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三章 你别欺负老实人
刘季的举措,让手下的小兄弟敬佩不已。毕竟不是人人都敢从谪仙那里坑钱。
能不能做到是一回事,敢不敢做是另一回事。
刘季虽然还没有成功,但是这大胆的行为,已经足以令人叹服了。
与此同时,商君别院蒸汽机分院,正在浩浩荡荡的开往北疆。
蒸汽机,由章门牵头,李水又从商君别院抽调了数百名最有经验的工匠。
之所以不把蒸汽机放在咸阳,是因为李水清楚。当前条件下,咸阳还用不到蒸汽机,煤矿才是最需要蒸汽机的地方。
那地方有煤,附近还有铁,对于蒸汽机的建造和使用,简直是得天独厚。
更重要的是,现在的蒸汽机只是初版而已,必须要在使用过程中发现问题,不断改进。而煤矿就是验证蒸汽机的最好场所。
这种验证,关起门来想是不行的,必须要试。
所以,章门带着工匠和钱财,沿着修好的大道,快马加鞭,回到了北疆。
北疆的工友都在翘首以待。
他们觉得,章门的蒸汽机,绝对能够申请专利。至于申请专利之后有没有钱,他们就不敢保证了。
这些工友琢磨着,至少要有一两千钱的赏钱吧?
当初章门临行前路费不够,大伙可都凑过钱,而且章门也答应大家了,如果得了赏钱,要请吃酒的。
这些工友倒不担心章门拿了钱之后远走高飞。
毕竟在煤矿上做事,挣的钱比较多,为了几千钱的赏钱,放弃了这么好的工作,那也太不明智了。
另外,章门这个人也不错,人品很好,有口皆碑。
因此工友们都算着日子等着,等章门回来了,好大快朵颐,饱餐一顿。
这一日,红日偏西,工友们已经下了矿,正三三两两的向宿舍走。
忽然,他们看见远处卷起来一阵尘烟。除了尘烟之外,还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有人立刻大喊:“敌袭,敌袭。”
在北疆生活的久了,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们都知道,这是大量马匹狂奔才能形成的景象。
莫非还有匈奴人的残部想要叛乱?
工友们放下了工具,拿起了兵刃,立刻从工人变成了战士。
与此同时,附近的军营也调动起来,衣甲鲜明的秦兵浩浩荡荡的开过来。
远处那团烟尘越来越近了,他们的速度也越来越慢了。
工友们渐渐地松了口气:不是敌袭。敌袭的话,应该用尽全力冲锋的。
如果真是敌袭的话,在接近敌人之前降低速度,那是找死。
果然,对方的速度越来越慢,当距离众人不到百步的时候,干脆跳下马来。
有眼尖的人向那边望了望,指着最前面一个人说道:“那不是章门吗?”
很快,有其他的人也把章门认出来了。
章门兴冲冲的跑过来,向秦兵展示了谪仙的手令。
秦兵验看过之后,点了点头,然后退回到军营了。
工友们看着章门,一脸热切的问:“谪仙赏你多少钱?”
章门微微一愣:“谪仙……没有赏我钱啊。”
工友们顿时大失所望。
看来这顿饭是吃不上了,不仅吃不上了,之前给章门凑路费的钱也要不回来了。太亏了。
有人问道:“莫非你的专利不行吗?”
章门说道:“我的专利,谪仙赞叹不已。”
工友们问到:“既然赞叹不已,为何没有赏钱呢?”
章门挠了挠头:“谪仙说,赏钱那一套,太落后了。现在流行什么……合作,什么开发,什么技术入股,什么自负盈亏,我也听不太懂。”
工友们只关心这顿饭能不能吃上,听见章门说的不清不楚,个个抓耳挠腮。
有人指着章门身后的工匠,好奇的问到:“这些朋友是……”
章门热情的介绍:“这些是商君别院最有本领的工匠。谪仙让我同他们一道,在北疆开办一个蒸汽院,专门研究蒸汽机。”
“所需要的钱财,直接向商君别院领取便可。事后赚了钱,七成归谪仙。三成归我。毕竟我提供了一些技术,做了一些研究。”
工友们目瞪口呆:“这……”
他们忽然发现,章门这一趟咸阳之行,得到的不是赏钱,而是比赏钱重要几万倍的东西。
和谪仙合作?拿着谪仙的钱研究?事后分走三成?
在众人眼中,章门已经是这里的大财主了。
有人不好意思的说道:“章门,你的蒸汽机院,需要人手吗?”
章门笑了笑:“人手,定然是需要的。眼下我还有一件事要办,是谪仙特地交代的,非办不可。待这件事办好了,我再来请诸位。”
工友们都连连点头。
谪仙的事,那定然是天大的事,耽搁不得。
向工友们道别之后,章门骑马向附近的一座金矿赶去。
这座金矿是北疆最大的。围绕着金矿,居住着很多工匠,驻扎着很多军队,以及专门为工匠洗衣做饭、提供锅碗瓢盆的小贩。
这里俨然已经有一个镇子的规模了。
项伯,就住在这里。
当章门赶到这里的时候,项伯还没有回来。他又带着徒弟去勘探了。
而且章门很敏锐的感觉到,当自己提起项伯来的时候,这里很多人的表情都不太自然。
后来章门才知道,那些人都曾经嘲讽过项伯。只是没想到,项伯会一飞冲天,真的找到了丁素矿。因此,这些人的处境就变得很尴尬了。
等到日落时分,项伯终于带着徒弟回来了。
他听说章门是从咸阳回来的,敏锐的感觉到,章门应该带来了谪仙的消息。
果然,章门见到项伯之后,就朝他拱了拱手,微笑着说道:“景大人,小人向你道喜了。”
项伯满怀希冀的问道:“谪仙怎么说?”
章门说道:“谪仙奖励你千镒黄金。三年之内,丁素矿的利润,会分给你一成。”
项伯一听这话,顿时大失所望。
千镒黄金,绝对不算少了。在一些稍微贫穷的郡县,甚至可以称得上首富。
再加上丁素矿的分成,这一辈子可以衣食无忧了。
可是……项伯要的不是这些啊。
他忽然回过头来,恼火的盯着后面的吴越、韩枚等人:“你们究竟有没有向谪仙说奖牌的事?”
那些人都一脸无辜的说道:“我们都给谪仙写过信了,那信你是亲眼看到的,岂能有假?”
韩枚叹了口气,说道:“景兄啊,我们这些人,都是得罪过谪仙的。虽然谪仙宽宏大量,不会记恨我们。但是对我们也必定有些不满。”
“你让我们帮你求情,那可是南辕北辙了。或许谪仙原本就要给你奖牌,看了我们的书信之后,立刻改了主意也说不定。”
项伯听了这话,使劲拍了拍额头,心想:对啊,我真是病急乱投医,让他们帮我求情?谪仙必定恼火不已啊。
章门微微一笑,对项伯说道:“景大人,谪仙还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项伯连忙说道:“谪仙说什么?”
章门说道:“谪仙说,你发现了丁素矿,居功至伟,本来这最后一面奖牌,应该给你的。但是谪仙觉得,你的本领不止于此,你会在这里发现更重要的东西。”
“如果因为一个丁素矿就给了你最后一面奖牌,回头那样东西发现了,反而不知道如何奖赏你了。”
“景大人的心思,谪仙心知肚明。他让小人转告大人,即便你只有九枚奖牌,将来若需要他在朝堂上求情,他也绝对不会推辞。”
项伯一听这话,顿时热泪盈眶,朝着咸阳城的方向拜了几拜。
然后他问章门:“谪仙说,我还会在这里发现别的宝物?”
章门点了点头。
项伯问道:“是金?还是其他的肥矿?”
章门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谪仙没有明说,只是说那样东西一旦发现,大秦万千百姓的生活都要改变了。这东西,以前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等景大人找到了那样东西,定然心领神会,知道谪仙说的是什么了。”
项伯陷入了沉思之中。
章门又看了看吴越和韩枚等人,笑眯眯的说道:“谪仙有令,一些犯错被免官的朝臣,自视甚高,傲慢待人,实在可恨。明明已经无职无爵,却依然指点江山,妖言惑众。”
“为了整顿北疆风气,这些人每隔五天,要下矿井一次。体会一下百姓的辛苦,改造一下高人一等的想法。”
韩枚身子一晃,跌倒在地:完了,下矿?有命下去,还有命回来吗?
吴越也满脸苦涩:那些矿工,每次从下面上来的时候,个个如同泥猴子一般。难道自己也要……唉,真是有辱斯文啊。
现在他们个个后悔,早知道的话,就在这里老老实实的教书好了。
本以为这里山高路远,谪仙无论如何也顾及不到,可以尽情的诋毁他几句。现在忽然明白过来,谪仙是真的神通广大啊,恐怕这所有矿工,都是他的眼线。
…………
“呦,共工,别来无恙啊。”门外响起来一阵笑声。
是村长。
村长称呼泥猴为共工,绝对不是什么尊重。而是为了嘲笑。
共工之前给咸阳专利室写信的事情,村长已经知道了,不仅村长知道了,满村人都清楚。
大伙将这件事引以为笑柄。
呵呵,人家谪仙是什么人?人家咸阳城中的权贵又是什么人?那是绝顶聪明的人。人家申请专利,那是天经地义的事,你泥猴又是什么东西?你也配?
乡里乡亲的,大伙自然不会直接出言训斥,最好的办法就是讽刺了。
见了你的面,笑嘻嘻的叫你共工,称你为专利人。借用开玩笑的名头,让你没面子,真是最快乐不过了。
共工正坐在院子里研究那碗水,听见村长的声音之后,顿时皱了皱眉头。
其实他刚开始给自己起名叫共工的时候,他还挺开心的,觉得这个名字与自己相合。
但是村长和村民用一种笑嘻嘻的语气叫了自己之后,他就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羞辱了。
不过,共工这辈子,一心一意全都铺在研究上面,对外界的感知比较迟钝,即便感知到了,也不知道怎么回应,因此他干脆没有说话。
村长凑过来,看了看共工,又看了看他眼前的那碗水,微笑着说道:“怎么?又要申请专利了?你可是我们村的大才子啊。”
共工的妻子走出来,语气不善的说道:“村长,有什么事吗?”
村长干咳了一声:“有事,自然是有事的。”
“如今共工在咸阳城挂了号,也算是出人头地了。乡亲们觉得,应当庆祝一下。就这几天吧,你们办一场酒宴,我们来道贺。”
“对了,隔壁的燧人也要办酒宴,你们两个商量好了,不要撞了日子。”
共工的妻子有些恼火:“凭什么我们要办酒宴?”
村长极为诧异的看着她:“凭什么?整个村子,都是从一个老祖宗传下来的,我们都是亲戚。平日里你们有什么困难,这些亲戚四邻,谁没有帮助过你们?如今你们发了财,得了势,不应该回报一下吗?”
村长冷冷的说道:“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如果你们想要被全村看不起的话,你们可以不办。”
妇人气的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被亲族孤立,在这个时代真的太可怕了。
你缺少什么东西,借不到。你去村口打水,永远有人排在你前面。
你晚上在家睡觉,会有人故意在外面砸门。你的庄稼到了收获的时候,会有人故意搞破坏。
妇人有些无力了,她看着共工,心中有些气苦:“整天琢磨那些没用的做什么?就算真的弄明白了水是怎么回事,又有什么用?”
村长已经走到门口了,忽然又转过身来,笑眯眯的对共工说道:“对了,听说你们买了化肥?看来这次要大丰收了。回头再请全村吃一次吧。”
妇人和共工都咬紧牙关,没有说话。
村长得意的笑了。
捏软柿子,真爽。
这时候,远处有几匹奔马,风驰电掣一般向这边来了。
村长微微一愣:“这马上的人,是来找谁的?看这方向,是来找共工的?不会吧?”
第五百六十四章 叫我共工
村长是个很机灵的人,这机灵劲就表现在他不会放过任何消息。
掌握的消息多了,才能在村子里面抢占先机,村长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他留下来了,悄悄地站在旁边,想要看看这两骑快马是来找谁的。
看马上人的打扮,好像是官府中的人。莫非……共工这家伙犯了事?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就有的瞧了。
如果是大罪过,村长不介意落井下石,让共工被人抓走,然后带领全村分了他的家产。
如果是小罪过,村长也不介意求个情,把共工保下来,然后让共工拿出家产酬谢。
嗯,旱涝保收。这就是村长的发家致富之道了。
村长刚刚想到这里,那两匹快马就停在面前了。
村长心里一阵激动:看来今日果真要发财了。
马上的人跳下来,有些疲惫的问道:“敢问老丈,这里可有一个叫共工的人?”
村长连忙点头:“有,有。这一家便是。里面那男人便是共工。”
马上的人点了点头,说道:“多谢。”然后在村长手里塞了五六个秦半两。
村长拿着钱欢天喜地:这么快就见钱了?
不过他也有点疑惑:怎么这两个人如此客气?这是来抓人的吗?嗯……或许这便是传说中的笑面虎了。无事的时候,一脸笑眯眯的。一旦有事,那就立刻变得凶狠异常了。
村长跟着这两个外乡人进去了。
外乡人问道:“请问,共工可在家吗?”
共工一脸没好气,没有答话。妇人也没有答话。
现在共工这个词,在他们耳中,已经完全沦为了讽刺。这两个陌生人上来就问共工,总觉得他们是在嘲笑人。
村长干咳了一声,狐假虎威的走过去,冲他们喝道:“你们吃了豹子胆了?没看见这两位大人在找你们吗?”
共工抬起头来,这才发现,这两人身上穿的似乎是官衣。
他有点慌,结结巴巴的说道:“是,我是共工。”
那两人还没有说话。村长忽然扭过头来,对那两人说道:“请问这共工犯了什么罪过啊。如果是小错,老翁斗胆帮他求个情。如果是大罪,两位大人不必怜悯他,立刻带走治罪。”
那两人上下打量了村长一会,纳闷的问:“你是何人?”
村长说道:“我是本村村长。”
那两人淡淡的哦了一声:“我们要找的人是共工,村长若有事的话,先去忙吧。”
这话就显然是在赶人了,估计是觉得村长在这里太啰嗦,太碍眼。
村长听了这话,不怒反喜:嗯……这个味道就对了。凶巴巴的,这才像是官府中人嘛。
村长没有走,不过也闭嘴了,乖乖的站在不远处。
这两人向共工拱了拱手:“我们乃是专利室的官吏。老兄的那篇文章,言之成理,已经被评为了丁等。这是一千钱的奖金。”
随后,小吏拿出来了一千钱,交给了共工。
共工慌乱的接过来,激动地眼泪都快流下来了:“我的文章,通过了?”
小吏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又递给了共工一张纸:“这是你的证书。”
共工一会看看证书,一会看看钱。忽然哈哈大笑,向自己妻子得意的摇晃着手中的一千钱,像个孩童一样说道:“看到没有?看到没有?我早就说过,我可以挣来钱,即便是研究一碗水,我也可以挣来钱。”
那妇人也开心的笑了。
村长在旁边有些失望:原来,不是犯罪了啊。
不过,村长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情绪:不是犯罪也无妨。他走狗屎运,得了这一千钱,正好被我撞见。
如此一来,他请大伙吃宴席,就更加顺理成章了。
嗯……一千钱,应当吃什么好呢?
在这一瞬间,村长连菜式都安排好了。这一千钱,绝对不给共工剩下一文。
眼看着共工和妇人还在那笑。
村长干咳了一声,说道:“你们两个不懂事的蠢人,这两位大人远道而来,你们连碗水都不给吗?”
妇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去端了一碗水出来。
两个小吏咕嘟咕嘟的把水喝了。
他们是真的累坏了,也渴坏了。
小吏喝了水之后,感慨的对共工说道:“老兄,你也太难找了。虽然文章写得很精彩,但是用的名字却是假的。我们根据驿站的线索,一站一站的找下来,不知道问了多少人,这嗓子都要干了。”
公共一脸不好意思,然后从一千钱上取下来了约莫一百枚,要塞到小吏手中。
小吏连忙摇头,笑着说道:“老兄切莫如此。我们专利室,虽然是受内史府管辖,但是与谪仙接触最多。这与仙人接触多了,越发觉得,钱财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我们每每看到一些发明创造,都不由得欢欣鼓舞,觉得这东西比金钱更令人兴奋。”
小吏又笑了笑:“当然了,我们也不缺钱。有些发明,我们十分看好,因此倾家荡产投资了一些,现在已经赚了不少了。哈哈。”
两个小吏很和蔼,跟共工拉家常一样说了几句。
然后又问:“这里可有一个人叫燧人?我看驿站中给的信息,他应该住在这附近。”
共工连忙说道:“有,有,燧人就在这附近。”
两个小吏拱了拱手,急匆匆的向燧人家中去了。
村长有点疑惑:“难道,燧人这家伙的文章也卖出价钱来了?”
他上下打量了共工一会,然后干咳了一声,说道:“恭喜你啊,我看着宴席,就定在明日吧。”
共工刚刚得了一千钱,哪里肯拿出去?他低声说:“这宴席,我不想请。”
村长呵呵笑了一声:“你若不想请,我自然不敢强求。不过……你好自为之。”
共工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村长的威胁,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要还在这里生活,就只能屈服于村长。
村长走了,共工长叹了一口气:“这些人,真是如同豺狼一般啊。”
妇人也叹了口气,默默的去生火做饭,全然没有了得到一笔横财的开心。
共工忽然说道:“不如,我们逃了吧。远走高飞。”
妇人吓了一跳:“逃往何处?”
共工说道:“自从谪仙入朝以来,验传的管制越来越宽松了。更何况,我是在专利室发表过文章的,有这证书在手,我去咸阳城,应当不会有人阻拦。”
妇人有些担忧:“我们要去咸阳吗?”
共工嗯了一声:“我听人说,咸阳城中,遍地都是机会。我若到了咸阳,脑子中的一些想法,也有机会实现了。”
妇人有些不情愿:“可是千里迢迢,抛家舍业,到了那里,我们如何过活?我们田里的庄稼怎么办?到了咸阳城,我们连地都没有了。只带着这一千钱,坐吃山空么?”
共工叹了口气:“留在这里,就可以保住田中的庄稼了吗?”
妇人沉默了一会,低声说:“如果我们报官呢?”
她说完这话之后,又苦笑了一声,然后摇了摇头:“罢了,我也知道,这根本没有用。”
报官,以什么罪名报官呢?报了官之后,又能怎么样呢?那些村民躲在暗处,时不时骚扰一番。报官又有什么用?
妇人在灶膛中狠狠的加了一把火:“好,那我们就走。今晚将房屋烧了,然后离开,绝对不留给村长。”
共工有些舍不得:“这房子,乃是我祖上传下来的,怕是有一百年了吧。”
妇人看着木头、泥土、稻草搭建成的低矮房屋,叹了口气:“听人说,咸阳城中的房屋都是砖瓦做成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共工说道:“想必是真的。我倒觉得,这房屋不必烧。到了咸阳城中,我们抓住机会,用不了几年,便可以出人头地,到那时候,衣锦还乡,村长必定要把房屋还给我们。”
妇人嗯了一声。
这天晚上,他们饱餐了一顿,然后将剩下的粮食打包好了,都背在身上。
两人乘着夜色,步行离开了家。
结果他们刚刚走到村口,就看到不远处有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共工和妇人立刻就不敢动了。
远处的那两道人影,似乎也发现了共工,同样藏了起来。
过了一会,远处的人低声说:“那边的人,身形有些熟悉,可是共工兄吗?”
共工一听这声音,顿时有些开心:“那边可是燧人兄?”
随后,两家人相遇了,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共工和燧人的关系,说不上特别好。但是毕竟同是天涯沦落人啊。相同的悲惨经历,让他们的关系亲近了很多。
不用多说,两个人都知道对方要去干什么,无非是逃跑罢了。
共工说道:“咸阳城?”
燧人说道:“结伴而往?”
共工点了点头,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四个人加快脚步,急匆匆的向咸阳城的方向走去。
结果他们走了没多久,就被人拦下来了。
村长带人,正堵在路口。
村长叹了口气:“你们两个可以啊。竟然生了逃跑的心思。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觉得我们这些乡亲,面目可憎?你们这是打我们的脸啊。”
燧人说:“请村长让路。”
村长笑呵呵的说道:“让路?你们如此羞辱我们,就想这样一走了之吗?”
共工憋着一口气问道:“那你想要怎么样?”
村长说道:“把你们刚刚得到的赏钱留下,另外,将家中的房屋、田地,写一张契约,就说愿意赠送给我们。”
燧人和共工都坚定地摇了摇头。
没有了那一千钱,别说在咸阳城出人头地了,恐怕会饿死在半路上吧?
村长冷笑了一声:“给我搜。”
身后的几个小伙子走过来,就要从燧人和共工身上抢钱。
这时候,远处忽然一阵亮光。有一队人举着火把来了。
火光映照下,分明是一群官兵。
燧人立刻高声喊道:“有盗贼抢劫,有盗贼抢劫。”
那队官兵显然听到了声音,快步向这边跑过来。
村长冷笑了一声,等官兵走近了之后,立刻胸有成竹的说道:“这两个歹人,私通反贼,被我们盘问了一番之后,做贼心虚,想要趁夜逃走。”
村长周围的村民全都众口一词,证实燧人和共工私通反贼。
燧人慌了,共工也慌了。
这时候,高头大马上,有一人缓缓问道:“你们两个叫什么?”
共工和燧人战战兢兢地说了自己的名字。
没想到马上的人立刻跳了下来,拉着他们的手说道:“哈哈,你们果然在这里啊,白天专利室的人说,我沛县出了两个人才,我还以为是在框我。”
村长有点纳闷的看着这人,忽然间,他发现这人有点面熟。
等他仔细看了一会之后,忽然吓了一跳:这……这不是沛县令吗?
