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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虚傲     贝兰德传说txt下载     贝兰德传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三章:大动作和小动作

    国师府的装潢和尊神国教的神殿有几分类似,都是四平八稳庄严宏大。

    而作为一国之师,万民与天帝之间的联系者,天帝神谕最忠诚不阿的传承者,王朝安宁的守护人,在王朝里拥有无数信徒的尊神国教国师大人,其府邸的恢弘程度,也仅仅次于皇宫,甚至都凌驾于各大王尊府邸之上。

    而国师府和其余府邸最大的不同在于,在国师府邸的四面宽阔墙壁上,竖立着十二尊主神的神像。

    战神天默;

    神后流倩;

    冰封北地雪神女幽兰;

    日神赤公;

    月神婵娥;

    风神飓一;

    岩土之神山石;

    水神共工;

    火神烛融;

    时空之神冢崆。

    十二尊主神飒爽的英姿竖立在墙头,每一尊神像都有九米之高,象征着九天凌霄,而每一座神像都有着对应的色彩,例如岩土之神便是厚重的山岩黄色,火神烛融则是烈火赤红之色,水神共工则是汪洋水蓝之色……缤纷的色彩让这座神圣的府邸又带上了浓郁的神圣之气。

    而在府邸的最中央的位置则是天帝那九点九米之高的神像,金光闪闪,若嵌神光。

    九九乃是王朝的天帝经中的所定义的最为神圣的数字之一,因为天帝便是诞生于九月九日。

    五千多年前,被不可一世的妖、魔、魂等分割的世界里,仿佛将永世暗沉的天空中豁然出现了一道巨大的金光缝隙,而后一道几乎占据了正面天空的漩涡从中出现,七彩霞光混着金色光彩驰掣与天上地下十万里。

    万丈宏光中,一座恢弘天门浮现,滚滚金色雷霆包裹着一座三百六十层的天塔,从天门中出现,耸立在天空之中九天九夜,天帝应运而生。

    数十年恶战后,卑微的人类王朝从此翻身,汉唐王朝正式成立,始皇帝宣布从此人类不必在畏惧异族,人类从此以后才是这片土地的主宰。

    从而那一天被正式定义为每年的一月一日,也就是新年,而倒推回去发现,天帝降生的那一天便正好是九月九日,每一年的九月九,也便是天帝诞辰,乃是无数百姓为陛下朝拜的日子。去年的这一天,唐纸和唐糖也在大叔的带领下去了南火神殿,祈拜天帝。

    所以天帝像的高度,也是为天帝而致敬,而天帝比起其余诸主神都高出了零点九米,又代表着天帝乃是诸神主宰,力压群神。

    国师府内,诸位尊神国教的教员在殿内静静伫立,而他们头顶上,一道道五颜六色的流光若烟若尘,在国师殿的上空轻轻地飘舞,仿佛是出现在极北之寒地的极光,而最神奇的地方是,这些光芒袅袅之间隐隐约约间,又透出十二主神的模样。

    竖立在边沿的神像都并非只是神像,而是与埋藏在地下的庞大神纹之间形成了一套神纹大阵,名为“群神纷舞”,这神奇的景象便是这阵法所致。

    神明就徘徊在上空的神圣画面,足以让任何看见这一幕的百姓们,颤栗低头,即便是每天都见到这等景象的侍从,同时也是尊神国教里工作的诸位教员,也都时刻低着头,满目虔诚。

    几位教员正快步行走在宽阔的陵园里,朝着中央国师修行的国师养尊殿赶去,而他们几人拱卫着一块悬空的黑色玉石板,玉石班上有着笔走龙蛇的神纹,而也正是这些神纹才让这面玉石板能够做到悬空而动。

    在玉石板的上方则架着一口青铜大鼎,周遭有八只铸造的鎏金奔羊,活灵活现,仿佛随时都要从大鼎之中奔驰而走。

    此乃王朝最著名的青铜鼎之一——八羊拱角鼎。

    几位教员神色肃穆地绕开了天帝雄伟的神像,来到了背后那间有三层之高的国师养身阁,除了中土神殿以外,国师平日里最多的时间就是呆在这间阁楼中,休憩与修行。

    国师阁所坐落的乃是龙骨之地,当年始皇帝成功建立了汉唐王朝,象征着人类五千年历史的正式开端,天帝便亲临了人间,化为人像,与始皇帝有了简单的一面。

    天帝来到人间之时,所站立的位置,正是这里。

    天帝离开后这原本荒芜的土地上,此地陡然间开出了一朵旱地罗生金莲,罗生金莲共有三十六片花瓣,片片金光璀璨,在后来的三十六年里依次凋零,而一口灵泉,便从此地出现。

    此刻这口灵泉,便是这阁楼内里的那口“天帝踏香井”里所有灵液的来源。

    后来为了确保王朝人对天帝的信仰,尊神国教成立,而国师殿便特意选择在了这里,将灵泉笼罩其中。

    除此以外,国师殿顶端的这“八方神角檐”,则恰恰指向王朝的八个方位,也为这座神殿汇聚这日月之精华,辅佐上灵泉,能够帮助修行者洗髓清体,固本培元,帮助战气与昊气的精纯和凝练。

    所以这看起来似乎仅仅只是在象征意义上神圣的阁楼,实际意义上,也有着普通修行者,终生可叹不可得的强大作用。

    几位教员将青铜大鼎放在了门口之后,恭敬地对着阁门紧闭的阁楼喊了一声:“国师大人,您要的东西已经拿到了。”

    说完之后,已经对自从上位以外来,便一直在让它们重复此类行径的国师大人习以为常的众位教员,便躬身退下。

    等到他们都全部退下身去,阁楼的大门豁然打开,大鼎朝这里里面飞了进去,停在了那口冒着牛奶般纯白色光雾的井口边沿。

    一身国师袍的柳碎梦缓缓走到这口大鼎的旁边,手轻轻一挥,大鼎的鼎口便掀翻在地,殿内的火焰喷射起来足足三四米之高,而鼎内里那一株株这个世界上除了国师以外,便没有几个人能拿到的珍稀药物,便跟着接连悬浮到了她的手上。

    龙身颈须草。

    金头花。

    骨血百叶。

    牛菩提生筋。

    ……

    足足近百种世间罕见的药物一一出现,每一种出现在市面上,都会引起无数修行者的争抢,甚至是头破血流,鱼死网破。

    而此刻这些草药,就像是廉价的白菜一样,呈现在她的面前。

    这个世界上,除了皇上,也只有国师大人才有这样宽阔的人脉以及能力,能够得到这些举世罕见的药物。

    有着天下第一美人之称,但成为了国师之后,便再也不敢有人敢有亵玩之意的国师大人,将这些草药近乎浪费似地丢入了灵泉井中。

    要知道灵泉本身就是昊气和战气的大补之物,是世界上不可多得宝贝,这样的一口灵泉每天也只会产生一滴的泉水,此刻井中的灵泉乃是数十年的积淀。

    每天都饮用灵泉修行,修行的速度比起普通人将要快出一倍,这本是一国之师才能享有的恩惠,而要是将其他杂质混入灵泉之中,极有可能会对灵泉本身造成污染,然而柳碎梦却直接将有着生猛药力的稀世药物扔入了灵泉之中,这不仅仅是暴殄了灵药又污染了灵泉,更是对陛下和天帝的大不敬!

    柳碎梦的脸色则稀疏平常,对着怀中的玉佩道:“加上之前的六百三十二钟药物,已经拿到所有该有的药物。”

    墨绿色的玉佩微微一亮,一道浓郁的绿光便急切地掠入了井水之中。

    而这纯白色雾气袅绕之中,能看到灵泉正在飞快地干涸,而那已经堆放了数量已经有足足几百株的草药,则也开始飞速地枯萎,其药力则便成了色彩缤纷的气流,注入了那中央中,一道极其微小的墨绿色气流里。

    一道沙哑而幽幽地声音从井底传来:“零山果然爱你,几十年都舍不得使用这灵泉一滴,全部留给了你,然而他要是知道,他有着畸形之爱的爱徒,乃是本座的下属,而本座还要在国师殿这等神圣的地方,消磨着这些国师才能拿到的资源,是不是会死不瞑目,桀桀——”

    欢快的情绪难得地从这位传奇存在的口中传出,柳碎梦这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颊上仍然往常一样毫无神色,缓声道:“您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为您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这么久了,本座的功力可以恢复五成,待到本座功力完全恢复,便是这汉唐王朝的末日。天帝,你跟我斗了这么多年,是不是也从来没有想过,本座不仅没有死,甚至还要在你的眼皮底下?东山再起?!”

    国师阁内悬挂的诸多神明画作,纷纷亮起了一道绿光。

    费尽千辛万苦,历经无数浩劫,终于成为了国师,终于拿到了灵泉以及这数不胜数的灵药,伟大振兴的日子,已经抵达眼前,它如何又能不兴奋?

    柳碎梦原本平静的神色,因为这位可怕的存在对天空上方另一位至尊存在的挑衅,而感到了一丝颤栗。

    “这几个月的调养,本座总算走出了性命之威胁,那个叫钟炎的人类老头,最近在做些什么事情?”

    柳碎梦回应道:“他动用国教护法的权限,可不经批示地私自使用回澜护法之术,这些都是《汉唐朝律》在五千年前就规定的内容,但他没有得到任何的结果,皇帝已经撤销了他所有的权利,虽然还在其位,已经没有了实权,下位只是时间问题了。”

    “不过……”柳碎梦沉吟。

    “不过什么?”

    “不过他还是不死心,他既然觉得我有问题,调查似乎还是在继续。”柳碎梦蹙着眉头,“户司人前些日子告诉我,有人去我的回烟郡老家,对我的的来源进行调查。”

    井中的墨绿色身影冷冷一笑,道:“一个区区卑微人类,竟然有这样的眼力,的确是个不小的威胁,既然不愿意放手,那就该我们动手了。”

    柳碎梦轻轻颔首,一声足以十八亿王朝人振聋发聩之语,从她薄唇之中吐口而出:

    “遵命,妖帝陛下。”

    ……

    ……

    “尊神国教最新的《天帝经》手册,四月的黄历安排,请携带身份证件,三元一份,一人仅准购买一件,所收得的钱财,尊神国教将全部用于凉州地区的扶贫工作。”

    水井湾门口,尊神国教的教员门那辆庄严的红马车驾停在了大门口,而水井湾的住民们则排着长队,前来购买下个月的黄历手册,同时也算是为王朝的公益事业做出了一点贡献。

    水井湾的门口人声鼎沸,而在水井湾后山再往后五里地的一座荒山里,唐纸则正在磨着他手里的一把弯刀。

    他的面前的这根大榕树上悬挂着一根绳索,绳索的下端,则拴着倒挂在上面的中年男人。

    “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老实把所有的信息都告诉给我,否则你等一会,你可能连产生恐惧的能力都未必能拥有。”

    唐纸脸上还是蒙着口罩,而冷冰冰的声音则提醒着面前这个已经因为倒挂而满脸张红的男人。

    柳伞脸上仍然一片青肿,而自从醒来就被倒挂了在这里的他,现在已经因为脑充血而有些轻微的神志不清,但是那句复读机般的话语,在他嘴里不断地重复着:

    “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唐纸缓缓站起身来,锋锐的刀尖在烈日下反射的光彩照耀在他的脸上,让他本来就恍惚的神智,陷入某种神迷之中。

    唐纸缓步走到了他的面前,摘掉了自己脸上的口罩。

    柳伞第一时间没能看清楚这张脸庞,但是当他能发现这张脸多多少少有些熟悉,等到他定睛一看,彻底确定这张脸他是何等熟悉之时,他刚才的眩晕感这才猛然间清醒。

    “你……”

    “我是唐纸。”唐纸冷声确认了他的猜想,“陈连环,是我舅舅。”

    在柳伞感到惊恐地同时,唐纸接着冷冷地说道:“我舅舅是我最后的亲人,你应该可以想象,我面对这件事情时候的愤怒,可能你会以为你的沉默能够给你换来生存的空间,但事实是,你再继续沉默下去,我不介意直接杀了你。”

    “你是大英雄,你怎么可能直接……啊!”

    水果刀直接插在入了他的小腿之中,鲜血顺着身体流向他的脸庞。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英雄,现在,我只是陈连环的外甥。”

    “距离这里最近的人,都要步行五里地,你就算是把喉咙都叫哑,也不会有人听到的,所以你敞开喉咙叫吧。”

    “我舅舅死了,无缘无故地死了,你还想把我也杀了,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是觉得我是三岁小孩?”

    “我舅舅都死在了你们的手里,你又觉得像你们这样的生命,值得我手下留情么?”

    四句冰冷的完全不像是那个在皇学院擂台上,笑容如春风的少年所说出来的话语,令柳伞恐惧地尖叫起来。

    “我说,我全都说!”

第一百八十四章:凶手和复活

    从这个看似平凡的中年男人嘴里,唐纸得知了一段几乎跨越了上百年的故事。

    两百年前工业革命爆发后,煤矿、石油等材料成为了重要的物资,从原本的无人问津变成了供不应求的重要商品。

    一百多年前,一家名为九根矿业公司的创始人,偶然发现了江边的这座小型煤矿,于是承包了这一片区域,开始在这里开采。煤矿的开采之维持了五年就开采完毕,矿业公司又顺便想在这里建立一个船厂。

    但是一个叫顾远之的年轻商人也看中了这块土地,要在江边建立码头,两方为了抢下这块土地的使用权,展开了很激烈的斗争,最严重的时候,两人的人手甚至都举起了棍棒,险些大打出手。

    大半年的争夺之后,九根矿业的老祖柳老四走通各种关系,终于要拿下这块土地了,但是顾远之眼见竞争不过,就不择手段,栽赃陷害说九根矿业的老祖勾结了妖族,还想要谋害王朝命官。

    证据其实本身是不足的,但是却因为柳老四本身是普通人,加上矿产本来也是最大程度地用在工业生产上,所以他一开始就坚定不移地支持工业革命,采用的所有器材都是机械。

    在那样一个工业革命才爆发不过几十年的时代,修行界和工业革命党派的人们对立问题极其尖锐,当时宣判此案的法务司**长就因为老祖这明确至极的立场,而非常不公平地宣判了罪名成立,所以最终九根矿业的老祖就被判除了死刑,顾远之也就建立起来了属于他的黑湾码头。

    黑湾码头风生水起,九根矿业公司则随着老祖的死去而紧跟着没几年就破产倒闭,但是其中的一条矿道却一直遗留了下来,因为矿脉的尽头也是在皇都里几片山林,并且至今那里也都还没有开发,所以本来早就该被处理的矿道,也就很荒唐地一直荒废着,再后来也就被慢慢遗忘。

    “我就是九根矿业公司的创始者的后代。

    我是个平凡的人,但我去世的爷爷以前是个三流的术器师,同时也做一些建造业的活儿,当年黑湾码头的人让他来修建货仓,我爷爷看见这黑湾码头繁盛的样子,心怀仇恨,于是就把趁机把三号货仓和地下那一直没被处理的矿道给连通了起来,方便我们偷取黑湾码头的东西,我爸爸从小就带我来偷过不少货仓里的水果。”

    “再后来不学无术的我,便来到了黑湾码头上班,想着从内部也能够更方便地进行盗窃,这些年也确实偷了不少东西……”

    唐纸冷声打断了他:“我不想听这些,我只想知道你跟我舅舅的死到底有什么关系。”

    “我话还没有说完……唐少侠,你听我说完……”柳伞仿佛是个沙包一样连连摇晃起来,卖着笑脸,“我来到黑湾码头上班之后,我又认识了不少人,也包括你舅舅,当然,我发誓那个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他是你舅舅。

    加上我经常去酒吧喝酒,在机缘巧合,我和皇都禁卫军刘国言统帅手下的几个兵,也逐渐认识。

    因为可以偷到码头一丝走私的精神毒物还有烟草,那些士兵可能因为平日里生活枯燥,压力很大,都非常好这口,所以他们就和我建立了密切联系,我通过矿道偷出来的这些毒物,每次就趁着相约喝酒的机会,以低于市面价格三分之一的价钱卖给他们。因为每次都偷得不多,所以这么多年也没有被发现什么。”

    当听到禁卫军统帅刘国言这几个字的时候,唐纸就蹙紧了眉头,从来没有想过,事情忽然之间就扯上了禁卫军,而还牵扯上了禁卫军统帅。

    虽然他不知道刘国言是谁,但他知道统帅的概念,统帅率兵数量足达千人……

    禁卫军的职责是捍卫皇室安全,是皇室贵族的贴身包围,里面的士兵无一例外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而能够成为禁卫军统帅,他自然也只能是强者中的强者。

    “去年的四月应该是,我记得很清楚,应该就是四月,因为那时候正好那批违禁的毒品刚好运送过来,也就是那段时间,那统帅和手下几位士兵下达了命令,要几位禁卫军士兵寻找一个人,那个人越普通越好,最好不能有家室,要求没有存在感,哪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也不能造成麻烦,就是越普通越好,而最主要的要求是,那个人必须是心地纯粹,越纯粹越好。”

    “那几个士兵虽然并不知道为什么统帅会下达这样的命令,但是作为军人就是服从命令,所以也费劲心力地去寻找,然而要找到这样的人实际上极其困难,其中一个士兵恐慌无法找到统帅要的人,一次在酒吧和我交易的过程中,喝醉了就和我说了这样的事情,我忽然想起来,在我们码头里,就存在这样一个人……”

    唐纸的脸色寒如冰面。

    瞅见唐纸的脸色,柳伞惊恐地求饶:“我错了!少侠我错了,真的,我们一直以为陈连环无亲无故,因为他平日里话不多,也没结婚,从来没有提过家里人半句,我也就以为他无亲无故,加上他心底善良,完美符合他们的要求……所以……我也不知道他会死啊!我是真不知道他会死!”

    “是我财迷心窍了!是我财迷心窍了!可我也是第二天,第二天才知道会死人的啊,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要是我知道陈连环会死,我绝对不可能出卖他的,绝对不可能!要是我知道,您是他外甥儿,打死我我也不敢啊!

    我说的句句属实,您要是不相信,您可以去问那几个士兵,您可以去问刘统帅,也可以去问我老板,我第二天被吓惨了,要是我提前知道,我怎么可能被吓成那样!”

    死亡面前,无论是肥头大耳的码头老板,还是这位相貌朴素的中年男人,都只剩下一副面孔。

    唐纸冷笑了起来,道:“你们或许并不是因为知道我舅舅无亲无故,而是你们很清楚,我舅舅的亲人都普通到了尘埃里,所以选定了他为下手的对象。”

    感受到唐纸话音中的冰冷杀意,柳伞更加恐惧地尖叫起来道:“我错了!唐少侠我错了!我很崇拜您的!真的,我家里还有您的海报,我家里还有您的海报,我还买了您的同款衣服,我是真的不知道陈连环会死,我是真的……”

    唐纸脑中全是舅舅那慈祥温柔的音容相貌,而所有的一切,又都仿佛摔下的镜面,分崩离析。。

    唐纸默默地站起身来,手指轻轻捻拢,一滴灵生水的水珠便聚集在了指尖,他二指一弹,这滴水便飞箭般爆射出去,砸在了柳伞的面门上,这位昨天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男人,才醒过来不过一个小时的男人,顿时间又昏迷了过去。

    耳边终于安静了,唐纸身形佝偻地走到了湖边,坐在被骄阳晒得有些暖和的草地上,看着这片清澈的小湖泊,一言不发。

    有的人为了钱,把自己的同事出卖;有的人为了自己的生意,面对勤勤恳恳的员工无辜死亡,却选择沉尸江底。

    所以人有什么资格嘲讽其余种族的人是低等生物?人和人们口中邪恶的妖和魔,又有什么分别呢?

    还是大叔说得对,不能以种族定善恶,只是虽然自己明确明白这点,可是当自己的舅舅就这么因为同胞而无故去世,还是让他的心脏痛苦而愤怒地抽搐。

    湖泊中一只鲤鱼弹跳起来,溅射起来的水花在空中折射出了一道彩虹。

    现在事情的矛头又指向了这位名叫刘国言的统帅?只是这个事件该怎么再继续调查下去?这个统帅为什么莫名其妙要找这样一个人?舅舅莫非就是他杀死的,还是这内里其实还是有什么误会?

    禁卫军乃是皇室禁军,不参与王朝战争,唯一的作用就是保护皇室的安危,保护皇宫的安全,其位置之高……根本不是自己这双手所能够触及。

    团团迷雾,越来越难以维持下去的查探,自己现在该怎么办?又该从哪里开始下手?

    唐纸感到自己无比的疲惫,也无比地头疼,这场案件的调查,似乎变成了一场不知长短的旅程,自己要做的事情似乎只是不断地顺藤摸瓜,而还不能确定如此摸下去,是不是能摸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但是无论如何,舅舅的仇必须要报,舅舅死去的真相,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彻查。

    唐纸长长地吐了口气,这吞噬自己的漩涡,似乎变得越来越大了。

    躺在了草地上,取下护腕,看着自己的手腕,原本的三朵花瓣,在昨天心脏被捅穿之后,又多了一条细细的纹路,似乎是第四道花瓣也要成形。

    虽然现在他还是不明白原理,但是昨天的经历,让他能够彻底确定,自己具备的神秘治愈力量,和灵死病之间有莫大的关系。

    身体里的神秘能力只有在自己危机时刻才能爆发出来,而自己每高强度的痊愈一次,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复活一次,灵死病也会加重一分,这朵黑牡丹花,就会完善一点。

    不过似乎随着自己修为的上涨,那神秘能力动用所激发出来的灵死病病情程度,已经轻缓了不少,自己前几次产生出那股力量的时候,都几乎生长了整整一片花瓣。

    杨紫果医生说过,自己也反复调查过,王朝里从来没有出现过灵死病反而能够给予人神秘力量的事迹,所以,这是灵死病在自己身上发生了异变的意思?

    所以,在把自己推向慢性死亡道路上的灵死病,实际上也保全了自己,让自己不会在病发前死去?

    所以冥王给自己开的玩笑就是,自己只能因为灵死病而死,绝不可以因为其他原因死去?

    所以这到底是命运给自己的馈礼,还是给自己开的最大的玩笑?

    三个所以连环暴扣在心弦。

    舅舅的离开还有自己身上这离奇力量的答案,让唐纸嘴角更加的苦涩,自从来到皇都开始,为什么自己的一切人生,就开始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唐纸,唐纸!杨紫果让我来叫你,他有大事情要告诉你。”唐纸感到无尽的疲惫,也对这件事情开始不再怀揣任何信心的时候,马河圆的声音忽然从远处传来。

    唐纸好奇地起身,只见马河圆疾步匆匆地跑来了这里,远远地看见他便开始兴奋地挥手。

    知道了唐纸的亲人去世,马河圆这两天也都变得沉默了起来,似乎也是在照顾着唐纸的情绪,此刻他脸上的兴奋,也让唐纸隐约觉得,似乎是个什么好消息。

    去年诸多大案的发生,王朝高强度警戒直到今天都没有彻底撤除,动用御剑术极有可能把自己置身险地,马河圆只能步行,不过一口气狂奔了五里地,对于他来说,也是巨大的消耗,以致于上气不接下气。

    “你慢点说,怎么了?”

    “杨神医说……杨神医说,他有个好消息。”

    唐纸给他拍了拍后背,“什么好消息。”

    兴奋让马河圆看都没去看一眼那倒挂着的男人,指着水井湾的方向喊叫道:“你快回去!杨神医说,他或许有办法,可以……可以复活你舅舅。”

    “复活?!”惊喜和震惊,瞬息之间贯穿了唐纸的全身上下,疲惫的身躯内里,陡然间仿佛有无数朵烟花绽放!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边。”唐纸死死抓住了马河圆的肩膀。

    马河圆哈哈大笑道:“真的!复活复活!你快回去啊!这里就交给我!”

    ……

    ……

    “杨神医!”

