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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莽撞人全文阅读

作者:我自听花     最后一个莽撞人txt下载     最后一个莽撞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35.灭门

    “你是周颙?”

    赤焰教的土豆把刀往公孙辙的肩膀上一搭,随口问道。

    公孙辙以前见过不少刀,作为周颙的首席幕僚,生杀予夺的事情做得丝毫不少。

    可现在,当杀人的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时候,他才理解了往日那些求饶的人。

    他有什么资格去不齿那些人呢?

    刀身上滑落冰凉的血,洇透了衣衫,公孙辙僵硬道:“我只是王府里的一个幕僚,我不是周颙。”

    “哦,狗腿子啊。”土豆把刀往公孙辙脖子上送了送,“作恶最多的,就是你这种人。”

    “不,误会了,好汉误会了!”公孙辙连连求饶。

    他能感觉到这股清晰的杀意,求饶的同时,不由看向一旁的楚云清。

    “周颙在哪?”土豆问道。

    公孙辙咬了咬牙,犹豫着没说话。

    土豆有些不耐烦了,他看过周颙的画像,当然知道眼前这人不是周颙,而今晚若是周颙不死,那以后必是麻烦。

    想到这里,他心里就有些烦躁,手上的刀也颤了颤,公孙辙的脖子上就出现了一道血痕。

    “王爷卧室里有密道!”公孙辙眼睛一闭,赶紧开口。

    土豆眼神一寒,身后,有明显也是地位不低的两人,领了三四个人就朝周颙的卧房而去。

    “来,幕僚,你看看,现在都杀了些什么人。”土豆一把拎过公孙辙,让他看着内院里的尸体,“看看还缺谁?”

    公孙辙不敢看,又不敢不看。

    半晌,哆哆嗦嗦道:“没有周颙的小妾,也没有郡主。”

    土豆笑了下,“周颙的小妾,滋味尚可。”

    公孙辙愣了下,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他毕竟还是个文人,骨子里,还是有些坚持的。

    楚云清闻言,同样皱了皱眉,不过没有说什么。

    不多时,一阵喧闹传来,有人在哭泣,有人在怒喝,还有人在痛骂。

    男女皆有。

    但紧接着,就是一阵拳打脚踢之声,还有闷哼。

    人便被带到眼前了。

    平日里一派威严的周颙,如今披头散发,脸上多是青肿,身上的绸衫内衬也是脏乱。

    在他身旁,还有两个女子,一个是即便发髻散乱也掩不住雍容的妇人,不过年纪其实也不大,此时衣衫略有扯破,正用手掩着身体,低声啜泣着。

    另一个,则是郡主周敏。

    她还算好些,但身上有几处刀伤,还在流血,而嘴角也破了,显然是之前有过一番交手。

    “狗贼!”周敏怒视场间几人,还在痛骂。

    土豆淡淡看了她一眼,一刀就捅进了周颙的胸膛里。

    周敏一下就愣住了。

    周颙更是张大了嘴,失神的同时,不免有些疑惑。

    这人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他不知道留着自己,可以获取更大的利益么?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周颙带着他的疑问,死了。

    周敏尖叫一声,一掌就朝土豆拍来。

    可这掌刚拍去,便被抓她的那汉子半道扯住手臂,只是一用力,就给她卸了胳膊。

    周敏闷哼一声,脸色登时煞白,冷汗就下来了。

    她咬着牙,眼睛有些发红,环视几人,似是要把他们都记下一样。

    直到,她看到了楚云清。

    周敏先是一愣,接着瞳孔就是一张。

    “楚云清!”她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她明白了,她全都明白了,今夜的人,是楚云清领来报复她的。

    “我杀了你!”周敏一头朝他冲去。

    这一次,那汉子没有挡。

    土豆竟然也侧开了身子。

    公孙辙却是心中叹了口气,她不该喊破楚云清的身份的,否则的话,还有那么一丝机会可以活命。

    就像自己现在,这些人没有第一时间选择杀掉自己,那说不定就是觉得留着自己有用。

    周敏也可以一样,但现在,当她喊破楚云清身份的时候,他就知道,对方死定了。

    不过,公孙辙此时都自顾不暇,当然不会开口。

    他就看着周敏朝楚云清冲去,左手成拳,直捣对方的心口。

    楚云清的眼神有些复杂,他轻易就挡下了周敏的拳头,且手掌一用力,就将她的气力卸去。

    如果他愿意,此时完全能以真气冲击周敏经脉,断掉她的胳膊。

    周敏牙关紧咬,就站在他的身前,表情倔强,眼中满是恨意。

    半晌,她才道:“何至于此?”

    语气是如此的憋闷、委屈,还有无助。

    她的确想给楚云清找麻烦不假,却还没想过要杀掉对方,更别说是直接闯进渊行帮总堂,去打杀一通或是怎样了。

    归根结底,她还没有这般狠辣的心肠。

    楚云清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松开了。

    周敏便又抬腿来踢。

    楚云清随手一拍,周敏便是一个踉跄,朝一侧退去。

    她站在那,又哭又笑,状若疯癫,狼狈不已。

    楚云清没有心疼,只有叹息。

    罗芊芊同样如此,不过,她在想如果让楚云清动手的话,对方会不会狠心杀人。

    土豆看着周敏,在她还略显稚嫩的身体上打量一番,道:“小女娃,这就是江湖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狗屁!”周敏冷眼看他,一口唾沫就吐了过去,“你们这些装模作样的奸贼。”

    土豆冷哼一声,一刀就朝她劈了过去。

    周敏浑然不惧,甚至还想反抗。

    只不过,她虽身负宗门武功,却又如何是赤焰教长老的对手呢?

    周敏的招还未出,脖子上便迸溅出一道血线。

    她捂着脖子,口中冒血,但眼中恨意不减,仍朝楚云清踉跄扑去。

    楚云清的脸上,方才被溅上了一点温热,他因这丝触感而失神。

    周敏一下扑在了他的身上,血便沾湿了他的胸口。

    “你…你不是说,认道理么?”周敏此时的样子有些丑,但她眼神倔强,恨极泪流,“这就是…你的道理吗?”

    话说完,她喉咙里嗬嗬几声,从楚云清身上滑了下去,紧抓着他衣衫的手,撕破了夜行衣。

    “可惜了这小丫头,太小了。”土豆在一旁啧啧一声,目光落在对面那惊恐不已的妇人身上。

    “收拾收拾,走!”他吩咐一声,上前一步就将那妇人打晕,然后一把扛到了肩上,当先朝府外走去。

    公孙辙看着一地尸体,狠狠呼了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可不等他再想什么,耳边蓦地传来一声,“嘿,差点忘了你这狗腿子!”

    噗嗤!

136.久等的面瘫

    杀人灭户后,最适合放一把火。

    火光映照,相得益彰。

    赤焰教的人带着财物离开,那些死去的人,包括他们教中的同伴,皆长眠于此。

    长街头,赤焰教的一众黑衣人皆是按既定路线离开,只剩罗芊芊散步一般,还未走。

    “怎么,还在想方才的事?”她看向楚云清。

    楚云清长出口气,“恐怕我永远也忘不了,周敏临死前的样子。”

    他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血,这是周敏留下的,一大片,之前还是温热,如今血腥气不散。

    “是觉得愧疚么?”罗芊芊问道。

    “有些吧。”楚云清很难说清楚这种感觉,很不好受,也不让人喜欢。

    甚至是有些讨厌,彼时冷漠的自己。

    可世事就是如此。

    罗芊芊沉默片刻,道:“我一次随教中去灭人满门的时候,也是这样。”

    楚云清道:“像今夜这种,还算灭门么?”

    他指的,自然是那土豆掳走周颙那小妾的事情。

    “屠长老,向来有这等癖好。”罗芊芊摇头道。

    杀人还掳其妻妾,当真无耻且可恨。

    “不说这个了。”罗芊芊笑了笑,“咱们,毕竟不是一条道上的人,这些事情,我们做得,你做不得。”

    楚云清一愣。

    “在雷劫谷的时候,我就能看出来,你是个纯粹的人。”罗芊芊说道:“很纯粹,有什么就是什么,你适合江湖,可江湖不一定适合你。”

    “什么意思?”楚云清不解。

    “没什么。”罗芊芊沉默半晌,笑了笑,“你能成为与我们不一样的人。”

    楚云清总觉得她欲言又止的,话里有话。

    “好了,就送到这里吧。”罗芊芊说道:“今夜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是渊行帮的帮主,如果被人在街上看到可不好。”

    确实,庸王府被灭门,动静肯定能被邻里听见,就算当场无人敢去问津,可过个把时辰,肯定有胆大的入府去瞧。

    况且,今夜有风,死了那么多人,血腥味儿也是掩不住的。

    楚云清点头,道:“总之,这一次还是多谢你了。”

    “不必,各取所需罢了。”罗芊芊犹豫道:“更何况,我本身也不喜欢屠长老如此行事。”

    不喜欢,并不代表会反对。

    他们是赤焰教,是造反出身,需要的就是人手和银子,没有银子,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而他们已经蛰伏了太久了,在尝过逍遥散带来的收益后,好不容易抓到了庸王府,那他们当然不会放弃,即便是孤注一掷也一样。

    为此,他们付出了太多努力。

    要不然,今夜之事也不会如此顺利。

    “那山水有相逢,有缘再见。”楚云清抱拳。

    微风中,罗芊芊挽了挽耳边的头发,玩笑道:“那还是别了,每次见面,似乎你都要我干些什么。”

    楚云清也是笑了笑。

    “今后一段时间,赤焰教会暂离太渊州。”罗芊芊临走时说道:“我也会在玄妙坊闭关一段时间,这次,应该是近来最后一次下山了。”

    楚云清知道,对方这话中意思,便是最近不要联系她了,如果有事,也是她来联系自己。

    罗芊芊的身影消失在长街的一头。

    天上,挡住月色的乌云散了散,四下隐有月光洒落。

    犬吠之声遥遥而来,隐约的,还有跑动时兵器碰撞的声响。

    楚云清回头看了眼,快步往自己在康乐坊的小院而去。

    他想先回去洗个澡,然后换一身干净的衣服。

    只不过,他未能如愿。

    因为在刚出细柳坊后不久,便被人拦下了。

    ……

    天蓝色配梨花白的剑装,玉冠青丝带,广袖遮束手,出现在楚云清面前的,是一个仪容俊逸,气度不凡的青年。

    不过,此刻对方却是按剑,气机牢牢锁定在他的身上。

    楚云清不认识对方,也确定没有见过。

    所以,他只是粗略地瞥了眼,就要无视对方的气机锁定,从一旁绕过去。

    而就在他如此打算,且步子未停的时候,对面之人开口了。

    “楚云清。”

    不是询问,而是确认的语气。

    楚云清叹了口气,看对方这架势,他当然不会以为是什么好事,相反定是麻烦。

    “阁下是什么人?”他问道。

    对面那人一手按剑,一手竖起剑指,掐了个剑诀行礼,“神武派真传,花无期。”

    楚云清一怔。

    “看来,楚帮主是听说过我。”花无期说道。

    楚云清点点头。

    此时彼此相距不过五六步,他注意到,对方说话时只有嘴唇在动,莫说脸上有什么情绪,便连嘴角,似乎都未扯动。

    好像是有点面瘫的样子。

    “你在这里等我,有事?”楚云清问道。

    “你该知道。”花无期道。

    楚云清想了想,“因为花笑云?”

    听到这个名字,花无期古井不波的眼神终于动了动,“没错。”

    楚云清直接道:“他死了,在雷劫谷。”

    花无期沉默片刻,道:“我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楚云清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毕竟,像这种事,罗芊芊回玄妙坊肯定说起过。

    而面前的人,又是花笑云的兄长,有理由知道这件事。

    所以,楚云清便将花笑云的死说了。

    其中当然包括花笑云差点沉入沼泽、失血过多重伤濒死,以及最后为躲避腥红蝙蝠,而死于水中鳄鱼之口的细节。

    总之皆因雷劫谷内危机重重所致。

    花无期一直静静听着。

    四下街坊里,却有了喧闹,那是城中巡检在往庸王府赶去。

    “卢少卿是怎么死的?”花无期忽然问道。

    本来,楚云清见他听得认真,且听完花笑云死因后,也没什么情绪波动,还以为对方没啥事了。

    没想到对方还问卢少卿。

    “取神兵的时候,中阵中机关,死于毒瘴。”楚云清如此说道。

    花无期不知信了与否,只是点了点头。

    见他没什么动作了,楚云清抬脚就走。

    花无期就站在那里没动。

    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楚云清一直装作不在意的眼神,微微凝重起来。

    场间的气机,忽而变得粘稠且沉重,仿佛是有看不见的压力,从四下拼命挤压而来。

    就在楚云清经过花无期身边的时候,后者眼珠忽然转了下,就朝他看了一眼。

    铮!

