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白衣女子的线索
朱贵儿毕竟当过嫔妃,有过不少阅历。
她一听这声音,就知道这宫里肯定出了大事,甚至有可能,是什么贼人杀进来了。
可宫里不是有很多禁军的吗,怎么一下子就乱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的那十二位姐妹进了宫,岂不是很危险?
还有,皇上他又怎么样了?
朱贵儿和秀女们都很着急,就赶紧下了一楼,想找那些太监和禁军们问个明白。
可等她们到了一楼,才突然发现。
这整座楼里,除了她们这些秀女之外,其他所有的人都不见了。
那扇大石门紧紧地锁着,门外,隐隐的热浪正在透进来。
朱贵儿赶紧跑过去推门,可石门一动不动。
她又连声叫喊,可外头只有隐隐的喊杀惨叫声,没有任何的回应。
朱贵儿知道大事不妙了。
看来这宫里,真的发生了大乱。
这迷楼里外的守卫人等,全跑光了,就只留下她们这一帮秀女。
而外头的喊杀声又越来越近,这楼外四周的树林,好像还有了着火的痕迹。
那再困在这个楼里,就是死路一条啊。
朱贵儿连忙把所有的姐妹都叫了过来,大家一起用力,想要把门推开。
可那门就像被什么牢牢锁住了,怎么都推不开。
众人正在着急,忽然,门外的天空中,传来一声霹雳雷响!
好像有棵树木被劈中了,轰地倒了下来,靠在这楼体之上。
这迷楼通体是木石结构,楼体一旦接触到了燃烧的大树,登时就着了火。
一时之间,那热浪升腾而起,隔着石门就透了进来。
朱贵儿等人连忙撒了手,往后退去。
这火势一旦着了,立即就蔓延了开来,从楼外烧进了楼里。
一楼的四周,顿时被熊熊的烈火包围了。
朱贵儿见这里不能再逗留了,门又打不开,只好带着秀女们往楼上跑去。
可这火越烧越猛,一路往楼上蔓延了上来。
众人只好继续往上走,一层层地,最后走到了这最高的第九层。
此时,整座迷楼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朱贵儿等人无处可逃,只能躲进了这个大殿里,把殿门牢牢地关上。
这大殿的四周、地面和天顶,都是用石头做的,火烧不进来。
可整座楼都是火海,众人躲在这石头做的殿堂里,就像坐在一个烤炉之中。
楼外,杀声震天。
楼上,火光如海。
秀女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被困在这个绝地里。
所有人的脸都被烤得通红,衣裳也纷纷冒出了火苗来。
大家的脸上都充满了哀怜和无助,哭声和绝望的声音,在大殿内响成了一片,久久不绝。
回忆着当年的一幕幕,那女鬼朱贵儿不由长叹了一声,流下了两行清泪。
后来,秀女们就都在这里身故了。
其他人的魂魄全都消散,唯有朱贵儿的凝聚不去、化成了鬼物,一直留到了今日。
这些女子,生前都是良家少女。
可一朝入得宫中,从此命运就握在了他人的手中,到头来还落了个身死魂灭,真是可怜可叹。
赵寒和李凌若默默听着,都没有说话。
过了好半晌,朱贵儿才收住了哭声:
“妾身思忆往事,一时没忍住,还请二位法师见谅。”
李凌若走上去,扶着朱贵儿,轻轻坐在了祭坛的台阶上。
赵寒也安慰了朱贵儿一句,就将当年江都宫变的事,告诉了她。
朱贵儿非常震惊。
显然直到今日,她才知道当年的那晚,外头的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赵寒见朱贵儿的情绪渐渐平复了,就道:
“朱婕妤,我们今日来此,是为了给一桩很重要的案子,寻找线索。
不知可否,请教您几个问题?”
“小郎君您请讲,”朱贵儿道,“妾身自当知无不言。”
赵寒道:
“朱婕妤,您刚才说。
当年这楼里的秀女,除了那十二位被选入宫中侍奉的之外,其他人都在这楼里,不幸遇难了。
对么?”
朱贵儿点头。
“那去了宫中的那十二人,您可知道她们后来的消息?”赵寒道。
朱贵儿摇了摇头。
她说,那晚那些姐妹们去了之后,这楼就被烧了,也就再没听到任何消息了。
李凌若道:
“朱婕妤,我们有几样东西,想请您辨认一下。”
她说完,赵寒就已经掏出了那两颗金玉珠子,还有那条白色衣带来。
朱贵儿一看见那条衣带,立即拿了过去,有些讶异道:
“这条衣带,法师您……是在哪里捡到的?”
“就是在外头的宫阙废墟之中,”赵寒道,“您认识?”
朱贵儿点头道:
“这就是,我们迷楼的姐妹们日常穿戴的,‘春生江南素裹带’啊。”
果然,这条衣带就是这迷楼里的东西。
赵寒又道:
“那这楼中的秀女,她们平常穿的鞋,是不是圆圆正正的,鞋底还刻有一朵云形?”
“对。”
朱贵儿又点头道:
“那叫‘云底凤头锦履’,是皇上当年专门吩咐尚功局,给我们楼里的姐妹们做的。”
线索都对上了。
魏五娘说,她看见的那个白衣女子,应该是迷楼中的人。
可这毕竟是一家之言,还没有实据。
而如今这位朱婕妤说了,这衣带还有鞋印,正是她们迷楼秀女的穿着。
而这些东西,肯定是那个白衣女子留下的。
那么,这个女子,就是这迷楼的秀女无疑了。
“那这两颗珠子呢?”李凌若道。
朱贵儿接过珠子一看,又是非常的讶异道:
“这是‘三才祈佑珠’,是宫中的御用匠人们制出来的。这可是,皇上他随身佩带之物啊。
二位,你们是见到皇上他了么?
皇上,他还活着?”
赵寒和李凌若对视一眼。
之前,李凌若看出了,这珠子是前隋皇室的饰物。
可没想到,这竟然是隋炀帝随身的佩饰。
可如果是这样,这皇帝的随身之物,又怎么会出现在白衣女子跳江的地界,还有竹林里,那小孩的棺材里?
赵寒想了想,就道:
“朱婕妤,那隋炀帝他平日里,会不会把随身的饰物,赐给身边的女子?”
“有的。”
朱贵儿说,皇上他生性豪爽,平日在这楼里豪饮后一高兴,就会把自己的饰物赐给喜欢的秀女。
而他自己,也常常会从女子的身上取下些随身之物,留作纪念。
当年,朱贵儿还是婕妤的时候。
有一次皇上临幸过后,就拿走了她的一个贴身小肚兜,又赐给她一条蹀躞飞天玉腰带。
皇上当时笑着说,他这是要与喜欢之人,“天恩共受,同气连枝。”
“那当年,”李凌若道,“这楼中的秀女里,可曾有人获得那隋炀帝的赏赐,赐予了这‘三才祈佑珠’?”
朱贵儿想了想,摇头道:
“皇上确实给过姐妹们许多赏赐,不少还是世间的珍品。
可在妾身的印象中,这‘三才祈佑珠’,乃是皇上非常心爱之物。
他连碰都不让人碰,就更别说赐与他人了。”
这就奇怪了。
如果说,那白衣女子,正是当年那十二位被选出来的秀女之一。
江都宫变的当晚,她去宫里侍奉了隋炀帝,隋炀帝就把这“三才祈佑珠”赐给了她。
然后她出了来,遇到了某些诡异的事,就去把那小孩的尸首挖了出来,随后跳了江。
她的衣带、鞋印,还有隋炀帝赐她的珠子,就遗落在了现场。
这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
可朱婕妤却说,隋炀帝把这珠子视为宝贝,从来不赠予他人。
那要是这样的话,这珠子又为什么会出现在那棺材里,还有江边呢?
第437章 那一双迷人的桃花眼
朱贵儿见赵寒正在沉思,就问道:
“法师,您一直问当年那晚的事,还有妾身的那十二位姐妹。
难道,这和您办的案子有关么?”
赵寒就把“女鬼沉江案”的事说了。
按照目前的线索来看,那个“女鬼”白衣女子,就是这迷楼中人。
而经过前两次的相遇,赵寒可以肯定,这女子根本不是什么鬼物,而是一个活人。
当年,江都宫变那晚,这楼里的秀女几乎都丧生在那场大火里了。
就只有那十二位秀女,因为刚好被选进了宫中侍奉,所以逃过了这一劫。
既然那白衣女子是迷楼秀女、又是活人,那她肯定就是那十二人中的一个了。
朱贵儿听了赵寒的话,非常的惊讶。
可她还是不相信,她那些善良端庄的姐妹们,会是那个“女鬼”,会去做那种阴险毒辣的事。
赵寒道:
“朱婕妤您说得是。
只是世事难料,兴许在那场宫变里,她们遇到了什么特别的事,从而发生了重大的改变呢?
朱婕妤,那十二位姐妹的名字,您可还记得?”
赵寒之所以这么问,也是有原因的。
王弘恩去运河里打捞沉船,李大人把太子李承乾关在府内侧院,还有自己和李姑娘去找魏五娘。
这些,都是非常机密的事。
可那个白衣女子居然都知道了,而且每次出现的时机与地点,都非常的精准。
这不由得不让赵寒想到,她有可能就是自己身边的某个人。
所以,他才问了当年那十二人的姓名,看有没有谁的名字,是自己认识的。
朱贵儿就说,那些姐妹们是她亲自选出来的,当然记得。
她就把十二个名字,都念了出来。
赵寒和李凌若仔细听着,却没有一个人名,是认识的。
这么说,这白衣女子很可能已经改名换姓了。
赵寒想了想,又道:
“朱婕妤,那这十二位秀女之中,可有什么比较出类拔萃的人?”
“有的。”
朱贵儿道:
“当时,那十二人里,要有一个带队之人。
姐妹们都推妾身去,可妾身不想浪费这个大好机会,就另选了一位才色双全的姐妹来做。
而这位姐妹,正是一位出类拔萃的人物。”
“她叫什么?”赵寒道。
朱贵儿说,她叫做吴绛仙。
而说起来,这位姐妹的身世,也是有些神奇的了。
据说,这吴绛仙从前是一个殿脚女,也就是在江边拉船的。
听说是皇上某次在江南游船,偶尔看见了她的美貌容颜,就让人把她招入宫里,到了这迷楼之中。
那吴绛仙天生一双桃花眼,只是不经意的一瞥,就带有万种风情。
不要说是男人,就是这迷楼中的姐妹们,许多也被她那种骨子里的风情所迷倒。
可吴绛仙她的为人,却是贤淑善良,对姐妹们非常的好。
而且,兴许是因为做过殿脚女的缘故,吴绛仙做起事来,也是非常踏实和周全。
所以在迷楼的姐妹里,除了朱贵儿之外,声望最高的就是她了。
姐妹们都说,日后最有可能得到皇上宠幸看中、升为嫔妃的,就是吴姐姐。
吴绛仙听了这些赞许,都只是谦虚笑着。
平日里,她也是任劳任怨的做着事,从来没有任何争宠出风头的表现。
所以,那晚选十二人去宫里的时候,除了朱贵儿是大家第一推选的之外,就是这吴绛仙了。
只可惜,那晚过后,楼里的秀女们都不幸罹难,也就再没人见过那位吴妹妹了。
赵寒听完了朱贵儿的话,就道:
“朱婕妤,那您还记得当晚,吴绛仙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裳么?”
朱贵儿想了想,就道:
“是白色的。
那晚,其他的十一位姐妹,都穿上了最好的彩色裙服。
唯独吴妹妹她自己,选了一套纯白朴素的衣裳。
那套衣裳,我们从来没见她穿过,好像是珍藏了很久似的。
当时妾身也觉得奇怪。
因为,平日里皇上最喜欢七彩异色的服饰,而吴妹妹在如此重要的一个机会上,却穿了这么一套。
这岂不是,自毁前程了么?
我想劝她换一身。
吴妹妹却说,没事姐姐,有别的姐妹们让皇上欢喜就好。我只是去给姐妹们带个队,穿个简单的就成。
当时妾身非常的感慨,心想这位妹妹,可真是会替人着想。
所以您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吴妹妹她那晚穿的,就是一身的白衣。”
赵寒和李凌若对视了一眼。
很好。
至此,我们几乎可以确定,当年跳江自尽、十七年后又重现的白衣女子,那个所谓的“女鬼”,就是这位秀女吴绛仙了。
“朱婕妤,”李凌若就道,“您是否还记得那吴绛仙的具体容貌,可否说与我听?”
朱贵儿说当然,就凭着记忆,把吴绛仙的大概样子说了出来。
朱贵儿一边说着,李凌若手上的清光微微升起,握着古木匣子,在地面上缓缓画了起来。
不一阵,一张美人脸就在地上出现了。
那一双桃花杏眼,睫毛长长、似醉非醉,有种勾魂摄魄的美。
“没错,吴妹妹就是这个容貌的。”
朱贵儿不由得惊叹了起来:
“妾身当年在宫中,也算见过不少宫廷画匠,个个都是世上的丹青妙手。
可小娘子您画的这个肖像,可真是宛若真人,比那些人也毫不逊色啊。“
赵寒和李凌若都看着,地上的那张美人脸。
这张脸是很美,可在这扬州城里,我们见过的所有人里,都没有这张脸。
赵寒顿时想起了上邽城里,“换了脸”的张大哥和郝忘身。
这位秀女吴绛仙,既然她要在扬州做这么大的一桩事,那她用了类似的法子来改变容颜、隐藏自己,也是不出奇的。
只是,这吴绛仙,她就是一名普通的秀女而已。
如果她真是那个白衣女子,那当年宫变那晚,她为什么会突然抱了个小孩,跳了江?
