开始颤抖起来,手上结下的印式忽然变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