    如金戈铁马奏起,骤然铮鸣,一道剑气便朝楚云清斩来。

137.层层对决

    花无期没有拔剑,且在剑气出现之前,身上更没有半分杀意浮现。

    可就是这样,他突然地出手,迅疾难测,且只是看了楚云清一眼而已。

    目之一瞥,便是森寒剑气。

    楚云清心底微惊,不过他本就暗有提防,还不致失措。

    脚下飞云纵一点,那骤然而来的剑气便自耳侧划过,只不过锋锐气息仍是割断了他鬓边一缕青发。

    “头发,是男人的命啊。”楚云清于七步外站定,语气已然冷下来。

    花无期微微转身,看过来的目光中,依旧平和,没有半分杀气。

    “好俊的轻功。”他说。

    楚云清冷哼一声,五指朝前一探,猛地如爪虚握!

    空气中,出现一阵犹如木板挤压的咯吱声,刺耳难听,继而就如水泡破裂一般,啵得传出一声回荡。

    却是此间被花无期以气势压迫的天地气机,被楚云清直接以外放真气击溃,打破了这种无形的压迫。

    夜里的风重新吹过耳畔,带着冬夜的清凛。

    花无期的眼神终于有所变化,心中暗道,如此强横的真气,最少得有三十年的修为,而以他这般年纪,不是以真气见长的上乘功法,便是另有机缘。

    至此,他未再出手。

    但楚云清可不会真放下心来。

    “宗门弟子,便可随意出手么?”他故意这么说,想试探对方的真正来意。

    “宗门之外,皆是草芥。”花无期淡淡道。

    听得这般冷淡的语气,楚云清眉头一皱,心里在想究竟是神武派功法,及所教所传无情,还是这面瘫本身就是这般无情的性子。

    “若无你口中这些草芥躬耕劳作,你如何能吃得上饭?”楚云清道。

    “饭,自然是银子买来的。”花无期道。

    楚云清笑了笑,“若无人种米,便是你有银子,要如何买粮?”

    “那便不吃米,肉也可,菜亦可。”花无期面无表情道:“我喜欢吃小白菜。”

    楚云清张了张嘴,竟然有些懵!

    他看着对面那人浑然不觉自己说了什么的样子,越想越觉得,自己若要跟这人交流的话,怕是不容易。

    怪不得身为真传弟子,还能被花笑云偷了武功。

    楚云清摇摇头,心中原本那见了对方出手,想还一报的心思,也就淡了。

    “行,那你就吃小白菜去吧。”他说了句,转身就要走。

    “你站住。”身后,花无期喊了声。

    楚云清拧眉回头。

    “你不是要往这边走么?”花无期朝一侧努了努下巴,“怎么调头了?”

    楚云清着实生了口闷气,自己真是糊涂了,差点回了细柳坊。

    “你堵在街上,到底干嘛的?”他忍不住道。

    “找你。”花无期说道:“我还有问题没问完。”

    “可我凭什么回答?”楚云清抱起胳膊。

    “我问,你答。”花无期反而疑惑,“你问,我答,有何不可?”

    楚云清愣了愣,然后道:“你要我回答我就回答,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花无期点点头,“那我就打到你同意。”

    话落,他直视楚云清时,眉头一挑。

    花无期身材颀长,相较楚云清这般魁梧高大的体魄来说,更显得体态匀称一些。

    此时夜风习习,衣袂飘展,丝带绕颈,端的是风姿飘逸,尽是潇洒。

    这一挑眉,俊朗的面庞上更添几分风致,如月下公子一般,一招一展皆成风流。

    却有一声铿然,剑气自眉角而出。

    楚云清只觉得一瞬锋芒扑面,明明只是一声剑鸣,只有一道剑气,可入眼后,便像所化万千。

    一时所见、所闻皆是斩出的剑气,铺天盖地,层层不绝。

    障眼法?楚云清心中略有惊疑。

    而分明剑气即将临身,为何他还能有余暇分心多想?

    只是因为他有足够的反应。

    没有丝毫犹豫,楚云清直接抓了挂在后腰上的布囊,手指一勾,暗金打铁锤便落在了手上。

    冰凉的锤柄在掌心一转,抡起就是一锤朝前砸去。

    只听一声轰然,那仿佛四面八方而来,连绵不绝的剑气霎时崩溃,风压倒卷,周遭登时飞沙走石。

    楚云清眼睛忽而眯了下,想也不想,一锤就朝右侧砸去。

    铛地一声,犹如敲钟,其中还有一声闷哼,街上掀起的沙尘里,一道身影朝后急退。

    楚云清笑了下,手上打铁锤耍了两三个锤花儿。

    烟尘散去,街边,花无期身形微躬,掌托未出鞘的长剑,嘴角隐有一丝血迹擦拭未净。

    原本冷静平和的目光,此时有些惊疑不定地落在对面那人手中的锤子上。

    “天外陨金?”说出来,花无期自己都有些不信。

    世有奇珍,天材地宝无数,可能被人所得的寥寥无几,全看机缘运道。

    天外陨金,便是已知的,当世最为坚硬之物。

    它由伴随流星陨石而落的陨铁提炼而成,往往拳头大小的一块陨铁,才能提取如指甲盖的一点陨金,可以说是极为珍稀。

    而眼前,楚云清手里的这柄锤子,如果自己没看错的话,好像皆是由天外陨金熔炼而成?

    花无期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张嘴就吐了口血。

    方才他借助风压掀起的沙尘,想近身楚云清,却没想到,身法刚动,甫一至对方身旁,迎头就来了一锤,直接被打飞。

    若非自己反应及时,现在怕是已经去见了弟弟。

    那边,楚云清也有些意外,他掂了掂手里的打铁锤,没想到自己方才只是随手一下,所爆发出的力道,竟如此强劲。

    莫非,是这锤子的材质,能增幅挥动时的力量?他如是猜测。

    对面,花无期平复下丹田翻涌,开口道:“看来是不能打服你了。”

    楚云清有些无语地笑了下。

    随即,他又有些疑惑,“你不是去玄妙坊去问罗芊芊了么?”

    “果然。”花无期闻言,眼里顿时浮现‘我所料不错,果然如此’的神情。

    “什么?”楚云清一怔,暗道糟糕。

    难道自己暴露了什么?

    还是跟罗芊芊回玄妙坊所说的不一样了?

    亦或是被对方察觉到了什么?

    可有关雷劫谷里发生的事情,自己跟罗芊芊都是‘串通’过的。

    啊,莫非花无期是故意诈我?

    楚云清不由想着,自己还是被对面这家伙骗了。

    这花无期看起来像个傻子,其实心里鬼精鬼精的,从一开始,就是在套自己的话!

    大意了,楚云清有些懊恼,自己早该想到的,连卢少卿那种外门弟子都有那般心机,更何况是花无期这等真传?

    自己还是小瞧了这些宗门弟子啊。

    “果然,你知道不少事情。”花无期说道:“罗芊芊总躲着我不见,我来问你是找对人了!”

    楚云清张了张嘴,果然么,是自己想多了...

138.缩影

    呼。

    楚云清吐出口气,道:“好吧,你到底想问什么?”

    “我想知道,在雷劫谷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花无期说道。

    楚云清想了想,继而看了眼四下。

    现在城内巡检已经动起来了,衙门的人很快就会在街坊中搜索,他们若再待在这,肯定不妥。

    而且,两人方才的交手,所散发的气机,未尝不会被人察觉到。

    “不如,换个地方?”楚云清指了指自己这一身血污,“我想先换身衣服。”

    花无期略微皱了下眉,不过还是点头,“你不要想着跑,我总能跟上你的。”

    楚云清摆摆手,扛着锤子走在了前头。

    ……

    回到康乐坊的小院,楚云清冲了个凉,认真擦拭干净后,才换了身整洁的衣服出来。

    主屋里,花无期坐在那,也没点蜡烛,像是幽灵一般动也不动。

    “怎么不掌灯?”楚云清边说边点蜡烛。

    “我是客,未得允许,不会随便动人东西。”花无期理所当然道:“况且,你刚杀了人,官府会搜捕,有灯,就有人,麻烦。”

    楚云清一怔,随后笑了笑。

    烛光摇曳,他去把窗关上。

    “你知道我杀的是谁?”楚云清问道。

    “明日便知。”花无期道。

    “那你怎么能堵到我?”楚云清又问。

    “我看见你去了细柳坊,也知你家在这。”花无期说道。

    楚云清不由一笑,“那万一我是直接回老槐街呢,你不就白等一场了么?”

    “那我就明天再去寻你。”花无期平静道。

    楚云清抚了抚额,真轴啊这家伙。

    “想不到你这么有毅力。”他说,“那你怎么会找不到罗芊芊?”

    “玄妙坊内多为女子,她刻意躲我,我不便在山门久留。”花无期并不隐瞒。

    楚云清了然,“所以,你就来寻我了?”

    “与你一起的女子不明身份,问你手下不如直接问你。”花无期说道。

    “你就这么好奇雷劫谷一事?”楚云清道:“方才我已经说了,有关令弟的不幸。”

    花无期点头,“好奇。”

    楚云清还想说什么,却被花无期打断:“你问了我很多问题,该我问了。”

    楚云清一噎。

    “你应该不会想耍赖吧?”花无期打量着他,“看你也不像那种人。”

    “我不会耍赖。”楚云清哼了声,狡黠道:“这也算是一个问题。”

    花无期沉默了片刻。

    “雷劫谷里,发生了什么事?”他问。

    楚云清斟酌了许久。

    他在判断,对方究竟是不是真如表现出来的这般...单纯?纯粹?是个不坏的人?

    可对方能偷袭,突然出手,无一不说明,这家伙的心,也是有点黑的。

    很可能,所表现出来的都是一种假装,就是想跟自己套话。

    也可能,就是神武派故意派来的。

    “需要想这么久吗?”花无期问道。

    可他的脸上,没有丝毫不耐。

    “当然需要,毕竟咱俩可不熟,而你之前还对我出手。”楚云清笑了笑,“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花无期嘴唇动了动,有些错愕。

    然后,他说,“我并非出手,只是试探。”

    “当我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楚云清冷笑,“后边你突然近我身,是想干嘛?”

    “烟尘太大,呛人。”花无期道:“你又问我了。”

    楚云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那我告诉你,在雷劫谷时,谷中危机重重,以致大伙数次陷入险境。然后为了所谓的神兵,宗门的几位高徒勾心斗角,最后自相残杀。”

    楚云清摊了摊手,“后来又遇阵法和毒瘴,若非从谷中所得的前人遗留,以此保命,恐怕谁也走不出来。”

    “自相残杀?”花无期重复一声。

    楚云清道:“神兵在前,谁不想要?”

    花无期闻言,看向他放在一旁的暗金打铁锤,“这也是从谷中得到的?”

    “怎么可能。”楚云清否认,“这可是我渊行帮的帮主信物。”

    花无期不太信。

    就算渊行帮是太渊州第一大帮,可这锤子是用天外陨金所铸,如果真是帮主信物,恐怕早就被人知晓了。

    那么,这东西已经落在四大宗门手里了,怎么还会被你抡着玩?

    “他们死后,身上之物,可曾被你得了?”花无期问道:“或者,被罗芊芊拿了?”

    楚云清一想,就知道对方想问什么了。

    他直接道:“你是想问,你那被偷的真传功法吧?”

    花无期点头,“你知道?”

    “什么剑掌么不是。”楚云清也不隐瞒,说道:“是卢少卿蛊惑令弟,偷了你的武功,然后他还学成了。”

    花无期眉头皱了下。

    “不过你放心,那武功卢少卿用过不假,但他身上并无秘籍。”楚云清道。

    “不,这样我才不放心。”花无期道:“若是秘籍被你等所得,尚有目标,倘若是被卢少卿藏起,反倒无法得知去向。万一被他人得去...”