沛县令连连点头:“人才,人才啊。”
共工和燧人都懵了。
沛县令微笑着说道:“你们想必还不知道吧?专利室的人走了不久,就又有消息传来了,说你们两个的文章,已经得到了证实,确实是对的。”
“在谪仙的亲自过问下,你们的文章从丁等,调到了甲等。”
沛县令从怀中摸出来两块金子,一人一块,塞给了这两个人。
他微笑着说道:“这黄金,是本官私人奖赏给你们的。专利室的奖励,或许还要过几天才能到。”
“不久前,谪仙组建了蒸汽机院。这里面就用到了二位的理论。谪仙说了,若你们想要去咸阳城的话,沿途的州郡,要妥善保护。”
沛县令感慨的说道:“本官也知道,这小小的沛县,恐怕难以让二位施展才华了。只求你们将来在咸阳城飞黄腾达之后,不要忘了咱们沛县啊。若能照拂一二,本官感激不尽。”
县令说了一会,忽然回过神来,问道:“方才有人说,你们私通反贼?这是怎么回事啊。”
村长忽然两腿一软,扑通一声,坐在地上。他勉强笑了笑,面色苍白的说道:“那都是……都是说笑而已。”
忽然,他一把抓住共工的大腿:“泥猴啊,我们全村,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拿出钱财来,为你办一场庆功宴如何?”
共工把腿收回来,冷冷的说道:“村长,叫我共工。”
第五百六十五章 造反实习生
小村庄中,张灯结彩。这里正在举办一场宴饮。
宴饮中的人都是当地村民。
但是这些村民个个愁眉苦脸,因为宴饮的钱,是他们拿出来的。
在宴饮当中,唯独共工和燧人乐呵呵的,毕竟以前都是被别人坑钱,现在要坑别人的钱了,这种大仇得报的感觉,不容易来啊。
酒到正酣的时候,燧人凑到了共工身边,真诚的说道:“老兄,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共工微微一笑:“你呢?”
燧人说道:“你我二人,得到了谪仙的赏识,得到了专利室亲自关照。县令有对你我赞赏有加。如果留下来,大约可以在这里安稳的过一生了。”
“然而,我却并不喜欢这里啊。我宁愿去咸阳城中,做一个碌碌无为的小人物,也不想再生活在污泥中了。”
燧人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那些村民说的。显然,他将这些村民当做了污泥。
共工点头说道:“是啊。我们这一生,或许可以安稳的活下去,可是我们的子孙呢?让他们欺压良善,还是被良善欺压?此非我所愿也。”
燧人微微一笑,好像对共工的回答并不意外。
他说道:“既然如此,我们结伴前往咸阳城?”
共工点了点头。
随后,两个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直接站起身来,向咸阳城的方向去了。
他们没有向村民道别,这些无情无义的村民,不值得他们道别。
他们也没有等到天亮再走。这个地方一直在欺负他们,他们不想等到天亮了。
共工的妻子问:“我们不用回家锁上门吗?”
共工微微一笑:“放心吧,那些人不敢偷我们的东西。即便我们十年后再回来,他们也没有胆量进我们的家门。”
共工和燧人走了。村民们坐在酒席间,面面相觑。
花了这么多钱,买了这么多酒肉。现在他们走了?
那剩下的酒肉怎么办?
放着,会放坏,只能拼命地吃了。
每吃一口,他们都在心疼,这都是自己花钱买来的啊。今天吃了酒肉,下半年恐怕都要饿肚子了。
他们第一次发现,原来酒肉如此难以下咽。
…………
咸阳城中,李水哈欠连天。
他正在接待王绾。
王绾趁着夜色,鬼鬼祟祟的到了商君别院。
互相行礼之后,王绾就开始说屁话,东拉西扯,半天不进正题。
李水痛苦的想:熬夜伤身体啊。
终于,他安耐不住了,问王绾:“丞相到底有什么大事?不妨直言。”
王绾似乎就在等着李水这句话似的,听到李水问起来之后,他顿时松了口气,引入正题:“你也知道,老夫为官清廉,从来没有贪污的举动。”
“却不曾想,前几日府中出现了一些亏空,入不敷出,听闻谪仙乐善好施,因此来借一些钱。”
李水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计奴,去把计奴叫来。”
很快,计奴到了。
李水揉了揉眼睛,含糊不清的说道:“我先睡了,你们两个聊。”
随后,李水走了。
王绾气的七窍生烟: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老夫乃当朝丞相,乃是你府上贵客,你竟然将我晾在这里,自己去睡觉了?
王绾看了看计奴,心里更生气了:居然让一个仆役接待我?真是太过无礼了。
王绾心里面气的要命,但是表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计奴微微一笑,却没有多么卑微惶恐,而是不卑不亢的说道:“丞相大人请。”
随后,他打开了一个小包。
这个包是用牛皮做成的,黑色,显得很稳重。
小包打开,计奴从里面拿出来了一摞纸。
王绾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
计奴说道:“这是借据。”
王绾:“……”
这借据几乎可以装订成一本书了,槐谷子这家伙,怕是有病吧?
王绾在心中暗暗吐槽。
计奴说道:“请问丞相大人,要借多少钱?”
王绾问道:“商君别院,可以出借多少呢?”
计奴微微一笑:“日前谪仙专门开设了金融院,小人不才,为金融院院长。金融院中的资金,以商君别院为依托,极为雄厚。因此……丞相只管借钱便是。”
王绾想了想,说道:“那么我借……我借五万万钱。”
这是从李斯那里学来的经验。
反正是不打算还的钱,狮子大张口呗。
计奴面不改色,好像五万万千,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王绾忽然想到:也对啊。商君别院单是金矿就有好几座,有哪里会被几万万钱吓到呢?
这时候,王绾忽然有点嫉妒李水了。
虽然说,君子安贫乐道,重德行不重财富,然而……看见一个这么财大气粗的人,心里还是有点不平衡啊。
计奴很快填好了一张表格,递给了王绾:“请丞相过目,看看有没有错。”
王绾看了看,这表格写的很详细,从自己的姓名、住址、官职、俸禄,都列的很详细。
王绾有些不快,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计奴干笑了一声,说道:“既然要借钱给丞相,自然要打听清楚了,否则的话,万一丞相无力偿还,那小人不就亏了吗?”
王绾纳闷的问道:“怎么?你觉得我有能力偿还五万万千?”
计奴说道:“丞相的身份,便是无价之宝,怎么会没有能力偿还呢?”
王绾点了点头,心想:呵呵,这次你可想错了,我就是有能力偿还,也不会还的。
计奴又说道:“五万万千,是要计利息的,这个利息是……”
计奴说了很多数字,王绾根本没有认真听。
反正没打算还,听这些干什么?
他只是吩咐了计奴一句,明日将钱送到丞相府,然后就离开了。
王绾走了之后,计奴满意的把借据收起来了,提着那个黑色的皮包,慢悠悠的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走到半路上的时候,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地上来回转圈。
计奴好奇的问道:“那边可是张先生?”
张良立刻应了一声,向计奴打了个招呼。
计奴好奇的问道:“张先生可是有事?”
张良叹了口气,说道:“在下有一件事,始终想不明白,因此夜不能寐,在这里徘徊不去。”
计奴微笑着说道:“先生不妨和我说说。”
张良却说不出来了。
他发愁的事,是回答谪仙的问话:为什么造反。
这种事哪能随便跟人说?
他想了想,隐晦的说道:“在下近来在思索一件事。在下在思索,商汤为何可以灭夏桀。武王为何可以伐纣。”
计奴忽然笑了:“这还不简单?”
张良大奇:“你知道?”
计奴说道:“这其中的原因,不是人人都知道吗?桀纣暴虐,民不聊生。汤文武替天行道,为百姓请命,因此一战成功。”
张良顿时豁然开朗:“对啊!”
之前回答谪仙的问题的时候,张良说过要为韩国复仇,说过要建功立业,扬名于后世。唯独没说过,要为天下苍生谋福祉。
今日经过计奴的提醒,张良才忽然反应过来,想要造反,必须要顺应民心啊。得民心者,得天下。
他真诚的向计奴行了一礼,感慨的说道:“不愧是谪仙身边的人,真是才智高绝啊。”
计奴有点无语,心想:这种道理,不是孩童都明白吗?这个张先生,看起来一副很聪明的样子,没想到……
计奴摇了摇头走了。
其实他冤枉张良了,张良只是思索的太深,一时间进了死胡同而已。
张良站在月色下,越想越是激动。如果以伐无道、诛暴秦为口号,或许造反真的能够成功。
之前自己散尽家财,寻求刺客,那其实是大错而特错了。
杀了秦王又怎么样?秦人可以再立新君,治标不治本。
张良心中激动,想要和李水分享自己思考的成果。不过转念一想,现在实在不早了,还是算了,于是他怀着激动地心情回到了住处,在床上躺了一夜,根本没有睡着。
翌日,一大早,张良来到商君别院,求见谪仙。
不过听说谪仙还没有起床,于是他一直在院子里等到了日上三竿。
中午时分,李水终于出来了。
他看到张良之后,微微一愣,然后不好意思的说道:“昨夜梦到与仙友畅谈。故地重游,别有一番滋味啊,因此流连忘返,耽搁了时间。”
张良顿时极为崇敬的看着李水。
李水微笑着问道:“你有事?”
张良恭恭敬敬的说道:“昔日谪仙的问题,今日良心中已有了答案。特来禀告谪仙。”
李水有点纳闷,心想:我问他问题了?我何时问他问题了?我问他什么问题了?
李水不动声色,高深莫测的点了点头:“嗯,说来听听。”
张良说道:“造反的缘由,张良已经想好了。乃是为万民请命,君王无道,可伐之,救万民于水火。”
李水恍然大悟,心想:原来是这个问题啊。
他冲张良微微一笑,说道:“不错,你果然是天资聪颖,一点就透啊。”
张良微微一愣,心想:一点就透?这是什么意思?
等等,昨天晚上点我的,不是计奴吗?当时并没有旁人,而且谪仙也已经睡了。难道说……
是了,谪仙千变万化,也许他见我苦苦思索,求而不得,因此怜悯我,化形为计奴,给我指点迷津。
如此一来,谪仙解开了我多日的困惑,又顾全了我的颜面。
谪仙真的是……对我太好了。
张良越想越是激动,忽然拜倒在地,痛哭流涕的说道:“良,感激不尽。”
李水:“……”
这家伙什么毛病?怎么动不动就激动起来了?不会精神有问题吧?
李水一脸嫌弃的把张良搀扶起来了:“不要如此激动,快收敛一下心神,免得急火攻心啊。”
张良连忙应声:“是,张良现在还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与谪仙相比,境界真是差得远了。”
李水哦了一声,也没有说别的。
张良忐忑不安的问道:“谪仙,如今我已经找到了造反的理由,那我们应当何时动手?”
李水微微一笑,说道:“你只是找到了理由而已。那我问你,造反之后,应当如何治理天下?你会吗?”
“百姓应当收取多少赋税,既能保证朝廷运转,又不会让百姓困顿。朝臣应该如何驾驭,可以让他们感激君王恩遇,却又不会恃宠生娇?如果天下大旱,你如何救济灾民?如果洪水泛滥,你如何应对?如果有敌国外患,你如何发兵?”
张良愣了一下,张口就要说。
这些问题,其实难不倒他。
张良家族,累世为韩相,从小耳濡目染,学到了很多。
然而,李水并没有给他学习的机会。而是淡淡的说道:“我知道你可以侃侃而谈,说的头头是道,但是那都是纸上谈兵而已。没有经过验证,谁知道是不是能够奏效?”
张良微微一愣,然后十分惭愧的说道:“谪仙教训的是。”
李水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造反之后,若不能给百姓一个太平天下,那怎么对得起那血流成河,白骨累累?”
“所以,一定要慎之又慎。否则的话,你是辜负了天下人啊。将来青史留名,留下的却是骂名。”
张良听得冷汗遍体,十分后怕的说道:“微谪仙,良险些误人误己。”
李水微微一笑,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样吧,你就在本仙这里历练一番,从小事做起,循序渐进。什么时候历练成了,本仙再放你出去一搏。”
张良极为感激的答应了。
李水说道:“几日之后,本仙要举办一个颁奖仪式。这是谪仙奖第一届颁奖,一定要做的完美无缺。这个重任,就交到你身上吧,看看你能不能做好。你若能做好,本仙再委派其他重任给你。”
张良使劲点了点头,一脸坚定的说道:“谪仙放心,张良定然不会让谪仙失望。”
李水满意的点了点头,伸了个懒腰去吃饭了。
好了,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张良来操办颁奖仪式,这下可以彻底放心了。
李水心里美滋滋。
第五百六十六章 陪跑的淳于越
花红柳绿,春意盎然。咸阳城中,处处张灯结彩,仿佛要过节一般。
人人都知道,明日便是谪仙奖颁奖的时候了。
这是第一届谪仙奖,但是关于它的内容,已经传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主要还是因为伏尧的报纸。
自从上次卖化肥制作了几张报纸,发现效果不错之后,伏尧就上了瘾,专门安排了几个人,专门编辑一些百姓喜闻乐见的内容。隔两三天就出上一份报纸。
关中百姓如今富裕起来了,一两文钱对他们来说并不算什么。买一份报纸,了解一下天下大事,挺好的。
得益于报纸的宣传,人人都知道,明日谪仙奖要选定文学、数学、地理、化学、医学、物理,六门大奖。
获奖的六个人,会平分一万镒黄金。
一万镒黄金,那是什么概念?
咸阳城亚富淳于越,有这么多黄金吗?
换而言之,如果你得到了谪仙奖,没准一跃就成为大富豪了。
谁说瞎琢磨没有用?简直太有用了。
以往百姓们崇拜力大无脑的,能把农田耕好就行。现在他们忽然发现,原来思考这么重要啊,长一个好用的脑袋瓜,琢磨出点东西来,原来可以迅速发家致富。
于是在短短时间内,大秦形成了一股尊重知识的风气。
李水感慨不已:“鼓吹什么尊重科技,鼓吹什么尊重知识,都是虚的,重要的还是要有利可图啊。”
百姓们对于谪仙奖,是抱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态。猜测一下谁会获奖,畅想一下自己得了那些黄金过什么日子。
但是有些人,对于谪仙奖就有点不淡定了。
最典型的就是淳于越。
因为伏尧公子刚刚带着两个匠户来了,向他询问了一番《尧舜之乡》的写作心得。
并且伏尧透露,尧舜之乡,已经放到了评委会的案头,有可能获奖。
一想到这个,淳于越心中就一阵激动。
他不爱钱,真的,一点都不爱钱。
他真正爱惜的是名声。
谪仙奖,已经炒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了。如果自己的尧舜之乡获得了文学奖,那不是会名扬天下吗?
淳于越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的说道:“也不对,也不对。老夫并不爱名。嗯,老夫一点都不爱名。老夫盼望着获奖,是希望天下人能认可尧舜之乡。”
“天下人认可了尧舜之乡,也就等于认可了儒学治国。老夫是为了一个彬彬有礼的盛世在努力啊。”
淳于越深吸了一口气,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面,开始写获奖感言了。
他已经听人说过了,凡是获奖的人,都要写一份获奖感言。
淳于越觉得,自己获奖,大概是板上钉钉都事了吧?
因为按照李水给出的规则,谪仙奖的各项奖项,只能颁给活着的人,不幸去世的,就不追授了。
活着的人当中,有谁写过书吗?
李斯确实写过几篇文章,但是能与自己的尧舜之乡相提并论吗?显然不能。
至于未央公主和伏尧公子的书……淳于越根本没有放在眼中。那也叫书?
所以,淳于越分析了一番之后,觉得这个奖自己是拿定了,因此,这个获奖感言还是提前写好的比较好。
在写之前,淳于越先给这篇感言定了个基调:不能显得太热切,那样有谄媚槐谷子之嫌。应当平淡一些,不屑一顾一些。要表现出来,自己不贪财,不好名,只是为了天下苍生,所以才写了那本书。
定好了基调之后,淳于越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笔走龙蛇,在纸上挥洒起来了。
…………
“大人,大人,小人想到了一条可以回本的计策。”周贵谄媚的向王绾说道。
王绾看见这个周贵,就气不打一处来。
奖牌还没有卖完呢,这家伙竟然敢在自己面前露面?
不过,最近王绾从商君别院借来了不少钱,不仅把欠款还清了,而且家中富裕了不少,心情也好了一点。因此没有向周贵发火。
王绾看着周贵,淡淡的说道:“你又有什么主意啊?”
周贵说道:“小人今日在街上卖奖牌的时候听人说,有人开了盘口,赌文学奖得住是谁。有人猜测是淳于越博士,有人猜测是未央公主,还有人猜测是北冥有鱼。”
“咱们不如重重的押上一笔,若是能赢了,昔日奖牌的亏空,就可以全部赢回来了。”
王绾听到这里,心中一动。
虽然说现在富裕了,不缺钱了,但是府中的这些钱,毕竟是借来的,用着不太踏实。
虽然说这些钱根本就没有打算还,但是王绾毕竟不是李水,脸皮还没有厚到那种程度,总是有些心中不安。
如果重重的押上一笔,能够赢了的话,也许就可以将商君别院的钱还上了,自此以后,自己可以踏踏实实的享受荣华富贵了。
想到这里,王绾来了一点兴趣。
他问周贵:“你觉得,我们应当买何人赢啊?”
周贵说道:“自然是买未央公主赢了。”
王绾好奇的问道:“这是为何?”
周贵说道:“咸阳城中,人人都知道,伏尧乃是谪仙的徒弟,而公主又是伏尧的姐姐。如此一来,公主定然与谪仙交好。谪仙要颁奖,不给公主给谁?”
王绾微微一笑,说道:“朝中的事,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谪仙与伏尧,确实关系亲密,但是未必会因为这份亲密,便将文学奖给了未央公主。”
“更何况,谪仙早已言明,所有奖项的评定,他并不参与,免得不公平……”
周贵说道:“然而,那些评定谪仙奖的人,当真不会考虑谪仙的好恶吗?”
王绾想了想,说道:“不然,依老夫看,这次文学奖,还是以淳于越的赢面最大。未央公主和北北冥有鱼,都差的有点远了。”
“谪仙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弄虚作假吗?评奖的人敢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吗?因此老夫以为,获奖者必是淳于越。”
周贵想了想,也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然后问道:“那么大人要押注多少钱?”
王绾想了想,说道:“便押注一万万钱吧。”
周贵听到这个数字,差点晕过去。
一万万钱?丞相真的是……好有钱啊。
如果换个别的时候,王绾是绝对不会押注这么多钱的。
但是这一次,一者淳于越必胜无疑,稳赚不赔的买卖,为什么不参与一下?
二者,反正这些钱都是槐谷子的,就算亏进去了,一点都不心疼。
于是,周贵领了钱之后,就要去下注。
王绾又叫住他,说道:“下注的时候,不要提本官的名字,免得惹人非议。”
周贵应了一声,带着钱去下注了。
下注的时候,他留了“君子固穷”四个字,作为化名。
很快,君子固穷压注一万万钱的消息,迅速的传播开来了。
所有人都在猜测这个神秘人是谁。
有的人说,一定是关东豪强,也只有那些人傻钱多的关东豪强,可以拿出这么多钱来,押注淳于越。
也有人怀疑,这个人可能就是淳于越本人。为了给自己造势,给评议组施加压力。
正在写获奖感言的淳于越听到第二个消息差点气疯过去:流年不利啊,怎么现在什么屎盆子都往老夫头上扣?
无论如何,在争论了几天几夜之后,文学奖总算确定下来了,只是还没有公布而已。
第二天正午,不少人聚集在了谪仙楼。
按照李水的规定,谪仙奖要在这里公布。
正午已经到了。
评议组从谪仙楼里面走了出来。他们手中捧着一张纸。
他们在墙上刷了浆糊,然后将纸贴了上去。
百姓们立刻涌了上去。
最近不少人都在读书看报,颇识得几个字了。
很快,他们发现今年谪仙文学奖的得住是两位:未央公主和北冥有鱼。
人群中顿时就炸开锅了。
“居然是两位?没想到可以是两位啊。那我们有的人押未央公主,有的人押伏北冥有鱼,是不是都可以拿到钱了?”
“不对啊,为什么不是淳于博士?我是跟着君子固穷押的淳于博士啊,这不是亏大了吗?”
“这里面不会有内幕吧?”
“应当不会吧,据说评议组与谪仙绝无关系。”
总之,谪仙文学奖的出炉,掀起了轩然大波。
唯独淳于越还什么都不知道,他正在家中对获奖感言进行最后的润色。
家中的下人见淳于越将自己关在房中闭门不出,也不敢去打扰。
…………
谪仙楼外面,输了钱的人已经将评议组堵在里面了,让他们给个说法,为什么淳于博士没有获奖。
最后评议组无奈,只能站出来向众人解释。
评议组认为:谪仙文学奖,重在文学二字。
何为文学?首要的是一个“文”字。文辞要优美,文字要引人入胜。
其次是一个道字,文以载道。除了文辞优美,引人入胜之外,内容要言之成理,发人深省。
未央公主的文字,便十分优美,而且故事十分曲着动人。不论西游记还是三国演义,都想象奇特,叙事宏大,令人敬佩不已。
而北冥有鱼的那本北游记,虽然只有寥寥数语,但是内容激动人心,不少人看得热血沸腾。论讲故事,北冥有鱼胜出众人多矣。
而淳于越,他的那本尧舜之乡,更多地还是在讲道理,而这些道理,都是古圣先贤已经讲过了的,了无新意。那书中虽然也有一些用来作比喻的故事,但是故事太短,也不够精彩。总之,淳于博士的书是有些枯燥了。
除此之外,之所以将文学奖颁给未央公主和北冥有鱼,更重要的是,他们开创了两种新的文学形式。
天下人是看了他们二位的书才发现,原来书还可以这样写。
原来故事可以这样讲,可以这样娓娓道来,将道理蕴含在人物中,而不是单纯的说教。
原来可以将插图与文字结合起来,通过寥寥数语,讲述一个故事。
这两位开创的新的文学形式,已经出现了一批模仿者。
他们对文学的功劳,不亚于盘古开天辟地,与女娲抟土造人。
因此,他们获得文学奖,当之无愧。
评议组解释完了之后,在场的人都不说话了。
因为人家说的确实有道理。
淳于越的书,好像真的有点跟不上时代了。
就算有些儒生买回去,认真研读了,并且击节赞赏了。但是回头放下了,还是想翻开三国演义看两页。
这就是差距啊。
人群渐渐散去了。
赢了钱的兴高采烈,输了钱的垂头丧气。
到下午的时候,淳于越终于把自己的稿子润色完成了。
他看了看天,知道结果已经出来了,于是他命人备车,出了家门。
走到半路上的时候,淳于越忽然想到:我这样亲自去谪仙楼跟前看结果,是不是显得太急躁了一些?会不会惹来非议,说我迫不及待的想领这个谪仙奖?