    唐纸横冲直撞地冲入了九单元顶楼的住房里,这狭窄的套一房中还有一道散发着白光的光界,唐纸就像是油门踩到了底的摩托,极速地冲入了其中,下个瞬间便出现在了那间宽敞的别墅里。

    而别墅内里,大叔还有姬大妈,都已经聚集在了这里,和身形佝偻的杨紫果一起,簇拥着手术床上那个不大不小的玻璃罐子。

    “唐纸,快过来。”姬大妈连忙呼喊他,阿姨丢下了生意不做跑过来,现在脸上也尽是兴奋和焦急。

    唐纸为了不引起注意也是采用的步行,所以这番奔跑下来也是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而他根本顾不上去感受累,连忙围了上去,这才看清楚,玻璃瓶并非是玻璃瓶,而是某种奇异的水晶体,在手术灯的强光照耀下循环闪烁着某种极为浅淡的奇异色彩。

    而玻璃瓶内里装着小半瓶灰褐色的浓稠液体,舅舅的那几粒仿佛沙砾般微小的魂魄碎粒,就浸泡在液体中。

    唐纸急切地询问道:“杨神医,马河圆跟我说,您有办法复活我舅舅?”

    在唐纸那几乎要把自己肉身穿透的视线中,杨紫果缓缓点头,道:“我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但是这样的奇迹的确有可能上演,因为你舅舅本身就是奇迹。”

    杨紫果抚摸着自己花白的胡须,缓声道:“死去了一年,被人重创后的灵魂并没有立马魂飞魄散,而是在躯体中硬生生挣扎了这么久,硬生生地咬牙坚持了接近一年,才又回到了这里,显然,支撑着他的残魂一年不散用来汲取力量的,支撑着他残魂从那水底世界回到你们身边的,就是他对你们的爱。”

    “这是一个奇迹,一个我从医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甚至没有听过的奇迹,因为根本不可能有残魂能够撑一年的时间不散的,普通的魂魄才凡世都没办法撑太久,因为这对魂魄来说其实是莫大的痛苦,而你舅舅又还硬生生地移动了这么长的距离,来到你们面前,真是以前的而我都难以想象的奇迹。”

    “我也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大叔嘴里叼起了香烟。

    姬大妈愤怒地将他嘴里的烟头一把扯掉,“手术室不准吸烟!有没有礼貌?!”

    刚刚才把烟头叼进嘴里的杨紫果仿若无事地又把香烟揣回了口袋,道:“有你舅舅这个奇迹在前,所以才可能有第二个奇迹。

    我拿到这些碎粒之后,发现它的魂魄真的比一般人要纯粹,也要坚韧,为了保障他们不消散,我先是用很久之前调配好的固魂液来进行浸泡,困魂液虽然说是基本上是用来灵魂受到创伤,或者是受到了惊吓的人们服用,以安魂固本,但是我想应该也能帮助这些残魂碎粒延长存在的时间。”

    “而我幸运地发现,这些残魂真的撑了过来。”

    杨紫果嘴角挑起了笑意,道:“有骨灰,有残魂,没被厉魂族抓走,也并未被冥界记录在册,他,就有复活的可能。”

第一百八十五章:重生!

    “有骨灰,有残魂,没被厉魂族抓走,也并未被冥界记录在册,他,就有复活的可能。”

    简短的一句话,却是振聋发聩。

    让场间的三位,心里同时烟花盛放。

    “他的死从始至终都逃脱了各界的掌控,一年来他的残魂始终都是各界之外的游离分子,这让他经历了巨大的痛苦,但唯一的好处就是,它也不被各界管辖,只要我们能成功让他复活,就算是在冥界的认知里,他就仿佛是从未死去过。”

    杨紫果深深喝了口酒,辣酒入喉一线,畅快至极:“这就是王朝人常说的,我命由我不由天,这就是所谓的,逆天行事。”

    “哈哈哈哈!”终于听到确定的答复,同样是在惊喜与惊吓之中坐立不安的姬大妈,心里悬着的那口重气终于长舒出来,变成了最终的一声尖声大笑,同时转身把身边的大叔狠狠地抱进了怀里。

    “复活复活复活!陈连环,听到没有!你能复活!”

    大叔被吓了一跳,但推也不是迁就也不是,只能抽着嘴角任由这个满身肥肉的胖女人放肆,不过他的眼角,同样也尽是笑意。

    姬大妈松开了大叔,又朝着把这巨大希望之门敞开在他们面前的杨紫果扑来。

    “我不行!你这样子我会骨折的!”杨紫果望着这尊庞然肉山连连摆手,自己这把老骨头怎么经得住这样的折腾?

    姬大妈这才大笑着放了他一马,不过还是拍了拍他的箭头,双手叉腰道:“哈哈哈,老娘真是太高兴了!杨紫果,你个糟老头子就是人间的神!”

    唐纸脸上也露出了狂喜的笑容,不过他又连忙压制下心中的喜悦,因为这幸福来得太突然,也得太意外,让唐纸觉得无比的虚幻。

    他担心自己大吼大叫,甚至是稍微兴奋后的一点过激反应,就会把这刚刚才呈现在自己面前的美妙可能所激散,所以连忙努力控制着自己颤抖的声带,小心翼翼地问道:“您说的,是真的么?”

    “难道我还要故意骗你逗你开心?”杨紫果笑着抚摸着自己的胡须。

    唐纸这接连苦了数天的脸上,这才彻底露出了兴奋之色,顿下身望着这个代表着希望的透明瓶子,眼角,尽是喜悦。

    舅舅,您,听到了吗,您有希望复活!

    姬大妈欣喜之余,一针见血地提出了问题:“复活的方法是什么?”

    杨紫果受到几位喜悦情绪的感染,也微笑起来,道:“要复活死去的人,并不是没有先例,只是情况各有不同。

    三千年前汉唐王朝著名的墨渊大将军,为王朝立下赫赫战功,却在一次出使月池国进行军部交易的路上,被厉魂族设下圈套暗杀,厉魂族甚至都拿出了‘月下生邺镜’,此镜所照之处就会有阴雷爆发,乃是厉魂族的可怖魂器,他们依靠着六十四道阴雷,把猝不及防的墨渊将军轰成了一堆烂泥。

    将军的十二死尸启动了血肉轮回之阵,牺牲了自己,硬生生从血海之中保全了他的魂魄,封存在了其中一位死尸的那柄藏魂剑中。活下来的人马带着此剑杀出血海,最终只剩下一人活着回来,把将军的魂魄带回了皇都。

    时空之神得知之后,告知当时在位的圣上,念及墨渊将军战功赫赫,又奇迹地保留了魂魄,且本身距离生死簿上大限之日相距多年,所以他能得到复活的机会。

    按照神明指示,当时在为的元武陛下为将军在皇都南郊建立了一座将军庙,并竖立了一尊塑像在其中。满身军功,深得爱戴的大将军得到了人们百姓的供奉与烟火,相传十年前来上香的百姓络绎不绝不断。

    十年之后,那尊塑像便活了过来。

    墨渊将军便以那尊塑像之身,再为王朝征战,并在多年后歼灭了那害死他的厉魂族部队,最终在七十九岁阳寿真正该尽之日,魂归冥界。”

    “还有汉唐王朝成立前,帮助姬发推翻了商王朝的哪咤。”杨紫果开始吞云吐雾,大叔潜意识受到了影响,不自觉地也摸出香烟抽了起来“他正气凛然,杀死东海妖龙的三太子,当年人类式微,妖族鼎盛,人类在各大异族的笼罩下苟延残喘,此事惊吓得懦弱的商纣王数夜难寐,商纣王为了平息妖族怒火,决心杀了哪咤一家向妖族谢罪。

    而让为了免让自己掌管陈塘关的父亲母亲受难,哪咤选择了自尽,以此向妖族请罪。

    此事感动了许多人,便包括一位名叫太乙的神术师,在太乙的帮助下,他父亲陈塘关总兵李靖拿到了一朵生在南海的育鲛莲花,从而让哪吒从莲藕中得以重生。重生的哪咤也成功帮助姬发,推翻商王朝,建立了周王朝。”

    虽然周王朝的建立仍旧没有改变人类卑微的局面,直到天帝诞生,始皇帝降世,世界的局面才发生了改变,但哪吒这一复生的故事,却深被传唱。

    这两个关于重生的故事唐纸打小就耳熟能详,爸爸妈妈常常会讲这些故事,而这些故事也和西游记一样,是经常搬上大银幕的经典传奇。

    但是此刻听到,心中的兴奋和期待感仍然强烈不已。

    这些传说中的奇迹,现在就要发生在自己舅舅身上了么?

    “我要用的方法和他们都不一样,毕竟我得不到神明的帮助,只能运用最私密的办法,魂法师一脉的焦阴育魂之术。”杨紫果缓声说道。

    “只要能复活陈连环,什么方法都是好方法。”和广大王朝人一样心中敬畏神明的大叔摇摇头,说道。

    人总是这样,有的时候为了亲情爱情,也会违背信仰,舒一天自认从来不迂腐,因为在他看来,感情凌驾在许多东西之上,而为什么,她却会觉得名利凌驾在感情之上?

    想到往事,想到那玄圣宗里高高在上的著名女巅峰强者,舒一天的眼角,有丝一闪而过的伤感和落寞。

    “不过也不能高兴得太早,存在复活的希望,不代表一定能成功,而现在还差两样至关重要的东西。”杨紫果眼神又凝重下来。

    “还差什么?”大叔抬起头问道。

    “还差焦阴土,以及莫云生魂果。”

    这将近一年时间的修行和学习,大叔给了唐纸不少的书籍和治疗,除了境界在长进以外,唐纸也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单纯土包少年。

    他知道,焦阴土是魂法师一脉修行常用的一种泥土,这种泥土本身就必须取材于百年墓地,在坟山经过百年以上的浓郁阴气熏养浸泡,才具备成为焦阴土的条件。

    魂法师取得这样土坯之后,需要利用独特的魂法进行长达三年的炼制,中间还需要加入大量的厉魂界才会生长的药物,譬如彼岸花、两生回头树的根之类的药物,最主要的是还需要大量刚刚去世的人类的头盖骨配合烧制,据传单单头盖骨的需求量,就达到足足四五十块之巨。

    三年的炼制里都没有出现异常状况,炼制就大功告成,成品的焦阴土会呈现为一团黑灰状,像是团阴云,阳光直射就会变成黑气逸散,所以必须藏匿于不见天日的黑暗当中。

    而这样的泥土,所能够做到的,便是帮助魂法师培养出许多的阴阳鬼物,所以焦阴土也是强大的魂法师所必备的重要材料。

    可是问题是,这个材料也唯有魂法师才能获得。

    唐纸蹙紧了眉头,“我们怎么才能拿到焦阴土?”

    “焦阴土不用担心,我十几年前救助过一位魂法师,我能从他手中拿到焦阴土,我明天就将出发去找他。另外一种药物,莫云生魂果,才是最大的问题。”

    “莫云生魂果……”唐纸默默地记住了这生涩的名词。

    “要让这几粒碎粒能够重新生长成为完整的魂魄,焦阴土是培养基,而莫云生魂果的果汁,则是缺一不可的培养液。没有培养液的培养基不可能生长出来任何东西。

    而最麻烦的事情是,这莫云生魂果比起焦阴土还要难得,焦阴土的材料相对而言还算不少,通过炼制就能得到,这莫云生魂果,则是在魂界也属于罕见的药物。”

    魂界,是一个很笼统的词汇,而今的冥界可以称之为魂界,苟延残喘在外的厉魂族所蜷缩的阴气盛重之地也可以称之为魂界,厉魂王和绝大多数厉魂一起被镇压的酆都鬼门之下,也可以称之为魂界。

    而莫云生魂果,在这几大阴气盛重的地方,都是极为罕见的珍贵药物。

    杨紫果摸出了怀中的酒瓶,汩汩喝下了肚,眼神迷离地说道:“莫云生魂果不只是具备强大的养心效果,还有着让人魂魄近乎可怕的治愈力量,我不知道哪里能得到这样的草药,也不知道谁有,就算知道谁有,那人也不可能愿意拿出来的。”

    刚刚还喜悦的气氛,又有因为这句话,被淡淡的阴霾驱逐。

    姬大妈原本雀跃的脸,也变得慢慢地凝重了下来,看向了身侧的大叔。

    大叔默默摇了摇头,主动询问还差哪些药物,意思就是差什么,他就去找到什么,但在唐纸还是姬大妈看来都无所不能的他,显然在这个问题上,也捉襟见肘。

    姬大妈微怒道:“那说了怎么多,等于还是没戏?”

    “什么叫没戏?至少现在还存在方法不是?”杨紫果冷冷地扫了姬大妈一眼。

    唐纸凝望着瓶中的那几颗碎粒,仿佛是看到了舅舅的笑容,缓缓咬住了嘴唇。

    不过他并不觉得压力山大,也并不觉得杨紫果提出的问题是在抹杀刚刚来临的喜悦。

    “没有困难的事情,这个世界上就谁都能做到了,那也不算是奇迹了。”唐纸忽然仰起脑袋,望着杨紫果,眉清目秀的脸庞上露出了微笑,“本来已经接受了舅舅离开的事实,您给我第二个希望,那么我会好好把握住这次的机会,就算是最后没办法实现复活,也无怨无悔。”

    唐纸看着姬大妈还有大叔,最终视线落在了手术床上这透明罐子之中,缓声说道:“这么多年,我被病魔折磨得早已经不相信什么奇迹了,但是既然舅舅都能做到奇迹,那么我还是坚信,奇迹会发生在舅舅身上。”

    ……

    ……

    大叔乱糟糟的房间里。

    仍然没有开灯,只有电视机的光线堪堪将屋子照亮,唐纸不小心踢到了一个玻璃酒瓶,酒瓶咕噜噜地滚到了那尊从来没有移动过的罗汉旁边,好像是撞到了什么石头一样的发出声脆响。

    大叔轻声咳嗽了几声。

    收回注视过去的目光,唐纸看着坐在沙发上对咳嗽不管不顾,一停下就又开始一边抽烟一边喝啤酒的大叔,劝诫道:“大叔,您少抽烟喝酒了。”

    大叔吐出道烟圈,然后又轻吹口气将其吹散,道:“现在还越管越宽了?连我都管起来了。”

    唐纸挠挠头,不敢再接着说下去。

    他天真地认为大叔咳嗽是因为烟酒,实际上却忘记了,像大叔这么强大的人,只要他愿意,烟酒绝无可能伤害到他,所以他是故意营造出一切的咳嗽都来源于此的假象。

    “莫云生魂果,我会尽可能去寻找。只是它终究是违背天帝神辉的魂界生物,没办法通过正常途径,所以怎么都会有些困难。”

    唐纸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如果不是如此,他早就向那一直向自己示好的太子殿下提出请求了,“谢谢大叔。”

    “你审问出什么结果了么?”大叔嘴里叼着香烟,薅着乱糟糟的头发。

    唐纸沉默了片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自己麻烦大叔的地方真的太多了,如今案件又转移到了禁卫军也就是金鳞卫的统帅身上,莫非又要让大叔来替自己分担忧患么?

    唐纸没把大叔当外人过,但是问题就是,大叔为自己做的。真的太多了。

    大叔看着沉默的唐纸,也沉默了片刻,道:“先不管怎么说,无论查没查出来,你都好好休息一下,最近你已经很累,一直绷紧神经不会有利于问题的解决,好好冷静下来,好好思考,更加重要。”

    把已经抽得只剩下烟屁股的香烟杵灭,接着说道:“而且比起探案,现在更重要的是将你舅舅复活,真相和他重生之间,谁轻谁重,你应该明白。”

    唐纸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的大叔。”

    报仇是为了什么?报仇是为了灾难发生后的挽救,但比起灾难发生后的一切可以复原,无异于可以先丢到脑后的选择。

第一百八十六章:莫云生魂果

    ……

    ……

    水井湾的伴晚,神圣的金乌被日神赤公驱赶到了西边的天际线边,山峦那陡峭的山线已经遮挡了其一半的风姿,天空中浅薄的云层被剩下的金乌给烧成了一片火红。

    唐纸离开了大叔的房间后,眼中没有半点醉态的大叔放下了手中已经喝光的啤酒瓶,踩着一地的垃圾默默地来到了这尊罗汉的面前,盘腿以相同的姿势坐了下来。

    酒瓶放在身边,有些颓废散光的眸子里,此刻尽是专注,仿佛两颗烘炉,注视着这尊半年来都一动不动的天竺罗汉。

    罗汉眉心之中那看似微小普通,实际上则极为恐怖的孔洞,已经将近痊愈,只剩下一个小坑,看起来似乎已经走出了危机,但罗汉还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而将近半年的时间里不吃不喝不动,他似乎真的变成了雕塑。

    别人的注视也和大叔的注视不同,别人看到的只是这尊罗汉这金刚不坏之身,而大叔的注视,则还看到了很多正常人的眼睛所看不到的佛法世界。

    随着他缓缓垂下眼睑,身躯表面,也开始有淡淡的佛法金光开始明亮。

    他是超级天才,而他在做的事情,是很多超级天才都做不到的事情。

    时间已经不多了,他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准备好,所以他必须争分夺秒。

    ……

    ……

    大叔开始了打坐,唐纸则没有回房间,而是来到了楼下,默默地蹲在了水井湾这片池塘边上,凝望着水里那被荡漾的光芒所反射着的最后一缕夕阳。

    因为杨医生的关系,也因为舅舅的顽强,机会确实是出现了,只是,自己去哪里才能找到莫云生魂果?

    追查的事情的确可以先停一停了,最关键的证人柳伞现在自己手里,那码头老板被自己们威胁之后,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自己作为和太子殿下有着密切联系的少年英雄,码头老板显然很清楚自己是他惹不起的存在。

    只是复活这条路,又该怎么走?找不到莫云生魂果,今天说的一切都将没有意义。

    感觉自己肩膀上的责任和压力,已经越堆越多,越来越大,而自己,的确太弱小了。要是自己再强大一些,无论是为舅舅复仇,还是去找到莫云生魂果,显然都要简单许多许多。

    以前修行只是想要找到解决自己重病的方法,现在则前所未有的渴望着,自己能够变强,变得足够强,强大到再也没有人胆敢伤害自己的亲人和朋友。

    唐纸缓缓攥紧了拳头。

    才愣神没有多久,那家牛肉铺里仿佛有自闭症般的老板,忽然难得地离开了牛肉铺子,在哗啦啦的声音中拉下了卷帘门,那满身横肉的身躯,缓缓走到了唐纸的旁边。

    朱老八没有看他,而是和他一样,双眼无神地凝望着夕阳的红色磷光荡漾的湖面。

    唐纸这已经长高了许多,并且坚毅了不少的身影,但在朱老八这尊庞然肉山面前,就像是野牛面前的小鹿,远远看去,仿佛朱老八稍有不慎,唐纸就有被压成肉泥的可能。

    唐纸侧过头看了一眼仿佛肉山般的朱老八,有些讶异后者的出现,沉默了片刻后,还是地转回了头。

    上一次这样近距离地和这位老板接触,是它想要杀死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没说过什么话,就连姬大妈也没怎么再让自己去送过东西,但是唐纸知道,朱老八对自己的态度应该没有好转过。

    虽然不清楚当年西游的故事完整的真相是怎样,但那一夜的对话后他很清楚,沉默寡言的朱老八想要平静,想要没有任何风险的宁静,而自己却一直在给他带来麻烦。

    无论是掀起来的一些风雨,还是后来成名后爆发出来的麻烦,都足够是他在向自己爆发杀意的理由。

    然而如今两人再这样近距离地接触,气氛平静得反而有些异样。

    “找到凶手了么?”沉默维持了似乎又足足数分钟,没想到是朱老八率先开口,冰冷而厚重的声音,好像是台破鼓在被捶打。

    唐纸一时之间都有些错愕,但是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这个问题除了问自己,他也问不了别人,所以唐纸摇了摇头,回答道:“还没有,不过已经有些痕迹可查了。”

    朱老八静默地点了点头,今天的他比起往常,似乎要平和许多许多,眉眼之中,也有淡淡的感伤。

    “陈连环以前帮助过我。”

    唐纸点点头,道:“我知道的,这些姬阿姨已经给我说过了。”

    一滴极其油腻的汗珠从朱老八的稀少而油腻无比的发丝之中滚出,悬挂在他宽度近乎要超越了高度的脸颊上,他微微虚起了本来就只有一条缝的眼睛,缓声道:“我隐约听到姬珂说了几句,你们准备用焦阴生魂之术?”

    唐纸微微讶异,但是还是点了点头。

    “现在进展到哪一步了?”

    唐纸如实地说道:“现在还差莫云生魂果,暂时还没有想到办法。”

    “不过也算是很好很好的消息了。”唐纸想了想,又补充了这么一句。

    关系复杂而捉摸不透的两人,这样的对话,唐纸觉得有些尴尬。

    朱老八则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几只剪尾燕从头顶飞过,落在了中央花坛上那棵枝繁叶茂的黄角树上,叽叽喳喳地叫着,准备跳广场舞的阿姨们已经推着手推车运来了音响设备,准备开始她们雷打不动的晚间活动。

    因陈连环死而忧心忡忡的姬大妈最近已经没有加入这些大妈的队伍之中,而是趴在二楼的窗户,双目无神地望着广场外面这单调的风景。

    而她惊讶地看到了,经过那天夜晚殊死一夜之后,这两个年龄悬殊了几百岁的家伙,居然再次如此近距离地对话。

    她不知道他们的对话的内容,紧张地死死地抓住了窗棱,然而瞅见朱老八似乎完全没有要动手的意图,姬珂的神色,有才稍微松缓了一些。不过目光,却不敢有半点的偏倚,始终死死地注视着两人,警惕着朱老八任何地轻举妄动。

    “我以前很讨厌人类。”朱老八两只宽手垂在身边,仿佛是两柄恐怖的大刀,忽然间开口说道,“虽然我并没有强烈的种族观念,并不觉得妖族是不是就比人类高等或者低级,但是我始终厌恶人类对妖族的态度。”

    唐纸愕然地抬起头,不知为何,他会忽然和自己这关系疏远甚至还隐隐敌对的晚辈,说起这个话题。

    “尤其是我明明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人类,为高老庄付出了无数的汗水,也为我的最爱付出了无数的心血,却因为一次酒后不慎暴露了真身,所有原本的亲友们都开始畏惧我,甚至想要杀死我开始,我就更加地憎恨人类。”

    朱老八肥硕的嘴角微微抽了抽,“当然,不包括她。”

    冰冷得毫无感情地话音,最后这简短的几个字,却有着万人莫及的深情。

    “她是……高翠兰高女士么?”唐纸试探性地问道。

    朱老板缓缓颔首。

    唐纸忽然很心疼姬阿姨,又回想起了那天夜里,阿姨对着朱老八怒吼出来的一句句话,何等的肝肠寸断。

    “所以当某一天,那只臭猴子和师父经过高老庄的时候;说在西极佛国,万物皆可成佛的时候;说只要我们完成佛祖的任务,就能够成佛,再也不用以妖的身份苟且偷生,并且还能拯救无数生灵的时候,我义无反顾地踏上了路程。

    我希望她不再会因为我是妖而畏惧我和厌恶我。

    其实那臭猴子也还,小白龙也好,还是沙师弟也好,我们都是因为这一句万物皆可成佛,才心甘情愿地踏上了这险象环生的西游路。”

    他嘴角的笑意慢慢地变成了讥讽,“如来说,我们到达了西天,再将佛经扩散在王朝里,就可以拯救自己,可以拯救无数的生灵,也可以拯救无数的妖亦或者魔。”

    “师父多傻啊,师父也相信着佛祖的话,师父认为这样才能拯救无数的生灵,所以才去得义无反顾,所以也才让我们也去得义无反顾,然而事实呢?我们历经了千辛万苦,最终得到的是什么呢?”