那三个黑影,又为什么要带着隋朝的禁军,来追杀她?
十七年后,她再度现身、弄出了这桩“女鬼沉江案”,为的又是什么呢?
难道,这吴绛仙真的在那个晚上经历了什么事,所以才促成了,她后来这一系列诡异的举动?
那这会是一件,什么样的大事呢?
赵寒抬头,环顾了一眼空荡荡的大殿,又道:
“朱婕妤,在下有些关于您那位皇上的问题,可否向您请教一二?”
从赵寒的话里,朱贵儿已经知道,大隋已经灭亡十余年了。
她叹息一声道:
“前朝旧梦,早已是一片云烟。妾身如今只是孤魂一个,又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小郎君您请问吧。”
“谢过朱婕妤。”
赵寒道:
“这么多年来,这世间对那位隋炀帝的说法,褒贬不一。
有人说他英姿雄发、文武双全,开天下之运河、拓广地以千里,乃是千年少见的一位雄才伟略之君。
又有人说他好大喜功、沉迷美色,置江山和百姓于不顾,乃是祸国殃民之一代暴君、昏君。
朱婕妤您当年就在皇上的身边,想必对他非常熟悉了。
依您看,这位隋炀帝,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第438章 隋炀帝,他是个怎样之人
朱贵儿一愣。
她似乎没有想到,赵寒会问她这么大的一个问题。
良久,朱贵儿才道:
“当年,妾身确曾有幸坐过婕妤之位,也曾在那东都洛阳和这扬州的江都宫中,有过一席之地。
只是,皇上他日理万机,后宫嫔妃又人数众多。
所以,妾身虽在宫中多年,可与皇上真正相见的次数,几乎是屈指可数。
对于皇上他,妾身实在不敢谈‘熟悉’二字。
只能说,妾身在那寥寥的几次相处之中,对皇上有那么一个大致的印象罢了。
在妾身的印象之中,皇上他为人英武、相貌堂堂,做事对人都非常的干脆利落,确实是一位明君圣主。
妾身还在宫中之时,他每次来妾身的宫内,都会带上一些礼物。
他到了也不是马上就要侍寝,而是会问妾身近况如何,在宫中待得可否习惯等等。
对宫中侍奉的宫女太监们,皇上也非常的和气。
每次临幸后的第二日,妾身起来,皇上已经离开了。
妾身的身上,也总是盖着被子的。
甚至有那么些瞬间,妾身感觉皇上他不像一位君王,倒像是一位体贴妻子的丈夫。”
赵寒点头,又道:
“那隋炀帝他,就真的这么平易近人了?”
朱贵儿叹了口气:
“小郎君,您说得对。
那确实,也只是皇上他的一面而已。
皇上和气的时候,真是让妾身如沐春风。
可是一旦有什么事触怒了他,那皇上他的举止,也是非常吓人的。
妾身记得有一次,就在这迷楼里,皇上正在喝酒高兴着。
一个姓何的高官突然闯了进来,对皇上说了一些劝谏的话,那里面似乎提到了‘商纣酒色误国’的言辞。
皇上顿时勃然大怒,把楼里所有的酒缸全砸碎了。
他还亲自拿了一根荆杖,当着众人的面,一棍棍地,把那个何姓大官打死了。
妾身还清楚记得,当时的皇上,和平日里那个平易近人的他,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
他就像一个地狱来的阎罗似的,太吓人了。
那个大官最后被打成了一摊肉泥,就连那地上,都被打出了一个个的大坑来。
当时妾身和侍奉的姐妹们,还有在场的太监等人,全都吓得瘫倒在了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啊。”
朱贵儿这么说着,脸上露出非常恐惧的神色来。
对于这种君王的“无常”,赵寒没有任何的惊奇。
他注意到的,是朱贵儿说的其中一句话。
打出了大坑来。
那一楼的地面,可都是用坚硬的山石铺成的。
这隋炀帝只是拿着条荆杖,就算他是个凡俗武学的高手,也很难打出太多的痕迹,就更不用说大坑了。
还有,楼下壁画上的那个落款,眼前这个练功堂似的大殿,那架用于修炼的马车。
这么说,这位前隋的末帝,真的是一位化外修士了?
“朱婕妤,”李凌若就问道,“这个大殿,和下面的八层楼都不一样。
平日里,那隋炀帝都用这大殿来做什么的?”
朱贵儿说,她也不知道。
原本,这迷楼就是皇上的休闲享乐之地。
从一楼到八楼,要么是酒肉歌舞的地界,要么就是练武习文的去处。
可唯独这九层,却是这么个奇怪的石头大殿。
而这个大殿平日都是关着,有许多禁军守卫着。
除了皇上之外,任何人都不许上到这第九层来,就更别说进入这大殿之中了。
而说来,也是奇怪。
皇上他每次来这迷楼,无论在下面的楼里游玩了多久,当晚,他一定会上到九层的大殿里来。
一待,就是一个通宵达旦。
直到次日早晨,皇上才会离楼而去。
而曾经有几次,皇上还在这里面待了好几日,这才离开。
所以,楼中的秀女们,没人知道这大殿是用来做什么的。
直到了宫变的那晚,守卫们都跑光了,下面的楼层又都被火海包围了。姐妹们实在无处可逃,这才被逼闯进了这里来的。
听朱贵儿说完这些,赵寒心里已经很清楚了。
这位隋炀帝,肯定是一位化外修士无疑了。
这个大殿,就是当年他用来秘密修炼的场所。而且看这样子,他的修为应该还是不错的才对。
既然如此,那在当年的宫变之中。
隋炀帝面对那些凡俗的叛军,即使无法将其消灭,可全身而退,应该也是没有问题的。
那为什么,他最后却还是被叛军杀死了呢?
是因为,寡不敌众么?
看来,这位前隋的末帝,还真是像世间流传的那样,是个非常复杂的人物。
本来,赵寒问隋炀帝的情形,是想从中发现,那个白衣女子吴绛仙的线索的。
可如今看来,那隋炀帝平日很注意隐藏行踪,就连他的妃子,对他也是了解不多。
那就更别提,从他的身上,找到吴绛仙的线索了。
没事,还有另一个线索——吴绛仙抱着的那个小孩。
那边,李凌若似乎也同时想到了,就问道:
“朱婕妤,当年那吴绛仙跳江之前,手里还抱着一个小孩的尸首。
对此,您可有什么印象么?”
朱贵儿显然还是不愿相信,她那位贤淑善良的姐妹吴绛仙,就是那个害人的“白衣女鬼”。
可既然李凌若问了,朱贵儿想了想,就答道:
“这楼中的秀女,除了受过皇上临幸的,其余都是处子之身,没人有儿女的。
若真是有了身孕,这就是龙脉,是大好事。
就会有人立即告知宫中,宫里的人就会将怀孕的姐妹带入宫里,找地方待生养,可以立即晋升嫔妃的了。
吴妹妹她当年正当妙龄,也未曾得过皇上临幸。
所以那小孩,绝不可能是她的孩子。
哦对了……”
朱贵儿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您瞧妾身这记性,这怎么能忘了呢?
虽然说,姐妹们都没有子女,可当年在这楼里,确实是有一个小孩在的。
而且,她还是我们楼里的一个宝贝呢。”
朱贵儿这么说着,脸上现出了一种怜爱的神情,仿佛她说的这个小孩,当年是多么的受她们疼爱。
原来,当年在这迷楼里。
曾有一名秀女,与一名年轻善良的禁军侍卫朝夕相处,渐渐两情相悦。
终于一个晚上,两人越了雷池,那秀女就生下了一个女儿来。
这可是违反了宫中大律的事,两人想尽力隐瞒,可最后还是被发现了。
那侍卫为了救宫女,就说是自己强迫的她,要一人把罪责都担下来。
可秀女不忍让自己的意中人如此,便和侍卫一起承认了所有的事。
最后,按宫律,他们两人都被施行了绞刑。
而那个新生的女婴,本来也要溺死了。
那秀女临刑前,暗中百般恳求,那个负责执行溺刑的老太监。
老太监以前曾经受过那秀女的恩,见秀女的可怜模样,也实在是不忍心。
他就冒着大风险,来了个偷梁换柱,把女婴保下来了。
可太监自己不好养女婴,他知道朱贵儿心善,就暗中找到了她。
朱贵儿对自己的姐妹,本来就万分怜惜,当即就答应了下来。
她就利用自己在楼中的地位,专门找了个小小的暗室,把这女婴暗中抚养了起来。
那女婴又长得,非常的精致可爱。
渐渐的,这楼里的秀女们都喜欢上了这个女婴,都把她当作自己的小女儿一样。
而说也奇怪,这女婴虽然很小,却很懂事。
平日她都是活泼可爱的,一到有外人来巡查的时候,就会变得很安静。
再加上秀女们都帮她保守秘密,就这样,女婴就在众人的呵护之下,渐渐成长了起来。
她越长大,那五官就越美丽,活脱脱一个大美人的胚子。
这让朱贵儿和姐妹们都很感叹,都说这孩子以后,不知道要迷倒这世上多少的少年郎了。
可就在小女孩长到了**岁的时候,江都宫变,突然发生了。
第439章 火楼逃生
宫变那晚,所有的秀女们都被困在楼里,小女孩也不例外。
小女孩虽然也很害怕,可还是非常的听话。
她没有哭,反而还安慰着秀女们说,“姐姐姐姐,你们不用怕,不用怕啊……“
朱贵儿和秀女们知道,自己这次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可大家都不忍心,看着一个这么可爱的小女孩,跟着一同丧命。
众人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了在一楼的角落里,还有个平日为了方便递送饭菜,特意留下的小洞。
这小女孩,有可能可以钻出去。
此时,一楼已经是火光四冒了。
众人就带着小女孩,用湿了的被褥裹住自己,冒着层层的热浪,去到了一楼的角落里。
那小洞果然还在,外头已经是一片火光,可幸亏还没有蔓延洞口来。
那个洞的大小,成人是无论如何都钻不出去了。
可小女孩缩起手脚,却勉强可以通得过。
朱贵儿当机立断,就把一块湿水的薄布裹在了小女孩的身上,要把小女孩送出去。
小女孩虽然不大,却已经很懂事了。
她马上觉察到有些什么不对,就哭了起来说,朱姐姐你们跟我一起出去,一起出去啊。
朱贵儿和秀女们看到小女孩的这个样子,又想起多年在一起的感情,真是心如刀割。
可她们深知,自己是出不去了的。
如果再拖延,火一旦蔓延到这洞口来,那就连小女孩的最后一线生机,也都要没了。
朱贵儿就强忍着泪水和悲伤,笑着对小女孩说了,平日里,姐姐们经常跟你玩捉迷藏。
你不是说,老是姐姐们藏、你来找,这不好玩,你也要藏一次的吗?
今天啊,这就是个捉迷藏的游戏。
而这次,轮到你来藏了。
这就是个小通道,你先到外面去,记住是要到很外面去,离这栋楼远远的。
现在外面呢,也还有很多人在玩打架的游戏,可能会很吵。
你就找个地方藏好了,谁都不要见。
你饿了渴了,就吃姐姐们给你准备的饼子和水。
等那些人都打完了架,都安静了,你再到另一个地方去。
吴绛仙吴姐姐,还有其他十一位出去了的姐姐们,她们会去那里找你,跟你继续把游戏玩下去的。
好吗?
小女孩确实很懂事。
她知道,朱姐姐让她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就答应了。
可小女孩从小在楼里长大,对姐姐们,还是非常的不舍。
朱贵儿就紧紧拥抱了小女孩,然后把准备的东西装在个小包袱里,让小女孩拿着,就把她从小洞送了出去。
直到小女孩出了去,走得很远了。
朱贵儿和姐妹们这才实在忍不住,眼泪流了出来,所有人都大哭了一场。
回忆到了这里,朱贵儿也是潸然泪下:
“她从小就是个孤儿,好不容易长大了些,又要遭受那样的苦难。
也不知道,她出去后怎么样了。
当年那场大乱,这么多人都丧了生,她才几岁而已,可怎么躲得过去哟?“
赵寒和李凌若都安慰了朱贵儿一番。
然后,赵寒就道:
“当初,朱婕妤您说,让那小女孩出去后,等平静了就去一个地方。
那是个什么地方?”
朱贵儿说,此事源于她的一个小心眼。
当年,她虽然一直在这迷楼里。
可也风闻了些外头的传言,说如今天下乱贼四起,隋朝的江山快要保不住了。
而她们身处这隋朝的皇宫之中,正是首当其冲、最危险的地界。
朱贵儿就暗中和姐妹们,合计了一番。
万一将来哪天,这宫里真的生了乱事,大家都出了迷楼,走散了。
那走散的人,就在乱事的当晚、一个特定的时辰,去到这宫里一个荒凉无人的地方集合。
然后,大家再一起想法子,逃出宫去。
而后来,宫变那晚,吴绛仙和十一位的姐妹都出去了。
如果她们能够幸免于难,那肯定就会去那个地方集合,等待其他的姐妹。
所以,朱贵儿就让小女孩也到那里去。
这样,吴绛仙她们就可以找到小女孩,把她一起救走了。
“那个地方,”赵寒道,“是不是一个小花园,园子的中央,有一小片的翠竹林?”