不可,不可,这样太丢人了。我应当派一个仆役,悄悄地去看一眼就好了。
淳于越想到这里,正要吩咐车夫去看看。忽然听到街上有小孩说道:“卖报纸了,卖报纸了。一文钱一张,一文钱一张。最新消息,谪仙文学奖结果已经出来了。”
淳于越心中一动,对那小孩说道:“给我一张。”
小孩立刻给了淳于越一张报纸。
淳于越惬意的坐在马车里面,把报纸摊开了。
大标题写的清清楚楚:恭贺未央公主与北冥有鱼共同获得谪仙文学奖。
淳于越差点怀疑自己看错了:这……这怎么可能?
一直以来,角逐文学奖的,好像也就是未央公主、北冥有鱼、淳于越。
现在可好,那两位一块获奖了,单单剩下淳于越落选。
丢人啊,太丢人了。简直是奇耻大辱。
淳于越心中郁闷至极。
紧接着他又想到:这里面不也会有黑幕吧?
他是知道的,未央公主和谪仙走的很近,北冥有鱼干脆是谪仙的徒弟。这会不会……
结果淳于越向下面一翻,看到了评议组对三个人的评价。
他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我特么……
淳于越居然骂出来一句粗口。
丢人啊,真的丢人到家了。
他哆嗦着把怀中的获奖感言拿出来,撕了个粉碎。
“回府,回府。”淳于越大叫着喊道。
淳于越不知道,其实在另一条街上,也有一个人坐在马车中,同样看着报纸,双目赤红,一脸难以置信。
那是刚刚输了一万万钱的王绾。
第五百六十七章 君子固穷
一万万钱,一天时间,全都没了。
黑,太黑了,简直是在抢钱啊。
王绾坐在马车中,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现在唯一值得安慰的消息就是,这些钱都是槐谷子的。反正借了也没打算还,亏了就亏了吧。
这样想了之后,王绾心里面舒服多了。
但是转念一想,这一万万钱,留下来买田置地不好吗?这样白白打水漂,真是太浪费了。
王绾叹了口气,对车夫说道:“走吧,回府。”
马车的速度并不快,而王绾乘的这辆车,也没有丞相府的标志。他不希望别人知道,堂堂丞相,竟然兴冲冲的来谪仙楼打探消息。
那样太丢人了,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因此,今天王绾乘坐的,是一辆普通的马车,大街上经常见到,百姓们也习以为常。
正因为百姓们习以为常,因此有一些百姓并没有刻意回避,而是在马车周围肆意谈论着。
他们的声音不小,王绾听得清清楚楚。
其中一个百姓说道:“你们说,这君子固穷,到底是谁?”
另一人说道:“不是有消息说,此人是淳于越吗?”
又有人说道:“不然,淳于府中的管家,淳于甲,刚刚辟谣,说此事与淳于博士绝对无关。”
其他的百姓呵呵冷笑:“也未必无关,若当真是淳于博士,他们也不会承认的。”
然后有人说道:“无论是不是淳于博士,这个君子固穷,都是一个蠢人啊。”
其他的百姓纷纷附和:“是啊,若非此人,我们怎么能赚钱?这次可真是发财了。”
过了一会,马车外面又有另一拨人。他们也在谈论君子固穷。
又过了一会,是第三波人……
王绾听得越来越纳闷:君子固穷?那是什么东西?听这些百姓的意思,有个人叫君子固穷?他究竟做什么了?为何似乎有不少百姓在嘲讽他?
王绾问车夫:“你可知道,这个君子固穷,是怎么回事?”
车夫恭恭敬敬的回答说:“小人一直在外面做工,因此听到了一些传闻。”
“据说在谪仙文学奖开奖之前,有人开了盘口,邀请大家押注。大多数人都押了未央公主,或者是北冥有鱼。”
“毕竟他们两人的书广为流传,上到王公贵族,下到黎民百姓,无人不读。大家都喜欢的很。”
“但是有个人化名为君子固穷。此人分外的看好淳于博士。他看好淳于博士倒也罢了,竟然去押注,押注倒也罢了,竟然一下押了一万万钱。”
王绾听到这里,一颗心就沉下去了。
车夫浑然不觉,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这一万万钱,顿时就轰动了整个咸阳城。”
“几个时辰之后,文学奖的结果出来。这个君子固穷,也就变成了笑柄。”
“因为他这一万万钱赔进去了,让押未央公主或者押北冥有鱼的人,大赚了一笔。因此大伙在嘲风之余,还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做活财神。”
“如今不少人都在猜测此人的身份。还有人说,怪不得此人叫做君子固穷,这等眼光,怎么可能不穷。”
王绾听得恼怒不已,用手死死地抓着报纸,已经快要将那张纸捏成碎片了。
偏偏这时候,外面又有一伙人,正在讨论君子固穷。
只听见一个百姓说:“我们已经得到消息了。君子固穷,就是卖指北针的周贵。他押一万万钱的时候,有几个人看到了,把他认出来了。”
另外有几个人说道:“周贵哪来的那许多钱财?你这消息,恐怕不实。”
之前那百姓说道:“怎么不实?周贵确实是倾家荡产了,但是你们不要忘了,一直有传言说,他背后有人在支持着。甚至有人说,他正在售卖的那些奖牌,不是他的,而是一位大人物的。”
其他的百姓顿时恍然大悟:“如此说来,这一次周贵直接押了一万万钱,也是替那位大人物押的?”
之前的百姓说道:“定然是如此了。”
忽然有人说道:“若能知道周贵背后的人是谁,那便好了。”
其他人问道:“那又有何用?”
此人说道:“你们没有听说吗?伏尧公子办的那一份报纸,广泛征求新奇有趣,百姓关注的消息。只要能够查证是准确的消息,都会给赏钱。”
“如果我们知道了周贵背后的人是谁,将这消息卖给报纸。那不是就能赚到钱了吗?”
其他的人都连连点头。
忽然有一人说道:“周贵既然是替那位大人物做事的,定然会时不时去拜见那位大人物,我们只要悄悄地盯紧了他,不分昼夜,都观察他的行踪。不出三五日,不就知道那位大人物是谁了吗?”
其他的百姓都拍手称快,连连点头:“此计大妙。”
王绾听得心中一阵后怕:这些穷黔首,倒是聪明得很呐。
他低声吩咐车夫:“立刻回府,速度要快。”
车夫应了一声,狠狠地甩了一鞭子,这马车立刻在大街上飞驰起来。
王绾回到府中第一件事,就是派了一名仆役,秘密的见到了周贵,警告他最近不要来丞相府。
周贵愉快的答应了。
他刚刚帮着王绾亏了一万万钱,正愁的要死要活呢。听说王绾不见自己,那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当天晚上,周贵在一个破草棚子里面栖身。
睡到后半夜的时候,周贵忽然觉得心里有点不自在。
他从睡梦中惊醒,发现草棚里面多了一个人。
这人就蹲在他旁边,目光炯炯的盯着他。
周贵有点害怕,低声说道:“你是什么人?咸阳城乃天子脚下,你可不要乱来啊。”
忽然,这人咧嘴笑了:“周掌柜不要害怕,我是安分守己的好人,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周贵稍微定了定神,低声说道:“那你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这人拿出来了几十个半两钱,在周贵眼前晃了晃,低声说道:“只要周兄告诉我,你背后的大人物是谁,这钱便是你的了。”
周贵穷困潦倒太久了,看到钱就像是苍蝇见到屎一样。
他虽然在给王绾做事,但是王绾太苛刻了。根本不管食宿,有时候周贵的奖牌卖的不顺利,王绾还要痛打他一顿。
到后来的时候,周贵经常要去做一些苦力,把挣来的血汗钱交给王绾,换一日的安稳。
因此,这些日子,周贵过得很苦,他真的希望能得到几文钱,买块点心尝尝。
唉,昔日周氏糕点铺还在的时候,那些糕点,周贵吃都吃腻了。
现在周氏点心铺倒了,周贵开始分外的想念起那种味道来了。
所以,现在周贵看到钱之后,不由自主的就伸出手去,把钱拿走了。
周贵拿到钱之后,那百姓就低声说道:“你快告诉我,究竟是谁在指使你。”
周贵有点为难。
把王绾说出来?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可若是不说?那到手的钱又要飞了。
周贵想了想,低声说道:“这几十个半两钱可不够。”
那百姓也不含糊,又给周贵加了一百文。
周贵想了想,低声说道:“我背后那位大人,其实是淳于博士。”
周贵说那人是淳于博士,其实是有自己的小算盘的。
满朝文武,任何一个人周贵都得罪不起。
思来想去,淳于博士是唯一一个待人宽厚的。
得罪了别人,必死无疑,但是得罪了淳于越,或许有一线生机。
因此,周贵兵行险着,给淳于越造了个谣。
那百姓听到淳于越的名字之后,眼睛一亮,心想:看来外面的传言是真的了,没想到淳于博士,真的是这样的人。
这人向周贵道了一声谢,然后急匆匆的走了。
这人走了之后,陆陆续续的又有几个人来问周贵。
周贵不断地抬高价钱,最后竟然赚到了两千钱。
周贵看着这些钱,忽然间心中又燃起了雄心壮志:我做生意的天赋还在啊。只要给我一个机会,我定然可以翻身。
看看,我今日不是略施小计,就赚到了两千钱吗?
在周贵沾沾自喜的时候,那些百姓已经捉摸着怎么尽快出城,去商君别院汇报这个消息了。
晚上城门关闭,偷偷溜出城是大罪。
其实这些人不顾宵禁去向周贵打探消息,已经冒了很大风险了。
现在天还没亮,他们只能耐着性子等。
这一等,就是几个时辰。
等天亮之后,这些人飞快的向城外跑去了。
…………
淳于越同样一夜没睡。
昨天真是奇耻大辱啊,三个候选人,两个得了奖,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淳于越甚至怀疑,这是李水在故意捣鬼。
他闷闷不乐的吃了早饭,读了一会书,渐渐地让心情平复下来了。
毕竟修身养性,重在养气,心胸宽广,方能无往而不利。
吃过饭之后,淳于越问管家:“今日街上可有什么消息啊?”
管家说道:“评议组,正在评议其他几个奖项的获奖者,据说已经有眉目了,这一两日便会对外公布。”
淳于越淡淡的嗯了一声,又问道:“关于文学奖,百姓们可有再议论啊?”
淳于甲犹豫了一会,说道:“主人,外面有一些传言……”
淳于越看他那副吞吞吐吐的样子,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了。
不过,淳于越不怕,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淳于越微微一笑,云淡风轻的说道:“说来听听。你不必担忧,老夫向来不害怕什么流言。”
淳于甲一脸敬佩的看着自家主人,然后说道:“街上纷纷传言说,君子固穷,是咱们府上的人。”
淳于越顿时皱起眉头来了。
君子固穷这个家伙,昨日莫名其妙的给自己押注一万万钱。
按道理说,这是一个有眼光的人,淳于越对他有些好感。
但是谁知道后来纷纷传言,说这个君子固穷,就是淳于越自己。搞的淳于越很尴尬。
昨天淳于越就已经让管家声明,说此人绝对不是淳于府的人。
怎么声明完了,今日还在传这个谣言?
淳于越纳闷的向管家看过去。
管家犹豫了一会,从身上拿出来了一张报纸,低声说道:“多半与这个有关系。”
淳于越好奇的接了过来。
报纸上有一个大大的标题:君子固穷到底是谁?
下面是一行行的小字。
先把昨日君子固穷的壮举叙述了一遍,免得读报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紧接着,是撰稿人的分析。
这人分析说,君子固穷,一出手就是一万万钱,可见家财万贯,颇有实力。
单单是这一项,就将很多穷人排除在外了。
因此,君子固穷的身份,应当是富商大贾,或者关东豪强,或者朝中重臣。
撰稿人洋洋洒洒的分析了一大通,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而关键的消息,在下面。
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写着几句话:
今日,有几个百姓向本报提供消息。
据这些百姓说,君子固穷的一万万钱,是商贾周贵押注上去的。
而周贵背后的人,便是提供一万万钱的大财主了。
这人究竟是谁呢?据周周贵透露,是淳于博士。
原因有二。
其一,淳于博士乃咸阳亚富,家财万贯,可以拿得出来一万万钱。
其二,淳于博士乃是谪仙文学奖的有力竞争者。自己押注自己,一旦真的得奖,名利双收。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一败涂地。
紧接着,撰稿人又说,这些消息,都是小道消息,未经证实。本报相信淳于博士的人品,断然不会做出来这种事。
淳于越看完之后,气的七窍生烟。
这个报纸,真是欺人太甚啊。你如果不相信是老夫所作所为,还在这上面刊登什么文章?
前面洋洋洒洒几千字,都在论证老夫就是君子固穷。
最后轻飘飘的来一句,相信老夫的人品。
你相信,百姓们相信吗?
淳于越捏着报纸,咬牙切齿的对淳于甲说道:“备车,老夫要入宫,老夫要见陛下,老夫要见伏尧公子。老夫要在陛下面前,与伏尧公子当面对质。”
淳于甲担忧的说道:“主人,你可不要动怒啊,怒极伤身。”
淳于越点了点头,开始深呼吸。
但是深呼吸了几次之后,根本没有用。
忽然,他大叫了一声:“是可忍,孰不可忍也。老夫今日偏偏就动气了。还不快去备车?老夫立刻就要入宫。”
第五百六十八章 大新闻
谪仙奖的其他奖项,还在热火朝天的评议中。
而伏尧借着这股东风,把报纸彻底办大了。
他甚至招募了一批落魄的士族,专门编纂从街上听来的消息。两三天出一期,出好了之后,立刻拿到街上贩卖。
报纸很便宜,一文钱一张,但是胜在量大,所以伏尧每天的收入极为可观。
咸阳百姓,也渐渐熟悉了报纸这种形式。
他们愿意拿出钱来看报纸。这东西好啊,既能吃瓜,又有助于识字。看完了之后还能当厕纸用。
虽然说造纸术的专利放开之后,仙纸的价格已经极为低廉。但是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花钱买厕纸,他们还真有点舍不得。
报纸的出现,倒是完美的解决了这个问题。一纸多用嘛。
今日的报纸卖的很火,因为报童的叫卖太有吸引力了。
报童一边晃着手中的报纸,一边喊道:“淳于博士又告状了,淳于博士状告本报纸了。”
凡是手中有点闲钱的人,谁不想买一份来看看?
等买过报纸之后,这些人看了一眼,顿时乐了。
原来,昨天淳于越看了报纸之后,气了个半死,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因此带着报纸入宫,状告伏尧的报纸。
宫中的消息,原本是不会传出来的。但是伏尧是公子啊,本来就住在宫中,又是当事人之一,所以知之甚祥,他立刻派了一个小宦官,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印刷厂连夜印好了报纸。
据说淳于越在陛下面前痛哭流涕,一定要让伏尧给一个说法不可。
嬴政看了报纸之后,铁青着脸把伏尧叫来了。
伏尧则是一脸无辜,对嬴政说道:“这报纸上面写的,都是咸阳百姓的议论,没有一个字是胡编乱造的。若我不出这份报纸,咸阳人对淳于博士的诽谤就不存在了吗?”
淳于越被问得一愣一愣的,好一会才想出来反驳的话:“咸阳人对老夫的诽谤,原本是三三两两,私下讨论。可是这报纸出来之后,老夫就变成千夫所指的大恶人了。”
“如此说来,公子这报纸,不是推波助澜,助纣为虐吗?”
伏尧说道:“博士这就错了。你以为没有我的报纸,问题就不存在了吗?这分明是掩耳盗铃。”
两个人争论不休,最后嬴政决定,强行入股伏尧的报纸,同时选定了几个朝臣,尽快商议出一个章程来,这章程要规定报纸刊登内容的原则。不可以违背律法,也不可以违背公序良俗。
伏尧倒没什么意见,大大方方的接受了。
淳于越心中却依然有些不自在。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他是在皇帝面前告赢了一状。
但是……但是自己的名誉依然实实在在的受损了啊。
淳于越想了想,又极为痛心的对嬴政说道:“陛下,公子的报道,或许是无心之失。但是这个叫周贵的商贾,简直是恶意构陷啊。”
嬴政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此等刁民,当真是太过可恶。”
他提高了声音,对外面说道:“来人啊,去将这个周贵抓起来。无论用什么办法,务必要问出实情来。”
“朕倒想知道,这个周贵背后究竟是什么人。他诬陷淳于博士,究竟有什么目的。”
外面的侍卫答应了一声,然后急匆匆的走了。
淳于越稍微松了一口气,知道这件事算是稳了。
大秦做别的或许有些不足,但是在抓人上面,绝对是前无古人了。
一个小小的周贵,不可能逃脱陛下的搜捕。
然而……周贵还真的逃了。
嬴政派出去的侍卫扑了一个空。
对此,嬴政勃然大怒,加派了人手,限期十二个时辰之内,务必将人抓拿归案。
周贵能逃跑,源于商人敏锐的感知。
当天晚上,他为了两千钱诬陷淳于越之后,就睡不踏实了。
周贵知道,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气,淳于越就算再宽厚,恐怕也不会容许别人肆意诋毁。
更何况,淳于越是最看重面子的。
周贵越想心里越不踏实,因此悄悄地潜伏到了淳于府附近。
反正他整天在街上流浪,只要天气允许,睡在大街上是常有的事。
这一次,周贵盯着淳于府的大门看了很久。
结果天亮之后,他看见淳于越满脸怒气的出来了,然后直奔皇宫。
周贵心里咯噔一声,他隐隐约约的感觉到有点不妙了。
为了保险起见,周贵脚底抹油,溜走了。
至于自己的家眷……周贵倒不是特别担心,王绾倒也不至于杀几个妇孺泄愤。他们顶多受点苦罢了。
再者说了,自己的小命都快保不住了,至于家眷,容后再议吧。
负责抓捕周贵的侍卫祖上来自燕国,因此他的名字干脆就叫燕人。
起初的时候,嬴政给了他十个人抓捕周贵。
在周贵溜走之后,嬴政又给了他三百人。
但是燕人知道,三百人,在十二个时辰之内,恐怕不足以抓住周贵。
谁也不知道周贵逃走多久了,如果在城内,他随便找个地方一钻,怎么找?难道挨家挨户搜索吗?
这可是咸阳城,谁没有几个权贵亲戚?
如果周贵出了咸阳城,那就更难找了。
树林、荒地、甚至乱葬岗。随便躲上一躲,十二个时辰就过去了。
因此,燕人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不安稳了。
他没有盲目的把三百个手下派出去,因为燕人觉得,现在没头苍蝇一样乱找,事倍功半,不如仔细想想,应当怎么做,有个规划,或许可以有一线生机。
于是,燕人把三百个手下都叫来了,众人各抒己见,一块想想办法。
很快,他们达成了一个共识:这是一个不可完成的任务。
随后,他们又有了第二个共识:世上只有一个人可以完成这个任务,那就是谪仙。
于是燕人急匆匆的去拜访谪仙了。
去之前,燕人还有点忐忑不安,担心没有十万钱不能进门。
但是通报了姓名之后,李水直接让他进去了。
毕竟这些侍卫看起来风光,是直接为皇帝办事的,其实也是拖家带口,经济状况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十万钱,是李水为了困乏权贵设置的,而不是为了搜刮百姓。
燕人免费进入了商君别院,这一点就足以让他感动的热泪盈眶了。
见到了李水之后,燕人连连行礼,然后将自己的困境说了一遍。
李水听完之后,微微一笑,对燕人说道:“这有何难?你放下心来,在我的商君别院等上几个时辰。这个周贵,逃不远。”
随后,李水吩咐印刷厂的人制作了通缉令。
通缉令这东西,以前也有。
画师根据证人的描述,画上一副图像。这图像比简笔画还要简陋,而且是通过证人的描述,加上画师的想象画出来的,准确度就不用说了,完全没有保证。
这种通缉令,真正起作用的,是一些描述,比如脸上有一颗痣,腿上有伤,走路一瘸一拐等等。
还有就是大秦严密的验传制度。
这个样的通缉令能抓到人,但是不足以让燕人在十二个时辰之内抓到人。
而李水命人制作的通缉令,重点是周贵的照片。
之前伏尧出报纸的时候,就曾经给周贵拍了一张照片,现在算是派上用场了。
这一张纸上面,周贵的照片占了绝大部分,下面有几行字,简明扼要的写了一些周贵的特征,然后又加了一句:凡是能提供此人线索者,一经证实,赏五千钱。凡是能抓获此人,扭送至官府者,赏万钱。
随后,这通缉令以极快的速度,印制了几千份。
李水把通缉令交给燕人,微笑着说道:“派你的三百人,去散播这通缉令吧。至于上面的赏钱,你们自己想办法。”
燕人连连道谢,带着通缉令走了。
半个时辰后,咸阳城几乎所有百姓都听说了通缉周贵的消息,大多数人都传看过这张通缉令了。
即使有些人不认识周贵,但是看过照片之后,也对此人印象深刻了。
毕竟这家伙……值万钱。
很快,有百姓提供线索,说曾经看见周贵,他鬼鬼祟祟的出城,向西边逃去了。
燕人立刻带着人赶往西边。
这三百人人手一张照片,见人就问。
很快,他们问出来周贵去了一座荒山上。
荒山很大,山高林密,燕人的三百人,如同大海捞针,如何寻找得到?
但是附近的百姓听说抓到周贵之后,赏万钱。顿时自发的组织起来了。
反正耽搁一天,地里的庄稼也不会有损失。一万钱的横财,为什么不试试呢?
