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梦渊TXT下载梦渊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梦渊全文阅读

作者:陈三尺     梦渊txt下载     梦渊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三章 绽放

    天空中如血残阳与飞雪交织在一起,让每一片飞雪都带着火焰般的红,像大火中纷飞未熄灭的余烬。

    叶明柯背着阿如走在空旷清冷的大街上,罕见的只抱着一把剑、一身白衣的剑九沉默着跟在他们的后面。

    “这座城很快就会变成一方动荡血腥的战场。”跟在叶明柯身后的剑九缓缓地道。

    “我明白。”叶明柯淡淡地道,声音却仿佛含着铁块般坚硬。

    “既然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明白了,你该带着她立刻离开阳京。”剑九道。

    “我明白。”

    叶明柯抬头望向脚下大道蔓延的尽头,那座接连着殷红天地的黑色玄武门,一字一顿,缓缓地道。

    他的声音里仿佛潜流着压抑奔突的熔岩。他迈向前方的步伐每一步都很沉重,他的背脊微弯着,像是背着一座沉重的山岳。

    他一步步地踩着映着如血残阳的积雪,走出了那座压抑中蕴藏着风暴的巨城。前方如血的残阳中,有一具具被风雪掩埋的尸体,有同样感受到城内压抑气氛而安静蜷缩着的难民,有白骨苍苍的路途。

    闭着眼的阿如将脸埋在叶明柯后颈的头发处,好像很想很努力地睡去一般,她声音哽咽地道。

    “木头,是不是和每一个人的感情都是固定的?爱的人感情越深,相处的时间就会越短。越爱阿如或者阿如越爱的人,都会很快地从阿如的世界里消失。”

    “阿爸说,娘亲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所以阿如一出生就和娘亲分开了。”

    “我很喜欢阿爸,阿爸在家的时候对我也很好很好,但是阿爸常常要一个人出海,我和阿爸在一起的时间真的好少好少。”

    叶明柯感觉自己的后颈被冰凉的泪濡湿,阿如哽咽的声音渐渐变得大声,像是有一个悲伤的魂灵在那个稚嫩清澈的声音里努力地挣扎。

    “相反,那些嘲笑阿如是个哑巴的坏孩子们总是缠在阿如身边。那些阿如讨厌的坏人总是活着。”

    “是不是只有不那么爱相处的时间才不会过得太快?我想过可不可以不那么爱阿爸,但是我一直做不到。”

    “是不是因为这样,阿爸才会那么快离开我?”

    “木头。”

    阿如紧紧地抱住叶明柯的脖颈,轻声哽咽地道。

    “其实我一直都不是那么地讨厌你。我不是真的想对你那么地凶,也不是真的一直很坏地只叫你木头。我只是害怕我和你太好了,我们之间的联系很快就会花完。”

    “我很怕,你也会离开我。”

    低着头一步一步走出巨城的叶明柯不知道什么时候眼眶也已经通红着,他扬起头,努力地微笑着温柔地道。

    “不是的,阿如。不是这个样子的。”

    但他的声音连自己也难以说服安慰。

    他想起了那一路走来的那些的美好的离别,是不是因为美好所以离别才显得那么地多,是不是如果曾经没有美好,也就没有悲伤。

    “木头,我其实不想这么早的遇见你,木头,如果我先选择不那么地喜欢你,是不是我们以后

    就还能够再相见。”

    “木头……把我放下吧。”

    那个悲伤脆弱的小女孩突然轻声地说道,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对着这个世界里她唯一的依靠。

    叶明柯踩在大道上脚步顿住了。

    那个用力抱住他却叫他将她放下的小女孩靠在他的颈边,缓缓地轻声地道。

    “木头……把我交给那个剑哥哥吧。”

    “我听到你对眼镜哥哥说的话,我知道你很想去帮柳惜姐。我也恨那些人。”

    “木头,你去帮他们吧。也去帮那些被坏仙人们欺负的人。他们很可怜。”

    她清澈宁静的声音在大雪、残阳与路畔的尸骨中轻轻地响起。

    “木头,我很怕你很快就会消失,但我也很怕你会讨厌我,我不想让你因为我而无法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木头,你走吧。”

    精致的小脸上带着泪水的阿如仰起脸,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揉着叶明柯的脑袋,像叶明柯每一次安慰她一样。

    叶明柯的前进的脚步彻底停了下来,他身体微微的颤抖着。

    “阿如,你真的想好了吗?”他将阿如从背上放下,放在自己的身前,看着那个比自己想象中要勇敢许多的小姑娘,通红着眼沙哑地问。

    “我……不害怕。”阿如看着他,紧抿着嘴唇,努力地缓缓点头。

    “我以为我说服了他,但最后却是你突然改变主意。为什么?”

    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的剑九看着那个女孩缓缓地问道。

    “你不是很恨我们这些会飞剑的仙人吗?为什么突然敢跟我回去?”

    “柳姐姐也用剑,仙人也有像剑哥哥你一样不坏的。”阿如转过头看着剑九,那一双通红的大眼睛里没有一丝怯弱,“如果我学会了飞剑,我一定用它来杀死那些用飞剑害人的仙人。”

    那个会因为失去自己亲人而一次次流泪的小女孩并不是一个怯弱的女孩,

    她是从小就因为没有不会说话和没有家人陪伴常被人欺负,却持着小木棍打跑所有欺负她的人的暴力小姑娘,是刚觉醒就敢用言灵对抗仙人的小姑娘,是从未被战斗吓哭过的小姑娘。

    “而且大哥哥你,是个好人。”

    “我不是好人,我是个没有好坏的人。”怀里只抱着一把剑的剑九淡淡地道。

    叶明柯缓缓转过了身,仰望向那一座笼在残阳中的都城。

    “我跟你说过,这一次都城内的升仙阵会打开,整个阳京的值守司驻守仙人的力量都会汇聚,即便是我也不一定挡得住仙人成阵的威力。”剑九看着叶明柯道。

    “我明白。”

    “如果你只是想救你的那两个朋友,我可以帮你一起想办法,但如果你是想正面反抗值守司,你会死。”

    “我明白。”

    叶明柯缓缓地低下头,看向阿如与剑九。

    “阿如,如果可以,我一定会再去东海见你。”

    “剑九,帮我照顾好阿如,你欠我的那条命给阿如,我们两清了。”

    “我会照顾好她。”剑九沉默了一会,道。

    叶明柯最后摸了摸阿如的脑袋,轻轻地微笑,又向剑九抱拳施了一礼,而后,转身,负剑背匣,逆着如火的霞光,走向那一座巨兽匍匐般的巨城。

    “铛”城内的祭典开启前的一声声急促又宏亮的钟鸣已经开始回荡在巨城与落日间的荒野。

    剑九没有立刻转身离开,而是有些不习惯地握住阿如的手,在后面想要跟上叶明柯走向巨城的步伐。

    “我不明白。”

    他的声音里含着外表冷漠的怒火。

    “你不是为了承诺,也不是完全为了你的朋友,你一个不是人的怪物,难道是为了那些凡人而准备去死吗?”

    “是吧。”

    负剑背匣的叶明柯凝望着不远处的巨城,越走越快。让牵着阿如的剑九跟得有些艰难和狼狈。

    “我不明白。”剑九看着他,冷声地再次问道。

    “我也不明白。”

    沐浴着霞光的叶明柯轻声地一笑。

    “我在阳京那个小院里待了十几日,一直不敢走入那座城市。因为我知道他将会毁灭,而我会为了它的毁灭而感到心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我有很多想不明白,但也有很多想明白了。”

    他没有转头看向剑九,对着如火的霞光,缓缓却坚定地道。

    “我不喜欢这个大争如养蛊的时代,我也不认为只是因为拥有了超越凡人力量的我就和那些普通的凡人再也无关。”

    “为什么一定要争斗?为什么不能是每个人都能去做自己喜欢的事?这个世间的事物一定要从别人的手里抢夺过来而不能是自己去创造?”

    “我讨厌你们这些仙人曾经看人的眼神。力量便是世间唯一的标准吗?你们的冷漠让你们获得了什么?你们真的已经超越了凡人?仙真的应该绝情绝性吗?”

    “那个被自己的同门逼到送到我手上的丑陋修士,那个被自己的徒弟杀死了的灵尘仙人,那一袭更喜欢人间,宁愿烈火焚身也要烧塌仙坊的红衣,你们真的已经超越了凡人了吗?”

    叶明柯已经没有去看剑九的眼睛,他的面容冷静,又寅藏着疯狂地看着前面的巨城。

    “你们同样也是大争之世中痛苦挣扎的蛊?百年与千年,同样都在受生存之苦,众生都在争渡,你们也同样会死会伤,会有**会有爱恨,为什么你们能够那么的超脱?这到底是超脱还是你们掩盖贪婪与无情的借口?”

    “我可能不是一个凡人,但我不能超脱。我看到有人受伤会担忧,看到生命被扭曲会愤怒,”

    “我也不喜欢那个力量屠宰一切的大争世界,我想让妖有妖的风采,人有人的尊严和伟大,让每一个生命能够依循自己生存的规律,长得无比地繁茂。为什么一定要你死我活呢?”

    “生命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

    那个将走到了高耸的城墙浓厚阴影下的少年回过头看着那一双故作冷漠但已经掩盖不住担忧的眼睛,平静地微笑着道。

第一百三十四章 君王与扣子

    “生命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

    剑九无言地看着那个说着热爱生命,眼中却带着死志,微笑看向阳京的少年。

    既然生命是世间最美丽的事物,为什么你不怕死呢?

    “你真的想明白了?弱肉强食,大争之世,是这个世界的法则与大势。”剑九看着他冷漠地道。

    “我说过我没有想明白,我有很多东西找不到绝对的对与错。”

    叶明柯看向城墙下拿下被埋葬在风雪中的尸骨,缓缓道。

    “比如,我不知道弱肉强食是不是真的不可以逆转?”

    他的视线又缓缓转到那些城墙边上,那些面容麻木的蜷缩着身子抵御着严寒的难民。

    “比如,我不知道当一个人已经放弃了所有我却还为之努力有没有意义?”

    他的目光微微向下看向自己轻轻抬起的手。

    “比如,一个人能不能为一件与自己毫无利害的关系,舍身赴死?”

    他最后抬眼看向朱雀门高耸的城墙上,已经摆好的君主仪仗和已经陈列好的百官。升仙台是仙人处所,所有虽然大夏君主是大夏的君主,也没资格上升仙台,只能在朱雀门的城楼上高处同样举行祭天。

    他轻笑地道。

    “比如,我想杀死城楼上那个将要到来的那个君王,然而他该不该死?”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应该不会不知道那个君主早就是值守司的傀儡,你杀死他,有什么作用?”