朱贵儿一愕:
“对啊,法师,您……是怎么知道的?”
这么说,我们找到吴绛仙的衣带和那棵“地”珠的、那个荒园子,就是朱婕妤说的“集合地”了。
那小女孩出去之后,应该就是去了那里躲藏。
那园子里有一座坟墓,坟墓里的棺材,是一口临时拼凑的、给小孩子用的棺材。
后来,吴绛仙显然去了那里。
她把小孩的尸首挖了出来,随后,就去跳了江。
线索再次对上了。
那这么说,那具小孩的尸首,很可能就是……
朱贵儿见了赵寒和李凌若的神情,似乎也看出些什么来了:
“怎么,二位是知道,我们那位宝贝的消息了吗?
她怎么样了?
她……还好吗?”
赵寒和李凌若对视了一眼。
如此悲伤的消息,要不要就这么直接地,告诉这位朱婕妤?
“朱婕妤,”赵寒似乎想到了什么,就道,“那个小女孩,你们可曾给她起过名字?”
朱贵儿点头。
她说,因为小女孩的娘亲,是江南西道潭州的三湘人士,又读过书,特别喜欢《楚辞》里的《湘夫人》一篇。
所以,朱贵儿就给小女孩起了个小名,叫“小湘儿”。
秀女们都觉得这名字可爱,就一直这么叫下来了。
“小湘儿……“
赵寒回味着这三个字,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非常重要的事。
“朱婕妤,”李凌若好像也想到了什么,“那晚,您送小湘儿出去的时候。
当时她身上穿的,是不是一件非常宽松的服饰?”
“不是啊。”
朱贵儿道:
“那是逃命之时,洞口又那么窄,哪可能穿宽松服饰?
我们就是给小湘儿她,穿了一件紧身保暖的小服而已。
二位法师,小湘儿她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您说啊,您快说啊……”
朱贵儿显然非常担心,身上虚弱的鬼气都颤抖了,有种要飘散而去的感觉。
李凌若的清光微微一动,把朱贵儿的鬼气轻轻挽住,又渡回了她的身上。
“朱婕妤您放心。”
李凌若轻声说着,带着怜悯之意:
“小湘儿她生性善良,无论当年发生了什么,她一定会度过那场大劫的。”
刚才李凌若问的话,赵寒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魏五娘曾经说过,她看到那白衣女子抱着的小孩身上,穿着一件造型奢华、非常宽松的服饰。
可朱婕妤却说,当晚小湘儿穿的是件紧身小服。
如果说,那棺材里、还有吴绛仙抱着的,真的是小湘儿的尸首。
那这衣裳,为什么会不一样?
难道是,吴绛仙把尸首挖出来了之后,换了衣裳?
不太可能。
以当晚那种紧张的形势,人都死了,还换什么衣裳?
就算是真的换了,也不可能换这么一件,宽松奇怪的服饰。
而且,还有一点很奇怪。
如果那尸首就是小湘儿,那就说明,她从迷楼里出来之后,就不幸遇了难。
有人把她的尸首收敛了,草草埋葬了那个荒园里。
而这个葬尸的人,只可能是那十二位出去了的秀女。
既然都安葬了,为什么吴绛仙又要把尸首挖出来,还抱着跳了江?
同时,还是那个问题没有解决。
如果那白衣女子和小孩,就是吴绛仙和小湘儿。
那她们两人,就是一位秀女和一个无名的孤儿而已。
那令狐德正和他的同伙,又为什么会对她们如此重视,带着禁军一路追杀过去?
赵寒飞快思索着。
难道,吴绛仙抱着的小孩尸首,不是小湘儿,而是另有其人?
第440章 密道,菩提巨树
看来,不管小孩的尸首是谁,这背后的事绝没那么简单。
当晚,白衣女子吴绛仙在那场宫变之中,肯定遇到了什么非常奇异的事。
所以,才会引发了后来、直到十七年后都还在的,这一系列的怪事。
要问的,也都问过了。
赵寒两人又好生安慰了朱贵儿一番,就在法坛上设了一个“渡魂之阵”,帮助朱贵儿轮回往生。
朱贵儿就说妾身还有一事,想恳请二位帮忙。
她说,这个法坛其实是中空的。
这坛身里,就是我们姐妹们最后的藏身之处。
妾身想请二位办完案子、有闲暇之时,帮里面的姐妹们收拾骸骨、拿到外面安葬了,也好让她们有个安寝之地。
赵寒两人当即答应了。
朱贵儿就向两人磕头,谢了大恩。
她又说,为报二位的恩情,妾身还有一个消息,可能会对二位有用。
她说,其实这个大殿里,还有个古怪的地方。
当年,皇上曾经有几次在这里过夜,待了好几天,都没有出来。
守卫们正在焦急,宫里却突然传来消息,说皇上已经回宫了。
众人回去后一看,皇上果然已在宫中。
大家都惊叹不已,都说皇上这是龙身天命,可以出神入化了。
可朱贵儿是个明白人。
她思来想去,觉得这事很奇怪。
皇上是一个大活人,明明走了进来,门也都锁着的,怎么突然就到外头去了?
“所以,”赵寒道,“朱婕妤您是说,这大殿里有密道,隋炀帝他是从密道里出去的了。”
朱贵儿点头。
她说,当年迷楼被烧,她带着姐妹们闯进了这里,也是想找密道逃出去。
可她们还没找着,就不幸亡故了。
而如今,二位有时辰可以慢慢找。
兴许这密道里头,能有二位想要的案情线索,也不一定。
赵寒和李凌若再次感谢了朱贵儿,就帮朱贵儿施展了“渡魂之术“。
两人法力相当,也很契合,阵法很快生了效。
朱贵儿的鬼身,化作了一道清澈的魂光,渡入了半空中的一条奈何光桥里,往生六道轮回去了。
送别了朱贵儿之后,赵寒两人又在大殿里仔细查看了一番。
他们在四周的角落里,都发现了一堆灰烬粉末。
这应该就是,之前赵寒破了那个“迷神阵”,被毁掉的阵眼。
而那条大石柱后,那个阵主的奇异气息,早就不见了,也没留下任何痕迹。
虽然明知道,那阵主,肯定是和案子有重大关连的人。
可既然已无从查起,那就暂且放下,先把其他的事做了再说。
赵寒两人就来到了祭坛下方,在那里找到了,一扇隐藏的石门。
两人推门走了进去。
原来,这法坛真是中空的,里头是个宽大的密室。
里面摆着长案、座椅和书架,架上的文卷,都被烘烤成了焦黑。
可那些书封上的字,依稀还能看得见。
那都是些治国平天下的古卷,还有各种文人诗集、书画集辑等等,许多的上面,还有“英”字的落款。
看来,这是隋炀帝给自己做的一个书房。
而在房内深处的空地上,横七竖八地,堆满了尸骨。
那些尸骨都被烤得焦黑,许多都腐朽了,还有不少女子衣裙和饰物的残留,显然就是当年那些秀女们的遗骸。
赵寒对着尸骨微一叩首,以示默哀。
李凌若也轻叹一声,对尸骨深深做了一躬。
两人就用房里的一些物事,先将尸骨收拾整齐了,就等日后办完案子,回来把它们取出去安葬。
之后,赵寒两人又在书房里寻找了起来。
因为刚才在外头搜寻,都没有找到,朱贵儿说的那条密道。
那么如无意外,这密道就在这个书房里了。
可两人把四周都找遍了,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密道的入口。
赵寒运起探气之术一看,才发现西北角落里,有块地砖上,隐隐有玄光闪现。
两人立即走了过去。
那地砖看起来,和其他的一模一样,只是在正中央,印着一个圆形的佛门“万”字刻纹。
那刻纹上,还隐隐浮着一层佛光。
这是一个佛门封印。
这么说,这隋炀帝真的是位佛法修士了。
赵寒手中玄光一盛,嘭的一声,“万”字刻纹上的佛光顿时破碎。
咧……
那块石砖,整个陷了进去,现出了一个黑乎乎的洞口来。
这密道的入口,果然在这里。
而且还是用化外封印封住的,那就怪不得当年,朱婕妤她们找不着了。
赵寒和李凌若也不犹豫,就进了那个洞口之中。
这说是个洞,其实就是一条狭窄的甬道,只够一个人进出。
甬道两边的墙壁上,还有铁制的扶手,让人攀爬用的。
这甬道一进去,先是平平直去,然后突然垂直向下,爬了许久后突然又变宽了,往前而去。
显然,这甬道的前半段,是建在这迷楼的楼体之中的。
这甬道,应该是先从第九层上、那个大殿的底部,通向楼体的某条石柱。
那石柱的内部已经被凿空,甬道就从里头掉头往下,一直通到一楼的地底下去,然后就变得了地道。
怪了。
这迷楼,就是给隋炀帝自己享乐的地方,他完全可以出入自如的。
那为什么,他还要费那么大的心机,做出这么一条密道来?
赵寒打着火折子开路,李凌若紧随其后。
这密道越走越下,又湿又冷,四周一片昏黑不明,有种要通往阴曹地府的感觉。
这一路的地上,还残存着许多脚印,显然都是同一个人留下的。
鞋印上,隐隐还有一条龙纹。
这显然就是,那隋炀帝留下来的。
而且看这脚印的密集程度,当年的他,还经常在这密道里出没。
看来,这条道通往的地界,一定不简单。
赵寒正想着,前方,密道突然到了尽头。
眼前,出现了一个天然的大地洞。
这地洞非常广阔,洞内的正中央,生长着一棵菩提巨树。
那树身古老无比,仿佛已有了万千年的寿龄。
巨树从地面一直长到洞顶,无数的枝蔓往四周伸展而出,爬满了整个洞壁和地面。
那树干的形状,就像一位双手合十的高僧,端坐在大地之上,浑身都是枝叶缠绕。
在高僧座下的树根处,地上裂开一个黑色的大坑,深不见底。
就像是,有个无比庞大的东西,从里面钻了出来,炸成了那个样子似的。
整个树身上,都萦绕着一层朦胧的佛光,犹如一盏佛灯。
这让整个空旷昏黑的地洞看起来,就像一个,存在了千年的佛门殿堂一样,无比的神圣庄严。
第441章 佛法大阵,上古血脉
赵寒和李凌若望着眼前恢弘的场面,一时都没有做声。
就在此时,菩提树下,深坑之中。
一股奇异的罡风突然刮了出来,整个洞内的树枝藤蔓,都哗哗作响。
这风非常怪异,不像世上任何的一种狂风,没有一丝的猛烈。
可它却好像一直吹到人的脸上,吹进了人的五脏六腑和心中,仿佛整个人都被曝露在了,这无情的风中。
赵寒忽然觉得,左臂里那个浩瀚的存在,动了一动。
那种灼热的感觉,顿时又升了起来。
与此同时,右臂里,之前试炼法器时的那种冰寒感觉,也隐隐出现了。
两条手臂里,一热一冷。
这两种无上大力的感觉,好像同时受到了某种召唤,纷纷蠕动而出,像是在响应和呼唤着什么。
前方,菩提巨树下,黑色的深坑里。
一股奇异的气息,缓缓流动而生,好像在和赵寒身上的两股大力,遥相呼应着。
怎么?
我的体内、那两位前辈的法力,竟然再次不经自己的神识调动,就自行升了起来。
而且,好像还和菩提树下的某些东西,有所呼应了?
赵寒正想着。
身旁,李凌若也突然感到,她体内那道潜藏了千年的血脉里,有股气息微微升起。
这股气息,也跟赵寒的身体一样,和菩提树下的那股气息,遥相呼应。
一时间,整个地洞之中。
一个隐隐的嗡鸣声响了起来,像是有个神明在吟诵着什么,来自远古太虚之间。
四周的洞壁和地上,一层层的树枝藤蔓,全都颤抖了起来。
赵寒只觉得两条手臂里,一热一冷的两股大力,就像遇见了什么故人一样。
它们兴奋地跳动着,隐隐然,就要往自己的神识侵蚀而来。
赵寒猛一凝神,运起自身的真气,把神识一凝。
手臂里,两道大力好像突然受到了控制,一下子又消退了下去。
李凌若也觉得,体内那股血脉的气息,突然隐去了。
前方,菩提树下的大坑中。
失去了三道大力的呼应,那股奇异的气息猛然一颤,顿时涌出了地面上,嘭的一下四散而开!
呼!
那股奇怪的罡风,再度刮了起来!