    朱老八抿嘴微笑,没有将这个这么多年来,每天每夜都戳痛着他的泪腺与神经的故事讲完,而是化为了一声长长的喟叹,以及一句极度粗鄙的脏话:“我草你妈的佛祖,也草你妈的天帝。”

    唐纸蹙着眉头,不是因为不喜,而是因为他想去理解却无法理解,这几百年前的往事和真相,也因为这几句话,是在挑衅至高无神,也毫无瑕疵的神明。

    “师父死了,臭猴子被镇压,我被吓破了胆,也失去了对这个世界上任何存在的信任,陈连环也从来没有得到过我的信任。”

    朱老八自嘲地笑了笑,“或许这样说很狼心狗肺,但是事实就是这样。”

    “但我这两天忽然意识到,我的幼稚和愚蠢。”

    “陈连环和我师父很像,我却从来没有真的去思考过,就像当年师父在身边时,我从来没有想到过师父的好,直到他像师父一样离开,我才发现。”

    “很难以想象这个世界上居然有这样的人,有这样一个,不会因为我是妖,而畏惧我害怕我,甚至还把自己最珍贵的宝物,用来帮助我的人。”

    “如果没有陈连环,我来皇都没有几天,就会暴露在镇安司的监察网下,更不可能活到今天。”

    “我却因为怕,因为太怕,因为懦弱,因为不敢再面对天神和佛祖,而这样苟且地活着,却都忘记了这一点,而险些杀死了你。”

    “陈连环真的很像我师父,可为什么像他们这样好的人,却偏偏是得到这样的结果?”

    朱老八长长缓缓的话音落下,忽然间对着唐纸躬了一身。

    唐纸猝不及防,连忙站起身来,慌张道:“朱八叔,您这是做什么?”

    朱老八缓缓直起身子,道:“我五百年没有给人道过谦,这次,算是给你道的歉。”

    “您不用道歉的……”唐纸连连摆手,“我从来没有怪过您,我的确给您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也的确把您置身于危险之中……”

    满脸横肉的朱老八没有再回话,而是再次直起了身子,望着翅膀表面的清风中荡漾的水纹,目光涣散。

    唐纸没有应对过这样的局面,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的心中,也唯有暖意。

    真实的西游故事和电视上或者小说上任何一个版本的西游记都不太一样,但是有一件事情,他始终是能确认的。

    “我相信大叔,也相信您。”唐纸微笑着,眉清目秀的少年,笑起来仍旧像是清风一样地温暖,“大叔一直告诉我,要心怀正义,大叔说他不是大侠,但是我知道,他是的。他知道您是妖,但是却一直和您和平共处,那只有一个原因,他知道您的善。所以朱八叔,我偶真的没有怪过您,我也知道,你那一夜也并非真的想杀我,否则以您的力量,我不可能撑过一个回合。”

    朱老八没有再回话,而是默默地转过身子,再度走向了自己的牛肉铺。

    这位性格自闭古怪的牛肉铺老板,史无前例地想唐纸表达了歉意之后,便又默默离开,如若从来没有出现在过这里,也没有刚才的对话。

    但是唐纸知道,对于一个活了几百年的超级前辈而言,这样一个道歉,就已经代表了他的心胸,也代表着,两人之间彻底的冰释前嫌。

    当然对自己而言,这前嫌本来也从未存在过。

    唐纸忽然注意到在自己的脚边又一颗白色的果子,果子只有苹果大小,拿起来仿佛是棉花糖捏成般的松软。

    而一道朱老八的话音在唐纸耳边回荡起来:“这是莫云生魂果。”

    “莫云生魂果?!”

    五个大字若雷霆轰在了脑海,唐纸只感觉整个世界骤然变成了梦境一样虚幻,狂喜地盯着手中的果子,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朱老八已经进入了铺子里,并且拉回了卷帘门。

    一段跨越了王朝的和大面积异域的旅程,外加上几百年的寿命,虽然痛苦且寂寞,但是好处就是,他也得到了某些时间罕见的珍惜物品。

    莫云生魂果,便是其中之一。

    唐纸惊喜之余,噗通一声跪在地面,对着那大门紧闭的牛肉铺,深深地敬了一礼,

    ……

    ……

    “没错!这就是莫云生魂果!”拿着这颗仿佛是云雾般的轻飘飘的果子,杨紫果兴奋得几乎要尖叫起来。

    唐纸的脸上也尽是笑意。

    谁又能够想到,中午时候还一筹莫展的问题,现在忽然之间就这么令人惊喜地解决了!

    “我今夜连夜出发!不,我马上就出发,我现在就去找那位魂法师,拿到我要的焦阴土,等到拿到焦阴土!我们就可以开始,这伟大的复活奇迹!”杨紫果兴奋得从头发丝到脚尖的每一寸组织都颤抖起来,又像是第一次见面时候那样,疯狂的尖叫。

    唐纸笑容满面地望着立马就忙活起来,开始收拾着准备离开的杨神医,视线又微笑地聚集在了手术床上的残魂碎粒之上。

    舅舅呀,我们马上又能重新见面了。

    这几天以来无比苦涩地身躯,这一刹,斗志满满!

    (ps:最近状态特别烂,难以想象的烂……我会尽快调整好。感觉写得一点都不满意,啊。)

第一百八十七章:转折

    ……

    ……

    朱老八躺在自己的这加大也加固后的椅子上,满身肥肉的他几乎把椅子的结构都完全掩盖,尽是油腻气息的屋子内里,和往常一样的寂静。

    朱老八这双惺忪的双眼,漫不经心地望着雪花片电视机上,一部不出名电视剧的结局。

    他的脑中根本没有半点电视剧的剧情,每天都在看这部电视,他却连名字都叫不出来。

    此刻思绪惘然发散,脑海里面一片空白,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来到水井湾的这十多年来,他每一天的日子都是如此度过,坐在椅子上,看着老旧电视机里的模糊画面,没有任何的改变。

    他已经忘记了什么是单调,什么是枯燥,见证过也经历过剧烈的生死痛苦与诀别之后,这几百年来,在他的心里,一只没什么事情比活着更加重要。

    卷帘门忽然被人轻轻拍响。

    “进来。”他拉了拉油腻的红色毯子,手下意识地便整理向了自己油腻的发丝。

    他知道是谁来了,但是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地做这样一个,因为这是一个维持自己形象的举动。

    卷帘门哗啦啦地抬了起来,姬大妈那在他面前显得窈窕的身影,在月光的剪切下,缓缓地走了进来。

    已经有几个月没有再给朱老八送过面的她,此刻手里,则端着一碗香喷喷的鸡蛋面。

    抠门的姬大妈,给大叔煮面的时候会偷偷缺斤短两的她,像往常那样,给朱八叔打了两个蛋。

    她没来由地觉得有些拘谨,这个自己以前每天都要进出一遍的地方,几个月未曾来过,所有装饰都没有改变,但她忽然间就感到变得陌生了。

    姬珂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将面放在了朱老八身侧的这张小方桌上,“朱哥哥……饿了么?我给你做的面条。”

    柔和的话音在这油腻的屋中好像是风铃般悦耳。

    那一夜,很多两人从来没有正面面对过的问题,被姬珂硬生生地摆在了两人的面前,真相的残酷,同时也让两人的关系变得尴尬下来。

    但是对姬珂来说,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去喜欢朱老八,甚至她从未让人知道的是,她因为这些事情,而在许多个夜晚,掉了无数次泪。

    几个月里,关系尴尬的两位即便有交流,交流的内容与形式中间都隔着层淡淡而无法驱散的隔膜,今夜这一声和以往一样轻缓甜腻的声音,却在传递着和解的气息。

    要是舒一天在这里,他会有很深的感触,因为要让一个被伤害后的女人再次低头向一一直伤害自己的男人,率先迈出和解的脚步,极其容易被人冠以“犯贱”的名头。

    姬大妈当然不是因为贱,像她这样强势的女性会走出这样一部,只是因为,她真的喜欢,足以放下任何的尊严。

    朱老八的视线停留在了面碗上,香喷喷的热气袅袅而起,金黄色的煎蛋铺在白皙面条上。

    在姬珂忐忑的视线中,他端起了在他手里小得像是过家家时玩具般的面碗,抓着牙签一样的筷子,开始慢条斯理地吃起面条。

    见状,姬阿姨长长地松了口气,凝重的脸上,这才露出了一丝的笑容。

    她没有开口提出要坐,就好像是位等待主人用膳的丫头,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朱老八,一两分钟的时间里,朱老八就把一大碗面吃得一干二净。

    “这是,和解了么?”朱老八放下了面碗,直男式地把一个敏锐的问题,提出于二人面前。

    姬珂怔了怔,显然没想到朱老八会这么直接,她有些不自在地轻轻扭了扭身子,缓声道:“谢谢你,拿出这么珍贵的东西……”

    这才是她今夜愿意迈出这一步重要原因,因为他拿出了莫云生魂果,代表着朱老八,的确是她所认识,所相信,所值得自己喜欢的朱老八;是知道情义,只是不擅言辞和不愿言辞,而非冷酷无情的朱老八。

    “他救过我,我救他是应该的。”朱老八抿着油腻的嘴唇,缓声说道。

    “嗯。”姬珂微嘟起腮帮,轻轻点头。

    她走上前收拾好面碗。

    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别人眼里大大咧咧没脸没皮的姬阿姨,却也有扭捏地时刻,话语涌上喉咙却又全部咽下,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而是转身走向了门外。

    “再给我些时间。”朱老八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姬珂微微一怔,脸色僵硬地回头,“什么?”

    “再给我些时间。”姬大妈走到门口的时候,,朱老八凝望着姬珂逐渐被月光拉长的影子,又轻轻垂上了眼睑,“再给我些时间,让我忘记她。”

    不知道哪家的小孩升起了一束烟花,灿烂的光之花朵在半空中盛开,把明月点缀但终究单调的天空所点亮。

    姬大妈这已经僵硬得和铁板一样的圆脸上,被烟花和月光交相辉映而成的光芒闪烁得仿佛有朵夏花盛开。

    “你……”

    朱老八深深吸了口气,用他从未用过的轻缓声音道:“行么?”

    姬大妈的眼睛里面忽然就有了泪花开始闪烁,她匆忙地别开了头,尽可能掩饰地擦掉了流出鼻涕和泪花,那酸楚和幸福的笑脸在脸上绽放:“你不嫌弃我么?我以前,有过丈夫和孩子……”

    朱老八望着电视机上跳闪的画面,面无表情道:“我也被人甩过。”

    姬珂脸上的笑容愈发地灿烂,泪水啪嗒啪嗒地坠落在油腻腻的地板,怎么擦都擦不完,抽噎道:“朱哥哥,明天还给你端面过来?”

    朱老八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姬珂满脸笑容地转身离开,脚步很是僵硬缓慢,好像是唐纸那一夜里见到的被驱赶的尸群,明明几十秒的路程她走了足足两分钟,等走进自家面馆,她把面碗放在了客人的餐桌上,然后再轻轻落下了店铺的卷帘门后,行尸走肉般的她整个人这才和屋外那还没有停下的烟花一样,兴奋地蹦跳起来!好像是神经病一样在家中兴奋地尖叫!上蹿下跳!

    “啊哈哈哈哈!姬美人的春天来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宁静的朱老八牛肉铺难得有了几分祥和的味道,朱老八望着门外的盛放的烟花,这张已经几百年没有流露过笑容的脸上,忽然间也有笑容,昙花一现地绽放。

    陈连环去世以来,仿佛是块石头一样在也无法被人触动的他,却受到了两样极其沉重地触动,一是陈连环的死,二是姬珂的眼泪。

    他从来没有忘记过高翠兰,他也以为自己这辈子不可能再爱上任何人,然而这么都没能想到,看到姬珂流泪的那一刹,他僵硬的心脏却被狠狠地戳中。

    而有了今夜的对话之后,他的心情,却也有了几百年来,从未出现过的好。

    他准备起身去关门的时候,一个小丫头的脑袋又从门侧探了出来。

    放学回家,刚刚吃完晚饭的唐糖,小脸上也尽是兴奋,不过面对一直都冷酷而凶神恶煞的朱老八,这位古灵精怪的小公主还是压制着自己的天性,略显拘谨地站在了门口。

    “朱八叔……我哥哥说,让我来谢谢你,谢谢你帮忙复活我舅舅,这个……是我和哥哥的一点心意。”

    小丫头手里捧着一碗香喷喷的宫保鸡丁。

    本以为朱老八或许会是和以往一样的冷冰冰,没想到的是,朱老八对她微笑着招了招手。

    唐糖有种错觉,面前这位胖大叔真的是朱八叔么?心里虽然困惑,但是脚步却没有停下,走进去将这碗菜放到了那张还留有面条温度的小方桌上,因为个子不够,为了保护好菜的安全,唐糖还奋力地点着脚丫。

    “谢谢,也替我,谢谢你哥哥。”

    唐糖偏了偏脑袋,仔细地端详着朱八叔今夜这张,一点也没有了以往冷酷的脸庞,确定了他的确是朱八叔以后,唐糖的心里,也慢慢有种喜悦和兴奋。

    小手点了点盘子,道:“我哥哥炒的,超级好吃!”

    朱老八拿起小方桌上的筷子尝了一口,点头称赞道:“嗯,好吃。”

    唐糖裂开嘴嘻嘻笑了笑,屋子外面又很是时候的放起了烟花,放烟花的两口子和一对六七岁的孩子笑脸盈盈地望着空中盛放的花朵。

    “呀!烟花呀!”唐糖也兴奋地跑到了屋外,欢呼雀跃地看着升起来的烟花鼓掌。今天对她来说,似乎整个世界,都变得温柔了。

    朱老八看着屋外的烟花,还有烟花下单纯幼小的女孩,脸上也洋溢起来了傻傻的笑容。他把手枕在脑后,默默地望着屋外的欢快画面。

    上一次还这么开心,已经是五百年前的时候,师徒几人在路上面对了不尽的危机,也有许多数不清的欢声笑语,打闹之间,都充满了对彼此的关心。

    那时候的他,每一天也都笑得像是今夜一样的灿烂。

    “猴哥,师父,沙师弟……老猪……想你们了。”

    忽然笑中就带起了泪,只是这一次,是幸福和思念的眼泪。

    朱老八感叹地擦掉了泪水。

    态度转变的契机点有时候来得就是这么无声无息,从今夜起,他朱老八的生活,要开始转变了。

    ……

    ……

    这些日子以来,皇都每一天都风和日丽,就算下雨也只是毛毛细雨,过后又是风雨千里,今天也同样如此。

    但是因为舅舅的死,唐纸和唐糖的心里一直都充满了阴霾,班主任打电话告诉姬阿姨,唐糖甚至那几天上课的时候都心不在焉,有几次甚至在课堂上偷偷哭了起来。

    可自从得知舅舅可以复活之后,两兄妹的生活似乎骤然间便变得和往常一样的鲜活,一切也开始子啊兴奋中回到了正规。

    两人每一天都沉浸在了等待杨紫果神医回来的期待之中,唐糖每一天早上醒来,问的第一句话就是神医回来了么。

    唐纸本来想要和杨神医一起前去拿到焦阴土,但是想到还有唐糖需要自己照顾,自己的身份也不便于离开,所以还是选择了让杨神医独自前去,一个人去明显也要更节约时间一些。

    时间过去得并不多,第三天,在唐纸望眼欲穿地注视之中,杨紫果终于凯旋。

    在那间别墅之中,马河圆,舒一天,杨紫果,还有唐糖唐纸一小一大两兄妹,把杨紫果团团围在了别墅的中央。

    杨紫果的面前有一片方形的黑色大鼎,名为镇魂鼎,按照杨紫果的描述,此鼎乃是酆都镇魂门的镇魂大阵的其中一鼎,因为当年冥界提供的鼎数多出了几口,这几口便流传在了人间,当年他救助一位术器师的时候,这位术器师便以此鼎作为酬劳给予了他。

    这鼎最神奇的地方就在于,他能够锁定魂魄,在昊气控制之下,能够将魂魄禁锢于鼎中。

    虽然在酆都鬼门,镇魂大阵都有三千道,这其中一道镇魂大阵中微不足道的一口镇魂鼎只是一粒不起眼的沙子,但是无数的沙子聚集起来能够镇压恐怖的厉魂王,单独的一粒沙子,要做到帮助一个普通人的魂魄封锁,却是极为简单。

    “我来了我来啊!”

    姬大妈慌慌张张地冲进了别墅里,擦着脸上的汗珠,歉然地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刚去给我朱哥哥做面条稍微耽搁一下。”

    “一天到晚都是你朱哥哥,你们现在是在一起了么?”大叔面无表情地打笑道。

    “就你话多!”姬大妈白了他一眼。

    “嘘——”杨紫果竖起手指,准备跟着打笑几句的马河圆这也才闭上了嘴。

    在所有人凝重的注视之中,杨紫果将身上贴身携带的红色酒壶摸出,倒进了大鼎里,两掌重重地拍在两只鼎耳上,厚重大鼎内的酒水瞬息间变成了白气,蒸腾而起,而白气则变成了一具厉魂的形状。

    唐糖有些畏惧地缩到了哥哥的身后。

    “不用怕,这是在驱散鼎内残留的厉魂之气,毕竟这本来是用来对付厉魂族的。”杨紫果一边解释着,一边从口中吹出一口气,便将厉魂吹散。低头拿起了脚边的那口黑色泥滩坛,一堆仿佛是阴云一样蓬松虚幻的泥土,便从中倾倒而出。

    这便是杨紫果此行所拿到的重生宝物——焦阴土。

第一百八十八章:我以命保王朝

    场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复活这两个字,本质上已经是在逆天改命,如此厚重的一个词语,就应该有盛大的仪式开展作为衬托才对。

    即便没有庞大的队伍来参与仪式,至少也应该有仪式感的布置。

    然而杨紫果却没有半点正在开展盛大仪式的觉悟,甚至这倾倒焦阴土的动作,仿佛就像是那家农户在做着午饭一般的平常和随意。

    姬大妈忍住了开口询问和吐槽的想法。马河圆也抠抠手,止住了询问杨紫果这样是不是的随意地复活仪式是不是太随意的冲动。

    现实和预期之间的巨大落差下,要不是已经相处了几个月,马河圆只会认为眼前这人是江湖骗子。

    不过终究有相识而产生的默契,几人一声不吭地注视着这场复活仪式继续进行。

    但是杨紫果显然看出了几人心中的疑问,双目注视在大鼎上,忍不住解释道:“我很确定是我这样做的没错,作为神医,这是我的本职工作,还请你们相信我,这个复活之术本来就不复杂。”

    一边说着,一边转身端起身后的一个酒碗,二指沾湿了少部分的酒水之后,轻轻地弹在了大鼎的两侧。

    几滴酒水落在了鼎面之后,没有溅射开来,而是仿佛是碰到了海绵一样瞬间被吸收,没有落下丝毫的痕迹。

    杨紫果的口中再轻轻吐出了一口白色的昊气,整个大鼎内里当即燃烧起来熊熊的绿色火焰。

    唐糖的大心脏并不觉得害怕,躲在哥哥的后面也只是因为担心这口古怪的大鼎是不是真的能够救助到舅舅,此刻火焰的冒出让她心里更加地担忧。

    这样的大火燃烧,真的不会烧掉舅舅的亡魂?真的能帮舅舅复活么?

    两只小眼睛担忧着,漫无目的地扫了一眼屋子,她这双水汪汪的眸子,这才忽然一缩,抓着哥哥衣摆的小手,忽然间都大了两分力道。

    这大半年来没有少来到这别墅里,上一次就在不久前,发现舅舅死去的那个夜晚,那夜是来到这别墅里取出体内的那只并没能帮助自己缓解掉病情的净体虫。

    然而一直到此时此刻,她才发现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屋子里的那些原本占满了满屋的魂魄……全都不见了!

    ……绿色的幽火在大鼎内里燃烧,呼出了鼎口足足半米,然而却没有半点的热气,唐纸甚至感觉到有些冰冷森然的凉意在呼上自己的面门,吸入鼻腔之后只感到自己从里到外都感到了寒冷。

    “这是魂法术里的净魂火,是这镇魂鼎自带的火焰,要是你们去酆都旅游,就可以看到酆都鬼门周遭的山头上,黑沉沉的天空下,山上全是这样冒着绿火的大鼎。”

    杨紫果话音落下后,这火焰便慢腾腾地落下,好像是旋风一样在鼎内悠悠盘旋。

    而等到火焰完全消失后,众人才看到大鼎内里那本来松软如云的焦阴土已经变得和寻常泥土一样的厚实松散,颜色也变成了一片纯粹的焦黑色,还能闻到又股淡淡的清香。

    吸一口这样的响起,能从灵魂深处感到酥软。

    杨紫果手轻轻一掸,那颗像是云彩一样轻飘飘的果子便从桌上,飞到了他的手中。

    这颗只生长在魂界的稀世珍宝,从朱老八手中得到的宝物出现,场间几人的心神都有些微微的荡漾。谁又能想到,一直以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肥猪妖,居然会这么巧合地拥有这样一颗果子,并且在这至关重要的时候,居然选择了挺身而出?

    杨紫果口中轻轻念了一道术语,手中的果子便自动裂开,大量的汁水从中溢出,流进了鼎内。

    焦黑色的泥土,慢慢地就在嗤嗤嗤的声音中变成了雪白色,还有道道分外清香的白色雾气,从中升腾而起。

    做完这两道步骤,杨紫果又拿起了一道道他在前几天已经研磨好的药汁,滴入泥土之中,泥土里很快有女人痛嚎般的声音出现,然后又变成了婴儿啼哭的声音,本来庄严肃穆的别墅内里,忽然就变得诡异起来。

    总共六种不同的混合药液倒入了泥土里,雪白色的泥土又成了墨黑之色,一种丰沛的药力从鼎内轻轻地飘散而出,吸一口便感觉自己的灵魂似乎都受到了洗涤。

    最后,杨紫果拿起了那水晶罐。

    唐纸咬住了下唇,紧张地注视着,从最直接的判断上来说,将是至关重要的一个环节。

    杨紫果手心当中浮现出一团昊气白光,将罐子中的碎粒包裹中,再控制着落到了这土地表面,然后轻轻地掩埋好。

    而后他也像是那住在大叔家里的罗汉一样,盘腿而坐,不同的是,他的两只手掌,始终拍在大鼎上。

    整口大鼎开始缓缓旋转起来,产生的劲风大力吹舞着众人的发丝,敞开的鼎口传来了接二连三的轻鸣。

    然后大鼎侧几股青铜色的光芒涌现,光芒一个瞬间后小腿,鼎口则已经被死死地封结起来。

    大鼎不停地旋转,旋转了足足三千六百圈之后,轰然落在了别墅奢贵的地面。

    鼎身周围再度燃烧起来绿色的火焰,杨紫果闭着双眼挥手,身后的一根“元龙金”金属,便滑到了大鼎的下方。

    明明感觉不到高温,甚至还有些诡异的阴冷,可金属却在地步飞快地融化,化为了气流,顺着鼎底部的神纹,渗入了大鼎内里。

    直到这时候,杨紫果才缓缓睁开了双目,深深的疲惫之色从他的眼中渗出。

    在几人望眼欲穿的注视之中,佝偻的身子,站起了身来。

    “金木水火土,今日给他烧制的首先是五行的金,后面的四天分别还有百年春生木的木枝,唐纸的灵生水,然后再用这净魂火干烧一日,最后便除掉火焰,让焦阴土默默地沉静一日,五日之后,就会开始生魂。”

    “就这么简单?”马河圆忍不住问道。

    在佛门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仪式,然而想要得到什么,则要付出巨大的汗水和时间。譬如当年天竺南境干旱三年,烂柯寺的方丈们携带上千门徒跪在南境母亲河边,诵经足足半年,才唤来了雨水。

    马河圆难以理解,这魂法师一脉的如此伟大的复生之术,居然这么简单,还只要五天?