    剑九压低了声音,看着那个笑容平静明媚眼底却藏着疯狂的少年说道,眼神急切与不解。

    ……

    “明明是国之祭典,朕这大夏的君主却不能主持祭祀,只能像守门的狗一样到城门去行祭礼。”

    “那群家伙是越来越过分了。”

    大夏君主伸展开双手,在宦官的服侍下穿好明黄尊贵的龙袍,戴上垂下细密珍珠珠帘的帝皇冕旒。

    他心中想到今日的典礼,目光中闪过不快,面容上却一直保持肃穆端正,没有半点的不满与变化。

    就在这时,一个抱着剑的白衣修士面容懒散地从殿外大步走了进来,身后同样也跟着一群亦步亦趋的侍者。

    大夏君主看到那个白衣修士的身影,伸展开的手下意识微微地一颤。

    “夏胤,为何如此之慢,快些。莫让本仙还需要等待。”那一身便服的白衣修士直接走到了还在穿衣的大夏君主身旁,眉头皱起,语气不悦地道。

    “还请崇明上仙担待,再稍等片刻。”

    大夏君主夏胤长长的眉毛,眉角微微瑟缩颤抖,语气却尽量保持平缓恭敬地道。

    那些正在为君王扣上龙袍扣子的宦官们的手也都颤抖起来,那些宦官们强压着恐惧尽快地为君主穿上龙袍,只是最后反而因为恐惧而扣错了一颗,边角的褶皱也没有来得及抹去。

    那个近身太监还手忙脚乱地想要解开扣子为君主重新扣上。

    留意到那个修士眉头越皱越紧的夏胤,沉着脸强压着怒气地用力挥手让他们退下。

    那个抱着剑的白衣修士看夏胤已经穿上龙袍,转身自己就向殿外走去。

    大夏的君主自己扶正了头顶的冠旒,穿着一件扣错了一颗扣子,有些别扭滑稽的尊贵龙袍,跟在那个修士后面向外走去。

    一踏出宫门,他便被笼罩在皇宫之后那一个巨大巍峨、顶天立地的升仙台的阴影中。天边的如火一般的残阳把升仙台

    的影子拉得很长,完全覆盖了这座宏大的宫殿。

    夏胤没去注意到升仙台的阴影,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只是目光平视,保持着威严稳重的模样跟着前面个白衣修士的身影向前走去。

    由于穿着一件扣错了一颗扣子的龙袍,一辈子也没有穿过这种别扭衣服的夏胤走路总感觉浑身不舒服,他微微偏头向四周看去,发现自己与那个仙人所到的地方所有的人都匍匐低头不敢直视,但他还是感觉自己他们都在偷偷看自己身上那颗没有扣好的扣子。

    他们都在嘲笑他的威严与尊贵。

    这群刁民与小贼,今日看过朕的丑样的,都应该挖掉眼睛,赐死!

    夏胤感觉自己绷紧严肃的脸庞有些发热,他不敢再去看那些宫女与太监们的样子,下意识地想加快点脚步,却不敢走得离身前的那个仙人太近。

    好在,走出了宫殿的大门之后,就有一白一黄两架华贵的步撵停放着,他在那个仙人走上了步撵之后也坐上了那架金黄色的御撵。

    步撵四面垂下了层层朦胧的轻纱,遮挡住了大部分看向他的视线,夏胤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才微微放松,感觉自在了些。

    华贵的步撵被二十四人抬起,从皇宫将抬到到朱雀门处,这将穿越半个阳京。

    能够出宫门对他这个名义上的大夏君主来说也是很少有的机会,他端坐在步撵内,目光微微撇向步撵经过的大街,本想看些少见的繁华热闹景象,没想到这一次这些街上却冷冷清清的,偶尔有些在街上的百姓看到步撵之后也惊慌如遇见风雨的鸟兽般四处躲藏。

    没有得到一些乐趣的夏胤眉头微微皱起,对这些百姓感到些许的不悦,

    这就是你们对待君主的态度?

    好在走了没多久之后,路旁一个看到他步撵的破衣老汉,有些激动地想要靠近他的步撵,口中含混地大声疾呼道:“吾皇万岁万万岁”,说完不顾近军侍卫的阻拦双手高高举起就要行叩拜大礼。

    “还是有忠诚懂事的子民的嘛!”转过头看到这一幕的夏胤心中闪过微喜。

    但就在那个破衣老汉双手举到最高将要放下的时候,那个老汉手中骤然出现了两把匕首,顺着放下姿势,快如闪电地深深插入两名拦着他的近军侍卫的脖颈,大量的鲜血飞溅而起。

    “大夏已亡,凛冬将至!”

    而后那骨瘦如柴的老汉面目狰狞如怒目的金刚,发出一声咆哮嘶哑的怒吼,向着夏胤的步撵扑了过去,泛着寒光的匕首直指夏胤。

    被突然起来的血腥与杀意冲击到的夏胤下意识地向着步撵的另一侧靠倒,撞得步撵剧烈的一个摇晃。

    但他明显是过激了。

    那个老汉还离着他的步撵有几丈的距离就被其他合拢的甲士包围,无数的长枪与刀剑齐上,那个老汉很快便浑身布满鲜血地倒在地上死去。

    “这群刁民,与那群白衣恶狗一样,都想要害朕!”意识到自己因为恐惧而有点失态的夏胤心中愤懑地想。

    他这才记起,昨夜有一个仙人对他提过一句明日可能会有乱党袭击。不过那时候他没有上心,那些白衣恶狗虽然态度恶劣,但是有了他们在,这个江山确实不用他担心,他可以一直不用烦忧地当着他的大夏君主。

    但今日的动—乱还是出乎他意料地多。

    那个老汉竟然不是唯一一个,夏胤不明白原本冷清的街上怎么会突然冒出那么多想要击杀他的乱党。

    有布衣少年在路边的茶舍喝茶

    ,喝完茶之后便慨然抽剑平静赴死,冲入他混杂着修仙者的近卫军中。

    还有路边叫卖着野花的姑娘,不过捂着花篮低头小碎步地走过他的撵架军队身边,便有大批的近卫军和几个修为较低的修士晕厥过去。

    而后,有赤着臂膀的丈二巨汉跳上附近的屋顶,举起了一颗沉重无比的巨石,砸向他的撵架。

    那是他最接近死亡的一次,但是前方有一抹飞剑撵架上的纱帘撞上了那个颗巨石,直接把那颗巨石当空劈成两半,重重地砸在街道上。

    而后那抹剑光没有停顿地漫空流转,“呲”的一声,斩下那个丈二巨汉的头颅,鲜血喷起半丈之高。

    路途行进,几波死士一般的乱党扑向这个撵架,但是没有人能够越过那道始终在空中游巡的剑光还有混杂着部分修仙者的近卫军。

    努力身体端坐在步撵内保持着皇家气度与尊严的夏胤,目睹了一幕幕血腥的场景,这个时候心中除了按捺不住的恐惧之外还有对那些被在心中其实骂做白衣恶狗的仙人们的丝丝感激与依赖。

    就像他虽然痛恨他们剥脱了他的治国之权,但是当他可以不用烦忧国政也可以永保江山的时候,有时一想到要如果真要他面对千头万绪的国政,他也有些抗拒和厌倦。

    好在街上的刺杀随着步撵靠近朱雀门,已经渐渐稀疏到消失。

    那些乱党,应该已经明白朕的威严与不可抗拒。

    从停放在城楼下的华贵步撵中威严走出的夏胤有些得色地想。

    走出步撵被人簇拥着走向城楼阶梯的他,突然又想到了了自己衣服上没有扣好的那颗扣子。

    他的心情一下子又梗塞阴郁了下来。

    好在所有看到他的人都除了那个依旧一脸懒散的白衣恶狗,其他人都不敢直视地匍匐在地迎接着他。

    他尽量逼着自己忘记那一棵有失威严与身份的扣子,一步步踏着台阶登高,看到了垂落在荒野上的漫天火焰般的红霞。

    那红色是如此的热烈,像是他刚才看到的那些鲜血一般。

    他下意识地又看向了那个走在他身前不远处的白衣恶狗一眼,看到了对方,才感觉有些宽心。

    他终于登上了那座高耸伫立的城楼顶端,迎着满天的红霞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下方莽莽的大地原野,还有原野上那些蝼蚁一般的子民。

    长风从宽阔的原野浩荡而来,恰值光暗交际的黄昏,带着令人精神舒爽的凉意,他高傲地抬起头。

    远方的升仙台上,“铛铛铛”地连响三十六声,昭示着祭天大典的将要开启。

    一个穿着紫色官袍的司仪官走到了城楼的城墙边上,面向旷野与天地。

    “君临。”

    “跪——”

    司仪官啊尖锐拉长的唱礼声在扩音法阵的支持下,远远地从城楼上向着城外与城内扩散开去。

    站在城楼上的大夏君主夏胤可以清晰地看到城外黑压压如野草一般的难民群一根根弯曲向下行礼叩拜,如同迎风而倒的秋草。

    迎着微冷却爽快微风的夏胤有些惬意地半阖着眼享受着这居高临下被万民叩拜的一刻,心中畅快,有些飘然。

    但是他突然感觉就在靠近城楼的阴影处,有一处让他有些不舒服的地方。他凝神看去,看见了两个没有跟着万民叩拜的年轻男子和一个白衣小女孩。

    其中那个苍白的少年还缓缓抬头,顺着他的目光平静地回视,眼神里有晦暗的悲悯。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且向君王问苍生

    巍峨高耸俯瞰满城京华的升仙台上,身着一袭黑金色祭天华服的黄钟在高大的祭坛静穆而立,面容肃然。

    他是阳京值守司的司天副手。今日的三万人祭天大典将由他主持安排,这是大概率能够得到天道和天庭馈赠的一个好差事。

    他目光缓缓看向祭天后方已经被控制安排好的三万生民,又转头看向今日整个寂静冷清的阳京。

    他知道今日大概率会有人间的反抗势力的出现,但是他根本不在乎,尽管他只是一个不到化灵境界的修士,但是只要身在阳京,便是化灵境界的人踏入他也完全自信可以一剑斩之。

    那可是颠覆了整个修仙界的战争之术,即便在阳京值守司这么多年来从未动用过,但去过蛮荒交界仙妖战场的他对那个有绝对的自信。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下意识地从升仙台上四处搜寻着,没有看到那个名义上是才应该这场祭天大典主持者的蓬莱剑修。

    没有看到那个来到阳京快半月却只在值守司见过一次的白衣剑修,他的心情微松的同时又忍不住浮现一丝讥讽。

    那个剑修还算识相,没有来自取其辱。

    这十年,被方丈仙岛控制了十年之久的阳京值守司基本已经被全部替换为方丈岛自己的人,打造得如铁桶一般,从而垄断了人间供往修仙界的大头资源。

    按照三岛的契约,阳京司天由三大仙岛轮流派出一名核心弟子值守,每任司天值守期限是二十年,但是由于这一任司天的提前十年陨落。虽然没有过司天提前陨落的先例,但是按照规则应该是方丈岛派出继任司天。

    可是那向来嚣张的蓬莱仙岛居然提前了十年派来了他们的核心弟子。涉及到人间十年的供奉,这激怒了向来与蓬莱不太和睦的方丈。他提前得到了宗门不要交出阳京值守司权利的暗示,下一任值守也在派来的路上。

    而且他没有想到的是,蓬莱仙岛在阳京真的只是派来了一个化灵境界的修士而已,一个光杆子的大夏统治者?何况在没有移交阳京战阵之前,在阳京里面便是化灵境界的修士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

    “铛”“铛”“铛”……

    祭典开始前的的最后连续三十六声钟鸣已经开始敲响。

    黄钟的目光能够看到脚下整个阳京的状况,祭典已经将要召开,但是令他感到诧异的是,除了对大夏君主的小型刺杀,负责警戒了一天的修士和他灵感的搜寻都没有看到那些武道修行者的踪迹。

    难道他们不是要解救这三万名生民?

    那他们真实的目的是想做什么?

    他的目光越过阳京总重重的高楼与宫殿,眺望向了那座同样高耸的朱雀城楼。

    …… ……

    “铛”“铛”“铛”……

    “君临”

    “跪——”

    祭典开始前的的最后连续三十六声钟鸣已经开始敲响。

    钟鸣声中伴随着司礼官的宏亮的唱礼声,朱雀门外如

    血残阳映照的荒野,密密麻麻的人群由近及远缓缓跪倒叩拜。

    “连什么是真正对的东西都还没有确定,为什么就要去送死?”

    “那人不过是个可笑的傀儡,你杀死他除了得罪值守司又有什么意义?”