    “会被宗门怪罪?”楚云清猜测道。

    花无期摇头,“私自外泄真传功法,会被革除身份,降为外门。”

    “可其中也有隐情啊。”楚云清道。

    “笑云,毕竟是我弟弟。”提起花笑云时,花无期的声音有些低沉。

    楚云清沉默片刻,然后道:“功法,并未被我等所得,事实上,我们也没有搜过身。”

    花无期看着他的眼睛。

    “我相信你。”他终于松了口气。

    楚云清也是笑了下,“那没什么想问的了吧?”

    花无期想了想,点点头,起身。

    “你这锤子,是天外陨金所铸,材质珍稀,若被人窥见,必有祸事。”他说。

    楚云清问道:“宗门也会如此?”

    花无期眼帘低了低,摇摇头,转身走了。

    “无关宗门,人性使然。如你所说,雷劫谷中,只是缩影。”

    他的话,隐隐传来。

    楚云清看着他飞出小院,气机消失不见。

    “怪。”他打了个哈欠,关门吹灯,睡觉去了。

    ……

    楚云清睡了个好觉,可今晚的太渊城,却极为喧闹。

    不少人都被吵醒,再难入睡。

    马蹄声、跑动声、兵器碰撞之声,让人几乎以为是有什么兵祸,要打仗了。

    四大坊市的每条街巷中,都有官差在搜寻着什么,火把的光如繁星般点缀起深夜。

139.产业

    府衙里,新任知府范廷谦听着手下的汇报,简直焦头烂额。

    庸王府被人灭了满门,全府上下一百七十余口人全死了,就连今夜不在府上的小公爷周芳,都在淮水画舫上被人砍了脑袋。

    最主要的,是周颙死了。

    还有已经拜师神武派的郡主周敏。

    范廷谦初始来太渊州的时候,还想着稳坐钓鱼台,淡看各方势力风起云涌。

    可没想到,看了这么多天,一上来就给自己来了个狠的。

    当今陛下的亲叔叔,被赤焰教的人屠了全家。

    对于几日前,城外山谷一事,范廷谦也略有耳闻,因为可能涉及庸王府,所以他没怎么过问。

    却没想到,有一就有二,赤焰教实在是胆大包天。

    “搜,城里城外,掘地三尺,也得给我把赤焰教的妖人找出来!”范廷谦罕见地喜怒于色。

    而见他大发雷霆,如今府衙的顶梁柱乐文治当然不敢久待,点了人就赶忙离开了。

    堂中,有捕头看乐文治离去,便道:“听说昨日,乐捕头去了码头,跟渊行帮的人起了冲突。”

    范廷谦当即怒骂,“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背后告状!”

    那捕头有些委屈,连忙道:“下官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听说,彼时怂恿乐捕头的,好像就是郡主。”

    “郡主?”范廷谦一愣,“周敏?”

    随即,他皱了皱眉,“你是想说,庸王府一事,可能跟渊行帮有关?”

    那捕头闻言,只是低头不语。

    范廷谦沉思片刻,道:“派人去查查,今晚渊行帮有没有什么动作,再就是城门那边,也去查一查,是否有可疑人员进出。”

    “是!”那捕头得令,有些兴奋地走了。

    这人倒不是为了针对渊行帮,只是为了埋汰一下乐文治而已。

    却没想到,这反倒提醒了范廷谦,让他心生怀疑。

    ……

    次日,消息就传出去了。

    太渊城街头巷尾,无不在谈论此事。

    那可是庸王府啊,就算平日里低调,却也是货真价实的王府,皇亲国戚,就这么被人灭了满门?

    有人说昨晚亲眼瞧见了衙役往外搬尸体,现在城里的义庄都放不下了。

    还有人说庸王府惹上了赤焰教,如今赤焰教重出江湖,这一次就是拿庸王府立威。

    顿时,坊间众说纷纭。

    比如,赤焰教早年是崛起于太渊州的,如今销声匿迹百年,此时再动,是否又要掀起一场浩劫?

    又比如,赤焰教是造反起家,现在冒头,甭管是否有大动作,对钱粮肯定是有需求的,这次血洗庸王府,或许就是这个原因。

    一时间,太渊城内及周遭的富商皆是人人自危起来。

    而因此事,太渊州的镖局就吃了香,那些护院打手之类的,凡是会些拳脚武功的,这地位竟也水涨船高,身价倍增。

    当然,还有人提起了渊行帮。

    毕竟,要说这太渊州内的势力,首先要说且绝对绕不开的,便是渊行帮了。

    如今赤焰教有兴风作浪之势,那渊行帮要如何自处?

    总不能眼看着吧?

    不过,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庸王府出事,只是茶余饭后的一点谈资罢了。

    左右是开青楼的,这买卖最多就是换个人做而已,皮肉生意,肯定不影响消遣。

    最多,就是可惜那位郡主了。

    赤焰教,真狠啊。

    ……

    “帮主,雪月楼、天香阁、怡春苑都派人来了。”阿力汇报道。

    楚云清看他一眼,“看你还挺高兴的?”

    阿力一愣,挠了挠头,“现在庸王府倒了,城中的风月场所背后就没了大掌柜,咱们要是接过来,这得是多大的生意啊。”

    “柯放呢?”楚云清问道。

    “出去谈了。”阿力道:“那些青楼的人来,不就是为了跟咱们搭上关系嘛。”

    楚云清点点头,没说什么。

    “帮主好像,并不开心?”阿力小心问道。

    “生意太大,咱们一家吃不下。”楚云清道。

    阿力不解,“可是以前,不也是庸王府把持着么?而且还有淮水画舫,都是庸王府的产业。”

    “但咱们不一样。”楚云清认真地将那暗金的打铁锤用金箔包裹起来,细节处都小心地敲好。

    “有啥不一样?”阿力疑惑道。

    楚云清摇摇头,“咱们的买卖太多了。”

    阿力一怔,然后懂了,“我明白了,因为咱们各行各业的生意都有涉及,家大业大,所以像青楼的买卖,就得分一些出去,免得被人眼红,招惹事端。”

    楚云清点头,“是这个道理。”

    “可是,如果帮派扩张的话,生意不就能越多越好吗?”阿力还是有野心的。

    楚云清叹了口气,“上次雷劫谷,咱们损失的弟兄太多了。”

    阿力沉默着,闭嘴了。

    虽然依渊行帮的名声,现在出去喊一嗓子,有的是人抢破头想加入,但渊行帮也不是什么人都收的。

    况且,人数的上限,并不是一个浮动值。

    闯荡江湖,不是人越多越好,最主要的是要守规矩,因为这天下,不是江湖说了算的。

    你人多,目标就大,招人,就得需要充足的本钱,还得管弟兄们吃喝,那么,官府就会问了:这莫不是招兵买马,打算图谋不轨?

    这里卡一下,那里找点麻烦,别说生意,就连帮派或江湖,你都不好混了。

    同样的,你这边一壮大扩张,让其他势力怎么想?

    尤其是那些绿林之辈,最是无法无天,可不会管你势力有多大,只管抽冷子打你一下就跑,反正四海为家。

    宗门传承多强啊,功法一散出去,有的是人磕头都想拜进山门,可宗门会这么收人吗?

    不会,也不敢。

    良莠不齐是一回事,最主要的,还是树大招风。

    所以说,一家独大是有,但不能把饭碗都占了。

    便是北地绿林总瓢把子,手底下也是划分了几道,各方都得拜拜山头。

    江湖就是如此,谁都不能吃独食。

    而朝廷也是一样,它不能也不敢不给其他势力活路,再打压,终归还讲究一个分寸。

    除非有人真觉得自己行了,想站出来,站起来。

    所以就得不停地杀,最后朝代更迭,旧的王权陨落,新的秩序诞生。

    要没这个本事,便只能遵守规矩。

    楚云清是个粗人,所以心里有数。

    阿力连忙道:“那我去跟柯堂主提醒一声。”

    “不用。”楚云清喊住他,“他是老江湖了,心里有数。你去给我打点金箔来,贴锤子不够用了。”

    阿力看着桌子上如今金光闪闪的铁锤,有些发愣。

    一把破锤子,还用金子贴?

    任性还是清儿哥任性啊,如果晏堂主还活着,肯定打他。阿力摇摇头,老老实实地去打金箔了。

140.绿林

    事实证明,楚云清想的没错。

    庸王府倒下之后,各大青楼画舫都想找一个靠山,而肯定也有不少人向他们伸出了手,如今来,既有想抱渊行帮大腿的念头,也存在试探的意思。

    毕竟,渊行帮势力虽大,规矩却严,正因为如此,若掌控风月场所,那其中一些利益难免不好操作。

    所以说,今日来的这些人,并非就一定要投靠渊行帮不可。

    而柯放也如楚云清所想,是个聪明人,他毕竟是靠自己一步步走到今天的,除了武功之外,脑子也必不可少。

    他没有全部应下,只说产业毕竟太多,需要跟帮主商议,让这些人暂且回去。

    等人都送走了,柯放这才连忙上了阁楼。

    “清儿哥,青楼这块儿,你怎么看?”他请示道。

    “那些人来是一起来,走是一块走,背后肯定都有过交涉。”楚云清端详着打完金箔的锤子,“随便挑几家就算了。”

    “那雪月楼这些?”柯放犹豫道。

    “它们能跟淮水画舫比么?”楚云清笑了笑。

    柯放一愣,接着就懂了,原来对方盯上的是淮水画舫。

    如果能拿下,这可是太渊城所有青楼加起来都比不上的。

    “可今天,画舫那边,好像没有人过来。”柯放说道。

    “那边是谁负责的?”楚云清问道。

    “之前是周芳,可他昨晚死了。”柯放道:“应该是他手下的人吧。”

    “查清楚是谁,以及谁还想伸手。”楚云清随口道:“青楼勾栏的生意可以让出去,但淮水画舫不行。”

    柯放狠狠点头,“我明白了,咱们盯上的东西,谁伸爪子,就剁谁!”

    他得了吩咐,很快就去安排了。

    ……

    周芳一死,想打淮水画舫主意的人不在少数,比如官府这边。

    府衙里的几位大人,就想对这销金窟掺和一脚。

    可他们虽然心底迫切,却不忘拿捏身份,正让手底下的人威逼利诱地去谈呢,就有一帮看起来就不好惹的浑人到场了。

    白天的时候,甭管是淮水画舫还是青楼勾栏,肯定都是不开门的,这门生意是要晚上做。

    所以,这楼船上的掌柜和嬷嬷就想将这些人劝走。

    可这二三十号汉子,就是说这天太冷,想要找个被窝暖暖身子,白天突然来了兴致,非得爬上床不可。

    淮水画舫是高雅的风月场所,这里的姑娘们虽说也见了不少浪荡人,其中也有不良,可要说如此粗鄙的,那还真是没有。

    这么多人,都这么猴急?谁信啊。

    可这楼船上看场的人平日里吓唬吓唬人也就罢了,今日跟这些莽汉一照面,就打了怵,双方只从气势上来看,就难成比较。

    原先周芳的心腹、如今暂管淮水画舫、想要跟各方谈判利益的公子周进,只是往这些人身上打眼一瞧,就知道来者不善。

    他以前跟着周芳混迹,南来北往的见多了人,甭管是江湖道上的还是绿林道上的,都有人脉。

    而眼前这二三十号人身强体壮,虽然都穿着棉袍,亦能看出皆是身怀利刃,绝非等闲之辈。

    在这太渊州里,寻常人家可是养不成这等汉子。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不知哪方人马,听了庸王府完蛋的消息,盯上淮水画舫了。

    是以,周进眼神闪烁着,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赶忙就迎了出去。

    他这一出来,场间几十双眼睛就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诸位好汉,哪里插香?”周进忍着心头惧意,抱了抱拳,自认为很江湖。

    他从外表和声势上判断,这些人很可能是绿林,是那些响马做买卖前来踩点儿的。

    可周进的话一出,那些汉子就笑了。

    其中一个膀大腰圆,似是领头的人一咧嘴,上来就是一巴掌。

    蒲扇大小的巴掌直将周进的嘴巴扇出了血,这位周公子惨叫一声,嘴里混着血水就吐出了几颗沾血丝的断牙。

    “瞧你这豆芽儿般的窝囊样,还来打听爷们儿。”那汉子不屑地看他一眼,继而环视四周,“老子今天是带弟兄们来去火的,聒噪少些,咱们爽完就走。”

    如此直白粗鲁,真真是让那些藏在门窗后的姑娘小姐们大惊失色。

    画舫上的人,总觉得身份要比青楼勾栏里的人强些,甚至有高人一等的感觉。平时被那些书生公子供养惯了,哪里见得这般无礼粗鄙之辈?