菩提树上的那层佛光,好像一下子失去了凭据,跟随着罡风、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整棵巨树、连同洞内所有的藤蔓,突然全部干枯了下去。
无数的叶子飘落,在深坑的四周围成了一朵佛莲的形状,化成了灰烬。
整个洞内一片寂静无声,只剩下了些许的风声,在天地间回荡着。
赵寒的手臂里,冷热的感觉,渐渐消退了。
他凝望着眼前的一切。
这棵巨树,应该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佛门大阵。
那树底下,好像曾经镇压着一个,强大的存在。
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这法阵被破了,那东西跑了出来,所以才留下这个深坑。
虽然那东西遁走了,却依然残留了一股奇异的气息。
所以,这法阵的镇压效用,也保留了最后一点在此。
刚才我们两人进了来,不知为何把那股气息触动了,它就又跳了出来。
那股诡异的风,就是那气息幻化出来的,元气罡风。那阵风里,好像有种神奇的力量,可以把这世间一切的伪装全都吹去。
而这股气息,好像还和自己体内的两股法力,产生了呼应。
后来,我凝气控神。
深坑里的那股气息被断绝了呼应,突然一下就消散了,这佛阵失去了最后的凭据,也就彻底崩坏了。
那么,这法阵下镇压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赵寒思考着、运起玄光护体,和李凌若一起,走到了菩提巨树的脚下。
眼前,树干上那个巨大的高僧形状,高大挺拔、低眉垂目,正俯瞰着地上渺小的两人。
高僧的全身,已经变得枯瘦如柴。
赵寒仰望着巨树,又望了眼树下,那个深不见底的大坑。
眼前的这个洞穴,这个庞大的镇压法阵,还有刚才那股宏大奇异的气息。
这种情形,和上邽的地洞里、兑老出世时的情形,实在太像了。
而且刚才的那股气息,竟然还能引起我体内,那两个上古血脉的法门呼应。
难道,这里曾经镇压着的,也是那“上古八大血脉”之一?
赵寒顿时想起了,隋炀帝是佛法修士,还有练功殿、密道、封印等一系列的事来。
难道,这隋炀帝建造这座迷楼,其实是别有用心的?
他是早就发现了,这地底下,有这么一个佛门大阵在。
而这阵法下镇压的,正是那上古血脉。
这可是世上所有的化外修士,历尽千年都想求得的大宝物。
所以,隋炀帝就假借安置秀女为名,在这个地界的上面,盖了这么一大座的阁楼。
这表面上,是个奢靡享乐的地方。
可实际上,却是一个供他秘密修炼的**堂。
隋炀帝他先在那九层的大殿里,自行修炼。
等到达一定境界之后,他就通过密道、来到这个地下洞府,尝试打开这佛门法阵,将这个上古血脉炼化收伏,彻底据为己有。
这样,他在凡俗界里是“人皇”,在化外界里又身怀远古神力,那真就可以威震天下,永定乾坤了。
真不愧是,天子帝王之心。
只是,这“上古血脉”自亘古传承而下,其中蕴藏了何等的无上大力。
要想将其收伏炼化,谈何容易。
只要稍有不慎,那就是粉身碎骨,神灭魂消。
上邽城里,那个西秦皇帝薛仁越、秦将郝忘身等等,就是前车之鉴。
而小寒爷我的体内,虽然同时有了,两大上古血脉的存在。
可我也根本不知道,这两位前辈是怎么进来的,也从来没能收伏过他们。
我只是借用了他们的法力和法术,这背后,还不知背负了何等巨大的风险。
所以,即使隋炀帝是个,法力高强的佛门修士。
可他要想收伏这上古血脉,那也是难上加难。
那就怪不得朱贵儿说,皇上他以前每个月都来迷楼好多次,每次都通宵达旦了。
这么看来,隋炀帝做了很久的尝试,却都没有成功。
可是,看眼下这个法阵的情形,这上古血脉已经脱离法阵,出世了。
这么说,隋炀帝已经把它成功收伏了?
可如果真是如此,那之前的那个问题,就更难解释了。
既然,隋炀帝收伏了上古血脉的神力,那他就是修行界里的顶尖人物,一个非常可怕的存在了。
当年,发动宫变的叛军,就是些凡俗军队而已。
像这些人,别说杀隋炀帝了,就算是要靠近抓他,都会立即被灭掉。
就算敌军有数千上万,不能全部消灭,那隋炀帝要全身而退,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为什么,他最后竟然遇害了?
难道那叛军之中,也有什么厉害的化外高人,竟然能够和上古血脉的神力相抗衡?
赵寒想起了,自己和李玄苍见面时,那种被对方碾压的感觉。
不错。
毕竟,即使收伏了上古血脉,也未必能将其神力,完全使用出来。
如果当时叛军里,真有类似李家主那样的绝世高人在,那隋炀帝也是有可能敌不过的。
可像这种高人,普天之下都没有几个,还大多都是些隐世的修仙人物。
他们,又怎么会出现在前隋的叛军之中?
又或者,叛军里,根本没有什么化外高人。
而是隋炀帝他自己,遇到了什么怪事,导致其不幸身亡了?
第442章 三道不同的脚印
“你过来一下。”
对面,李凌若对赵寒道。
赵寒走了过去。
就在菩提树后方的不远处,有一个巨大的法坛。
这和迷楼大殿里的那个法坛,非常相似。
只是,这法坛的中央爆开了一个大洞,几乎整座都坍塌了,只剩下了一些砖石废墟。
李凌若指了指法坛的四角,四个貌似佛像的碎石堆,道:
“有人曾在这个坛上设了法阵,这是法阵被毁后,遗留下来的痕迹。”
赵寒点头道:
“这看起来,应该是一个‘炼化之阵’。
是用来帮助某位修行者,收伏某种厉害的化外之物用的。”
“这么说,”李凌若道,“这必是那隋炀帝用来帮助他自己,收伏这菩提树下的上古血脉用的。”
赵寒稍稍一奇。
刚才我的推断只是自己的思考,还没来得及和李姑娘说。
而当初在上邽的地洞里,兑老的上古血脉出世之时,李姑娘她也不在场。
怎么,她竟然也一下就看出来,这巨树下镇压着的,就是那上古血脉?
恩,兴许是因为,她那个庞大的家族背景的缘故吧。
当然,赵寒也还不知道。
其实这位李姑娘的身体里,就流淌着,太上世家流传了千年的纯正血脉。
赵寒看着这个法坛的废墟,思绪飞快而动,道:
“很好,那个问题可以解释得通了。
事情,应该是这样的。
当年,隋炀帝曾多次来到这里,想收伏这上古血脉,但一直都没能成功。
后来,江都宫变事发。
叛军兵力浩大,隋炀帝一个人独力难支。
面对这样的情形,他首先想到的,当然是寻找更大的力量。
于是,他就再次来到这个地宫之中,想借助这个阵法,强行收伏上古血脉,为其所用。
只是,隋炀帝他再次失败了。
这个法坛,也由于他的强行炼化催谷,最终完全崩塌成了这样。”
李凌若点点头,接着道:
“而隋炀帝自己,当然也是身受重创,法力大损。
所以,后来在面对那支庞大的叛军军队之时,他才会最终不敌,被害身死。”
“不错。”
赵寒又望了眼巨树和大坑,还有空旷的地洞四周:
“只是,看这样子,这上古血脉早已经出世了。
如果,隋炀帝没能将它收伏,那它又会去了哪里?”
李凌若道:
“我家中的古册有载,上古血脉流传万千年之久,其肉身形体,早已殒灭而尽。
血脉如要出世,必须要先附在,这世上的某个活物之上。
否则,其虚体无凭,是无法在这世间游走的。
所以,它既然已经出世,那就很可能附在什么活物的身上了。”
古册?
赵寒心想,我也算看过不少书了,可像这么详细记载了上古血脉的,一本也没有。
果然不愧是,三大道宗的家族。
可是,活物?
这地宫里,除了石头就是树木。
当年来过这里的活人,就只是隋炀帝一个而已,他也没有成功。
那血脉,还能附在什么活物之上?
赵寒两人,又在法坛的四周查看起来。
法坛后方的地上,枯枝之间,有不少的泥地。
泥地上,有许多脚印的残留,经年累月的,积满了尘土。
可因为是藏在地洞之中,这些脚印都保存得很好,大小形状都很清晰。
这是,三个不同的人的脚印。
其中两个又宽又大,应该是男子的脚印,剩下的一个小而轻盈,是个女子的。
这三个脚印,从法坛边上一直到后方远处、到处都是,有时还交杂在一起,非常紊乱。
似乎当年,这三个人曾经在这里,有过什么剧烈的动作一般。
赵寒立即蹲下细看。
那个女子的脚印,圆圆正正的,中间还有一个云形。
这就和那个荒园里、棺材边的女子脚印,一模一样。
终于找到线索了。
我们的预料,果然没错。
在这条密道通往的地界里,果然有我们案子的线索。
眼前的这个脚印,肯定就是那个白衣女子、吴绛仙,留下的。
这么说,宫变的那晚,吴绛仙从迷楼里出来之后,曾经到过这个地宫里来。
可是,吴绛仙她又怎么知道这个地宫的存在,还进了来?
赵寒又观察了,其他两个男子的脚印。
其中一个,就和之前密道里的脚印一样,上有一道龙纹。
这肯定就是,隋炀帝的脚印。
所以,当年隋炀帝和这吴绛仙,是一起在这里出现的。
赵寒又看了,另一个男子的脚印。
那脚印长长宽宽,看样式,像是军中将领常穿的皮靴留下的。
明白了。
当年,一定是隋炀帝是带着吴绛仙,还有一名随身的武将,进到这里来的。
只是,这个上古血脉的所在,是何等的隐秘和重要。
隋炀帝为了掩人耳目,甚至还盖了一座九层高楼。
那他自己要来收伏血脉,又怎么会还带着外人,而且还是一名普通的秀女和一位武将?
事出反常,必有怪诞。
看来,当年宫变那晚,隋炀帝必定是遇到了什么奇事,所以才会做出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来。
可不管如何,有一点可以确定了。
当时,吴绛仙就在这个现场。
她很可能亲眼看到了,隋炀帝想要收伏血脉、却惨遭失败的那一幕。
这种情景,对一个凡俗人等来说,是无比的惊悚和震撼的。
吴绛仙的心神和肉身,一定都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因而后来出去之后,她才会有那一连串的古怪行径。
不错,看起来这个推断已经连成一线,非常合理了。
一个人受了大惊,导致其心神失常,从而走上绝路,跳江寻死。
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可是,吴绛仙她还去挖出了那个小孩的尸首,还在江边对着东方祭拜了,然后才从容跳入了江中。
这些举动,可完全不像一个被吓疯了的人,应有的反应。
而且,还有一点无法解释。
既然隋炀帝的收伏失败了,那么那个上古血脉,又是怎么逃出法阵的,又去了哪里?
难道,那血脉会附在了其他的两个人,也就是吴绛仙,又或者那个武将的身上?
可这血脉何其的恢弘,两个凡俗人身,怎么可能容纳得下?
赵寒和李凌若都在思索着,一时没有答案。
就在两人思考的同时,远处,菩提树下的后方。
有一双阴光眼睛,从黑暗中挪了出来,凝望着赵寒两人的背影。
这正是之前在迷楼大殿的石柱后面,那个窥视着两人的长衣黑影,那位“迷神阵”的阵主。
此时,赵寒好像突然感到了什么,一转头。
菩提树下,长衣黑影的身形一闪,又遁入了树下的黑暗之中。
“怎么了?”李凌若道。
“刚才,”赵寒道,“我好像觉得有些什么东西又或者什么人,在暗中看着我们。
李姑娘,你感觉到了么?“
李凌若摇了摇头。
赵寒又扫视着四周,忽然,一个隐约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喂……
赵寒目光一凝,迅速四望。
火折子的火光之中,整个地洞空旷昏暗,没有一个人影。
“你发现什么了?”李凌若道。
“有声音,人声。”
赵寒眼里的玄光升起,往四周照了出去,可是目光所及之处,还是什么人影都不见。
李凌若也凝神听着。
可从头到尾,她根本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仿佛那个飘渺的女子声音,在整个世上,就只有赵寒一个人能听到。
喂……
突然,又是一声响了起来。
这回听清楚了些,那好像是个女子的声音,飘飘渺渺的,犹如鬼神。
赵寒目光一转,看向了那个崩塌的法坛。
那个女子声音,好像就是从法坛中央,那个炸开的大洞里传出来的。
赵寒两人身形一动,穿过废墟,到了大洞的旁边。
原来大洞的中央,也陷进去了一个大坑。
只是这坑似乎并不大深,里头黑乎乎的,好像看得到底。
赵寒的眼里,玄光顿时升起。
这坑底下,似乎有一层微微的异光,正在盘旋萦绕着。
怎么,在这个崩坏了的法阵底下,竟然还有什么化外的物事在?