    “五天只是这个魂法之阵施展完毕所要的时间,本来焦阴养魂之术最严苛的地方就不在过程和仪式上,而在材料上。魂魄不散首先是难点,另一大难题则是莫云生魂果,最难得的莫云生魂果如果能够得到,那么整个复活之术就已经解决掉了最难的部分了。”杨紫果摇摇头,纠正了马河圆这错误的想法。

    “对的,马河圆,这并不简单。”唐纸脸色沉重地摇摇头。

    事实上就如杨紫果术说的这样,要施展出这焦阴生魂之术,需要这镇魂鼎,也需要焦阴土,更需要莫云生魂果以及知晓如何施展此魂术的强大存在,甚至包括刚才杨紫果随手拿去焚烧的那块金属,这里面任何一个条件其实都无比的严苛,更别提那些上百种珍惜草药研制成的混合药汁了。

    也就庆幸是遇到了杨紫果而已,唐纸虽然现在有三千万的财富累积,但根本不可能买来这些材料和复活的可能。复活这样的事情,根本想都不用去想,甚至唐纸等人,都根本想不到,这件事还可以作用在陈连环身上。

    马河圆不开心地纠正道:“我没说这很简单的意思只是,我想象中要更复杂而已,没说它就是简单了,你们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行了行了,别纠结什么简单困难的了,我还嫌五天长了呢!”姬大妈连连摆手,打断了这个不合时宜的话题。

    “现在,只需要默默等待。五天之后,到底能不能成功生魂,就只能看陈连环的自己的了。”杨紫果长长地感叹道。

    唐纸深深地吸了口气,凝望着这口大鼎,他和妹妹帮不上任何的忙,只能默默地给自己已经不再人间的舅舅加油鼓劲:

    舅舅,加油呀。

    ……

    ……

    “杨神医,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么?”唐糖手里拿着一颗棒棒糖,好奇地询问来到了别墅的一间房间里,整理着药材的杨神医。

    “什么问题?”

    唐糖小声地环顾了一周。大叔已经离开,姬阿姨也已经去面馆里做生意,马河圆则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只有哥哥还守在那大鼎的边缘,一边打坐修行,感悟御水凡天诀的第二篇章“塑水篇”,一边守卫这大鼎。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问道:

    “那些魂魄,怎么都不见了?”

    闻言,杨紫果微微怔了怔,他这才想起来,这个丫头一只都有一双能够看见魂魄的眼睛。

    虽然这一天过去了已经很久,但他还真没思考过唐糖回问起这个话题,认真他思考了片刻,笑着说道:“他们……都去他们该去的地方了。”

    “该去的地方?”

    “嗯,就是,冥……冥界了。”

    唐糖不理解地问道:“是出了什么事情么?是不是天帝出现的那个晚上,他们被天帝发现了,都去了冥界了?”

    杨紫果点点头,手重新开始了工作,将研制好的药汁倒进药罐里,五六个身位边上还喷着热气道:“嗯。”

    唐糖这才安心地点了点头,旋即满脸担忧地问道:“我舅舅……会不会也去冥界呢?”

    “他呀,会的,但是不会是现在。”杨紫果苍老干枯的手揉了揉小丫头的头,毛绒绒的脑袋摸起来很是暖和舒服,“他会回来陪伴你们的。”

    唐糖开心地笑了起来,这才蹦蹦跳跳地离开屋子,回到了大厅,和哥哥一起,好像是两位至死不渝的护卫一样,守卫在那口鼎壁周围燃烧着大火的镇魂方鼎旁。

    杨紫果默默收回了视线,果然还是小女孩好忽悠。

    他双目无神地凝望着白色的瓷砖地板,似乎是看到了那些魂飞魄散的亡魂,在心中自言自语道:“本来你们也都已经死去了,帮帮还能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也是你们曾作为重病者,最愿意看到的吧。”

    他又静静地蹙下了眉头。

    因为还有个紧迫的问题摆在面前,他已经尝试了不知道多少种帮助唐糖找出病因的方法,然而根本没有任何一次生效,净体虫也没能找出来她体内任何地方有任何的毛病。

    找不到病因,就找不到方法救治,要是下一次,唐糖要是再发病,现在还没有找到治疗方法的他,又还能用什么办法?

    ……

    ……

    皇都东区的日升街道,有一栋极其普通的院落,说他普通,只是因为这院落的布局和周围的院落没有多大的区别,都是很简单的二层楼结构,然后还有一个有着两亩地大小的后院。

    然而这院落又是不普通的,因为它是尊神国教的驱魔护法,也是镇安司副司首,在整个皇都里都德高望重的钟炎的私人院落。

    钟炎在皇都里总共有三套住处,在皇都的权贵当中算是稀少的,而他往常最喜欢居住的地方,也就是此时此刻这栋很是普通的院落。

    喜欢的原因很简单,这里很安静冷清,不只是因为地下设置了隔音的术器阵,也因为这个地段的房屋本来就修建得稀疏,加上能买得起的人不多,所以在本身上就冷清。

    平日里每天处理的事情都无比地吵闹,所以他最喜欢的地方,就是安静。

    钟炎坐在后院的躺椅上,沐浴着春天下午和煦的阳光。

    面前的这片自己栽种的菜地郁郁葱葱,葱苗已经可以掐来炒菜煮面,他的面色则没有一点春的气息,甚至比起唐纸印象中的美天空苍老了很多,白发也多了许多,身上这身前几个月穿起来刚好的衣服,变得宽宽大大,已经兜不住他越发苍老和佝偻的身子。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很是普通的绿茶,双目无神地望着远处一栋办公大楼的恢弘的楼身,思绪放散。

    曾经风头无量的老人,此刻就像是个行将就木的普通老头,在日光下静静等待死亡。

    将茶端平在腹间,仲谊的身影缓步走入了院落,然后走到了师父的身后。

    仲谊的脸色沉重,失落得仿佛是铁锅。

    “师父……”

    只是一开口,钟炎就已经猜得到结果,苍白的眉毛却还是微微地挑了挑,仍然问道:“陛下怎么说?”

    仲谊没有敢开口,钟炎冷声道:“说完。”

    仲谊吞吞吐吐道:“陛下还是不愿意见您,他让徒儿传话……”

    沙哑的嗓音道:“传的什么话,不要支支吾吾,说完。”

    仲谊抿紧嘴唇,身姿低得更多,道:“陛下说,您不用再去操心王朝事了,也不用再想着面圣的问题,他不会见您,所有的一切都将过去,您年岁已大,安心……安心养老。”

    钟炎微微眯起了眼睛,这双去年矍铄无比的双眼,变得无比地昏黄。

    当年零山所面对的窘境,果然,还是降临到了自己的身上,在高墙之上自己就曾和仲谊说过这个局面的终将到来,但是没想到,竟然没有一点缓和的余地。

    仲谊很担心师父的状态,“师父,您……”

    “零山当年犯了不少错,但是我相信,他犯错的原因绝对不是因为他出了问题,他的死也不会是所看到的这么简单。全王朝都不觉得有问题,但我相信,绝对有问题,绝对不简单,所以我才怀疑柳碎梦。”

    “我不相信零山会无缘无故出错,也不相信,我会无缘无故地看错。”钟炎微微笑了笑,“陛下不需要信任我,的确是我辜负了陛下的信任,就连国师大人都被我调查了一番,还没有结果,失去信任也是情理之中。

    既然这样,又有些问题必须解决,作为驱魔护法,国之责任大于命,那我便不在以副司首和护法的身份来解决好了。”

    仲谊的双瞳骤然一缩,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钟炎冰冷而不容反驳的话语,就仿佛利箭射入他的耳廓:

    “把唐纸叫过来,就说,钟炎护法,想和他聊聊天,有些礼物,要送给他。”

    仲谊感到浑身上下,冰凉彻骨。

    钟炎冷笑地合上眼睛,缓声道:“就用我这条命,来换王朝百年平安吧。”

第一百八十九章:一场破坏

    处于王朝东边的徐州,地靠东海。

    妖族在五千年前的旷世之战中死伤惨重,百分之九十的妖族部落都已经灭绝,而随着妖帝的死去已经,剩下的妖们也分崩离析。

    但,还有不少残存的妖族分支仍然存活,例如东海内里的水妖,徐州就属于常年受到难以整治的水妖一危害的地带。

    妖族存活的分支里,还有妖族的妖鸟王魔鹏的妖鸟军团,这位当年就背叛了妖帝,临阵脱逃,带领着它的军团逃到了东海海域的妖鸟王,又在以另外一种方式捍卫着妖族的尊严,经常派出乌泱泱的鸟妖侵犯这沿海城市,然后又会在军队抵达之前迅速撤离。

    正是因为饱经妖族的骚扰侵犯,徐州的死亡率这么多年来一直排在王朝十三州的前列。许许多多的修行者也会来到这里修行磨练,位于与徐州相邻的扬州的灵山剑宗,更是将这里选择成为了弟子们的考核点。

    所以这里也是王朝著名的危险之地,是妖族至今主要不断冲击人类的土地,死在这里的妖、以及修行者不计其数,也会造成此地有许许多多的宝物散落,所以同样有很多人以寻找宝物的目的来到这里,要么归为己有,要么转手卖出高价。

    正是因为在这个繁荣盛世中,这种独特而复杂的局面,让徐州充满了混乱和神秘的色彩,历来多少名臣想要改变这里混乱的局面,可全都失败,直到今天,王朝的镇安司和巡检司对这里的监管都仍然不便于实施。

    对外人而言,这里就是频频爆发犯罪和死亡的修罗场,在这个盛世王朝里,形成了别具一格的混乱局象。

    九江郡位于徐州以西,邻近豫州,是徐州一个并不算出名的郡城,不过相对于靠近烟海的城市,这里的混乱程度要轻微不少,并没有多少百人以上的战斗在这里爆发过。

    要知道在徐州沿海一带,经常会有上百人乃至于上千人的军队或者修行者群体与妖之间的战斗爆发。

    而名为九江郡,最独特的地方就在于此地有九条波澜壮阔的大江川流而过,其中五条汇聚入大布江,另外几条则各自奔流到海。

    九江千万年的奔涌冲刷,让这里变得无比平坦开阔,也形成了数百条大大小小的支流,城市也就修建在了这样错综复杂的河流上,形成了名副其实的水上城市。常年水汽氤氲,潮湿凉爽,水足土肥,也就滋养了大量的灌木。

    而在九江郡中,其中一条名为“月下江”的江边,一座名为果洛镇的数千人级别的城镇,正在爆发开血腥的屠杀。

    “呱——”

    三头脚上生长着蛙蹼,浑身光滑油腻,呈现为碧绿之色的绿页魔蛙妖,手中分别握着水下植物“紫渊藤”所做成的兵器,在九月郡南郊的果洛村上大肆地冲撞和破坏。

    他们身高足足八米,模样丑陋,这光滑的皮肤拥有着普通材料难以想象的柔韧性,一双巨大而呆滞的眼睛非常开阔地生长在两侧,后背上还生长有两片蝉翼般脆薄的白色羽衣。

    这羽衣并不能飞行,看起来脆薄实际上却比他们的肉身还要坚固而可怖,同时可以收缩,只要他们心念一动,羽衣就会把他们团团包裹住,帮助他们抵挡住玄阶上品的修行者,恐怖的攻击。

    高大魁梧的身躯无比轻易地摧毁着面前这些房屋,所过之处,所有坚固的建筑就像是纸糊的一般不断地坍塌。

    房屋如此,这里种植的大片桃花树以及茶树就更莫能外,在他们巨掌之下纷纷破散。而惊慌失措逃亡的人群中稍有不慎,也在他们的巨掌之下化为了烂泥。

    “救命啊——”

    “啊——”

    凄厉的惨叫在老旧的地砖巷道中不断地传来,此刻,其中一条巷道里的惨叫分外凄厉,十多位男男女女老老幼幼正在仓皇逃窜。

    而其中一只巨型蛙妖就在他们的身后,一双呆滞但又充有玩味的双目注视着他们,像是人类在驱赶蚁群。

    它的大足豁然一抬,晶莹的脚掌在地面产生出一朵不断变大的阴影,压向众人的脑袋。

    灰白色的墙壁在常年累月的充沛雨水滋润中有大片的脱落,今日又在这头巨妖本体的冲撞当中,和那些惊恐逃亡的人群一起,飞速地化为齑粉!

    另外一头绿页魔蛙妖,则在应对着一群挠痒痒一样的进攻,

    十多位非常年轻,都只有十多岁的修行者正在与这三只恐怖的大妖爆发战斗,尽可能地想通过自己的手来制止住他们三位的步伐,不断地施展出箭矢还有劈砍,以及一些非常简单的火球之类的神术攻击。

    这些已经是他们最强大的手段,然而却根本没办法破开这三只大妖的皮肤,反而像是落在了弹簧床上的牙签一样被迅速地反弹,嗖嗖嗖地爆射向了四面八方。

    本来就已经惨烈的小镇,又在这些反弹的力量下变得千疮百孔,栋栋房屋轰隆隆地倒塌,熊熊引爆了一颗颗家用的火元素球,引发了一场熊烈的火焰。

    所有年轻弟子的眼中,都泛出了绝望的神色。

    这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对抗!

    “爸!快上车!快点啊!”开阔农田边上的一家小院外,年轻的儿子奋力地嘶吼着,浑身颤抖地坐在驾驶座上,焦灼地等着自己的父亲赶上车来。。

    他这些年在外面开饭馆,每日每日地劳作,赚了不少钱,也买了一辆还算稀罕的四轮汽车,本来是想今天回家来接爸妈去郡城里面享享清福,没想到恰好就碰到这样的事情!

    “都什么时候了你拿这个干什么!”

    中年父亲手里捧着家里的存折本,这样的危机时刻他也舍不得自己家这么多年的积蓄,急急忙忙地钻入了汽车之中,怒道:“这是我一辈子的积蓄!我能丢了么?!”

    儿子也顾不上和父亲争执,这供养他长大的小镇已经变成了一片惨烈的废墟,无数的亲朋好友都已经死亡以及即将死亡,恐怕等不到镇安司或者军队过来,一切都将化为乌有,而要是他再耽误时间,他也要死在这里!

    没时间给他再去思考别的事情,立马发动了车辆。

    黑色的汽车喷出青黑色的尾气,看起来笨拙的金属疙瘩,当即在镇子里老旧而早就被车辆碾压得龟裂的土地上飞驰!

    只是刚刚才跑了十多米,儿子的双瞳便急剧地缩小,因为一只站在数十米外的房屋间绿页魔蛙妖指在凝望着自己,那张狰狞的脸上,线条发生了缓慢的变化……

    对着他,露出狰狞而不屑的笑容。

    然后只听空中一声海浪被穿透时候的呼啸声,其手中那柄足足有十米长的兵器,朝着他狠狠地投掷而来!

    轰——

    用妖兽巨齿鲨最长的那一根“杀齿”做成的兵器头部,顿时间穿透了车辆,汽车的油箱在摩擦当中燃烧,然后刚刚还在飞驰的汽车,顿时之间爆炸开来!变成了一颗庞大的火球!

    车体在爆炸的气浪中掀飞起来,滚向了一旁的桃花树林,压断了十多颗桃树的同时,点燃了一片浓郁的大火!

    “卑微人类,今天,全都去死!”这只绿页魔蛙妖发出一声嚣张的怒吼,声音在这片水乡之间若狂风一样地奔涌。

    同时,巨大的手掌看似随意地一挥,便将其中一位修行者对着他射来的一根碧绿色的神术箭光所一掌拍开。

    强韧而具备着强大弹力的蛙掌,将箭矢精准无误地顺着飞来的轨迹打了回去,刹那间洞穿了这位年轻男弟子的胸腔。

    “刘阳!”身边那位喜欢的他的女神术师当即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噗——

    回应她的则是这位男弟子吐血的凄凉声音,以及摔倒在地的闷响。

    九江郡本身的一个小宗门“望江天宗”,就坐落在果洛镇西边五里地的飞扬山,此时在这里奋战的诸位年轻修行者都是其内的弟子。

    因为这样的邻近关系存在,这座小镇基本都在这所小宗门的庇护之下,小镇里也有一两位少年,成功进入了这所宗门。

    往常虽然有什么风风雨雨,地痞无赖前来惹是生非之类的,望江天宗都能帮助解决,然而终究只是小宗门,内里的弟子基本上都只有黄阶下品的修为,属于最低阶的那一类存在,又怎么可能是这三只大妖的对手?!

    和这位名叫刘阳的弟子一样惨烈的状况,在这里接二连三地发生着,对三位蛙妖而言,屠杀这些弱小的修行者,和屠杀此地的普通百姓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大胆妖孽!还不束手就擒!”

    望江天宗的宗主——已经六十多岁的燕北生,率领着其中座下的六十位入门数年弟子,踏着一只陆地龙舟飞驰而来。

    这艘陆地龙舟乃是术器,是当年九江郡的郡府五年强送给这所宗门的礼物,足以容纳上百人,浑身呈现赤红之色,龙头红黄交接,表面散发着一层淡淡的红黄光彩,让龙舟上众位显得高大神圣。

    “师父来了!”

    “师父!”

    “燕宗主!”

    无论是先行来到这里奋战的弟子,还是小镇的居民们,都喜极而泣,大声地欢呼起来。

    陆地龙舟上,燕北生已经略显苍老发白的眉梢上一抹生生白意,眉头死死地锁了下来,看着火焰和浓烟滚滚的小镇,以及无数道普通百姓和弟子们的尸首,愤怒得全身上下都在颤抖。

    然而再凝望着下方这三头恐怖的大妖,则感到了无比地寒冷。

    因为知道此刻,他才看清楚了三只大妖的真身,也才感受到了,三只大妖的境界。

    要开设地方的小宗门,实际上并没有多高的门槛,只要能够拿到王朝的“宗门开办资格”就可以。而资格获得的要求也不严苛,并不会要求宗主一定要是多么了不起的强者,毕竟这个世界上修行者占少数,而弱小的修行者,更是其中的大多数,只有天才中的天才,才有资格进入三神十武。王朝里需要低门槛的宗门,来照顾这些没什么天赋的小修行者们。

    燕北生自己也只是玄阶下品的修为,然而此刻这三只大妖,全都是玄阶上品!要知道,五千年前的那场旷世之战中,这些蛙妖可是都冲锋在了最前线面对王朝大军!自己又怎么可能是对手,何况还有三只这样强大的妖!

    战斗还没有爆发,他就感到了巨大的死意已经逼上了神经,要是自己参与战斗,那注定死路一条!

    然而事已至此,事情已经没有了回转的空间,三只绿页魔蛙妖同时抬起了硕大的脑袋,看向了陆地龙舟上的燕北生。

    轰轰轰——

    三只身形巨大的绿页魔蛙妖的眼中同时浮现出一抹深深的讥讽,双足同时一动,大地被他们的踩踏得地震般颤动起来,而他们磅礴的身影则朝着燕北生怒跃而起。

    身高八米,体重数吨的三只蛙妖,硬生生地跳起来足足上百米的高度!

    “全部散开!”燕北生双瞳骤缩,一声怒吼,然而龙舟上的弟子们全部都被惊吓的脑子短路,根本来不及去响应燕北生的号召。

    轰——

    三只蛙妖的巨掌几乎是同时轰在了龙舟的舟身上,只是这样随意地一握,顿时之间,这只让众人显得分外神圣的陆地龙舟,便化为了齑粉!

    而一位位弟子像是散落的沙砾一样惨叫着坠落向地!

    三只蛙妖的长舌疯狂地卷曲,将一位位弟子纷纷吞入了腹中,瞬息之间就有十来位弟子成为了他们的腹中食!

    而另外那些不幸的弟子,则在惨叫中坠落下了这上百米的高空,扑通通地砸在了地面,变成了烂泥。

    “师父!师兄师姐!”

    本以为师父和师兄师姐们的到来,可以挽救这里的局面,却没想到根本没有半点还手的余地,惨烈的局面就瞬间爆发。

    陆地上的弟子们惊恐地尖叫起来,甚至很多坚强的男弟子都痛哭起来,然而却根本无法改变这惨烈的事实。

    燕北生本人则飞速地朝着后方翻滚而去,手中两扇黑色的木片浮现,木片上的神纹顿时之间明亮至极,变成了一顶黑色的布蓬。

    他两手抓着这块布蓬,布蓬所产生的浮力让他下坠的速度飞快地减小,虽然速度仍然凌厉,但是已经不足以致死,三秒之后只听噗通一声,这位在宗门里面呼风唤雨,受到弟子们崇敬的宗主,便狼藉无比地跪倒在地。

第一百九十章:他叫,莫惊邪

    三只庞大的绿页魔蛙妖也轰轰轰地落到了地面。

    光滑得反射着阴沉天空光线的兽脸上,尽是不屑之色,是对刚才燕北生那句“束手就擒”,最无情地嘲讽。

    其中一只蛙妖长舌一卷,口中吐出了两根黑色的毒瘴木的毒刺。

    两抹黑线刹那穿透湿润的水汽,噗嗤两声,刺在了燕北生两条腿上,原本刚刚才准备站起身来的这位神术师,又砸跪在地上,田中的泥水溅他满身。

    他只感到自己的两条腿已经失去了控制,好像神经已经被抽离了出来,而再也站不起来。

    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掉了承载着众人希望而来的这位宗主,三只巨蛙哈哈大笑着着相视一眼,只见三团绿光浮现,三只蛙妖重新幻化为了人形。

    三位蓬首垢面,身上穿着绿色破衣衫,活脱脱地皮无赖外形的男子,便出现在了场间。

    周边是一片狼藉的小镇,哭喊声震天,熊烈的火焰在房屋以及树林之中熊熊燃烧,废墟的里里外外是模样凄惨的尸体,以及还保留着神智,但是已经在此刻陷入了绝望的百姓和弟子们。

    青山绿水让人心旷神怡的小镇,拜他们三只妖所赐,此刻已经变成了彻头彻尾的修罗场。

    “区区玄阶中品的小家伙,也敢来冒犯我们三兄弟?”为首的那位男子满脸猖狂的笑容,打了一个饱嗝,吐出了一只某位女弟子吐得花花绿绿的指甲,至于其身体,则已经在他的肚子里化为了一团脓水。

    “今天本来只是想把这小镇毁了就走,让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人类知道,我们妖族跟你不死不休,你们的末日永远不会结束!但既然你这不知好歹的小宗门还想来逞能,那就顺便把事情再弄大点好了。随手灭掉你们这样的小宗门,根本不用费吹灰之力。”

    男人看着自己三兄弟今日在这里的杰作,不禁一声满足的冷笑,身后的两位兄弟也跟着齐齐冷笑起来。

    燕北生感到了不尽地疲惫,力量上的绝对碾压让他心如死灰,然而看到不远处小镇边上一众或死或伤的弟子们,他的双目又尽是冰寒。

    深吸口气,心中的傲骨还有保护弟子的**,让他的手中当即结出一道土黄色的符印,再狠狠地摁在地面,修行土系神术的他当即便施展出了一道“地咽土龙术”。

    只见面前的地皮登时耸立起来,仿佛有只巨龙在地下蹿梭。

    站在最前方的那为蛙妖这变成了人形后,依然丑陋的脸上仍然满是不屑。

    他的左足重重地一跺,作为在水中生长的生物,一蓬水浪便从后方的那条宽阔江流中涌起,形成了一座虹桥,轰然间砸在他面前。

    这往前冲锋的地龙顿时之间炸裂,整条耸立而起的土地都爆炸开来,一道道青蛙舌头状的水花跳跃而起。

    最为磅礴的那股水浪则从燕北生面前破土而出,仿佛是根巨柱,轰然间冲击到了他的身上。

    看起来普通的水浪,实际上乃是由无数根水锥形成,具备着恐怖的穿透力,瞬时之间他便狼藉地倒飞而出,砸在数十米后的刚刚插秧田野上。

    燕北生狂喷出鲜血,身体内部穿的那声由柳叶鱼的鱼鳞配合上独特术器炼制手法炼出的柳鱼百鳞甲,变成了片片碎片,脱落而出,闪烁着粼粼光彩。

    鲜血从他体表的上百道伤口中沁出来,透出衣衫,让他仿佛一条被切割了无数刀的鱼。

    这位一宗之主,已经重伤将死。

    “师父……”还存活着的众位弟子,看着师父凄惨的模样,全都痛哭起来。

    “你们师父就是个废物!”为首的蛙妖大笑起来。

    “大哥,快点解决他,镇安司和军队,应该快赶过来了。”排行老二的那位脸分外圆蛙妖看了一眼远处的天边,能够想象到人类军队开赴过来时候的画面,那个时候,他们三兄弟想要离开,就不那么简单了。

    “好!”