这一日,冷清的荒山忽然变得热闹起来了。
两个时辰后,周贵被抓了。
燕人握着通缉令,激动地热泪盈眶:谪仙,真乃神人也。
周贵被抓之后,自然有人专门审问他。
而嬴政听说燕人抓人的过程之后,也是啧啧称奇。并且赏了燕人数万钱。
燕人拿到钱之后,除去奖励百姓的线索费之外,居然还余下了几万。
燕人带着钱,和三百手下畅饮了一番,席间对李水赞不绝口。从此以后,算是李水的死忠粉了。
而嬴政看过通缉令之后,把李水叫来了。
李水赶到皇宫的时候,发现淳于越也在这里。
或许淳于越告完状就一直没有离开。
李水向嬴政行礼之后,笑眯眯的对淳于越说道:“姐丈,我帮你把人抓到了。”
淳于越心中五味杂陈。
他对李水的人品,是不屑一顾的,但是这一次,李水确实是帮了他的大忙。
因此淳于越心情复杂的行了一礼,向李水表达了感谢。
嬴政对李水说道:“朕听闻,此次能抓到周贵,是照相机立了功劳?”
李水躬身说道:“正是。照相机与图画不同。照相机所拍出来的照片极为逼真,要寻找一个人太容易了。”
嬴政想了一会,说道:“若将这照相机的技术,用在验传上面。那么坏人岂非无所遁形了?”
李水极为诚恳的说道:“陛下真乃千古一帝也,这个想法,简直是天才的设想。臣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淳于越有点无奈的看着李水,心想:世间竟有如此阿谀奉承之人……
嬴政微微一笑,对李水说道:“百姓们畏惧照相机,认为照相机可以摄魂。要将他们的照片附在验传上面,恐怕不容易。”
李水说道:“如今伏尧公子的报纸经营的很好。我们可以在出报纸的时候,专门附上对于照相机的介绍。等百姓们明白了照相机的原理,便没有那么畏惧了。”
“其次,要让百姓们有利可图,那么阻力便会小很多。譬如现在,对百姓们的迁徙管制虽然有所放松,但是要到其他地方去,还是要经过重重关卡,受人盘问,极为繁琐。”
“陛下可以下一道命令。有谁用了这附带照片的新式验传。在迁徙的时候,便可以少受一些盘问,更加畅通无阻一些。如此一来,百姓就乐意更换了。”
“最后,要让百姓们争先恐后。譬如陛下下一道命令。一年之内,官府可以免费帮百姓拍照,然后制作验传。”
“一年之后,想要更换验传,就需要百姓自费了。而且朝廷计划在三年之内,更换所有验传,逾期不换者问罪。”
李水微微一笑,对嬴政说道:“如此一来,臣相信在一年之内,绝大多数百姓都会更换的。”
嬴政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好,很好。便按照你的办法做吧。”
淳于越看着李水,心想:此人真是把人心都琢磨透了啊。
忽然间,淳于越有点知道为什么自己和李水的较量,屡屡处于下风了。
以前淳于越觉得,这是因为李水厚颜无耻,靠一张铁脸皮立于不败之地。
但是现在,淳于越觉得不完全是这么回事。李水,还真是有点东西。
讨论完了验传的事情之后,嬴政就问旁边的小宦官:“那个周贵,可招了?”
小宦官说道:“周贵尚未招供。不过……丞相正在宫外求见。”
嬴政微微一愣:“丞相?他来做什么?”
小宦官说道:“好像……是来请罪的。”
嬴政纳闷的说道:“请什么罪?让他进来吧。”
李水悄悄地走到角落中,对等在那里的乌交低声说道:“快去告诉伏尧公子,要有大新闻了,让他做好准备出报纸。快去,跑着去,跑快点。”
第五百六十九章 王绾的把柄
王绾进来了。
进门之后,他向嬴政行了大礼,然后一脸惭愧的说道:“陛下,老臣特地来请罪。”
嬴政问道:“你所犯何罪?”
王绾说道:“老臣,对不起淳于博士。”
淳于越微微一愣,然后难以置信的看着王绾:“丞相大人说的该不会是……”
王绾一脸痛心的点了点头:“正是。周贵,与我相识。”
淳于越都懵了:“如此说来,是丞相指使周贵诋毁老夫?丞相这是何意?”
王绾摇了摇头:“博士温和宽厚,乃翩翩君子也。天下间凡有良知之人,谁不敬仰?老夫并非那种厚颜无耻之徒,怎么会败坏博士的名声?”
李水:“……”
这老家伙,都已经来请罪了,还想骂我呢?
淳于越纳闷的说道:“既然如此,那丞相大人与周贵……”
这时候,伏尧已经接到消息,悄悄地到了。
他进来之后,没有出声,而是默默地站在了李水身边。
王绾叹了口气,对淳于越说道:“这周贵,不知道淳于博士还有没有印象。此人连同一些商贾,曾经状告谪仙勒索钱财。”
淳于越恍然大悟:“是了。那次告完状之后,陛下担心谪仙事后报复。特地让丞相专门接待他们,如果他们有冤屈,可以直接去丞相府禀报。”
王绾点了点头:“正是。”
嬴政也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回事。
王绾接着说道:“也就是在那一次,老夫和那周贵算是认识了,这周贵倒是机灵人,时不时就来拜访一番。”
“老夫与咸阳城中的商贾一向没有来往,也就因为这个机缘巧合,和周贵有过几面之缘。”
“这一次,谪仙文学奖在角逐的时候,老夫听说押注淳于博士的人很少。便觉得分外可惜。”
“淳于博士的尧舜之乡,老夫是看过了。虽然老夫并非儒者,但是对博士的文采与见识,都佩服的五体投地。在老夫看来,若淳于博士没有获奖,那定然是有人有意为之了。”
一句话,把李水和伏尧都气到了。
淳于越很感动的看着王绾。
之前淳于越没有获奖,觉得有点丢人,也有点不服气。现在听到王绾为自己打抱不平,这心里面怎么可能不感激?
王绾接着说道:“因此,老夫就想着为淳于博士出出力。所以,拿出来了家中所有金银,又借了一些钱,凑了一万万钱,打算买淳于博士赢。”
“一者,老夫觉得淳于博士可以赢,那么赚得了钱财之后,可以就济困弱。”
“二者,有人以一万万钱押注淳于博士,也算是为博士争光了。”
淳于越感动的快落下泪来了。
王绾又说道:“然而,老夫转念一想,此事应当避嫌。老夫与博士毕竟同朝为官,如此大张旗鼓的拿出一万万钱来买博士赢。万一传扬出去,不免有小人添油加醋。”
“瓜田李下,应当小心一些。万一让淳于博士名誉受损,我心中定然不安。”
“因此,老夫把周贵叫来了。让他代我押注淳于博士。唉,不成想结果公布之后,博士竟然落选了。老夫的一万万钱没有了,倒没什么。可惜那些评奖之人,不懂得欣赏博士的大作。”
淳于越也感慨万千。
他忽然觉得,这个王绾分外的可敬啊,以前怎么就没有感觉到呢?
王绾哭笑了一声说道:“我本以为此事到这里便结束了。谁知道咸阳百姓,都想知道是谁押了一万万钱。查来查去,查到了周贵身上,然后又要查周贵背后的人是谁。”
“老夫也不知道周贵怎么想的,竟然要诋毁淳于博士。老夫自觉好心办坏了事,因此心中惭愧,特地来宫中请罪。”
“淳于博士在这里,那是最好不过了。老夫正好一并谢罪。”
随后,王绾向淳于越行了一礼。
淳于越连忙搀扶住王绾,说道:“丞相何必如此?你我同朝为官多年,以我们的交情,不必如此客气。更何况,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老夫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王绾感慨的说道:“淳于博士的胸襟,真是让人敬佩不已啊。”
淳于越更加感慨地说道:“丞相身份尊贵,却能坦然认错,这份胸襟,更是让人佩服啊。”
李水有点无语,低声说:“这互吹,可真是……”
伏尧在旁边听到之后,眼睛顿时一亮:“看来新闻的标题有了。”
嬴政淡淡的说道:“既然误会解除,此事就到此为止吧。”
李水几个人都应了一声,退出了书房。
伏尧干笑了一声,向李水道了别,然后急匆匆的跑走了。
他忙着去编报纸。
而淳于越和王绾一道,热络的向宫外走,一边走一边交谈,别提多亲密了。
王绾今日决定来请罪,是想坦白从宽。
周贵都已经被抓了,把他供出来是早晚的事。那还不如自己主动承认。更何况,自己当初也并没有做什么坏事,即便承认了也无妨。
其二呢,自从李斯被赵佗在议政殿告倒之后,整个人就变得很消沉。
不敢拉帮结派,不敢宴请宾客,处理完本职工作之后,就老老实实呆在家中。
王绾,失去了一个重要的盟友。
没有盟友的王绾心里很不安啊。毕竟还有一个冯去力在旁边虎视眈眈,说不定什么时候这位御史大夫就参上自己一本,那不是糟了吗?
所以王绾借着这个机会,交好淳于越,算是在朝中有个支援。
现在看来,效果很不错。
而淳于越与王绾交好,一者是王绾刚才的一番话,确实让他有点感动。
当然了,淳于越也是经历过大风浪的人,为人虽然有点古板,但是他和扶苏不同,他并不天真。
淳于越肯交好王绾,主要是考虑到王绾的身份。
王绾是当朝宰相,而且没有明确表态过要支持哪位皇子做太子。
如果能把王绾拉拢过来,那么将来扶苏继位的可能性不就大多了吗?
所以,这两个人各有心思,为了双方的利益,心怀鬼胎的凑到一块了。
…………
谪仙楼,正在公布其他奖项。
地理奖:景盖。
对于景盖,或者说项伯的获奖,百姓们并不意外。毕竟项伯接连发现了金矿、铁矿、铜矿。
可以说,正是项伯的发现,让铁器迅速普及,让金银铜铁的价格迅速下跌,让咸阳百姓能用上廉价的金属物品。
百姓对项伯,是有感激之心的。
但是百姓们也知道,项伯功劳再大,这个奖项其实也应该属于谪仙。
毕竟谪仙发现了世界是圆的。
单单是这个发现,就已经盖过了所有矿藏。
不过,谪仙已经说过了,不参与此次评选。
所以,退而求其次,项伯获得了地理奖。
获得数学奖的,是计奴。
单单一个算盘,就足以拿走这个奖了。更何况,计奴进入商君别院之后,还改良了很多计算方法,简直是功勋卓著。
获得化学奖的,是田翁和相里竹。
这两个人发明了化肥,解决了天下百姓的吃饭问题,功劳太大了。
获得物理奖的,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章门。
很多人听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更不知道他做出来了什么东西。
最后经过评委会介绍,百姓们才恍然大悟。
据说章门用煤和铁,做出来了一样机器。这机器可以昼夜不息,把矿井中的水抽到地面上来,节省了数百人力。
并且这个机器有望装在车上,一旦成功,这车可以自己行走,不需要牛马来拉。也不需要吃草喝水。
评委会认为,章门的创造,近乎神迹,是最接近谪仙风格的。而且评委会大胆推测,章门打开了一扇门,沿着他的路子走下去,大秦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因此,物理奖颁给章门,完全是理所当然的。
…………
这一天,报纸卖的很好。因此凡是有八卦之心的,都想知道是谁获得了一万镒黄金。
而在这报纸上,除了刊登谪仙奖的消息之外,还有周贵事件的后续。
上面用加粗的大标题写着:王丞相与淳于博士,冰释前嫌,互相吹捧。
然后讲了一下王绾请罪的内容。
百姓们看了报纸之后,都有点难以置信。万万没想到,周贵竟然是丞相的人啊。
更是没有想到,丞相居然挺看重淳于博士啊。
大多数人只是吃个瓜而已,看完了也就完了。
但是有一个人,看出门到来了。
他就是冯刃疾。
冯刃疾默默地放下报纸,脸上露出微笑来:“原来,周贵当真是王绾的人啊。”
几个月前,咸阳城中曾经有传言。
这传言说陛下要宴请拥有奖牌的商贾。事后证明,这完全是一个谣言。而谣言的来源,都指向了周贵。
那时候冯刃疾就很好奇,周贵胆大包天,编造这样的谣言干什么?他背后一定有别人。
只是后来冯刃疾自顾不暇,也就没有追查下去。
现在好了,真相大白了,原来周贵背后的人是王绾。
再结合王绾不久前向商君别院借了大量的钱财,冯刃疾迅速的理顺出来了一条线索。
应该是当初指北针发售的时候,王绾伙同周贵,囤积了一大批奖牌版指北针。
只是他们没想到,指北针突然降价,他们的货物全部卖不出去了,因此这两个人赔了个干干净净。
王绾是当朝宰相,不能抛头露面。因此周贵走街串巷,贩卖奖牌。
但是奖牌很难卖出去,因此王绾就欠下了一大笔债。为此,他不惜放出谣言,说陛下要接见商贾。
这是要用陛下的名声,来为自己赚钱啊。
冯刃疾摇了摇头:“丞相大人,你的胆子太大了。”
随后,冯刃疾把报纸叠起来,揣在怀里,笑眯眯的向商君别院走去了。
冯刃疾不打算弹劾王绾,至少现在不打算弹劾。
他打算告诉李水,然后让李水来安排具体的弹劾时间。
在经过丞相府的时候,冯刃疾向那边看了一眼,然后咧嘴笑了。
冯刃疾知道,现在他手中有一支无形的箭,这箭已经对准了丞相的脑门。
…………
进入商君别院之后,冯刃疾发现这里张灯结彩,好像要过节一样。
冯刃疾好奇的问一个匠户:“这是要做什么?”
匠户说道:“你不知道吗?颁奖典礼要在商君别院举行。陛下亲自到场,为获奖者颁奖。”
冯刃疾笑了:“如此说来,谪仙又要大赚一笔了。”
匠户严肃的说道:“钱财对于谪仙来说,如同浮云一般。况且谪仙已经宣布了,这次百官参与颁奖典礼,分文不取。”
冯刃疾微微一愣:“分文不取?”
匠户忽然又咧嘴笑了,神神秘秘的说:“谪仙说了,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冯刃疾好奇的问:“那这次谪仙准备怎么赚钱呢?”
匠户摇了摇头:“那小人就不知道了,谪仙之能,神鬼莫测,谁能猜得透?”
冯刃疾点了点头:“这倒也是。”
很快,冯刃疾见到了李水,然后把自己的猜测说了一遍。
李水听完之后,十分惋惜的说道:“没想到啊,王绾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居然也有这样的心思。难道大秦朝堂之上,只剩下我一个忠臣了吗?”
冯刃疾站在那有点尴尬,心想:我……我也挺忠心啊。
李水对冯刃疾说道:“你做得很好,证据也要保留好,现在先不要声张,寻找时机,我让你弹劾的时候,你再弹劾。”
冯刃疾兴奋地答应了。
…………
与此同时,大牢当中,周贵正在经历着严刑拷打。
他咬紧牙关,始终没有把王绾供出来。
他知道一旦供出王绾,王绾必然会勃然大怒,自己就死定了。
其实周贵知道,自己被抓之后,多半是不能活着出去了。
活下来的唯一希望,就是王绾来搭救自己。
而自己只要不把王绾供出来,王绾就有可能救人。一旦招供,那就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可能了。
所以,周贵奋发了平生不曾有过的坚韧,始终没有说。
负责拷打的小卒有点恶趣味,始终没有告诉周贵,王绾已经自己请罪了。
他甚至和人打了个赌,周贵能坚持到第几天。
可怜的周贵,做坚贞不屈的勇士,做的也像是个笑话。
第五百七十章 细菌
议政殿,朝议已经结束了。但是百官尚未离去。
嬴政微笑着问李水:“谪仙奖的评选,可有结果了?”
李水恭敬地说道:“除了医学奖之外,都有结果了。”
嬴政好奇的问道:“这医学奖,遇到什么难处了吗?”
李水说道:“医学奖,有两个人选。其中一个,是商君别院的李竹。”
朝臣们听到这个名字之后,都微微一愣,然后开始交头接耳。
嬴政淡淡的说道:“怎么?此人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有小宦官低声说道:“陛下,此人还是化学奖的获得者。”
嬴政微微一笑:“不错,果然是有才华啊。”
李水接着说道:“当年臣用酒精,治好了伏尧公子的疮疽之疾。旁人皆以为神迹。崇敬有加,赞叹不已。然而赞叹完了,也就罢了。”
“唯独竹姑娘,念念不忘,要研究出原因来。为此她甚至找来了几个患有疮疽之疾的穷苦人,免费提供衣食住宿,以供研究。只是一直进展不大。”
“这一次竹姑娘和田翁一块研究化肥,却意外的发现,研究化肥的办法,或许可以用在研究人上面。”
满朝文武听了之后,都面面相觑。
不少人都想:谪仙这叫什么话?研究大粪的方法,能用来研究人?这也太侮辱人了。
不过,他们都没有打断李水。因为人人都挺好奇,想知道为什么相里竹能获奖。
李水说道:“竹姑娘认为,这粪便既然是由不同的东西构成的,那么疮疽是不是也由不同的东西构成的呢?”
“因此竹姑娘取了些脓液,在显微镜下研究了一番,终于让她发现一些东西。”
“原来在患者疮口处,出现了一些丝丝络络极微小的东西。这东西如同雨后的菌子一样,生长在患者身上,并且在不停的繁衍扩张。”
“也正因为这样,患者的疮口才迟迟不能愈合,反而越来越严重。”
“根据这个特点,竹姑娘将这东西命名为细菌。”
嬴政咦了一声,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人之所以患有疮疽之疾,是因为身上长了这种叫细菌的东西?”
李水说道:“正是。”
有不少大臣都摇了摇头,低声说道:“荒唐,实在是荒唐。人的身体,又不是泥土,怎么会长东西?”
李水淡淡的说道:“这个已经经过实验证实了的。商君别院,养了数百只专供实验用的兔子。”
“竹姑娘将一只兔子稍微划破皮肤,然后涂抹了这种细菌,几日之后,这兔子也有了疮疽之疾。”
朝臣们都不说话了。
再匪夷所思也没用啊,人家有实验证据。实际上,大多数朝臣身上都开始有点不自在了,总觉得自己身上也有东西在生长。
李水接着说道:“进而竹姑娘发现,通过酒精清洗,可以有效杀死这种细菌。”
“不过,酒精的效果还不够好。她经过潜心研究,从泥土之中,找到了另一种细菌。这种细菌,正好可以杀死疮疽之菌。”
“在经过动物试验之后,证明泥土中的细菌于人没有害处,因此已经在那些患有疮疽的穷人身上试过了。效果极好,三两日便康复了。而且过程极为安全,不像伏尧公子那样,接连高烧,凶险的很。”
嬴政连连点头:“好啊,好啊。”
有大臣忽然说道:“老夫记得幼时家父曾经说过。若双足有疾,溃烂痛痒不可忍。便要赤足行走在沙土中,数日即愈。”
“这是不是说,沙土中的细菌,杀死了双足中的细菌?”
李水点了点头:“应当是这样了。”
淳于越点了点头,捻须微笑:“世间万物,果然相生相克,循环不绝。古人诚不欺我啊。”
李水:“……”
特么的这和古人有一毛钱关系吗?果然科学家好容易爬到山顶,神学家已经等在那里了啊。
嬴政说道:“凭借李竹的发现,应当可以获得医学奖了。”
李水说道:“是。不过,还有另一个人的发现,也比较重要。此人叫做屠阳。原本是一个屠夫,后来做了医者。”
朝臣们都有点无语,觉得这职业转变的有点太离谱了。
李水说道:“屠阳因为曾经是屠夫的缘故,因此胆子格外的大。他曾经根据医书中的内容治病,但是总不见效。”
“后来在一次围观行刑的过程中,他偶尔发现有点不对。”
“据说那次要对一个罪大恶极之人行刑。刑罚是五马分尸。当时一声惨叫,那人尸体被拉开,内脏鲜血淋淋的落在地上……”
朝臣们个个变色,对李水说道:“谪仙,切莫说的这么详细。”
李水干咳了一声,接着说道:“普通百姓,看个热闹也就罢了。但是屠阳是医者。他看了之后忽然发现,人的心肝脾肺肾,和医书中所说的不一样。”
“若医书不对,如何能治好病?因此他趁着夜色,偷偷地溜到了乱葬岗、刑场等等地方。那里有许多无主的尸体。”
“最后屠阳发现,医书对人内脏的描述,多半是错的。顺便他也发现了,心脏与血脉之间的循环……”
“李竹的发现,是开创了一种新的治疗方法。而屠阳的发现,则是对过去医学的纠错。一个是微观,一个是宏观,都十分重要。”
“本来臣的意思是,让他们共同获得医学奖。然而……有一些腐儒不同意,说什么屠阳的研究方法,简直是悖逆人伦,绝对不可取,因此……”
淳于越轻轻咳嗽了一声,站了出来,对嬴政说道:“陛下,老臣以为,这研究方法确实悖逆人伦。若有人依靠毁坏死者的尸体得到了赏金,那天下风气,恐怕就要乱成一团了。”
李水幽幽的说:“正是因为他毁坏了死者尸体,所以才发现了医书中的错误。将来才能让活人不必变成死者。”
淳于越还要争辩,嬴政淡淡的说道:“屠阳所用的,都是罪人的尸体。那些人罪大恶极,图谋不轨,乃是大秦蠹虫。用他们的尸体做做研究,又有何妨?”
一句话把这件事定性了,淳于越无话可说。
嬴政对李水说道:“医学奖,便定为李竹与屠阳两人吧。另外,你告知屠阳,日后想要观察尸体,不必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只要向有司提出请求。那些死囚的尸体,可以供他随便研究。”
李水连连道谢。
没有经过宋明理学束缚的大秦,就是好啊。
至于什么死囚也有人权,尸体应该妥善保护之类的政治正确,现在就不必讲了。
这个年代,一场瘟疫足以让成千上万的人死去。
为了保护一具尸体的权利,而让成千上万的人失去生命。那简直太扯淡了。
先把饭吃饱,再研究把饭吃好的问题吧。
医学奖的人选已经确定了,嬴政正打算退朝。
忽然,有一个老者站了出来,躬身说道:“陛下,臣冒死进谏,反对化学奖的人选。”
李水有点纳闷,心想:大秦的官吏科学素养都这么高了吗?你知道化学奖是在说什么吗?
