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 再遇裴弈
许是半夜下了点小雨，道路有些泥泞，湿冷的空气钻入口鼻，附夹着迎春花淡淡的清香，红岛清晨的平静与和谐，倒像是真的校园，只是那绿叶似乎在泥土中滚了几滚，时而散发出即将腐烂的气息。
尹天明正朝着一扇巨门走去，与所有人背道而驰，那是扇通体漆黑的铁门，和他初入红岛时看到的一模一样，街道两旁趴着地灯，闪烁的比阳光还要刺眼，向前延伸，指引着他前进的方向。
除了他，没有人能看见这扇门，也没有人能看到那些光。
经过了一夜或清醒或沉沦的思想斗争，他觉得自己必须要离开这里一段时间，哪怕一天也好，他想要唯一一次放纵，回到富有人气儿的岛外，去感受自由，然后再回来。
他使用了离岛证明，手机给予了他指示，告诉他接下来要做什么才可以离开。
一路上，尹天明又想了很多事，一年下太不太平，意料之外的发展太多，多到他一时难以全部接受，接二连三的死亡在大脑中盘旋，一张又一张慌乱、痛苦、麻木的面孔不断浮现，让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通知里显示，他可以通过这扇门离开，并且当他选择了“确认使用”后，就会在红岛成员眼中消失，直到他回归红岛。
当然，他可以随时选择结束这段还没开始的“旅途”，不过那样的话，离岛证明同样作废。
不知何时起，周围不再有来往的红岛成员，他观望四周，所能看到的除了巨门，便是铺天盖地的白色光芒，尹天明觉得自己似乎踏入了另一个空间。
奇怪的是，当他站定在门前，这门也丝毫没有打开的意思。
尹天明拿出手机看了两眼，没有看到新的提示，红岛app的消息里显示的只有“是否立即返回红岛”，和下面的是与否两个选项。
他尝试往回走了几步，再一扭头，发现那巨门旁竟突兀的出现了一间类似于门卫处的房屋，灰色的墙面与漆黑的门格格不入，忽然，房屋的门打开了。
尹天明凝视着打开的房门，只见一道白影闪过，从屋子里走出来三个身着白色斗篷的“人”，他险些将这些人看成了拂晓。
实际上，这些人身上的白色斗篷与拂晓的略有不同，连着的帽子很尖，倒与守夜人有几分相似，尹天明戒备的唤出了轮回，打算随机应变。
三个斗篷人呈三角形站立，与尹天明保持了三米左右的距离，最前面的人低着头，这时，低沉的声音传来，“请出示离岛证明。”
尹天明愣了一下，将手机屏幕朝外，展示给他们看。
站在最前面的人抬起手，在屏幕前晃了一下，只听“滴”的一声，似乎完成了什么验证。
“成员姓名，尹天明，确认离岛。”
吱呀——
铁门缓缓开启，尹天明忍不住扭头去看，他刚欲迈开步子，忽然感觉到被谁拽住了胳膊，他疑惑的转头，发现之前站在后左的那个人突然抓住了他。
那人抬起头，露出了一张红润的和活着的人类没有任何分别的脸庞。
“裴弈？！”
尹天明猛地瞪大了双眼，错愕爬上了他的眼眸，震惊到无以复加。
那是裴弈的脸，一模一样。
“你居然还没死。”裴弈令人憎恶的语气让尹天明更加确定他的身份。
“怎么了？”先前验证离岛证明的人开口问道。
“d级指令。”裴弈冷声道，紧接着抬了下另一只手。
“我们不是只执行c级以上的指令吗？什么时候d级也可以命令我们了。”另一个一直没有开口的人忽然发出了少女的声音，听上去竟还有些悦耳。
最关键的是，他们不像鬼，但又绝对不是人。
至少裴弈不是。
尹天明试图从裴弈的手中挣脱，却发现他的力气大的惊人，自己竟然完全无法抽身。
“d级指令……抹杀目标？”这句话更像是那个有着低沉嗓音的人的自言自语，但在尹天明耳朵里，却如同处刑曲。
就算他不知道这些人的身份，不知道这些人口中的指令是什么意思，单从他们的话语中就可以判定，自己将面临危险。
难道离开红岛是一个陷阱？
“交给你了。”
裴弈听后转过头，轻蔑而又狠戾的眼神扫过尹天明的脸，手上更加用力，几乎要把尹天明的胳膊绞碎。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尹天明强忍着疼痛，努力平复着思绪，试图找到能活下来的办法。
“你难道不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裴弈反问道，“通界人这个身份，也不错。”
“裴弈，你说的太多了。”
“反正他不会记得。”
从未听过的名词从裴弈口中吐出，尹天明眉头微蹙，刚欲开口便看见裴羿的胸口寒光闪过，一把银色的苦无直直的扎向他的心脏，他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握着轮回的手僵在半空，尹天明发现自己竟然不能行动了！
瞬息之间，苦无抵达他的胸口，额头青筋暴凸也没办法挪动半分身形。
叮——
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尹天明看见另一只宛若鬼魅的手伸到了他的胸前，挡下了苦无。
“谁？”裴弈脸色微变，质问道。
尹天明还处于一种被控制的状态下，不能扭头去看身边的人，但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身旁突然出现的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过了大约五秒，裴弈冷哼一声，“守夜人？你的权限只配在深夜鬼屋扫地。”
“特殊指令。”身旁的人突然开口，尹天明听着他的声音竟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寒意，因为这声音他很耳熟，而且这次，他知道这是谁的声音。
拂晓！
“特殊指令……你究竟是谁？”裴弈暂时收回了苦无，手上的力度却丝毫没有减小。
“让他走。”拂晓的声音再次传来。
“裴弈，优先执行特殊指令。”另一边身着白色斗篷的男人也开了口。
“啧。我知道。”
裴弈懊恼的松开手，尹天明感觉自己重掌了身体控制权，连忙后退数步，与裴弈拉开距离，同时眼睛看向拂晓。
不对……
似乎不是拂晓。
纯黑色的尖帽斗篷是守夜人的装扮，同时，裴弈也说它是守夜人，但拂晓不是守夜人。
“再不走，我就走了。”那人忽然开口道，他没有转身，而是伸直一条胳膊，手指指向大门。
纵然尹天明现在心里有无数个疑问，也知道现在不是问的时候。
第三百二十三章 红岛之外
“局外人申请d级权限。”
“申请成功。”
“局外人申请对话通界人。”
“申请成功。”
“d级指令，抹杀持有离岛证明的目标，目标姓名为尹天明。”
……
巨门完全开启，外面是一片纯白，尹天明想都没想就直接穿了过去，他没有感觉到任何阻力，门里门外甚至没有什么区别，只有一条延伸向前的通道，似乎穿过这里，就可以离开红岛。
通道两旁是虚无的黑暗，能将他的视线吞噬，整个通道十分狭窄，仅容他一人通过。
尹天明小心翼翼的向前走着，时不时回头去看，那扇铁门还在他身后，敞开着门，但他看不到门内的情况。通道并没有很长，他走了约莫百步就接近了出口。
不知为何，虽然没有任何指示标志，但他知道前方就是出口。
刷——
一道黑色的身影带起一阵风，堵住了尹天明的去路。
尹天明并未感到惊讶，而是试探性的开口道：“拂晓？”说着他又回头望了一眼，发现身后的铁门不知何时关闭了。
“我不是拂晓。”那人否认道，他的语气很平淡，但并非没有感情，反而像是面对一个熟悉的人时的随意答话。
“你是谁？”
面前的神秘人的帽檐撑起一大片阴影，几乎遮住了整片脸，若不是尹天明能看到阴影下一张一合的嘴巴，恐怕会怀疑面前的究竟是人还是一个空斗篷。
“你会知道的，给我。”斗篷下伸出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男人的手，掌心向上，似乎在讨要什么东西。
“什么？”
“引导者的钢笔。”那人吐出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你要它干什么？”尹天明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面前这位声音神似拂晓，帮他拦截了裴弈的攻击，有着特殊权限的“守夜人”，过来只为了跟他要一支钢笔？
“因为你拿着没用。”神秘人话语里透着理所应当，“或者说你想死后被撕破脸皮，抹掉记忆，成为它的傀儡。”
他的话刚好应了尹天明以前的猜想，那就是持有引导者钢笔的人，死后很可能会接替引导者的职务。
但尹天明并不打算直接给他，毕竟之于自己来说，这位神秘的守夜人是个陌生人，他的来历和目的，自己都不清楚。
“你和拂晓是什么关系？”
“挚友。”
“拂晓长什么样子？”
“一身白。”
“红岛里有鬼脑安排的监视者吗？”
“……你在空手套白狼？自己去找。”
“这么说是有。”尹天明没想到这神秘的守夜人也有问必答。
“你的问题太多了，虽然我有很多时间，但你的时间可不多。”神秘的守夜人语气里没有丝毫不耐烦，但他说的话却让人有些胆寒。
滴滴——
手机提示音突然响起，尹天明瞄了眼手机屏幕，发现一条来自红岛app的消息弹了出来。
【距离界关闭还有三分钟，请尽快离开，否则将迷失。】
提示消息后面红色的感叹号异常刺眼，“迷失”这两个字是第三次出现。
第一次是初入红岛前，所有人的手机被锁，并同时出现“倒计时内未进入，将迷失”的字眼，第二次是李先生讲述期末考试时，对未完成考试也未死亡的红岛成员去向的描述。
总之，不是什么好词。
很显然，面前之人所说的“时间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磨蹭死了……”
啪嗒。
什么东西伴着神秘守夜人的叹息声掉落，竟然是一支钢笔。
尹天明还未来得及惊讶，就感觉到一阵风划过，那支钢笔到了另一个人的手里，下一秒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好快！
不对……
尹天明打开道具栏，里面果然已经没有引导者的钢笔了。
他是怎么做到的？他控制了我的思维然后唤出了引导者的钢笔？
尹天明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同时又很是疑惑，为什么他一开始不直接这么做，还和自己一问一答。
“后会有期。”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在尹天明的耳边，面前的人鬼魅般消失，这次，没有带起一阵风。
尹天明愣了三秒，快步走向出口，时间只剩下不到一分钟，自己要先离开这里。
那个神秘人来得太突然，走得也太突然，他似乎知道很多事，最关键的是，他是一个人，有质感的声音，有影子，有脚步声，还有与通界人对话的权力。
但他的实力又不像人，鬼魅般的速度和与拂晓同样来去自如的能力，他说……他和拂晓是挚友。
尹天明把神秘人是拂晓的可能性排除掉了，因为，如果他是拂晓，没有不承认的道理。
“咳咳咳……”尹天明刚离开通道就被猛地呛了一口。
空气中浓郁而又令人窒息的腐臭气息疯狂的想要渗透进他身体的所有缝隙，尹天明看向四周，暗红的天空和暗红的土地，视线范围内无一不是暗红色，仿佛眼球被附上一层永远摘不掉的血色屏障。
这是哪儿？
尹天明皱起眉头，他万万没想到走出通道后，面对的竟是这番景象，
湿热感扑面而来，他下意识的想要后退，因为这时他才发现，与那莫名气味同来的还有无数面目狰狞、奇形怪状的死人。