    剑九微显急促的声音在他的身边响起。

    “我一直在找绝对正确的东西。”

    “但这个世界太复杂了,世界上许多的道理不是能够靠思考就能够找到。对的东西,需要有行动的人来证明。”

    叶明柯转过头眼神清澈地看着剑九,微笑着道

    “我一直很想做一个侠客。有一个老头告诉我,侠是勇,是正,但是侠,最终是酒,是天地的一场大酣畅大自在。”

    “你虽然可能是个剑仙,但是你不喝酒所以你不可能理解我们。”

    “唉,突然想喝酒了……”

    想起那一夜那个老头拍着从魔猿手中抢过美酒拍着酒坛大笑的模样,叶明柯微笑着意态懒散地轻轻地抬头,望向高高的城墙之上的那个尊贵的君主,刚好迎上了那个君主向下看来的目光。

    城楼下的那个布衣少年眼睛微眯,在无数人跪倒口诵“君主万岁”的洪潮中微微拂衣,身形一动,如闲庭漫步般自下而上沿着城墙登临百丈高楼。

    他手中按过的城墙上,留下一个个被烧灼塌陷的乌黑手印。

    越过城墙上头密密麻麻留下的诸多兵刃时,他伸手折下那一柄古寂的长剑。

    少年布衣带剑立于墙头,在响彻天地的钟鸣声中行云流水自然而然地伸手端起那祭台上祭天的硕大酒杯,一杯凌空推向身前那个目瞪口呆的君王,一杯自己端起轻笑平视着向那个身着龙袍的尊荣的君主,

    或许是那个少年的出现太过于没有征兆与自然而然,又没有丝毫的杀气,那个白衣修士这才转过身来凝目看向那个少年。

    那个布衣少年高举酒杯对着那个君主敬酒,朗声地道。

    “大夏君主,我代我一个朋友且问,人间国度的大夏,为何只敬鬼神,不敬苍生?”

    大夏君主夏胤望向那个突然向他飞来的酒杯而突然出现的古怪少年,惊骇莫名地向着后面退去,他根本没有去听那少年在说什么,张嘴就要大叫。

    那个白衣修士面容冷峻愤怒,已经横挡在他与那个少年之间。

    叶明柯看着没有回答的他微微地摇头,气息平静地踏步向前,反手抽出那柄古剑惊寂,身形飘逸地横跨数丈,一抹极细极亮的剑光划过,斩向他目光紧盯着的那袭龙袍。

    剑名不让。

    那原本挡在剑光与皇帝之间,已经达到通元境界的白衣修士在这剑光面前竟然面露惊色,不敢承接地向后疾退,让出了他身后穿个那一身龙袍的、满脸惊恐的人影。

    “不!”

    那个面容扭曲的尊贵身影只来得及喊出这半声。剑光横过,那个声音戛然而止。

    大量飞溅而起的鲜血如倒落的大雨,融入这如血

    的残阳里,让着残阳更加的血红。

    但是这血红是垂暮的。

    反手握剑的叶明柯清秀的脸上与布衣沾上了鲜血,但是他的面容依旧平静,只是有些疲倦。

    他对着那个那个鲜血中的魂灵轻轻地道。

    “我不杀你,我杀的是皇帝!”

    “君上崩了!”

    城墙上的百官与士兵们已经从短暂的失神与恍惚中醒了过来,尖叫与愤怒的大喝混成的喧嚣如同大潮般席卷开来。

    叶明柯提着那个血淋淋的人头,拄着剑,跨坐在城墙上的高台,无言地看着下方那些也从城楼上的混乱开始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开始又近及远动荡起来的难民。如同蚊子一般的嗡嗡声从城墙近处向远处的荒野扩散,进而变成如雷的喧嚣。

    但是事情太过于突然与震撼,所有的人都呆呆地在原地站立着,只知道向四周的人探求消息与意见。

    那个通元境的值守司修士死死盯着坐在墙头上的叶明柯,面容愤怒中混杂着不可思议地惊惧,缓缓地道。

    “失传许久的武道十二层,而且,那一剑,似乎还超过了武道十二重。”

    “难道你才是杀死上任司天的武道十三重楼?”

    那个修士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惊惧又带着不可思议,在他们的情报中那一个突破武道十二重楼的应该是十年前的祭剑人,而且应该已经死了。

    叶明柯根本没有看向他,而是目光直接越过了他看向城中央那个高高伫立的升仙台。

    “呵。不管你是不是突然了武道十二重楼,我已经通知启动阳京的战争,今日你在这里,绝对没法走出阳京。”

    那个白衣修士看到叶明柯的目光,面容微微扭曲地道。

    见过刚才那一剑的他并不敢真的一人与那个身穿布衣的少年战斗,只是维持着一定的距离,在对方想要逃跑的时候能够施加一定干扰。

    叶明柯没有回答他,只是安静地拄剑坐在城墙之上。

    此时天际垂暮的残阳已经走到了尽头,那辉煌的霞光一步步被泛起的黑暗吞没,天空中飘起了晶莹的飞雪。

    寒冷的黑暗渐渐围拢降临。

    背靠着天际最后一抹残阳的叶明柯,看着天空与大地的黑暗从上下合拢,如同冥王的瞳。

    他望向下方的难民,轻声地道。

    “大夏已亡,凛冬将至。”

    他的笑容渐渐扭曲变得有些嘲讽,他无声地大笑着看向天地与旷野,带着自嘲地喃喃着。

    “寒冷的冬夜已经来了,仙已经变成了邪神,没有人是你们的救世主。”

    “你们还不自救的话,难道还要靠我这个魔吗?”

    黑夜彻底来临。

    “轰”的一声他猛地转头看向远方升仙台突然冲天而起的煌煌光柱。

    无边的黑暗里,他将那个滴血的头颅丢向城下那些乌压压喧嚣的人群,拔出那柄剑,一步步迎向了那道光柱。

第一百三十六章 凛冬之火

    从天空沉落的黑夜里,叶明柯逆着那道从城中央而来的巨大的煌煌身影,握剑低首,步步前行。

    前方那涌来的光仿佛实质催压得他行走也感觉到极大的阻力,在如同神明般巨大明亮的身影映照下他渺小得几乎如同一只蝼蚁。

    他缓缓抬头,恍惚间看到了小镇惊变的黑暗里那一位位神灵与仙兵,但这一次他终于不是一直站在别人的后面。

    这一次他自己选择出剑。

    他俯身迈出的步伐越来越快,布衣之下的皮肤里一片片火红色的狰狞鳞甲浮现,绽放出偏近于褐色的红光。

    在他身后与四周黑暗里,他是唯一的光明。

    那道从城中央而来的煌煌身影也猛然加速,一大一小一暗一明两道身影在半空中相撞。

    “轰”的一声一触即分。

    那道煌煌的身影轻微摇晃了一下便止住了冲势,另一道身影却向后疾飞而出,撞进了厚重的城墙内,在那个身影强烈的光明照耀下,可以看见那一处城墙塌陷处现出一个焦黑深邃的人形孔洞。

    “啪”

    一只覆盖着如熔岩般鳞甲的手从城墙内探出按住了城墙,一张覆盖赤色面甲,威严而可怖的脸缓缓浮现。

    而此时,初步习惯了光明的其他人,也才仰头看清了那一道从城中央而来的煌煌身影真正的面目。

    那是一具高达数十丈的银白甲胄,甲胄通体密闭,没有任何的一点缝隙,全身的每一寸甲胄都有如蚯蚓般的金色符文浮与和旋转,让每一个看到他的人头脑都感觉到强烈的晕眩与威压,神圣凛然如不可直视的天神。

    而另一边那个立在城墙中的赤色人影,如同披覆着熔浆的魔。

    这一幕恍惚间像是光阴向后流转了千百年,又回到了仙与魔一同争夺人间势力时代。

    在那个时代,魔以满足**与赐予力量来诱惑凡人,而仙以庇护与恩赐来巩固信徒。

    人间因仙魔的争斗中而动荡。

    魔在人间流转为祸千万年,没有人会感谢它们。靖平妖魔,是千万年来人间的心愿。

    但当魔界被攻破,魔族力量从人间彻底衰退萎缩消逝之后。才有人发现,在没有魔的世界里仙人已经不需要再争取信徒的归属,因为在人间他们已经是唯一的伟大存在。

    世间永远有光明与黑暗两面,当光明彻底吞没了黑暗,它也已经不是光明。

    那具光明甲胄无目的头盔缓缓转动,“看”向了叶明柯的方向,他身周放射的光明如同潮汐般涨伏,凌厉磅礴的杀意随着光明流淌而来,逼向了叶明柯。

    双方气机一触即发。

    但就在这时,恍若天上有一个又一个雷霆落入了阳京。

    所有人都下意识抬起了头望向高处。

    冲天的火光自阳京城内的各处喷涌而起,刺穿和点燃了整个黑夜。一声又一声如同惊天闷雷般的巨响在整个阳京里不断地回荡。

    那震耳欲聋的巨响和一处处冲天的火光就像突然落入阳京的天罚。

    整个阳京在那巨响中瑟瑟发抖着。

    巨响与火光过后,朱雀门上下的所有人就如同刚才见到那布衣少年弑杀君主一样,一时间没有人能够反应而来。

    但是很快所有人都看见了,那一座已经屹立在阳京数百年的,巍峨高大无比的升仙台在火光之中摇晃,而后是一声霹雳般所有人都能够感受到的震动。

    那个顶天立地的高台,在所有人震惊到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缓缓倾倒,轰然崩塌。

    所有人都在仰望,整个阳京在那一声霹雳般的巨响之后陷入了死一般的静寂。

    寂静之后,如同沸腾一般哗然的躁动席卷了整个阳京。

    这就是我想要的。

    叶明柯覆盖着赤色面甲的嘴角勾起一个越来越大的弧度,他酣畅地大笑。

    那具光明甲胄看了叶明柯一眼,在半空中便要转身奔往那座半倾倒后还在燃烧的升仙台。

    叶明柯握紧手中的惊寂,身上如同熔岩般缓缓流淌的深红光芒镀上了那柄古剑,而后是淡青色罡气从他的身体内涌出。

    他的腰背微躬,有阳炁自他后背处如大龙升腾而起,过尾闾、夹脊,至抵后脑最后的一关玉枕,此为三关。更有阳炁自他下丹田而生,关元穴、气海穴,神阙穴三穴中阳炁沿任脉浩荡而起,与中丹田鸠尾、绛宫、黄庭三穴中的阳炁汇聚。而后再沿任脉,与脑后破三关,沿漕溪,直抵玉枕的阳炁一起扣关明堂。

    他在武道的九重楼。

    因为强大的体质,他在未真正修行武道的时候,就拥有了丰厚的武道基础,而无名镇上的六年训练更让他的天赋觉醒到极高的地步,所以他才能够在老乞儿还未正式教导他武道修行的时候便能在雪地上一夜先天。

    从李翰那座山中小屋到阳京,这万里被一**仙人追杀的途中,他从一个没有正面与修行者战斗过的人,从对抗灵窍境,到轮海境,到通元境,在这层层叠叠的压力下他过往多年被压抑住的训练成果快速地转化为飞涨的战斗力。

    但是消化的时间一直是不够的,直到龙颈火窟之战后才迎来了将近一个月的较为安静的日子,他在小院中的十余日,便是一边参悟人间剑中的武道法则,一边完全消化之前战斗成果的关键时光。

    到他踏出院门的时候,他已经是一个武道九重楼的武道修行者,而且由于先天体质的极度强大,在配合“不让”剑的时候,他甚至让那名通元境界的修士把他当做武道十三重楼,直接唤来那具镇压着整个阳京的战争机器。

    而那正是叶明柯想要的。

    火灵气与罡气双重覆盖的惊寂剑颤动着,这柄自从离开了老乞儿后沉寂了数十年的古剑发出龙吟一般的颤鸣。

    “砰”的一声,城墙崩裂,身负赤甲的叶明柯和身同剑,再次一剑斩向了前方那道光明万丈的身影。

    剑名不让。

    比斩下大夏君王头颅更璀璨的一剑斩向了那具想要抽身而去的光明甲胄,如火流星一般赤红的剑光逼向了那具光明甲胄,那是超越通元境的力量。

    那具原本已经转过身去的光明甲胄如同被激怒一般转身,全身光明怒涨如同在阳京的夜空中升起了一**日,身上的甲胄发出金铁交响的铿锵之音,他怒然挥拳砸向那道璀璨的火红剑光。

    “轰”