    没有多余的废话,自小一起长大的三兄弟心中同时打定主意,杀死了这位所谓的宗主之后便离开。

    三人同时鼓起了腮帮,腮帮顿时仿佛两颗吹鼓的气球那把大小,隐隐之间有蛙鸣声从他们的腮帮之中传出。

    三张大口豁然上下弹开,三条能够延长出数百米的猩红的舌头,便从他们的口中闪电般爆射而出,刺向趴在地上,一时之间都已经无法起身的燕北生!

    周围痛哭流涕的弟子们见状更加痛苦地嘶嚎起来,但也没有人敢出手相助,也没人能出手相助,因为弱小的他们,就算出手,也无法改变师父即将死去的事实。

    燕北生绝望地闭上了双眼,在凡人眼里强大的他,面对这强横的三只妖,根本没有任何挣扎的空间,此时此刻,也只能徒然等死而已。

    然而就在死亡即将降临在自己头上的时候,半空之中忽然响起了沉闷的轰鸣。

    而后一道恐怖的金色光芒骤然闪过,三条红色闪电一样的舌头距离燕北生还有数米的距离时,齐刷刷地被斩断!

    咚咚咚的三声,三节断舌从他的身周飞了出去,然后沉重地砸落在地。

    燕北生还来不及回头去确定刚才飞过身侧的三道残影是不是蛙妖的舌头,紧跟着就听到了剧烈的惨叫。

    “啊!”

    三个化为了人形的绿页魔蛙妖同时发出痛苦地惨叫声,飞速地将他们的断舌弹簧帮地收回嘴中,鲜红的血液从他们的断舌里不断地喷涌出来,再溢出口中。

    燕北生抬起头,茫然地望着三位顿时受了重伤的男人,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蛙妖,感到了惊惧,因为即便是他,也根本没有看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

    茫然间,沾满了污泥的脸仰起头,惊愕地看到,在他们头顶正上方,近千米的半空中,有一只通体金色,体型足足有四五头大象之和的巨型甲虫。

    甲虫的羽翼不断地震动着,而从甲虫体表散发出来的那层光泽,以及其身上透射出来的那股恐怖威压来看,这只甲虫显然都绝非是什么的生物,普通的生物不可能有这样的体型,更不可能有如此恐怖的气息!

    甲虫如若象鼻的鼻腔中喷薄着两股赤金色的气浪,弹出光滑坚硬表壳的脑袋上,一双黑灰色,有着数百个蜂巢般结构的复眼,木讷地望着地面。

    即便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燕北生仍然认出来了这只甲虫是什么妖兽,正是地阶上品,浑身上下每一个部位都是修行者眼中宝物的珍稀妖兽——金象枳壳虫!

    燕北生的双眼因为震撼而轻微一缩。

    在金象枳壳虫的后背上,还站着一位留着长发,脸上有着一条似多年前被什么利器切割后的浅淡的伤疤,棱角分明,模样分外具有阳刚之气的中年男人。

    男人的眉眼之间是如远山般的清淡,那种绝世强者才能拥有的气息,让燕北生顿时之间,感受到了从头到脚的颤栗。

    三只蛙妖,更是同时停住了痛苦而愤怒地嘶吼,望着空中的这道身影,呆若木鸡。直到这时候,他们三位才像是真正的青蛙般呆滞。

    甲虫之上的男人面色没有变化,天空中本来密布的阴云,似乎是被一只大手所轻轻地剥开了一条缝隙,和煦而温暖的阳光落了下来,男人身上那身金色的宗门装,则在这黯淡的天光之下,反射出了耀眼的光彩。

    而同时一股玄奥之气,顿时之间随着这散放出来的金光波及了场间众人,原本在三只蛙妖的冲击中感受到了强烈恐惧和绝望的无辜人类们,此刻顿时之间又感受到了一股圣洁之意,驱散了他们心中所有阴霾。

    就连重伤到底的人们,脸上也焕发出来了荣光,感到体内的血液流动的速度,都加剧了几分。

    而三只蛙妖的脸色则是更加的僵硬骇然,因为能够施展出这样金色圣洁光线的只可能来自一个地方。

    那便是三神十武之一,同时也无数人心中三神十武之首的——玄圣宗!

    “是玄圣宗的强者!”

    玄圣宗作为这么多年来,一直力压其余宗门的存在,有着最高的关注度和知名度,也是无数年轻人向往的圣地。前不久的那出由少宗主金看山和最出色的女才俊舒青青共同参演的电视剧,更是在普通群众心中都更加清楚地留下了玄圣宗的种子。

    望江天宗中有弟子也立马认出来了这空中的来者,当即兴奋地欢呼起来。

    燕北生惊讶地长大了嘴巴,凝望着天空中仿佛是神邸一样的存在,心中震撼之情,如同此刻翻卷的江涛。

    甲虫之上的男子两色一片冰冷漠然,缓缓垂下头,凝望着这三位蛙妖。

    只是目光,却像是巨大的利剑,刺在了三位蛙妖的神经,他们三位的身体同时一颤,只是一眼,他们三位就又伤了数分,口中同时爆吐出口鲜血。

    三位显然也明白,他们三兄弟此时此刻撞了大运,碰到了玄圣宗的存在,对方能够骑乘地阶上品的金甲枳壳虫,一眼就能让自己三人重伤,必定是地阶上品,甚至有可能是天阶的存在!

    “走!”

    为首的蛙妖一声冷喝,三只蛙妖当机立断,同时变成了本体形态,庞大的身躯同时也拥有着恐怖的爆发力,这一次他们没有再对着空中发难,而是同时向着江水冲去!

    三双巨足重重地一弹,三道身形变化为了三道绿色的光芒,跃向江水。

    “不好!不能让他们走了!”一位全家都不幸死去,自己自己侥幸逃出了一劫的老太太跑到公路边,大声地喊叫起来。

    天空中的男人神色仍然没什么改变,而是一挥手,手中便有三道金色的长方体甲片出现,三道甲片都是由玄圣宗的玄金打造,出手之后,在空中迅速地变形、膨胀!登时之间变成了三只有五六米之高的金傀甲士!

    燕北生的本来就惊愕长大的嘴巴,彻底惊愕得合不上来。因为这三只金傀甲士乃是玄圣宗的独特术器,每一只都拥有着地阶战师的战力。要修成这样的术器制造手法,其术器师必须是天阶,昊气能够通天的修为!

    三只金傀甲士手中都握着两柄金光闪闪的薄蝉剑,冰冷的金属躯壳没有任何的情感,骤然间变为了三道恐怖的金光,轰然间冲天而降。

    耀眼的光芒刺痛人们的眼睛。

    而后只见金光之中夹杂起来凌厉而迅速至极剑光,而后在下个刹那,三道金光身影又冲天而起,重新化为了三块金属片,再飞回了他的手中。

    而三只蛙妖此刻理应坠入水中,激起来澎湃大浪,可江面上只是浪水滚滚,没有任何重物落水的迹象。

    空中,也没有任何三只蛙妖的痕迹。

    燕北生肝胆剧烈地咽了口气,虽然他也没能看清刚才发生的一切,但是能猜想到发生了什么,三只金傀甲士,在瞬息之间,便将三只蛙妖斩成了齑粉,就连一滴外溢的鲜血都没有。

    这是多么恐怖的力量……

    空中的男子抬手就灭掉了三位玄阶上品的强悍妖族,神色仍然冷漠入场,当看着废墟的小镇的时候,才默默地叹了口气,这双漠看天下的双眼,这才有了丝怜悯和不忍。

    他从口中摸出了十多颗贵重的雨生液珍珠,轻轻地撒向空中,这单独一颗可以卖出十万元的饰品,便雨珠般落向了这些可怜人的面前。

    没有说一句话,男人脚下的甲虫理解主人的意思,超高的振动着一对翅膀,带着他飞向了更高空,也带着他去向远方,一座名为皇都的地方。

    小镇的人们一时之间都忘记了痛苦,争先恐后地捡着珍珠,众位弟子则哭喊着冲向田野,朝着自己们的宗主跑来。

    燕北生望着飞向北方,瞬息之间消失不见的高人,感到了口干舌燥,感到自己身体里的所有力量,都被抽空而去,心里的震惊,更是比此刻江面的波涛还要高。

    因为他已经识出了对方的身份。

    这位力量盖世的存在,乃是玄圣宗二十多年前一经问世,便震动了王朝的玄圣宗四大天才之一,被认为乃是将来能够接替五大至尊的存在,年轻时雄踞青云榜榜三位置十多年之久,如今如今玄圣宗的顶梁柱,天阶中品的神术师,一怒王朝动摇的至尊强者——

    莫惊邪!

    ……

    ……

    无数的名号在几十年前就缠了他满身。

    莫惊邪却一身轻地踏在甲壳虫上,静默地眺望着前方。

    他享誉王朝——乃至于全天下已经几十年了,而自从十多年前那件震惊王朝的玄圣宗丑闻爆发出来之后,这几十年来他一直闭门不出,始终呆在玄圣宗内里,不问世事。

    可全王朝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忘记他的名字。

    因为他就是这个世界上天生的闪烁星辰,注定名耀王朝,死不停休。

    燕北生并不知道,对于外界世界没有什么念想的他,这是十多年来第一次离开玄圣宗,而此去,一去便是全王朝最繁荣的那座城池。

    狂风和云彩在身边呼啸,他默默地盘腿坐在了坚硬光滑的虫背上,望着北边,他此行的目的地。

    在那边,有一座雄城,名为皇都。

    “小呆,你相信他真的没死么?”莫惊邪轻轻抚摸者它黑乎乎毛绒绒的脑袋。

    金甲枳壳虫轻轻地“嗡嗡”了两声。

    莫惊邪微笑起来,正气凛然的脸看起来更加比平时要和煦了些,只是神色,已惘然。

第一百九十一章:青莲剑仙

    莫惊邪在小呆的宽阔的后背上闭目打坐,伴随着他轻微而均匀的鼻息,体内金色昊气围绕着金黄色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神丹旋转着,他的身周外则盘旋着两道雄壮的金黄色玄光,仿佛是两只环绕着他的凤凰。肌肤表面似乎也有光芒在不断地渗透出来,让他身上这身玄圣宗的衣服分外鲜艳。

    地面上炊烟袅袅升起,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候,生活在乡野的农家还保持着男耕的状态,一位正在准备钟玉米种的老人家感觉头上似乎有股神圣的力量,抬起头来,则只能看到一道非常细微的金光从,极高的天空中骤然飞过,然后便再无痕迹。

    前行百里地后,来到了一片同样天色阴沉的地方,他忽然间睁开了双眸,身上盘旋的金色玄光逐渐消失,他轻轻拍了拍小呆的脑袋,这只巨大的甲壳虫当即缓缓停下了高速向前的身躯,并不笨拙的脑袋看向了下方的青山绿水。

    在这片荒无人烟的青山绿水之中,有壮阔的两条江河,仿佛是美人的双唇,平行奔流。

    而更加醒目的是,在起伏的山峦间,有一朵足足数千米高的巨大青莲,迎天而立。

    ……

    莲花的花朵有足足数千平方米之宽阔。

    下方这似乎是直通向天空的花茎,直径也有足足数十米,绿意盎然。比人手臂还长的青绿色绒毛,随着清风而不断地招展。

    小呆带着这位天阶中品,假以时日就将踏入天阶上品,成为这个世界上巅峰强者的男人,穿过袅绕的云雾,从万米高空落下,缓缓飞到了莲花之上。

    巨大的莲花花台平坦而开阔,容纳小呆庞然的身躯绰绰有余,而莲花上那股淡淡而让人心旷神怡的香气,顿时让小呆这赶路而产生的那一丝疲惫,都一扫而空。

    周围袅绕的淡淡云雾,还有那纵目而去能够一览其小的群山,让置身此地的人生出一种仿佛是在仙境的错觉。

    在这莲花上有一男一女,男子已经七八十岁,但是看起来好像只有五十出头,浑身的锐气与盛气,一头风中飘散的中长发,根根都充满了让人血脉刺痛的剑意。他盘坐在青莲松软的花台上,凝望着千米下方这两条奔流的江河,目不转睛,也对莫惊邪的到来,置若罔闻。

    女子三十多岁,正在清洗着一颗硕大的绿色莲子,身穿宽松的蓝色衣袍,每一个微微欠身之间,就会露出胸口的风采。

    莫惊邪望着这位男子,眼中浮现出深深的崇敬意,轻轻地躬了一身,“晚辈莫惊邪,恰好路过,前来拜会一声青莲狂剑仙。”

    这个世界上能够让莫惊邪这等存在都崇敬的人不多,而他所说的这句话里,不需要多余的赘述,只需要这青莲狂剑仙这五个字,就足够整个王朝的人色变。

    王朝里这几十年来有五位巅峰强者,这五位已经超脱了昊天榜的排列之外,王朝里也没有谁,能够与他们五位比拟,这五位便被称之为王朝修行界的五大至尊。

    五大至尊中的第一位,自然是将近二十年来始终乃是王朝最强者,甚至有可能是世界最强者的万里剑神。

    而还有一位,便是隐匿于世人之外已经二十年的的青莲狂剑仙。

    听到莫惊邪的话,女子清洗着莲子的手这才停了下来,缓缓抬起了头,巨大的莲花花瓣阴沉得她本来就姣好的面容有了几分青春涩感。

    这位被称之为剑仙的男人则仿佛没有听到莫惊邪的话,没有丁点动作,在莫惊邪微微讶然的目光中,他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我父亲已经去掉了狂这个字。”

    莫惊邪看了一眼女子,这才又对着她微微拱手,“你是剑仙的女儿?”

    女人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嗯,我是徐无容。”

    女人把木盆子里清洗了莲子的水倒向千米高空以外,几十只花头蜂鸟嗡嗡飞来,将空中泼散的水争先恐后地咽入腹中。

    怒天青莲乃是稀世珍宝,何况这样一株生长得千米之高的古老青莲,它的莲子也同时是不可多得宝物,能够延年益寿,精纯血肉。即便是清洗莲子后的水,对于普通生物而言,也有着超凡的意义。

    这些年来,这些花头蜂鸟无意中发现了这位人类女子时常会这样倒掉这珍惜的洗莲水,于是就开始这样没日没夜地徘徊在附近,等待着将这朵怒天青莲化为了住所的女人,像这样倒出水来。

    这样一维持,就是数年。

    徐无容从木柜上拿起一柄精致的菜刀,开始把这有人脑袋大的莲子切割成碎片,做着他们的午饭。

    “我小时候见过你,就在玄圣宗的宗门外。那时候你应该也才十来岁,还是青云榜上的天才,当时你们所谓的玄圣宗四大超级天才,和你们的师父金虚无,一同接见的我和我父亲。”

    女人一边慢条斯理地切着莲子,一边同样缓慢地说道。

    莫惊邪这张正气凛然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道:“嗯,我记得,那时候你还只是个小女孩,所以我没认出来。”

    已经将近三十年岁月过去,两人一人成为了举止温柔的妇人;另一位,则不负众望地成为了这个世界上举足轻重的超级强者,一动一笑间风云都色变。

    徐无容没有半点客套地轻声问道:“你今天过来有什么事情么?”

    “有些事情要解决,恰好路过,就想来看看前辈,没想到前辈果然在这里。”

    “你不该来看我父亲。”没想到的是,徐无容却是摇头给了这样一个回应。

    莫惊邪微微讶然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徐无容低声道:“你身上杀气太重,会干扰到我父亲修行。”

    不等莫惊邪开口,徐无容接着说道:“你也不用想着给我父亲问候,因为问候没有任何意义,他已经不记得你们了。”

    徐无容视线平淡地集中在刀与莲子上,口中无悲无喜地说起一段鲜为人知的过往:

    “当年李夕阳与我父亲因为穆杜河与杜南生的纠纷牵着,而对彼此有了看法,注定有一战的两位,十多年前一次偶然间在枯海相遇,两人便就在枯海大战了一场。

    万里剑神一剑平海,枯海的海水足足五年才平复回来,我父亲则重伤大败,虽然没有死去,但修为倒退到了天阶下品,更是险些死在了枯海。

    那一战后,我父亲身受重伤,心神伤得更重,他知道他要是不击败李夕阳,他一生将在抑郁的折磨下,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我父亲废了自己的记忆。

    从那天开始他同时也忘掉了除了剑神外的所有人,就连我都不再记得,同时,他只剩下了一天的记忆,第二天就会忘记前一天所有的内容。

    这样他便再也无牵无挂,也会永远都认为自己是前一天败给了李夕阳。

    从那以后的十多年来,他的人生从此只剩下一件事情,那就是修行。”

    徐无容的视线落在了父亲的后背,莫惊邪微微讶然的眼神,也落在了这位剑仙如今已不如往昔宽阔的背上。

    莫惊邪闭关也很多年,对青莲狂剑仙的印象一直停留在癫狂嚣张两个词上,即便是现在,也完全无法将面前的这位仿佛痴呆的人和那位近乎活在传说中的嚣张剑仙联系在一起。

    十多年前那一战他也听说了些许,只是并不知道之后的事情,再后来玄圣宗内部就出现了一次重大的内患,再然后自己也从此闭门不出,那一场没有观众的巅峰对决的后续,就更没有机会经过他的耳朵。

    没想到,青莲剑仙为了战胜李夕阳,已经动用了这样的方法。

    修行到了他这样的境界,这个世界上已经不存在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所以他并不为青莲剑仙的选择而感到惊讶,只感到有些淡淡的悲伤和同情。

    作为和李夕阳同一个时代的修行者,最大的悲哀就在于,这个世界有一位名叫李夕阳的武师,有他在,无论是多么旷古烁今的天才,也都必将黯淡。

    “我父亲在废掉自己记忆前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从此他再也不要那个狂字,他要静静地追赶上,李夕阳的步伐。”

    徐无容微微笑了笑,将手中切好成薄片的莲子一偏偏地摆在荷叶上。

    “我每天醒来都会告诉他,我是他的女儿,每天都会告诉他,这是我给他做的吃的……他每一天都要重新认识一遍我,而他每天说的唯一一句话就是:

    我败了,我要胜他。”

    简短的七个字,却是这位剑仙这后半生,唯一的动力。

    徐无容默默地摇摇头,“莫尊者,没事的话,请便吧。”

    莫惊邪从惘然之中回过神来,轻轻地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凝望着剑仙的后背,对着他敬佩地躬了一身,本来还有些微微迷惘的眼睛,变得更加坚定而清澈。

    迈上了小呆的后背,没有任何的告辞之语,再度驾着这只妖兽化为一道金光,远离了这朵参天青莲。

    人必须有自己的坚持。

    青莲剑仙的坚持是一定要战胜李夕阳。

    师兄,作为叛徒的你,就是我的坚持。

    云雾从身边急掠而过,莫惊邪深深眯起了眼睛,眼中本来就充斥的杀意,此刻,更加盎然。

    ……

    青莲剑仙那双空洞的眸子从始至终都静静地看着那两条奔流向东江河。

    看起来呆滞的皮囊之下,体内的战气则化为了万千柄锋锐得超越世间几乎所有兵器的利剑,在经脉之中如若闪电一样地高速飞驰。

    徐无容把装上莲子切片的莲叶放到了他的身边,清香扑入他的鼻腔。

    “爸,吃东西了。”

    青莲剑仙视线仍然漠然地望着前方,这时候反而缓缓垂上了眼睑,一如既往地轻声道出了一句:

    “我败了,我要胜他。”

    话音一落,天空之中飞舞的群鸟,轰然间纷纷坠落向大地,仿佛同时被无数只箭矢所击毙。

    山麓间生长的灌木,豁然间身姿一低,仿佛被人折腰抻下。

    江河里激昂跳跃的江水,骤然凝滞,由浊浪腾腾顿时变得平滑如镜。

    一道巨大的青色剑光,在这片青山绿水间的天空中疯狂地飞驰起来,仿佛在阴云这块幕布上,织出了一条波澜壮阔的青色银河。

    这位和剑神一样用剑的人间盖世强者,他的剑,远高过青莲,似乎,已经将要齐天。

    ……

    ……

    唐纸把体内运转开全身的昊气缓缓地收回神丹之中,本来就已经因为修炼御水凡天诀而变成了深蓝色的神丹,在这些时日以来的滋润下已经变得更加精纯。

    随着他终止修炼,身体表面环绕的那几股水流也缓缓地缩入了他的皮肤之中,再化为了昊气,一柄涌回神丹。

    神丹内里的那滴灵生水的泉眼和以往一样,静静地以水滴的心态匍匐在丹田内里,只需要他的心念一动,其就能默默地分流出灵生水来,在他的体内静静地流淌。

    运气这样的事情真的很难说得清楚,要说唐纸命好,然而他经历了如此多其余人难以想象的痛苦,任何一样都绝非他这个年纪的少年所能够承担。可要说他命苦,他却偏偏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灵生水,又能在水井湾碰到这么多可爱且善良的人,就算身患灵死病,但也偏偏有了变异般的奇异能力。

    所以本来就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

    舅舅,经历了一年多的不幸和折磨,你也一定能够复生过来的。

    唐纸睁开了自己修行而静坐的双目,看着面前这口还在无柴而燃的方鼎,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默默地想着。

    今天是第四天,是净魂火焰单独燃烧的日子,前面三天已经平安渡过了“金、木、水”三个环节——事实上这几天的确也不存在什么风险,总之,从今天开始,已经不需要再单独添加任何材料,在等到明天一天的静置之后,后天就能够打开鼎口,确定生魂是不是已经成功了。

    距离检验复生成果的那一天,已经越来越近了。

    人的生活态度时常是会随着心情而左右摇摆的,虽然结果还没有出现,但是身边一切事情都变得越来越顺利,唐纸的心态也已经越来越好。

    这时候的他,虽然仍然为舅舅感到紧张,那些一如既往压在心中的压力从来没有褪去过,但他现在不会去相信什么浩劫厄运和自己有关的鬼话,苏妲己说的厄运之子,更是胡言乱语,像来到皇都前一样,坚信自己就是自己,自己是爹妈毋庸置疑的骨肉,就是他唯一需要坚持的事情。

    而他也有预感,舅舅的复活,真的会成功。

    而少年这时候还并不知道,伴晚的时候一辆看起来非常普通的黄鬃马车,停在了水井湾的门口,这辆马车没有任何的标识,但是却带来了一位王朝里举重若轻的大人物,对他的,生死邀请。

第一百九十二章:人老黄花瘦

    ……伴晚的时候,刘阿姨接着唐糖放学回家,早已经轻车熟路的唐糖,才回水井湾,就迫不及待地背着书包,通过诊所里的空间结界跑到了空间阵法所连接的别墅里。

    瞧见镇魂鼎还在安稳地燃烧,小丫头长长地松了口气,这才从书包里掏出作业来,跑到了大鼎旁边开始写作业,做一会儿就抬头看一眼大鼎,仿佛自己稍微不留神,鼎里的舅舅就会爬出来再次随风而散,注意力压根就没集中在题目上。

    这些日子以来两兄妹产电连睡觉都是守在鼎旁,要不是杨医生再三告诉他们这样做没有意义,不要耽误正常休息,两人恐怕真的会把被子都搬过来睡。

    睡觉都如此,晚饭自然也是在这里解决,今天则没轮到唐纸掌勺,姬阿姨给他们三人一人送来一碗麻辣牛肉面。

    “杨神医,您这神术空间阵法的阵眼就是这面岁月镜?”吃面的时候,唐纸好奇地问道。

    杨紫果呼呼呼地扒拉着面条,回应道:“嗯,还有一些其他的术器结合,比如在诊所里放置的那张桌子,是油黄檀木制造而成,我在里面布下了神纹。墙壁上的挂着的几张画也是阵法的一部分,不过都是起辅助作用,这面岁月镜,才是阵法的关键所在。”

    唐纸看了一眼那面自己每一次去照,都只会留下一片空白,而没有自己形象的任何反射与映射的岁月镜,好奇地问道:“那这别墅,到底位于哪里?”