它们游荡在各处，像鬼魂，也像幽灵。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它们没有对自己产生任何兴趣。
尹天明不知道自己是被陡然升高的温度捂出了热汗，还是被这匪夷所思的场景惊出了冷汗，总之，被汗液浸透的感觉十分不好受，而身后的通道早已不翼而飞。
手机里的红岛app显示，他已经离开了红岛，抵达了外面。
他随时可以回归。
视觉上的冲击使得他的大脑停转了数秒，复杂的情绪推动着他向前走。
或许尽头才是他要去的地方，而非这一片死气的空间。
但是尽头在哪里？
尹天明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了很久，眼前不断变换的只有形态不一的恐怖鬼魂，他不愿意相信这就是红岛之外，这就是他使用过离岛证明后，要去的地方。
忽然，一张熟悉的面孔一闪而过。
准确说是一个头颅飘荡在空中。
这张脸……他认识，他见过，但是想不起来。
是谁，是谁？
第三百二十四章 世界间隙
那颗头颅随着淡淡的腥臭味空气飘远了，一个名字从他的记忆深处钻了出来。
冯……
冯薇！
只要想起了名字，并不遥远的回忆便海水般涌出，那是一年上的一次社团活动——十二小时绘画挑战。
那个女生在社团活动结束的最后一秒，被形如猿猴的巨怪抬出了房间。
尹天明除了自己活动小组的人，就只记得冯薇这一个名字了，因为当时的她露出的恐惧和惊慌，极力嘶吼却发不出声音的绝望，与求救的面庞都历历在目。
而那颗远去的头颅脸皮完好，但蒙上了一层怨毒。
为什么她……的尸体会在这里？
难道那次社团活动他们所处画室的外面，就是红岛之外？
还是说，所有死去的人，尸体都会被送到这个诡异的空间。
尹天明面无表情的继续向前走着，他似乎已经适应了这里的味道，慢慢的，他看到了更多这里的景象。
树根向上，枝叶深入地下的植物，缓缓流淌的血色溪流，里面有着暗色的带着绒毛的奇异生物。
是一只又一只半米长的虫子，腹下伸出几十条带毛刺的腿，
他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些东西是活的。
尹天明没有靠近血河，换了一个方向前行，他的手机联系不到任何人，无论是红岛的同学，还是家里人，这里的时间流速和外面相同，但他却觉得自己身处于世界间隙。
毕竟没有人知道他来到了这里。
裴弈的出现也带给了他莫大的刺激，尹天明没有想到被自己亲手杀死的人居然会带着记忆和成倍增强的武力值出现在他面前。
并且，有人下达了所谓的d级指令，要求杀掉自己。
如果没有神秘人的出现，自己不可能活下来，但那个神秘人只带走了一支钢笔，暗示他红岛的确有监视者。
但这有什么用，鬼脑的力量惊人，或许那个监视者一直在暗处看着他们这些调查的人，用讽刺的眼神和诡异的笑容，嘲笑着他们的不自量力。
他究竟是靠自己走到现在的，还是靠着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存在活下来的，尹天明对此产生了极深的怀疑。
最开始，是那颗能破除鬼的佛珠，救下了被裴弈陷害的自己。之后是第二位大阿卡纳“倒吊人”，给了他额外的提示。拂晓帮他迅速提升武力值。还有迄今为止最让尹天明感到奇怪的那件事……
一年上的“娃娃”期末考试中，那个从墙里走出来的人究竟是谁，长什么样子。
他想了很久，想破了脑袋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象。
虽然也有更多的任务没有“作弊行为”，但死亡意味着终结，活着却不是。
“啊——”
尹天明忽然大吼一声，声音震荡让他自己脑子嗡嗡作响，但周围的一切都和刚才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如果不是他手中紧紧攥着能返回红岛的手机，他可能真的以为自己被遗弃了。
竟然有比红岛还要折磨人心的地方。
按亮屏幕的时候，他不禁发出了一声自嘲式冷笑。
因为他看到了新的消息。
【获得“魔术师”，获得“节制”，获得“正义”。】
这些消息是同时出现的，就在他进入这里的时候，而在这连续的三条之前的是“获得女祭司”。
时间是昨天傍晚，他去后山。
居然齐了，二十二位大阿卡纳居然这样就集齐了，他可以找愚者换取离开红岛的机会了。
离开红岛？
他现在不也是“离开红岛”了？
愚者小丑般的笑脸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尹天明竟不觉得可怖了，它有怒有哀，有喜有乐，活的不人不鬼，还有些可爱。
尹天明不知道鬼的想法，但他可以确信愚者有着强烈的，想要离开红岛的想法。
以它的能力或许真的可以。
那自己呢，如果可以逃走，自己走吗？
在没有进行心灵窥伺活动前，他会坚定的说不。在来到被称为“界”的世界间隙前，他会犹豫，然后留下。
但是现在，他不想坚持了。
因为他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
尹天明选择了回归。
嗡——嗡——
嗡——嗡——
周围场景变换的一瞬间，他的手机疯狂的震动起来，数不清的消息、未接电话窜上屏幕，有王白石，有苏小雨，还有顾君音、关兴、唐子轩。
这时他发现日期竟向下翻了三天，他明明才出去了三小时，回来却是三天后。
按照这样来算，如果他在界待上很长时间，势必会错过考试或者社团活动。
居然这里也有陷阱。
尹天明竟不觉得奇怪了。
此时他的面前是一堵墙，一转身就看见了富有人气儿的红岛街道，他没有被传送到那个满是白光的有着通界人的地方，而是真的“回归”了。
他想了想，没有回复任何人的消息，将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朝着深夜鬼屋区的方向走去。
红岛很大，他几乎不可能恰巧遇到熟人，但他依然选择了较为偏僻的路段走，现在是清晨时分，路上的人也不多。
他在离深夜鬼屋区还有几百米的位置，找了个没人的石凳坐下，等待天黑。
时间过得莫名的快，一晃眼便到了晚上，尹天明站起身，还没走两步就感觉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你去了哪里？”
悦耳又冰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尹天明猛地停住了脚步，但没有转过去看身后的人。
那人便绕到了正面，黑衣黑裤，墨色长发，像潜入黑夜的女神。
“顾师姐。”
顾君音黑宝石般的眼睛里有一层抹不开的浓雾，她盯着尹天明，再次开口道：“回答问题。”
“我可以骗你吗？”尹天明认真的发问。
“不可以。”顾君音果断的回答。
“为什么？”
“因为你是轮回社的成员。”
“我去了红岛之外一个叫‘界’的地方，那是世界间隙，时间和这里不同，一小时等于一天，并且无法联系任何人。”尹天明如实答道。
“你现在要去哪里？”
“深夜鬼屋，上次我们去的那一栋。”
顾君音看着尹天明淡漠的眼神，竟猜不出他是不是在说谎，在他身上发生的怪事太多，现在说的这些似乎也是可信的。
她刚想问“去深夜鬼屋为什么不告诉她”，忽然觉得这样说很别扭，便改口道：“一起去。”
“但你不能进去……”尹天明终于有了表情，眉头微蹙两下，“很危险。”
顾君音轻微点头。
第三百二十五章 一个决定
三天前，王白石把电话打到了蓝烁那里，说尹天明没有去上课，宿舍也没人，问是不是和他们在一起，之后他们找遍了所有地方，包括后山，也没有尹天明的踪影。
那时，他们以为尹天明再次进入了特殊任务。
因为没有人会在红岛内无故消失，还联系不上，虽然一年进两次特殊任务这种事他们从未听过，但尹天明身上发生的怪事并不少，倒也能接受。
当天晚上，顾君音出于社长的“关心”，再一次询问尹天明是否回到了宿舍，得到没有的答复后，她鬼使神差的购买了远程指挥。
明明已经得出了结论，但她还是买了。
消息无法送达。
如果任务禁止使用手机，那么消息应该会被传递出去，但是不会得到回复，而不是瞬间钻出一个红色的叹号。
所以，尹天明没有进任务。
唯一能让她悬着的心不至于跳出心口的是王白石说尹天明还在群里，只是头像一直灰着。
他还活着吗，他为什么消失了？
两个想法如小型暴风在她脑中盘旋，挥之不去。那种感觉似乎是担忧。
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被某种情绪侵占。包括那天上午，本不是她值班，但她和另一高年级生换了班，只为了确认一件事。
这两天她频繁出入尹天明常去的地方，试图寻到蛛丝马迹。
终于，在深夜鬼屋附近找到了他。
顾君音远远地看着石凳上坐着的人，单手撑着下巴，迷茫的望着前方，碎刘海随风舞动，时不时扫过眉角和眼睫，远超半年前气质的侧脸多了些许冷峻与落寞，少了……
少了什么呢。
她没有压低步子，径直走向尹天明，但他似乎失去了警觉性，全然没有发现自己正在靠近，还有七八米的时候，他忽然站起身。
直到自己拍了他的肩，他才缓过劲来。
路上，一向有很多问题和猜想的尹天明什么也没说，只是闷头朝着目标方向走着。
顾君音察觉到了他不对劲的状态，但既然他让自己跟着，应该没什么事。
她猜想，尹天明可能是在他说的那个地方看到了一些东西，或者是因为时间不统一，精神受到了一定的干扰，以他的心性应该很容易恢复。
实在不行，拖到医务室治一治就没问题了。
两人很快走到了目的地，富有西方气息的哥特式古堡，黑漆漆的墙面阴森遍布，周围多了几栋陌生的建筑，看上去是深夜鬼屋又填了新的鬼。
尹天明刚想推开铁门，忽然想起顾师姐还跟在后面，便回过头去，说道：“我进去了。”
“等等。”顾君音叫停了他，从袖口摸出一颗纽扣，“带着。”
“不会有事的。”尹天明摆了摆手，拒绝了这熟悉的实时通讯。
毕竟他可能不会回来了，实时通讯价格昂贵，他不能带。
顾君音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直接上前一步按住了他的肩膀，不由分说的要把纽扣扣在他的衬衣领口。
“真的没事。”尹天明有点急了，一下抓住了顾君音的手腕，想要阻止她的行动。
不抓不要紧，一抓要出事，瞬息之间一把锏抵住了他的下颚，他连忙松手，刚想后退，发现身后就是鬼屋大门。
“你今天怎么回事？”顾君音低声询问，她的表情还如先前一般淡然，但眼神里蒙上了一层阴郁。
之前每一次，她不进鬼屋，尹天明都会带上这个，今天却坚决不带，还动上了手。
“你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尹天明反问道，他心里一阵烦躁，语气重了点。
顾君音从来不会对人说“保证你的安全”这种话，所以听到尹天明略带质问的口气，一时怔住了。
自己为什么要一直跟着他？
对了，最初是为了调查。
但是，她明确的知道自己对离开红岛和红岛究竟有什么秘密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顺手帮一帮关兴，帮一帮自己社团的成员。
尹天明最开始，是一个太容易信任别人的人，从恶魔纪元那次任务就能看出来。
这种信任在红岛内是非常恐怖的，但又是可以被理解的，当尹天明开始改变，开始学会隐藏，她竟觉得有些别扭。
还好这种改变只是一定程度上的，很多地方没有变。