    一时间,她们是又羞又气。

    周进躺在地上,好容易才被看场的打手扶起来。

    他此时全然没了平时的潇洒劲儿,口鼻皆是血糊糊一片。

    “你们敢打我?”他指着面前众人,“你们知道我是谁么,不管你们是谁的人,今天都别走出这太渊城!”

    周进当然愤怒,想他走到哪也得被人称呼一声‘周公子’,何曾受过如此折辱?

    如今还是在这么多女子面前颜面尽失,他若不找回场面,今后怕是永远也抬不起头来了。

    岂料,他这话非但没让对方忌惮,甚至得到的只有嘲笑。

    “走不出太渊城?”那汉子笑了,“爷们儿今天就没想走!”

    说着,他手在棉袍底下一抄,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就在指间耍出了刀花。

    身后同来的几十号汉子皆是有样学样,手里剔骨的尖刀和短剑耍得是霍霍闪光。

    场间一众人的脸色登时就白了。

    就连那些打手,也都腿肚子转筋。

    他们都是周芳从前雇来的,说是打手,平时对付的多是些喝多了撒野的人,真要跟那些江湖人叫板,他们当然不行。

    而先前有庸王府在,也没谁敢在这里闹事。

    现在却是不同了。

    而相同的一点就是,一见了这二十多号人动刀舞剑,且毫无顾忌的样子,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朝后退了退,没人敢上前去招惹。

    周进喉间咽了咽,狠话和倔强好像都一下憋回了肚子里。

    “你这尖牙利嘴的,挺能白话啊。”领头的汉子尖刀一抖,“不知道跟我这刀比,哪个更利一些?”

    听着他这话中戏谑和毫不掩饰的杀意,周进一下就软了。

    “好汉饶命!”他脱口而出。

    那汉子冷哼一声,这时候,手下有人冲他使了个眼色。

    “饶命?弟兄们的刀都亮了,哪有不见血的道理?”这汉子怒喝一声,尖刀朝前一递,作势就要一刀将周进捅了。

    周公子眼睁睁看着,大脑一片空白。

141.尬演

    这汉子凶神恶煞持刀捅来,周进被其气势所迫,只是呆愣看着,仿佛被吓傻了一样。

    “蠢材!”对面的大汉心中暗骂一声,捅刀的动作不免又慢了一分。

    就在这时,门口骤然传来一声大喝。

    “住手!”

    声若洪钟,震的众人耳朵嗡嗡作响,一时间就连心跳都漏了半拍。

    随声而来的,还有一枚铜钱。

    这铜钱破空而去,正朝着那就要捅进周公子胸膛里的尖刀。

    只不过,那持刀的汉子心头却是一笑,这铜钱显然是要打歪了。

    他只得面上做出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仿佛是因被吓一般,手里的刀慢了慢,刚好就被铜钱擦中刀背。

    锵地一声,尖刀一下脱手,而那枚铜钱则崩飞起来,擦着周进的头皮而过。

    “啊!”周进这才惨叫一声,因痛回神。

    他摸了摸头皮,摸了一手头发和血。

    对面,那汉子冷哼一声,看向门口,“哪个不怕死的,敢来掺和?”

    不只是他,场间诸人皆是看去,想要看看,究竟是谁有如此胆魄。

    画舫上的姑娘们心里,已经在想是平时的哪位少侠了。

    白衣胜雪,仗剑而来,一壶酒,一个眼神,真真是风流潇洒,只是一想到,便让人羞红,忍不住泛起涟漪。

    她们脑海里,甚至已经幻想出了好几个故事。

    比如来人豪掷千金,说今天就是来带她们走的,长剑一出,问哪个敢拦。

    又比如来人路见不平,行侠仗义,末了感念柔情,携侣同游江湖。

    现在周芳一死,太渊城内外不知多少人盯上了淮水画舫这块肥肉,姑娘们都能想到利益的龌龊,而她们正处旋涡之中,自身与浮萍何异?

    所以,她们早就想着,有一个盖世英雄来将她们带出去,即便是天涯漂泊,此生也愿意。

    不过,现实往往跟人所想到的故事,不太一样。

    门口的确是走进了一个人。

    穿貂带皮,发青的胡茬,人高马大的,一副豪客打扮。

    可要说像话本里的年轻侠士那般倜傥英俊,就真是挨不上边儿了。

    柯堂主相貌只能说是能看,略显粗犷,平时又不修边幅,加上他长得老成,所以显得稍微邋遢一些。

    所以说,他这么从大门口一进来,认识的倒还好说,暗道一声‘这是渊行帮的柯放柯堂主’,不认识的,则完全将这厮当成了过路的落魄江湖人。

    “柯堂主?”周进一见他,先是一愣,不过接着转喜,“柯堂主,不知是哪来的响马,敢在咱们太渊城地界上找茬儿,您可得给我做主啊。”

    给人做主这种事,柯放以前确实做过,不过也是很久了,像周进这等身份的人,这般亲口以几乎是求人的语气说出来的,还真没有。

    柯堂主觉得心里这个舒坦啊。

    “周公子放心,这淮水画舫本就是自家兄弟,柯某当然会给众兄弟姐妹做主!”柯放大步进来,举手投足间,豪气干云。

    周进听着这话,琢磨着总觉得不是个味儿。

    什么时候‘这淮水画舫本就是自家兄弟’?

    淮水画舫是庸王府的,跟你们渊行帮可从来是井水不犯河水。

    但这话,周进当前肯定是不能说的,万一说了,那不是惹恼了柯放?

    在这个时候,庸王府倒了,自己手下的力量也保不住这些画舫和船上的姐妹儿,现在能依靠的,恐怕还真就只有柯放了。

    想到这,周进心里叹气之余,不免多想了些,柯放怎么出现的这般及时?

    不得不说,有小算计的人,总会有小心思,这心眼去想的方向,也是异于常人。

    方才还被人拿刀抵着呢,现在就开始胡寻思了。

    那边,柯放往场间持刀的一众汉子面前一站,双手往腰上一叉,貂皮氅衣露了怀,现出浓密的胸毛和会跳的胸肌。

    一身精炼的古铜色肌肉如流线一般,直接给楼船里偷眼往这边瞧的姑娘们看傻了。

    这人...似乎有点不太聪明啊。

    柯放倒是浑然不觉,反而觉得自己展露的效果非常好。

    同时,他不动声色地朝对面当头的汉子使了个眼神。

    今天这一出当然是楚云清要他来做的戏,为的便是拿下淮水画舫的生意。

    而眼前这些精壮汉子,皆是渊行帮中负责护持总堂口的好汉。

    年轻,平时出入不多,尤其练功守身,对风月场所更是敬而远之,所以只是稍加打扮,自不会被周进等人认出来。

    此时在对面的,就是总堂口的一位叫靳拓的香主,平时露面不多。

    这靳拓见了柯放这傻不愣登的样儿,不由干咳一声。

    强忍着真朝对方脸上擂一拳的冲动,靳拓嘴一咧,语气不善,“敢挡本大爷的买卖,不要命了么?”

    柯放也是憋着笑,故意冷哼一声,道:“老子看你才是不怕死,敢在我渊行帮地界上撒野的,你还是头一个!”

    靳拓不由感慨,自家堂主是真憨啊,这话怎么听也不狠啊。

    帮主说让柯放来演戏,可这家伙演的也太假了。

    靳拓觉得,有必要动点粗,好让这戏更逼真一些。

    可他的犹豫,反倒让柯放误会了。

    两人此前也没怎么商议,所以此时柯放以为‘靳拓是怕了’。

    所以,他直接朝门口一指,道:“赶紧带上你的人给爷滚,要是不服,老槐街渊行帮总堂,尽管来找我柯某人!”

    靳拓听了,忍不住翻白眼。

    便是随他来的那些弟兄,也差点没绷住。

    演得太假,有点尬啊。

    不过柯放既然都指点出了下一步的发展,那靳拓肯定不会乱发挥。

    所以,他表现出‘既不甘心且愤怒,又很是忌惮渊行帮,所以不得不打退堂鼓’的样子。

    最后,靳拓放了几句狠话,骂骂咧咧地领人走了。

    柯放还不放昂头一指脚边的剔骨刀,“带上你的刀走。”

    靳拓忍气吞声,捡了刀,心里想着,等回了总堂口,可得跟帮主好好说说你的蠢!

    柯堂主对此浑然不知,等人走了,脸色一副云淡风轻,朝四下抱拳,悉心安慰各位姐们儿,惹得一阵笑声回应。

    周进擦了擦嘴角的血,愈发觉得这柯放来的时候太巧。

    而一想到今天城中,诸如雪月楼等青楼的动作,他有些怀疑方才之事,就是柯放搞的鬼。

142.计划

    当然,一切不过都是周进的猜测,他总不可能直接当面去问,不过这心里已经是警惕起来了。

    柯放走过来,仿佛彼此很熟地拍了拍周进的肩膀,“周兄弟,咱们都是自家兄弟,以后再碰到这种事,尽管跟我说。”

    周进呵呵一笑,表面客套着。

    柯放一见他这模样,就知道这厮是看靳拓等人走了,现在又不老实了。

    看来清儿哥让演的这场戏,没给这小子提起神啊。他心里想着,已然在盘算要不要直接下狠招。

    两人寒暄一阵,外人看着,倒真像是相交莫逆一样。

    周进见柯放还没有离开的意思,便问道:“柯堂主今日来,是有事?”

    “路过,就是路过而已。”柯放道:“这不是年底拢账了么,柯某近来都在城内转悠。”

    周进笑了笑,“原来如此,那在下还有生意要谈,几位掌柜都等很久了,要不,先失陪一下?”

    柯放心中冷笑,面上不变,“周兄弟自便就是。”

    周进再跟他客套一番,转身走了。

    楼船里那些姑娘白天不见客,自也回房。

    几个打手也退了出去。

    柯放自然不好久待,只得憋着一股气下了船。

    白天时,这些楼船画舫都在岸边,他一脚上岸,回头看着身后,很是不忿。

    岸上不远,一所面馆,先前离开的靳拓等人都在呼哧呼哧地吃面。

    大冬天的时候,正适合一碗臊子面,淋上一勺滚烫的辣椒油,喷香,够劲儿!

    柯放掀开门帘进来,被这店中热气喷了一脸。

    他满是不悦地坐在了靳拓的对面,也不说话,一碗面被他倒了几勺辣油,通红一片。

    “呦,柯堂主,这是最近老拉稀,想要带点火?”靳拓一抹嘴,笑了。

    店里几十号弟兄皆是偷笑。

    柯放顿时将筷子一拍,“还让不让老子吃饭了?”

    靳拓脸色一肃,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姓周的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清儿哥这计划根本不行事。”柯放道:“姓周的跟我扯了半天淡,画舫的生意一点没松口的意思。”

    靳拓笑了笑,“我就知道。”

    “什么意思?”柯放不解。

    “帮主是让演戏不假,却是要下猛药,见见血的。”

    靳拓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可你倒好,我这刀子刚亮出来呢,你就让咱们撤了,威风倒是有了,可要的效果呢?”

    柯放不免皱眉。

    “除了那些窑姐儿见了你柯堂主的威风外,你看周进可有半点感恩?”靳拓道:“况且,那些窑姐儿想的也是风花雪月,英俊潇洒的少侠,就你这孬样,人转眼就忘了。”

    柯放急地挠头。

    换在往常,被人这么一通说,他肯定是要报以拳脚的,可现在毕竟是因为自己应对不周,才导致戏没演好,耽误了计划。

    所以他就算憋闷,一股气也全是在周进那龟儿子身上。

    “行,今天算是我坏了计划,那你说,怎么办?”柯放问道。

    靳拓将碗里的面汤喝了,辣的一头汗,却吐出口热气,道了声‘爽’。

    柯放就要拿筷子抽他。

    “停停停。”靳拓连忙躲闪,道:“咱们这不还没走嘛。”

    柯放一愣,“什么意思,难道还得来一次?”