    杨紫果把最后一口面咽下,用袖口随意地擦了擦嘴,道:“位于另外一个空间当中,你可以直接理解为,阵法所形成的不同于现实世界的另外一个空间。看起来强大,其实也没什么用,这样的空间极其容易被破坏,所以我也只敢把他们藏在诊所的阵法里。”

    唐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空间系神术的确是一个他没有接触过的领域。

    三人和杨神医一起在别墅里吃了晚饭后,大家又各自忙活了起来。杨神医又回到了一家单间里面炼制给唐纸治病的草药。唐纸则打算再度守在镇魂鼎边打坐修炼,不过想了想,还是决心先帮小家伙把作业检查了。

    “十一减三等于六?九加四等于五?到底是加法还是减法,还有这里,第六题……还有这个连线题……唐糖,你错太多了,这些题你都给我好好算算,你到底有在认真写作业么?”

    不检查还好,一检查发现这丫头错得简直不要太多多,平时都能完美完成的题目,今天错了一大片,很多题一眼就看得出来,写得根本就很敷衍,连算法符号都没看清楚,显然是急着快点做完,好坐在鼎旁一心一意地守在舅舅的身旁。

    唐糖撒娇道:“哎呀哥哥,我不会。”

    唐纸无奈地戳了戳小丫头的脑袋,道:“学习这种事别跟我玩这套,你这是不会么?就是脑子都不动地乱写,再这样子下去,期末数学就只能考二十分了!”

    上学期唐糖还考了班上第一名,一听哥哥的话,一下子就苦了脸。

    “快点,拿去重做。”唐纸严厉地将作业本递到她面前。

    唐糖撅着小嘴,瞧见哥哥生气了,也不敢再顶嘴,一百个不情愿地拿着作业本,趴在地上开始挨个检查。

    “去桌子上写,这样写的字能看么?”唐纸又严厉地说道。

    平时虽然老是爱撒娇,还带点小任性,但基本上还是很听哥哥的话,闻言又拿着本子乖乖地坐到了桌子前,开始重写作业。

    唐纸开始凶唐糖的时候,自从来到了水井湾以后,就像是个野鬼一样游来游去,这家蹭完饭去那家蹭的马河圆正好也走到了别墅里来,原本还哼着小曲的他瞧见这古灵精怪的小公主突然被凶得像只委屈的小兔子,顿时乐得眯起了眼睛。

    这个小姑娘平时都不跟我玩,对我爱理不理的,现在是个打好关系的好机会呀。

    马河圆大献殷勤,“唐糖,想不想吃什么东西?你马河圆哥哥去给你买。”

    “不想!”唐糖毫不留情地说道,说着甚至都不抬头去看他一眼。

    马河圆不乐意道:“凶我干嘛,又不是我说你数学只考二十分。”

    唐糖义正言辞道:“但是你听到了!”

    “……”马河圆一脸无语。

    “唐纸,有个人托我给你个这玩意。”马河圆满脸无奈地把一个檀香木盒递给了坐在鼎边上,放弃了被这位小公主继续甩脸的尝试。

    准备开始修炼的唐纸好奇地接过了木盒。

    木盒很精致,乃是上好的白色玉龙檀香木,具备着完美地药力保护功能,价格昂贵,之前听姬阿姨无聊时候谈及奢侈品的时候提起过几句,市面价格应该上了十万,只有相当珍贵的药物才会用这样的包装材料。

    打开了木盒之后,惊讶地发现,里面放着一颗牛奶一样纯白色的丹药,还带有仿佛是玫瑰花般的清香,丹药内里隐约之间还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小人,仿佛是神殿中供奉的神像。

    这些特征都说明着丹药乃是启神丹。

    但是普通的启神丹都不会有这样的纯粹的色彩,已经黄阶上品的他,能够感知到,这比起市面上三千块钱左右一颗的启神丹都不同,显然要珍贵了不知道多少倍。

    而启神丹的作用,则是给五到十岁的孩子,进行资质检验时使用,如果有成为神术师或者战师的潜质,启神丹就会帮助神丹的觉醒,从而能够让孩子迈上成为修行者的第一步,是每次启神测试正式开始的第一个步骤。

    唐纸现在是修行者,年龄也早已经超过了服用启神丹的范围,显然这丹药送给自己的目的,并不是送给自己使用。

    答案只有一个,是送给正在桌上认真写作业的唐糖。

    “这是谁给的?”唐纸问道。

    马河圆撑了个懒腰,道:“楼下有辆马车在等你,说是有位大人物在等着见你,我在楼下玩陀螺,然后就让我通知你一下,顺便把这个送给你妹妹。”

    果不其然,是送给唐糖。

    事实上唐纸也想过个让唐糖迈上修行路,毕竟要是能成为修行者,或许也是一条解决唐糖病情的道路,但是当唐纸向大叔提出这个想法之后,大叔告知了唐纸,唐糖的身体并不具备成为修行者的潜质。

    大叔当然不可能看错,自己十六岁了大叔都能一眼看破自己的修行潜质拥有与否,何况正值启神之年的唐糖。

    现在又了钱,在这种问题上也没必要吝啬,三千万的存款唐纸都不太清楚该怎么花,所以在前两个月也还是买过启神丹给唐糖服用,多多少少还是抱有一些侥幸心理。

    但最终的结果是,唐糖的确没有成为修行者的半点可能。

    至于送自己丹药的主人……时至今日还知道自己住在水井湾的人并不多,基本都是太子和月伊儿之类的存在,难道是太子殿下又要见我了?

    “你知道是哪个大人物么?”

    马河圆耸耸肩膀道:“我怎么知道。”

    唐纸点点头,道:“好,我现在就下去。”

    交代唐糖晚上不用等自己,记得按时回家睡觉以后,就回到了自己家里换了一身前不久买的王朝“汉唐套装”。

    这种服装是一百年前汉唐王朝的礼部规定的正装,上身为一件白衬衫加上规整的外套,下半身则是笔挺的裤子和一双黑色的牛皮靴。

    现在的自己不时会和一些大人物有所接触,所以就特意买了一身这样的服装,这也是唐纸除了孝敬姬阿姨、大叔吴罪叔他们以外,买的最贵的一套服装,总共花费了六百多块钱。

    唐纸来到正门口的时候,这辆不起眼的马车的车夫对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唐纸点头回礼之后,就坐进了马车里。

    “请问一下是谁接见我?”唐纸坐在车厢里问道,穿过自动车门后的声音有些朦胧。

    车夫如实道:“钟炎护法。”

    完全没料想到的名字,让唐纸的眉头顿时一挑。

    上一次和这位德高望重且权高位重的护法见面,还是在水井湾的那次调查中,一晃半年时间过去,让唐纸感到了深深的好奇。

    他找我,有什么事情?

    ……

    ……

    身份的变化,还有力量的变化,让唐纸同样体会着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他已经不是那一天调查时候受认摆布的无知少年。享受着成名带来的烦恼,自然也会享受成名带来的安全感。

    马车沐浴着月光,穿过了皇都的高大护城墙,驶入了皇城内里。

    随着半年前那重重危机的过去,风平浪静的几个月下来,皇都的戒严状态已经减轻了许多。虽然这堵城墙仍然高耸不去,可是守卫在墙壁周围的兵马已经减少,进城出城的检查也已经放缓,前段时间仿佛是天罗地网般地搜捕也已经没有再随时密布天上地下。

    皇都警戒放松了,那么也意味着生活在皇都周边的异族们,也能够放松戒备,唐纸思考着自己现在再去寻找妖鼠一族,应该能够成功找到。

    一晃眼,小吱都已经死去了这么长时间了……

    视线穿过看似简单,实际上拥有着恐怖防爆效果的玻璃车窗,望向的灯红酒绿,车水马龙,以及那人行道上熙熙攘攘的行人,唐纸心中无限地慨然。

    看起来繁荣昌盛的城市底下,实际上藏着多少的罪恶?

    竟然有些悲伤的感觉涌上心头,唐纸默默地闭上了眼睛,眼前的繁荣还有耳边的喧哗都渐渐远去了他的意识,他开始继续修行。

    如果不出预料,今年下半年应该就能够突破黄阶,将体内的所有经脉打通,抵达能够爆发出大范围神术的玄阶。

    ……

    ……

    唐纸再睁开眼的时候,是被车夫叫醒的。

    “唐少侠,到了。”

    睁开双眼,马车已经停止了前行,和一路走来的喧闹繁荣不同,这里分外的寂静,每一栋低矮的别墅房屋都显得像是听话的孩子,默默地蹲坐在这片和皇都的快节奏生活相距甚远的土地上。

    唐纸走下马车,迎面看到的就是一栋和周围的别墅没有任何不同的别墅,和车夫道了一声谢后,便走进了院子。

    别墅的大门没有锁,唐纸轻轻地就推开了铁门,别墅内里的灯光明亮着,极简的装修风格更加显得空旷而寂静。进入了别墅内里唐纸好奇地喊了两声,却没有看到钟护法人。

    “这里。”他好奇之时,只听后院里传来了那道苍老的声音。

    高大的玻璃幕墙外,就是钟炎苍老的身影。

    唐纸缓步走到了后院。

    和电视机中的贵族人家不同,后院并没有蔚蓝色的游泳池,只有一片和农村没有两样的菜地,熟悉的葱苗还有白菜在土地上生长着,明显下地还没有多久的玉米苗随着清风而轻轻地摇摆。

    钟炎佝偻的身躯靠在躺椅上,欣赏着天空中明亮的圆月。

    “坐。”钟炎微微摆手示意。

    唐纸左右看了看,彻底确定了这里只有他们两人,点点头后坐在了他身侧的躺椅上。

    “尝尝我的手艺?”钟炎微笑着撑起身子来。

    两人中央的小圆桌上摆放着两三道菜,一盘青椒肉丝,一分水煮白菜汤,还有一叠萝卜干。

    唐纸摇摇手道:“谢谢护法,不用了,我吃过晚饭了。”

    “尝尝吧,都是我自己种的菜。”

    经不住钟炎的邀请,唐纸拿起筷子尝了尝萝卜干,味道香甜干脆,完全不像是皇都这样的大城市所会有的朴实味道,让唐纸竟然产生了思量家乡的情绪。

    “很好吃,钟护法好手艺。”唐纸轻声由衷地赞叹。

    钟炎微笑起来,道:“人老了,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别的不中用,就只能种种地了。”

    钟炎给唐纸亲手倒了一杯茶,而后又慵懒地躺在了躺椅中,“现在是时候安详晚年生活了。”

    唐纸看着月光下老人比起半年前要苍老了许多许多的容颜,缓声道:“您苍老了不少。”

    钟炎微微颔首,道:“心中落寞的事情多了,又如何能不老?”

    菜地里有一朵黄花分外瘦。

第一百九十三章: 变化

    “喝点什么么?”钟炎眯着眼睛看着空中的皓月,缓声问道。

    “谢谢护法,不用了。”

    月光温柔,满地如水。唐纸沉默了片刻后,还是好奇地问道:“不知道您今天找我,有什么事情么?”

    这一次又轮到钟炎沉默,他苍老的面孔没有任何的神色变化,月光在他的脸上慢慢地凝结成了一层霜。前面的菜地中,也有两只从冬天醒来的蟋蟀开始发出哨子般的间歇叫声。

    过了十多秒钟之后,才躺下来不久的钟炎重新坐直,这张摇椅背侧的神纹也散发出光亮来,慢慢地直起了木制的身子,从躺椅变成了一张普通的椅子那般。

    老人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而后和唐纸面对面而坐。

    接下来的对话之猛烈,唐纸始料未及。

    “我调查过你师父,那个叫舒一天的男人,但是他的身份太正常,正常找不到任何的毛病,无论是身份信息的注册,还是他的档案,唯一的瑕疵是他贩卖违规术器,但是这个毛病并不是我想要找到的毛病,你应该明白我想说的是什么。”

    忽然间话题便开始尖锐起来,唐纸的眉头微微地颤动了下来,沉默着。果不其然,他们真的调查了大叔,只是显然的是,无所不能的大叔,并没有任何的破绽露给他们。

    “去年有一件震惊了王朝的事件,那便是零山国师去世。不知道你知道与否,每一任国师最强大的能力就在于能够得出命言,和为个体看透命运走向的言命者不同,国师的命言要求所要洞见的与王朝命运有关,皆是国之大事。

    当然,你也可以把国师也理解为言命人,只是国师不像市井间的言命人这么奇葩,除了为国家预见未来以外,同时承担起了王朝百姓信仰的疏通者,在王朝中扮演着重要的作用。”

    一些不应该从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嘴里出现的词汇,让唐纸有些异样的感受。

    “零山为了王朝,呕心沥血,几乎把所有的精力用在为国家预见命运是哪个,晚年的时候,在一次偶然间的命言中发现,王朝的有危机将至,于是呀开始了接二连三的命言,然而他的命言却也开始接二连三地出现问题,王朝花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却没有半点他所说的征兆。

    这让陛下渐渐失去的对他的信任,新一任国师的继位,加速了许多。

    去年零山渐渐病重,然后死去。每一任国师死去之前都会有最为重大的遗之命言,而他的遗之命言,就是你乘坐的那班次hah1314号蟒车上,将带来王朝的厄运。

    很荒唐的一个命言对不对?文天星没有告诉你实话,这听起来荒唐的命言才是事实,所以那一日你才会被调查。

    而我去年来到水井湾,其实也就是这个目的,那就是重查此案。”钟炎正色,不加遮掩,这直白的话语下,唐纸也不禁抬起头来,和他四目相对。

    两个年龄差相差了几十岁的男性,目光正撞,相隔数十年的岁月和阅历也这样对撞在一起,以年轻碰睿智,似乎彼此都在试图看出对方眼睛里所潜藏的故事。

    这样近的距离,唐纸才看到这位老护法,也是镇安司的副司首眼睛里面的沧桑,还有一股他这个年纪没办法理解的透彻和决然。

    唐纸猛然间发现护法和之前他所认识的不一样了,但是他也说不出来,究竟哪里不同。

    钟炎错开了视线,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精的快感滋润着舌头还有神经,让他本来就没有的睡意,和今夜的距离更加遥远。

    “因为之前的命言出现了太多的问题,所以陛下坚信零山已经不行了,已经不再具备进行命言预测的能力,没有夺去他的位置,也仅仅是念在国师为王朝鞠躬尽瘁一生,顾全零山国师的颜面罢了。所以当听到厄运、浩劫这些词汇时,陛下觉得这是对天帝庇佑的人间最大的嘲讽和侮辱,也是零山国师又一次糊涂。

    那一次调查并未被陛下重视,虽然最终陛下还是给予了零山国师以及遗之命言一定的尊重,但调查的规模也并不大,甚至不严格,在调查的矛头指向那魂胎之后,紧跟着几周的调查发现和浩劫完全没有联系,事情也就这样告了一段落。”

    钟炎微蹙着鼻尖摇了摇头,“我其实将信将疑,和陛下一样认为,王朝五千年雄霸人间,又有天神在上,浩劫如何能到来?还是来到皇都?可我更宁愿相信零山没错,因为我和他是好朋友,即便他离开得突然,我都没能见上他最后一面,可我坚信,零山不可能错地如此彻底。

    随着后来我也看到妖星再现,我更加坚信,零山没有错,所以我向陛下请求了调查重启。

    而同时,我也坚信,零山的接二连三的错误,包括零山的死,都不简单,所以柳碎梦也开始成为我暗中调查的对象。”

    唐纸的眉头一挑,手里握着的筷子,都险些掉到了地上。

    前面那些部分,唐纸都已经从妲己口中听说过了,所以心中并不感到意外,可是,美若天仙的柳国师,也是钟护法调查的对象?!而听钟护法的意思,他是觉得零山国师的死,和自己徒弟柳碎梦之间,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这是何等惊世骇俗的消息?

    柳碎梦在还很小的时候便闻名王朝,因为他是零山国师的弟子,尊神国教国师的继承人,也因为她从小就美得不可方物的那张脸,让她很小就在某些胆大妄为的人心中成为了意淫的对象。

    而就是这样一个,可以说是全王朝人看着成长起来的美人,如今的国师大人,竟然会成为害死零山国师的嫌疑人?

    唐纸心里已经波澜万丈,钟炎的神色却没有任何的变化,仿佛自己并没有将一个足够任何人都震惊无言的消息说入了唐纸的耳朵,仍然缓声道:

    “说漏了,我更加坚定零山的遗之命言没有错误,更准确的原始,是因为林剑云的死。那一天夜里,我更清楚地感知到了厄运的出现,我很确定,杀死了林剑云的,正是零山所说的浩劫。”

    唐纸呼吸沉重,突然提及到了林剑云,提及到了杀死林剑云的人便是浩劫,这几大信息让他冷汗流了全背,再大的心脏也撑不住这样的煎熬。

    作为杀死林剑云的真凶,也作为钟炎要缉拿的浩劫,此刻就这样和他相对而坐,这样心里上的考验比起那一夜直面林剑云更有盛之。

    唐纸的垂在桌下的手,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裤身。

    “然而,那一次的抓捕仍然没有成功,天乾罗帮助对方逃脱了,那浩劫或许和天竺佛国之间有密切关系,当然也有别的可能,但什么可能都不重要,因为后面的追查里,同样没能找到任何线索,天乾罗汉也为能被抓捕归案,所以所有的可能,都只能局限于猜测。甚至因为天乾罗汉没能落网,王朝方面想要向天竺佛国问责的条件都不具备。”

    唐纸为了缓解心中的压力,也是出于好奇,问道:“为什么不直接宣战?”

    钟炎没有嘲讽少年的年轻,只是闭着眼睛摇摇头,解释道:“年轻人总是容易把问题简单化,柳碎梦说他被魔袭击,所以才会有了飞鸢车坠落事件,不动王尊才会死去,很多民间激进分子鼓吹抗战,陛下也放话要给王尊一个公道,然而最终结果呢?不也只是杀死几个魔族囚犯解气。”

    转动着只剩下半杯酒的酒杯,杯中的月光不转,但随着酒面荡漾起来,“战争不是说的那么简单,两次伐魔战争人类都铩羽而归,和天竺佛国小战争不断却从来没有过旷世大战,原因都是很简答的一个,王朝没办法大获全胜,甚至,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获胜,而不能获胜,就是败。”

    钟炎直视着唐纸的双眼,道:“作为最强大的种族,也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人类国度,这个强大的阈值并没有你们想得那么高。而起大和平和平得越久,就谁都越不敢又旷世之战,因为谁都没勇气承担失败。”

    钟炎又仰头饮酒,把杯中剩下的部分全部一饮而尽,“说远了。回到我的调查上,如我以上所说,我开展所有的调查没能顺利进行,我没能找到舒一天身份的问题,也没有找出柳碎梦的任何问题,甚至也没有找出你的身份有任何的异常。”

    钟炎苦笑地摇了摇头,清风吹起他苍老的发丝,“那一日的调查受挫后,我也没有再将对你的调查进行下去,因为你在我心里,嫌疑的成分并不大,但无可否认的是,你确实是蟒车里所有人中,最有嫌疑的那个。”

    “而我,把我的重心,放在了柳碎梦身上。”

    凝望着老人这双从头到尾都极度平静的双眸,唐纸仍然触动。

    他现在也清楚,尊神国教内护法与教主也就是国师之间并不是从属关系,而是各司其职,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驱魔护法,居然把新上位不足一年的国师大人,作为了调查对象。

    “您为什么告诉我这些?这些事情,都是高级机密。”唐纸调整下来呼吸,可心中仍然波澜壮阔,以太过震惊而有些轻微颤抖的声音问道。

    钟炎并未回复他,而是身子微微前倾,凝望着唐纸的双眸,问道:“零山不可能无缘无故病重,所有人都觉得他是正常的病与死亡,但我相信不可能。零山的命言从来没出现过问题,不可能到了后来就接二连三地出现问题。和零山接触得最多的人就是柳碎梦;最有可能对零山下手的也是柳碎梦。而最有底气对零山下手的,是柳碎梦;零山倒台获利最大的,还是她柳碎梦。”

    “这样谁都不会去想象的可能,实际上就是事实本身呢?”

    钟炎缓缓退回了身子,靠在了躺椅上。

    唐纸心中的紧张也在大心脏的调解下慢慢地缓和了下来,松开了抓着裤身的手,将筷子重新放回了桌面。

    钟炎微笑道:“所以我那时候意识到,我的着手点错了,零山可能真的看到了国之浩劫,而真正的浩劫,不是你,而是她柳碎梦。”

    “你好奇我为什么邀请你成为太子殿下成人礼的嘉宾么?”

    唐纸点点头。

    钟炎笑道:“原因很简单,不只是因为我觉得你是一个天才,这样的场合,对你来说很有帮助,还有一个原因是,我要确保你那天留在皇都,因为我有一个阵法,需要作用在你身上。”

    唐纸惊讶得双脚都微微一扭,地上两抹扬尘轻轻地飞舞起来,他愕然地望着老人苍老的面孔,道:“所以那天的那道光芒会落在我身上,是因为……”

    “嗯,因为我启动了回澜护法之术,请求了天帝将他的视线,落在了你的身上,让天帝亲自为检测,你到底是不是,所谓的浩劫。”

    难怪,难怪莫名其妙就有那样恐怖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力量笼罩到自己身上,原来,原来那真是天帝的眼神,是拜这位护法的所赐!

    在唐纸的震撼之中,钟炎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说了,我对你的怀疑并不多,但是你毕竟是那辆蟒车上的人,也是相对而言嫌疑最大的人,尤其是你居然还在那个典礼上表现出来了如此恐怖的天赋……我就更有理由怀疑你。”

    “那一天不只是你,天帝的神光还落在了柳碎梦和那位藏身王朝不知所踪的天乾罗汉身上,然而让我受到重挫的是,你和柳碎梦都没有问题,天帝亲自凝视,都没有发现问题,而那位天乾罗汉,更是逃出了生天。”

    钟炎的面色终于变得无比地苦涩,苦涩得仿佛是一颗快要枯死的苦瓜,脸上的皱纹几乎都要掉落到这放着热菜的桌面上。

    “这一次的失败,让我重蹈了零山的覆辙,陛下不再信任我,我也失去了所有的实权,所以便日日夜夜的在这后院种菜养老,等待死亡。”

    老人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一饮而尽。

    (ps:眼疾严重了,没办法再检查了,我明天再检查吧,有错误明天再改,抱歉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钟炎护法的选择

    明月滑入了一朵祥云之中,月光逐渐暗淡,而房屋的橙黄色灯光仍然把这片园地照得一片明亮。

    唐纸沉默着看着青椒肉丝表面反射着皇都光辉的油光,手指有些茫然地扣在桌上。

    那道光芒是天帝的光芒,是天帝对自己这位卑微人类的凝视?虽然当时也觉得这神光与天帝有关,但知道得并不细致,从钟炎口中说出,自然权威而无疑。

    而得知这一点,即便过去了半年,唐纸仍然感到震撼和聩然。

    那高高在上的神之主宰,竟然亲眼凝视过了自己?自己这渺小的人类,就这样和天帝之间,有过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

    不管出发点是什么,这对任何人来说,能与天帝之间有这样的间接接触,都是幸福冲顶的事情。

    对唐纸来说,还有更大的一层意义。

    苏妲己说自己是魔帝之子,是厄运,是浩劫,如此多证据,似乎都在有力地佐证这这一点,可是既然连天帝亲自凝视了自己之后,都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就是对这些所有质疑,最有力的回击!

    本来心中还残留的多多少少的自我怀疑,现在,彻底地烟消云散,唐纸心里的那股自信与坦然,也更加直接地流淌遍全身。

    唐纸的眼神里,唯有那几丝闪烁也消散不见。

    “很抱歉耗费您这么大力气,但我确实不是什么厄运和浩劫,我只是来自岳峰乡的普通少年,仅次而已。既然天帝都亲自凝视过我,所以我现在是没有了嫌疑?您今夜叫我过来,不是要调查我了么?”

    钟炎微笑着摇了摇头,苍老的手重新拿起筷子,品尝着还温热的菜品。

    某些压在心底快半年的事情得以解决,唐纸如释重负的同时,也感到了强烈的好奇,既然自己已经不是怀疑对象,那为什么他还要叫自己过来?

    而在听钟炎护法刚才的意思,他现在已经没有实权了?那这顿饭局的意义究竟在于哪里?