比如他心中的希望。
对了……
她知道尹天明身上少了什么了，那是至关重要的东西，是她在红岛几乎看不到的东西。
是对生活积极的态度，和寻找真相的决心汇成的一束永不熄灭的光。
这束光本应该照亮夜色，现在却微微黯淡。
那光很好看，她想多看几眼。
“抱歉师姐，我状态可能不太好，不过我确信进去肯定没有危险。”尹天明知道这并不是什么有说服力的话，但他总不能告诉顾师姐他接下来要做的事。
他没有勇气说。
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顾君音，不应该让尹天明进去，无论是神情还是语气，他的状态都不对劲，但是，自己又有什么立场现在阻止他，就算今天阻止了，之后尹天明也可以随时回来，而且不叫她。
顾君音把纽扣装了回去，后撤两步，以行动说态度。
尹天明给予了一个轻松的笑容，然后转身推开门。
愚者的鬼屋没有任何变化，尹天明一眼便看见了坐在沙发上背对着自己的愚者。
【古籍中有记载，二十二位大阿卡纳可以开启破碎镜像。】
【理论证明，破碎镜像确实能将一端的物质送到另一端，相当于打开一扇门，但因没有事实依据，无法知晓可通过的物质类别，与黑洞有异，如若发现可以选择进与不进，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源自于古籍上的注释浮现在尹天明的脑海之中，虽然不知是何人留下的，但肯定是红岛成员。
“我集齐了。”尹天明开口道。
不知是不是因为听见了他的话，愚者的身体剧烈的抖动起来，紧接着头旋转一百八十度，正脸对着尹天明，表情不知是哭是笑。
“真，真的？”愚者小心翼翼的问道。
尹天明点了点头，说：“我有一个要求，你写下‘破碎镜像’这四个字。”
“破碎镜像是什么？不对，好，好，在哪写？”愚者东张西望起来，语气急不可耐。
尹天明从口袋里翻出一张笔记纸，又拿出了一支笔，直接放在了地上，他打算再做最后一次验证。
刷——
愚者趴在了他的面前，抓起笔歪歪扭扭写了四个几乎看不出形的字，手指“卡蹦卡蹦”的响，尹天明忽然意识到，愚者是死人啊，就算是鬼魂，也是个死人，他的手指不能任意弯曲，写出这样的字很正常。
这样一来可以确定，那段注释不是愚者故意留下的了。
但是，既然愚者要开门，它为何会不知道破碎镜像是什么？
“给我，快给我！”愚者写完便站起身，直接把脸凑了上来。
“你不知道破碎镜像？”尹天明话音刚落，只觉双臂一紧，愚者扑上来大吼道：“给我！”
第三百二十六章 “愚”
愚者一如既往的疯狂，但尹天明并不害怕，他甚至有些木讷的抬起头，露出平静如水的眼眸，看着愚者。
“对不起，抱歉！我太急躁了……我太高兴了……”愚者松开手，后退了几步，身体不可抑制的抖动起来，发出惨笑声。
它阴晴不定的性子，尹天明见怪不怪。
“你刚才问了什么？”愚者忽然停下了癫狂的笑，问道。
“你为什么会有离岛证明？”尹天明换了一个问题。
“啊！这件事……”愚者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紧接着张开手臂，露出披在身上的褂子的内侧。
那是数十个不同的手机，很多已然破烂不堪，还有些带着暗红色的血印。
愚者幽幽的开口道：“都是我的收藏品。”
很显然，这些手机是死在这栋鬼屋的红岛成员的物品，因为愚者本人离不开鬼屋，他从部分人的手机里取得了一些道具。
“这是接了你的委托的下场么。”尹天明的话不像是询问，反而像确认。
“当然不是！”愚者忽然高声道，“所有！所有接受我委托的人，我都会竭尽所能帮助他们，但他们没有一个人完成我的委托！他们拿着我的东西，死在了外面！”
“只有你……只有你完成了，你是我的救赎，我、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
被一只鬼说什么救赎还挺渗人的。
尹天明心想。
愚者的话听起来无比真诚，似乎还暗藏着魔力吸引着尹天明去相信，无论它的话真假与否，它想要离开深夜鬼屋，离开红岛，绝对是发自肺腑的。
况且，自己本身也是为了这件事而来，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知道这扇门是破碎镜像，但无法开门，愚者可以开门，但不知道破碎镜像的含义，
尹天明拿着手机操作了两下，古朴匣子出现在他的手中，他将手机放回口袋，另一只手握紧轮回。
此时此刻，这冰凉的武器，居然能带给他莫名的暖意。
愚者看着他手中的匣子，像看见了世间珍宝，颤抖的伸出一只手，又犹豫着不敢靠近，并不停的咽着口水，步子要挪不挪，模样竟有些滑稽。
“你打算怎么做？”尹天明问道。
“我会组建一个牌阵，就可以开启那扇门。”愚者轻声道。
尹天明刚预备递给它，忽然想到了什么，“把那些手机给我。”
如果自己真的能离开这里，或许有一天会把这些手机还给它们主人的亲友。
嗯，当然，无法交还的可能性更大，但与其让它们失落在红岛之上，不如回归外面的世界，这或许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愚者毫不犹豫的脱下了满是补丁色彩艳丽的褂子，将一堆“收藏品”小心翼翼的递给了尹天明，紧接着从他手上接过那个黑色的古朴匣子。
“那扇门能通过几个人？”
“只有你和我……最多只有你和我。”愚者低头边摆弄匣子边说。
“你在这里呆了多久？”许是觉得愚者的精神状态正常了一点，尹天明尝试问它更多问题。
“很久很久，有几万个你那么久……”
这是什么比喻……
尹天明有些纳闷，还好这时愚者又说了一个他能听懂的时间，“几百万年了吧。”
但尹天明觉得它根本不记得这些事，只是胡乱回答，如果它真的几百万年前就在这里了，那么红岛也存在了几百万年？
这样一想，反而更加恐怖。
而且，几百万年都没有人收集齐大阿卡纳，自己不到半年就集齐了？
尹天明的记忆力一向很好，他想起了初见愚者时，愚者说的那句话。
——我一直在等待，拥有轮回能力的人出现。
自己手上的轮回，和它口中的轮回能力又有什么关系？
“你之前说‘轮回能力’，是指什么？”
“一种隐秘的力量……伟大的力量，能帮助我离开……”愚者忽然一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猛地抬起头看向尹天明，“混沌的气味……你身上怎么会有……”
尹天明微微蹙眉，愚者的说的字他都知道，但组成一句话后就完全无法理解，轮回能力还没解释清楚，又冒出了一个“混沌的气味”。
“算了，无所谓了。”愚者拿着匣子走到炉火旁，橘色的火焰将它的脸映的像一只巫毒娃娃，墙上的影子在摇头晃脑。
本来尹天明觉得自己不需要知道某些问题的答案，但他就是想问。愚者的话再次勾起了他久远的回忆，他隐约记得，拂晓曾说过他身上有“那里”的味道。
当时他第一次从时间停滞遍地坟墓的空间里出来。
“混沌的味道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我很讨厌的味道……你不要问，我很讨厌……我也不知道更多。”愚者的头摇晃的更加厉害，仿佛下一秒就会落地。
尹天明双手抱胸，靠着墙，旁边就是鬼屋出口，他不想离愚者太近。接下来十几分钟，他又问了一些问题，但得到的都是些没有实际意义的回答。
比如愚者不认识拂晓，也不知道般若，准确说他对这栋鬼屋之外的事一无所知，它所知道的都是那所谓“几百万年前”的事，和一些红岛成员带进来的东西。
二十二张塔罗牌铺满了沙发旁的木桌，愚者不停的改换着它们的位置，又过了五分钟，一阵敲门声吸引了尹天明的注意。
那声音很轻，但又近在咫尺。
顾师姐？
“还有多久？”尹天明转向愚者，问道。
“一分钟。”愚者的声音里有着压抑不住的狂喜和激动。
尹天明攥紧拳头，想了想，拿出手机先给王白石和苏小雨发了条消息。
【对不起。】
然后是蓝烁、关兴、唐子轩。
最后，在愚者惊喜的站起身时，才给顾师姐发。
轰——
四周场景变换，暖色调的鬼屋内部突然被蓝黑色的光焰吞噬，愚者的身体缓缓上升，漂浮在虚无的空中，紧接着伸手撕开了一片空间，露出的那片黑暗与他们现在身处的地方格格不入。
之后，它钻入了那片黑暗。
而时间只过了不到两秒。
尹天明甚至没来得及说一个字。
炉火还在燃着，但这栋鬼屋只剩下了他自己。
腐朽的墙面出现了两句字体歪歪扭扭的话。
“知道我为什么叫愚者吗？”
“因为，我总是在愚弄别人，感谢你帮助我离开，再见。”
轰——
尹天明连呆滞的时间都没有，身后的狂风伴着一声巨响就惊醒了他。
第三百二十七章 颓靡
古堡的双开门摇摇欲坠，鬼屋之外的阴森夜空透过缝隙钻了进来，顾君音站在门口，身子微倾，一条腿缓缓放下，一向冷静的她现在看上去却有些焦躁，大门摇晃的吱呀声伴随着她用力踹门后略杂乱的喘息，回荡在尹天明的耳边。
“师姐你……”尹天明面露错愕，只见顾君音两步上前，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愠怒，她深吸一口气，表情恢复了以往的淡漠。
“什么意思？”顾君音开口道。
她刚收到消息，脑子里就冒出一个恐怖的想法，时间不等人，她选择踹门，试图直接拿到深夜鬼屋的进入权，没想到……
门被踹开了。
意外的是，尹天明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话，反而四处张望起来，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仅仅是看还不够，他走到沙发旁，弯下腰去看沙发底下，桌子、柜子、角落，都不放过，如果不是壁炉里有燃着的柴火，他或许真的会把手伸进去。
顾君音就这样看着他古怪的行为，一言不发，这时，一阵风吹进屋内，火光偏移了轨道，她忽然瞥见墙上遍布诡异杂乱的符号，其中，有一两个字是她研习过的固定句式里面的。
她看不懂，不代表尹天明读不懂，她觉得这些符号正是尹天明异常举动的原因。
这时，尹天明冲上了楼梯，去往他没有去过的上一层，顾君音见状紧随其后。
他在找什么？
隔板似的木制阶梯腐朽的不成样子，每上一阶都会卡下许多粉尘，让人觉得它们下一秒就会断裂，尹天明登上了二楼，映入眼帘的陈设让他大失所望。
这里的环境和一层截然不同，四处遍布蜘蛛网，地上有着厚厚的肉眼可见的灰尘，月光艰难的透过积灰的天窗进入房间，描绘着诡异的一砖一瓦，因为这一层什么都没有，是空的。
不在这里……
尹天明转过身，忽略了站在楼梯上的顾君音，径直走下楼梯。
他在找愚者。
但他没有找到，哪里都没有。
空荡荡的古堡只剩下他和顾师姐两个人，愚者彻底消失了，而这里，似乎变成了一座废弃的屋子，连鬼气都不复存在了。
事情发生的太快，他都没来得及思考。
在此之前，他设想了很多种可能，最理想化的便是他脱离了红岛，回归正常的生活，种种迹象表明这也是实现概率最大的，当然，他也有可能会死，他不想接受这样的结局，但他来这里就是要赌一赌。
那一瞬间的光影变幻，让尹天明觉得自己离希望很近很近，仿佛触手可及的星空，只差一步就能离开这里。
但紧接着，一切都化为泡影。
愚者离开了囚禁它无数光阴的鬼屋，而他依然被留在了红岛，或许，永远都走不出去。
不知何时，一层的炉火灭了，本来一尘不染的房间此时竟变得异常清冷，且充斥的各种粉尘，仿佛久久无人打扫，更令人感到奇怪的事，大门居然没有关上，从里面可以清楚地看见门前那条狭窄的小路，直延伸向远方。