嬴政说道:“说说你的理由。”
那老者说道:“臣乃司农桑田。化学奖研究的是化肥,与农事息息相关,因此臣关注较多。”
“这化肥,听起来神奇,神奇到匪夷所思的程度,但是究竟有没有用,谁也不知道。一个未经验证的东西,贸贸然授予化学奖,这并不是好事啊。”
“更何况,此奖要陛下亲自颁发。这等于告诉天下百姓,化肥是好东西,百利而无一害。若百姓信以为真,人人使用化肥,而化肥又是假的,那该当如何?天下恐怕会有一场大饥荒啊。”
“臣听说,伏尧公子许诺,若使用化肥无效,可以全额赔偿。然而……若大秦来年颗粒无收,甚至减产八成以上,便要有无数百姓饿死,即便赔偿了金银,又有何用?”
满朝文武听了这一番慷慨陈词,都连连点头。盛赞桑田为民请命,乃大仁大义大勇。
李水有点疲惫:“司农大人确实是大仁大义大勇啊,唯独少了大智。”
刚才还被夸得飘飘然的桑田,猛然间遭到了李水的当头棒喝,一张脸顿时憋得通红。
淳于越说道:“谪仙,你可不要肆意羞辱他人。”
李水说道:“我何时羞辱了?司农大人,这几日你可曾去百姓的田间看过?”
桑田犹豫了一下,说道:“老夫掌管天下农事,要知道何地丰收,何地歉收,缺口多少,天下间的田亩是多少。一家一户的情况,老夫管不过来,也没有办法管。”
李水说道:“既然司农大人没有看过,那随我去看看如何?化肥售卖,也将近月余了,应当有些效果了。”
桑田有点犹豫。
嬴政微微一笑,说道:“这化肥若当真有效,我大秦再也不用担心饥荒了。这是大事,不仅司农要去看,朕也要去看看。文武百官,都随朕来吧。”
朝臣们都答应了。
一个时辰后,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发了,直奔城外的农田。
出城之后,李水指着其中一块农田说道:“诸位大人请看,这块农田必定是用了化肥的。”
众人仔细一看,还真是有点不同。
旁边农田中的庄稼,都有间距,而且长得很低矮。这是因为田中肥力不足,如果种的太密集的话,反而会得不到充足的养分,长不好。
但是李水所指的农田就不一样了,那里面的庄稼密密麻麻,而且绿油油的,十分粗壮,比其他地方高出了一大截。
农田之中有一个老农,看见嬴政等人之后,慌忙前来拜见。
李水温和的说道:“老丈莫慌,我来问你,这一块农田,是不是用了化肥?”
一听李水提到化肥,老农顿时兴高采烈,眉飞色舞的说道:“是,是用到了化肥。这化肥,当真是神奇之至啊。报纸上说,用了化肥之后,产量可提高十倍,看来此言不虚。”
桑田有些不服气,嘀咕了一声:“这化肥,可以让庄稼长得粗壮,可未必有利于结子。就譬如这些宿麦,现在长得很好,可是到了收获之时,只见叶,不见穗,那不还是没用吗?”
李水感慨的说道:“司农大人居然知道宿麦是要结穗的,真是令人佩服啊。”
桑田面色涨红:“平白无故,谪仙为何又要羞辱我?”
那老农干咳了一声,小心翼翼的提醒说:“小人种的不是宿麦,是……韭菜。”
桑田:“……”
他揉了揉眼睛一看,可不是吗?满地绿油油的,全是韭菜啊。
完了,身为司农,分不清宿麦与韭菜,这丢人可真的丢大了,而且是当着陛下的面。这……
桑田有点气急败坏,对老农说道:“你为何种这么多韭菜?你不种一些粮食吗?”
老农说道:“小人这地,距离咸阳城比较近。种了韭菜之后,卖给城中的达官贵人,然后再用钱卖粮。如此一来,反倒比直接中粮食获利更多。因此……因此小人一直是以种菜为生的。”
桑田欲哭无泪。
他小声嘀咕说:“其实老夫又岂会分不清韭菜和宿麦?只是今日大意了。”
这话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其实是说给嬴政听得。
但是嬴政没有任何表示,他在看着其他的农田。
嬴政问老农:“只有韭菜长势很好吗?”
老农说道:“无论什么庄稼,涨势都极好。今年的粮食,必定是要丰收了。小人的菜地,各种果蔬都比往年多收了几倍之多。”
嬴政点了点头,对桑田说道:“看来这化肥,确实是有效果啊。菜蔬已经见效了。主粮收获周期较长,暂时还无法验证。不过朕觉得,应当错不了。”
到了这之后,桑田还有什么好说的?只能点头称是罢了。
嬴政淡淡的说道:“既然如此,这化学奖,就颁给田翁和李竹了。若到了秋收之时,粮食减产,化肥无效。朕亲自将他们的奖收回来,让他们向天下人谢罪。你觉得如何?”
桑田恭敬的说道:“一切听凭陛下决断。”
第五百七十一章 颁奖典礼
颁奖大会最终还是要顺利进行了。
满朝文武,甚至于有名的豪强都收到了请柬。
并且李水特别规定了,这一次颁奖大会,免门票。
如此一来,收到请柬的人,再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了。
谪仙的便宜可不好占啊,今日好容易占上一回,岂能放过?
至于没有收到请柬的商贾,则需要交纳一定的费用才能进入了。
不过,这些商贾都毫无怨言,兴高采烈地来了。
毕竟他们都很有钱,他们不在乎钱,他们真正在意的事是地位。
今日颁奖大会,能和权贵豪强坐在一块,能看到陛下,那就已经是莫大的荣耀了,回头跟别人吹嘘,也比较有素材。
于是乎,这一日商君别院人山人海,人满为患。
更有一大批商贾,诸如大麦等人,早早地就和李水商定好了代言。
今时不同往日了,第一次代言的时候,是试验性质的,代言费并不高。
但是现在,商君别院的带货能力已经被证明出来了,所以代言费也就水涨船高,算是天价了。
这一次,颁奖大会还没有开始,李水就已经赚得盆满钵满了。
当天上午,朝臣们喜气洋洋的进了商君别院。
以前要花十万钱才能进的地方,今日免费就可以进来。这些朝臣都喜气洋洋,觉得好像捡了钱一样。
进来之后,朝臣们看着那一圈阶梯看台,忽然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终于,有人忽然说道:“这看台,似乎是上次选拔大会的时候用过吧?”
另一些人点头说道:“不错,就是那个看台。”
有个匠户在旁边微笑着说道:“谪仙说了,要把钱省下来,救济天下苍生。因此这看台就重复使用了。”
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无语。
这槐谷子,明明是个无耻之徒,却整天把天下苍生挂到嘴边上,真让人觉得怪怪的。这种话,不应该淳于博士来说吗?
有人想到这里,扭头看了看淳于越。
淳于越干咳了一声,说道:“这个……似乎确实对陛下有些不够尊敬了。”
那匠户微微一笑,说道:“博士往日不是经常说,不可奢侈浪费吗?什么纣王酒池肉林,怎么厉王荒淫无度。上次陛下新建宫殿,博士还略有微词,怎么今日……”
淳于越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了。
还有什么好说的?商君别院一个普通的匠户都如此牙尖嘴利,淳于越也懒得做口舌之争了。
失败的次数太多了,有点心灰意冷了。
和选拔大会的套路一样,运上来了赞助商提供的糕点,运上来了赞助商提供的美酒。
甚至牙行都赶了个时髦,赞助商君别院一大笔钱,送来了几十个美貌懂事的丫鬟,专门服饰诸位贵人。
在看台下面的空地上,还有一群舞姬在跳舞。这也是专门训练舞姬的人赞助的。
朝臣们听说这个真相之后,心里面都有点不是滋味:合着谪仙一分钱没花?
他们总觉得,今天不让李水亏一点,心里面不舒服。
朝臣们左思右想,然后对着自己的家眷说道:“过一会,不要拘谨,喜欢吃边吃,喜欢喝便喝。虽然有人给谪仙赞助,但是我就不相信,那些商贾能一直给他填这个无底洞。”
没错,今日李水还允许权贵和豪强带着家眷过来。
那些豪强为了占便宜,把能带的都带来了。
所以,今日看台上的人,格外的多。比上次选拔大会的时候还要多得多。
朝臣们是上午到的,他们一直等到了中午。颁奖大会还没有开始。
这歌舞固然是精彩的,但是总这样看也不是个事啊。
于是时不时有人站起来活动一下,甚至出去转转。
他们很不耐烦地等着,中午干脆在商君别院吃了不要钱的饭。
又等了一个下午之后,到红日西斜的时候,嬴政终于到了。
李水和李信笑眯眯的迎上去,引着他坐在了最好的位子上。
至于跟在后面的未央和伏尧,则被带到了其他地方。
很快,歌舞表演结束了。
有个高嗓门的匠户站在中央的空地上,先向嬴政行了礼,然后又向周围看台上的贵客行了礼。
随后,他说道:“第一届谪仙奖,颁奖大会,现在正式开始。”
朝臣们在这里折腾了一天,都一脸不耐烦的想:“终于开始了。”
匠户又说道:“最先颁发的,乃是文学奖,获奖者为未央公主和北冥有鱼。”
不少人都抻长了脖子等着,但是他们没有看到未央和伏尧出来。
反而听到了一阵急促的鼓点声。
不仅有鼓声,还有铜锣声。
有些朝臣皱了皱眉头,交头接耳的说道:“击鼓则为进攻,鸣金则为收兵。鼓金齐鸣,这算什么意思?简直是不可理喻。”
朝臣们很不满意,更不满意都是,这曲调很魔性,很急促,让他们不由自主的想要跟上节奏。
这个曲调,比平时听得音乐要低俗的多了。
紧接着,有一个人走了出来,这人全身披挂,脸上涂着红色的油彩,手里面拿着一把大刀。
朝臣们顿时惊了:“有刺客。”
伺候在旁边的匠户微微一笑,说道:“贵客不要惊慌,那大刀是假的,是木头做的。”
朝臣们都不快的干咳了一声,说道:“即便是木头,或许也可以杀人。”
不过,他们反驳了这一句之后,也没有再说别的。
只见那拖着大刀的人,每一步都踏在鼓点上,一举一动,和那音乐配合的恰到好处,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这……简直是强迫症的鹅福音啊。
只见这人捋了捋长须,提着宝刀说道:“曹丞相虽然对我恩宠备至,然而我只想着大汉皇叔,我是身材曹营心在汉。”
忽然,有个孩童指着那人说:“是关羽。”
有不少反应慢的人恍然大悟。
这小孩还在嚷嚷:“快看,他的脸是红的,他有长胡子,他还有大刀。”
朝臣们都微微一愣:“这算什么?找人假扮关羽吗?这倒是挺有意思。”
紧接着,关云长带着二位嫂嫂,过五关斩六将,任何敌人,在他的大刀之下都不是对手,看得人热血沸腾,心驰神往。
有不少人心中暗暗赞叹:“厉害,厉害啊。谪仙竟然找人将三国演义中的内容演出来了。他是怎么想到的?”
时间不长,关云长的故事告一段落。
所有人都意犹未尽,甚至有不少人向下面说道:“再演一段来瞧瞧。”
那匠户微微一笑,说道:“未央公主的三国演义,传播甚广,天下人十之**,都看过。但是总有十之一二,是没有看过的。”
“刚才这一段戏曲,是为了向诸位介绍未央公主的作品。至于完整的戏文,诸位若有兴趣的话,可以去谪仙大剧院去听。至于谪仙大剧院的位置嘛,就在商君别院旁边,不远的。”
“谪仙大剧院,每天十二个时辰,不停歇的演戏。诸位要看的话,最好提前看一下节目表。”
朝臣们面面相觑,心想:这是……这是给他的大剧院做宣传?这个槐谷子,真是奸诈啊。
可是,朝臣们即便洞悉了李水的想法,那又能怎么样呢?不少小孩在央求自己的父母:“我想看,我想看……”
这些朝臣叹了口气:“槐谷子这家伙,真是防不胜防,多都躲不开啊。”
很快,唱戏的那帮人撤下去了。又有人搬来了一座纸房子。
这纸房子四四方方,四个面对着周围。
随后,纸房子里面点了灯,紧接着,纸房子的墙壁上,出现了彩色的人影。
是房子里面,有人在演皮影戏。
四面墙,对着四方,保证让所有人都能看到。
而这皮影戏的内容,就是伏尧北游记中的故事了。
伏尧的连环画,只是死的图画和文字,已经看得人热血沸腾了。
现在有了人,会动的人,而且配上了音。众人顿时看的如痴如醉。
尤其是那些年幼的人,更是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很快,皮影戏结束了。同样是到精彩部分戛然而止,让人心里痒痒,十分不甘心。
那匠户微微一笑,向众人说道:“方才表演的,乃是北冥有鱼的北游记。这种表演方式,叫做皮影戏,如果诸位有兴趣的话,可以去谪仙大剧院……”
朝臣们都很无语。
但是想想刚才看到一半的内容,又有点不舍。
他们已经开始不由自主的向旁边的匠户打听价格了。
如果进这大剧院价格低廉的话……去看看也无妨。
匠户微微一笑,说道:“大剧院的门票,价格低廉,绝对不贵。因为谪仙说了,这大剧院,是要让平民百姓也能看得起的。”
朝臣们点了点头,心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去看看也无妨。
其实匠户还有句话没说:门票确实不贵,但是剧院门口买的麦花很贵。你要是去看戏不买麦花,那就有点有**份了。
麦花里面加了作料,好吃的要命,唯一的缺点就是容易口渴。而恰巧大剧院又提供茶水,只是……茶水也很贵。
如果是穷人,当然买一张门票,看完了也就出来了。
但是你是权贵啊,你能不买点麦花吗?你不买麦花,结果人家李信和李夫人就在旁边吃的津津有味,你心里不酸吗?
你吃了麦花,口渴的要命,你能忍着吗?你不得买几杯茶吗?
只要一想到谪仙的套路,匠户的脸上就不由自主的泛出来了笑纹:谪仙,真的是太妙了。
表演已经看完了,那个大嗓门的匠户说道:“现在,有请未央公主和北冥有鱼,登台领奖。”
有两个美貌的女子,引着未央和伏尧出来了。
有些身份比较高的人,知道伏尧就是北冥有鱼,但是大多数人,是不认识伏尧的。
尤其是那些商贾,都在交头接耳的询问:这个少年便是北冥有鱼吗?他这么年轻?什么?他就是伏尧公子?公子这小小年纪,竟然能写出北游记来?这简直是天纵奇才啊。
一时间,伏尧在民间的支持率又上升了不少。
伏尧和公主从一道专门的阶梯,缓缓地向看台的最顶端走去。
他们每上一级台阶,就有人在台阶两旁点上一盏油灯。
随着他们越上越高,这阶梯燃起来了两道摇曳的灯光,好像是登天的天梯一样。
有人忍不住说道:“此情此景,让人不由自主的想到,凡人沿着天梯,到达天宫,拜见仙人的场景。”
嬴政站在看台最顶端。
因为夜色的缘故,下面的部分都隐藏在黑暗中了。
他只能看见火光照耀的演武场,只能看见一步步延伸的阶梯。
这一瞬间,嬴政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天上人。正看着两个凡人,沿着天梯来见自己。
嬴政心花怒放,连连点头,心想:槐谷子,真是个妙人啊,让真提前体会到了做仙人的感觉。
伏尧和未央走到了最顶端,然后齐齐拜倒,恭恭敬敬的说道:“拜见父皇。”
嬴政得意至极,眉开眼笑的把这两个人搀扶起来,连连点头:“很好,很好,你们做得很好,朕很高兴。”
他亲自拿出来两面纯金的金牌,戴在了伏尧和未央的脖子上。
不少人都羡慕的眼红了。
有的人羡慕伏尧和未央,今夜名噪天下。
有的人羡慕嬴政,有这么一双好儿女。再看看自己的儿子,还在念念不忘刚才的皮影戏,撒泼打滚要自己带着他去看。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文学奖的奖牌颁发完毕之后,匠户宣布,下面要颁发的是物理学奖。
随后,有数百工人走进来,将巨大的铁条铺设在地上。
朝臣们都有点纳闷:“这是什么意思?”
匠户解释说:“过一会要进来一辆车,这车比较沉重,如果不铺上铁条的话,车会陷入泥土中。”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了一阵轰鸣声,仿佛是野兽的怒吼。
紧接着,朝臣感觉脚下的地面都在颤抖。
有不少人已经惊恐不安,慌作一团了,尤其是有些小孩,更是哭的撕心裂肺。
李水看着远处冒出来的浓烟,挠了挠头,心想:章门这蒸汽车,也太粗糙了。果然赶工赶出来的东西,毛病不少啊。首先体型就太大,只是把当初的抽水机加了个曲柄而已。其次……模样也太吓人了。
第五百七十二章 带货能力
蒸汽车刚刚驶入演武场,这里就立刻浓烟滚滚了。
不少宾客连连咳嗽,一个劲的抱怨:“谪仙这是做什么?乌烟瘴气,妖魔鬼怪啊。”
那些负责侍奉的人,只好满脸尴尬的帮忙扇扇子。
嬴政有点无奈的看了看旁边的李水:“这是什么?”
李水干笑了一声说道:“这是蒸汽车,不需要牛马拉动,便可以行走。”
嬴政皱了皱眉头,看着下面的演武场。
演武场上灯火通明,但是因为浓烟的缘故,根本看不到什么车的影子。而且……这车的声音也太大了,说话的时候几乎要靠喊。
张良有点懵。
这一场颁奖大会,是他策划的,个个具体环节也是他拍板决定的。但是现在显然搞砸了。
演武场虽然是露天的,但是周围都是看台,所以也就形成了一个相对密封的环境。而蒸汽车是烧煤的,而且作为初代蒸汽机,烧煤的效率很低,所以十分笨重,烟也很大。
张良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心想:看来谪仙说的没错啊,我连一个颁奖大会都做不好。居然好高骛远,想要造反,想要治国?幸好谪仙让我在此历练一番,否则的话,我在历史上要留下骂名了。
牛犊是作为张良的助手,操办这一次的颁奖大会的。
现在颁奖大会出问题了,不仅张良要承担责任,他也要承担责任。
虽说谪仙宽厚,不会罚他,但是越是这样,牛犊就越不能给谪仙丢脸,否则的话,真的是不好意思呆在这里了。
牛犊有些焦急的对张良说道:“张先生,你倒是想个办法啊。”
张良使劲拍了拍脑门,指着外面说:“咱们让蒸汽车进来,无非是想让陛下看看这不用牛马拉动,可以自行行走的车罢了。”
“现在的问题是,烟太浓了,什么都看不到,想要解决,倒也不难。把车开出去,到空旷的地方,自然就可以看清楚了。”
牛犊应了一声,立刻安排人去做。
其实要把车开出去也不难,无非是把铁轨铺出去罢了。反正这车速度很慢,完全来得及。
于是匠户们一拥而上,把铁轨通到了外面的农田中。
李水对嬴政说道:“陛下,不如我们去外面看看。”
嬴政点了点头:“在这里坐了许久,也想站起来活动活动了,既然如此,那就去外面看看吧。”
陛下都点头了,旁人还有什么说的?于是众人呼呼啦啦的向外面走去。
农田开阔,浓烟从烟囱里面冒出去,很开就散掉了,因为众人总算看到了蒸汽车的真面目。
众人看到这车的第一件,就只有一个念头:好丑啊。
蒸汽车的主体,自然是蒸汽机了,硕大无比。
而蒸汽机下面,是一块厚厚的铁板。毕竟蒸汽机太过沉重,如果用木板的话,很快就压断了。
而铁板下面,又有精钢打造的四个轮子。
这是一辆钢铁做成的车。
而在车上,章门正努力的向炉子里面填煤。
他挥汗如雨,一张脸被烟熏得仿佛是小鬼一般。
朝臣们都看着这辆缓缓开动的蒸汽机车,忽然间有人笑了一声,紧接着,开始哄堂大笑了。
章门听出来这是在嘲笑自己,于是手足无措的停下来了。
而在他不填煤之后,蒸汽车的速度立刻慢了下来,最后彻底停下来了。
章门挠了挠头,从车上跳了下来,拜见了嬴政和诸位大人。
嬴政淡淡的问道:“这边是你的蒸汽车?”
章门点了点头:“正是。”
嬴政缓缓地说道:“嗯,不需要牛马拉动,确实神奇。”
除了这句话,就再也没有别的可说了。毕竟……这车也夸不出别的花样来了。
李水干咳了一声,对嬴政说道:“此车,只是第一次试制而已。随着工艺的改进,速度会提高许多,远超现在的马车。”
章门连连点头。
淳于越忽然呵呵笑了一声:“这车的速度,比老夫走路还要慢。说到底,不过是奇淫技巧,博人一乐罢了。”
“如此多的煤与铁,浪费在这上面,实属不应该啊。”
章门小心翼翼的解释说:“这位大人,小人其实已经有了改进的方案,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建造而已。”
“我这车如今速度确实不快,但是它力大无穷的本事已经显现出来了。小人已经有了一个设想,可以在车上面加一个钩子,然后勾着一些板车,长长的连成一串,如同蜈蚣一般。如此一来,每一趟可运送几万斤的东西。”
王绾微微一笑,说道:“然而,你这车无论走到哪里,都要铺上这种铁条吗?”
章门说道:“这叫铁轨。是,只要铺好了铁轨,这车便可以通行了。”
王绾摇了摇头:“荒唐,大好的铁矿,不用来铸造兵器农具,居然扔在地上,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章门有些委屈的说道:“小人亲自去铁矿打听过了。那边的人说,如今开采的铁矿越来越多,开矿技术也越来越高。这些铁矿做铁轨,从北地郡铺设到咸阳城,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王绾微微一笑,说道:“听你这意思,是将全天下的铁矿都掏空,为你铸造铁轨吗?而且这铁轨常年风吹日晒,极易生锈,不需要百炼成钢,你这意思是说,要全天下所有的工匠,都为你锤炼精钢吗?”
章门挠了挠头,低声争辩道:“倒也不用,小人曾经计算过……”
王绾呵呵笑了一声,对章门说道:“你年纪尚轻,不知道治理天下的难处啊。治大国如烹小鲜,并不是你想怎么样便怎么样的。”
章门无话可说了。自己确实没有治理国家的经验,这怎么反驳?