    叶明柯化身的那一道红光以比去时更快的速度倒退而回,撞崩身后那厚重的城墙,土石崩裂间他回过头可以看见城下那些惊慌失措的难民。

    那具光明甲胄将要再次转身,

    叶明柯将惊寂倒插入地,卸下背后已经被用人皇体血液唤醒的人间剑,深深吐气。

    实力的巨大差距让他没有任何的可能去周旋,每一剑,都只能是拼尽全力的舍身一剑。

    他狰狞的面孔扯起一个微笑的弧度,猛地跺脚,本就被几次巨力冲击而在摇晃的城墙更加剧烈地摇晃着,连绵倒塌下一小段城墙。

    他借着反震而回的巨力,化作一道赤色流光冲出,手中重剑中的千钧剑气在沸腾着,依旧是“不让

    剑”,他向着那具光明甲胄斩出了重如山岳、浩烈无回的一剑。

    那具离去心切的光明甲胄这次没有回身,直接伸出流淌着粘稠光明的巨手向后抓向叶明柯所化的那道流光。

    但是他没有想到换了一把人间剑的“不让”威力远超过上一剑。

    那具光明甲胄所有的战甲同时颤鸣,如同化作实质的光明迸溅,抓向叶明柯的手掌被斩得向后崩开,几片细小的甲片崩散开来。那道剑光继续向前。

    那具光明甲胄微微一晃,而后蓦然转身,发出雷鸣般的咆哮,另一边握成巨拳的右掌轰然砸去。

    剑光崩灭破碎。

    叶明柯的身体一颗如同被丢出的石头般飞出,重重地砸入城墙之内。

    那具光明甲胄这一次没有再选择离开,而是踏着虚空中的光明向叶明柯所落之所轰然追至。

    崩塌的城墙内浑身浴血的叶明柯剧烈喘息着,身体外表的火红色鳞甲也到了极限地一片片缩回。

    叶明柯看着那个在视野中不断逼近的煌煌身影,那一刻他脑海中流淌过无数的念头,他知道,已经……到了极限了。

    第一剑不让,耗尽了他体内所有的武道罡气,第二剑用人间剑斩出的不让,耗尽了他的灵魂力,那是驱使剑中剑气必然的代价。是多次使用人间剑后他摸索出来的规律。

    “轰”

    远处的阳京又有火光冲起,震动连绵。

    极限之后又是什么?死亡之后又是什么?

    他不知道这一次死去,他的身体还会不会自己再次蜕变复活,但是他不愿意无能为力地看着这个令他厌恶的世界,不愿意看着自己的朋友离去而自己无能为力。

    从小到大因为一直对抗着强烈的进食**的他学会克制,他从来都是极其克制的一个人,除非在绝境中一次次被逼到搏命。

    但这一次,没有人逼他,是他自己选择站出来。

    叔,我是不是很任性,我不能确定我所做的意义,但这就是我想做的。我相信你们也不希望背负着你们希望的我,活成一个懦夫。

    而且,我所做的并不是没有意义。

    回过头的他,能够看到崩塌的城墙之外,那些被困在城外风雪中的难民,在最初的恐惧与慌乱之后,这群挣扎着求取生存的人,一群群蜂拥着涌入了阳京。

    他们恐惧害怕,却紧抓住眼前一丝一毫的希望。

    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

    大火下的阳京,更多的城墙在那伴随着雷霆般巨响的火光中一段段倒塌,升仙台在冲天的火光中倒塌,宏伟的皇宫也在重重的火焰中崩塌。

    这座沉睡已久古老的城池在冲天的火光中惊醒。

    今夜的阳京由人间自己的火焰点燃,他们赐予了自己如白昼一般的光明。

    还有身着布衣,百年来第一次站在历史前台的人间侠客,他们肩扛描绘着红色火焰的黑底大旗,在冲天火光与凛冬寒夜中站上城头,向着整个中州大地宣告。

    “大夏已死,凛冬已至。”

    他们是人间反抗修仙者的第一支军队,凛冬军。

    人间没有了大夏,但在凛冬的寒夜里,将有无数人举起自己的火炬。

    “轰”

    纷扬的思绪中,叶明柯平静地回头。

    那具庞大的甲胄已经欺近了半陷在坍塌的城墙中的叶明柯,一个光明巨拳从天而降,吞没和占据了他的整个视野。

第一百三十七章 惊寂

    那一个光明的巨拳遮住了叶明柯整个视野,光明如同巨浪汹涌而至。

    在远处的火光中,一个披散着乱发,裹着破裘的女子眺望着那一个巨大的光明甲胄,踏着轰鸣的步伐横贯了这个阳京直冲而来。

    “轰”

    蓦然间,叶明身前所有蕴含着极大杀伤力的光明如同撞上了巍峨横亘的峭壁崩散分解开来。

    一个白色的人影简简单单地立在那巨拳之前,右手平举横握着一把冷寂的长剑

    那光明甲胄也感受到了那个人影的存在,有如同雷霆般的怒吼从光明中响起。

    “剑九!”

    第一声“剑九”是那光明甲胄的咆哮,如同轰然炸响的雷霆。

    “剑九。”

    第二声“剑九”是那个白色人影凝视着手中冷寂的长剑,平静清淡的言语。

    他缓缓续道。

    “酆都!”

    “呛——”

    他手中那柄冷寂的长剑从鞘中缓缓自动滑出,有墨色锋锐的光从鞘中流淌而出。

    光明巨拳临至!

    那柄序号九,名为酆都的冷寂长剑跃起,笔直竖立在空中,有墨色锋锐的光四射切割开眼前所有的光明。

    剑九伸手握剑向上横斩,响起一声尖锐到极致的金铁切割之声。

    那具光明甲胄发出恐怖到震飞无数乱石的咆哮,轰然暴退。

    但是那一个光明巨拳没有能够随着他后退,而是砰的一声砸落在地,熄灭了所有的光芒。

    “剑九,身为蓬莱承剑,你怎敢对天庭值守出剑?”

    “所以今日我只带了我自己的剑。”

    第一次只带剑有一的剑九,凝视着那个光明甲胄,缓缓而道。

    而后他转过头看向浑身浴血将要昏迷过去的叶明柯,淡淡地道。

    “晕过去之前记住,现在是你欠我一条命”

    “还有……”

    他停顿了一下,说了句与前后话语没有什么联系的话语。

    “我不是不喝酒。”

    叶明柯失血过多的视野里开始模糊,只看得清他那一双在光明中显得深邃平静的眼睛。

    而后,是天地塌陷一般的巨响。

    一个披着乱发的女子终于赶到了这里,那一个熟悉的身影将浑身是血的他拥入怀里。

    温暖的安全感里,叶明柯失去了意识,缓缓沉没在黑暗里。

    ……

    在之后的许多年里,关于那一个夜的阳京,流传着许多的传说。

    有人说那一夜是有降世的神灵互相争斗,爆发了神战。也有传说是那一夜有人向失踪已久的魔乞求到了火劫的力量,破城弑君。

    也有许许多多的人,听到了那一支军队的名字,那一支以凛冬为名,烈焰为旗的军队,那一支掌握着一种叫做火器的强大武器的军队,那唯一一支敢以仙为敌的军队。

    他们在凛冬里,点燃了一支火炬,虽然不曾照亮这个寒夜,却照出了黑夜的阴影,终结了那个虚假的人间大夏,惊破了整个人间的死寂。

    ……

    叶明柯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当他缓缓睁开眼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木屋。恰是夜晚,屋内没有烛火,只有朦胧的月光。

    他低下头,在朦胧的月光中看到了靠着他熟睡的阿如,就像过往的一个月一样。

    四野静悄悄的,一片安宁的寂静。

    他静听着,又听到了窗外的簌簌的落雪声,还好,他心中道,至少这一次他应该没有像从迷雾海回来一样昏迷过去几个月。

    他从床上坐起身来,轻轻活动了一下身体,感受到身体内缓慢流动的血液开始活跃起来,带给他更多的力量。身体上的伤口也已经愈合得差不多。

    虽然,还是有些虚弱无力。

    窗外的月光朦胧,天还未亮,昏迷了很久的他实在没有睡意,试探着能够轻微的活动之后,他怕惊扰到熟睡中的阿如,轻轻地从床上下来。

    打开房门,门外的静夜里有落雪,但是没有风,特别地安静。

    他披着一件长衫,走到了门外的落雪中,意外地看到了剑九,似乎他已经在那里等了他一会。

    “醒了?你昏迷了两天。”面色有些苍白的剑九转过身看着他道。

    “谢谢,如果那天你没有出手的话,这次我应该就回不来了。”叶明柯看着他,有些虚弱地微笑着道。

    “不用谢,有机会还我就好。”剑九看着他,认真地道。

    他似乎一直是个与这个世界计算得很清楚的人。

    “好。不过,你作为阳京司天,帮我真的没有关系吗?”

    而且你受的伤应该不比我轻,甚至伤到了本源。

    后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因为他知道剑九是个很骄傲的人。

    拥有灵眼的他,能够感受到剑九的气息的不稳,他也知道,动用那把冷寂的长剑会磨损持剑者的命元,对手又是启动了阳京战阵,论力量比化灵境界更强大的光明甲胄。

    “没事。只是有些麻烦

    ,但我说过,我其实不怕麻烦,只要给我一个我想去做的理由。”剑九侧过脸,看向了天际那一轮西斜到将要沉落的月亮。

    “有些麻烦。”叶明柯看着他轻声地道,“抱歉。”

    有些麻烦?身为天庭司天却几乎摧毁了整个阳京值守司,这是近乎反叛出门派的重罪。

    “我在出手之前,其实想过可能会连累你。我以为把你欠我的人情了结之后你或许便不会那么纠结与痛苦。”叶明柯缓缓地道。

    “没事。我说过是我自己找到了帮你的理由。”剑九转过头,看向他道,“我现在已经不是阳京司天了。你醒来了,我明日便会离开返回蓬莱岛。”

    “宗派的命令?”叶明柯有所猜测,有些担忧地道。

    “是。回去后我或许会有些麻烦,但是我身后还有家族,如果阿如跟着我回去的话,我依旧可以保证她有一个安全的修炼环境”

    “谢谢。”叶明柯停顿了一会,最终还是只有这一句话语来表达他心中的深深的谢意。他轻声地道。

    “这一次我没有死,但是之后的我还有很漫长与危险的路要走,没有办法一直带着她。”

    “你之后是要南下蛮荒去寻找天虞山吗?”剑九看向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面露怅惘的叶明柯道。

    “是。我现在手中只剩下这唯一的一条线索可以找回我的亲人。”叶明柯转过头看着他道。

    “天虞山是妖族蛮荒中极其神秘的一个圣地,我也不知道它确切的位置。但是单只是进入蛮荒就已经极其地危险。”剑九声音有些凝重地道。

    “在中州、南海,西土,与蛮荒交界的地方都是天庭与青天宫在凡间大世界交战最激烈的地方。双方战线绵延数万里,经过千年的打造,这些战线遍布各种战阵、法器、陷阱。”

    剑九对着天边随着月轮沉没渐渐泛起的晨曦,缓缓地道。

    “如果双方大战开启你还有可能可以混水摸鱼,但是近两百年来青天宫与天庭驻军已经没有发生过全面的大战。,你一个没有任何一方通行令的武道修行者想要连续穿过两条战线过去,基本是不可能。”

    叶明柯听着剑九的话语,眉头皱得很紧,他知道以他如今的修为战力,和对蛮荒的了解,确实很难找到可以穿过双方战线缝隙的机会。

    “我知道一条可能可以穿过两方战线的隐蔽小道,但是不知道还存不存在。而且有一定的危险。”剑九看到叶明柯皱起的眉头,淡淡地道。

第一百三十八章 爱别离

    剑九已经说到那条密径,却又有些犹豫地停顿了一会,才缓缓开口续道。

    “但是那条路径未必安全。”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有机会可以通过就好。我知道我将要我做的是什么样的事情,我会自己做好准备。”叶明柯看着他轻笑道。