“李姑娘,”赵寒立即道,“你在上面压阵,留神四周的情形。
我下去看看就来。”
李凌若当然明白。
这个地坑如此诡异,说不定还会有什么线索在,是一定要下去查探的。
可刚才赵寒说,他好像感到,有人在暗中窥视着他们。
现如今,如果两人一起下了地坑里去,万一真的有人在窥视,那人趁机出来作乱,那两人的处境就很危险了。
李凌若当即点了点头,手按腰间的古木匣子,站在了洞口边上。
嗖……
赵寒纵身一跃,整个人跳入了黑坑之中。
第443章 太古天崩,赤火燎原
噗的一声,赵寒落在了坑底的地上。
眼前,又是一个黑暗的洞穴。
可这洞穴并不太大,无数的树根从洞壁里钻出来,布满了整个洞内。
就在正前方,有一尊石像整个嵌进了洞壁之中,仿佛和洞壁连成了一体。
那好像是个女子,浑身赤露、双眼轻闭,眉心印着一个古老神秘的图腾。
女子的那个神态,有种神明般的庄严,仿佛来自远古太极之间。
赵寒的脑海中,上邽地洞里的那一幕,顿时浮现了出来。
这个石像的容貌,和上邽地洞内、那个巨大的女子石像,简直一模一样。
只是,眼前的这个石像,要小了很多。
而且,这女子石像的形体,还非常的古怪。
她的上半身是人身,下半身却是一条长长的蛇身,婉转盘旋,盘在了洞壁之上。
她一只手举在半空,好像托着天空。
而另一只手则抚在胸前,手里握着一把,黑乎乎的铁器。
那铁器数尺见长、通体玄黑,表面上起起伏伏的很粗糙,就像一块刚从山岩挖出来的铁胚,非常的天然。
一层微微的幽光,在铁器的身上一隐一现,地洞里都是忽明忽暗的。
这正是,赵寒在地上看到的那道玄光。
这地洞的上方,就是那个破碎的法坛。
而那个法坛,是隋炀帝想用来收伏上古血脉的法阵所在。
这个洞内,又有一个和上邽地洞里、那个镇压着兑老的法阵,容貌相同的女子石像。
线索都连起来了。
看来,眼前的这个石像、还有石像手里的那把玄黑铁器,肯定是和那上古血脉相关的物事。
隋炀帝在这地洞上建造法坛,很可能是想借助这些东西,来帮助他收伏血脉。
看这铁器上的幽光,应该是一把法器之类的东西。
可看这个粗糙的模样,又非常的不像了。
上去看看。
赵寒正想上前。
喂……
耳边,那个女子声音,忽然又响了起来。
这一次,这声音不再是飘渺的,而是仿佛就在身边。
那就像有些什么东西,在勾着你的身子、你的心,缓缓地抚摸着。
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诱惑。
可就在这层诱惑之中,又好像长了千万根的刺,就像无数把锋利的刀枪。
似乎只要稍微靠近一点,那些寒冷的刀刃,就会立即把你的五脏六腑,乃至三魂七魄,全都刺穿。
又是一个“迷神之阵”?
不。
这绝不是“迷神之阵”。
这种感觉,既诱惑又危险,比世间任何一个迷阵,都要让人欲罢不能。
赵寒忽然觉得,自己的神识微微一动,好像又有点想要不受控制了。
他正想把神识控住。
就在此时,耳边,那把女声忽然变得有些魅惑了起来,说了一句:
“你,想要么?“
咚咚……
赵寒的心忽然猛跳了起来。
他想控制,但是控制不住。
一种非常奇怪的欲念,催动着他的手,往女子石像胸前的那把玄黑铁器,伸了过去。
“来吧……”
女子的声音,好像就贴在耳边呢喃着:
“我知道,你想要的。
你千寻万找、来到了此间,你想要的,不就是这个么……“
赵寒目光一凝。
不管你是什么,想要控制小寒爷我的心神?
休想。
赵寒神识猛然一定,要把自己的手强行收回去。
就在此时,那把女声忽然一笑。
前方,蛇身女子石像的脸上,那双眼睛,忽然一下张了开来。
两道幽深的青光,从那眼里一下射出,直直地照入了赵寒的两眼之中!
霎时间,四周一阵剧烈颤抖。
一层浓浓的青光,从洞壁四周渗透了出来,把整个地洞都包裹了进去。
那一瞬,赵寒只觉得整个身躯都飘浮了起来,随着天地旋转。
眼前,乾坤一片颠倒,无数的黑暗幻相,变幻而生!!
闭眼!
赵寒两眼一闭,又再睁开!
幻相、地洞、石像,还有那把幽光铁器,全都消失了。
眼前,出现了一片广阔无垠的天地。
那种混沌荒芜的场景,就像是亿万年前,亘古太初之时。
苍穹之上,黑云密布,狂风暴雨。
天空的正中央处,裂开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缺口。
无数道熊熊的赤色烈火,从缺口奔涌而出,连同那些风雨,往人间泼洒而下。那片茫茫的大地上,是一望无际的荒原,到处都有烈火在燃烧。
烈火之间,又有无数的洪水,四处奔涌而出。
所有的高山、城池和楼台,都在崩塌。
数以千百万计的远古人类,就像小小的蝼蚁一般,爬满了整个大地,到处逃着、惨叫着。
东南西北,大地四个遥远的角落里。
四条巨型石柱擎天而立,也在不断地崩坏之中。
就在这一切天崩地裂的乱象里,苍穹之上,有一个小小的身躯,飘浮在半空之中。
那是一个女子,浑身青光烨烨。
她上半身是人身,赤露无衣,下半身是蛇身,那蜿蜒的躯体、闪闪的鳞片,非常的迷人。
蛇身女子的一只手,正高举着。
手上方的半空中,悬浮着,五块不同颜色的巨石,玄光升腾。
那五色是,赤、青、白、蓝、黄。
蛇身女子身上的青光,不断从她的手里涌出去。
青光催动着那五块神光巨石,往天空上那个巨大的缺口,填补而去。
可那缺口中,好像有个非常巨大的物事,正不断地喷着熊熊的赤火,和那五色巨石对抗着。
那喷火的,仿佛是一条长角巨龙,通体都是赤火缭绕,獠牙邪恶。
巨龙的赤火和女娲的神石,剧烈争斗着。
整个乾坤都随之震撼,渺小的人类的哭喊和惨叫声,响彻在天地之间。
赵寒凝望着这一切。
无比冷静如他,看着眼前这个惊天动地的场面,也不由得动了容。
相传,远古太初之时。
地神共工与火神祝融大战,共工败之,怒撞不周山,乃至天崩。
其时,四柱塌、九州裂,天崩地坏,生灵涂炭。
又有无名赤龙自天而降,喷烈火入人间,欲杀尽世间之人。
女娲见此不忍,遂运亘古神力,以五色神石与赤火异龙相抗,进而补天而起。
借此,还天地以安稳,济苍生以太平。
此时,这些古册上的记载文字,在赵寒的脑海里飞速掠过。
难道眼前的这一切,正是那太古之时,天崩地陷、龙火乱世的场景?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半空中,那个蛇身女子,就是那位造人补天的神明——女娲了。
而她操控着的那五块巨石,就是那五色补天神石了。
很显然,这是一个幻境。
刚才在地洞里,女子石像的身上,应该是被种下了某种异法。
而这种异法,非常的厉害。
乃至于我触动了法门之后、还来不及反应,那女子石像的声音,还有眼里射出来的两道光,就把我迷住了。
所以眼下,我的神识就在石像的控制之中,这才看到这个震撼的幻境。
可是,为什么是这么一个太古天崩、女娲补天的场景?
而且,此刻我的身体里,还有种非常奇异的感觉。
仿佛眼前的这个场景,我曾经亲身经历,似曾相识?
第444章 你,难道就不想要么
赵寒的脑海中,之前的一幕幕闪现而出。
古册中曾有记载,女娲天神,人面蛇身。
这么说,我在这两个地洞里看见的,这两尊女子石像,就是女娲的石像了。
这些石像,还有石像手里的铁器,一定都是和上古血脉,有重要关连的东西。
好。
不管如何,先破了这幻境的束缚再说。
赵寒神识一动,就要运起法力来。
就在此时,眼前的天空上,那个大缺口里。
那条长角巨龙忽然怒吼一声,一道无边的赤色烈火,狂喷而出。
眼看着,就要把半空中的五色神石,还有蛇身女子的身躯,全部淹没而去!
嗡……
天地间,突然响起了一声嗡鸣!
就在这一刹那,赤火和巨石、风雨和河流、还有惨叫奔走的芸芸众生,突然全部凝固住了。
整个天地,就像突然变成了一幅画,一动不动。
半空中,蛇身女子缓缓转过身来,俯瞰着赵寒。
赵寒顿时觉得,整个人好像被什么东西扯着,一下子飞上了半空,停在了离女子只有几尺远的地方。
那女子的浑身上下,都笼罩在一层青光之中。
她的身段玲珑起伏,再加上那条光洁婉转的蛇尾,真是诱人之极。
可是她的脸,却是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
这个幻境果然厉害,居然还想阻止我,破了它的法门。
赵寒的手上,玄光陡然升起,就要凝成一座金色小山,攻击出去。
此时,那个女子的声音,忽然又响了起来。
而这一次,分明就是从眼前蛇身女子的身上,传出来的:
“你,想要么……“
赵寒的身体里,那种危险而诱惑的感觉,顿时又再涌了起来。
而这一次,比之前还要强烈百倍。
自己的心,再次跳动而起,身体发肤之中,都有种隐隐发热的感觉。
这不是借用离兄法力时的那种灼热,而是一种,让人蠢蠢欲动的火热。
可赵寒的神色依然非常冷静,对着蛇身女子道:
“要什么?”
蛇身女子没有答话,只是轻一抬手。
半空中,五色神石里的那块赤色巨石,缓缓地飞了下来,边飞、边缩小着。
等到了女子掌心的时候,巨石已经变成了一块小小的,玉石一样的东西。
“这万千年里……”
蛇身女子缓缓说着话,掌心的小石头上,泛着微微的赤光:
“你们每个人到这里来,不都是想要它的么?”
“要它?”
赵寒冷冷道:
“一个虚妄之物,要它做甚?”
蛇身女子一笑,手掌一动。
掌心的小石头赤光一耀,一幕幕的幻相场景,顿时在半空中闪现了出来。
在那些场景里,都有一把黑色的物事,正是地洞里、石像握着的,那把玄黑铁器。
这些场景不断变幻着。
有时是在一个地洞里,有时是某个化外宗门的炼化鼎内,有时又是在某座高山的巅峰,某个冰潭的水底。
一个个形形色色的人,在不同的场景里,纷纷出现了。
他们男女老少、道佛妖鬼都有,从远古到先秦两汉,再到如今的隋唐,穿着各个朝代的服饰。
每个人都看着那把玄黑铁器,眼里冒着贪婪的光。
他们都缓缓地伸出手来,往铁器上抓去。
可就在那些人接触到铁器的一刹那,一道恐怖的光芒,突然从铁器上涌了出来,把他们整个身体都吞没了。
这些人的血肉一下就枯萎了下去,变成一具白骨。
白骨又再粉碎,变成了灰。
仿佛从古到今,所有试图触碰这把铁器、想将其据为己有的人,无一例外,全部化作了灰烬。
可即使是这样,还是有无数的身影,前仆后继而来。
“这一下……”
半空中,蛇身女子的声音幽幽道:
“你该知道,要它做什么了吧?”
“知道了,”赵寒冷冷道,“那我可以走了么?”
“走?”女子道,“你既然都来了,难道你就不想要它?”
“要它?”
赵寒冷笑一声:
“你刚才都给我看过了,想要它的人,全都死了。
我要它,找死么?”
女子一笑道:
“没错,你不会找死的。
这个世上没有一个人,会自己去找死。
可当他们看到一样东西,一样他们梦寐以求、求了一生都想得到的东西的时候。
那‘死’这个字,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来吧。
不要再装了。
你就和那些从古到今,这世上的芸芸众生一样。
面对着‘名利权色’,面对着那无上的、不朽的权势和力量,你们就算明知是死,也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不到身死不罢休。
来吧,来吧……”
女子的手里,赤色小石忽然飘浮了起来。
赵寒突然觉得身体里,那股欲念的火热,犹如潮水一般浸满了全身。
他一运气,把这种感觉强行控制住了。
可自己的身体,却好像被许多的手拉着,一直向着蛇身女子和赤色小石,漂浮了过去。
越来越近了。
青光之中,女子的容貌,渐渐清晰了起来。
那是一张,和地洞里的女子石像,完全不一样的脸。
那是一张俊美的少女脸庞,才十几岁,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犹如天上的星星,温暖人心。
这张脸,赵寒太熟悉了。
这正是在陇山上和他偶遇,在上邽城里与他同甘共苦、经历了不知多少磨难,一直到了这扬州城中的,那位率真的少女。
是洛羽儿。
可此时此刻,洛羽儿这张清纯绝美的脸庞,却放在了这个,浮凸玲珑的身段之上。
一时间,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感觉。
赵寒禁不住一愕。
眼前,那个“洛羽儿”的脸庞上,忽然一笑道:
“我就知道,你和那些人,没有任何的不同。
你还是想要的。
你还是想要它,你,还是想要我的,对么?“
女子这么说着,“洛羽儿”那张清纯的脸上,忽然媚媚一笑。她那个迷人的蛇形身躯,缓缓扭动了起来,发出了一声声的轻吟。
赵寒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羽儿”。
既清纯又妩媚,犹如仙子与魔鬼同在一体,有种说不出来的诱惑。
赵寒的身上,那股被死死控住的火热,猛然一下烧了起来。
可他的心神,却还是非常清醒。
不。
眼前的这个,当然不是羽儿。
这就是某种不知名的东西,想要利用这个欲念的幻境、攻破我的心神,妄图操纵我的整个神识。
哼哼,想得倒美!
赵寒手里的玄光一凝,忽然一下散开,走遍了自己的全身。
身体里,那股火热好像受到了某种冲击,顿时一颤,就要涣散开去。
就在此时,眼前的那个“洛羽儿”,忽然发出了一声冷笑。
她的那张脸突然一下扭曲,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蛇头。
女子的整个身体,顿时化作了一条巨大的青色妖蛇,浑身青光如幻,血盆大口一张,往赵寒的整个身躯,吞噬而下!!
第445章 赤石神兵
蛇口大张,青光凛冽!
赵寒神识一凝,左臂强行抬了起来。
手臂上,虚影龙纹闪现而出,赤光顿时萦绕了整条手臂。
赵寒五指一张,对着半空中,那条巨大的青光妖蛇,一掌打出!!
呼!