那些塔罗牌也不见了，准确说是和愚者一起消失的，地上只有一个空的匣子，尹天明走过去将它捡了起来。
啊——
突如其来的一声尖啸撕裂耳膜，尹天明踉跄一步直接跌倒在地上，匣子脱落，那尖啸仿佛鬼魅在炼狱中受尽焚烧的折磨，永世不得超生时发出的绝望嘶吼，虽然只有短暂的一声，但却在他耳边不停回响，尹天明双手抱头，表情十分痛苦。
顾君音瞳孔微缩，第一时间跨到他身边，蹲下身按住他的肩膀。
“怎么了？醒醒！尹天明！”
清冷动听的嗓音唤回了尹天明的思绪，“什么声音？”他颤抖的开口。
“什么？”顾君音颇感疑惑。
“有声音，尖叫声……”
“我没听见，是你的错觉。”顾君音说道，她的确没听见任何怪异的声音，只看见尹天明捡起匣子后突然倒地。
“师姐你，怎么在这儿……”此时的尹天明似乎清醒了不少，因为那尖啸声早已消逝。
“出去再说。”顾君音把尹天明拉了起来，这时她忽然发现，那个匣子不见了。
二人来到古堡外面，先前的压抑感转瞬而逝，尹天明有些茫然的回望古堡，以往在外围若隐若现的雾霭也彻底消散，露出了它废旧的全貌。
这种感觉，他很熟悉。
因为在深夜鬼屋区，废弃的建筑物不止这一栋，还有那座废弃别墅。
顾君音抿了抿唇，开口道：“这栋鬼屋里的鬼呢？”她记得上一次进入这里，看到过一只衣着怪异的鬼，但她没来得及看清就被撞晕了，而刚才到现在，她始终没有看见任何鬼魂。
“走了，离开了。”尹天明的语气里透着些许沮丧，但表情却十分木然。
“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顾君音本来想直接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可看他现在的状态，顾君音觉得应该换一种方式。
果然，尹天明摇了摇头，似乎什么也不想说。
亦或者只是不想告诉她。
月色如银，没有一丝温度，无风的夜晚静谧到能听见后山乌鸦的嚎叫，地面浮现出的诡谲树影一动不动，像无数监视者，偶尔有一两个人影闪过，也都是来去匆匆。
这时，顾君音忽然想起，她到现在也没有接到鬼脑的惩罚提示，身后的这座鬼屋似乎出现了异常的变化，已经脱离了鬼屋的范畴。
而尹天明知道这一切，却不愿意告诉自己。
她看着尹天明杂乱沾灰的发丝，心中莫名的不痛快，她从来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更不会刨根问底，但她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
“你不信任我对吧。”顾君音并没有质问，但一向情感不多的她就算语气平静听上去也会让人觉得冰冷。
“我现在脑子太乱了，我想回去整理一下，再和你们说。”尹天明的声音有一丝沙哑，他似乎很疲惫，但又刻意隐藏着。
顾君音没有再多说话，转身离开了这里。
尹天明叹了口气，朝着反方向走去。出了深夜鬼屋区，他没有回宿舍，而是去红岛酒店开了一间房，因为他现在不想看见任何熟人。
他刚登上电梯没多久，一个身影便出现在酒店门口。
顾君音走到前台，通过付费额外渊值，查到了尹天明的记录，确认无误后，离开了酒店。
第三百二十八章 虚拟人生
尹天明在酒店躺到凌晨，他随身携带的除了手机和证件，就只有那个写满了问题的小笔记本，期间他翻了翻便丢到了床头。
笔记本上几乎每一个问题都指向了红岛的某个秘密，但几乎每一个问题都没有答案。唯一知晓比较清晰地是和守夜人有关的问题，可没什么用。
守夜人不能说话也听不见声音，他根本不可能与其交流。
再加上……
算了，想这些干什么。
尹天明本想睡觉，可他一闭眼，红岛之外的世界便会浮现在他眼前，死气沉沉的草木，缓缓流淌的污秽河流，各式各样诡异的生物和尸体，都沾染着红色的雾气，空气中腐臭的气味仿佛又徘徊在他的鼻息之间。
那个在空中飘浮的，表情带着绝望与怨毒的头颅，不知要去往何方，或许永生永世都只能在红岛之外漫无目的的游走。
当他花了很长时间把这些场景从脑海里赶走时，愚者那小丑般的面容又跳入房中，来到了他的面前。
刻画在墙面上的冰冷又扭曲的文字似乎附带了声音，时时刻刻嘲讽着他，即使他收集起那些大阿卡纳并没有费太大力气，但是他受不了被欺骗，彻头彻尾的欺骗。
那里面，还有周博弈留下的唯一一件东西。
一张战车。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对不会再踏足那栋鬼屋。
但他知道没那种机会，现在一切都没了。
没有目标，也没有希望。
那最后一根稻草终归是落在了他的背上，将他压到喘不过气。
尹天明仰面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了不知多久的呆，他拿起手机，随意的滑动着，当他看见红岛app里近万的渊值时，不禁笑出了声。
多少人两三年都攒不够的渊值，他半年多就攒齐了，还有一堆至今为止都没用上的道具，什么犹大指向标，什么重启之路……
古朴匣子？
尹天明手指一顿，眼睛凝视着赫然在列的黑色匣子，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但那声尖啸似乎还盘旋在耳边，光是想想，大脑便一阵钝痛。
他把手指移了过去，点击了匣子。
下方介绍栏里出现了四个字母。
null。
空的？
没有介绍的道具不在少数，通常会显示作用“未知”，或者什么都不显示，直接弹出使用和取消，还从来没有一件道具会出现这样的介绍，并且，无法使用，无法转让，无法丢弃。
他甚至觉得是不是这个app出bug了，导致这样一件本该消失的东西又进入到他的背包里，想扔也扔不掉。
尹天明刚打算关掉手机，眼不见心不烦，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又打开了神秘商店。
【名称：虚拟人生】
【价格：五十渊值】
【作用：你想体验沙漠风情吗？你想去往雨林嬉戏吗？你想躺在金光闪闪的沙滩上享受吗？你想吃到数一数二的美食吗？或者你想待在家里，打一打喜欢的电动。虚拟人生，任你体验！时限，一小时！】
这是他见过的作用描述最长的道具，没有之一。
这件道具唤起了他久远的记忆，他记得半年前就看到过，当时只是扫了一眼，并没有在意。
上面提到的所有事情，都对现在的他极具诱惑力，自从进了红岛，正常的生活就离他远去了。虽然他也没去过沙漠和雨林，但至少他打过电动。
小时候和哥哥一起。
最关键的是，上面写着“待在家里”。
从道具的名称来判断，尹天明觉得大概是vr技术，对于他来说算是一种视觉欺骗，但这恰好是他需要的。
毕竟他正被那些曾经看到过的东西折磨着。
尹天明几乎没什么犹豫的就点击了购买，并使用，弹出了这样一句话。
【请选择场景，完成前可更改。】
可供选择的场景有上百个，大到沙漠雨林，小到电影院餐厅，并且可以直接搜索查询，他轻松地找到了“温馨的家”这个场景。
【请选择事件，可自定义，完成前可更改。】
游戏机。
【是否花费额外渊值自定义同行人员？】
尹天明刚想选否，屏幕上就开始播放自定义同行人员的方法，虚拟人生将读取红岛成员的记忆，具象化出任意人员，包括明星和……故去的人，甚至连动漫人物也可以，同时能够自定义声音。
他摇了摇头，选择了否。
虚拟人生是假的，他只是需要舒缓身心。
选定好了一切之后，尹天明眼前一黑，一束微弱的光逐渐侵入他的视线，慢慢亮起。
“我……”他的嘴唇微微颤动，立马听见了清晰的声音。
尹天明难以置信的看着周围，因为……他面前的是他的床，这是他的卧室，他回家了。
滴——
什么东西启动的声音传来，尹天明猛地回过头去，那台熟悉的电视机映入眼帘，上面是一款游戏的初始界面，地上放着两个手柄。
为什么是两个？
因为这款游戏，就是他和他哥一起玩的那款。
恍惚间，他看见了面前坐着的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手里拿着手柄，身体随着界面晃动，两人时而争吵，但更多的是欢笑。
笑着笑着，一切幻灭，因为这里始终只有他一个人。
尹天明呆立了一会儿，在眼角湿润的瞬间坐到地上，玩起了游戏。
【距离虚拟人生结束还有三分钟，请注意时间，再次使用虚拟人生时间可叠加，场景及同行成员可以随时更换。】
与鬼脑冰冷的机械音截然不同的声音出现，轻柔、温和，没有丝毫突兀，但还是吓了尹天明一跳。
他太入迷了，以至于毫不犹豫的又购买了两个虚拟人生，续了时间。
一百五渊值而已，不算什么，况且，他觉得自己不需要攒渊值了，以前他想要离开红岛，但这个希望破灭了，而眼前的希望是真实的。
他现在希望继续玩下去。
两个小时转瞬即逝，外界已值深夜，他却完全感觉不到困倦，又续了不知道多少次，直到尖锐刺耳的铃声把他吵醒。
那是提醒他上课的闹钟铃。
【如果期末想拿满分，除规定外，课程必须全勤。】
自己为什么要拿满分来着……？
哦，是新人手册上写着，七次期末满分，一次实践九十八分以上，配上离岛证明，就能离开红岛。
这个，他现在需要吗？
第三百二十九章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天明你……之前去哪了？”王白石看见踩着上课铃闪进教室的人，猛地站起了身，表情又惊又喜，片刻后化为担忧。
“天明哥！”一旁的苏小雨也小声喊道。
“早……”尹天明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的黑眼圈异常明显，脸上写满了疲惫，看上去一宿未眠，但是嘴角却带着若有若无的笑。
他坐到了以往的位置上，按着太阳穴，并没有回答王白石的问题。
最后，他还是选择了来上课，他知道王白石和苏小雨一直很担心自己，况且，他们目前还同属于一个活动小组，他应该来报个平安。
自己颓就算了，他不想干扰别人。
“发生什么事了？”王白石偏了偏身子，低声询问。
几天前，他像往常一样在门口等尹天明一同去上课，结果只等到上官星洲从宿舍里走出来，好奇地问他在等什么。
“尹天明天还没亮就走了，怎么，他没跟你说？”
他不太相信上官星洲的话，就进去看了一眼，发现尹天明真的不在宿舍，他发的数条消息都石沉大海，电话也无人接听。
直到上课铃声响起，尹天明都没有出现。
他第一时间询问了社团的正副社长，得到了尹天明有可能是接到了特殊任务的回答。
当天课程结束时，他看到社长突然走进了113区。
顾君音的出现引起了113区成员小范围骚动，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这是轮回社社长，只看见了有着傲人身姿和绝美容颜的一位陌生师姐。
如果她的表情没有那么冰冷就更好了，众人心想。
顾君音无视了那些目光，径直走到轮回社成员的座位前站定，手指点了点桌子，开口道：“具体情况。”
王白石和苏小雨相视一愣，先前社长留的消息是让他们下课后去活动室详谈，怎么突然就过来了。短暂的诧异过后，王白石把情况复述了一遍。
顾君音了解的非常细，还让他们有消息第一时间汇报，且自己会去做调查，让二人有一种社长比他们还要担心尹天明的错觉，不过，身边有朋友一声不吭的消失，任谁都会很担忧吧。
然而他们没想到，接下来三天，尹天明都杳无音信。
直到今天……
“很多事，不过都过去了。”尹天明回答道。
“是什么……社长很担心你。”王白石本来还想追问，被苏小雨拽了一下，便转了话锋，他也能看出尹天明现在的状态很差，等尹天明休息好了，他们再问也不迟。