    剑九沉吟了一会,对叶明柯道。

    “在蛮荒与中州、西土、南海交界数万里这一整条战线并不是都遍布双方的驻军,因为即便是百万兵力也拉不了那么长的战线。”

    “真正隔开蛮荒与其他各界区域的是蛮荒的天险青罗瘴,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蛮荒外围会弥漫着即便是飞升境高手进入也难以支撑的毒瘴。正是这一种诡异的瘴气让蛮荒与其他各域只有少数的通道可以通行。”

    叶明柯听到这里却是心中微动,他在学堂的格物书籍中也看过青罗瘴的介绍,而且不同于剑九口中说的形成原因不明,学堂的格物书中明确写了青罗瘴是妖祖盘龙以龙珠演化而成的天险,以庇护妖族。

    “每一条与蛮荒相通的大道都被双方以重兵和法阵把守,所以大道行不通,只能走小道。如今随着双方战争的扩散,连可以通行的小道也越来越小。仅存下的小道大多数极其偏僻隐秘的,被与妖族关系密切的人族把持着。”

    “与妖族关系密切?”叶明柯敏锐地把握到其中的重点。

    “在蛮荒边界,是一个人妖界线混淆的地方,人妖杂居,人为妖奴,或者饲养妖为人仆都极其常见,在那里人妖共生也相杀。人族村庄许多就是还处在开化程度极低的地方,菇毛饮血也并不少见。”

    剑九注视着前方还未被晨曦照亮的诸多阴影,缓缓道。

    “外人入青罗瘴范围一定要有土著带路,我只知道一个隐蔽的古镇后有一条路可以通往蛮荒。那一个镇虽然没有文明程度没有低到茹毛饮血的程度,但是有些诡异。”

    “它附近有大量从不知名纪元遗留下来的墓葬群,上一次我本来想去潜入蛮荒,但是在那附近被卷入了一宗诡秘的机缘,我的酆都便是那一次机缘带给我的。”

    他转过头直视着叶明柯的眼睛,慎重地道。

    “酆都,是神兵。”

    “神兵?”叶明柯不解地重复了一遍这一个词语。

    “世间的修行器物,分为灵兵,仙兵,与神兵,以及仙兵之上的圣宝,凡间不比上界,便是仙兵都极其的少见,更别说对应神境的神兵。”

    “那个小镇附近藏着神兵一级的宝物。而宝地往往也是险地,虽然我在那个古镇上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外表上看挺寻常的,但可能还藏着我不知道的隐秘。”

    叶明柯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心中有了一定的警惕与准备。

    “如果你要通过那个小镇去往蛮荒。记住之前我从那个告诉我小镇地方的人告诉我的禁忌。”

    剑九凝重地看着他。

    “第一,不要晚上独自停留在外,也不要回应门外的任何声响与

    人。”

    叶明柯点了点头,表情也慎重起来。

    “第二……”

    剑九停顿了一会,声音有些低沉地道。

    “小心影子。”

    “我不知道小镇禁忌形成的原因是什么,但是根据我在那里接触到的东西,我的灵觉告诉我,不要违背这些禁忌。”

    “除此之外,小镇大部分时间应该与人间的其他地方的小镇差别不大。”

    “小心影子。”叶明柯在心中自语了一遍这个有些奇怪的禁忌,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从剑九那里了解到那个小镇的具体位置与抵达路径之后,叶明柯又问了柳惜与徐子先的下落。

    得知了那日他们救下了将要被用于祭祀的三万生民,炸毁升仙台,大闹了阳京,打出了凛冬军的旗号后,便带着刚成立不久的队伍同样潜入了这片山岭,也就是万里龙岭中。

    柳惜与徐子先昨日都来过,只是在入夜的时候他们因为有剑九在而且牵挂着不远处的百废待兴的队伍,所以先回去了,一会至少柳惜会再回来。

    ……

    天边的太阳缓缓升起,冬日有些柔弱的阳光照在枝头的一丛丛积雪上,映出了积雪的晶莹与剔透,如同满树的梨花。

    柳惜还未来,身上背着门派命令的剑九却已经到了应该出发的时候。

    他牵着阿如的手,与叶明柯在木屋前的雪地上道别。

    尽管在阳京城外已经道别过一次了,再一次离别,虽然还是忍不住悲伤,但却更平静了一些。即便是离别,人也可以习惯。

    阿如这一次没有哭,只是通红着眼眶,她仰着头很认真地看着叶明柯道。

    “木头,是我选择离开你。即便与每个人的缘分都是固定的,那我和你之间的缘分也一定还没有结束。”

    “木头,我想把和你的缘分攒起来,藏很久很久,就像我喜欢到一直不舍得吃的糖果。木头,我想等我长大了再去找你。”

    “那时候,你还会记得阿如吗?”

    她前面的话语是很努力微笑着说出来的,但是最后却还是红了眼眶,哽咽了声音。

    “当然。”看着那个小小的人儿,叶明柯蹲下身去,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微笑地道,“等一有机会或者过几年你长大了,我便去东海看你。”

    他清澈的眼睛与阿如大大通红的瞳孔相对着。

    “阿如,你要好好修炼。缘分并不一定不能改变,如果阿如变成了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那么世界上便没有什么外力能够强迫阿如与自己喜欢的人分开。”

    他伸手握住阿如的小手,两个人把手举到彼此的眼前。

    “缘分,是可以抓住的。”

    他微笑着,笑容明朗。

    “我们一起努力,好吗?”

    “阿如一定会努力抓住的,如果木头你不来找我,那么阿如会自己去找你。”那个小小的女孩用力抓住了那一只熟悉温暖的手,像许着什么绝对不变的誓

    言般认真而诚恳。

    有长长悠远的风拂过山谷的枝头如满树梨花的积雪,落雪飞扬,如梨花纷坠。

    与剑九和阿如相别之后,叶明柯踏着枝头纷扬而下的雪花,缓缓走向了山间那栋白头寂寞的木屋。

    尚未走出几步,在木屋的门口,他便看到了不远处联诀而来的柳惜与徐子先。

    他们都微微仰望着天边剑九御剑而去的那道流光,脸上也有怅惘的离别之色。

    “阿如走了,看来我们来迟了一会。”柳惜低下头,温润的瞳孔藏着几许失落地看向叶明柯道。

    “也没有太迟,至少赶上了我向你们辞别。”

    叶明柯轻轻微笑着道。

    他认真仔细地看着几日不见,虽然依旧带着那副奇怪的镜片,但是眼神几分凌厉威严了许多的徐子先,看着那个在那个在大雪中挺立如青松的女子。像是想要努力记住他们的样子,他们的每一个细节。

    已经走近了的徐子先与柳惜听到了那句话,下意识地都放慢了脚步。

    “真的,有这么急迫吗?再留一段时间不可以么?”徐子先推了推眼镜,声音有些沉重地道。

    “再留一天吧。明天早上我便出发,这一次应该会走很远,一直远到蛮荒。”叶明柯深吸了一口气,轻声地道。

    “我们可能会带着军队避走向偏近西土沙漠一带。凛冬军刚成立,最好躲开值守司新的一轮反扑。”

    徐子先缓缓地道

    “一南,一西北,都是天下之极。”

    “此后江湖路远,风高难测,再相见可能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柳惜与徐子先看着叶明柯,眼神都有些沉重与怅惘。

    那一日,将要离别的三人在大雪纷飞中的木屋大碗饮酒,这一次他们终于可以较为放松地开怀畅饮,没有从天而降的光明杀神,也没有三万条生民的性命挂在他们的心头。

    那一日他们对彼此敞开心怀,讲着自己的追求与梦想。

    叶明柯对给他们讲述着那一个半梦半真的宁静小镇,和小镇上那一个个可爱的人儿,讲着自己将要去世间上最高的地方去寻找知道自己身世下落的人。

    徐子先则大胆地展望着自己对凛冬军未来的构想。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将凛冬军转移到靠近西土的地方?哈哈,最大的原因当然是无处可去啦,南有值守司带领的百万屯军,北方是寸草不生,正值严寒的雪原,东方受东海仙境影响最大,只有西方的佛国较与世无争。”

    “而且佛曰众生平等,虽然那个平等常常只是在口号上,但是西土之处依旧受平等思想熏陶最重的地域。”

    “火焰文明是一种依靠造物技术进展驱动的文明,需要解放人的思想与主动性的,所以啊,我不止要造出这个世界上从所未有的强大火器,我还要建造起这个世界上从所未有的平等之国。”

第一百三十九章 赠剑别

    “或许以后火器强大了,会有修仙者也想研究火器,但是以力量划分等级的灵气文明,不改变自己的层级机构,就没有办法拥有平等之国一样旺盛的创造力。”

    “可是这太艰难了,我如何让一群自己都不相信平等的人,去建立一个平等的国。这到底需要多少年?多少世?”

    那一个平时不苟言笑、高傲自得的年轻人,在说起梦想的遥远的时候,却忍不住大笑着落泪,那是一个骄傲如他,也感觉到如星辰般遥远的令人绝望的目标。

    但是他还在前行,并押上了自己的全部身家性命。

    世界上伟大的事业,起于毫末的时候,没有人能够肯定自己会不会成功,能够做的,只有前行。

    到深夜时,三个人包括叶明柯都喝得大醉,和着未喝完的酒坛与酒碗,横七竖八地躺倒在木屋内的桌上、地上。

    到天明第一缕霞光照穿黑暗的时候,叶明柯仿佛有所感应地缓缓醒了过来,他望了一眼窗外,听到了雪粒拍到在木屋窗户的轻响,窗外似乎还很暗,但又有一缕晨光照在窗户的薄纸上,映出了昏暗的光晕。

    叶明柯转过头看了一眼还在熟睡中的柳惜与徐子先,轻笑了一声,他垂下目光,脸上的笑容黯淡了些许。

    他悄声地起身,从木屋内取出已经将行李放入其中的剑匣,负在背上,准备在他们醒来便无声无息地先离开。

    但是当他取下剑匣转身的时候,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柳惜已经平静地站在门前看着他。

    “不告而别吗?”柳惜轻声地道。

    “真正到离别,总是让人畏惧。”叶明柯看着那一双温润的眼睛,同样轻笑地道。

    “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什么都不怕的人。就像你从来都不喝醉一样。你是一个那样强大的人。”柳惜想到了什么,缓缓地道,目光有些隐隐地黯淡。

    如果真的在深夜喝醉了,怎么可能会在黎明的时候就这么准时地醒了过来。

    叶明柯没有回答,沉默了一会缓缓地道。

    “最后再送我一程吧。”

    两人微开了房门先后走了出去,踏着簌簌的积雪缓缓并肩走着,

    此时天空堆满灰墨

    色嶙峋耸立的云层,像重重的山峦,但云层与云层之间留下了许多的孔隙,在风雪皆急的旷野,一道道形状不一的阳光从云层间照向大地。

    两个人沉默着在风雪间走出了很远。

    “人间剑,我没有把它带上,它被我放在木屋里的。”与木屋有一段距离了,叶明柯转过头对柳惜道。

    “是你打开了它的封印,父亲也有意将它传给你。”柳惜很是意外,停下了脚步,看着叶明柯十分不解地道。

    “人间剑是人间的剑,我只是人间的一个过客,你比我更适合它。”叶明柯微笑着道。

    “那不是我的剑。”

    “同样,那个人皇传承也应该是由你去继任,那是你父亲为人间寻找了十几年的宝藏。”

    叶明柯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看向柳惜看着他的温润中带着几分急切的眼睛道。

    “你也不用担心人皇剑的封印问题,我会把那个人皇体的傀儡留下。”

    “他今后同样是属于你的。”

    叶明柯说话间背后的剑匣震颤,有一道白色的流光从剑匣的缝隙中流淌而出,落到雪地上化作了那个金瞳的白玉少年,那个白玉少年无声无息地从叶明柯身边站到柳惜的身后。

    “这是我送你的离别礼物。”叶明柯微笑着看着柳惜,笑容清澈明朗。

    柳惜目光复杂地看着叶明柯,轻轻摇了摇头缓缓地道,她披散的长发在凛冽的大风里飞扬,笑容有些带着淡淡的自嘲。

    “你才是父亲与命运选中的那一个人。”

    “这不重要。你是选择背负起那一种命运的人,这才是最重要的。”

    叶明柯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道。

    “这世界上没有人能够决定你的资格,除了你自己,而你已经证明了你自己。”

    叶明柯的目光仿佛穿透面前的风雪看向了很远的地方。

    “子先想要建立起的火器军队,在真正成长起来起来之前,一定会遭受到值守司高手的破坏,而这,需要一个镇压人间的武神来为新文明保驾护航。”

    叶明柯低下头看着那张面容柔美却带着风霜的面孔,轻声地道。

    “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会是人间剑与人

    皇密藏最好的主人,我相信有一天你可以成为人间第一个女武神!”