一阵炽热的罡风,刮了起来。
青光妖蛇猛然停住了。
它的大口还张着,赵寒的左手乃至半个身子,都被包在了那些白生生的蛇牙里面。
可那个蛇口的上下颚,就像被什么凝固住了,怎么都合不上来。
赵寒那只赤光萦绕的左手,犹如一团火焰,在蛇口弥漫的青光里,熊熊燃烧着。
那个女子声音,又从青蛇的口里,响了起来。
那声音充满了扭曲和惊讶,就像见到了无法置信的东西一样:
“这是……什么火?”
赵寒面容冷冷,声音如鬼神一般的冷酷:
“赤离。”
这两个字,就像一声晴天霹雳。
女子的声音一抖,道:
“什么?
这……就是那天下万火之宗,‘九炎赤离之火’?”
青蛇的头上,那双细长的蛇眼忽然一低,两道青光射出,照向了赵寒。
“果然是你……”
蛇口里,女子的声音一变,忽然笑了起来:
“好,很好。
等了这无穷的岁月,灭了那千万的妄人,终于还是让我等到了。
赤离火,九炎离龙,你终于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青蛇的蛇身突然一下收缩,变成了一块石头形状的东西。
这正是蛇身女子,从天上的五色神石里取下来的,那块赤色小石。
这一刻,半空中剩余的四色巨石,天空缺口里的火龙,地上的四条擎天石柱。烈火、洪水、山川、人群……
天地间,所有被凝固住了的东西,全都剧颤了起来。
只在一瞬间,这上古的乾坤万物全部崩塌,被吸进了那块赤色小石之中。
赤色小石一下伸长,颜色从赤色变红色,又再不断幻变,最终变成了一件通体纯黑的铁器。
赵寒的眼前,突然又是一片幻相万千!
闭眼,睁眼!
瞬间,赵寒又回到了那个地洞里。
眼前,女娲石像的浑身上下,青光蒸腾。
她双手一转,把握在胸前的那把玄黑铁器,向着赵寒递了过来。
就像是一位神明,正在把一件上古神器,赐予自己的信徒一般。
赵寒的左臂上,虚影龙纹顿时闪动而起。
手臂里,那股烈火的感觉,催动着手掌不由自主地伸出,往玄黑铁器握了过去。
几乎就在同时,赵寒的右臂里。
那股冰寒的感觉,也突然升了起来,催动着右手,也往铁器上握去。
赵寒的两个手掌,一只闪着赤光、一只闪着冰芒,就这样悬在了半空,离铁器只有一寸之遥。
两只手互相僵持着,谁都不肯退,也不能再往前一下。
赵寒的灵台天地里,离兄和兑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这些声音,仿佛藏在九天之中,赵寒和世间的任何人都听不见。
“老东西,”兑老道,“这法术法器,乃我之所长。
这件东西,你也要来和我抢么?”
“嘿嘿,小毛精,你想骗谁呢?”
离兄的声音道:
“你我都知道,眼前的这件东西,正是当年女娲那个老妖婆,用来补天的五色石中的‘赤石’。
这东西本来就是给我备下,助我精纯神力、重塑肉身的。
你,也敢来抢?”
“给你备下的?
老东西,你当年被那妖婆打成那副模样,她的东西,会留给你重塑肉身?
别做梦了。
我告诉你,如今,这蠢儿的这副天命宿躯,注定了是我‘千泽兑狐’的。
这件赤石神兵是那蠢儿的,那也就是我的。
谁要敢和我抢,就算是你个老东西,我也照样将你毁灭而尽!”
“嘿嘿,好啊小毛精,那就来吧。
你我两个同在一体,本来就注定要有一战。
我早就想灭了你,得个清净了。
就看这可怜的小东西,他这个天命宿躯的身子,能不能撑过去了,嘿嘿嘿……”
此时的赵寒,只觉得双臂里,那一热一寒的感觉,犹如翻江倒海。
自己的神识之中,仿佛正被两股无穷的大力撕扯着,好像下一秒,就要整个裂开。
眼前,女娲石像手里的那把铁器,黑沉沉的,没有一丝光芒。
可在自己的眼里,却有一种无穷的诱惑,让人恨不得马上将其据为己有。
没什么可想的了。
什么热、什么冷,什么天崩地裂、上古血脉、无名铁器。
这一切的喧嚣和诱惑,在小寒爷我的面前,都得给我老实下来!!
动手!
赵寒目光一凝,双臂上的赤光和冰芒同时升腾而起,两只手掌,同时往铁器上一握而出!
嗖!
铁器那条黝黑的身上,似乎有个影子现了出来。
那是一个残缺的魂影,和李凌若的“玉彻”上的那个魂影,非常相似。
可这魂影不是白色,而是赤色的,好像被锁在了铁器的体内、旋转流动着,发出了一个隐隐的叫声——
咦……
这一瞬,玄黑铁器猛然一震,整个脱离了石像的手,和赵寒的双掌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赵寒的双臂上,赤光和冰芒嗖的一下,同时没入了铁器之中。
赵寒只感觉神识里,那种被撕裂的感觉突然消失了,神识和全身上下,都回到了自己的控制之中。
嘭!
眼前,女娲石像突然炸裂而开,整个地洞都开始崩塌!
此地不能再留,走!
赵寒单手一转,把玄黑铁器握在了右手里,身形几下跳动,就到了往上的那个通道地下。
地面上,刚才赵寒陷入幻境的时候。
李凌若已经隐隐觉得什么不对了,可当时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她也就没有出手。
这时候地洞崩塌,从坑底上来的通道,眼看就要被完全封住。
李凌若立刻知道出事了,她身上的清光一耀,就要把通道再度打开,好让赵寒上来。
此时,对面菩提巨树的后方。
那个隐藏着的长衣黑影,目光忽然一冷,一只手伸了出来,手上升起了一道奇异的幽光。
那只手正对着李凌若,眼看就要攻击而出。
仿佛,她一直藏在黑暗中,等的就是这一刻。
就在此时,李凌若忽然一按腰间的古木匣子,清光渡入了匣身,那道耀眼的霜光再次升了起来。
菩提树后,长衣黑影浑身微微一震,手停住了。
它的目光,顿时落在了那把古木匣子上,就像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样。
呼!
李凌若把匣子一挥,清光大放而出,化作一把霜色长剑,一下劈在了那条坍塌的通道之中!
嘭!
通道再次出现,比之前的更加宽大!
地洞里,赵寒运起玄光、两脚一蹬,双手借着通道墙壁的力量,整个人升空而起、一个翻身,稳稳地落在地面上。
隆隆隆……
眼前,法坛中央的大洞,整个塌陷了下去。
残余的废墟和脚印等等的一切,全都陷进了大洞里去,扬起了漫天的尘土。
第446章 江都宫里,那个被活埋的人
坑边,李凌若把古木匣子一收,清光隐隐退去。
刚才她只是用了自己的法力,并没有借用匣子里,那把“玉彻”的神威。
她又凝望着赵寒,显然是对少年的关心。
可李凌若的目光还是淡淡的,似乎又不想让对方看出,自己的心事来。
而赵寒,则是望着眼前,那个深陷进去的大洞,又看了眼手里的那把玄黑铁器。
他在回忆着,刚才在地洞里经历的事。
可是,那个上古天崩、女娲补天、赤龙焚世的幻境,他在幻境里看到和听到的所有场景。
还有从幻境出来之后,他的双手争夺铁器,神识里那种无比撕裂的感觉。
这一切,赵寒却完全想不起来了。
他只记得,自己下到地洞里,看到了那个女娲石像和这件铁器。
然后不知为什么,自己就伸手去取下了这件铁器,地洞随之坍塌,然后他就跳了出来。
此刻,自己的两条手臂里,好像隐隐还有些一热一冷的感觉。
难道,刚才我在地洞里取下这件东西的时候,离兄和兑老的法力,又自行调动了起来?
难道,这东西是一件法器?
赵寒立即运起了探气之术。
眼前的这把铁器,通体黑得像深渊一样,表面非常粗糙,一点化外法器的迹象都没有。
就跟自己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在铁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两个浅浅的手掌印。
赵寒顿时想起了,之前在扬州城里,自己尝试炼化,鱼师姐选出来的法器时的情形。
如果说,这把玄黑铁器就是一把法器。
那此刻的它,应该早就和那九把上品法器一样,被我身上血脉的法力,粉碎成灰了。
可如果它不是法器,那为什么我取下它的时候,离兄和兑老的法力,竟然会调动了起来?
而且,隋炀帝在这个地界,设了这个助法法坛。这东西就在法坛底下,还握在了那个女娲石像的手里。
这说明,它肯定是一件非比寻常的物事。
只不过,我暂时还看不出它的真实底细罢了。
李凌若见赵寒没什么事了,就也看着这件玄黑铁器。
似乎,她也看不出来这是什么。
赵寒从怀里拿出一条麻绳,几下把铁器绑在了背上,又环顾了一眼,这个偌大的地洞,道:
“这里的线索,该找的都找遍了。
李姑娘,这地宫必定还有另一个出口,咱们到那边去看看。”
“好。”
李凌若答了一声,就和赵寒一起,又往地洞的深处走了过去。
而就在两人动身的,那一刹那。
赵寒背后的玄黑铁器,李凌若手里的古木匣子,这两件器物之上,那两个残缺的魂影,好像隐隐现了出来。
两个魂影,一个赤色、一个白色,同时发出了一声无人听得见的低吟。
就像两个分别了万年的故人,终于再次相见,遥相呼应着。
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洞内的远处。
身后,菩提巨树的下面,那个长衣黑影缓缓地挪了出来。
黑影的脸上,那两道冷冷的眼神,望着那个坍塌了的法坛,又望向了赵寒两人远去的方向。
半晌,长衣黑影嗖的一闪,也遁入了黑暗之中。
……
……
这个曾经封印了上古血脉的地宫,果然还有另外一个出口。
当然了。
当年,隋炀帝从迷楼进入了地宫,然后就在江都宫里出现了。
他肯定是从那个出口出去的。
而江都宫变的那晚,迷楼已经被烈火烧尽。
而隋炀帝、白衣女子吴绛仙,还有那位无名的武将,依然可以进到地宫里来。
他们当然也是,从另一个出口进来的。
赵寒和李凌若就沿着那个出口的甬道,一直往上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甬道就到了头,出现一扇圆形的石门。
石门上的“万”字封印,就和迷楼的密道入口处,那个封印一模一样。
两人打开了封印,推开石门,就爬了出去。
一阵清新的夜风,顿时迎面而来,把在地下行走的那种窒闷感觉,一扫而空。
眼前,天空一片漆黑,偶尔有些繁星点缀着。
终于上到地面来了。
眼前的四周,还是一片的断壁残垣。
只是和白日的那些相比,这里的地界广阔得多了。
显然,之前的那些,都只是些周边的小殿。
而眼前的这一片,才是当年那江都宫的主要宫殿所在。
那些残破的宫殿、龙柱,那条长长的红砖石道,那些高高的宫墙,依然还在。
在被火烧过后的焦黑颜色里,还带着一抹的红,显示着它们曾经的皇家地位,
赵寒和李凌若走在石道上,穿行于宫阙的废墟之间。
就好像又回到了,十余年前,那片恢弘雄伟的江都十宫。
两人边走边看,到处寻找着,任何一切可能和当年的那位隋炀帝、那个吴绛仙相关的痕迹。
正走着,前方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声音。
嘚嘚嘚……
好像是有什么人,在拼命敲着块木板,非常着急。
赵寒目光一凝,望了过去。
就在前方的石道旁边,有一块宫殿间的空地。
那地上好像被挖开了一个大坑,坑里都是泥土,还稍微凸出了地面一块。
那凸出来的,好像是一口棺材。
那“嘚嘚嘚”的声音,就是从那棺材里传出来的。
赵寒和李凌若对视一眼,两人飞身而上,几步就到了坑边。
眼前,这口棺材是用几块断木拼起来的,显然是临时做成的,非常的简陋。
可那四面却都是钉子,封得严严实实的。
那个敲木板的声音,不断从里面传出。
与此同时,里面好像还有个“唔唔”的声音,就像是有人被捂住了嘴,憋着发出来的一样。
赵寒两人的身上,玄光微微而起。
李凌若手按古木匣子,站在旁边。
赵寒把棺材表面的泥土拨开,手里玄光一闪,那棺材盖一下弹了开来。
一个身躯,突然从里面坐了起来,敲木板的声音立刻停了。
月色下,那个坐起来的身躯,是一个女子。
她的头上被个头罩蒙着、嘴里塞着布,全身都被麻绳绑着。
她穿着一身粉装罗裙,麻绳下的身段,起伏婀娜。
那罗裙上,还破损了不少的口子,好像在被埋在这里之前,这女子还受了不少的苦。
那“唔唔”的声音,正是这女子从被塞住的嘴里,发出来的。
看来,这女子是刚刚被什么人活埋在了这里。
而那些活埋的人,可能以为她死了,没有把土埋齐全,就走了。
可即使如此,在这密封的棺材里,还有泥土盖着,也是很容易窒息而死。
那女子就立即挣扎了起来,所以才发出了刚才的声音。
而赵寒一打开棺材盖,女子感觉到了有空气了,所以立即就坐了起来,正在大口地喘着气。
赵寒仔细看着,这个女子的样子。
他忽然凑近过去,把女子头上的头罩一掀。
那女子正在喘息,忽然头罩被掀,仿佛也是吓了一惊。
她的那张脸,就这样露了出来。
那是一张古典精致的美人脸,虽然鬓发凌乱,显然受了不少的苦,可依然美艳动人。
这张脸,赵寒太熟悉了。
这正是之前失踪了的那位,明月楼的第一花魁、都知兼大掌柜,颜楚楚。
第447章 颜掌柜的奇遇
赵寒回忆着。
明月楼那晚,我赢了“曲水流觞”的比试。
这位颜楚楚、颜掌柜就回了后船,在燕通百馐宴上,盛装等着我。
可后来我去到的时候,她却失了踪。
出现的是执失魁也,和他手下的那帮黑袍突厥人。
所以,我们当然就是认为,颜楚楚是被这帮突厥人掳走了,以免我们查出线索来。
可是后来在祆祠里,执失魁也却否认了,颜楚楚是他们抓走的。
当时我还想,这位颜掌柜突然失踪,是不是另有内情。
怎么,她竟然会突然在这江都宫里出现了?