但是章门知道,自己打听来的方法是没有问题的,听说商君别院已经研制出来快速炼钢的办法了,或许在一两年之内,自己的梦想就可以实现。
章门正在沉思的时候,冯去力发话了。
冯去力和王绾是竞争对手。
王绾反对的事情,冯去力当然要支持一下了。
于是他一脸鼓励的对章门说道:“你这蒸汽机,就算做不成车,放在原地,为煤矿抽水也不错,你切不可妄自菲薄。”
章门解释说:“小人这蒸汽车已经做成了,虽然有些缺陷,但是只要稍加改进,便可以展现出威力来。”
冯去力一脸无语的看着章门,心想:这人怎么听不懂好赖话呢?
周围的朝臣七嘴八舌,大多数都在讽刺章门不切实际。
李水干咳了一声,对众人说道:“诸位大人,商君别院已经决定投资章门的计划了。未来可能要盈利颇丰,有人想要拿出钱才来,分一杯羹吗?”
朝臣们忽然安静下来了,开始思索。
按道理说,谪仙这么精明的人,是不会做亏本的买卖的。如果跟着他做生意,很有可能大赚一笔。
不过……
不过这所谓的蒸汽车,是在太过匪夷所思了。
这么慢的速度,消耗这么多的钢铁,猴年马月才能回本吧?
无论从什么角度看,这都不可能赚钱啊。
朝臣们忽然又想道:这会不会是谪仙的诡计?假装要我们做生意投资,但是实际上,把我们的钱和章门分了,然后回头宣布,这生意失败了。
我们变成穷光蛋了,他却大赚了一笔。
嗯……以谪仙的无耻程度,大有可能。
于是,朝臣们纷纷摇头,坚决拒绝了李水的提议。
李水叹了口气,一脸无奈的说道:“大好的赚钱机会,诸位为何放弃呢?”
他看了看旁边的李信:“李兄,你要不要参股?”
李信说道:“自然要参股了。”
周围朝臣都呵呵笑了一声。
槐谷子和李信是一伙的,谁不知道?这两个人一唱一和,想要引诱我们拿钱?真是想得美。
朝臣们更加坚定地拒绝了李水。
李水又看向淳于越:“姐丈,你也不愿意拿出一些钱财支持新技术吗?这技术一旦成功,对我大秦是有莫大的好处的。”
淳于越淡淡的说道:“等蒸汽车当真对我大秦有好处的话。老夫情愿拿出钱来奖励他。至于现在么?呵呵……”
李水对章门微微一笑:“好好做。淳于博士是厚道人,给你的奖励绝对不少。”
章门使劲点了点头。
蒸汽车,确实让众人大开眼界。
众人对他大多数贬低的态度,但是这东西在煤矿上毕竟起了大作用。获得物理奖,好像也说得过去。
因此,众人回到演武场之后,嬴政给章门颁发了一枚金牌。这个过程倒也比较顺利,没有任何人阻挠。
紧接着,是相里竹和田翁的化学奖。在颁奖之前,也让人捧出来了一些花盆,对比着展示了一下庄稼。
然后是项伯的地理奖,展示了各种矿石。
紧接着是计奴的数学奖。他简明扼要的讲解了一些新式的计算方法。有些懂行的人,听得眼睛一亮。
最后是相里竹和屠阳的医学奖。展示了放大之后的细菌图像,和屠阳手绘的人体内脏图。
看到最后的时候,不少朝臣都已经变色了。
有些人甚至想:华夏礼仪之乡,人人皆是翩翩君子,这个屠阳却拿出来内脏图,真是……
不过,嬴政似乎颇有兴趣,还问了屠阳几个问题。
既然皇帝都没说什么,朝臣们也就只好闭嘴了。
颁奖结束之后,已经将近半夜了。
李水亲切的把嬴政送走了。至于朝臣们,他们还坚持着没有离开。
毕竟是一天十万钱的商君别院啊,多呆一刻钟都赚了。
而且谪仙已经公布了,众人可以呆到天亮。
于是这些人更加赖着不走了。
李水打了个哈欠回去睡觉了。
而演武场,几乎变成了商君别院展示商品的大卖场了。
匠户们先展示了一番烟花,看的那些小孩和女眷心热不已。
有些朝臣拗不过府中的家眷,只好当场下了订单。
随后,匠户们又展示了一些首饰,一些胭脂水粉。
并且展示的方式很奇特,叫来了两个女人,一个不用首饰,不用胭脂水粉。另一个则认真的化了妆,穿金戴银。
两人对比了一番,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贵妇人和村姑的区别。
这下朝臣的女眷更加安耐不住了,她们干脆直接向商君别院订了货。
随后,匠户们又拿出来了一些新式的零食。
这下孩子们又闹翻了天。
朝臣们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隐隐约约觉得中了谪仙的圈套。
只是到了这时候,想要离开已经来不及了。女眷和孩子都不答应了。
匠户们还在层出不穷的展现着新产品,每一样都在撩拨家眷的心思。
等到天亮时分,朝臣们终于觉得解脱了。
他们拖家带口,卖着沉重的步子向外面走。
一夜没睡啊,而且花了不少钱,真的太亏了。
而李水睡了一夜,精神饱满,站在商君别院门口,向朝臣们微笑着说道:“各位大人走好啊。”
朝臣们头昏脑涨的说道:“嗯,走好。”
李水又说道:“回头我会派人将账单送到诸位府上。诸位大人尽管放心。”
这些朝臣立刻清醒过来了,对李水说道:“账本在何处?我们要看看。”
李水向旁边看了看,计奴拿出来了一本账本。
朝臣们看了一会,个个清醒无比。
李水干咳了一声,说道:“诸位大人,不会退货吧?”
朝臣们真的想退。
李水又说道:“这可是咸阳城中,最新奇最名贵最有面子的东西,诸位大人真的要退吗?”
朝臣们有点犹豫了。
李水又说道:“诸位大人一旦退了,真的不担心百姓们议论纷纷吗?好像诸位买不起似的。或者……舍不得买似的。”
朝臣们干咳了一声,说道:“谁说我们要退了?不过,厉行节俭,也是刻不容缓的,下不为例吧。”
朝臣们纷纷走了,李水看着他们的背影,感慨万千:这些人真的有意思啊。在我们仙界,这就等于一些追剧的人,追完了剧还不关电视,看广告看到了天亮。看到天亮也就罢了,还把每一样广告都买来了。
张良一脸敬佩的站在李水身边,心想:谪仙果然是仙人啊,说的话真是越来越深奥了。
第五百七十三章 不甘寂寞
皇宫,深宫之中。
胡亥用一块碎石头,狠狠的砸扁了一只金钗。
这金钗还是赵姬留下来的,胡亥一直把金钗当做一个念想。不过现在……也留不住了。
金钗上面有宫中特有的纹路。这纹路让金钗身价倍增,同时也让平民百姓望而却步。
因此,金钗留在胡亥手中,就是一件价值连城,但是无法变现的废物。
如果把金钗砸扁,把花纹砸毁,那就不一样了,金钗就变成了普通的金子。虽然价值降低了,但是至少能用了。
很快,金钗变成了金块。
胡亥握住这块扭曲变形的金块,走到了门口,观察着外面的侍卫。
这些侍卫是嬴政的人,但是根据胡亥连日来的观察,这些侍卫也不是没有弱点。
比如总是站在大门右边的那位侍卫。胡亥私底下叫他右卫门。
这些天胡亥时不时就站在墙根听他们说话,现在胡亥确定,这个右卫门好赌。
十赌九输,好赌的人一定会欠赌债。
果不其然,右卫门昨天晚上输了个精光。如果再还不上赌债,对方就要把事情搞大了。
在大秦,赌博是犯罪,因此右卫门写下欠条的时候,写的不是因为赌博借钱,而是别的缘由。
债主为了防止右卫门赖账不还,故意让他写了一些不堪入目的缘由。
譬如偷了人家的牛,譬如偷看临妇洗澡踩坏了房顶上的瓦……
如果右卫门不还钱的话,对方就要把这些欠条公之于众,到那时候,右卫门颜面扫地。
而这样一个劣迹斑斑的人,也无法在宫中当值了。
右卫门虽然大小是个人物,但是敢跟他赌博的人,怎么可能没点后台?所以现在右卫门是走投无路了。
这一早上,他已经向同袍借过很多次钱了。
可惜,没有人借给他。
救急不救穷。把钱借给烂赌鬼,那和打水漂有什么区别?因此,没有人理会右卫门。
而胡亥见机行事,抓住了这个机会。
他捏着金块走到门口,对右卫门说道:“庭院中有一块石头,时时将我绊倒。我年幼力弱,无法挪动,你来帮我将它搬走。”
右卫门答应了一声,跟着胡亥进去了。
胡亥,毕竟是公子。现在不受宠,但是侍卫们也不敢无礼。万一哪一天陛下一时心软,又重新把他放出来呢?
等右卫门进去之后,看着光秃秃的院子,有点茫然:“巨石何在?”
胡亥忽然摊开手,露出来里面的金块。
右卫门的眼睛一下就瞪大了。
这一天,他一直在借钱。现在眼看着金子就在面前,这好像是一个渴急了的人看到了泉眼一样。
他下意识的想要把金子拿走,但是理智让他把手缩回来了。
不是什么钱都能拿,有的钱,有命拿,没命花。
胡亥低声说道:“这些钱,你不要吗?”
右卫门艰难的摇了摇头:“小人……小人负责保护胡亥公子,不敢要公子的钱财。”
胡亥微微一笑:“这块金子,足够你偿还一半赌债了。”
右卫门的内心在剧烈的挣扎。
如果得到了这块金子,偿还一半赌债。债主肯定会给自己宽限几天的。
如果真的再能宽限几天,自己一定可以借到钱,去赌场翻盘,然后就可以把债还掉了。
右卫门心痒难耐。
这时候,胡亥又摊开了另一只手,那手里面也有一块金子。
胡亥说道:“你帮我做成了事,这另一半金子,也是你的了。你的赌债,可以在一日之内还清了。”
右卫门头脑发热,不由自主的问道:“小人斗胆问一句……公子要小人做什么事?”
胡亥微微一笑:“很简单,无论你用什么办法,让宦官小乙来一趟便可以了。”
右卫门咬了咬牙,拿走了胡亥的金块。
胡亥咧嘴笑了:“要快,事情办成的越早,剩下的一半金子,越能尽快交到你手中。”
右卫门点了点头,然后回到了门口。
他站在门口,一直在盘算着这件事怎么办。
如果直接去告诉小乙,那简直是找死。
皇帝是让自己看守胡亥的,不是让自己传递消息的。如果自作主张,帮着他联络党羽,那是必死无疑了。
如果悄悄地找到小乙呢?那也不行,一定会有人看见的。
皇宫并不空旷,皇宫当中到处都是眼睛。
右卫门这样胡思乱想,一直想到了红日偏西,到了下值的时候。
时辰到了,右卫门只好跟着同袍向外面走。
小乙,他是见过的,有过几面之缘,可是……该怎么传递消息,又不被人告发呢?
右卫门正想着,忽然远远地看到小乙过来了。
右卫门忽然急中生智,神神秘秘的对身边的同袍说道:“你可知道,胡亥公子叫我进去做什么?”
同袍纳闷的问:“不是让你搬石头吗?”
右卫门说道:“搬石头的时候,公子一直喃喃自语,似乎将我当成了一位宦官,说终于见到我了。”
同袍很好奇的说道:“是哪一位宦官?”
右卫门说道:“似乎是小乙。”
同袍哦了一声:“小乙与季明是好友,这也正常。”
右卫门和同袍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也不太小。刚才小乙从旁边经过,也不知道听到了没有。
右卫门偷偷看了看小乙的背影,见他无动于衷,心里面有些忐忑不安。
如果这一次没有奏效的话,以后恐怕就要再找机会了。
机会……真的很难等。
…………
半夜三更,夜深人静。
胡亥没有睡觉,反而将席子从卧室里面拖了出来,铺在地上,然后整个人趴在上面,脸对着面前的墙。
墙角有一个洞,不知道是什么蛇虫鼠蚁钻出来的。这洞只有拳头大小,但是可以让胡亥看到外面的世界。
当然了,今天晚上他不是为了看外面,而是想要等人。
终于,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来。胡亥心中一阵激动。
那人停在了小洞跟前,低声说:“奴婢拜见胡亥公子。”
是小乙的声音。
胡亥激动地眼泪都要流下来了,他点了点头,语气十分真挚的说道:“昔日季明说,你是他唯一的至交好友,今日看来,一点不错啊。”
小乙低声说道:“公子过奖了。”
其实季明死后,小乙的任务已经彻底完成了,没有必要再隐藏身份了。
但是长时间的卧底生涯,让小乙的性格发生了变化。
他变得深沉内敛,喜怒不形于色。而且他喜欢上了这种感觉,白天是一个身份,晚上是另一个身份。暗中观察,并且欺骗那些有狼子野心的人。
所以,嬴政没有给他下令,他也就顺其自然,依然假扮着季明的至交好友。
今日听到胡亥公子提起自己,小乙敏锐的察觉到,这里面应该有故事。
于是,他三更半夜,悄悄地来了。
果然,胡亥公子等在这里。
胡亥对小乙说道:“如今我已经许久没有见到母亲了,你可知道她身在何处?”
小乙沉默了一会,用沉痛的声音说道:“奴婢也许久没有见到赵姬了。宫中有传言说,她已经被坑杀了。”
胡亥顿时低声啜泣起来。
哭了一会之后,胡亥就把眼泪止住了。其实这个结果,他早就猜到了。
他抹了抹眼泪,对小乙说道:“皇宫最大,我却只有四面围墙。能与我接触的,莫过于天上的飞鸟,然而飞鸟无情,不能为我传递消息。小乙,如今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了。”
小乙说道:“但凭公子吩咐,小乙绝不推辞。”
胡亥赞许的说道:“经历了这么多背叛,本公子才发现,唯有你是真正的忠臣啊。”
小乙谦虚的笑了笑:“公子过奖了,小乙受之有愧。”
胡亥叹了口气,幽幽的说道:“想要脱离这个牢笼,靠我自己是做不到了。我的声音,传不到父皇耳朵中去。需要外面有人帮我。”
“自从季明死后,我与外界的联络已经断了。他曾经交好了什么人,我也完全不知道。”
“我思来想去,能救我的人,恐怕只有王贲了。”
小乙微微一愣:“昔日的王大将军?”
胡亥说道:“不错。王氏只剩下王贲一人还在人世了。他虽然丢掉了爵位,贬为庶人。可毕竟曾经为我大秦立下汗马功劳。”
“若他为我求情,或许父皇能将我放出来。即便不立为太子,也可以让我出宫,做一个平民百姓。”
“只要我离开了这个牢笼,用不了几年时间,便可以一飞冲天。到那时候,又是尊贵的公子。”
胡亥说到这里,诚恳的向小乙说道:“因此,我求你帮我去寻找王贲。找到他,将他带回来。”
小乙犹豫了一下,说道:“小人,量力而为。”
胡亥从小洞里面伸出手去,递给了小乙:“人海茫茫,寻找不易,你多找几个帮手。”
小乙接过东西,发现是一些金块。
胡亥沉声说道:“多谢。”随后,带着席子走了。
小乙站在墙外犹豫了一会,然后去了嬴政的书房。
嬴政,还没有睡觉。
他正在看李水新编的常识书。
这书中的内容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譬如一个叫章郎的人。
此人是章门的堂弟,跟着章门在北疆建造蒸汽车来着。
起初的时候,两个人屡战屡败。这蒸汽车一落地就要陷入泥土中。根本动不起来。
后来他们偶然发现,如果让蒸汽车行走在坚硬的石板上,倒是可以行动。但是被蒸汽车压过得石板,全都碎裂了。
他们住在铁矿上,这里最不缺的就是铁。于是这两人把石板换成了铁板,又将铁板变成了铁条,最后形成了今天的铁轨。
后来章郎思考为什么蒸汽车能在铁轨上行走,渐渐地的想出来了一个答案。
在他看来,蒸汽车太沉重了,因此泥土承载不住蒸汽车。
在他看来,蒸汽车落在泥土上,就如同石头放在水面上一样,会向下沉。
但是为什么加上铁板之后就不会沉了呢?章郎认为,这是因为铁板比轮子大。在重量相等的情况下,与地面的接触面越大,地面受到的压力越小。
所以,铁棒无法刺穿的东西,一根针却可以做到,因为针尖很小,客观上让力道变大了。
甚至章郎创造了一个单位。
比如一斤的重量落在一尺见方的地面上,形成的力道叫做一章。
嬴政看的连连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想不到平日里司空见惯的事情,其中竟然蕴含着这样的道理。不错,很不错。”
嬴政正看得心花怒放,废寝忘食,小乙蹑手蹑脚的进来了。
嬴政看了看他:“怎么?城外的庄稼要收获了吗?”
小乙愣了一下,说道:“这庄稼,恐怕还要有一阵子才能成熟。奴婢是想禀告陛下,方才奴婢见到了胡亥公子。”
随后,小乙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并且把金块让嬴政看了。
至于右卫门。小乙没有说。
他更倾向于认为,右卫门和同僚的谈话是无心的。
嬴政沉思了一会,对小乙说道:“这件事,便交给你去办吧。你去寻找王贲。”
小乙微微一愣。
嬴政说道:“有人说,王贲去了西域,自此再无消息。朕倒有些好奇,王贲究竟在做什么。”
“如今西域诸国,已经被我大秦所灭,设立郡县。但是据说在极西之地,还有一些小国。若王贲到了那里,生出什么事端来,反而不好。”
小乙应了一声。
嬴政淡淡的说道:“朕给你一个千人队,你不必着急,缓缓向西。若能找到王贲最好,即便找不到,也可以帮朕探听一番西域的情况。”
小乙连忙答应了。
他心中激动不已:这……这简直相当于钦差啊。虽然没有职权,但是一路上替皇帝观察大秦边疆,这已经是莫大的荣耀了。
于是小乙兴冲冲的离开了,去准备行装,明日就要去西域了。
小乙激动地一夜没睡。
右卫门也没有睡。
他拿到胡亥的黄金之后,本来打算去还债的。但是半路上经过一家地下赌场。一时手痒,又钻了进去……
第五百七十四章 大秦永无饥荒
王贲离开大秦之后,一路西行,跟着商队漫无目的的游荡。
在经历过人生的大起大落之后,他觉得自己有一层明悟,但是这明悟到底是什么,又仿佛隔了一层纸,明明伸手就可以捅破,但是总差了那么一点。
因此他一路远行,希望可以找到答案。
王贲看到了巍峨的群山,看到了漫无边际的沙漠。
最后,他来到一个陌生的国度。
这里的人相貌奇特,操着奇怪的语言,信奉着从没听说过神灵。
起初的时候,王贲对这里的人不屑一顾。
但是,当他了解这里的人,学会了他们的语言之后。仿佛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王贲觉得,自己一直追求的东西,已经有了答案。
在一座华丽的寺庙中,王贲正在与寺主相对而坐。
寺主操着梵语,一脸赞叹的向王贲说道:“我从未见过如此聪慧之人,你只来了短短数月,在佛法上的修为,已经远超众人了。”
王贲微微一笑,同样用梵语说道:“因为佛经中描述的,都是我所经历过的。感同身受,因此心有灵犀。”
寺主感慨不已,然后向王贲说道:“你口中的大秦,当真如你所说的那样,神奇富饶吗?”
王贲点了点头:“自然如此。在大秦,同样有释迦牟尼一般的人物。老子、孔子、墨子……每一个都是才智高绝之人。”
寺主赞叹不已:“可惜我年迈,无法远行,无缘与这些贤人会面了。”
王贲说道:“这些贤人,已经仙逝数百年了。”
寺主微微一愣,然后面露遗憾之色。
沉默了一会之后,寺主问王贲:“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王贲说道:“我对佛法研究的越深,越发现其中有些自相矛盾之处。”
寺主听了这话,脸色微微一变,然后说道:“自佛陀圆寂之后,其门徒按照自己的理解解释佛陀的经意,久而久之,演变成了不同的派别,因此你看起来自相矛盾。”
“其实,你不用苦恼于此,你只要在本寺潜心修行便可以了。其他地方的教义都是错的,唯独我们这里是对的。”
王贲笑了笑:“其他寺庙中的人也这么说。”
寺主皱了皱眉头。
王贲说道:“我打算将天下间不同派别的教义都学一遍,去伪存真,博采众长……”
寺主叹了口气:“你这是入了魔道啊。本寺的教义明明是最正确的,你又何苦却学那些旁门左道呢?”
王贲微微一笑,也不争辩。
寺主又问王贲:“你何时起行?”
王贲说道:“就在这一两日。”
寺主沉默了一会,对王贲说道:“你的事,孔雀王已经听说了。大王有意出兵,助你返回故乡复仇。”
王贲摇了摇头,向寺主说道:“我离开大秦之时,就没有复仇的想法了,在此地学习了佛法之后,更加不做此想。”
王贲微微闭上眼睛,低声说道:“昔年我为秦大将,攻灭六国,斩首无数。我一直以为功勋卓著,时常为此夸耀。现在想想,有多少人死于非命,有多少人家破人亡?这是大罪孽啊。”
“我王氏代代为将,杀人无算,如今落得个灭族的下场,这或许便是报应。”
“若我为了一家一人之仇恨,兴兵作乱。要孔雀国百姓与大秦百姓,血流成河。那罪孽太大了,此身恐怕要永坠阿鼻地狱,再也无法离开。”
寺主叹了口气,对王贲说道:“无论如何,请多留一两日。”
王贲微微一笑,说道:“既然寺主开口挽留,王贲岂敢不从?”
寺主行了一礼,然后急匆匆的走了。
寺主穿过了三道门,进入了一个小房间。
他刚刚进去,便被人用锃亮的匕首抵住了脖子。
寺主吓了一跳,然后低声念佛。
他很害怕,但是并不怎么吃惊,看来早就知道这里藏着人了。
那手持凶器的人恶狠狠地问寺主:“那大秦来的将军可答应了孔雀王的要求?”