“她知道的。”尹天明说，“我睡一会儿，晚些时候会把这几天遇到的事整理出来，我现在只是有点累，没什么的，不用太担心。”他令人安心的柔和语气与疲倦的神态完全不符，仿佛他不是消失了三天，而是三年。
这一趴就是一上午。
下课后尹天明回宿舍拿了点东西，然后便回了酒店，他本想搬到王白石的宿舍住，但是使用虚拟人生后，他人不会原地呆坐，而是会有一定的肢体动作，除了能自行离开虚拟空间外，外面的人也可以把他叫醒，他一方面不想影响到别人，另一方面也不想被无意叫醒。
回到酒店后，他迫不及待地使用了四个虚拟人生，不过这次他没有选择在卧室打电动，而是轮番尝试了新的场景和事件。
在他哥进入红岛之前，他们一家四口人还会经常出去旅游，自从他哥失踪，他父母为了找人，四处奔波，耗尽了财力和物力，就算他很独立，但当时毕竟还小，也需要人照顾。
初中开始勤工俭学，高中是寄宿制学校，毕业后进了红岛，截至到昨天，尹天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验到过生活的一些额外乐趣了。
而现在，虚拟人生给了他。
虚拟人生也一直是红岛论坛里的热门话题，很多人都会分享自己搭配的场景和事件，以及今天又加了什么自定义同行人员。
其实在红岛，像他以前那样疯狂的想要探寻秘密，想要离开这里的“傻子”很少，绝大多数人都奉行“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自知时日无多，不如好好体验下红岛的“高科技”。
尹天明从在咖啡厅品尝醇香浓厚的拿铁，到去电影院观看最新上映的片子，再到独享游乐场，五感被全面调动，并且可以主动屏蔽疲惫和疼痛等负面感觉，肆意享受能想到的一切，
若不是所有场景都只有他一个人，恐怕他会忘记这是虚拟的世界。
不过，他并没有用那个功能。
当他觉得有些疲惫时，他回到了“卧室”，翻找出一款新的游戏，这时他发现，这是款双人游戏。
“自定义同行人员……”尹天明喃喃自语道，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出现了相关操作，他抬起手，犹豫了几秒，做出了选择。
一分钟后，一名和他有七分相似，清新俊逸，五官分明，笑容干净阳光的青年出现在他的旁边。
尹天明的眼睛陡然睁大，嘴巴微微张开，还未发出声音，就听到了久违的熟悉嗓音。
“好久不见。”尹天齐温和的笑着，上前一步，摸了摸他的头。
像十几年前那样。
“哥……？”
“咦，这是新游戏吗？很长时间没和你玩了吧，快坐下，咱们打两把！”
尹天明有些呆滞，直到他哥拉了他一把，两个人坐在床边。
一模一样……和以前一模一样，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是他哥哥的语气、动作，甚至连呼吸声都那么的真实。
先前的疲惫一扫而空，现在的尹天明只想和他哥多说两句话，多玩一会儿游戏。
叮铃铃——
不合时宜的闹钟声响起，时间竟已到了第二天早上，尹天明毫不犹豫的按掉了闹钟，抬头继续操作。
几分钟后，在他感知不到的外界……
砰——
一声巨响，酒店房间的门轰然倒地。
一个人影闪进房间，两步跨到床边，拖拽着坐在床上的尹天明，超过距离的位移使得尹天明被强制唤醒，从虚拟世界脱出。
第三百三十章 她和他
那束火苗即将熄灭。
世界将陷入无尽的黑暗深渊。
这关她什么事？
顾君音在床上辗转反侧，她与别人都不同，父母给她洗脑了十八年，告诉她活着的用处就是回到红岛，找到能解除他们身上“诅咒”的方法，小的时候不懂得抵御，长大后难以抗衡，所以来到红岛对于她是一种救赎，能完全摆脱那两个人对她的控制。
她虽然觉得这个世界没什么意思，但也不会纵容自己的性命被恶鬼践踏，鬼脑给她设下的重重障碍，她都会一一斩断。
她唯一没预料到的是，自己会在这里遇到一些稍微有点意思的人，使她冰封多年的情感都出现了一丝裂痕，虽然她依旧若即若离，但也会在关键时刻拉身边的人一把。
当然，所谓身边的人，只有三个。
后来，出现了第四个人。
起初她只觉得这个人与其他一年生几乎没有差别，只是他带着奇怪的经历加入了轮回社。
尹天明的样貌不算突出，但也清秀，且身高优越，行为举止稍显天真，脑子还挺好用，不过这些她从未在意过。
直到有一天，在旧瓦城，她站在高台下，看着上面即将被行刑的人，那人似乎很紧张，尤其是当没有人对他拿出的手机有任何反应的时候，他几乎是在颤抖。
可他为什么还没有绝望呢。
从他行动的时间来看，顾君音判断这是一名没什么经验的一年生，如果他在被押送的时候就拿出手机，自己或许会制造骚动从人群里救他，现在这样的境况，他只能自救了。
事实证明，积极思考利于生存，他还真的逃走了。
“我叫尹天明，你呢？”
顾君音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巧，她看着面前的人，毫不犹豫的回答了假名，之后几天，每每目光相接，她总有一丝异样感，可能是因为容貌改变，也可能是因为特殊任务的压抑氛围。
终于，在她察觉到死亡降临时，她找到了异样的原因所在。
那就是尹天明的眼睛和别人都不一样。
她看过太多人的眼睛，那些人的眼神是恐惧是惊慌，少数是自信是探寻，还有一部分是无所畏惧也无所谓，只有尹天明的眼睛额外的亮，饱含希望与坚定。
他不为恶鬼恐惧，却会为一个丑陋外表的死亡而恐慌。
这……太奇怪了。
从那时起，她经常把目光放到尹天明的身上，探究那种“积极能量”的来源，这种能量让她产生了一些别的想法。
如果能离开，她想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岛中别墅，是第二次证明。
而半年过去，尹天明完成了第一次蜕变，他的头发长了，眼眸深邃了，成熟了，凝聚的目光里有智慧闪烁，明明没有变脸，却让人觉得比起刚入岛要帅了许多。
顾君音没有发现，每当想起这些，她的嘴角就会无意识的扯起一丝弧度。
尹天明消失的那三天，她几乎寻遍了红岛的每个角落，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会觉得担心，担心尹天明再也不会回来……
还好，这样的事没有发生。
但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她竟然看到那双好看眼睛里的希望与坚定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怀疑和迷茫，她有些后悔，却不知道自己在后悔什么。
其实昨天早上，她也来了酒店，她相信尹天明眼里的光并非消散，而是被掩盖住了，她要挽回那最后一束光亮，如果尹天明颓废到不想上课，失去了毕业离岛的机会，她会出手。
还好，他走出了房间，去到了教室。
可是今天……
尹天明刚好玩到boss关，忽然眼前一黑，强烈的失重感袭来，他下意识唤出轮回，片刻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抓着他的右臂，他毫不犹豫的挥向那个位置。
金属碰撞的声音在耳边炸响，柔顺的墨色长发伴着夺目的日光闯入眼中，尹天明怔怔的看着面前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猛地一拉。
“上课。”顾君音的声音异常冷漠，也不等尹天明说话，兀自拽着他，往门口拖去。
“什么？”尹天明只觉连续通宵的脑子昏昏沉沉，一时没听清顾君音说的是什么，他连师姐为什么会闯进酒店房间都还没搞清楚。
顾君音似乎并不想回答他的话，但尹天明的力气和她不相上下，仅是因为脑袋发懵被拽的站到了地上，然后便不再移动了。
“师姐，干什么？”尹天明收回了武器，再次问道，他正玩到兴起却被骤然打断，若是换一个人来，他恐怕不会理。
这时他瞥见门口摇摇欲坠的房门，想着如果换一个人，应该也踹不开。
“去上课。”
尹天明微微蹙眉，对顾师姐的来意深感疑惑，但他依然果断的回道：“不去。”
从酒店到113区，他不想再走一遍了，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到虚拟空间，解决那个boss，他哥还在等他。
说罢，尹天明打算挣脱顾师姐的束缚，可她握得极紧，眼神愈发冰冷，让尹天明一瞬间觉得她是在酝酿着把自己打晕，然后扛到目的地。
他有些戒备，同时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去上课？”
“全勤。”
“我不需要。”尹天明毫不犹豫的说。
“你必须要，你不想离开红岛了么？”顾君音忽然厉声道，她很少用这种语气说话。
“现在不想了。”
“原因。”
“不想说。”
“为什么瞒着我？”
“你不是也有很多事瞒着我。”
许是各种事叠加在他身上，让他烦躁不堪，话语里也带着火药味，简直像变了个人。
“我没有瞒过，你想知道任何事，我都可以告诉你。”
听到这句话，尹天明顿了一下，他对上顾师姐冰冷中夹杂着认真的目光，忽然哧了下鼻，嘴角勾起僵硬的弧度，像是自嘲。
“是吗……你没有瞒过我，这样说好像也对，因为那是在骗你自己。”尹天明的眼睛瞟向了别处，似乎是在喃喃自语，转而，他忽然直视顾君音，干涩的嘴唇吐出两个字。
“殷俊。”
第三百三十一章 别扭
顾君音一怔，手上的力度稍有放松，她没想到尹天明会在这个时候提到这两个字，而且看起来还非常确信。
“你什么时候……？”她的眉间距有一瞬的拉近，转而又舒展开来，平静的看着面前的人。
“社团联合活动那会儿吧。”尹天明随口答道，并趁机挣脱了顾君音的手，退到了床边。
居然这么早……
恶魔纪元那次任务结束后没几天就是岛中别墅，尹天明早就知道，却一直没有表露出来，明明在联合活动前夕，他还询问过自己。
“为什么？”顾君音没想问，却莫名的发出了声音。
为什么不点破，又为什么突然点破。
她的问题极不清晰，尹天明却似乎听懂了。
“既然你不想让我知道，我就可以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是傻子，恶魔纪元时他就有所怀疑，但那个时候殷俊所表现出来的性格和冷冰冰的轮回社社长不尽相同，并且极力否认他的猜想，再加上他刚入岛没多久，根本不认识什么人，完成任务的紧迫程度也远超知晓殷俊身份这件事，他便没有再问。
直到任务结束，他有时间了解更多，有时间去推敲他们之间的细节。
光是武力值能和百事媲美这一条，就足以确认殷俊的身份了。
当时他十分惊喜，因为殷俊没有死，那个外冷内热明里看淡生死实则会鼓励他的殷俊没有死，而且就在他的身边，一直都在。
尹天明想立刻去找殷俊……顾师姐，但当他走在红岛的街道上，被冷风一吹，忽然清醒了。
他找顾师姐做什么呢，他以什么立场去找她呢？
找到她，来一句“师姐原来你就是殷俊呀”！或者说什么“师姐你骗得我好苦”？
师姐会理自己就有鬼了。
如果说是以朋友的立场，可他们本来就是普通朋友关系，就算七天历经生死，也终归只能走到值得信任的伙伴这层吧。
信不信任的还不好说，否则师姐为什么要一直掩饰，而且显然，蓝烁师兄等人也都知道这件事，却没有一个人告诉他。
顾师姐，或许根本不想和自己接触。
想明白了这点，尹天明转道回了宿舍。
可岛中别墅又让他想不明白了。