而且,还差点被人活埋了?
李凌若那晚也在明月楼,当然也是认识颜楚楚的。
而此时,颜楚楚也认出赵寒来了。
她一下就愕住了:“赵公子,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到这儿来的?”
赵寒迅速看了四周的黑夜一眼。
他几下把颜楚楚身上的麻绳解开,低声道:
“颜掌柜,这一切的前因后果,非常复杂。
您只需要知道,我们是来救你的,而你已经获救了,不需要再有任何的担心。
如今时间紧迫,在下有几个问题想问您,请您马上回答,可以么?”
颜楚楚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虽然刚从死亡的边缘活过来,可依然风度不减。
她迅速点了点头。
“首先,”赵寒道,“颜掌柜您是怎么到这里来?那晚明月楼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颜楚楚就说了出来。
那晚,赵寒赢了头筹的大礼,她就按约定、回到后船梳妆打扮,准备和赵寒共度宴席良宵。
可她刚进到那个宴席厅,就被人打晕了。
等颜楚楚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被双手反绑,捆在一个桩子上,待在了一个胡人样式的拱顶营帐里。
颜楚楚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就想找人问,可嘴里又塞着布,根本问不出来。
颜楚楚就这样被绑着,每日都会有一名胡人兵卒模样的人,进来给她送饭送水。
就这样,一直也不知过了多少的时日。
直到今晚,她突然被戴上了头罩,被两个兵卒一路押了出来。
然后,她就被装进了这个棺材,埋在了这个大坑里。
本来颜楚楚想,此次是在劫难逃了。
而万幸的是,那两个兵卒可能觉得这里没有外人。
而棺材那么严实,也不怕颜楚楚能逃得出来,那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两人就偷了懒,没埋太严实,就走了。
颜楚楚在这扬州这么多年,突然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她也真是很不甘心。
所以,她就趁着还有些神智,拼命敲打棺材盖,希望还能有一线生机。
没料到,真是天降大运,竟然被赵寒两人救了。
赵寒听了,就对颜楚楚道:
“那么,您在被羁押的过程之中,可曾经听到这些突厥人说起过,他们是些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
颜楚楚说,虽然自己被绑在那营帐里,平日也没什么人来。
可营帐外还是有人守着的,她在里头,时不时也听到些她们的对话。
扬州里胡商众多,明月楼又是个万众往来之地。
所以,颜楚楚接触过的胡人也非常之多,对胡语也能够听懂不少。
那些人说的,显然就是突厥语。
而听他们说的那些话,这些人好像是支军队,正在这里准备着,要打个什么大仗。
在这扬州城里,突然有一支突厥军队,还要打大仗。
线索来了。
赵寒立即就问,“那他们有没有提起过,这仗具体要在哪里打,什么时候打?”
颜楚楚道,那些人好像说了,这仗就是要在这扬州地界里打的,而且就快要开始了。
可具体是什么地点和时辰,他们倒没说。
而当时颜楚楚她听到这些,也是非常的惊奇。
这扬州乃是天下重镇,自从入了大唐以来,十多年来都是很太平的,从来没有过什么大乱。
为什么会突然一支突厥的军队在这里,还要在这里打仗呢?
赵寒想了想,道:
“今晚您出来的时候,戴着头罩,什么都看不见。
可您有没有听到,那营帐外头,有没有什么人马的动静?
那些人数,多么?”
他这一问,是想知道这支军队的规模。
颜楚楚就说,当时她戴着头罩,被押了出来。
一路上,她就听到四周,有许多的马蹄声和脚步声,时不时还有突厥语的号令声,好像有很多的人马在调动着。
可是那些声音都是整齐严谨,显得非常的训练有素的样子。
她还听押着她的两个兵卒,说了些话。
那两个兵卒说,这就要动手了,在扬州这么多年的舒服日子,也算是要到头了。
另一个人就答道,你这就不懂了。
到时候动了手,那这城里东西和人都那么多,咱们想要什么就是什么。
这日子,更好了才对。
听着这些话,赵寒飞快思考着。
看来是没错了。
这一支突然出现的突厥军队,肯定就是那执失魁也手下的,那支准备起事的乱军。
这个江都宫的废墟,应该就是他们的秘密大营的所在。
怪不得之前,我们在城里挖地三尺,都没有找到这些人的踪迹。
原来,他们竟然是躲在了这片,前朝宫殿的废城里了。
赵寒又问颜楚楚,除了这些之外,颜掌柜您还有没有听到别的,和这座前隋的江都宫、又或其他任何人相关的消息。
赵寒还特别提到了,杜松云、隋炀帝和吴绛仙等人的名字。
颜楚楚一听,原来自己所处的地方,竟然就是前隋的江都宫,也是非常惊讶。而对于赵寒说的这些,她一再回想之后,就摇了摇头。
颜楚楚说,这些人的名字,她都没听那些突厥人说过。
倒是赵寒这么一说,她突然想起来一次特别的经历来。
有一回,颜楚楚刚用过晚膳。
突然有个突厥兵卒进了来,用头罩盖住了她的脸,然后又出了去。
然后,就听到门外的守卫恭敬地说了句什么,一个人答了句突厥语,就走了进来。
那个人站在了颜楚楚的前面,像是在观察着什么,许久都没有说话。
第448章 “那落迦”的真身
直过了好一阵子,那个人才开口说话。
那是个男人的声音,说着正宗的大唐官话,用词颇有大唐文风,显然已经在这大唐之地待了很久了。
那男人,问了颜楚楚一个问题。
他问,明月楼每月对外买卖的记录卷册,是不是全都放在了楼船的账库里,还有没有遗漏在外面的。
颜楚楚不知道那人是谁,可听那人的口气,竟然像是有求于她。
颜楚楚心想,这是一个机会,是可能让自己脱身的机会。
她就没有正面回答,只对那人说,你要想知道,就先放了我,再告诉我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抓我到这里来。
否则,你什么消息,都别想从我的口里问到。
那男人并没有回答。
半晌,男人冷笑了一声,说了句:
“颜掌柜,这么多年,谢了。”
然后那个男人就走了,再也没回来过。
一个突厥男人,能说正宗的大唐官话,在扬州住了很久,还特意问了明月楼的卷册的事。
这肯定就是,那个执失魁也了。
赵寒想了想,就问:
“颜掌柜,之前在明月楼里,您答应过我。
如果我赢了比试,您就把那个‘那落迦’的真实身份,告诉我。
现在,您可以说了么?”
这一回,颜楚楚再没有半点犹豫,立即点头。
她说,她在明月楼做掌柜,也有一段时日了。
扬州之地商贸繁盛,大唐百姓和外邦商人需要的商货都很多,只靠官方的漕运,是根本无法满足需要。
所以,这“漕船私运”的买卖,自然就出现了。
而明月楼作为城里排在前列的商家,当然也无法置身事外。
所以多年来,明月楼确实和许多外地或本地的商行,做着私运的买卖。
就在几年前,突然有一家叫做“阿悉结氏行”的突厥商行,托人找上门来,说有笔大买卖,想和明月楼一起做。
这“漕船私运”有风险,一般只和相熟的商行做。
颜楚楚从没听过这商行的名字,本来就想拒绝了。
可谁知这“阿悉结氏行”出手非常阔绰,事情都还没开始谈,就先送来了一大笔的订金。
他们还说,这笔买卖只需要明月楼做个中转,其他所有的事情和风险,都由他们自己承担。
反正买卖都是做,这性价之比还这么高,颜楚楚也就答应了。
从那以后,这阿悉结氏行就真的每个月,都有大批的货物往来。
而明月楼只需要帮着在城里找到买家,把东西买了,把账一走即可。所有的收货、送货与收款的事项,全部由那商行自己的人包办。
每月过后,阿悉结氏行都会准时把一笔巨额的钱财,送上门来。
其中一部分,是给明月楼的丰厚佣金。
而剩余的部分,他们则请明月楼用些箱子装着,半夜送到城里一个叫“延永寿”的人的府外,一块临水偏僻的荒地上。
那商行的人说,到时,自然就会有人来取的了。
收入巨大,风险却非常小。
一来二去的,这买卖,就渐渐越做越大了。
而这一切的事项,阿悉结氏行的人曾仔细嘱咐过,请颜掌柜千万保密,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可在明月楼的方面,这么大的数目往来,当然要有记录在。
所以,颜楚楚还是让人暗地里做了记录,也就是赵寒看过的、那些明月楼的卷册了。
所以,在那些卷册上,才会出现了“阿悉结氏行”和“延永寿”的名字。
至于,赵寒提到的那个“那落迦”。
这只是,明月楼使用的一个代称。
是用来标记出,私运货物里,哪些是阿悉结氏行的。
这可以方便明月楼去寻找买家,最后做账的时候,也可以用来做核对金额和货物数量之用。
所以,这个“那落迦”,并不是什么真实存在的人。
如果硬要说是,那指的就是,那“阿悉结氏行”的主人了。
只是,这位“阿悉结氏行”的主人,从来没有自己现过身。每次与颜楚楚商谈买卖,都是让他的那些突厥人手下来的。
所以,颜楚楚从来没有见过他。
赵寒听完了所有的话。
他又想起了,延永寿的账本里,那三个特别的名字。
“那么在此过程中,”赵寒就道,“颜掌柜您可否听说过,‘相洹春坊’,还有‘伏鸾’和‘隐鹄’这三个名号?”
颜楚楚摇摇头。
”伏鸾”、“隐鹄”,这是两位三国人物的代称,这个她当然知道。
可在和这“阿悉结氏行”的往来里,她从没听过这两个名字。至于什么“相洹春坊”,她就更没听说过了。
赵寒飞快思考着。
刚才颜楚楚的这番话,正好和之前的线索,全都关连上了。
正如那执失魁也所说,这明月楼,就只是他们计划之中的一个垫脚石而已。
这背后的一切阴谋,他们都没有告诉过颜楚楚。
所以,颜掌柜她只知道和“阿悉结氏行”做买卖,却并不知道这些买卖所得,都用来干什么的。
自始至终,这些突厥人,都是把明月楼摆在了台面上。
而他们自己就隐藏在背后,专心做他们的,收买官员和准备起兵的事。
一旦这私运的事被人发现了,他们也可以把一切都推脱给明月楼,自己隐遁而走,不留一点痕迹。
要不是颜掌柜留了个心眼,记下了那些卷册,那就连我们也根本查不到,这帮突厥人的存在。
这真是个“好”计谋。
而除此之外,今晚还有一个重大的发现。
之前,执失魁也承认了,阿悉结氏行的事。
可对于“女鬼沉江案”,那黑衣女子、白衣女子,还有失踪的颜楚楚和太子李承乾等等,他却全都否认了。
可现如今,颜楚楚显然是被他们抓起来了。
这就说明,这执失魁也,他是在撒谎。
他和这桩沉船案,肯定是脱不了干系。
只是当时已是摊牌的时候了,既然他承认了那么多,为什么偏偏否认了这个沉船案?
而且还有一点。
根据我们眼下的线索,沉船案的真凶“女鬼”、那名白衣女子,应该就是那位吴绛仙。
如果说,这“女鬼沉江案”,真的是执失魁也那帮人做的。
那这吴绛仙是前隋的秀女,她又是怎么和这帮突厥胡人搅在一起的,还帮着他们做事?
赵寒正在思考着。
旁边,一直默默听着的李凌若,忽然开口了:
“颜掌柜,不知可否请教您一件事?”
“姑娘您请说。”颜楚楚道。
李凌若淡淡看着颜楚楚,道:
“明月楼的比试那晚,在三楼‘至尊贵厢’里的那位贵客,穆云行。
他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
第449章 穆公子的风月往事
颜楚楚一愕。
她也认出了眼前的这位少女,就是那晚在明月楼二楼的,那位白衣“公子”。
可她似乎没有想到,李凌若竟然会问起了穆云行的事来。
赵寒也是一奇。
按照他和李希愚、杜松云的约定,所有关于太子李承乾的消息,都要严格保密。
这些消息,包括羽儿和无惧在内,赵寒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可李姑娘却知道了穆云行,还知道他就是那个三楼的贵客。
而且她这么问,显然也是听到些什么风声了。
兴许这就是因为,她那个庞大家族的人脉的缘故吧。
这正好,我也正想有此一问。
因为,这位颜掌柜她虽然厉害,可毕竟只是扬州城里的,一名花魁和青楼掌柜而已。
可她却和大唐的当朝太子搭上了关系,而且这关系,一看就不简单。
这里面定有文章。
“颜掌柜,”赵寒就道,“李姑娘问的这个问题,可否请您回答一下?”