    “现在肯定是不能来了。”靳拓冷笑一声,“姓周的不是说,这画舫是晚上才迎客么,那咱们就晚上再去。”

    柯放皱了皱眉,“可到了晚上,这淮水画舫上的人可就多了,万一冲突了什么德高望重的人...”

    “咱们是渊行帮的人,什么叫冲突?”靳拓笑他胆子太小,“就算是咱们的不是,那也是别人先冲撞了咱们,他们才该害怕。”

    “你也不能直接亮明身份吧?”柯放道。

    “那这不就更容易了?”靳拓手里剔骨尖刀一耍,森然道:“咱们的身份可就是绿林响马,既然盯上了太渊城的淮水画舫,那就得把点踩实喽。

    而既是响马,杀个把人,闹出点事又算得了什么?谁又敢说什么?

    更何况,现在官府因庸王府之事焦头烂额,根本没空管这些青楼勾栏的龌龊,就算是衙门里那些贪心的蛆虫,难不成还敢跟绿林叫板?

    总之一句话,这事就得干,见了血他们才怕。”

    柯放愣了愣,仿佛第一天认识对面这人似的。

    靳拓很满意他的眼神,翘着二郎腿,颇为自得。

    这时候,旁边一桌,自家几个弟兄听了,不由感慨‘清儿哥真是料事如神啊。’

    靳拓脸色微僵。

    柯放歪了歪头。

    有弟兄无形拆台,大抵就是靳拓方才所说的,都是帮主事前所吩咐的,若白天那戏演的不成,晚上就得来狠的。

    人越多,发狠了才能引起更大的惊慌,哗然更众。

    靳拓干咳一声,很是尴尬。

    柯放就吃着面,像是根本没听到,可这眼神的中的戏谑,却着实让人羞恼。

    靳拓忍不住哇哇乱叫,一刀扎在桌子上,“今晚上老子非得拿姓周的泻泻火不可!”

    柯放下意识咬断了面条。

    ……

    楚云清派出靳拓是有道理的。

    渊行帮里除了柯放这样的老人,也是有不少青年才俊。

    当然,对混帮派的如此形容,未免不太恰当,不过确实是年轻人,都是好小伙,算是后起之秀。

    起码,比起那些受人吹捧,却除了满嘴之乎者也、世事如何,而丝毫不能改变什么的一些书生,是要强出太多了。

    楚云清总是要离开渊行帮,离开太渊州的。

    其实自安清和一事结束之后,他的卧底生涯便已经结束了,已经没有了继续待在渊行帮里的必要,而他也的确需要开始新的生活。

    如他从前一直所认为的那般,帮派,终究不是自己喜欢的出路。

    而后来,接踵而来的事情,也一点点改变了楚云清的生活,迫使他,要去一趟京城。

    比如,带走晏红染的顾禾。

    又比如,明明该在京城读书,却突然会随钦差一行来太渊城的楚环玉。

    艾小舟到京城之后,曾寄过信来,里面说她并未调查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情报中,楚环玉就是一个来年参加科举的普通学子。他在京城的人际关系比较简单,没有什么权贵,自然不可能会以钦差的身份去太渊城。

    楚云清所以才疑惑,才更想去京城看一看自己的这个弟弟。

    而渊行帮,毕竟是给他带来回忆和改变的地方,且接过了帮主的重任,他便做不到一声不吭地想走就走。

    道义驱使着他必然要将帮中事务安排妥当之后,才能放心离开。

    所以说,楚云清已然在平常的生活中,开始挑选并扶持帮内的一些好苗子,给他们一个可以向上的机会。

    除了靳拓之外,还有许多有才干有冲劲儿的年轻人。

    人都是缺少机会的,就看能不能把握住这个机会,表现出最好的自己。

    渊行帮的未来,就是要靠他们。

143.硬起来的两人

    晚上的时候,淮水画舫上也出了事。

    一伙白天就来‘踩过点’的绿林响马,直接登船,洗劫了三艘楼船,甭管是女眷的首饰还是来往客人的荷包,统统洗劫一空。

    若不是渊行帮的柯放堂主,就在另一艘画舫上吃酒,闻声而来,恐怕连这船上的姑娘,都要被抢走去当压寨夫人--这话可是那些响马拿刀威胁时亲口说的。

    而继小公爷周芳之后,主事淮水画舫的公子周进,竟是被这伙响马劫了去,听说是那领头的大胡子直接将其扛走了。

    一想到周进公子那风度翩翩,细皮嫩肉的模样,不少人忍不住打个冷颤,心生恶寒。

    本来昨晚周芳死在画舫上,这案子就没了结,如今又出了响马入城打劫、劫财掳人一事,着实恶劣。

    所以在报官以后,范廷谦直接将府衙总捕头乐文治调来,督办此事。

    当下时候,淮水画舫上的姑娘们人心惶惶,而客人也大多都没了兴致,一下就像是昨夜一般,罕见的没了往日的浮华热闹。

    冬夜冰凉的河水,冷清的场景。

    客人摇头下船,只剩窗前的女子遥望,透着世道的凉薄。

    乐文治一身黑红官服,骑马而来,直上楼船。

    画舫的嬷嬷连忙上前,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说给他听,可乐捕头根本没这个兴趣。

    他一摆手,直接打断对方的话头,“这些事本捕都知道,我只问你,那柯放何在?”

    嬷嬷一噎,便指了指另一艘船。

    乐文治也不看所谓响马劫掠的现场,更没有去问询那些被劫财的受害者,反而登了柯放所在的那艘楼船。

    此时,船上彩灯张结,酒香迎面,胭脂水粉味道混在其中,腻得能让人睡过去。

    而柯堂主所在雅间里,除他之外还有两个貌美姑娘,正嬉笑倒酒。

    便在这时,房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门就被人强行打开了。

    柯放当即一怒,“是哪个不懂规矩的,找死不成?”

    乐文治冷笑,“柯堂主倒是好大的威风。”

    柯放一见是他,冷笑更甚他三分,“柯某再威风也比不过乐捕头啊,敢踹门而入的,你还是第一个。”

    房中那俩姑娘当然知道这二人身份,此时见他们言语间就呛声起来,当下就拘谨着,不知道该干什么。

    柯放取了银子给她们,然后摆摆手,“今儿个扫兴,等下次柯某再来,一定跟两位姐姐好好玩耍。”

    两位姑娘暗松口气,又觉得他实在是个好人,赶忙收了银子,笑着离开。

    乐文治将房门一关,直接大马金刀地在柯放对面坐了,腰间佩刀哐地一声放在桌上。

    柯放掏了掏耳朵,心道清儿哥料定会有官府的人来,才让自己在这应对,却没成想来的竟是这混账。

    倒可惜了这次花清儿哥的银子,能光明正大地领差事来逛窑子,平时他可不舍得来这淮水画舫上消遣。

    真真是坏了爷们儿的兴致。

    想到这,柯放的脸色就愈发不善。

    “乐捕头,你这带刀闯进来,若是说不出个道道儿,柯某可不乐意。”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乐文治冷哼一声,“你不乐意,能如何?”

    柯放手上用力,酒杯砰地一声就成了碎片。

    若换成常人,这手指难免要被瓷片划破流血,可他手上只被溅上了一点酒水。

    乐文治眸子凝了凝,怕是不至于,只是没想到对方如此强硬,好像很有底气的样子。

    这倒让他一时有些拿不准了。

    因为在来的时候,当听说了此事的前因后果,乐文治下意识怀疑的,就是出现在此事之中的柯放。

    或者说,是站在此人背后的楚云清。

    毕竟,人心逐利,庸王府覆灭,周芳一死,这太渊城内青楼及淮水画舫上的生意,肯定是要人接手的,也难免遭人觊觎。

    要说在这太渊城里,谁最有这个实力接手,那非得是渊行帮不可。

    乐文治已经听说了雪月楼和怡春苑等青楼,去过老槐街的消息,可看如今发展的后续,似乎渊行帮并没有吃下所有风月场所的生意。

    就连黑虎帮这等与城中买卖不相干的帮派,如今竟都对青楼勾栏掺了一脚。

    乐文治是知道衙门里有人眼红,且已经有了动作的。据他所知,府衙的师爷,好像就成了某座青楼背后的靠山。

    这些都是在今天完成的。

    乐文治不相信渊行帮真有这么好心,或者说,是这么慷慨,大度到将到手的生意让出去。

    虽然楚云清不像是贪心的人,可他上位的过程,亦伴随着血腥和杀戮,绝不会这么妥协。

    因此,乐文治认为,楚云清有更大的目的,或目标。

    很快,他就想到了淮水画舫,而确实,淮水画舫今夜便出事了。

    且楚云清的心腹,恰好就在此间。

    要说其中没有龌龊和猫腻,乐文治不信。

    所以,他才会跟范廷谦主动请缨,也根本不理会楼船上想要诉苦的嬷嬷和掌柜等人,直接来寻柯放。

    ……

    周进身份比较特殊,他是四海商会的少公子,四海商会的会长周举人,既是其父,也是太渊城巨商,有‘大善人’之称。

    而这四海商会中,皆是豪绅富商之流,涉猎太渊州各行各业,是个极为庞大的团体。

    这些年,四海商会没少往府衙孝敬。

    范廷谦新官上任,肯定不想恶了对方,如今听说周举人的独子被绿林劫了,还是在城里,他难辞其咎,当然要示好。

    所以便派了身为总捕头的乐文治来,以表重视。

    而乐文治领了差事,既是为了功劳,也是为了结交周举人,想通过对方,来认识和发展人脉。

    按照他的判断,想救周进,就得要渊行帮松口。

    乐文治想要先声夺人,才直接以强硬的姿态出现在柯放的面前。

    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柯放从前胆子是不大,可有了雷劫谷一行,都跟宗门的人一较长短了,只一个乐文治,还不被他放在眼里。

    况且,柯堂主见了神兵,是见过世面的,背后又有能‘降服’劫雷的楚帮主在,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更别说,乐文治武功平平,也不是他的对手。

    所以,乐文治表现的硬,柯放展露出来的更硬。

144.凡事最怕脑补

    乐文治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人,但现在,却有些绷不住了。

    柯放有恃无恐,且看样子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

    乐文治当然清楚其中的原因,不外乎便是楚云清的存在,这让他每每想起,都不免憋闷。

    “周进是四海商会的少公子,府衙不希望他出事。”乐文治沉声道。

    柯放叹了口气,“是啊,谁能想到那些绿林竟如此大胆,这回都敢进城来掳人了。”

    乐文治皱眉,“半个时辰前,周举人亲自去了府衙,面见的知府大人,个中利害,我不讲你也应该明白。”

    周举人当然不是一个名字,只因为此人早年中过举人,后来屡考不中,在乡里就被人这么叫开了。

    但谁也没想到,这人弃文从商之后,竟一下风生水起,创下了偌大家业不说,还成了太渊州首屈一指的巨商。

    渐渐地,这带着讽刺意味的绰号,就没人再叫了。可这周举人反倒常以当年科考之事自勉自励,就让别人称自己为‘周举人’。

    所以,这周举人的称谓,便取缔了他的名字。

    这人能有如今这般地位,手腕自不必多说,肯定不是个善茬。

    他儿子被人掳走了,亲自去衙门见了范廷谦,已经摆明了自己的态度。

    乐文治很清楚,自己接下这个差事,既是机会,也是个烫手山芋。

    办成了还好,可要是办不成,自己这身衣服,恐怕就要扒下来了。

    而且,难保周举人事后不会拿他出气,再加报复。

    距离周进被掳走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如今城中各方都无半点消息传来,显然情况对官府这边并不乐观。

    这才是乐文治绷不住的原因。

    他无比确信,人就是渊行帮动的手。

    “柯堂主,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周进在哪?”乐文治问道。

    柯放一脸惊讶,“他不是被响马劫走了么,这你得去抓人啊,问我作甚?”

    乐文治脸色沉了沉。

    柯放还在说着,“乐捕头是破案的高手,想来如何破案肯定不需柯某多说,但你现在得动起来啊,派人封锁城门,每条街每条巷子地排查,实在不行就挨家挨户地敲门,说不定这伙响马在城中就有接应呢。”

    “够了。”乐文治冷声道。

    柯放的嘴就不带停的,“想我也是老江湖了,可这伙人的身份,我竟然没看出来。要我说,很可能就是其他地方来的过江龙,他们身上可带着匪气,咱们太渊州里,我想不出哪里能养出这么一伙好儿郎。”

    “我说够了!”乐文治脸色阴沉,猛然拍桌,打断了柯放的喋喋不休。

    柯放这才闭了闭嘴,喝了口小酒,好像什么都未发生一般,还拿筷子夹了口菜。

    “真奢侈啊。”他感慨道:“想不到这淮水画舫上,姑娘漂亮,酒香,饭菜也是好吃。”

    乐文治深吸口气,道:“事情的真相如何,你我心里都是门儿清,何必再云遮雾绕,顾左而言其他?”