顾师姐的一举一动都在表明她的身份，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能看出来吗？还是说，她其实在等自己点明。
毕竟以顾师姐的性子，不想主动提及也是有可能的。
于是他在岛中别墅结束后直接询问了，但顾师姐没有任何反应。之后他哥给他托梦，他有机会和顾师姐聊她父母的事，就又不死心的旁敲侧击，顾师姐依然没有给出答案。
一种浓郁的失落感难以遏制的由心而生。
是他想多了。
殷俊还活着，但或许永远都不会出现了。
有时候他会梦到一些零散的片段，梦见殷俊拿下面纱，露出那比鬼还要可怖的面庞，都说人是看脸的动物，但他和殷俊朝夕相处的那几天，并未感到丝毫不适，他知道殷俊的内在本质，是一片封闭的玫瑰花园。
而那，也正是顾师姐封闭起来的内心吧。
尹天明不自觉的产生了一丝异样的情感，他……
是不是喜欢上顾师姐了？
短短七天，能喜欢上一个人吗？
他没试过。
但仔细想想，艳绝又强大的人，谁会不喜欢？很多人都说顾师姐不近人情冷漠至极，但在他看来，师姐只是很少开口，不愿做出什么表情。该出手的时候一次都没有少过，该说的话也从来不会留在心里。
当然，就算风评一般，也不乏有无数追捧者，红岛论坛校花榜，顾师姐一直是第一位。
“去上课吧。”
尹天明听得顾君音弱了几分贝却仍清朗的嗓音，回过神来，他发现顾师姐似乎褪去了往日的冰霜，明明还是没有表情，好看的眉眼在日光下却异常明媚。
“只有十分钟了。”她再次开口。
两人又沉默了十余秒，尹天明深吸一口气，拿起外套离开了房间。
他一路小跑没有回头，但他知道，顾师姐一直在后面跟着，直到他走进113区。
“天明你的脸色……”王白石望着脸色比昨天还要差的尹天明，担忧道。
“失眠，过一阵子就好了。”
“刚刚我好像看见了社长？”苏小雨偏着头向门外看去，却只能看到空荡的走廊。
今天一整天都有课，尹天明睡到中午吃了王白石买回教室的一个包子后，玩起了手机。
解锁屏幕映入眼帘的便是虚拟人生这个道具，他只觉心里发痒，想翘了下午的课回酒店，可他几乎确信，顾师姐就守在外面，因为方才苏小雨说，在楼下碰见了社长。
在任务的极端条件下，就算身心俱疲，他也能沉着的思考问题。可回到了红岛，在较为安逸的环境下放纵了几天，脑子便糊成了一团浆糊。
尹天明完全不理解顾师姐的所作所为。
轮回社还有社长专门督促社员上课的习俗吗？
他想等顾师姐的解释，可等到了傍晚，也没收到任何消息。
他也不想问，因为他问的太多了太多了。
走出教学楼，尹天明没有看见顾君音的身影，反倒在去酒店的路上发现了一个熟人。
他本想绕远一点，尽量不和人打招呼，但那人就站在酒店门口，肯定会碰上，不打招呼太不礼貌。
尹天明走上前去，拍了拍关兴的肩。
哪知他的手刚落下，一声短促的惊叫就让他猛地收了回去。
关兴一个俯冲跑出去好几米，回头发现尹天明愣在了原地。
“好家伙，吓死我了。”关兴边说边往回走。
“抱歉，我只是想打个招呼。”
尹天明有点郁闷，关兴这性格，实在和他的大脑不相匹配。
“别吓我，我胆小，话说你这脸……那什么尽人亡了？”关兴顺着气儿，平复了下呼吸，忽然瞧见尹天明浓重的黑眼圈，还察觉到了他萎靡不振的精气神，忍不住调侃道。
尹天明撇了撇嘴，心想下次还是绕开吧。
“先走了……”他说道。
“好的拜拜~”关兴挑了下眉，跟了上去。
“你……干什么？”尹天明发现关兴也跟着他进了酒店，有些疑惑。
“受邀前来，安抚病患。”
“？？？”
“顾姐姐让我来给你讲个故事。”
“？？？”
尹天明现在是满头的问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关兴是个搞笑机吗？
“你想知道我上学期为什么会被踢出轮回社吗？”
第三百三十二章 过错
“……不想。”尹天明摇头道，即使他有些好奇。
关兴一时语塞，就在一旁看着尹天明重开了一间房。
尹天明刚欲上楼，忽然想到了什么，返回前台，关兴的眼神一亮，心想人果然还是压不住好奇心的。
“为什么别人会知道我的房间号？”尹天明对着全自动的前台说道，付款之后房间信息会直接发送到手机里，前两天晚上……顾师姐并没有跟着他，总不可能是一个一个房间找的。
他话音刚落，立在前台桌上的平板就显示出了一段字。
【付费100渊值，可查询住户信息】
“可以拒绝被查询么？”尹天明又问。
【付费200渊值，开启信息保护】
“哎你别，我给你半价优惠，你把渊值给我，我保证不查。”关兴一个箭步上来，想要阻止尹天明，哪知尹天明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想要采取措施的意思。
“走了。”尹天明说完便走向了楼梯。
他本来也没打算“贿赂”鬼脑，只是想问清楚原因，毕竟这渊值花在虚拟人生上面更划算，而且他不觉得顾师姐会拉得下脸再来踹一次门，再加上他明天上午没课，提前离开酒店的可能性很大。
令尹天明意外的是，关兴没有跟着他上来。
他关好门，煮了碗泡面吃，然后便进入了虚拟人生。
早上的时候他被强行唤醒，没有保存设置，还好有自动存档，他刚要按下读取，突然跳出一个新的界面覆盖了读档界面，而他的手指已经按了上去。
什么东西？！
尹天明猛地收回手指，但为时已晚，界面开始读条。
【正在同步……】
他刚想切断虚拟人生，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晚上好。”关兴朝他招了招手。
尹天明顿了两秒，拿出手机。
关兴似是看出来了他想要从虚拟世界脱出的意图，连忙说道：“可别，进来一次也要不少渊值，我就说几句话，完成任务立马就走，之后你爱咋玩咋玩，我保证不会有人再干扰你。”
“你说吧。”尹天明放下手机，想着与其到外面还要被纠缠，不如让关兴赶紧说完赶紧走人。
他知道自己刚才误触的界面是什么了，虚拟人生有团体探索的功能，使用者们可以互相连线，进入同一场景。
“话说你不会就在虚拟世界里睡觉吧，花钱开个房，又花渊值找间卧室？”关兴看了看四周，有些不解，这尹天明可不是一般的浪费，到底经历了啥，能变成这样。
“你不说的话，我就……”尹天明有点不耐烦，关兴什么时候能改改废话的毛病。
“说！”关兴声调微抬，紧接着清了清嗓子，随意的坐到了床上，开口道，“轮回社，二年的人最少。”
尹天明忽然发现，关兴不知何时收敛了笑容，露出以往从未有过的表情，他隐约能看出来一丝悔意，为什么会有悔意？
整个红岛二年生的数量只比一年生少一点，但是他刚加入轮回社的时候，社团里就只有正副社长、关兴、易燃、方秀彤五人是二年生，一年生暂且不提，三年生和四年生都比二年生要多好几倍。
当时他还好奇这件事，只是后来各种任务加身，他也就把没用的好奇抛在了脑后。
见尹天明静静地听着，关兴继续道：“在你们入岛之前，轮回社有一年生十九人。”
“一年下的期末考试，是班级联合考试。”关兴说到这里，发现尹天明皱了皱眉，似乎并不知道联合考试，便补充道，“每学年的期末都有可能是联合考试，该年级所有区域红岛成员会被投放到同一个世界，完成不同的考试内容，和社团联合活动不一样，联合考试的内容不会是互斥的，也就是，基本不存在对抗。”
尹天明点了点头，他的确第一次听到联合考试这个名词。
“那次考试的内容是要求每个人找并取得一种花，在寻物的同时，会被鬼追杀，进入考试一段时间后我发现，我们离自己的目标越近，鬼也会离我们越近，如果我们不接触目标，就会一直安全，但是，鬼脑又要求大家用手拿起目标。”关兴忽然轻哼一声，勾起一个惨淡的笑容。
“忘了说，一个区域的凝聚力并没有社团强，绝大多数人都找到了自己的社团，尤其是轮回社，配置真的很高，十九人聚齐。”关兴的话语里没有一丝自豪，反而像是自嘲。
“针对考试的生路，我和蓝烁产生了分歧，我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但我依然用了一些方法，讲通了自己的思路，而且滴水不漏，因为我在那次考试，被分到了欺骗者身份。”
听到这儿尹天明着实惊了一下，不由得更加专注的听了起来。
“欺骗者的福利实在是太好了，渊值三倍，神秘商店指定券一张，我想在完成欺骗者独有任务的同时，带领所有人逃生，方法有些冒险，但当时我很自信我能做到。
“那次欺骗者任务，是让至少五个人陷入绝境。
“但陷入绝境不代表死亡。
“由于我和蓝烁的说法都没有漏洞，选择权就放给了其他人。
“那选择真的挺难的，连顾姐姐都想了半天，最后她好像也没想明白，但她决定留下来陪蓝烁，秀彤一直喜欢蓝烁，也留下来了，易燃被我怼了，搁旁边赌气呢，剩下的人全都选择跟我走。
“毕竟蓝烁的脾气懂得都懂，而且他无法反驳我的观点，再加上之前的考试，我经常开考几分钟模拟出正确生路，从来没分析错过。
“我当时狂啊，感觉自己那波操作逆天了，之后怎么吹都想好了。”关兴忽然停了下来，眼神黯淡，“还好他们留下了，或许我没有那么自信，否则肯定会撺掇所有人都跟我走。”
之后的事，关兴不说尹天明也能推测出来了。
跟着他的人，全部死亡。
“得意忘形了吧。”关兴把头压得很低，闷声道，“独有任务没有完成，因故意触发死路，那次考试我得了二十分。”
“我害死了十四个人，考试结束的那个暑假，我每天一闭上眼就能看到他们空洞怨愤的眼睛里渗出鲜血，他们把我围了起来，没人说话，却死死地盯着我，整夜整宿，都在站那里。”
第三百三十三章 感情牌
这是关兴不愿意提及的往事，因为每当想起，他就会陷入痛苦的回忆，那些本来尘封的画面又会被掀开，露出一张张阴鸷的脸，将他囚禁在原地。
顾君音从未想过要让关兴揭自己的伤疤，先前说的时候，只是告诉关兴希望他能稍微安慰一下尹天明，讲几个笑话什么的。
“在外面，我够死好几回的了，可偏偏是在红岛。”关兴的声音有些沙哑。
尹天明没有说话，但他的脑子有些灼热，在关兴的讲述下，他似乎能看见关兴身后背负着的十几条人命，那些灵魂伸出扭曲的臂膀，紧紧地缠绕着关兴。
他绝对说不出来“这不是你的错”这样的话，因为的确是关兴害死了那些人，但更不能指责关兴，说“这都是你的错”，因为没用，只会把一个人再次推向深渊。
于是他问：“为什么要说这些？”
为了安慰自己，让他不要气馁，奋勇向前？
他确实被触动了，但他只是为关兴感到悲哀，为那些人感到惋惜，却难以动摇他现在的所做所想。
“我研究鬼脑，在你身上我看到了更多可能，这些可能利于我的研究，所以我才跟你说这些，算是……私欲？”关兴抬起头来，“既然有红岛这种不科学的东西存在，那么死而复生或许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甚至，他们没死，只是被鬼脑以特殊的手段带走了。如果有一天，我成功了，把他们带了回来，我会任由他们处置，千刀万剐，死不足惜，我也愿意。”
起初，关兴并没有想要多深入的去研究鬼脑，只是为了打发时间。那件事发生后，他开始疯狂的，想尽一切办法去探寻鬼脑的秘密。
或许之于他来说，必须要为了那些死去的人做一些事，并且永不停止，除非死亡，才能让他的内心不至于崩溃。
“如果我告诉你，他们永远死去了，绝对不可能复活呢？”尹天明问道。
“在你进入红岛之前，你觉得它的存在是可能的么？”关兴反问。
尹天明很想说，因为自己看到了，在红岛之外亲眼看到那些腐烂的尸体，无依的魂魄，永远都不可能被拯救。
但他没有开口，因为以复活死人为目标，也算是一个目标吧，他没有必要毁了别人的目标。