颜楚楚忽然叹了口气,道:
“赵公子,没想到您二位的消息竟然如此灵通,竟然连这个都查出来了。
好吧。
既然你们都知道了,那我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呢?
是,我与穆公子是老相识了。”
原来,早在好几年前,颜楚楚还是明月楼里的花魁。
她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那位公子穆云行的。
那穆公子和其他的恩客,都不一样。
其他的恩客,有些很有钱,有些的诗书才华很高,还有些是高官子弟等等。
可这穆公子,却是一身兼而有之。
他似乎有用不尽的钱财,还有满腹的诗书经纶,谈吐颇为文雅。
而最特别的,是他有一种莫名的、仿佛与生俱来的,高贵神态。
颜楚楚见过的所有富商、名士和高官,要放在那位穆公子的面前,都好像要低了许多等级。
而且,这穆云行虽爱美人,却不荒劣。
他对于颜楚楚,虽然也是种种的靠近,可从来都不会强迫。
他们两人在一起,通常也都是琴瑟琵琶、诗词歌赋,就像才子和佳人一般。
对这么特别的一个男子,颜楚楚当然也是很有所好感。
所以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了两情相悦之人。
可这位穆公子,有一点非常奇怪。
他从来都是来无影去无踪的,非常低调,不让他人看见。
他也不是经常在扬州,而是时不时来一回,待上一段时日,然后又神奇地消失了。
而每一次来,穆云行都会用不同的名字。
颜楚楚觉得非常奇怪,就曾经问过穆云行,他是什么来历。
穆云行只说,他是长安一个富商的子弟,其他的就再没多说了。
后来不久,颜楚楚接任了明月楼的掌柜。
她也就从此闭门谢客,再也不做对外的花魁,而是专心做她的掌柜,以及这位穆公子的情人了。
正当,两人其乐融融之时。
忽然有一日,穆公子来对颜楚楚说,他要回长安做一件很重要的事,而且可能很久都不会再回来。
临走时,穆云行留下了一个长安地界的名称。
他说,如果颜楚楚想他了,可以往那里寄信,他会收到的。
从那以后,穆云行就真的消失了。
可颜楚楚的心中,一直放不下这个男子。
所以时不时的,她就会给长安写信,信中都是穆云行喜欢的诗赋唱对。
可连写了好多封,都没有任何的回音。
直到前一阵子,颜楚楚突然触景生情,作了一首怀念旧情的曲子。
她就又给长安写了一封信,把曲谱和词都写在了上面,词里满满都是,对穆云行的思念之情。
本来,颜楚楚以为这封信,也会跟前面的那些一样,石沉大海。
可没想到,这信写了没多久后。
穆云行突然就出现在了明月楼里,与她相见,还专门让她弹奏了,好几遍那首曲子。
“这么说,”赵寒道,“颜掌柜您只是无意中给穆云行写了一封信,那穆云行却不期而至了。
而你们见面的那日,就是我去明月楼的那个晚上,对么?”
颜楚楚点点头:
“是啊,我也没想到他竟然会来,而且刚好在那一天。
而那一天,竟然还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对了赵公子,那晚我被抓到了这里,对外面的事就一无所知了。
当时,我明月楼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穆公子他还好吗?”
赵寒没答,只是问道:
“颜掌柜,那这么说您真的不知道,穆公子他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了?”
颜楚楚摇摇头,道:
“小女子虽不是什么大人物,可也算是见过许多世面的。
我知道,一个寻常的商人子弟,是绝不可能有,穆公子那样的身家、学识和气度的。
可穆公子他对我那么好,而他又显然不想别人知道他的身份,那小女子又何必强迫于他呢?
赵公子,您说对么?”
她那双精致的美目,就这么看着赵寒,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
赵寒淡然看着她,半晌,他说:
“多谢颜掌柜,将这一切告知。
您被卷入这场漩涡,也是身不由己,还险些送了命。
您受苦了。
至于,您问的明月楼和那位穆公子的事,这些涉及到一桩非常隐秘的案子。
请恕在下,暂时不能告知了。
待会,我们会去颜掌柜您说的,那个突厥人的大营里去一探究竟。
颜掌柜您身子不适,就请先躲藏在此间,不要发出任何动静。
等我们探查完毕,就会回来带着您一起出去的。”
“如此,多谢赵公子和这位姑娘了。”
颜楚楚一欠身,朝赵寒两人做了一礼。
显然,虽然她被关押了很久,可依然保持着她花魁和掌柜的风度。
赵寒正想带颜楚楚去个安全的地界藏好,忽然,前方的石道上,传来噗噗的脚步声。
赵寒三人立即身形一动,往旁边的废墟里,藏了进去。
前方,黑夜之中,有两个黑影缓缓走了出来。
那好像是两个兵卒。
他们身材健硕,戴着黑沉沉的狼头面具,穿着胡族的战袍和轻甲,腰悬弯刀、手持长矛。
看样子,这应该是两个胡人的侍卫。
刚才颜楚楚说了,这突厥人的隐秘大营,就在这废墟里面。
所以,这两个人肯定就是那些突厥军队中的,两个侍卫兵卒了。
既然他们能深夜在这里出现,那么看来这个大营,就离我们不远了。
赵寒正想着,那两个突厥侍卫突然一转身,往三人所在的废墟,走了过来。
其中一个侍卫说话了,是一口突厥语:
“守了那大帐半天,差点憋死老子了。
我说兄弟,咱们来这里藏了这么久了,究竟什么时候动手?”
“我怎么知道?”
另一名侍卫道,“头领说了,咱们现在什么都不要问,只管做好操练和准备。时候到了,自然就什么都知道了。”
两人说着,一眼瞥见了路旁边的,那个深坑和那口棺材。
一个侍卫有些惊讶道:“这……这里怎么有口棺材?”
“嗨,”另一个侍卫却很镇定,“这是那个唐人皇帝隋炀帝的地盘,有些个唐人的棺材留下来,有什么奇怪的?
正好,这地方大,咱俩先放松一下再说吧。”
两人走过来,把长矛往地上一插,就要解开腰带方便。
时机已到。
赵寒身形一闪而出,手上玄光一耀,砰砰的两下轻响。
两名突厥侍卫只觉得脑后一阵生疼,倒在地上,不醒人事了。
第450章 神秘的突厥大营
李凌若和颜楚楚也从废墟中走了出来。
“颜掌柜,”赵寒指着地上的两个突厥侍卫道,”你说的那些突厥人,是这些人么?”
颜楚楚看了看,点头道:
“没错。
这些,应该是他们的守卫。
当初守着我的那些突厥兵卒,就是穿成这样,带着这样的狼头面具的。”
赵寒俯身摘下了那两人的面具。
高鼻深目,果然就是突厥人。
赵寒拿来了从颜楚楚身上取下的麻绳,把两个突厥侍卫紧紧绑上,嘴里他也塞上了布。
然后,他就给其中一名侍卫,渡了些元气。
半晌,那侍卫喘了口大气,缓缓睁开了眼。
他突然就感到,自己的脖子上一阵冰凉。
赵寒已经取下了背上的玄黑铁器,贴在了那突厥的侍卫的颈部:
“你听好了,我现在问你几句话。
你只需要点头或摇头。
你要敢不答、又或者说假话,你的脖子马上就会穿一个大洞。
你会看着那血,从你的脖子里流出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直疼到死。“
赵寒说的是正宗的突厥语。
那突厥侍卫虽然勇武,可这被铁器贴着脖子、赵寒的声音还如此的冷酷,也不禁被吓住了。
他就点了点头。
“你们是不是突厥豹师的人?”赵寒问。
突厥侍卫点头。
“你们的头领,是不是叫做执失魁也?”赵寒再问。
侍卫又点头。
“前面江都宫的废墟里,是不是有你们的秘密大营?”
侍卫再次点头。
赵寒的语速飞快,一个个的问题问了下来,突厥侍卫或点头或摇头,很快全部都回答了。
赵寒见这人已经彻底驯服,不会再大声叫人了。
他就把侍卫口里的布拿掉,继续用铁器威胁着,又问了几个问题。
原来执失魁也,真的就在这里扎了他的大营。
那大营里,有将近两千人马,都是正宗的突厥豹师骑兵。
早在几年前,这些骑兵就乔装成商客,分批从西突厥国千里而来,在这扬州城里住下来了的。
他们当时收到的号令是,先在这里潜伏下来。
平日,他们就假扮商家做买卖,暗中保持着武艺的练习,等待下一步的号令。
直到几个月前,这些豹师骑兵才突然收到了一个秘密号令,让他们秘密分批地,往江都宫的废墟过来。
这些骑兵就各自带着兵器和马匹,在深夜时分,从一个偏僻的渡口渡过浊河。
上岸之后,就有人在那里接应,带着他们就从那片高高的城墙下的一个小门,进到这里来。
然后,他们就在这里扎营,准备各种起兵的物资装备。
可当赵寒问到,他们将在何时何地起兵,起兵的真正目的和作战计划的时候。那侍卫却摇头说,他都不知道。
他说,头领说了,这些到了必要的时候,就会告诉他们。
他们只需要把一切准备好,随时候命就可以了。
赵寒又问了那侍卫,“女鬼沉江案”的事。
那侍卫也是一脸的懵懂,显然他从来没在他们的人里,听说过什么“女鬼沉江”、黑衣女子和白衣女子的事。
赵寒想了想,又看了眼侍卫的打扮,道:
“你是个侍卫,你负责守卫的,是不是你们的中军大帐?”
那突厥侍卫显然有些惊奇: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寒没有解释,继续道:
“既然你守卫的是中军大帐,那你们头领在里面说的话,你肯定也会听到一些。
你再仔细想想,我刚才说的那些、和沉船案相关的人和事,你们的头领有没有提到过?”
侍卫拼命回想着。
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就对赵寒说,那些沉船案的人和事,他确实没有听到。
可他曾经见过一件,比较古怪的事。
有一晚,这侍卫守卫大帐的时候。
他们的头领执失魁也,突然带了一位神秘人物,走进了大帐里去。
那个人物蒙着脸、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可一看就不是他们突厥大营里的人。当时,执失魁也和那个神秘人物在说话,他们说的是唐话。
侍卫在扬州这么久了,也能听懂一些。
他记得,那两人好像说了句什么。
那两人说,“那个人”对这次的计划非常重要,虽然他已经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但还是要万分重视,绝不能有半分的闪失。
再往后,那两人就进了大帐,侍卫就再也没听到什么了。
赵寒和李凌若对视一眼。
一个人,对起兵的事非常重要,还在执失魁也的掌握之中。
这样的描述,不由得让赵寒立即想起了一个,他们在办案的同时、一直都在寻找的人——太子李承乾。
这么说,这个执失魁也,他在沉船案的事上真的撒了谎。
颜楚楚、李承乾,这两个失踪的人都和他有关。
那么,那个掳走李承乾的白衣女子吴绛仙,也跟他们是一伙的了?
这桩“女鬼沉江案”,原来还是他们的所作所为?
赵寒又再审问了几次,发现那个侍卫,确实不再知道其他有用的消息了。
他就把那侍卫再次打晕、嘴里塞上布,和另一个侍卫一起,绑在了一个无人能发现的废墟角落里。
赵寒又把那两人的外衣、铠甲加上面具,都扒了下来,用绳索绑在自己的背上。
然后,他就和李凌若一起,把颜楚楚安置在了远处一个安全的地界,把粮食和水都给了她。
就在赵寒想要离开之前,他无意中,瞥了一眼颜楚楚身上的罗裙。
那是一件大唐女子常穿的,寻常的齐胸襦裙。
“颜掌柜,”赵寒就随口问道,“您这身衣裳虽然有些破损了,可怎么看起来,好像还有点新?”
“对,”颜楚楚点头道,“因为我在那胡人的营里太多时日了,身上邋遢得很。
所以前两日,那些突厥人让个胡女进来,帮我换了套新衣裳。”
赵寒点点头,嘱咐颜楚楚一定要藏好,等待他们回来救她。
然后,他就和李凌若身形一动,往黑夜下、江都宫的中心方向,飞奔了过去。
此时,夜近三更。
两人又在废墟里穿行了一阵,两边的宫阙残垣,越来越少。
突然,石道就到了尽头。
前方出现了一大片的空地来,非常的广阔,再也不见了任何的宫阙。
空地的中央,有一座巨大的三层圆形祭坛。
这个祭坛和迷楼里的那个完全不一样,不是那种道佛宗门的法坛,而是通体纯白、上有龙纹,一派前隋的皇家风范。
祭坛前方,矗立着一个高高的皇家牌坊,上书四个古体大字:
“皇天后土。”
祭坛前方的空地上,是一排排胡人的拱顶营帐,足足有数百个之多。
这乍看起来,不像个中原宫阙的旧迹,倒像是到了大漠草原上,胡人的军营之中。
在那些密密麻麻的营帐之间,隐隐然,有许多的人马穿行和守卫着。
他们似乎都穿着胡人的轻甲,拿着胡刀胡箭。
这俨然是一支,至少千人以上的胡人军队。
可虽然有这么大的规模,这个大营里,却一点火光都没有。
所有人的动作也非常的严谨和低调,脚步声和马蹄声也是低沉的,没有一点的喧闹。
整片营寨就像一片鬼域,隐匿在这片宫殿的废墟之间,无声无息,无人知晓。
营寨再往前不远,夜色下,一条大江奔流而去,那些滔滔的水声,远远地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