寺主说道:“此人一心向佛,有大慈悲心,不是凡人啊。”
那人有些不耐烦:“他到底答应了没有。”
寺主说道:“没有,他不肯以自己的仇恨,害了千千万万人。”
那人呸了一声:“放屁,一个大将军,被抄家灭族,他岂能不恨?他一定是信不过孔雀王,因此才假意推脱。”
这人把匕首在寺主脸上拍了拍:“你还记得孔雀王是怎么说的吗?如果此事不成,就要踏平你的寺庙,杀光这里的僧众。”
寺主一脸悲伤:“昔日阿育王在位之时,何等尊崇佛法?想不到百年过去,竟然落到如此境地。”
“你看看这寺中一砖一瓦,皆是当年阿育王下令建造。你今日竟然在这里威胁我。你若真让佛门清净地沾染血污,不怕阿育王震怒吗?”
寺主的话仿佛让这人有些顾忌。
不过他很快就冷笑了一声:“当今的孔雀王,是阿育王的子孙。他的所作所为,就是阿育王的所作所为。孔雀王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寺主叹了口气:“我已经出言挽留了,他同意再留一两日。一两日之后,我也无能为力了。孔雀王真的想踏平本寺,那也只能由他去了。”
拿匕首的人冷笑了一声,转身走了。
寺主看着这人的背影,心中悲哀的想:“若王贲在这里遇难,我便是害了一个无辜之人,恐怕要坠入地狱之中了。”
一边是数百僧众,一边是一个无辜的远方客人。
寺主坐在阴暗的斗室之中,半晌无言。
…………
共工和燧人,千里迢迢赶到了咸阳。
对他们这种科研工作者来说,到咸阳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听商君别院的所在。
这个地方,是所有科研人心中的圣地。
在商君别院门口,这两人通报了姓名,很快,有匠户走出来,微笑着说道:“方才谪仙说,二位的大名如雷贯耳,让我们立刻请你们进去。”
共工和燧人又惊又喜,跟着匠户进去了。
远远地,李水已经迎出来了。
他快步走过来,握住了这两个人的手,一脸开心的说道:“你们便是河神和火神吗?久仰久仰啊,”
共工尴尬的说道:“小人外号叫共工。不过这一路上,经人提点,小人发觉冒犯了神灵。因此已经改了名字,叫公孙。”
燧人也尴尬的说道:“小人的外号叫燧人。同样发现自己冒犯了先贤,因此改名叫崔人了。”
李水挠了挠头,干笑着说道:“原来如此啊。既然你们二位到了商君别院,就多住几天再走。商君别院,最欢迎人才了。”
崔人和公孙都答应了。
李水对张良说道:“你安排好人,好好招待他们。”
张良答应了。
自从张良办砸了颁奖大会,整个人就谦虚了很多。主动来商君别院帮忙,目的就是锻炼自己。
苍夫是商君别院的管家,张良则做了苍夫的副手。
李水想了想,又叫住张良,说道:“如今宿麦已经开始收获了。田翁、相里竹和司农桑田可是有个赌约的。因此宿麦收获,要统计好收成,做到公平公正,双方都满意。”
张良答应了。
李水又说道:“昔日卖化肥的时候,伏尧公子可是卖出去了不少保险。有些不会种田的笨蛋,可能会来索赔。这些事,一定要处理好。”
“既不能让泼皮无赖借机敛财,也不能给人口实,让百姓觉得公子故意不赔偿,坏了名声。”
张良应了一声:“在下明白。”
李水点了点头:“去吧。好好做。”
张良应了一声:“是,多谢谪仙给我这个机会。”
李水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很感慨的向卧室走去:唉,让项羽给我当侍卫,让张良给我当管家。这事……可以吹两千年了。
…………
关中第一茬宿麦要收割了。
百官齐聚,甚至嬴政都派出来了小宦官在旁边监督。
桑田看着农田中的宿麦,只是看了一眼,心里面就凉了半截。
没办法比,根本没有办法比,这次自己输定了。
用了化肥的那块田,麦穗很大,很饱满,而且种的很密集。
这样密集的一块农田,居然涨势还这么好。简直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而用粪肥的那几块田,和往日相比,倒是还不错。但是和用了化肥的那块田相比……唉,简直是就是营养不良。
收割开始了,两边一起动手。
李水看着农田,忽然对李信说:“李兄,此情此景,有些似曾相识啊。”
李信也说道:“槐兄,我也觉得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
李水忽然咦了一声:“仿佛就是在不久之前,就在这块农田旁边,也有一次赌约啊。赌的也是宿麦的收成。”
李信点了点头:“那一次,王离把自己的人头给输了。”
桑田听到这里,一张脸微微变色。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勉强对李水笑了笑:“下官可没有和谪仙赌命。”
李水微微一愣:“没有吗?我还以为赌了呢。看来今天早上白白浪费力气磨刀了。”
桑田脸都白了。
淳于越有点无奈的看着李水,心想:这都是什么癖好?
淳于越和李水较劲的时间太长了,因此了解李水的把戏。他一眼就知道,李水是在拿桑田开涮。
不过……现在淳于越也懒得去思考这些了。他现在真正关心的,是宿麦。
宿麦一边收割,一边有人开始脱粒,过秤。
数目不断的报上来。一石,二石,三石,四石。
不用化肥的宿麦,收获四石。已经到顶了。这个收成,放到往常年已经算是丰收了。
而用了化肥的宿麦,还在收割中,数字还在增长。
五石、六石……
周围的百姓开始渐渐的向这边聚拢。
在卖化肥的时候,李水曾经声称,化肥可以让现有的产量提高十倍。
大伙只觉得这是一种夸张的宣传手段罢了。或许能够提高很多,但是十倍有点夸张了。
可是今天,看看已经收获六石的宿麦,再看看只割了一小半的麦田。
或许,真的能增产十倍,所有人的心都开始激动了。
这消息很快传到了宫中,嬴政也有点吃惊,带着伏尧赶来了。
当他们赶到的时候,看见商君别院的匠户已经架起了相机,要记录下这历史性的一刻。
二十五石了,麦田刚刚割过去了一半而已。
三十石了。
四十石了。
已经超过了十倍,但是麦田还没有割完。
人群已经沸腾了。
半个时辰后,一块麦田彻底割完了。一共收获了五十石。
超出了普通麦田十二倍还要多。
周围的百姓忽然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有些人在拜谢谪仙,有些人在念叨田翁和相里竹的名字,有些人在感慨皇恩浩荡,有些人在感激伏尧的保险让他们大胆买了化肥。
更多的人,在念叨自己亲人的名字。
如果……如果当年有化肥的话,那些在荒年中饿死的亲人就可以活下来了。
李水转过身去,郑重的向嬴政行了一礼,然后庄严的说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嬴政微微一愣,问道:“何事?”
李水提高了声音,大声说道:“臣,恭喜陛下。自今日始,大秦,永无饥荒。”
“大秦永无饥荒。”
“大秦永无饥荒。”
这话迅速的传遍了人群,不少人在高声呼喊,这一日,百姓沸腾了。而这沸腾的情绪,正在迅速的向关外传递。
用不了几天,天下人都会知道。有了一种叫化肥的神奇东西。从此以后,大家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嬴政也激动不已,他使劲点了点头:“好,好啊。田翁和李竹何在?朕要好好奖赏他们。”
旁边的小宦官提醒说:“陛下,他们两位刚刚获得了谪仙奖。分到了几千镒黄金呢。”
嬴政说道:“几千镒黄金算什么?朕要给他们封侯。”
朝臣哗然。
百姓们恐怕还没什么概念,但是朝臣太明白封侯的意义了。
权力倒是其次,这是荣誉啊。莫大的荣誉。大秦朝堂之上,有几个封侯的?
两个没有官职的平民百姓,就靠着研究出来了化肥,就可以封侯?而且这里面还有一个女人,这,这成何体统?
但是他们仔细一想,却又发现,这两个人的功绩实在太大了。
把农田中的庄稼,提高产量十几倍,让天下百姓不用再饿肚子。
这样的功绩,完全当得起侯爵啊。
嬴政问李水:“田翁、李竹何在?”
李水向周围看了看,没有看到田翁和相里竹。
他把张良叫过来:“田翁和竹姑娘呢?”
张良说道:“他们两个还在研究化肥,说不愿意为无聊的赌约耽误时间。”
李水感慨不已:“这两个人的境界太高了,越来越有我的风范了。”
第五百七十五章 封侯
嬴政微微一笑,说道:“这便是国士啊,既然如此,我们去商君别院。”
旁边几个大臣苦苦阻拦:“陛下,自古以来,岂有这等道理?哪有天子上门封侯的。”
嬴政微微一笑,说道:“自古以来,有人将庄稼的产量提高十二倍吗?”
朝臣们都闭嘴了。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空谈都是虚的。
更何况,田翁和相里竹只是两个醉心于研究的平民百姓罢了,他们不是朝中掌握实权的权贵。
对这样的人礼貌一点,那叫礼贤下士,不仅不会有损帝王的尊严,反而会增加皇帝的声誉。
于是嬴政走在最前面,百官浩浩荡荡的跟在后面。
桑田哭丧着脸,五味杂陈的走在了最后。
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桑田抬头一看,发现淳于越正一脸安慰的看着他。
桑田叹了口气,有些悲伤的说道:“博士,我这个司农,怕是做不下去了。”
淳于越说道:“你切不可妄自菲薄,老夫认为,陛下无意罢免你的官职。毕竟化肥这种东西,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乃亘古未有之奇也。”
“你之前对它产生怀疑,并不算什么,反而合情合理。这是尽了本分。”
桑田说道:“即便陛下不罢免我的官职,我也没有脸在这个位子上坐下去了。”
“我任职司农一来,并没有什么功绩。而田翁与李竹,拯救了千千万万人。或许我应该退位让贤,主动辞去官职……”
淳于越摇了摇头,微笑着说道:“田翁与李竹所长的,乃是研究。而你所长的乃是关于农事的管理。这其中,有很大的差别啊。”
“若你因为所谓的脸面便辞官,反而显得太重名声,有些沽名钓誉了。”
桑田惶恐之至的说道:“多谢博士指点。若非博士,下官要犯下大错了。”
淳于越微微一笑,说道:“无妨,算不得什么。”
于是两个人并肩而行,显得越发亲密了。
桑田心想:有了淳于博士为我辩解,我不辞官,也不算什么了。不会有人说我厚着脸皮赖在这里。嗯,很好。
淳于越则心想:这一次,借力打力,将司农争取过来了。嗯……支持扶苏公子的力量,又大了一分。
淳于越把桑田拉拢到了自己的阵营里面,但是他并不开心。
商君别院,做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多,而淳于越来越觉得危险了。
以前谪仙的那些照相机、留声机,不过是用来玩乐罢了,算不得什么。但是这化肥……可是救了千千万万人。
而商君别院,和伏尧公子算是一伙的。
这些大功绩,会不会算在伏尧头上?
将来陛下选择太子的时候,会不会倾向于伏尧?
淳于越深深的叹了口气。他忽然觉得,扶苏去军中历练,未必是什么好事啊。远离陛下,就容易疏远。
“得想个办法,早日让扶苏回来。”淳于越在心中暗暗的想。
很快,商君别院已经到了。
李水在前面引路,恭恭敬敬的把嬴政请了进去。
然后百官被挡在外面了。
群臣破口大骂,然后写了欠条,承诺回头送来十万钱的门票钱,然后也进去了。
嬴政走到田翁和相里竹的小院门前。
有个匠户拦住了嬴政,十分为难的说道:“陛下请稍等,田翁和竹姑娘正在研究化肥,如今到了关键的一步,须臾不得离开。”
李水训斥道:“胡闹,这世上有比天子更重要的吗?”
匠户一脸惶恐。
嬴政微微一笑:“无妨,朕等一会便是。淳于越不是经常说吗?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田翁和竹姑娘,这是为万民百姓研究化肥啊,朕岂有不等之理?”
李水一脸敬佩的带着嬴政去了一个房间。
等嬴政进去之后,李水回过头来,笑眯眯的向淳于越说道:“陛下似乎对儒家学说越来越感兴趣了,姐丈不用谢我。”
淳于越没说话。
这话没办法接。
刚才嬴政确实说了些民贵君轻的话,可是……可是淳于越总觉得,这怎么怪怪的呢?
槐谷子帮忙宣扬儒学?他这种不要脸的,也懂儒学?
李水请嬴政进了一间屋子,然后命人献上了茶和糕点。并且来了几个伶人开始唱戏,唱的是关云长水淹七军,威震华夏。
当然了,这故事后面的走向改了改。
吕蒙确实背后偷袭关羽来着。但是在未央的故事中,关羽大展神威,两线作战,从麦城出发,反败为胜,将敌人打的屁滚尿流,跪地求饶。
嬴政喝着茶,听着戏,脸上一直带着微微的笑容。
好啊,好啊。
如今天下安定,百姓安居乐业。粮食足够,就可以种植桑麻,人人穿得起衣服。多出来的粮食,可以养育猪羊,人人可以吃上肉。
这是太平盛世啊,是尧舜禹几代贤王都不曾有的盛世。
与此同时,在研究所里面。
田翁和相里竹正一脸无奈的看着张良:“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去见陛下?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
张良胸有成竹的说道:“放心,别的事情我不敢打包票,但是帝王的心思,我早就已经揣摩透彻了。陛下巴不得你们再耽搁一会,好显得他礼贤下士。”
相里竹不安的问道:“然而,陛下会不会表面上不在意,在心中却恨极了我们?”
张良说道:“第一,你们研究出来了化肥,让大秦从此进入盛世,陛下对你们宠爱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痛恨?”
“第二,过一会你们可以表现得诚惶诚恐,甚至幼稚一些。陛下自然觉得你们是全无心机的赤诚之辈。你们刚才的反应,也就算是天真可爱了。”
田翁和相里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张良在屋子里等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说道:“差不多了,可以去拜见陛下了。”
于是田翁和相里竹开始换衣服。
张良只给了他们极短的时间。
相里竹和田翁几乎是衣衫不整的被他拉了出来,然后带到了嬴政面前。
这两个人很窘迫的拜见了嬴政。
嬴政细心观察着这两个人。
田翁身上穿着一件很体面的衣服,这样的衣服,对他这种地位的人来说,可能逢年过节才会穿。
听说田翁的研究,主要是研究粪肥的构成,然后从泥土中提取肥料。
如此一来,这身衣服应该脏兮兮的才对。
但是田翁这衣服确很干净,可见是刚换上去的。
只是……衣服的扣子扣错了,因此衣服显得皱皱巴巴的。
至于相里竹呢?衣服倒是没有穿错,只是这衣服显然是礼服,宽袍大袖,绝对不是干活的时候穿的。
而且头上的发髻插错了。有一缕头发散乱的垂下来,显得很是狼狈。
嬴政微微一笑,说道:“你们这衣服……”
田翁和相里竹慌乱的整理衣服,然后无奈的说道:“时间太短了,有些仓促,因此御前失礼,请陛下恕罪。”
嬴政叹了口气:“看来是陛下耽误了你们的研究啊。”
相里竹和田翁连称不敢。
嬴政微笑着问道:“你们刚才的研究,可有进展了?”
田翁大着胆子说道:“有,有很大进展。”
他有些笨拙的吹捧嬴政说:“本来这研究屡屡失败,但是今日忽然成功了。或许是陛下到了商君别院,因此天子之气,让研究有了进展。”
嬴政哈哈大笑。
他看着这个满脸风霜,老实巴交的老农,努力的学着别人阿谀奉承,觉得真是可爱至极。
嬴政说道:“我要封你们为关内侯。”
这个消息,张良并没有告诉他们两个。因为张良需要他们的震惊。
果然,这两个人都震惊了。
田翁的手脚都开始哆嗦了:“我?封侯?这……”
他差点晕过去。
也就在几年前,还是个掏大粪的贫苦人,怎么一转眼,要封侯了?
这简直是一场梦。
而相里竹更是惊呆了:我?我是女人啊,女人也可以封侯吗?自古以来,没有这样的先例啊。
相里竹敏锐的感觉到,这可能是名垂千古的大事。
忽然,白光一闪。
有匠户用照相机,拍下了田翁和相里竹错愕的表情。
嬴政欣赏了一会他们的惊讶,然后微笑着公布了一系列赏赐,赐多少户,赐多少田,赐多少金。
不过这些东西,对于田翁和相里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封侯两个字,已经让他们眩晕了。
忽然,相里竹发现嬴政站在她面前。
她回过神来,听到嬴政问:“我听槐谷子说,你是李信义妹?你家中还有没有别人?你父母可还在?”
嬴政问这个,是随口一问罢了,其实他猜测相里竹的父母是不在了,否则的话,怎么会以女子之身,孤身一人流落京城?
相里竹郑重的行了一礼,然后说道:“陛下,我父母已经不在人世了。而且……我也不姓李。”
嬴政好奇的问:“你姓什么?”
相里竹说道:“我姓相里。”
嬴政微微一愣:“这个姓……”
在这一瞬间,嬴政想起来了,曾经有一群人,为首者也姓相里,他们是墨者。
果然,相里竹说道:“我是墨者后人。”
嬴政恍然大悟。
墨者,在大秦是非法的。虽然没有明确的律令规定。但是当初曾经有秦王驱逐秦墨,紧接着又有楚墨盒齐墨刺杀李水。
所以,墨者只要敢表露身份,一定要被抓走的。
不过,嬴政是帝王,有帝王的自信,他没有急匆匆的把人带走,而是不动声色的问道:“那你又如何进了商君别院?”
相里竹恭恭敬敬的说道:“臣乃秦墨。”
一句话,让嬴政略微放心了。
秦墨,虽然曾经被秦王驱逐,不太受待见,但是与大秦的关系,并没有坏到不可救药的程度。
随后,相里竹又说了齐墨和楚墨怎么来刺杀他,怎么来刺杀李水。
嬴政听完之后,对相里竹彻底放心了。
没想到相里竹郑重的说道:“请求陛下,赦免齐墨与楚墨。”
嬴政的脸色微微一变,有些不快的说道:“齐墨与楚墨,刺杀槐谷子。朕岂能赦免他们?”
相里竹说道:“他们的刺杀,毕竟没有成功。况且齐墨与楚墨,虽然侧重不同。但是在机巧方面,也有自己的独到之处。如果他们能进入商君别院,做我的助手,合三墨之力,应该可以做出更多好东西来。”
嬴政看了看李水:“你觉得怎么样?”
李水微微一笑,说道:“陛下,以臣今日的地位,犯不上记几个小毛贼的仇。”
嬴政微微点了点头,对李水说道:“你觉得,墨者会对天下怎么样?”
墨家宣扬的一些道理,嬴政是不能接受的,觉得离经叛道,大逆不道。
不过李水一脸平淡的说道:“昔日春秋战国,诸子百家。各种理论层出不穷。然而真正左右天下的,乃是帝王。”
“百家之言再精彩,也是要贩卖于帝王家的。陛下何须忧心?”
嬴政满意的点了点头。
随后,他微笑着对相里竹说道:“朕,便赦免了齐楚墨者。只是他们若再欲行不轨之事,朕决不轻饶。”
相里竹连连道谢。
嬴政又褒奖了相里竹和田翁一番之后,打算回宫了。
在回去的路上,朝臣们不断地告辞。最后跟在嬴政身后的,只有几位朝中重臣了。
这些人欲言又止,嬴政自然猜到他们有话说。只是现在也没必要问,等进了宫再说吧。
李信对李水说道:“你猜,这几位大人要说什么?”
李水摇了摇头:“不知道。”
李信好奇的问道:“既然不知道,你为何要进宫?”
李水说道:“万一他们背后说我坏话呢?我觉得盯着一点比较好。”
李信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李水好奇的看着他:“那你又为什么要进宫?难道你知道这几位大人要说什么?”
李信嘿嘿笑了一声:“我自然也不知道。不过……我觉得可能有热闹可以看,因此凑过来看看。”
李水:“……”
真羡慕这种人啊,衣食无忧,没事吃吃瓜。
而我呢、偏偏心怀天下,为了天下苍生,日日劳碌。
李信看着李水,心想:怎么回事?槐兄的表情……怎么突然又开始装起来了?
第五百七十六章 不必限制生育
进入书房之后,嬴政一脸和蔼的看着面前的朝臣:“诸卿有何事要说啊?”
嬴政最先看了看李斯。
李斯干咳了一声,说道:“臣……臣还没想好。”
自从被李水打击了一番之后,李斯就萎了,变得沉默寡言。
平时在嬴政面前还好,尚且能侃侃而谈,但是有李水在场的时候,他总是低头不语。
嬴政又看了看王绾:“丞相有话要说?”
王绾沉声说道:“臣今日见到了化肥的神奇之处,大为叹服之余,又有些担忧啊。因此来向陛下禀告。想必其他几位朝臣,也是出于此心。”
旁边的几个人都使劲点了点头。
李水和李信对视了一眼,都有点茫然:这些朝臣又想到什么了?怎么我没有想到?
嬴政皱了皱眉头,说道:“说来听听。”
王绾说道:“这化肥,毕竟是外力,犹如拔苗助长,令粮食丰收。比如一个人,受到惊吓之后,动如脱兔,但是心情平复之后,必定脱力,软绵绵坐在地上,站不起来。”
“道德经有云,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可见田中的肥力是一定的,今年收获了十倍的收成,那未来十年,是不是便要一无所获了?”
其他几位朝臣都忧心忡忡的点了点头,显然觉得这件事值得深思。
李水一脸无奈的看着他们。
嬴政好奇的问李水:“槐谷子,你为何不加反驳?”
李水行了一礼,说道:“臣觉得,陛下应当下一道命令,日后有谁想要弹劾、反驳、直谏。必须实地调查,证据确凿。不能一拍脑袋,靠着想象胡说八道。”
王绾气的直瞪眼:“谪仙说谁胡说八道?”
李水看了看李信:“李兄,我说的不够清楚吗?”
李信说:“也许丞相喜欢你指名道姓。”
李水哦了一声,大声说:“丞相王绾,胡说八道。”
王绾:“……”
幸好这几年和谪仙打交道多了,把这一颗心锻炼的强大无比。否则的话,这一句话就能让他背过气去。
王绾憋着一口气说道:“那谪仙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本官在胡说八道?”