关兴见尹天明没有继续说下去，顿了顿，眼神中的颓靡逐渐褪去，又变回了以往的散漫，“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也无权干涉你的决定，但你不得不承认，你的决定会影响很多人。”
“以前叫你尹哥，是觉得好玩，现在叫你尹哥，是在打感情牌。”关兴丝毫不掩盖自己的心思，“尹哥，你好好想想吧。”
说完，关兴拿出手机想要离开虚拟世界，忽然偏了下头，又道：“对了，还有件事，我觉得顾君音喜欢你。”
这次他没刷皮叫姐姐，也没说社长，而是直接提了她的名字。
“倒是从没见她对谁这么上心过，可怜了蓝大副社。”
尹天明听到后一怔，还没来得及回话，关兴就消失了。
此时的新人活动中心211室。
关兴揉了揉眼睛，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猛地一转头，发现顾君音正坐在他身边，面朝前，却用猫眼般透亮的眸子斜视着他。
“被你们吓得今天我要减寿好几年。”关兴松了一口气。
“说了什么？”顾君音淡淡的问道。
“随便说说，打打感情牌咯。”
“感情牌？”
“说了些我的事，和他肩上的‘责任’，毕竟尹哥有个毛病，宁愿自己受苦，也不想别人因他遭难。”关兴耸了耸肩，边往门口走边说，待他摸上门把，开口道，“我可绝对没说你喜欢他。”
只见银光一闪，关兴拔腿就跑，一溜烟跑回了宿舍。
他微喘着打开宿舍门，映入眼帘的便是摆满机械的冷清屋子，没有一丝人气儿。他关上门，他却没有继续向里走，而是靠着门板，凝视着窗户外的黑夜，浓郁的颜色掩盖了他泛红的眼眶。
如果不是因为尹天明在成长，翻出了无数谜题，让他看到了那些可能，他断不会这样大费周章，也绝不想再提起那件事。
今夜，或许又要看到他们了。
……
顾君音坐在活动室，单手撑着下巴，目无焦距的望着黑板。
关兴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会扯到这样无厘头的事情上来。
她对尹天明，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
脑中浮现无数画面，每一帧都带着尹天明的身影，不知从何时开始，她时常会想念那眼睛里的光。
她太久没有表达过感情了，以至于，她已经忘了该怎样表达，也忘了，她现在这份心情，究竟是什么。
“社长，社长……”
顾君音放下手臂，一转头，向逆的脸陡然出现在眼前，也不知道何时来的。
“你终于接受蓝烁的感情了？”向逆见顾君音有反应了，惊讶道。
“什么？”
“蓝烁想你的时候也是这副表情，但我怎么也想不到，你也会这样……”向逆煞有介事道。他来值班，发现顾君音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他还以为是睡着了，结果靠近一看，眼睛睁着，却对他的到来没有丝毫反应。
这可真是稀奇了。
“没有，别瞎猜。”顾君音声音冷的像是过了冰水，“我们和以前一样。”
“行吧行吧。”向逆有些惋惜。
他那徒弟喜欢谁不好，非要喜欢块冰。
……
“咚、咚、咚。”
漆黑的巨门外，响起了轻巧的敲门声。
铺天盖地的白光下，通界人走了出来，他们要解决门外的麻烦。
巨门打开了一个缝隙，门外却空无一人。
但几个通界人仿佛有了目标，迅速朝着一个地方奔去，并展开了包围圈。
他们停下之时，一个人影也缓缓浮现。
是那个身着黑色斗篷的神秘人。
“守夜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为首的声音低沉的通界人开口道。
他们从这个神秘人身上感知到的，就是守夜人的气息，只是先前他有特殊指令，通界人没有权力拦下，而现在，他没有了。
“来见一位老朋友。”神秘人说着，摘下了帽子，阴影褪去，露出了一张脸。
“你……怎么会是你！”裴羿瞪大了双眼，仿佛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紧接着厉声道，“你究竟是谁？”
“你不是认识我吗？而且，我们很熟。”神秘人的嘴角微微上扬，却感受不到他的一丝喜悦。
“这不可能！”裴羿声音大的近乎失态，表情也愈加狰狞。
“裴羿，别激动，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神秘人消失了，而他们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第三百三十四章 消失与出现
关兴的话在尹天明脑子里留下了痕迹，但他此刻并不想思考，也不想去“剖析”关兴最后说的那一句是什么意思。
刷——
尹天齐出现在他的身边，带着一贯清爽的笑容。
“哥，你……最近还好吗？”尹天明这次没有急着投入到游戏当中，他还没和他哥好好聊聊，即使他知道，面前的尹天齐只是一个虚影。
“为什么这么问？只要有你在，我就很好啊。倒是你，看上去很疲惫的样子，是最近都没有睡好吗？”尹天齐上前一步，面露担忧。
尹天明没有答话，空气寂静了数秒，因为他在聆听他哥的呼吸声，那么真实，此时此刻，他把面前的人当成了最真实的幻象。
他轻轻点了点头，尹天齐似乎能捕捉到他眼神里透露出的无限哀思，往前挪了一小步，伸出双臂，开口道：“天明，你这样劳累已经很久了吗？好好休息一下吧，我一直在这里。”
一切像抱小时候的他一样，只是现在，他们已经一般高了。
令人怀念的氛围刚被营造出来，一阵提示音便打破了一切。
【更高级别成员正在提取数据，该同行人员即将消失】
这是尹天明从未料想过的情况，他错愕的看着面前尹天齐的身体逐渐透明化，脸上的笑容不减，反而有些可怖。他试图伸手抓住他哥，却被电了一下，片刻后，他哥彻底消失。
他拿出手机想要重新拟定同行人员，却发现之前预设过的“哥哥”变成了灰色，无法选择。紧接着他登上红岛论坛，查询信息。
论坛上的确有前辈发的虚拟人生相关详细攻略，可没有任何一个帖子提到过他刚刚遇到的情况，每个人的记忆都不是共享的，即使塑造出同样的同行人员，也不会互相影响，例如同一时间不同人可以同时选择某明星。
尹天明从虚拟世界里退了出来，他匿名在论坛里发了个帖子，很快就有不少人回复，大家一致认为这是个bug，因为除了他没人出现过这种情况，和他同一时间在使用同行人员功能的还都可以正常游玩。
接下来一小时，他反复打开虚拟人生，想看看功能是否恢复，答案是没有，最后，他竟然在烦躁中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尹天明陡然睁开双眼，天还是蒙蒙亮，他转了个身，第一时间摸过手机，进入虚拟世界。
“居然还是不行……？”他疑惑地看着界面，想了想，从记忆里翻找出一个高中同学，将其设定为同行人员。
“尹天明！好久不见！”一名男生出现在他身边，惊喜道。
“好久不见。”尹天明说着，结束了本次同行。
除了他哥，他可以设定任意同行人员……
“更高级别成员……”尹天明喃喃自语，他回想着昨晚看到的那段提示，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这个成员，应该是指红岛成员吧。
设定同行人员，首先要提取记忆，谁还有他哥的记忆？
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轩哥？”尹天明眉头微皱，红岛内有尹天齐记忆的，除了他，只有轩哥和阿宁，而后者是鬼，可以直接排除。
轩哥也在用虚拟人生？
的确有这个可能，但有一点无法解释，为什么轩哥选定的同行人员，他无法再选。
现在的尹天明并不想去探究任何“为什么”，只想尽快把他哥拉回自己的世界，他已经等了一天一夜了，于是他决定，直接询问唐子轩。
尹天明：轩哥你在用虚拟人生吗？
过了十余分钟，他得到了回复。
轩哥：是我。
简短的两个字，让尹天明一时不知该回什么，他等了一会儿，发现轩哥并没有要结束同行的意思，也没有任何解释，正当他打算再次询问，一阵敲门声传来。
很轻，很有规律。
他缓步走到门边，挪开扣在猫眼上的盖子，刚好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啪嗒——
刚欲离开的顾君音停住了脚步，扭过头，眼里的惊异一闪而过，她以为不会有人开门。
尹天明也是一愣，他倒不需要隐藏自己的情绪，顾师姐出现在这里他已经不感到奇怪了，让他露出疑惑神情的原因，是顾师姐今天的装扮。
她的上身外面是宽松的白色针织马甲，里面是一件浅蓝色的连衣裙，宛如晴日嵌在天空中的云朵，给人一种柔和淡雅的感觉，墨色的发丝像是顺风而行的候鸟落下的羽毛，全然没有往日那种肃杀之气。
尹天明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果然摸到了刺刺的东西，他大概四五天没刮胡子了。
“上午没课……”他脱口而出。
“我知道。”顾君音说，紧接着又吐出两个字，“谈谈。”
尹天明迟疑了一下，让开一条路，让她进来。
“我先洗漱。”说完，尹天明直接钻进了洗手间。
光洁的镜面映出了他憔悴的脸庞，头发乱蓬蓬的，倒和爬满“黑刺”的下巴有的一拼，刘海已经遮住了眼睛，整个人看起来阴郁且毫无生气，连他自己都觉得，镜子里的人不像他了。
刮胡子的时间里，因为顾师姐就在门外，尹天明难以遏制的想起了关兴昨晚说的话，还有自己之前种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顾师姐的行为永远让他看不透也猜不透，却始终想要靠近，又害怕靠近，而靠近时，又会欣喜，强烈的复杂的情感让他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
他不太在意自己现在的外观，但他就是不想让顾师姐看见这些。
终于，他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看到顾君音在床边站得笔直。
哪知，她开口第一句话是说：
“我是殷俊。”
听见顾师姐骤然承认这个身份，尹天明忽觉一直在他眼前漂浮不定的两个身影开始重合，慢慢的，变成了同一个人。
“我知道了。”他轻声回应，紧接着又道，“谢谢。”
“你下午，打算去上课吗？”
尹天明诚实的摇了摇头。
“为什么？”顾君音问。
“为什么一定要去？”尹天明反问，“我只需要参加考试和社团活动，顺便帮关兴研究鬼脑，其他的，或许我都不必做。”
他不是一个轻易动摇的人，但一旦动摇了，再想掰回去更难。他希望能帮到关兴和其他人，至于自己，就不是那么必要了。
虚拟人生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喜悦，上课就是在浪费时间。
“因为，我觉得你可以走出去。”顾君音望着他，声音里透着不应有的信心，因为，这句话是在说他，而不是她。
第三百三十五章 可遇不可求
顾君音的话，尹天明无法理解，连他自己都觉得没戏的事情，却被顾师姐如此笃定的说了出来。
“师姐你比我厉害，比我知道的东西多得多。从各方面来看，你离开的可能性远远超过我，为什么会觉得我能走出去？”尹天明认真的问道，紧接着又补了一句，“我那些异常的经历，似乎都是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指引我走上一条错误的道路。”