    柯放摇头,“柯某是个粗人,乐捕头这话听不明白。”

    乐文治闻言冷笑,身子前探,目光直视柯放的眼睛,“那伙人根本不是什么响马,他们是你渊行帮的人,而周进就是被你们掳去了。”

    柯放一愣,他这倒不是装的,而是真的有些惊讶。

    这乐文治,竟然能猜到,不愧是清儿哥口中的小人,还真是个狗东西啊。

    “乐捕头在开玩笑吗?”柯放冷哼一声,筷子一拍,“这般凭空污蔑我渊行帮,你该知道后果的。”

    “怎么,打算对我动手?”乐文治淡淡一笑,“就像当初的安清和,陆景等人一样?不过,这倒真像是楚云清的风格啊。”

    柯放皱了皱眉。

    其实有些事情,他未尝没有怀疑过。

    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且都过去这么久了,如今楚云清又当上了帮主,而渊行帮也比以前有了更好的变化,那他自然就不会,也没必要再胡思乱想。

    可乐文治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他也知道什么?

    但如果真知道,又是如何得知的?

    柯放一时有些拿捏不准,猜不透对方是故弄玄虚,还是真的知晓内情。

    乐文治平静道:“柯堂主是老江湖了,有些事,你该看得清楚。”

    柯放没说话。

    乐文治又道:“楚云清早年只是一香主,诚然他看似莽撞却颇有手段,但这帮主之位,毕竟也轮不到他来坐。他能当上帮主,其中怕是少不了龌龊吧。”

    柯放笑了下,“我们都服他,也敬他的为人,渊行帮里的每个人都是如此,而这便足够了。”

    乐文治眼神闪了闪,刚要开口。

    “乐捕头今晚来,不想着去破案,难道就是跟柯某说这些的么?”柯放不咸不淡道:“挑拨我渊行帮内的关系,你就不怕犯了忌讳?”

    挑拨这种事,放在哪里都讨人嫌,而在江湖上,这种人自是要被割舌头的。

    乐文治既然敢说,那便不怕。

    他还是觉得,凭借自己此时的身份,以及范廷谦那暧昧的态度,楚云清就算真想对自己动手,也得掂量掂量,必有顾忌。

    所以,他不太怕。

    “陈五,是我杀的。”乐文治声音低下来,面带微笑,“就在府衙的大牢里,一碗羊肉汤,送他去见了阎王。”

    柯放心底一惊。

    他不是能很好隐藏自己心中情绪的人,所以此时的惊讶,被乐文治从眼睛中看到了。

    乐文治对此很满意。

    “你想啊,我为什么要杀陈五?”他问道。

    柯放下意识摇头。

    乐文治叹了口气,“我跟楚帮主,可是老相识了。”

    听到他这带着萧索唏嘘的语气,以及眼神中的追忆之色,柯放不由地想多了,脑海中不免脑补出了,有关眼前之人和楚云清之间的爱恨情仇...

    也是,彼时的乐文治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捕快,他能为楚云清杀人,要说两人没有交好的关系,可能吗?

    谁会为不相干的人去行凶杀人呢。

    陈五当时的确是被人毒死的,至今都是一个悬案。

    当乐文治说出是他杀了陈五的时候,柯放其实就已经信了,只有衙门里的内应,才能做到此事。

    这也能说明,为何后来乐文治能一飞冲天,其中肯定是有楚云清的暗中扶持,与府衙做了利益交换。

    这也是给乐文治的报答。

    至于楚云清为何说乐文治是一个小人,且在自己和阿力等人面前诋毁他,那应该就是一种保护吧。

    甚至包括在雷劫谷外的时候,乐文治那不惮的语气和神情,是给艾小舟和罗芊芊等外人做的一出戏。

    柯放是这么想的。

    他有些伤感,清儿哥竟然没有十足地相信自己。

    不得不说,别看柯放肌肉发达,但他还是个浪漫的人,起码这脑补联想的能力,是一等一的。

    乐文治看着突然落寞起来的柯放,略有疑惑,不过他知道,这事儿妥了!

145.城府

    乐文治这话不是挑拨,而是‘自曝身份’。

    他竟然是楚云清的老相识,还是潜伏在府衙里的自己人!

    他如今可是一府总捕头啊。

    柯放被自己脑补出来的事情轰炸了头脑,信息量太大,让他一时间有些昏沉沉的。

    所以,至于后来乐文治又问了什么,而他又回答了什么,他竟有些恍惚,想不起来了。

    甚至连乐文治是何时走的,柯放都有些迷糊,搞不清楚了。

    他事后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一拍大腿,暗道一声‘不好’。

    自己可是坏了事儿了!

    想到这里,柯放连忙起身,打算去通知靳拓等人。

    而等他起身,走过桌案时,不经意间的一瞥,看到了乐文治先前所坐的地方,桌案下有一些灰白色的粉末。

    柯放一愣,蹲下去瞧了眼,然后用手指捻上些许,闻了闻。

    “娘的,爷们儿今天竟是着了这孙子的道儿!”他当即大怒,一脚踢翻了桌子,难掩羞恼。

    他虽然不知道这些粉末是什么,可方才只是那么一闻,其中属于迷香草的味道他还是能闻出来的,且脑海中也是有了一瞬的晕沉感。

    那乐文治,竟是在套他话的时候,不知何时用出了手段!

    “该死!”柯放脸色阴晴不定,赶紧推门出去。

    他现在有些后怕,怕自己坏了楚云清的事。

    淮水画舫的生意倒是小事,可要是被人知道周进就是渊行帮设计绑的,这一切都是渊行帮在谋划,那渊行帮的名声可就毁了。

    不仅如此,楚云清身为一帮之主,也定会受到连累。

    以周举人的人脉,若在平时肯定不敢跟渊行帮叫板,可这次被掳走的是他儿子,他定难干休。

    柯放恨不得一拳捶死乐文治,然后自己跳淮水自尽。

    对方是个狗东西,而自己是个蠢货!

    ……

    乐文治现在颇是得意,他方才从柯放嘴里得到了周进的下落,包括那些伪装成绿林响马,实则为渊行帮中人的一伙人落脚所在。

    他们与周进是在一起的,且就在太渊城内。

    “只是一道惑神香。”乐文治摇了摇头,想到自己事前跟草头蛇要的符纸,他不免对方士的这些诡异手段更为忌惮。

    不过还好,此次自己是要立功了。

    他二话不说,直接带着早等在淮水岸上的三班人马,往细柳坊某处而去。

    想不到,这伙人藏身的地方,竟就在庸王府所在的细柳坊,当真是越乱的地方越不起眼,灯下黑。

    与此同时,乐文治同样派人去了府衙,将此事禀报范廷谦。

    他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借由此事,彻底在范廷谦心里恶了渊行帮,就算不能拉楚云清下马,像柯放这些人肯定是不会放过的。

    届时,自己的作用就会体现出来了,与帮派斗,还得需要自己这经验丰富的老手才行。

    ……

    乐文治的算盘打得不错,只不过此时的府衙里,范廷谦正在接待客人。

    堂中还坐着三人。

    心有余悸,脸色还有些泛白的周进。

    有些矮小,身材富态的周举人。

    一身宽敞青衣,穿在壮硕的身上却不显紧致的楚云清。

    气氛当然是很融洽。

    “多谢楚帮主,小儿才能安稳无恙地回来啊。”周举人感慨一声,语气中满是感激。

    他是个商人,经营多年,自然知道江湖道上的规矩。

    从儿子周进被掳走到现在,两个时辰还不到,就能平安回来,自是全凭楚云清的颜面。

    他当然知恩图报。

    楚云清微微一笑,“周举人客气了,还是贵公子吉人自有天相。”

    他之前安排了靳拓,在晚上于淮水画舫见血,而这浑人竟直接拔刀伤人,还索性把周进给掳了。

    此举着实让楚某人头大。

    不过还好,当听说周举人慌神之后,他马上便另想一计,那就是卖周举人个好,以他‘渊行帮帮主’的身份出面,去给绿林道上的兄弟放话:既无仇怨,左右是图财的,便莫伤周进的性命。

    然后靳拓等人就假意看他面子,将人送回来。

    如此,周举人当然要承楚云清的情。

    且周进在被掳走的这段时间里,也少不了靳拓等人的吓唬,以后别说是淮水画舫的生意,出门都得提心吊胆的。

    这也算是给这个品行不端的浪荡子一个教训了。

    楚云清是这么想的,也是如此安排的,本来是皆大欢喜了。

    可意料之外的,便是新任知府范廷谦突然给他发了请柬,就在今晚见一面。

    楚云清从不小瞧别人,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庸王府的事情,是不是被范廷谦查到了。

    但认真想了想,自己跟罗芊芊的关系虽然对方能查到,但罗芊芊跟赤焰教的关系,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查到的。

    楚云清不是个犹豫的人,艺高人胆大,这回直接用麻布裹了雷劫剑,提着就来赴宴了。

    然后,席上还有‘因楚云清面子而被解救出来’的周进,以及其父周举人。

    楚云清看着坐于主位的范廷谦,当时就明白了。

    范廷谦是京官出身,在京城官场中,见多了阴谋算计。

    像自己这计划,在此等人眼里,细想时不难被看出破绽。

    楚云清倒是很光棍,既然来了,对方不开口,他便不多说,寒暄客套过后,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自在随意的很。

    这一点,反倒让范廷谦高看一眼,果真是个洒脱的莽人。

    他对楚云清的了解,仅止于平日的听闻里,从前那位京城来的锦衣卫,的确让他适当关照一下楚云清,可他并不觉得如何,只当是此人帮过那锦衣卫的忙而已,自己随口应下就算了。

    就像对待乐文治那样,彼时答应了对方,将此人扶上总捕头的位置,至于他能不能坐稳,那就要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若能坐稳,说明乐文治确有能力,自己便欣然当这个伯乐。

    若坐不稳,没能力,弃了也就罢了。

    现在看来,这人还是不太行的。

    不管是利用外界,自己与他的传言,还是不久前在怒河码头上那一出,无不表明,这是个少器量的人。

    器量小,心思便多,就难成事,用起来也不放心。

    但乐文治毕竟是自己提拔上来的,如今又身居要职,轻易难以将他拔掉。所以,范廷谦今夜,才会将找回周进的差事交给他。

    以他经验之老辣,早就看破了周进被所谓绿林匪类绑走一事。

    他只不过是想再让乐文治去招惹楚云清,让两人正面交锋,然后借后者之手,将其料理掉罢了。

    这样,他范大人还是那个伯乐大青天,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沾染,就能除掉一个弃子。

    反正,这也是当初那个锦衣卫的打算。

146.一拍即合

    只是范廷谦没有想到的是,楚云清竟然将周进放了,这么一来,自己想要看到的局面,很可能就不会发生了。

    也算是乐文治这一次,捡回了一条命。

    所以,范廷谦才会想设宴,请周举人父子和楚云清前来,为的就是提醒敲打一下楚云清,顺便卖周举人一个好。

    楚云清当然能看出这老狐狸的打算。

    于是,他冲范廷谦举杯,“此番也多亏范大人运筹帷幄,调动府衙之力封锁全城,否则的话,仅凭楚某一人的力量,还不足以让那伙绿林妥协。”

    范廷谦心中暗道此人懂事,人情世故确实老练,面上却是谦虚摆手,当即端杯回敬。

    周举人见此,也是连忙举杯,并在桌下踢了还有些恍惚的周进一脚,后者也是连连倒酒,只不过看着还有些浑浑噩噩。

    楚云清和范廷谦心中都不免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靳拓(渊行帮的那伙人)对这人用过什么手段,明明看着没什么伤势,竟将其精神折磨至此,成了这副样子。

    周举人看着自家儿子,眼中也是伤感,同时对所谓绿林,更为痛恨。

    是以,他冲楚云清和范廷谦两人举杯示意,当先干了一杯,然后才开口。

    “范大人是一州父母,楚帮主乃江湖豪杰,两位之恩,周某没齿难忘。”他的语气有些愤慨,“只是绿林不守江湖规矩,素来猖獗,听说近来又有赤焰教卷土重来,做出庸王府惨案,实在是无法无天,人神共愤!”