    “你觉得,每个人是不是生来就有自己的职责?”钟炎把肉丝在嘴里嚼烂,目光慈祥地望着唐纸。

    一个忽然有些哲学的问题,让唐纸沉默下来,没有回答,因为他并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也很难去得出答案。

    “人本身是没有价值的,所有所谓的价值都是由社会和政治赋予的,用来麻痹你去付出,去贡献的,而责任也正来源于价值。说起来可能有些残酷刺耳,但是事实就是这样。这是一个圈,一个作为有思想有态度的人,注定会被套进来的圈,然而那又如何呢?作为人,就必定生在圈中,那也就只能接受这一切的法则。”

    老人用筷子轻轻敲着桌面,轻脆的声音配合着他平淡的话音,双目明亮地注视着酒杯,说道:“在这个世界上存活,就要尊重这个世界的法则。如果我是魔族人,我想我应该是一个会为了魔族鞠躬尽瘁的魔卒。而我是王朝人,又是王朝里身上肩负重任的驱魔护法,是镇安司的副司首,所以我会尽我所能,做好我的本职工作。”

    唐纸从他的话音中嗅到了某些奇怪的味道,这股味道和他眼中的那抹决然与深邃之间,形成了完美的映衬。

    唐纸的眉头不自觉地蹙了下来,道:“你的意思是?”

    “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不求做那功成的一将,只希望以一骨换万骨。

    我已经失去了实权,很快就会让位,护法的位置将有我徒弟继承,而副司首的位置会由司里的其余官员顶替。我和零山不一样,我不会就这样在陛下的怀疑之中死去,之前的人生为了王朝殚精竭虑,所以,哪怕是在这最后关头,我也会主动的做出选择,为王朝,尽我能尽的最后一分力量。”

    唐纸额前的发丝飘扬起来,他忽然感受到了强烈的压力和危险意味,然而这股压力与意味是这样的令人难以置信,因为它们无论如何都不应该从这位为了王朝呕心沥血的高官身上散发出来。

    老人苍老的手指端起来陶瓷酒杯,外面精美的鱼形花纹轻微亮起了光彩,然后便在他手中忽然活了过来,从酒杯表面脱离,这条微小的鱼纹不断变大,变成了一只鲤鱼,在空中尽情地游动起来。

    “陛下已经不愿意再接见我,所以我的选择本身也不多,既然拿不起了,那就放下好了。”

    酒杯重新落在了桌面,这被唐纸所凝视的花青色小鲤鱼,便也落在了小院的墙壁上。

    鱼儿落在墙上仿佛落入大海,消失不见,紧跟着四道青白色的磅礴翅膀,豁然间从这院落的四角参天而起,然后开始飞快地挥舞起来,整座小院便轰然间震动起来。

    唐纸蹙紧眉头望着地面,泥土碎屑在不断地跳跃,失重感紧跟着袭上身躯,没有地基断裂的轰鸣,也没有大量尘土滚动的破碎声音,同样没有引起这片宁静世界的任何关注,整个院落就像是活过来的飞禽,在这四只翅膀的带动之下飞了起来。

    唐纸仓皇抬起头来骤然看向院外的风景,只见这座恢弘的城市在不断地下落,远处庞然的楼宇顿时之间就被抛在了脚下,而头顶的黑暗苍穹,不断地逼近他们,迎头撞来!

    面前老人的身躯,也骤然之间变得无比虚幻。

    强烈的危机感,侵蚀着唐纸身上的每一根神经。

    ……

    狂暴的劲风和失重感压在身躯上,让人几乎抬不起头,耳畔也尽是风声的嘶吼,房屋的一切都在这高速上掠之间颤抖而模糊,似乎即将在下个瞬间破碎在这片空间之中。

    不过一切没有维持太久,在约莫几秒钟之后,整个上掠之感顿时之间消失。

    唐纸随着狂风而疯狂飘摆的发丝重新静止下来,一切重回宁静,他眯着双眼弯曲,原本周围的皇都繁华景色,已经完全消失在了眼前。

    周围是一片黑暗,远处悬挂着的宁静圆月,一颗颗星辰也就散落在自己的周边,散发着晶莹的光彩。头上脚下全都是望不到尽头的黑暗。

    那四只青白色的巨大翅膀,依然生长在小院的四个角落,仿佛是四个庞大的妖兽部位所做成的挂件,只是此刻像羽翅一样垂落了下来。

    唐纸并不会天真的认为自己来到了天空,经历过了杨紫果的空间神术,他很清楚,这其实也是空间神术所达成的效果,现在自己应该是置身在了神术空间之中,只是存在的空间变成了高空一样的景色。

    唐纸深深眯下了眼睛。

    面前的几道菜还散发着余温,坐在自己对面的老人,也仿佛和还在王朝地面时一样的自若,又给他自己倒上了一杯酒,手指轻轻转着就被。

    “我希望掌控,喜欢王朝在我的手中维持在安定之中,也喜欢百姓的安危也掌控我的手中,自己的性命,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白白地仍由岁月掌管。”

    陈述了自己的人生的决定之后,钟炎默默地抿了一口酒,看着神色凝重得比拟苍穹底色的少年,面色郑重地说道:“天帝亲自凝视过你,也亲自凝视过了柳碎梦。可是你说,天帝会错么?”

    这胆大到让唐纸怀疑下个瞬间,就会有万丈惊雷轰在面前老人身上的话语,令唐纸这莫大心脏支撑的躯体都不禁颤抖了一下。

    说这话的就算是普通人,也是对神界的至高主宰莫大的不敬,唐纸懂事以来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胆敢质疑天帝,而此时此刻,他听得清清楚楚,而说出这话的,正是有者神之使者之称的,尊神国教高层!是地位仅次于国师的护法大人!

    “天帝不会错,天帝几千年来,从来没有错过。”钟炎合上这双平静如水的双眸,摇着这颗苍老得似乎要从脖子上断裂的脑袋,“但是万一呢?”

    唐纸深吸口气,也说道:“天帝不会错。”

    他睁开双目,凝望着唐纸已经滚落着颗颗暴汗的脑袋,郑重道:“我已经是一把老骨头了,没什么放不下的,你和柳碎梦是王朝浩劫的可能,在我眼中仍然存在,所以,我用我的命,来换王朝安宁。”

    唐纸睁大了双目:“你……”

    钟炎抬起了自己的手掌,一道白色的神光,在他的手中飞快地聚集,变成了一道阴阳太极盘,恐怖的力量,在其中迅速地蓬勃!

    老人平静道:

    “我不知道天帝错没错,也不知道我到底错没错,但是我必须做出选择,做出我自己认为的完全之策。

    所以,今夜我会杀死你,然后杀死柳碎梦,如此,王朝将不再存在半点浩劫的可能。”

    ……

    ……

    仲谊的家距离钟炎的望天贵人园,有大半个小时的车程,还没有成为王朝高层的他,实际上并没有任何的职位,仅仅只是钟炎唯一弟子的名号而已。

    所以他居住在一片名为“阳光碎叶城”的社区里,三单元六楼二零一的二居室,就是他自己买来的房屋。

    楼房充满了现代化的气息,但是房屋内里却充满了古韵,满是神龛以及烛台,天帝和十二主神的小型神像在屋子的墙壁上排列开,一双双神圣的眼睛,就这样注视着这平凡的屋子。

    也正是因为这些神圣庄严的神像注视,仲谊即便是回到家中,举止也若在神殿中一样的端庄,似乎是在家里这等私密的地方,自己的一言一行仍然受到神明的监督。

    从他被钟炎选为弟子的那一天开始,他其实就知道他将是未来的驱魔护法,所以他一直以最严苛的标准要求自己。

    跪在灰黄色的蒲团上,仲谊目光虔诚无比,对着天帝像深深地叩了三个头。

    他在为自己,也在为自己的师父祈祷,他很清楚今天夜里师父要做些什么,也很清楚此刻正在发生什么,他不知道自己师父做的是对是错,但是他知道的是,师父一切都是为了王朝。

    “天帝,无论对错,请原谅我们师徒,也请庇佑我们师徒,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王朝。”

    最后的祷告语结束之后,时间是八点半,距离师父约定的九点只剩下半个小时。他缓缓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屋子,接下来他要去国师府邀请柳国师。

    虽然并不清楚师父为什么这么肯定自己的邀请柳国师一定会同意,但是一直以来他都对自己师父言听计从,而师父的确从来没有出现过问题。

    当然,除了这近日关于浩劫的所有调查。

    他刚刚打开门,身形却怔在了门口,因为在他的门口站着一个人,一个让他身形骤然僵硬如冰的美人,一个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而是应该由自己去国师府邀请的美人。

    美人乃是当今王朝公认的第一美人,自然是当今国师,柳碎梦。

    她今夜没有穿那身国师袍,而是穿着一身普通的白裙,香肩半露,脸上不施粉黛,却是美得不可方物。充满了少女感的脸庞和气质,让人很难想象她已经是三十岁的女人。这清新怡人的装扮,也让人觉得是谁家的女友,而非高高在上的国师大人,

    柳碎梦凝视着仲谊这双有些清稚的双眼,没有说话,也没有经过同意,擅自步入了屋中,把那股深深高洁以及清香味道,映入这摆满了神像的屋中。

    “柳国师……您……”

    仲谊浑身上下一片冰冷,自己正准备去找对方,对方却突然到来,这不禁让他产生了对方洞穿了自己计划的危机感。

    柳碎梦这双高冷到了云端的眸子扫视着屋子的台台神像,最终落在了仲谊年轻而朝气的身躯上。

    “你师父,想让我死。”

    仲谊僵硬的身躯如受雷击,瞪大了惊愕的双眸,凝望着柳碎梦。

    柳碎梦缓缓走到他的面前,无论是身份还是境界,都能将他秒杀成尘埃的女人,让仲谊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而想要退步,却发现自己双腿的控制权,似乎也已经被夺走。

    两人之间只剩下不到十厘米的间隔,柳碎梦这张近距离看起来,更加的精致无双,幽兰之气,也都扑上面门,涌入了他的鼻腔。

    “很大胆,也很自信。

    你对你的师父很忠诚,可我想知道,究竟有多忠诚。”

    话音落下,柳碎梦身上这层白裙,自动下褪,露出她这身无数人垂涎的完美身躯。

    她这双没有人能抗拒的手,轻轻地落在了仲谊的脸颊,另一只手牵引着仲谊的手,在她身上游动。

    ps:照例,明天再改,爱你们

第一百九十五章:对不起

    钟炎护法的手掌上,一块真正的阴阳两极盘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此盘乃是利用摩天黑龙鲸的龙涎香为基,配合上尊神国教的绝密神术炼制而成的术器,除了材料珍惜,炼制的成功率也极低,而成品,具备着恐怖的杀伤力量。

    这两仪盘催动开来,同时一道巨大的虚幻太极两仪盘,也在钟炎的身后缓缓旋转起来。

    他手中的这团明亮光芒,变得更为璀璨,这片黑暗的高空之中,周围所有本来就是虚幻的星辰和皓月,陡然之间变得无比地黯淡,似乎所有的光辉,都聚集在他掌心之中。

    凝望着这道璀璨的光芒,那足以把自己瞬间化为齑粉的可怖的气息,令唐纸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开始颤抖。

    轰——

    整个空间都剧烈颤动起来,所有的星辰似乎即将在下一个瞬间下坠,而两仪盘里一团狂暴的光芒向着唐纸爆射而来!

    恐怖的力量一瞬之间就撕裂了两人中央的这张桌面!

    钟炎的境界并不算高,只是地阶上品,比起王朝顶尖的的天阶强者,自然有着莫大的距离,然而要成为尊神国教的神官需要的并不是境界的高妙,而是对神明也是对王朝的赤诚之心。

    同时作为尊神国教的神官,也注定了,绝对不缺乏战斗的手段,就此刻展现出来的高妙术器和这空间神术阵法,就远远刷新了唐纸的认知。

    面对绝大多数情况都不会感到恐惧的心脏,此刻,被这种人类最无能的情绪,所完全充斥。

    这么多次的生死之战,加上那足够舒一天破例收徒的天赋与境界,以及这么长时间的修行,已经让他的战斗能力演变成了一种本能,所以在光芒爆射出来的一瞬之间,破形神迷法便被他施展开来。

    从皇学院天才学生张婉云身上学来的神术,让唐纸的身躯骤然分为两道,原本的一道停留在原地,而他的本体则在这分身所带来的力量之下,掠向了侧方。

    轰——

    这道光线所形成的恐怖光芒陡然间穿透了唐纸的身躯,然后射向黑暗苍穹远端。

    远处一颗星辰不幸成为了这道光芒的击中者,在空中猛然炸裂成了一团明媚的白光,带动着腾腾气浪骤然席卷了这片虚幻的空间。

    唐纸留在原位的分身便在这冲击之中化为了烟尘,消散不见。

    狂风吹拂着钟炎的雪白色胡须和长发,这双凝望着平和的皇都足足数十年的眸子,侧滑向一边,落在了已经跪在小院菜地上,捂着自己的腰侧,满面苍白的少年。

    自己的反应速度已经极快,可是仍然不够,虽然躲避开了最恐怖的攻击,可他的腰侧仍然被光线所割开了一个巨大的裂口,伤口有足足十厘米宽,而豁口处也没有鲜血流出,因为血肉已经被可怖的高温所灼烧封补。

    强烈的痛苦好像是洪水猛兽,冲击着他的脑海,光线里面蕴含的他难以理解的神圣力量,所带来的痛苦比他预想之中更强烈。

    望着这位自己虽然接触不多,但是也曾因为他的儒雅大气,和那为国为民的心肠,而被唐纸所尊重的老人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凝望着自己,唐纸愤怒地吼道:

    “你疯了!?”

    他扶住自己的伤口,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另外一只手下意识地死死抓紧了一坯潮湿的黄土。

    “你们调查了我这么多次!天帝都判定我不是你说的浩劫,没有任何异常!你疯了!”

    钟炎轻轻摇摇头,以那带着审判意味和高高在上的话音轻缓道:“天帝没有错,出错的可能就是为零,可是,这不代表绝对。国之厄运,威胁着整个王朝的未来,作为驱魔护法,原谅我没办法这么轻易地就放下。我需要作出我的选择。

    为了王朝,我愿意做任何事情,哪怕是牺牲无辜,我要后患永绝,也求王朝,彻底安稳。”

    唐纸喘着痛苦和压力下急促的呼吸,手中握紧的泥土流沙一样下滑,哗啦啦地洒在本来归属于它的土地上,而少年本来充满了恐惧的心中,此刻全是愤怒。

    他一直以来都是温温柔柔的乡村少年,眉清目秀,让所有人都心生亲近,就仿佛是邻家的哥哥弟弟,这也是他即便在银幕上出现的次数不多,却能让如此多人为他疯狂的原因所在。

    可这不代表他不会愤怒。

    家里还有妹妹等着自己照顾,舅舅还在复活的中途,倘若能复生,他们一家就将团圆;倘若不能,则意味着妹妹的身边从此都将只剩下自己一人。

    还有舅舅的仇,也等着自己去报,还有好多好多的责任,都在自己的身上。

    经历了这么多的痛苦,经历了这么多的考验,终于得到了自己并非所谓浩劫的消息,这是多让人兴奋的消息?然而,现在一个已经为了“厄运”、“浩劫”两词,已经癫狂了的老头,却摇椅要宁可错杀绝不漏放的方式将自己铲除?!

    凭什么!?

    烈火在胸腔内里燃烧,唐纸愤怒地咆哮道:“凭什么?!凭什么要让我来为了这样的可能买单!就因为莫须有的罪名,你就要我死?!”

    “如果没有浩劫呢!如果就算有,你又找错人了呢?!如果你才是所谓的浩劫呢?!”

    钟炎这张老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的愧疚,他对着唐纸摇了摇头,道:“抱歉,唐纸,我很愧疚为你所做的一切。但是,还是那句话,我必须做出选择。换做是其余人,我也不会改变这个选择。”

    “杀死了你和柳碎梦之后,我会接受王朝的审判,至于是非功过,至于后世如何评价我,我都不会在意。这,就是我承接了师父的位置,成为了护法之后,就已经注定了所要承担的职责。”

    平静轻缓的话音,却仿佛是洪钟般震耳,没有任何反驳的空间。

    粗重的而因愤怒滚烫的呼吸,还有周围空间中似乎都变得更为深邃的黑暗,各自缠裹住了唐纸的体内和体外。

    少年不识砧板上的鱼肉,即便是在神术空间里,他也会做出自己的反扑。

    猛然之间转身,唐纸朝着小院的墙壁飞掠而去。

    动身之间腰侧的伤口火辣辣的疼痛,然而这并不能阻拦他逃出生天的脚步。

    神丹内里的灵生水泉眼内里涌出来磅礴的水浪,托举着他的身躯朝着墙外掠去。随着境界的提升,对御水凡天诀越发熟稔的掌握,唐纸使用御水凡天诀的“行水术”所产生的速度,可以达到一秒上百米,只是瞬息之间便来到了墙壁边缘。

    水浪托举着他轻而易举地便跃向了墙外。

    墙外是一片虚空,上上下下都点缀着黯淡的星辰,失重感仍然瞬间便占据了身体,让唐纸向着下面的黑暗中掉去。

    无穷无尽的虚空,自己似乎是要坠落无限的时间,周围的星辰似乎也在随着自己的下坠而朝着自己靠拢。

    唐纸不知道这下面有什么,也不知道这下面究竟拥有些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这样的下坠,会不会粉身碎骨,然而这就是他唯一的选择。

    让唐纸感到意外的是,只是瞬间,唐纸便落到了地面。

    没有恐怖的撞击感,仿佛自己只是轻轻一跃落下了一步台阶一样,而周围仍然是这灰墙小院,绿意盎然的蔬菜仍然在脚下盛开,两层楼高的房屋仍然在自己身旁。

    那位平日里代表着神圣,今夜,却代表者厉魂般冷酷的老人,仍然就在侧边。

    唐纸惊愕的瞪大了双眼。

    这……又回到了原地!?

    “这不是你的境界能够破出的空间神术。”钟炎轻轻说道,也对少年这无谓的尝试,做出了审判。

    他的手轻轻一抖,掌心里又出现了一只墨黑色金属链条编织成的小型金属手掌。此乃尊神国教的术器,名为“探穹手”,墨黑色的链条材质来自益州独有的墨金矿。

    在益州有数个这样的矿场,也靠着这几个矿场的收入,养活了好几个县城,而这矿场里挖掘出来的墨金矿,也基本全都供给向了王朝军方,打造军用术器。

    此矿是炼造金属术器的上好材料,通导昊气时的损耗率排在所有矿料的前列,所以在许多金属术器里都不乏它的身影。

    它算是极其平常的术器材料,可尊神国教所利用它来打造出的术器,自然也比起其余地方生产的术器,要高妙出了不知多少。

    钟炎将这道术器朝前方轻轻推出,这只有人半个巴掌大小的手掌飞出了数米,仿佛活过来了一般,在半空当中猛然之间攥紧成了拳头。

    唐纸只感受到周围的空间里传来了玄妙的嗡鸣,然后空间仿佛成了一个实质的盒子,正在受人的手掌捏握。

    空间,骤然之间便坍缩下来。

    恐怖的压力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自己!

    体内的昊气疯狂地喷涌,试图启动破形神迷法再度转移身位,然而刚刚分裂开来的两道分身,顿时之间又在这恐怖的压力之下破碎,重新聚合成一体。

    紧跟着唐纸绷紧了浑身的肌肉,发出了一声怒吼,狂暴的水浪凝聚成了一股龙卷,撕向坍塌下来的空间之墙。

    然而任凭水浪如何汹涌,内里高妙的神术力量如何奔腾,仍然没能够半点地阻拦这空间骤然间的坍塌。

    已经黄阶上品,又已经悟到了御水凡天诀第二篇章的天才少年,此刻面对这面金汤空间墙壁,就仿佛是只蚂蚁般弱小!

    轰——

    一声仿佛是金属卡车翻倒的轰鸣声中,远处的那虚幻得以及仿佛真实的皓月也都为之颤抖了数下,坍缩下来的空间彻底死死地束缚住了唐纸的身躯,让他一动不能动,仿佛是被浇灌上了一层树脂油的琥珀。

    唐纸也感到自己如若变成了琥珀里的小虫,封锁的能力让自己的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而空间墙壁竟然还有隔绝神术的能力,任凭自己昊气如何爆发,也无法穿透墙壁。

    完全碾压的可怖力量,已经把死亡两个字,钉在了唐纸的脸上。

    钟炎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唐纸拿下,所谓天才少年,终究也还只是少年而已。

    静默地看着唐纸被死死禁锢住的身躯,沉默了几秒钟之后,这位仿佛又苍老了不少的老人,默默地躬了一身。

    “很抱歉。”老人的眼中尽是平静。

    他的手腕轻轻转动,手心当中有一只蝴蝶蓦然间出现,然后逐渐凝固,变成了一只术器,蝴蝶在术器的尾端,前端则是一根十三厘米长的纯白色尖刺。

    “铩梦蝴蝶钗,对王朝高阶官员执行死刑时使用的术器,一击毙命,不会让人感到丝毫的痛苦,所以不必担心,你只会觉得有丝酸麻,而不会有其余异常的感受。”

    老人低着头,轻声诉说着。

    “其实你今夜来显然也心事重重,不然以你的性格,第一时间就会向我表达感谢,毕竟我送给你了妹妹一颗启神丹。”

    老人抿了抿嘴唇,停顿了片刻后,接着说道:

    “那颗启神丹是王朝贵族子弟才有资格服用的昊夜启神丹,启神的能力是寻常启神丹的百倍,如若唐糖有丝毫称为神术师和战师的潜质,服用此丹这可能也会变大百倍,有价无市,这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个补偿。我还安排了另外的一些其余的补偿,都会给予到令妹,你不必担心。”

    “至于你的死,我也会有说辞,不会让你妹妹知道你是所谓的浩劫而死,所有的罪名和丑闻都由我一力承担,你仍然是风光的偶像少侠。”

    老人默默地说完这些之后,视线落在了这只蝴蝶钗上,感慨万千,也愧疚万千。

    “抱歉。”

    道出了最后一句抱歉,老人的二指一送,这只蝴蝶钗便飞向了唐纸。

    雕塑一样不能动弹的唐纸,只能眼睁睁地望着这只胡蝶钗飞向自己,恍惚之间,他仿佛看到的不是一只杀人的胡蝶钗,而是那冥界的凶威冥王。

    一声轻微的血**穿声中,刺穿了唐纸的眉心。

    而那只栩栩如生的蝴蝶,就这样亭亭立在了他的眉心中央。

第一百九十六章:必杀

    冰冷的金属钗将冰凉感直接蔓延到了后脑勺,的确也如钟炎所言,没有任何的痛苦,只有一种淡淡的麻痹感,仿佛是蛇毒般贯穿了自己全身。

    唐纸感到自己的血液开始迅速地冰冷,脑中的意识,不断地模糊,在脑内不断地消散。

    死亡的感觉再一次占据了他的全身。

    他身体里的力量一泄而空,随着身体周围的空间壁垒消散不见,而他的身体,也好似失去了骨骼的烂泥,朝后瘫软在地。

    柔软的黄土在背,眼前则是那片星辰点缀的虚空,没有任何的意外,眼前的一切,不断地滑向更加深邃的黑暗中,在下个刹那,仅存的一点光亮,也都消散不见。

    那只黑色的蝴蝶,在眉心之中当中静静而立。

    ……

    钟炎望着躺在地面的少年,本来就愧疚的眼神,变得更加歉然,又对着少年的尸体静静地躬了一声。

    老人的神色重新变得无比的冰冷,二指轻微一转,将一道白色的神光射入脚下的土地,整个院落陡然间炸散开一层白色的光亮。

    刚刚钻入了墙壁中的那只青白色鲤鱼再从墙中钻出,飞过了这片空间,最终落在了仍然停留在桌面原位的陶瓷杯上,重新变为一幅图饰。

    钟炎手指漫无目的地轻轻转了转酒杯,那四只挂在角落的翅膀猛然间弹开,再度挥舞了起来,房屋开始下坠,视野之中,这片黑暗的虚空则开始朝着上方飞舞,狂风也朝着上空掠去。

    数秒钟的时间过去,灯火辉煌的皇都,又再一次回到了这座小院的周遭。

    周边仍然一片宁静,远处还有车辆缥缈的鸣笛声传来,飞向朱崖洲的飞鸢车从远空起飞而来,飞向南方的天空。一对遛狗的情侣刚好从这间别墅走过,在他们的视野中,身侧这间房屋没有任何的异常,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这里,更别提看到它从高空中下落。