李水向嬴政行了一礼:“陛下,证据就在商君别院,臣请求取来证据。”
嬴政点了点头。
于是李水向殿外说道:“乌交,去商君别院取证据来。”
乌交一脸茫然地探进脑袋来:“商君别院,有证据吗?”
王绾等人窃笑不已。
李水则镇定自若,对乌交说道:“你只管告诉相里竹,她自然知道本仙指的是什么。”
乌交应了一声,急匆匆走了。
两刻钟后,乌交一脸古怪的回来了,后面跟着几个侍卫,抬着一个架子。
架子上面放着很多玻璃瓶,有庄稼就生长在玻璃瓶里面。
这东西放进书房,众人的目光就被吸引走了。
因为……这太违反常理了。
玻璃瓶里面没有泥土,只有一些像水一样清澈的液体。
而这液体里面,又生长着宿麦。如今宿麦已经成熟了,结穗吐子,颗颗饱满……
这……
嬴政好奇的问李水:“这宿麦,一直生长于水中?”
李水说道:“是。”
“相里竹为了试验宿麦生长,到底依靠什么。于是做了这东西。宿麦从一开始就生长在水中,不曾接触过农田。只不过这水中加了各种化肥而已。”
嬴政微微一笑:“如此说来,今年宿麦丰收,不是因为提前耗尽了肥力?”
李水说道:“自然不是。”
淳于越皱着眉头说到:“或许是有人将宿麦从农田中拔了出来,又将根须清洗干净,塞进了瓶子里,谎称它一直生长在这里。”
李水幽幽的说道:“淳于博士能将这一团根须塞进去吗?”
淳于越一时有些语塞。
这宿麦的根须有一大团,而玻璃瓶开口极小。如果强塞进去的话,倒也能够做到,但是那样一定会碰断根须。
可是这瓶中的宿麦,根须却十分完整,看起来像是一直生长在这里的。
乌交又拿出来了一摞照片,说道:“这是宿麦生长过程中拍下来的。”
李水展示了一番,群臣无话可说了。
因为照片中详细的记录了宿麦从一开始的幼苗,长到如今这般大的全过程。
赵腾幽幽的说道:“如此说来,庄稼生长,完全靠的是肥力了?”
李水摇了摇头:“并不是。”
“相里竹还做了一个实验。将庄稼分成两批。一批在室外,一批在不见日光的室内。这两批庄稼,都没有用肥料。”
“在室内者,很快就枯死了。而在室外者,长势很好。”
“随后相里竹又称量了庄稼、泥土。最后发现,庄稼重了三斤,泥土轻了几两而已。”
朝臣们面面相觑:“那多出来的重量,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李水说道:“诸位别忘了,有些不见太阳的庄稼,已经死了。我们有理由推测,日光之中,富含能量。这些庄稼吸收了日光的能量,因此长大了。至于肥料,是辅助作用。”
众人恍然大悟。
淳于越捋着胡须说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何为道?便是这阴阳二气了。阴阳二气,可以滋生天地万物。古圣先贤,诚不欺我啊。”
李水:“……”
特么的古圣先贤又知道了?
李水干咳了一声,向嬴政说道:“如此一来,诸位大人的担心,实在是大可不必了。”
嬴政满意的点了点头。
然而,王绾说道:“还有一件事,令臣忐忑不安。”
嬴政问道:“何事?”
王绾说道:“农田中用了化肥,产量增加了十二倍。这想必已经到极限了。”
李水幽幽的说道:“那可未必,若能找到良种,产量还能增加。”
王绾说:“然而,终究是有极限的吧?”
李水纳闷的问:“怎么?”
王绾又说:“即便粮食的产量可以增加。那江河中的水是有限的吧?大秦国土上的平地是有限的,树木是有限的。”
李水无语的说:“丞相到底想说什么?”
王绾忧心忡忡的说道:“如今百姓们不用担心饿肚子。可以想见,他们会肆意繁育后代。”
嬴政皱了皱眉头:“人口滋生,那不是好事吗?”
在秦代,人口增长,确实是好事,简直是大大的好事。
人口多了,代表国力的增强,兵源充足,劳动力增加,社会繁荣。
有很长一段时间,人口的多寡,是盛世与否的一大标志。
因此嬴政有此一问,也就不足为奇了。
王绾说道:“在一两百年内,人口增加,自然是好事。然而我大秦要传之万代,人口的增加,就未必是好事了。”
“臣粗略的计算了一番。百姓从成年至四十五岁,平均可产十余子。”
“这十余子,在二十年内,又产十余子。”
“除去年迈者、早夭者、病死者。人口每十年可增长一倍。”
“不出百年,大秦人口将以亿计。而且一旦过亿,增长更快。或许三五十年,将以百亿计。”
“到那时候,取江河之水,不足为饮。罄天下之木,不足为薪。人满为患,摩肩接踵,恐怕无立锥之地。”
朝臣们都连连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
嬴政问道:“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王绾说道:“滋生人丁,如同骏马疾驰。已经跑到悬崖边上,再勒马就来不及了。应当早作决断,让它缓步慢行,徐徐前进。”
“因此,臣建议陛下,从现在开始,便下一道命令。每一对夫妻,至多生育四个子女。”
“如此一来,人口增长不至于过快。随着人口越来越多,还可以继续下诏令。命百姓至多生三胎、两胎,乃至于一胎。”
李水有点无语的看着王绾:这……这思想挺前卫啊。
嬴政总觉得王绾的想法有点匪夷所思,但是仔细想想,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于是他看向李水:“槐谷子,你以为如何?”
李水说道:“臣想问丞相大人,可知道百姓为何拼命地生孩子?”
丞相微微一愣,然后说道:“子女众多,在宗族之中,便可以理直气壮,不受人欺侮了。”
李水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我们申明法令,严格执法便可以了。使强者不敢欺凌人,弱者不至于受辱。如此一来,百姓还会拼命生产吗?”
“生下孩子来,便是一张嘴,养活起来,并不容易。如果百姓不受欺负,人口暴增的趋势,立刻可以缓解,何须陛下下令,禁止百姓生育?”
“若陛下当真下了这道命令,恐怕百姓们才会怨声载道吧?”
王绾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了。
淳于越淡淡的说道:“谪仙有所不知。人这一生当中,最危险的不是老年,而是幼年。”
“人在幼年之时,头脑一片混沌。不能行走,不能言语。是渴是饿,全凭父母猜测,而且极易染病,一旦染病,又极难治好。”
“因此幼儿早夭,比比皆是。不长到十几岁,谁知道他可以成年呢?”
“百姓喜欢生育,只是因为子女死亡的太多了,若不多生几个,或许一个长大成人的都没有。”
李水好奇的说道:“既然如此,丞相大人建议陛下下令,每户最多生四个。那不是强迫有些人断绝香火吗?”
淳于越:“……”
王绾:“……”
冯去力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他和王绾是对手,看见王绾吃瘪,自然开心不已。
王绾眉头紧皱,问李水:“那谪仙以为如何?”
李水说道:“既然百姓们因为担心孩子养不活,这才大肆生养。那我们为何不研究一下,如何让幼儿活下来呢?”
“如今商君别院,已经在开发新药了,疮疽之疾,已经攻克。其他的疾病,也在陆续的找出对应的病菌,然后实验新药。”
“诸位恐怕还不知道,以前一些无法治愈的绝症,都已经在商君别院攻克了。”
“不出十年,新生儿的死亡率,将降到不足现在的一成。”
王绾无话可说了。
李斯终于开口了。他幽幽的说道:“既然如此,那情况就更加危险了。”
“新生儿都能活下来,而孩子能活下来,就可以在宗族中有更大的势力。即便有法令保障百姓,也总有一些人,喜欢儿女成群。至少女儿多了,耕田的时候会省力不少。”
“如此一来,人口增长的不是更快吗?古语云,过犹不及。大秦要昌盛,自然需要人口,但是人口过多,反而会为之所累啊。一旦粮食不够吃,水源不够饮,岂不是会天下大乱?”
李水微微一笑:“这个,我早就已经想到了。想要控制人口很简单。那就是给他们一个向上爬的机会。”
“开科举,办学校,办工厂,都是这个意思。”
“进了学校,就可以考科举。考上科举,就可以做官。”
“即便不考科举,将来去工厂之中做工。也优先录用识文断字者。如此一来,百姓们自然喜欢让自己的子女入学。”
“以前是因为没有办法,生来贫贱,就只好贫贱。现在明明可以做人上人,谁还愿意做猪狗牛羊呢?”
“因为百姓很快会意识到入学的重要性,这件事在数年之内,会形成风气。而入学就需要交学费,孩童入学之后,便不能帮着百姓下地干活。”
“因此,在孩童成年之前,是赔本的买卖。百姓还会胡乱生养吗?”
李斯说道:“若孩童成年之后呢?成年之后,可以赚来大笔钱财。百姓们不能咬咬牙,多生几个孩子,过几年苦日子,再求回报吗?”
李水说道:“这便是一个平衡了。若百姓觉得日子太苦了,实在过不下去,自然不会再生了。诸位想要控制人口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以前不论生的多,还是生的少,年景不好,都是饿死的命。但是现在,人人都可以吃饱穿暖了。”
“生的少的,可以安心享福。生得多的,却要累死累活。甚至因为生的太多,看管不过来,反而一个成才的都没有,那就得不偿失了。”
“我觉得百姓心中也有计较,生上几个,足以养老,也就不会一直生下去了。”
李斯皱了皱眉头:“若有些地方的人,不求入学,只求生下孩子来务农,一直拼命地生育呢?”
李水幽幽的说:“那就强行推广入学。不入学者有罪。对于一些太贫困的百姓,甚至朝廷可以免费让他们入学。只求这些孩子童年时候,不要为父母干苦力。”
“这一代孩童读过书,见过了世面,定然不会像他们的父母一样,生下孩子来,只求面朝黄土背朝天。他们是有追求的,希望做人上人的。至少对于他们的子女,他们一定会支持入学的。”
李斯皱了皱眉头:“免费入学?那得花多少钱?”
李水笑眯眯的向嬴政说道:“陛下,商君别院,愿意捐款建立学校。”
朝臣们都无语了。
一说到钱,谪仙就比较兴奋啊。唉,谁让人家有钱呢。
等等,他的钱不都是从我们这里赚走的吗?照这么说,那应该是用我们的钱建学校啊。现在功劳变成了他的?这叫什么事啊。
第五百七十七章 夜校
对于李水的提议,嬴政很感兴趣。
他对李水说道:“朕给你几日时间,让你将想法整理清楚,写成奏折呈上来。”
李水微微一笑:“臣已经准备好了。”
随后,他从袖子里拿出来了一张纸。
朝臣们都有点纳闷的看着李水。
他提前准备好了?难道他早就料到了会出这样的问题,因此事先想好了对策?
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可怕了。
李水将纸呈给嬴政,然后信心十足的说道:“臣以为,若要兴教育,第一步就是要兴工厂。”
“商君别院,如今有磨房厂、印刷厂、造纸厂、冶铁厂……”
“这些工厂,无不获利极多。咸阳城中,一些鼠目寸光的人,每每批评臣聚敛钱财。其实臣不爱钱,臣是为了大秦社稷,迫不得已开办了这些工厂啊。”
“如今这些工厂的运作模式越发成熟。只要照葫芦画瓢,各地照抄商君别院的模式,工厂可以迅速的开遍天下。”
嬴政点了点头,感慨的说道:“谪仙忍辱负重,了不起啊。”
朝臣:“……”
忍辱负重?好像他没赚钱一样……
但是这话是陛下说的,这些朝臣又能怎么样呢?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李水说道:“只要有足够的工厂。从学校当中出来的那些人,便有处可去。否则的话,学上三五年,却无用武之地,谁还愿意上学?”
嬴政点了点头:“此言有理。”
李水又说道:“关于学校,臣开办商君书院,就是想要探索经验,如今已经颇有心得了。”
“臣建议,将学校分为三等。低等适用于孩童,目的是识文断字,为期五年。”
“这些孩童学成之后,实在愚笨者,或者无力继续学习者,可以任由他出去做工。他已经认识了字,学会了算账,在工厂里面,总可以做一个熟练工了。”
“中等者,适用于青年。为期三年。目的是传授道理。譬如,我们脚下的大地是一个圆球,为何看起来却很平坦?为何天上的星辰不会掉落下来?为什么水往低处流?”
朝臣们听得一脸茫然,不少人都在想:对啊,为什么?
李水冲他们嘿嘿一笑:“列位,如果你们实在想知道的话,也可以去上商君别院开办的夜校。里面不分男女老幼,都可以去补课。”
朝臣们顿时做出一副不屑的表情来。
而李信还在给李水搭腔:“请问李兄,这夜校价格贵吗?”
李水说道:“不贵,目的是普及知识,不为盈利,每人交百钱便可以听一节课。”
李信哦了一声,又问:“那什么时候开课呢?”
李水说道:“初三、初六、初九、十二……逢三的倍数便开课。三与仙谐音,好记吧?”
李信连连点头:“好记好记。请问……”
淳于越干咳了一声:“槐谷子,夜校的事,就不用再说了。我想在场的诸位大人,并没有兴趣。”
李水哦了一声,很惋惜的说道:“既然没有兴趣,那就算了。”
他干咳了一声,对嬴政说道:“中等学校毕业的人,可以选择继续升学,也可以选择去做工。”
“高等学校,同样为期三年。而高等学校毕业者,那就是层层筛选出来的真正人才了。他们可以考科举,也可以专心研究。”
“陛下,臣相信经过十多年的学习。这些人才,个个都是大秦的栋梁。无论他们入朝为官也好,还是发明新事物也好,大秦都将蒸蒸日上,迅速的成为人间仙境。”
“而且,我们还可以大力宣扬一些事迹。譬如某个贫困村庄的孩子,勤读不辍,手不释卷,在苦了十来年之后,一朝考中科举,从此变成人上人。”
“又或者,某个家境贫寒的孩子,父母残疾,姊妹重病。这孩子一边做零工,一边读书。终于学有所成,研究出来了一样新东西,获得了商君别院的投资,从此一夜暴富,家人过上了好日子。”
嬴政微微一笑:“有意思。”
李水干笑了一声说道:“如今伏尧公子的报纸卖的很是火热,黎民百姓,都喜欢买一张来看看。如果将这些故事刊登在报纸上,数日之内,就会传遍天下。”
“而那些世世代代贫苦的百姓,听说之后会怎么想?他们一定会心向往之,加倍的督促自己的孩子努力用功。”
这次不仅是嬴政,朝臣们都点了点头。
有不少人甚至在心里想:槐谷子与伏尧发行报纸……难道早就料到了今日这步棋了?
淳于越忽然幽幽的说道:“听了谪仙的一番话,老夫倒有些感悟。如此说来,将来谁掌握了学校,谁就掌握了天下间的聪明人?”
李水说道:“正是如此。所以,学校必须是朝廷所办。一者,朝廷办学,公平公正,不会出现学阀控制学校,导致某些高官的子弟,可以偷奸耍滑,进入学校。”
“二者,学校是朝廷的,学校中的教书先生也是朝廷的。那么学生也就是朝廷的了。避免某些心怀不轨之人,借着办学的名义,聚众生事,暗中谋反。”
“商君书院,臣也打算交给陛下的。”
嬴政点了点头,朝臣们也都松了口气。
他们觉得,李水想的还算周到。
李水看所有人都挺高兴,然后又幽幽的说:“陛下,臣建议办学令,尽快颁布。然后从下次科举开始,有志于考科举的人,都要在高等学校上过学。”
“那些成年的士人,不适合再上低等学校和中等学校。可以让他们参加一场入学考试,如果合格的话,可以直接上高等学校。”
“如此一来,这些人上过了学,胸中有了一些知识,就不会闹笑话了。他们就能明白,我们脚下的大地是圆的,水为什么向下流。”
嬴政点了点头:“此言有理。”
李水又看了看在场的大人们:“诸位觉得怎么样?”
淳于越等人说道:“很好啊,有何不可。”
李水咧嘴笑了,然后向嬴政说道:“另外,臣还建议,对朝臣进行考核。毕竟现在新发明越来越多,新发现也越来越多。这知识是日新月异,不停地换代啊。”
“某些大人,还停留在粪肥的阶段,殊不知化肥已经大行其道了。”
“某些大人,是主管驿站的,却不知道现在北地郡式的大道越修越多。”
“某些大人是主管矿产的,却不知道商君别院的作坊已经可以大量炼钢了。”
“如果诸位大人和外面的世界脱节了,还如何治理天下?这天下能不乱吗?”
嬴政点了点头:“不错,确实要考核。考核成绩优异者,可以酌情升迁。成绩劣等者,酌情罢黜吧。”
李水笑眯眯的应了一声。
嬴政又交代了一些事,然后让他们走了。
等出了嬴政的书房之后,淳于越和王绾几个人越想越不对劲。
以后……要考核了?具体怎么考核?考核古圣先贤的言论吗?看陛下的意思,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难道……要考核大地为什么是圆的?考核水为什么向低处流?
朝臣们都有点心慌。他们看了看李水,李水却不动声色,和李信一溜烟的回到商君别院了。
李水一进商君别院,就对牛犊说道:“过一会可能会有人来问夜校的事。”
牛犊眨了眨眼,纳闷的问:“我们有夜校?”
李水说道:“很快就有了。如果有人来问,你就说是三百钱一晚。”
牛犊哦了一声。
李水又说:“不过你要告诉他们。三百钱是普通班。里面的人,要么是想要识字的大娘,要么是干完农活的老汉。还有想认几个字,好去做工的乞丐。还有,夜校是在茅草屋里面上课的。上课的时候,席子就不要想了,坐在稻草上就行。”
“另外提醒他们,来的时候带上一把扇子,好用来赶蚊子赶老鼠。”
牛犊挠了挠头:“乞丐拿得出来三百钱?”
李水:“……你这关注点总这么奇怪干什么?”
牛犊干笑了一声。
李水接着说道:“如果有人问,有没有贵族班。”
“你就告诉他们,自然是有的,贵族班里面,都是朝中大臣,尊贵优雅。上课的地方是宽敞干净的房屋,里面不仅有席子,有几案,还供应处茶水和糕点。不过……一万钱一课。”
牛犊瞪大了牛眼:“一万钱一课?是不是太贵了,会有人来上课吗?”
李水笑眯眯的说:“会有的,一定会有的,你放心吧。有些爱面子的人,除了上夜校,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牛犊说:“那如果当真有贵人交了一万钱来上课。那他们的十万钱门票钱,还收不收?”
李水瞪了瞪眼睛,骂道:“你真是钻到钱眼里了,我们教书育人,是为了传授知识。人家已经交了一万钱了,你怎么好意思再收门票?”
牛犊惭愧的低下了头。
李水骂完之后,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道:“不过,夜校学生门票免费这件事,暂时不要宣扬出去。”
“你先宣传一下别的,就说商君别院出了一种月卡。花一百万钱购买一张月卡,在一个月内可以随意出入商君别院。”
“等那些大人们差不多都买了月卡,你再宣布夜校学生不收门票。”
牛犊打了个寒战,小心翼翼的说道:“谪仙……这么干的话,小人不会被打死吧?”
李水在牛犊手里面塞了一张纸:“放心,本仙都给你安排好了。”
随后,李水和李信勾肩搭背的走了。
牛犊把那张纸展开一看。
是一张报纸,正面是关于田翁和相里竹封侯的报道。背面……背面是伏尧公子新推出的人身意外险。
…………
“卖报!卖报!大秦第一位女子封侯。大秦第一位女子封侯……”报童兴奋地叫嚷着。
今日的报纸,销路真的太好了,主要是新闻太给力了。
在咸阳城外,几个乞丐凑了两文钱,买了一张报纸。
他们看见了相里竹和田翁的大幅照片,看到了羞涩之中带着一丝开心,看到了眼睛里面亮晶晶的闪光。
“哎,封侯了。”其中一人说道。
“是啊,女子封侯,算是亘古第一人了。”另一人感慨道。
还有一个人说道:“这也算是我们墨者的荣耀了吧?”第三个人说道。
“算,怎么不算?我们不也是墨者吗?”最后一个人嘀咕了一声。
然后他们四个互相看了看,抱头痛哭起来。
他们是墨者不假,当初刺杀李水,损失了绝大部分。后来又跟着项梁造反,死的只剩十来人。
后来为了逃避官府的搜捕,整日东躲西藏,食不果腹,精神紧张,又死了一批。
现在只剩下四个人了。他们沿街乞讨为生,每每想起来自己曾经是墨者传人,就恍如隔世。
他们哭了一会,其中一个说:“这报纸上说,相里竹已经奏请陛下,赦免了我们。而且她还要广招天下墨者,一块去商君别院做研究。”
剩下的三个人说道:“我们虽然不重视奇淫巧技,但是毕竟是墨者,研究东西,确定比其他人要熟练一些。但是……这消息是真是假?”
还有人说道:“这会不会是朝廷的计策?将我们引出来然后杀掉?”
最初那人摇了摇头:“不可能。这报纸的发行,都是经过审核的。可信度极高,若陛下在这上面出尔反尔,太有损帝王威严了。”
有墨者说:“那倒也未必,若他们将我们抓了。然后悄悄地杀了,谁有知道?”
几个墨者沉默了一会,忽然有人说道:“我们已经沿街乞讨了,过成这副鬼样子,死与不死,又有何异?”
这句话,触动了其他墨者的心。
他们点了点头:“是啊。身为墨者,沿街乞讨。这样活着,也是给祖宗丢人了。罢了,我们就去商君别院吧。”
他们已经打定了主意,就结伴向商君别院走去了。
当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看见几个衣衫华丽的人正在和牛犊交涉。
那些朝臣们个个气得要命,大声说道:“你敢诓骗老夫?岂有乞丐上夜校的道理?你这分明是想讹诈钱财,骗老夫去上那一万钱一课的夜校,是不是?”
牛犊死死地攥着人身意外险,结结巴巴的说道:“这个……这个……”
这时候,几个墨者小心翼翼的走过来,低声说道:“请问……”
他们刚说了请问两个字,那些朝臣就见鬼了一样看着他们:这……还真的有乞丐来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