    范廷谦点头,一想到庸王府和赤焰教之事,他也忍不住叹息。

    这件事是瞒不住的,已然上报京城,而自己当前却全无破案头绪。

    不过才数月之中,太渊州便有连番大案发生,且一次比一次严重,皆需京师操劳,着实是太渊州官员不力,此次怕是要不少人丢了官身。

    范廷谦当然恨,更有深深压力。

    楚云清配合点头,即便做不到痛心疾首,也是面色沉重。

    周举人道:“周某家有薄财,也能调用四海商会部分人力物力,若是两位不弃,周某愿为剿灭太渊州绿林出一份力,还一个朗朗乾坤!”

    范廷谦心底一惊,都说商人逐利,他着实没想到,对方竟会有如此决心。

    楚云清也有些惊讶。

    “周举人,你...”范廷谦试探开口。

    周举人摇头道:“周某虽是一介商贾,却并非是不懂大义之人,绿林响马如今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入城,堂而皇之地发出威胁,且在城中掳人,实是猖狂。

    即便今日受难的不是小儿,周某亦不免义愤填膺,若是不予以痛击,假以时日,绿林之辈定会视我官府于无物,视江湖规矩于不存,赤焰教便是明显的例子。”

    范廷谦当即深吸口气,再不忸怩,端起酒杯,“范某敬你!”

    周举人神情激动,颇有那种话本里,大义凛然的侠士那般慷慨。

    楚云清当然知道,若有人出资,官府发动力量剿灭绿林,此举久利。

    可他心情仍不免复杂,毕竟今日之事是自己做下的,虽然周进风评很差,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今日之举不乏私利,更多的还是为了淮水画舫的生意。

    而周举人不同,他能有此心,已然不愧‘善人’之名了。

    楚云清也是举杯,“楚某也大善人。”

    ……

    三人筵席很快结束,范廷谦和周举人相谈甚欢。

    一个初来乍到,本就有跟各方拉近关系之心,如今能做主四海商会的周举人如此热情,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另一个因周进被掳而痛恨绿林,一心想要报仇雪恨。

    两人几乎是有说不完的话。

    楚云清暗暗打了个哈欠,当先提出告辞。

    而作为府上主人,范廷谦当然要出来相送。

    一番客套之后,楚云清转身就要走。

    “楚帮主。”范廷谦唤了声。

    楚云清回头,面露疑惑,“大人还有事?”

    范廷谦笑了笑,“从前也只是听说楚帮主之名,今日一见,更胜传闻。”

    “大人谬赞了。”楚云清也是客气,“之前一直不得暇,没来拜会范大人,是在下失礼了。”

    范廷谦道:“京城的那位锦衣卫大人临走前,还要范某关照楚帮主,如今看来,楚帮主人中龙凤,范某反倒需要助力的时候更多一些。”

    楚云清也因此想起了艾小舟,当即一笑,“大人客气了,但有差遣,在下义不容辞。”

    范廷谦直接道:“乐文治,也是艾百户安排的。”

    楚云清点头,表示自己早就知晓。

    “但我发现,他的能力并不足以担任如今的位子。”范廷谦道。

    楚云清有些不解。

    “他跟艾百户的关系,毕竟不如楚帮主跟艾百户的关系亲近。”范廷谦笑道。

    楚云清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听说不久前,他还在码头冲撞过楚帮主,此事府衙并不知晓。”范廷谦直言道:“他所知该是不少,若是少了这么一个人,或许会更为便利一些。”

    楚云清明白了,那日怒河码头一事,是乐文治听了周敏的话来妨碍自己的,并没有知会范廷谦。

    周敏是郡主不假,却非官身,而范廷谦却总领府衙,更是乐文治的直属上官。

    乐文治此举,正是犯了官场忌讳。

    楚云清想着,应该也是范廷谦对乐文治早有不满了,且乐文治毕竟是艾小舟安排上的人,一府总捕头的位子何其重要,范廷谦当然要安排上真正的自己人。

    而此事,就是让范廷谦下定决心的引子。

    楚云清一下便想到了今日对方调乐文治过来,督办周进被绑一事,心里头就全明白了。

    这老小子,是想借自己的手,除掉乐文治。

    不过,虽然乐文治对楚云清有敌意,他随手也能除了此人,可此事有人知晓,尤其还是范廷谦,若真做了,日后难免不会成为自己的把柄。

    反过来说,自己也会成为范廷谦这条船上的人,有他在,以后渊行帮行事,会更方便一些。

    范廷谦,倒是好算计。

    楚云清一时没有说话,似在权衡。

    范廷谦见此,当即一笑,隐含深意,“楚帮主是能做大事的人,艾百户可还在京城等你呐。”

    楚云清闻言,心情豁然的同时,不免深深看了这人一眼。

147.负荆请罪

    柯放去了靳拓等人藏身的地方,却是扑了个空,这里已经没有人了。

    他不知道就在一刻钟前,乐文治带大队捕快和巡检过来,大动干戈地说是抓贼人,最后却也是扑空,悻悻而归。

    柯放还以为靳拓等人已经被乐文治捉去了,而坏事的人正是自己。

    “真是该死啊。”他捶了捶自己的脑袋,无比懊恼和悔恨。

    他觉得自己是又蠢又废物,才让靳拓一众弟兄因自己遇难。

    且此事他都不知道要如何回去跟楚云清说,有什么颜面再去面对渊行帮的弟兄们。

    不过,柯放毕竟不是一个会推卸的人,他没有多想,出了细柳坊,直接就往老槐街而来。

    路上,他还从一民户门前顺了一捆柴火,背在了身上,显然是打算回去负荆请罪了。

    ……

    今夜的月色很亮,总堂口里灯火通明。

    柯放背着一捆柴,在值守帮众不明所以的眼神下,一步一步,无比沉重地走进了阁楼。

    登上二层楼,他看到了在烛光下,拿布安静擦拭雷劫剑的楚云清。

    第一个念头,便是清儿哥怎么想着把这把剑拿出来了。

    第二个念头,就是羞愧。

    清儿哥全都计划好了,无比完美,却因自己一时大意,而坏了全盘计划。

    清儿哥现在恐怕还优哉游哉的,自己这时候过来,对方想必是想从自己口中听到好消息的,可最终却是要让对方失望了。

    柯放有些难过,觉得很对不住面前的人。

    但他陡然生出了第三个念头。

    以渊行帮的情报能力,靳拓等人被乐文治抓了,拿进大牢的时候,恐怕眼前的人就已经知晓了。

    对方此时看似是在平静地擦剑,可心里,应该是无比恼怒的吧?

    况且,柯放想着,自打从雷劫谷出来,自己就没见过这把雷劫剑的影子,今天清儿哥将其请了出来,这目的恐怕也是不言而喻。

    这是要将自己祭剑了。

    要不然,自己这上楼也有一会儿了,对方不该这般无视自己。

    柯放突然有些悲怆。

    即便自己罪不至死,对方此举也是震慑敲打。

    “清儿哥,我该死啊!”柯放大喊一声,八尺大汉咚的一声就跪在地上,以头抢地。

    楚云清冷不防被吓了一跳。

    “你这是闹哪一出儿?”他不解道。

    柯放咚咚在地上磕了俩头,然后抬头,泪眼婆娑,鼻涕横流。

    楚云清嫌弃地皱眉,下意识朝后仰了仰身子。

    柯放看见他这般动作,心底更沉,不由道:“是我愚笨,被乐文治套了话去,害了靳拓等兄弟,帮主责罚我吧。”

    而因他情绪实在激动,背后的那捆柴火没背稳,一下就散开了,一地都是。

    楚云清完全不知道这家伙在说什么。

    “什么被乐文治套了话,又怎么是害了靳拓?”他问道。

    柯放觉得,对方这是故意在讽刺自己,当即这眼泪就流下来了。

    这时,楼梯那边,阿力一边说着一边走上来,“帮主,淮水画舫那边都谈妥了,那个周进还算识时务,这回换了个人...哎?柯堂主这是怎么了?”

    楚云清摇头。

    而柯放也是闻声回头,看到了跟在阿力后边上来的靳拓,顿时就愣住了。

    “靳拓?你你你...”他激动到有些磕绊。

    靳拓此时早就换下了那身破旧显憨的棉袍,假胡子也摘了,如今勉强是个白净的小伙。

    这一见柯放见了自己这股子激动劲儿,登时就搓了搓双臂,一脸恶寒。

    “瞅你这跟见了鬼似的模样,咋还哭上了呢?”说到后边,他没忍住笑。

    柯放懵了,下意识道:“你不是被乐文治抓了么?”

    靳拓皱眉,“什么乱七八糟的。”

    柯放吸了吸鼻涕,又看了眼坐在那的楚云清,后者当然也是一脸问号。

    “嗐!”柯放这才站了起来,一脸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只不过他之前跪的太急,再加上磕头太硬,膝盖一个没站稳当,哐当又跪了下去。

    ……

    半晌后,柯放终于将今晚的事情解释了一遍,也知道了楚云清对周进的安排。

    靳拓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脸揶揄,“如果不是帮主运筹帷幄,兄弟今天可真就折在柯大堂主手里了。”

    柯放一脸赧然,“怪我,是我大意了,哪成想那狗东西还用了手段。”

    阿力分析道:“府衙里是没有方士任职的,六扇门里应该有,就是不知道是谁。”

    “这我知道。”柯放道:“先前安清和当捕头的时候,他从江湖里招了个能人,绰号叫草头蛇的,颇有手段。”

    楚云清一下便想到了那夜,穿着黑袍给自己下符箓的人。

    不过,他在意的并不是这个。

    “你说,乐文治跟你说,他杀了陈五?”楚云清文道。

    柯放神情一凛,点头道:“对,他亲口说的,说是一碗羊肉汤,把陈五给弄死了。”

    楚云清笑了下,“他还说什么了。”

    柯放有些犹豫。

    靳拓是个跳脱的性子,当即开玩笑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要不我俩回避一下?”

    阿力皱眉看了他一眼。

    柯放便道:“乐文治说,他跟您是老相识了,还说清儿哥当上帮主,他出了不少力。”

    楚云清摇头失笑,“你该不会真信了吧?”

    柯放一噎,挠了挠头。

    “既然他都说出来了,我也不瞒你们。”楚云清说道:“之前回京的艾小舟,是锦衣卫,来调查案子的,我帮过她的忙,所以她许乐文治以利,让他帮忙毒杀陈五。”

    陈五毕竟是渊行帮的前堂主,大家都是渊行帮的人,杀自家弟兄,放在哪里都是大忌。

    柯放三人不免相视一眼。

    “陈五为人如何,大家有目共睹。”阿力平静道:“这等败类,杀了就杀了。”

    靳拓自是点头。

    柯放毕竟跟陈五打得交道多一些,心中虽然早就想过对方的死跟楚云清有关,如今得到承认,心底还是叹了口气。

    楚云清把擦拭好的雷劫剑重新用麻布包裹起来,随手放在桌上,然后手指敲了敲桌子,如在沉吟。

    阿力很有眼力见地上前倒茶。

    “今晚范廷谦见我,其实是想让我杀乐文治。”楚云清看向三人,道:“你们觉得呢,杀不杀?”