    这就是空间神术的高妙所在,这间小院本身,便从未离开过此地。

    钟炎走到房屋里,给自己换了一声衣裳,这一次,换上了一身白色的正装之后,走出了房门,亲自驾驶在门口恭候他多时的飞马车,飞向了远处。

    从头到尾,没有再看一眼,那躺在小院内里的尸体。

    唐纸的尸体,就这样静静地躺在泥土之上,几只没能找到回家路的蚂蚁,爬上了他的身子。

    在钟炎离开的五分钟后,唐纸腰侧的可怖灼烧伤势开始飞速地愈合,然而心跳还有大脑的思维,仍然没有运转,因为插在他眉心之中的这只胡蝶钗,让他持续地陷入在了死亡之中,令那股他无法解释的复生力量,也没办法将他从死亡之中,唤醒过来。

    眉心之中这只栩栩如生的蝴蝶,则挥舞起来翅膀,仿佛随时都要飞向天空。

    ……

    ……

    没有车夫的飞马车内,钟炎的气息无比地平静,似乎呼吸都要消失在他苍老而干燥的鼻腔当中。

    杀死了唐纸之后的他仿佛是什么都没有经历过,静默任由这辆马车将他运载向皇都南郊。

    “护城军例行公事检查。”

    出城的时候,例行公事的护城军队伍将他从空中拦截了下来,现在进出城的检查已经没有以前严格,但是每一次进出仍然要进行登记。

    当这些官员们看到他这张脸庞之后,所有士兵这才连忙躬身低头。

    “原来是钟护法,多有得罪,请。”

    将他拦截下来的空中飞马车部队让开了道路,钟炎没有回应任何的语言,而是放下了窗帘,接着让车辆将他运载向城外,远离了灯火通明的皇都。

    飞行了足足半个小时之后,飞马车才开始下落,落在了一座山谷之中。

    这里是一片竹海,有一个很是普通的竹楼,扁竹草开满了这里的土地,大量好看的紫色和白色鸢尾花在夜色下收敛了他们的花瓣,呈现成一个个喇叭般的花骨朵状。

    钟炎默默地走下了竹林,走到了竹屋的门口,开始静默地等待。

    时间已经是深夜九点半,老人看了一眼身上由黄凤水晶做成的术器计时手表,又接着开始等待,距离他和自己徒弟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近。

    九点四十的时候,一辆飞马车,准时地出现在了天空之中,停在了门口。

    驾车的车夫是仲谊,而车厢内里,则是美若天仙的国师,柳碎梦。

    仲谊走下马车,对着师父躬了躬身后,来到了师父的身后。柳碎梦也缓步走下了马车,她这完美的脸颊和身材,让这片黑夜中宁静且单调的竹林,骤然成了人间最美的风景地。

    柳碎梦缓步走到了竹楼的前方,望着坐在门前的老人。夜色的下的他,已经干瘦和苍老得仿佛一具枯骨。

    “柳国师,别来无恙。”钟炎没有起身,只是轻轻地点头,说道。

    柳碎梦看着这位比自己苍老了数十岁的老人,眉眼的脸颊上一如竟往的高冷和淡漠。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一定会来到这里?”柳碎梦缓声问道。

    钟炎凝视着月光下,她那双似乎都把美月所收入其中的眸子,轻轻地颔首道:“因为我知道你一定回来,因为我们两人之间的恩怨,也必须由我们两人来解决。”

    柳碎梦冷声笑了起来,问道:“你说得有道理,我确实必须来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

    她折下了一朵鸢尾花,在手中轻轻地转动着,收苞的花朵在她这只巧手当中又重新开放,清丽的花身,让人如痴如醉,一如柳碎梦让无数王朝人倾倒的皮囊。

    “钟护法,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总觉得我和零山国师之间的死有关?”

    钟炎微微笑了笑,问道:“今夜不就是来解决问题的么?”

    柳碎梦笑道:“你都动用了回溯护法神术,让天帝的神光凝视过了我,这证明了我身份正常无误,为什么你却还是要觉得,我的身份会有问题?你是在质疑天帝么?”

    “这和天帝无关,只是我个人的选择。”

    柳碎梦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变成了深深地钦佩,道:“能够放下作为护法的尊严和名声,来执行这样的事情,需要的的确是勇气,和将迂腐二字践踏进尘埃的果敢本心,不愧是风烟护法选中的弟子。”

    听到自己师父的名字,钟炎的神色要柔和了几分,他轻声问道:“今夜既然不是你死就是活,能不能告诉我真相是什么,因为无论结局是什么,我知不知道真相,都不会影响任何的局面了。”

    柳碎梦微微抬起头来,看着老人这双黑夜中,仍然炯炯而似乎要把自己身躯穿透的双目,点了点头道:“的确和我有关。”

    钟炎苍老的身躯豁然间颤动了一下,暴怒让他这双雪白的眉头,更是猛跳了起来。

    “国师之位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也已经等了十多年,结果他的性命比我预想中还要坚挺,迟迟不曾下位,而随着他的年龄越发苍老,他的命言也开始逐渐要把我置身在了危险之中,遗之命言更有可能直接指向我,所以我需要加速他的死亡,也需要让他的命言开始出现错误,让陛下也对他失去信任。”

    自己相信且调查了这么久的结果,就这样出现在了他的耳中,钟炎苍老的身躯好像是拉紧的弓弦一样绷紧,然后过了许久之后,才又如释重负地放松下来。

    “零山曾告诉过我,他喜欢你,但是他压制下了对你的这份不伦之恋,但也仍然把所有的爱和荣誉,都加到了你的身上,你最终就是以这样的方式回报他。”

    柳碎梦摇摇头,道:“只不过各持所需。”

    “所以你的要国师的位置究竟是想要做什么?你又究竟是谁?”

    清风吹过,竹林叶浪滔滔,哗啦啦的翠绿竹叶也纷纷如雨般落下。

    柳碎梦视线平静地看着这位睿智的老人,道:“这个事情或许你已经管不上了,太晚了,我已经是王朝国师,且陛下信任我,远多于信任你。”

    钟炎眯起了眼睛,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愤怒,问道:“天帝为什么都没能发现你的异常?”

    柳碎梦笑道:“因为我没有异常。”

    睿智如钟炎,也已经无法找出这段话中的逻辑,也无法明白,如果柳碎梦真的做了这一切,真的是危害王朝的厄运浩劫,伟岸如天帝,又为什么不能发现他的异常?

    这并不合乎常理。

    柳碎梦道:“我没有你这么多的问题,我只想知道,你是打算的怎么杀死我,凭借你,又怎么可能杀死我?”

    钟炎抿紧嘴唇,抬头看着天空。他悬挂在脖子上的那枚圆形正方体态的挂件便坠落到地,在竹制的阶梯上几个跳跃之后,便落在积淀着腐烂竹叶的土地上。

    仿佛激石入海,周围的山壁上,当即有一条条白光,仿佛是蟒蛇一样出现,在山壁上飞速地滑动游走,刹那间便形成了一副壮阔雄伟的神纹图像,如此庞大的神纹大阵让柳碎梦都不禁眯下了眼睛。

    而一道道直径有足足两米的圆形光斑环绕着场间出现,紧跟着一道道数十米的高的光柱参天而起,组成了一个庞然的圆形囚笼,将场间人紧紧地束缚在其中。

    光柱内里所蕴含着的神圣且强悍的力量,让此地的空间都在隐隐间坍塌,形成了一片片非常细微的黑色虚空碎片,光柱内里,更是有火凰装扮的神后流倩的神像,影影绰绰。

    而山壁上那庞然的神纹阵法之中飞出来大量的白色光片,光片在半空之中不断地汇聚,形成一团巨大的白色神圣光焰。

    此火焰,正是九天真焰。

    九天真焰内里,一只身长数十米的庞大白色凤凰从中飞掠而出,在半空之中不发出任何一声嘶啼地盘旋。

    柳碎梦感叹地望着这两道截然不同,但是确实同时施展开来的阵法,忍不住感慨地摇了摇头。

    “凤落九天阵和玄后二十八光。两道如此强大的阵法你同时用来对付我,想来钟护法,您真是把自己看家底的所有宝物和底牌,全都拿了出来,废了不少功夫吧,难怪苍老了如此之多。”

    钟炎并未回话,无论是天空之中的这只纯白色火焰凤凰,还是场间这二十八根恐怖的玄神光柱,两大和神后流倩密不可分的两大神术,都在将这位品阶不够地阶的老人,哄抬至至高的主宰之位。

    老人凝视着柳碎梦,缓声道:“无论你究竟是什么人,又有什么能耐,今夜,你都必将死在这里。”

    柳碎梦的眼神却没有任何的变化,就连亭亭玉立的身躯,也都没有半点的动作,似乎完全不打算做出任何的反抗。

    柳碎梦的平静让钟炎感到了一丝的不安。

    这两道大阵,是他将自己数十年的心血全部砸了进来才凝造而成,消耗了他这些年收藏的几乎所有的宝物以及能源石,更是将气运和真血都融入了其中。两大阵法共同爆发,足以杀死天阶中品的超级强者。

    可为什么,柳碎梦的神色没有任何的变化?

    柳碎梦将望着凤凰的视线落在了钟炎的身上,缓声道:“我其实不能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像你这样睿智的人,今夜是不是自信过了头?我明明知道你是要杀我,我却依然来得如此坦荡?你有所准备,我又为什么没有?”

    钟炎没能明白这句话,不过在下个瞬间,他还是明白了过来。

    因为一道通体散发着神圣白光的匕首,陡然之间从后背猝不及防地刺入,然后洞穿了他的心脏,再从前胸刺出。

    钟炎苍老的双瞳不可置信地瞪大。

    能够在他毫无戒备的状态下,刺入这一刀的人,只有一位。

    仲谊的双眼尽是不忍,但是最终,又全部都为了冷漠和无情。

    他身姿轻轻一跃,便来到了柳碎梦的身侧,仿佛是一只被人掌控的狗,躬下了脑袋,凝望着这位国师的躯体,他的脑海里,全是刚才在自己的房屋里,两人那场美妙而短暂的**。这让他的视线,更为虔诚和恭敬。

    柳碎梦看着钟炎那充斥满了愕然和愤怒的双眸,轻轻地摇了摇头,“你的阵法我的确没办法破解,这对我来说,的确是必杀之举,哪怕我侍奉的那位出现,今夜也不可能能活下来。

    但是,你布下在强大的阵法也没用,因为你最大的错误就在于你忽视了我的魅力,你忘记了,我美得全王朝多少男人垂涎?就连我的师父零山这样的圣人,同样无法自拔。”

    (ps:眼睛痛啊痛!这会才写完,明天上午我再修改。抱歉抱歉呀!)

第一百九十七章:谎言就是真相

    生机在钟炎的双目之中不断地流失,本来就沧桑的眼睛,不断地变得黑暗。

    他望着从心脏前端突出的刀尖,刀尖上殷红的血液顺着刀尖坠落。

    再看向竹屋前方,此时此刻毕恭毕敬地站在了柳碎梦身后的弟子,他感到无尽地讥讽,也感到无尽的疲惫。

    钟炎以沙哑的话音自嘲道:“千算万算,从来没有算到过,你会是破坏全局的关键。”

    柳碎梦一直都像是冰山美人一般,又身居高位,神圣不可侵犯,以致于自己都忘记了,当她愿意以自己这幅皮囊作为条件时,究竟有多少男性,能抵挡出他的魅力。

    仲谊低着脑袋,眼神闪烁,不敢直视自己师父的双目,但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师父在凝视着自己。

    是的,师父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出卖他,可是今夜之前,自己也从来没有想到过,会出卖自己最尊敬的师父。

    眼泪从他的眼中啪哒哒地落下,坠落在竹叶铺垫的草地上,叶子掩埋的小虫陷入更深的寂静之中,默默聆听着泪水坠落的声音。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么?”钟炎沙哑的声音落寞地问道。

    “你是在,毁灭王朝。”

    仲谊的身躯轻微地颤抖了一下,他不敢看师傅的眼睛,但是从看似平静的声音中能够听出来,自己这位慈爱忠贞的师父,此刻是何等无奈,何等愤怒。

    柳碎梦轻轻挥手,散去空中几只不知死活前来骚扰的蚊虫。同时,她这只仿佛由美玉雕刻而成的手掌落在了仲谊的后背上。

    这位少年身上的惶恐和愧疚,全被被这抹仿佛来自云端的温柔所驱散,在屋子里的那美妙感受,将他心里的光明也碾压成尘。

    柳碎梦凝望着钟炎轻声道:

    “零山很爱我,所以他从来不会怀疑我,而就算我在每天给他做的饭菜里下了丧心元神毒这种慢性杀人,也能错乱人感知的厉魂族毒药,他也没有任何的察觉,也不会觉得他身体还有命言的错误和我有任何关系。”

    “马有失蹄,钟护法,你比我所遇见的很多人都聪明和果断,然而你的聪明还是有错误的时候,你还是太小看了我,只把我当成了寻常的女孩儿,这才是你失败的关键。”

    柳碎梦望着钟炎这具正在不断地死去的身躯,有些悲悯地摇了摇头。

    在这个男性当道的时代里,再睿智的男人,似乎也会愚蠢地把再了不起的女人,也仅仅当成女人。

    身周的这几根光柱好像是被车辆撞碎的车灯,接二连三地爆裂,而天空中那只在低空盘旋,随时都会俯冲而下,将对手化为灰烬的白色火凤凰,则也重新变为了白色的火焰光片,在飞行之中不断地崩散,消失不见。

    两道足以将现今还不够强大的柳碎梦杀死的阵法,就这样因为操控者地死亡,而土崩瓦解。

    望着前方山壁上那些不断消散的神纹,柳碎梦的眼中有一丝的怜惜,要施展出这样强大的阵法,需要的是无数的资源和宝物,自己的境界比钟炎要高,又是堂堂国之护法,可是连她也拿不出这些宝物来,显然是钟炎凭借汗马功劳和几十年的心血,才积累而成。

    而这些存在,现如今都已经随着这两道阵法而消失。

    钟炎自嘲地笑着,嘴角也挂着这样的微笑,彻底地垂上了眼睑,所有的生机彻底从他的体内消失,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提前了十多年的时间,走上了人生的尽头。

    被柳碎梦称之为王朝中最睿智的他,就这样离开了人世,而在他闭目之后,残存的意识在他的眼前形成了最后一幅惊心动魄的画面,那幅画面是,这位受人们爱戴的柳国师,带领着王朝,走向万丈深渊……

    五千年峥嵘的苍苍大地,就这样,在她这幅美丽的皮囊踩踏之中,支离破碎,万劫不复。

    今夜,星空璀璨,而浩劫,正式降临。

    ……

    钟炎彻底失去了呼吸,柳碎梦肺中蕴含着的那股沉重呼吸,也吐出了琼鼻。

    王朝里,对自己威胁最大的一位老人终于死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柳碎梦忽然觉得有些兔死狐悲的惋惜。

    她看着钟炎保持着坐姿的身躯,轻轻地往前走了几步,也许是因为惺惺相惜,以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自言自语地说道:“要是你不执意调查我,你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下场。零山都斗不过我,被我耍得团团转,钟炎,你又怎么会是我,和我主上的对手?”

    “师父!”满面泪光的仲谊噗通跪倒之地,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嚎啕起来。

    就算是他下的手,就算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刺出这一刀,可是亲眼看到将自己养大,也给了自己现在和未来的师父死去,莫大的痛苦还是瞬间就占据了他的心神。

    柳碎梦神情冰冷地扫了他一眼,以无比冰寒的声音道:“你师父今夜对国师欲图不轨,你杀死了他拯救了国师,现在你就传消息告知镇安司这一消息,今天夜里,你注定没办法休息了。”

    柳碎梦又摇摇头,纠正了自己的想法,道:“更准确地说,是很长一段时间你都没办法休息了。很快,你就将是王朝里的新任驱魔护法。”

    她凝视着仲谊像是一条狗一样,爬到了自己师父身前的背影,眼中也有些讽刺。

    玉佩还是在胸前,但是住在玉佩中的那道尊上,此刻却不在身上,而是在至为神圣的国师殿,那口充满了灵液的井中,而她看着玉佩,却仿佛还是看到了自己供奉的那位尊上。

    最后的威胁已经解除,从此王朝里,还有谁能拦下我们?”

    ……

    ……

    今夜,镇安司如同遭遇了一场大爆炸,所有人都陷入了震惊当中,就连深夜已经回到府邸,还在安心休养那一夜与罗汉大战后留下伤势的镇安司司首叶无情,在得知这镇安司的传递过来的消息后,也都惊愕得中断了至关重要地修行。

    被天乾罗汉折断的剑插在自己的身侧,握着手中这份紧急提交上来的报告书,他这双生满了厚茧的手,不禁轻颤起来。

    “钟炎刺杀国师大人?一生伟大的钟护法,怎么可能去做这样的事情!?”

    “这些年来钟护法为王朝鞠躬尽瘁,又怎么可能去迫害国师大人?!”

    “是啊,你换成谁我都能相信,你说是钟炎钟护法去做这样的事情,我如何能理解?!”

    “钟护法刺杀时候的详细细节是什么?又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仲谊,把所有事情交代清楚!”

    竹林外停着一辆蒸笼盘的庞然八角车厢,车厢通体用黄檀木打造,内里一年四季都充斥着淡淡清香,拖拉这两贵重奢华车厢的妖兽,乃是两只孪生的四翼画鼻龙。而车厢内里,此时此刻四位镇安司的高官坐立不安,正在质问着坐在中央椅子上,满脸苍白的仲谊。

    “回各位大人,我师父在太子殿下加冠礼上,启动了回澜护法神术,因为我师父觉得王朝里浩劫还在。很抱歉和我师父一起做了隐瞒,所告知诸位的内容里,只有寻找天乾罗汉的部分,事实上,我师父还借用天帝神光,查探了王朝里唐纸少侠,以及柳国师。”

    闻言,几位官员都顿时变了脸色。那位中央的官员乃是镇安司调查旗的领首霍思阴,已经发色斑驳,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惊讶得手中握着的扳指都险些掉落在地。

    “你说什么?!”

    “领首大人,句句属实。”仲谊落寞地垂下了头,迎着众位官员震愕的视线,缓声道:“我师父怀疑柳国师或许便是零山国师所说的浩劫已久,此前时候也派遣了人马暗中调查过。此事涉及的是王朝机密,我本来不该诉说,但是现在事情不陈述清楚,可能便无法还我师父清白了,所以我必须要说清楚。”

    “浩劫……不是零山糊涂了么?这么久的调查下来都没有结果,钟炎为什么还要相信这个?!”一位白发苍苍,干瘦如柴的官员吼叫起来。他叫杜国言,同样是材料旗的领首。

    他擦掉自己眼角的眼泪,道:“我师父只是一心都为了王朝,他只是不希望因为我们的错误,而让真正的浩劫危害到王朝。”

    这样一句话,让所有人哑然。

    “在天帝的神光凝视过柳国师之后,没有发现柳国师有异常,陛下也暂停了我们的调查计划,陛下得知师父居然启动了回澜护法神术之后,虽然没有震怒,但是也从此对师父充满了失望,他除去了师父的权利,对师父进行冷处理,看起来我师父是年龄大了在休息养老,实际上是因为他已经失去了陛下的信任。我师父为了永绝后患,便想采用这样玉石俱焚的方法,杀死柳国师,让王朝不再存在浩劫的可能……”

    “你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不通知镇安司和尊神国教?!”杜国言恨铁不成钢地喊道。

    “因为我不知道,师父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他想要用这种方法来解决问题,要是我知道,我一定会阻止我师父的,也一定会通知你们,可是今夜之前,师父什么都没有告诉过我,我根本不知道师父想要做些什么。”

    仲谊不断地擦着眼泪,衣襟很快就已经湿润了一半,“今夜师父让我通知国师大人,师父说希望和国师大人饮一杯酒,谈一些和王朝相关的话题,我尊敬师父也信任师父,于是就照做,谁知道……谁知道师父是打的这样的主意?”

    “我不想师父犯错!我不想师父就这样酿成大错,我没有办法!我只能用贴身携带的碎玉匕杀死了师父……我不想这样的,我不想这样的……”

    仲谊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喊道:“都是我的错,是我太笨,是我没有处理好这一切,是我杀死了师父,请求你们责罚我!”

    望着热泪纵横地仲谊,四位官员同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耳中的术器响起来了镇安司司首叶无情的声音,四位官员面色同时肃然起来,紧跟着霍思阴便走出了这间八角方龙车厢,接听者上方的命令。

    跪在地上的仲谊脸上泪水横流,心中,则担忧到了极点。

    足足半个小时后,霍思阴重新回到了车厢当中。

    “我将情况说明给了司首,司首又请示了陛下,陛下下达命令,这件事情压下来,不能外扬,担心舆论上出现不当的声音,损害镇安司和尊神国教的颜面。护法的死,冠以老死的名义,一切就说按照护法的意愿,一切从简。”

    “这……”陛下的命令,他们这些官员都不得不从,而这命令也是最正确的做法,可是想到伟大了一生的驱魔护法,最终却是这样黯然收场,连死亡的消息都无法真实地公布于众,他们这些和钟炎没有少打交道,甚至一直都是朋友的众人,都感到深深地悲伤。

    而陛下这样冰冷的处理方式,可以见得陛下对驱魔护法所行之事的愤怒和失望,否则以群魔护法的身份地位,陛下无论如何也也要亲自出面才对。

    这无疑更让这些和和钟炎作为好友的官员感到落寞和悲伤。

    将剩下的事情交代给众位官员之后,霍思阴便离开了车厢,来到了众位值守在此,将竹屋团团包围的司员们都深深感到躁动不安的竹海。空中的几辆飞马车将探照灯照在这片竹海之中,绿色的翠竹显得苍白如雪。

    霍思阴没有去看被白布蒙起来的钟炎的尸体,而是走到了后方又一辆飞马车的车厢旁,内里淡淡的清香味道,渗透出马车传入鼻腔。

    他轻轻躬了一身,喟然道:“国师大人,您受惊了,请回吧,调查已经结束了。陛下托老臣转述一声,请国师早些休息,明日陛下将召见您。”

    马车内里没有响起任何的声音,飞翼马振动起来翅膀,前驰了十米后升空而起。

    飞马车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天空中轻轻地盘旋,将洪亮而温暖的话音传递向场间所有人:“众位,今夜之事,一切都来源于国与民,没有任何的恩和仇。钟护法是我尊神国教伟大的一份子,今夜之事,他没有错,本座理解他的选择。今夜给大家带来的不便,还请见谅,本座,代表尊神国教以及钟护法,向各位致歉。”

    “国师言重。”所有司员齐刷刷地跪倒在地,脸上全是虔诚和感激。

    柳碎梦望着下方匍匐的群众,仿佛是看着无数只猎犬,脸上的讥讽更盛。

    ps:还是老规矩,明天再修。昨天的已经修改了,明天开始就不会像今天这样子拖着第二天修改了。抱歉抱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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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兰德传说介绍:
生存或者死亡,重生或者沉沦,征服或者被奴役? 战争是种族生存道路上的必然选择! 一个从兽人营地走出的人族少年,无意间揭开了一段尘封万年的种族战争之谜。 魔法与斗气争辉,巨龙与魔兽并舞,人族与兽人延续了万年的恩怨,优雅的精灵、狂暴的矮人、神秘的海族、消失的巨人纷纷登场,贝兰德大陆再次风云激荡……贝兰德传说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贝兰德传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贝兰德传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