    “你才是一直都特别强大的那个人啊姑娘。”

    叶明柯看着柳惜隐隐有泪光在闪烁的眼睛,伸出手越过柳惜的肩膀,温柔地向下抚平压下了她在风中飘舞的乱发,柔和地道。

    “我相信你可以做到。我担心的是,你是个太过于专注的姑娘,常常会把自己也给忘记。”

    “你不必伪装,你可以是个姑娘,是你自己,也是世界上最强大的那个人。”

    “要照顾好你自己。”

    叶明柯退后了一步,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道。

    临到别时,他才感觉相较于在心头的感情,自己言语的匮乏,他最终也只能像叔一样,淡淡地许下那个最淳朴的愿望。

    “谢谢你。明柯。”柳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红了眼眶,她微笑着轻声地道,“我会的。”

    她想起了什么,从自己背后取下了一把墨色的长剑,剑色黯淡,式样古朴,剑鞘上刻着古老的两个篆文——“惊寂”。

    她将那把剑递给叶明柯,微笑道。

    “也送你一个临别的礼物,你一个剑客,怎么可以没有剑呢?”

    “父亲在最后,其实已经完全把你当做了他的弟子,我相信,他一定喜欢,是你来做他曾经拥有的剑的主人。”

    “自由自在地行走江湖,是父亲最大的愿望,但是我们这一代的剑客,因为仙患的缘故已经背上了太多,由你来代替他再走一趟山水江湖,父亲知道了也一定很高兴。”

    柳惜想起了幼时自己父亲作为剑客的模样,微笑了起来。

    “谢谢。”

    叶明柯双手轻轻地接过那一把剑,微笑着诚恳地道。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把真正属于我的剑。”

    旷野上风雪渐急,风雪中的两人向彼此抱拳躬身长长地行了一个别礼。

    而后风雪掠过,女子站在原地的风雪里,少年背着剑匣转身,逆着风雪一步步向着远方而去,渐行渐远。

    天地也渐变辽阔。

    (第二卷 人间卷终)

第一百四十章 雨落

    江南,草长莺飞、樱红柳绿的小道上,一个背着黑色的方形剑匣,风尘仆仆的白衣少年行走着,突然抬起头看向天空。

    一阵湿润温暖的春风轻拂过他的脸颊,鼻尖微凉,他看向天空中的清澈瞳孔中倒映出漫天而落的细小雨滴。

    沙沙的落雨声,渐渐笼盖着翠绿的山野。

    “下雨了。”

    叶明柯露出一个微笑,心情仿佛也被这场落雨洗涤而过,这是他从北方的风雪一路走来,遇见的第一场雨。

    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到了江南的春天。

    他背后的剑匣发出窸窣的轻响,白衣的衣领处有一个蜡制的小人也像叶明柯一样仰起脸,看着这场清新细密的春雨。

    细密的雨点打湿了他的身体,他好像忘记了自己是一个遇水会融化的蜡人。

    “春雨,当配杏花酒。”

    白衣带剑的少年低下头,轻笑一声,展目望向前方那座笼罩在细雨中的古旧小镇。

    他回过手敲了敲剑匣,连带着震动了那个蜡制小人的身体,淡淡地笑道;“独酌无趣,你陪我喝几杯。”

    站在叶明柯脑后的蜡制小人缓缓低下头,看着下面叶明柯的后颈处,刚才仰望新雨的脸沾了些许晶莹的雨珠,反射着淡淡的光,让人看不清楚那一张小脸的神色。

    但是他口中的回答语音却是恭敬欢快极了,像是笑容满面。

    “大人好雅兴。小的无比荣幸能够和大人共饮。”

    “那就走起。”

    叶明柯没有回头,嘴角勾起一个微妙的笑容,向着前方小镇那一家两层楼高,挂着青色酒幡的酒楼大步走去。

    春风细雨间,那个背着剑匣,披散着长发的少年身姿挺拔,步履平静。

    登上二楼,定下一个有布帘遮挡的临窗的包厢,叶明柯听着窗外的细雨声和前面那个身高比酒杯高不了多少的蜡制小人一起喝着酒。

    “阿土,那个野修还在这方圆百里吗?”

    叶明柯突然转过头看了眼那个蜡制小人,意态懒散地道。

    “阿土……”道号灵尘,原本名字无比仙气的蜡制小人动作顿了一下,觉得自己蜡制的小心脏不知道哪里碎了一块。

    但他的目光瞟过叶明柯正百无聊赖轻敲着剑匣的手,立马笑容灿烂地回应道:“小的刚刚感应了一下那道秘术截留的气息,那个野修就在这附近。”

    他口中的野修,是一个血祭了多个村子,甚至连值守司都因其身上因果恶业过多而拒之门外的通元初境修士。

    不知道是剑九回禀值守司时是如何操作,叶明柯离开北方之后,并没有被值守司的人通缉,所以这一路他走得比较从容,见到为祸人间的凶兽或者修士,也会尽力出剑。

    那个没有列入值守司的凶残野修,便是叶明柯出剑的目标之一,但没想到遇到了一大难题。那次交手虽然叶明柯将其击败,但是却被对方逮到机会直接御剑飞走。

    不会御剑的叶明柯,即便在地面上奔行如电也赶不上对方,好在灵尘以秘法截留了他的一缕气息可以用于追

    踪。

    原本每次叶明柯请他帮忙还总是要提条件的灵尘,在叶明柯正面击败了一名与他同境界的修士之后,变得要多乖有多乖,要多积极主动就有多积极主动。

    “即便找到他,但是这次如果遇见他时他又直接御剑逃遁怎么办?”叶明柯微抿着酒,想起上次那个直接御剑狂奔的家伙,有些牙疼地道,“那个没胆的家伙,亏他还是通元大境界的修士,见到我这个只相当于轮海境界的武道九重楼直接就跑?啧啧,太丢通元境修士的脸了。”

    叶明柯大摇着头,很怒其不争地道。

    他一路上已经截留住对方两次了,但是现在那个野修已经完全放弃了作为通元境修士的尊严,看到白衣或者剑匣直接先御剑而起。

    “呵,武道九重楼?”灵尘却在心里有些腹诽,他现在也有些摸不清楚眼前这个家伙的真实战力,明明境界是只有武道九重楼,但是他的基础素质太过于强大,完全不是同境的武道九重楼可以比较。

    叶明柯饮酒到小醺,看到窗外还在下着细雨和还算明亮的天光,便从剑匣中取出一部手抄的本子,在窗边研读起来。

    这是《六道诀》,而且不是剑九给的那个缺九的功法,而是从灵尘那里剥削而来的缺七的功法。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注一)

    叶明柯口中默默琢磨着那几句已经无比熟悉的口诀。

    “如此清静,渐入真道;既入真道,名为得道,虽名得道,实无所得;为化众生,名为得道;能悟之者,可传圣道。”(注二)

    开篇短短的篇幅里,无数个“道”字占据了叶明柯的眼睛。

    “道?”叶明柯重复了好几遍这个很常见的字眼。

    他突然转过头看着灵尘,问道:“你们修仙者使用的力量来源于什么?”

    灵尘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苦于无法御剑的叶明柯从他手里剥削来功法之后,却不修炼只是一直看着。

    不过叶明柯问起,他立刻回应道。

    “当然是天地灵气。”

    他蜡制的小脸上满是恭敬,但心里是不是在骂叶明柯这个问题傻x就不知道了。

    叶明柯没有看向他,而是一直低头看着那本书,像是想从中看出什么难以难懂的东西,他迷惑不解地问。

    “那么你们为什么不是修灵,而是修道?”

    “那是因为只有修道,掌握了大道之后,才能够御使灵气啊。”灵尘仙人理所当然地很快回应道。

    “道和灵气有什么关系?”叶明柯思考了一会,又问道。

    “要御使灵气,首先要参悟相关的大道,参悟越多,对道的感应就越高,再从感应到的道中获得驱使灵气的力量。所以修仙就是修道。”灵尘仙人答道。

    “当然,在这之外,除了感应到灵气与道,还需要有与天地灵气贯通的灵窍。”

    “原来跟我想的不一样,我一直以为法术,是用精神力御使天地灵气来形成术法,功法就是沟通的技巧。”

    叶明柯想起第一次从学堂的

    李寅处看到术法也是第一次清晰地感应到灵气的那个自己,曾经总结出来的结论。

    “但原来,是要先沟通大道,再通过道来御使灵气。”

    “对道的感应程度越高,术法的威力就越高,感应道是极其复杂的过程,影响因素特别多。”灵尘接着叶明柯的话语缓缓道,“我了解到的有,精神力的高低和对道的领悟程度,这个往往是与修为直接挂钩。除此之外还有就是灵窍的数量,功法的纯正,和自己的天道气运。”

    “气数?”叶明柯不解地反问了一句。

    “气数之说虚无缥缈,每个人都有一定的气数,而且分布在人生的不同方面,据说除了极少数的妖孽,天道的馈赠是相对公平的,每个人的气数其实是相差不大的”

    “那些在体质天赋上天赋異稟的人,反而在得到道的反馈上会不如同等条件下的普通修行者,这也是以体质见长的修仙者在六道诀普及时代落没的一个原因。”灵尘仙人仔细地回答道。

    叶明柯感觉自己对从前感受到的那些术法有了更深的理解,但他心中还有疑惑,因为他在小镇上看到的李寅的法术,似乎就是直接用精神力驱动,所以在李寅精神力快要难以控制灵气的时候,自己附加着强大意念的拳头才有可能直接打散他维系他术法的灵气柱。

    难道这就是小镇功法与六道诀的不同?这里面或许就藏着叔不让我修炼的秘密?

    出于对叔的信任,这些天即便他对六道诀里面记载的功法无比的好奇,也一直克制住自己没有直接修炼。

    “你真的没有办法把御剑术教给我?”叶明柯抬起头看向灵尘,淡淡地道。

    灵尘那张蜡制的脸一下子仿佛哭到快要融化,可怜兮兮地道。

    “大人啊,原谅小的吧,功法是一切术法的基础,大人你没有修炼果任何功法,真的不可能学会御剑术这种术法。”

    “上次交手,你说那个野修很可能掌握着一种挺强大的非六道诀功法是吧?”

    叶明柯耗费多日去找那个野修,除了对方犯下的罪孽之外,还在于对方身上很可能有自己急需的功法。

    有了修仙的功法,孤身深入蛮荒的他才能有更多保命的本钱。

    “是的,那个野修的气息明显与一般的修士有明显的区别。而且,像他那种被开出值守司没有办法得到残缺度较低《六道诀》的野修,能够修炼到通元大境界,估计就是得到了强大的古时功法。”灵尘点了点头答道。

    “嗬。”叶明柯牙疼似地吸了吸冷气。

    “不学会御剑术抓不到人?”

    “不抓到人,学不会御剑术?”

    “??”

    他转头看向窗外,咬了牙道。

    “不管了,你先把具体术法告诉我,再将御剑术示范给我看,我就不信邪了,没有功法真的不能学会御剑术?”