起初，是一次又一次险象环生的hell级任务和常人难以理解的事件，当他勉强撑过了这些，却又面临一个个诡异的存在，拂晓、愚者、般若、阿宁……
他本以为拂晓是这些存在里，唯一一个对他抱有善意的，但他清楚地记得最后一次见拂晓时，曾问过关于愚者的问题。
拂晓给予了他“如果有任务，可以照做”的回答，使得他又信了愚者几分。
而后，免费赠送的道具让他聆听了引导者的秘语，但这秘语太过沉重，如果让他选择，他宁愿什么都不知道，况且，还让他拥有了“引导者钢笔”这个烫手山芋。
虽然心灵窥伺中，钢笔发挥了一定的作用，但与之俱来的是难以承受的祸患。
他回到红岛后曾试图扔掉钢笔，却发现这件道具离他超过五米，便会自动回到背包里。
直到被红岛之外的神秘人带走。
那么那个神秘人的出现，又会掀起怎样的蝴蝶效应。
“你是唯一的变数。”顾君音开了口。
“变数的定义是什么？如果仅仅是异常经历的话，师姐你、轩哥、我哥，都是变数，或许还有很多我们完全不了解的隐藏在暗处。”尹天明并不认可她的说法。
“定义是，超出鬼脑的掌控。”
正当尹天明以为顾师姐要说些安慰的话时，她却道：“如果你觉得有压力，可以不努力，但至少，也不要主动放弃。”
顾君音顿了顿，眼底的犹豫一闪而过，“或者你……可以跟我说。”
这或许是她第一次鼓励人，虽然听起来也没什么安慰的效用，毕竟以往，她说的话诸多类似于“要不择手段的活下去”。
但此时此刻，尹天明想起的并非这句。
而是不久前，顾师姐对他说“你想带着别人的希望活下去，还是带着别人的希望去死，都由你自己决定”。
她的话似乎总对应着两个极端，生与死，努力与放弃。
尹天明看着顾师姐平淡如水的眼眸，心里却愈发难以平静。
他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说给谁听，也不知道自己希望得到怎样的回答。
或许不回答最好。
“我有时候觉得我很不正常。”尹天明弯下腰，将右边裤腿卷了上去，露出脚腕处额外扎眼的亮银色坚硬固体。
“我时常会忘掉自己断过一条腿，
“我杀过人后，当时很痛苦，但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可正常人怎么可能很快冷静。
“明明深夜鬼屋里都是鬼，我为什么还会一次又一次的探索，甚至主动去和它们交流，有时候我觉得我的情绪不归属于我自己，会飘到云外，留下的只是会说话的空壳。
“那种感觉很难受，尤其是我回想起这些事的时候，我会很难受。
“我想离开红岛，又不想再坚持，我很纠结，你能明白吗？
“我到底在做什么样的努力？如果只有我自己离开了红岛，有什么用？
“况且，根本没人能离开吧。
“它不会放我们走的，随便就可以制造必死的任务让我去完成。红岛之外是世界的间隙，那里有的只是飘荡的魂魄和腐烂的身体，或许有一天，我也会出现在那里。
“引导者、守夜人、通界人，甚至部分深夜鬼屋里的鬼，他们曾经都是红岛成员，也是被永远囚禁的灵魂，可能比红岛之外的孤魂还要痛苦。
“我不想成为其中任何一个，但这一切都不是我能左右的。”
他并非在提问，而是自问自答，自我否定，越接近真相，他越想逃离。
这些话他憋了很久，里面藏了很多秘密，有些他想告诉信任的人，可当他信任的伙伴来到他的身旁，他又不知如何开口，因为里面，还夹杂着一些**。
尹天明说完后，空气凝滞了十余秒，顾师姐颤动的睫毛和时而扑闪的眼睛告诉他，她在听。
“你把我看作殷俊吧。”顾君音忽然轻声道。
尹天明摇了摇头，“不需要看作，你们就是一个人。”
只见顾君音眼眉低垂，片刻后又望向他，抬起手，上前一步。
黑暗与柔软同时包裹住尹天明。
他清晰地感觉到有一只微凉细腻的手遮住了他的双眼，还有一只手轻放在他的脊背上。
顾师姐的声音再次响起，在他的耳边环绕。
“创伤不需要记住，需要记住的是导致创伤的原因，你能够做到。
“你是尹天明，不是别人。
“如果你不想一个人离开红岛，那就试着带所有人走。
“它不会在一年和二年时行动，既然你有着别人没有的特质，就有可能创造无人能创造的机会，离开的机会，甚至是带着所有人离开的机会。
“但是这件事，你也不需要告诉任何人，因为你只是试试，如果没能成功，也无所谓。”
这是尹天明认识顾师姐以来，听她一次性说的最长的话，自始至终，他的眼前都是漆黑一片，但温热的触感却分外清晰。
其实顾君音并不是要让尹天明“拯救全体红岛成员”，她本来想说的是“试着带我走”，但她说不出口。
改换了说法也没什么问题，她相信尹天明在意的人有很多，除了轮回社众人，还有红岛里那些抱有善意的人。
“为什么要遮住我的眼睛？”尹天明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他没有追问顾师姐刚才的任意一句话。
“我想当我松开手时，会看到熟悉的光。”
“只差一步了。”尹天明缓缓抬起手，稍有迟疑，待他发现顾师姐没有任何动作时，他整个人向前微倾。
他或许还没有被说动，但此时此刻，他很想做一件事。
那就是紧紧地抱住面前的人。
半年光阴，可遇不可求。
第三百三十六章 我不愿在世界间隙消逝
这种感觉好熟悉。
但好像很遥远，远到上一次要追溯的十年前。
又似乎非常近，近到昨天晚上他才刚刚体验过，虽然，那是在虚拟的空间里。
尹天明没用多少力气，仅是轻拥着面前的人，他不是不想，而是不舍，同时也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可以拥有这样充满灵性的无价之宝。
他也曾离顾师姐很近，但当时，他无法感受到跳动的心脏和炽热的呼吸，所有情感只能融入流淌的鲜血之中，随着冰冷的尸体沉进深渊之海。
而现在，那份情感被打捞了上来，剥开被墨色污泥覆盖的外壳，露出了同样耀眼的内核。
无论他是否拥有，他都将用剩下的日子去守护一切。
清晨的日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间渗透进来，悄然爬上他们的肩胛，以顾君音一七五的身高，总是能在人群中脱颖而出，而她的身姿也足以傲视一切，静如冰雕，动如迅捷的雪豹，无人敢接近。
此时她却像一只蓝白细尾鹩莺，栖息在一棵树上，就算这树没那么古老，没那么粗壮，但他的坚韧超越一切，永远屹立不倒。
顾君音忽然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心，她悄然拿开了那只手。
一双洁净的眼眸陡然显现，褪去了厚重的雾气，似有心火在其中跳动，虽然很微弱，但却异常清晰，至少她能看得清。
他也在看她。
顾师姐厉害的地方除了她无可匹敌的实力外，还有那可以随时随地随心所欲掌控的情绪，基于她的性格与身份，她不能像自己一样，可以颓废，可以发泄，她将所有喜怒哀乐深藏于心底。
只是这样的习惯，是与生俱来的吗？
尹天明不觉得，因为将自己封闭起来的人，一定是经历过什么。
经历的越多，心门上的锁就越牢固，如果时间太长，或许连钥匙都会遗失。
“你……”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忽然同时开口。
尹天明愣了半秒，旋即说道：“你先说。”但顾君音却轻摇了下头。
“那就由我来说吧，也本该是我来说。”
人们总是在追忆过去，怀念一切，懊悔已经发生的往事，担忧不曾经历的未来，这段时间，他便深陷其中。但有人循着时光轨迹，找到了半个灵魂被困在红岛之外的他。
“我不愿在世界间隙消失……”尹天明说的很慢，但语气却充满力量。
“师姐，我好喜欢你。”
他话音刚落，顾君音松开了手，后撤半步，波澜不惊的眼睛里忽然窜上一抹迷茫，她微微张口，却说不出什么。
但她很想说什么。
尹天明看懂了她的所有动作，接着道：“不回应没关系，说不出口也没关系，你听到了就好。”他知道，或许对于师姐来说，表达情感还是太难太难了。
“我听到了。”顾君音说。
她觉得自己现在该做出回应，因为她的确对尹天明有一份与其他人截然不同的难以割舍的感情，但她开不了口。
锁已经打开，可门内的人已走了很远很远，她需要回头，慢慢的走回来，再走出去。
“我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
尹天明其实很信任轮回社的人，尤其是多次出生入死的顾师姐，只是他心中一直有一个梗，那就是顾师姐始终不承认自己是殷俊，现在想来，自己可能还有点赌气的成分。
“我不能知道太多事。”顾君音摇了摇头，“但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问我。”
“为什么？”尹天明颇感疑惑。
“因为会让我变成守夜人。”
顾师姐的这句话让尹天明由疑惑转为惊讶，“守夜人……实力强劲的人必定会被选为守夜人吗？”
“这或许只是条件之一。”
“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守夜人是在红岛成员生前选择，还是死后，他们本身是否知道自己会成为守夜人。”尹天明心里没底，因为按照他们之前分析的守夜人法则，所有实力超乎寻常的人都会成为守夜人。
那么以顾师姐的水平，可能刚入红岛就注定会成为守夜人了。
但她刚才的话，似乎意思是她还没有被选为守夜人。
“看天道社的情况，我倾向于前者。”天道社的变动全岛皆知，顾君音也曾去后山查看，路上，还碰到了天道社现任社长，聊了半句。
“玄江汜说，百事似乎预料到了自己的死亡。”顾君音复述道。
尹天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还有，他们让我进入红岛后，尽可能隐藏实力。”顾君音顿了顿，眼神愈发淡漠，“只需要帮他们找到彻底摆脱红岛控制的方法，其他事都不能管。”
“他们……是你的父母吗？”尹天明能清楚地感受到顾师姐语气里的一丝厌恶。
“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我的过去。”顾君音虽不擅表达情感，但复述一件事却没什么问题，接下来的三分钟，她轻描淡写的讲了她的“训练”。
那一生下来就注定要被送进红岛的命运。
二人此时坐在床边，尹天明把手轻覆在顾师姐的手指上，她并没有抽走手，那丝丝暖意，让人眷恋。
他刚要说他哥的事情，又记起来顾师姐先前说的她不能知道太多，想到天道社，便改口道：“天道社和轮回社为什么会定下协议？”
以百事的性格和红岛的规定来看，着实没有定协议的必要，可他记得以前听谁说过，两个社团间确有一个和平协议。
顾君音无需回忆，直接道：“我救过玄江汜。”
“他和我同级，一年上期末考试，我把他从悬崖边拉了回来。”
那是一次并不太难的考试，但也是他们第一次面临关乎能否离开红岛的考试，而且，是两个区域联合。
她敏锐的发现另一区域有一个人和曾经的她一样，被人避之不及。
一年生里少有的天道社成员，不过她并没有在意。
当她再次看到玄江汜时，便是在悬崖边上，这次，她多看了两眼。
因为玄江汜的眼睛里布满死气，但又向她伸出了求助的手，他好像很挣扎。
“我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两种感情，不想活着，也不想去死。”顾君音说道，“和我……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