148.给机会

    乐文治的身份自不必多说,府衙兼六扇门总捕头,放眼整个太渊州官场,也是能拍在前五的人物。

    放在以前还好,只是一个小捕快,杀他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现在却没这般轻易。

    杀人总是好杀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可对杀人后的处理,以及所带来影响的规避,才是最难的。

    而楚云清能将此事当着三人的面说出来,已然是将他们当成自己人了。

    柯放三人自是能体悟到,所以皆是心中一暖,更有感动。

    “既然是范廷谦的打算,可以杀。”阿力说道。

    “范廷谦觉得棘手,把这脏活给咱们,这回要帮他杀了,可就落了把柄,以后定然还会有脏活丢过来。”靳拓有不同的意见,且言语间已然是对范廷谦嗤然,“所以这事儿,我觉得还是不碰的好。”

    柯放点头道:“是这么个理。”

    “所以你的意见是?”靳拓问道。

    “俺也一样。”柯放梗了梗脖子。

    楚云清说道:“今日他能说出陈五之事,已然是为达目的毫无顾忌了,以后必是个麻烦。说实话,虽然这没有真凭实据,不能成为我的把柄,可楚某的名声不能被他坏了。

    况且,乐文治这小子,总能给我找些事来,放他久了,暗地里难免碍眼。”

    柯放三人一听,便明白,这是已经对乐文治动了杀心了。

    “可他毕竟是一府总捕头,手下还有不少捕快,他又不出城,想杀他怕是不容易。”靳拓皱眉道。

    阿力说道:“他总得回家,那些捕快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跟着他。”

    靳拓心中一凛,杀人不在家门前,这阿力还真是个狠角色。

    而阿力倒是无所谓,他朝楚云清一抱拳,道:“帮主若是放心,此事只管交给我来办,不出三日,定提乐文治人头来见。”

    楚云清并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但还是道:“就算乐文治从前出身平平,可他有了如今地位,能学的武功便多了,谁也不清楚他有何手段。你这般贸然前去,我不放心。”

    阿力还想说些什么,柯放在此时打断开口。

    他说道:“帮主不是怕你杀不了乐文治,而是担心你自身的安全。”

    楚云清点头道:“不错,即便是杀乐文治,也得需要好好筹划一番。”

    “真要在他回家的路上动手?”靳拓问道。

    楚云清想了想,道:“这几日先着人观察他的一举一动,记下他平时都有什么习惯,然后再做计议。”

    “这事儿包我身上了。”柯放一拍胸脯,显然,他还有些在意今晚之事。

    楚云清笑了笑,“行了,没什么事的话,你们就先回去吧。”

    阿力三人便抱拳退下。

    及得三人走了,楚云清摸着桌上的雷劫剑,开始想乐文治的事情。

    诚然,最好的办法就是他再乔装一番,直接蒙面刺杀乐文治,就算有人阻拦,他也自信能得手。

    可若事事都得亲为,那自己这帮主岂不是太失身份?

    一直以来,有渊行帮的底子和影响力在,靳拓和阿力等人都算是过得安逸的,也没什么人或势力赶来找麻烦。

    但若正因为此,安稳的江湖才更限制了他们。

    就像人常说的‘功名只在马上取’那般,混帮派,就是要在一片混乱中才能搏出头来。

    柯放还好,雷劫谷一行,也算是让他成长了。

    但现在,渊行帮里,还是有太多安逸于在渊行帮这棵大树下的人了。

    这是大家都想要的生活不假,却也需要适当的磨砺,否则终要碌碌,时间久了反倒会拖累渊行帮这个整体。

    况且,这般的平静之下,也有许多人缺少竞争而出的机会。

    楚云清想了想,便打算借此事,给这些人一个机会。

    ……

    次日,楚云清唤来了柯放三人,让他们去挑选能信得过的弟兄来,人数不限。

    柯放不解,“清儿哥,你该不会是想直接杀进府衙吧?”

    靳拓对这莽汉都懒得看,“柯堂主,凡事得动动脑子。”

    柯放大怒。

    “好了,让你们去便去。”楚云清摆手道。

    柯放三人便依言退下,去挑人了。

    一个时辰后。

    渊行帮总堂内的校场上,七八十号人站在那,忍不住窃窃私语,大抵都在猜测,自己等人被叫来的原因。

    柯放掏了掏耳朵,“都瞎吵吵什么,安静些,等帮主过来。”

    场间这才安静下来。

    楚云清很快过来,看着眼前这些人。

    他们的年纪都不大,十几二十郎当岁,神情中多是无忧无虑,无拘无束。

    虽然说不上是意气风发,但也颇为精神,正是冲冠一怒就能无法无天的时候。

    楚云清将众人打量过后,伸手开始指人,而被他点到的几个人,在走出来之后,便被告知先回去。

    “这是什么意思?”有人不解,当然,不至于也不敢有什么怨言。

    楚云清没说话。

    柯放上去就踢了那人一脚,呵斥道:“哪这么多废话,让你回去就回去!”

    那人连忙讨笑。

    阿力此时开口,“回去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场间来的这几十号人闻言,有些愣神,不由得面面相觑。

    “你们不会真觉得,喊你过来有什么好事儿吧?”靳拓也是嘿嘿一笑。

    这一下,被喊来的这群年轻人有些慌了,纷纷在想自己最近做的哪件事触犯了帮规,或是惹了眼前这几位不快,这才被拎过来了。

    而一想到是帮主当面,他们越想越觉得是自己犯了某种忌讳,因此神情中难免有些惴惴不安。

    楚云清将众人神情尽收眼底,便又开始指人,而被点出来的,皆是心怀不安且诉于脸色之人,要他们回去的时候,这些人竟还松了口气。

    楚云清不免暗暗摇头。

    柯放注意到了,他算是跟着楚云清最久的‘老人’,此时当然猜到了对方的用意。

    而一看到场间人去了过半,不免也是感到脸红。

    “这群不成器的东西!”他有些羞恼。

    阿力和靳拓也是摇头。

    至此,场间还剩下二十余人。

    他们说不上是神情坦荡,但起码,站在那有个人样儿,不至于耸肩塌背,毫无精神头。

    一句话说,没有那种市井无赖的浑样。

    而第一波被劝回的人,就是这样的。

    楚云清开口道:“你们都是柯堂主和两位香主挑选出来的,换句话说,都是他们的心腹。”

    柯放三人一听,心下却是跳了跳。

    帮派之中,大家都是兄弟,只有一位大家长,底下人严禁拉帮结伙,就算分出香主,划分底盘,那也统归总堂调遣,这是规矩。

    如今楚云清一说‘心腹’,这仨人当然有些慌神。

149.但为君故

    “不是,清儿哥...”柯堂主向来有一说一,就要开口,却被阿力撞了下胳膊。

    柯放先是一愣,继而回过神来。

    也是,守着这么多人当面,这时候他哪能直接否认啊,如此岂不是寒了弟兄们的心?

    可他又怕楚云清误会,所以颇是纠结。

    楚云清忍不住回头瞪了他一眼。

    靳拓当即就笑了出来。

    阿力也是摇头。

    柯放这才松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楚云清接着看向众人,道:“渊行帮生意涉及各行各业,遍布太渊城,便是附近六县中也不乏产业,势力更可影响整个太渊州江湖。”

    不少人都点头,更有一股与有荣焉。

    毕竟,这也是他们加入渊行帮的原因,而他们能够入帮,就是一种认可。

    楚云清说道:“渊行帮是大,可其中的机会并不多,你们有的入帮几年了,现在是在做什么呢?”

    没有人说话,皆是陷入了思考。

    他们有的还过着逢日子就去街上坊市里收例银的生活;有的是看赌坊或酒楼,防止有人闹事;有的整天在街上游荡,为了打听消息;有的整日在跟江湖人打交道;有的就是单纯的混日子。

    虽说形形色色,各行各业都得有人去做,可这种一成不变的日子难免令人感到乏味,且厌倦。

    谁都想换一个活法,拼出个一眼看不到头,有未来的生活。

    但很难。

    自己有没有能力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就是缺少机会。

    所以才会依赖于当前,无法改变。

    楚云清道:“帮派中人,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光鲜亮丽,那么风光无限。谁都不会说混帮派是有出息,就算你凶,你恶,你狠,依旧会被人瞧不起。

    真正有出息的,是加入宗门,是读书科举,是参军入伍。人们认的是功名,这样才是出人头地。所以说,为什么是‘混江湖’?这个‘混’字,就是说如此出身,别人最多会畏惧,却不会敬你。”

    楚云清的话说完,场间不少人都低下了头,陷入了沉思。

    柯放三人也是叹了口气,显然,即便他们是堂主,是香主,对楚云清所说的,却体悟更深。

    帮派是一条可以让人生活的路子,却不是一条出路。

    毕竟,过的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旁人看的终究还是功名,就算你不为别人而活,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你可以说他们愚昧,可愚昧的人从来都是许多。

    “那帮主,难道我们就不该如此吗?”有人问道:“帮派出现的意义又是什么?”

    楚云清摇摇头,“你问的,我也无法真正给出答案。”

    他继续道:“但帮派,是得不到认可,已然没有出路的人走在一起,团结着所出现的。‘帮’这个字,就是互相扶持。所以入帮后,大家都是自家弟兄,要亲如兄弟。

    我们已经有了改变,某个行业的人团结在一起,就是‘帮’,比如商会,难道说那些集合在一起的商贾,就不是形同帮派的势力了么?”

    楚云清看向众人,本来,他今天想说的,只是给这些人一个机会,让他们以自己的能耐和本事,去刺杀乐文治,来证明自己有能力可以上位,且得到更多。

    但现在,看着这一张张年轻的面庞,他忽然想说的有更多。

    他想到了刚入帮时的自己,那时候,自己是作为官府卧底的身份来的。

    对帮派融入不进去,对自己的差事感到忐忑,对未来彷徨而迷茫,甚至还有害怕。

    楚云清便觉得,自己现在身为一帮之主,就该说些什么。

    勉励,或是以一个前行者的身份,去给这些人一个能够看得见的方向。

    但柯放是老江湖了,他猜到了楚云清的心思,起初说的还好,可后边再说,就有点与帮派相悖了。

    所以,他连忙开口打断,“那个,帮主是想说,咱们渊行帮现在的生意很大,比如刚拿下的淮水画舫,这么多产业,就算比之所谓商会,也不弱多少,更别说咱们还有人手,有更足的威慑力。”

    靳拓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这像是一个粗人能应急说出的话?

    不过,他还是很配合地接过话头去,“不错,如今,谁能、谁又敢瞧不起咱们渊行帮的弟兄?假以时日,咱们腰包也都能比他们肥,那些蠢人羡慕咱们还来不及呢。”

    柯放点头,“是这么个道理。”

    楚云清皱眉,我想说的是这个?

    阿力干咳一声,主动道:“闲话是说完了,其实,今天帮主让我们喊你们过来,就是给你们一个机会,就看你们能不能抓住了。”

    靳拓赶紧道:“没错,如帮主刚才所说,你们都是信得过的弟兄,更是将来渊行帮的栋梁,这件事便没有瞒着你们的必要。”

    柯放道:“先说好,这是件杀人的营生,而且要杀的人地位特殊,现在有谁怕了或是想退出的,可以走了。”

    楚云清一时间竟是没插上话。

    而场间这些年轻人本就是最讲义气的年纪,一被激,谁会怕?

    更别说,加入帮派,早就想好了此生或非良人,杀人的勾当有人早就做过了,谁还能退出?

    一入江湖,便是如此,谁都该有这般觉悟。

    楚云清看着这一张张跃跃欲试的面孔,突然就觉得,一些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自己不是一个教书匠,而面前的这些人,也不是学生士子。

    他有些黯然。

    然后,楚云清寻思着柯放他们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用意,先前的安排也告知了三人,自己便没有继续待在这儿,亲口安排的必要了。

    所以,简单吩咐和勉励一番后,他便先回去了。

    阿力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

    楚云清坐在阑干旁,望向阁楼外的风光,不知不觉,外面已渐渐黄昏。

    冬天的夜来的很快,太渊城中亮起了光,星星点点,那是一家一户。

    他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孤单。

    没有人可以说说心里话,也无人能理解他此时的心境。

    柯放等人虽可称心腹,却终究是手下之别,有些东西难以体会,即便是说出来,也不会得到什么共鸣。

    楚云清想到了晏红染,以前她总能宽慰自己,明明比自己后入帮,人情世故却懂得那么多,好像世事洞明那般,且总会猜到自己所想,领先自己一步。

    他还想到了艾小舟,她会出言不逊,口无遮拦,却神奇地能与自己共情。

    是异性的缘故吗?楚云清不觉得是,起码青翡那丫头就对自己没心没肺的,冷淡的很。

    或许,就是一颗本不属于这里的心,在故人离去后,落寞时体会到了何为孤寂吧。

    他叹了口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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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莽撞人介绍:
江湖之中,人若浮萍。庙堂太高,风雨飘零。一个无依无靠的卧底捕快,在【叮】的一声后,人生出现了转变。他行走在黑与白之间,他是笑看风云的江湖人,更是一个只认道理的莽夫。这是有关江湖道的故事。最后一个莽撞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最后一个莽撞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最后一个莽撞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