    “学霸是什么?学霸就是没有教过的公式也能够自己推算出来!”

    叶明柯想起自己特意放进剑匣里的几麻袋计算纸,呼出了一口气,有些信心地给自己打气道。

第一百四十二章 井中剑

    您好,您的无名镇学霸已经上线。

    在灵尘不解的目光中,在仔细地观察御使飞剑的灵尘一整天后的叶明柯回到客栈里,铺开了一麻袋的计算纸。然后在灵尘惊骇莫名的目光中开始闭关推演。

    他首先画下的是,用灵眼观察到的御剑术的灵力模型,遇到不清晰的地方就叫灵尘仙人再次示范,而后刨除了感应道的环节,直接开始逆向测算道是如何运转来控制灵气的精微变化,形成法术的。

    这个并不算得上高级的术法,在真正进行计算的时候需要测算的数据却浩如烟海。

    如果徐子先也来帮忙计算,估计就会把以道御灵,视为一个有计算机大大小小程序辅助的人,而跳过了道的层面来御灵,就相当于原始人用木棍来计算微积分。

    一个有大量程序和公式可以辅助简化,而另一个是直面整个变化万千的大世界。

    好在,叶明柯从小接受的是以推演宇宙为目标的天衍师的教育。天地可测算,灵气变化当然也可以计算。

    学习无日夜。已经一年没有被姨的天衍棋凌虐的叶明柯在御剑术这个术法从心找回了那种熟悉的痛并快乐的充实感。

    嘿,姨,真挺想你的。

    清晨从草稿纸堆上醒过来叶明柯,听着窗外的鸟鸣声,微抿着嘴唇,轻声地道。

    ……

    六界之外,原本一片死寂,幽黑无垠的虚空突然剧烈地震颤起来,丝丝缕缕的光明从最纯粹的黑暗里流淌开来,越来越亮,到最后仿佛有一颗太阳从那片虚空里升起。那片虚空的每一处同时传来不可名状的、却让人连灵魂都颤栗的空间开裂声。

    那轮旭日从黑暗的虚空深渊里快如陨石流星般逆升而起,绽放出无穷无尽的光与热,那些光与热并没有在这片空间里扩散,而是扭曲蜿蜒着又折回到那轮旭日之中,让它永恒地明亮。

    “倏”

    刹那间那轮旭日隐去,原地只留下一个身着金色帝袍,头戴帝皇冕旒的伟岸身影,他无声地立在虚空之中,四周无垠的虚空中所有的陨石、尘埃都无声无息地改变了运行地轨迹,围绕着他而旋转。

    他看向脚下那片困住了他一载时光的黑暗虚空,赤金色的眼眸里流淌着复杂莫名的光。

    “这就是你们的局么?好,朕会接下来。”

    他淡淡地自语了一声,而后转身,一步之间撕裂空间而去,踏入了一座巍峨千万丈的巨门,门户上刻着蕴着浓厚道韵与神力的巨大古篆——

    南天门。

    他缓步登临。

    那座巨门上所有的披甲战神见到他的第一瞬间同时狂热地跪拜而下,口呼帝主。

    他回到了他的天庭。

    在他踏入一瞬间,整个天庭所有人都肃穆而立,雅雀无声。

    尽管他们已经一年没有见过那道身影亲临,青天宫已经大肆散布了天帝已陨落的消息,但是没有人敢相信,这座巨大的天庭依旧在严格地按照着他的意志运转。

    没有人敢在他消失不过一载时就反叛。甚至许多人连出现他已经不再这个世间大逆

    不道的想法都不敢有。

    重归那座高居于九天之巅帝位的他,脸上依旧平静漠然,没有半点疲倦与虚弱。

    “传令人间。”

    他缓缓开口,威严的声音在脚下空旷的大殿里重重回荡。

    ……

    东海仙境的万顷碧波之上,拉着仙岛不断逆着归墟大潮游动的一只神鳌仰头发出辽远壮阔地长吟。

    蓬莱岛上的一座通体由白色玉石铺建而成的的宫殿,上下四方皆是一色白,一个身着白袍,抱着一把银色长剑,白发白须的身影坐在大殿中央的白色蒲团上。

    人间已经入春,这个处在四季温暖的海上的殿宇穹顶,却结满了透明的冰凌。那个端坐着的人影身上也覆满了冰雪。

    遥远处神鳌的长吟也传入了这一间殿宇,那个白色的人影微微颤动了一下,睁开了一双明净如冰雪琉璃的狭长眼瞳,那双眼中没有任何的一丝情绪波动,如同永远下着大雪。

    在他睁开眼后的几瞬,一个蒙住双眼双耳的黑色的人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大殿的角落的阴影里,微微躬身,轻声地道。

    “剑主,仙界天庭有紫极密令传下。”

    “是……是陛下的亲令。”

    那个原本平淡的身影在说起“陛下”两个字的时候却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狂热。

    “紫极?陛下。陛下果然归来了。”

    那双冰雪般的瞳孔缓缓闭上,那声带着微微颤音的吟哦在空寂无物的殿内飘荡。

    而后,他再次睁开眼看向那个蒙住了双眼有塞住了自己双耳的人影,淡淡地问:“你觉得岛上弟子谁最可胜任这一次任务?”

    “岛上三千内门弟子,当属剑九。而且,重罪之身,符合密令的另一个分属,荆棘令。”那个身影直挺起身,淡淡地回道。

    那个黑影的话语声落下,整个大殿中却突然之间变得无比的严寒,仿佛一下子来到了极北的荒原。

    “退下吧。”

    良久,那个端坐在大殿中央的白色人影才缓缓地道。

    ……

    “喂,剑架子,你到底是被那个姓叶的家伙灌了什么**汤啊?”

    穿着红衣的宋明玉坐在一口露出许多锁链的古井旁,目光中满是担忧地看着前方,对着那口古井说道。

    “一直最怕麻烦的你,居然为他摧毁了整个阳京值守司,连祭天大典也摧毁了。”

    “我说,剑架子,你不会,你不会是喜欢……男人吧?”

    宋明玉的话语声里带着不解与悲伤,说到最后弱下去的声音里都带着几分心丧若死。

    古井下被多根刻着繁复花纹的铁链绑缚着的剑九平静地抬起头,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而是在听那只神鳌在海天间的长吟。

    “算了,你喜欢男人就去喜欢吧。反正我喜欢你也和你没关系。”宋明玉低下头,很是低落地嘀咕道。

    “剑,总是会断的。”坐在井中的剑九没有去看宋明玉的脸,而是仿佛自言自语地道。

    “你在说什么?”宋明玉才反应过来一直没有回应的剑九突然间开口了

    ,但是一时间却没能够理解他在说什么。

    但是剑九依旧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抬起头问道。

    “我带上岛的那个女孩怎么样了?”

    宋明玉吸了吸鼻子道:“放心,你交给我的事我当然会做好,她现在和我住在一起,过两日我师傅就会正式把她收入亲传弟子。她的天赋确实很好,甚至有人说她的天赋可能可以和你相比。不想我,总是很笨,跟不上你。”

    宋明玉明显心情低落,话语总是不由自主地沉重起来,她瞳孔通红地看着井内那个即便身上背负着沉重枷锁却依旧给人一种一尘不染的感觉的男子。

    “剑架子,你不要担心别人了。这一次我娘亲说即便是她也没有办法帮到你。破坏从天庭而下的命令,不知道门派里会给你什么样的惩罚。”

    “不知道你会不会又要受苦,会不会被关起来让我再也看不到你。”

    宋明玉说着说着落起泪来,但就在这个时候剑九突然抬起看向她的后面,一个白色的高大人影无声无息地站在了宋明玉的后面,一双如冰雪琉璃般纯净的眼从她的越过她的后背看向了剑九。

    双方的视线相对。

    原本还在说着话的宋明玉突然间无声无息地睡倒在古井的边沿上。

    只剩两双同样漠然的眼睛一直都在平静对视着。

    那个白色的人影缓缓开口。

    “我以为,你是一把纯粹的剑。但我没有想到,你只是一个纯粹的人。”

    剑九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看着那个一声白色,整个人如同冰雪堆积而成的俊美男子。

    井中井外,两张同样淡漠的脸,竟然惊人的相似。

    “我只是在想,值不值得。”

    “你觉得,值得吗?”

    剑九看着那张与他面容相似却有着远比他更加完美与冷漠的脸,缓缓地开口,这一次他的脸上的神色虽然依旧平静,话语中却带着几分渴求追问的带着疼痛的音调。

    “我是让你成为一个人,但是你最终应该是一把剑。你不要忘记这一点。”

    冷彻淡漠的话语在井中飘荡。

    那双冰雪般的瞳孔映照出井下那个被锁住的孤独人影,那个人影的背微躬着,却仿佛一把忍耐着渴望着鲜血,将要破鞘而出的剑。

    “不要忘记你对我并不是唯一。剑,是可以再铸造的。”

    那个白色的人影缓缓转身。

    “这一次,你原本应该死的,但我愿意再施舍给你一次机会。会有另外的人替你去死。”

    “记住你自己。”

    “你是一把珍贵但并不是不可替代的剑。”

    “锁龙井内,不达问天,不许出井。”

    那个人影消失在井口所能看到的视野,只剩下他的声音还在井中一次又一次地回荡。

    “你只是要一把剑,却又为什么给了一把剑,纯粹的人性。”

    深坐在井中的白发男子缓缓抬头,看向头顶那一个圆圆的狭小天空。

    “呵,天原来也只是这么大而已。”

    他淡淡地浅笑。

第一百四十二章 潜流

    一片纯白的寒冰大殿之中,剑主纯白的身影端坐着,如同一座栩栩如生的冰雕,只是那一双细长眼瞳的坚冰破碎了,涌动着凛冽寒光,像冰川崩裂。

    “剑主,剑九是最合适的人。”

    那一个蒙住了双眼双耳的黑影立在殿下,微微躬身地道。

    “他既是最强的剑之一,也可用完即弃。”

    “不!”

    剑主压抑着怒气,却依旧镇定坚决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他不是最合适的人。”

    他只说了这一句,却没有说任何的理由,便续道。

    “你手下的那只鬼呢?回来了吗?”

    那道黑影沉默了一会,空旷的冰雪大殿里一下子变得无比地冷寂,沉默像一尾突然坠入清水中的游鱼。

    “他……回了。”

    那道黑影声音缓慢,但依旧平静。

    “他此去,灭东海乱星海域小国有二,取方丈与瀛洲核心弟子头颅共二十三。”

    “呵,能耐不错,有些可惜了。”

    剑主淡淡地轻“呵”了一声,那张俊美的脸上依旧如冰,没有半分笑意。

    “但,功绩越高,杀戮越多,业障越深,对门派气运折损越大。鬼只是鬼,这是作为鬼主的你要记住的。”

    那道黑影沉默,而后沉默着缓缓跪倒告罪。

    剑主那双涌动着寒光的细长眼瞳微微抬起,直视着殿下那一个黑影,

    “他虽然修为不如剑九,但是潜行杀人未必会逊色。此次紫极荆棘令,蓬莱就由他来执行。”

    “喏。属下领命。”那道黑影沉声缓缓地道。

    而后他起身,执礼躬身背行,缓步退出了这一座冰冷阴暗的大殿,他转身,走进了殿外碧海蓝天,琼楼玉宇,旭日灿烂,无数无忧仙无忧纵横飞舞人的蓬莱仙岛。

    他抬起那双蒙着厚厚黑布的脸迎向阳光,但是他所见的依旧只有黑暗。

    重罪者生,高功者死。

    呵,难怪每一任鬼部之主,都会遮目塞耳。

    那是要坚定为门派族人永坠黑暗的决心。

    “这是自己早就明白的事,为什么还会对那个孩子……”他心中一颤,漫散的思绪被自己强行打断了一次。

    鬼部里,没有人是孩子,甚至……没有人是人……

    他在阳光下流转着辉耀的白玉楼宇中笔直而行,却没有一个来往的人触碰得到他,像一只在光明世界中格格不入的鬼。

    他很快又步入了他属于的黑暗,在黑暗里传召来那一只他有一瞬间把它认为是孩子的鬼。

    不过片刻后,那只鬼出发了。

    而在与此同时,这一幕同时出现在这片湛蓝旷宇下的另外两个岛的阴影中,一股无声的潜流自遥远的天庭而来,又自这东海,蔓延拓展向整个人间。

    但潜流不止起自天庭,自东海而流,在东海以北数万里,那片连接海天,如同一堵通天巨墙的浓雾,同样在涌动着。

    巨雾之墙之后不过数十里,此时无数声凄厉地惨叫在雾气之中反复回荡,如同人间炼狱。

    “你们过来啊?!”

    一座高大数十丈的雄伟楼船半边船体

    已经浸没在海水之中,而另外半边船体却翻涌燃烧着高达数丈的熊熊大火,那大火是幽蓝色的,似乎连海水也能够燃烧,浸没在海水之下的船体同样燃烧不休。

    而在楼船之上,蚁附着密密麻麻的人影,那其中有穿着战甲的士兵,也有面容稚嫩、服饰华美的童男童女,他们同在幽蓝的海水与幽蓝的火焰中哭嚎爬滚,要么被海水吞没,要么被火焰舔舐成焦黑的枯骨。

    他们之中,部分人抓住桅杆或者翘起的船头爬到了高处,躲开了海水与熊熊燃烧的火焰,但是像有一个无形的幽灵在这艘厄难的巨船上徘徊,那些人一个接一个全身溢出汹涌的血浆,而后化作幽蓝的火炬,将自己烧成一堆枯骨。

    那些被恐惧完全摄去了心神的士兵们拔出刀剑在空中疯狂乱砍着,但除了木船被砍飞的木屑,和被他们误砍或杀的伙伴在空中飞溅的鲜血残肢之外,他们什么都砍不到。

    他们无意义地嘶吼着,一个接一个个被点燃成燃烧的幽暗火炬。

    这片空间中除了这艘坠入厄难的楼船之外,一片安静,只有偶尔穿透浓雾的光会在甲板上投出一个陌生男子的影子,和影子之旁,影子更小的影子。

    在这座楼船之旁,还有一个面容清癯、穿着紫色道袍的道人在一只小扁舟上声嘶力竭,近乎咆哮哭嚎地大喊着。

    “过来啊,你们过来啊。”

    “上了船,前面很快可以出迷雾了!”

    “过来啊!过来啊!”

    但是他的小舟明明离那只楼船只有一两丈之遥,但是那些在燃着鬼火的楼船上挣扎哭嚎的人却没有一个人看得到他这一只近在咫尺的救命小舟。

    “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看不到?”

    “为什么只有我?”

    那个紫衣道士听着船上那些厉鬼哭嚎般痛苦的尖叫,也被那地狱般恐怖残忍的气氛所感染,即便他身上的紫衣也被他恐惧的汗水所湿透,但是心中极度的不能理解与眼见同类被残杀的愤怒混合在一起在一瞬间冲破了他对鬼火的恐惧。

    他握住的浆杆用力地摆动了一下,身下的那艘小舟向着那原本就近在咫尺的几乎已经完全被鬼火笼罩的楼船撞去。

    鬼火扑面而来的一瞬间,再度翻涌起来的恐惧又压倒了他的愤怒,他手忙脚乱地想要再次划桨避开船上汹涌的鬼火,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的船已经撞上了楼船上熊熊的鬼火。

    他万分恐惧地闭上眼,心中的愤怒变成了令人颤栗的极度苦涩的悔意,但是预想中鬼火焚身的剧痛并没有降临到他的身上。

    他有些茫然地睁开了眼,只看到眼前原本燃烧正旺的鬼火突然闪开了,空出了他面前的一片船体。

    他依旧茫然地举头四望,却发现四周不知何时已经安静了下来,凄厉的惨叫与哭嚎声已经停息了,除他之外的最后一个人,也已经在鬼火中变成了一具焦黑的枯骨。

    只剩下楼船上还有鬼火在熊熊燃烧着,以极快地速度向海底沉没。

    “为什么只有我?”

    “为什么只有我?”

    “第二次了。”

    “五百甲士与一千童男童女啊!”

    那个紫衣道士满脸汗水与泪

    水交错纵横,双目模糊地看着那艘将要彻底沉没的巨大楼船。

    “为什么你们都看不见?”

    “为什么只有我?”

    他喊叫到沙哑的声音渐渐低落,他的脸缓缓伏低,整个头埋在依旧光鲜华美道袍上,发出一阵阵似哭似笑的怪声。

    “还好是我!”

    他趴伏而下的头微抬,看向小舟上那几株泛着淡淡荧光的奇异仙草,脸上的泪虽然还在流,却闪耀着劫后余生狂喜的庆幸,还有……贪婪。

    他用力挥桨,调转船头,赤红着脸与眼,向着前方那隐约可见的耸立于海天之间的雾墙划去。

    带着,那可以带给他的君主更多的寿元,带给他自己难以想象的富贵的仙草,那同时带着很可能会带给他的国度百姓更多的厄难,带给这片海域更多的死亡的仙草。

    在那艘巨大楼船最后一截还未沉入海中的船角上,一个原本极淡的身影缓缓凝实,露出一张眉毛浓黑低垂,老成木讷的青年面貌,他的面容铁青僵硬,像是一具死去已久的尸体。

    他眺望着那艘惶急离去的小舟上的那个人影,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平直,似是很久都没有说话了。

    “这是你第二次放走他了。”

    他低下头,望着脚下的正在沉没的空无一物的船角,僵硬的表情中带着认真与慎重。

    “你确信他会带着下一批人过来吗?”

    他的话语声随着海面的波涛平落,他像是在自言自语,那张铁青恐怖的脸上带着孩子气的认真。

    但他面对的脚下其实并不是空无一物,那里有他的影子。

    他的影子从他的脚下缓缓站起,像是妩媚调皮的女子般绕过他的正面,漆黑的双手绕过他的脖颈,像小鸟依人的情人般依偎在他的背后。

    “他会的。”

    有女子柔媚的声音轻轻地在李归凡的耳后响起。

    李归凡铁青僵硬的脸上微动了动。

    那道诡异恐怖的黑影抬起一个模糊的头颅,隔在他的肩膀上望向前方那叶将要越出迷雾海的小舟,轻笑着道。

    “即便这次回去之后,他已经得到了他所想要的所有东西,他也会不得不再回来,因为他所在的世界还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所有东西。”

    “他是唯一的那个人,他也就不再能够只是做他自己。他……会变成那个国度所有贪欲的化身。给我们带来更多的死亡,化作这片海域更深的灾厄,我的族人也就会有更多的人苏醒过来。”

    “不过,那暂时和我们没有太大关系啦。”

    那个柔媚的声音里带上了娇懒和几分戏谑。

    “这一次过后,积攒的灾厄加上你,我已经可以和你一起去人间找回我们的王,也就是那个杀你的人。”

    “怎么样,嘻嘻,你开心吗?”

    那道诡异的黑影舒展腰肢,姿态慵懒。那一个黑色的模糊头颅,从李归凡的背后向前如蛇一般伸展延展,扭曲出一个诡异的弧度,脸对脸地凑近李归凡,咧开一条白色的细缝,发出银铃般曼妙的笑声。

第一百四十三章 喜欢

    “你开心吗?”

    那个轻语的声音在海面上回荡着,如同风中的银铃般悦耳空灵,但是此时海面上,是铺满了鬼火上下不断浮沉波浪,是一个面容铁青不似活人的男子,还有一个诡异妖媚的模糊黑影,那动听的声音也带上了森然的鬼气。

    那声音渐落在海涛之中,

    那个面容铁青的男子沉没了一会,缓缓点头,双目直楞无神地回答:“开心。”

    “为什么?他可是杀死你的人啊?”那个模糊的黑影如蛇般伸展拉长的脖颈悠悠地缩回,趴在男子的耳边,吹气如兰地说道。

    “因为……你会开心。”那男子目光依旧有些无神,微偏过脑袋,一字一顿僵硬缓慢地道。

    “是吗?”

    那道黑影很轻很轻地媚笑着,拖着自己的身体彻底趴伏在男子的身上和他的身体融为一体。

    “我们走吧。”

    “她”最后说。

    男子脚下的那最后一个船角终于完全沉没在海水之中。

    他双脚踏在海水之上,脚下燃烧着幽蓝的鬼火,一步步踏着鬼火与波涛迎着不远处那一堵横亘天地间的巨大雾墙走去。

    他的身后是一具具随着潮水沉浮不断变幻扩散的焦尸,像一朵不断盛放变大的死亡之花……

    他一直向前,一直向前,离那堵庞大雾墙的距离越来越近。随着距离的拉近,他脸上不祥的铁青越来越淡,他背后那一个诡异模糊的黑影也越来越淡,但是那一个黑影却仍趴伏在他的肩头,那一个头颅端正紧绷地直视着前方的那一堵庞大厚重的雾墙。

    那个男子走入雾墙,一步步深入,无数的雾气漩涡绕着他与他背后的黑影旋转,汹涌的雾气波浪冲击着他的身体。

    他在咆哮汹涌的雾气中摇晃,脸色上死亡的铁青越来越淡,无神的双目突然间闪过挣扎和犹疑,迈出的脚步也出现了停顿与迟疑。

    “走,不许停,继续走!”

    “我筹集了数千条性命的灾厄,才有了这个躲开现世禁锢的机会。”

    “我们族人已经等了亿万年,我们不会再等了,不会!”

    那个模糊的黑影变得更加的模糊,那个柔媚的声音也带着几分虚弱,却在那个男子的耳边如同带着刻骨的怨毒与执念地一遍一遍重复着,她仿佛也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但是她的意志与精神一直顽强地清醒着。

    听到她强忍着痛苦的带着深刻执念的话语,李归凡脸上的挣扎与犹疑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隐去淡化了许多,向前迈出的步子也重新恢复了稳定与原有的速度。

    他在咆哮着浩瀚无光的的雾气里,背着那一只拥有着他的鬼,走向了前方那片阳光明媚,湛蓝如洗的海天。

    而后,他越过了浩瀚的重洋,走入了人间。

    跟随着他一起降临的,还有无穷无尽的灾厄。

    又一座被鬼火焚毁的村庄,冲天的鬼火还在村庄中熊熊地燃烧,将这个漆黑的夜晚映上了一层幽蓝。

    村庄中所有的生灵都已经在鬼火中被化为了焦黑的人形,鬼火无声地蔓延燃烧,整个刚才炼狱般恐怖的村庄突然陷入了一片安静。

    在村中央,面容依旧带着几分不正常的淡青的李归凡站在一株没有被烧毁,还在这片暗夜里开着灼灼红花的杏树下。

    “几千条人命。”

    “也只能够让你的一部分走出迷雾,再几千条,也不过是让你受到的束缚再少一点。”

    李归凡望着前方的那株红杏,声音僵直地道,而后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在地面上的影子,那个影子身形曼妙美丽,披散着极长的柔顺青丝。

    “怎么?你这就愧疚后悔了?”

    那个柔媚的声音带着几分嘲讽与冷意地在四周响起,鬼气森森。

    “这可不算什么,想要让我的族人都脱困,就要把整个大千世界一起都拖进灾厄纪元里,那可远不只是几千几万生灵的消亡。”

    “不是的。”

    李归凡目光直楞地凝视着地面的那个美丽妖媚的影子,缓缓地道。

    “我只是担心,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完整的你。只是担心,这会太难,你会太累。”

    那个柔媚的声音突然沉默下去。

    他抬起头,向着那株红杏伸出了手,在这片废墟里残存的最后美丽上摘下了一朵在暗夜中灼灼开放的红花,将那朵红花戴到了自己的头上。

    他低下头,看见地上那个美丽的影子头上也出现了那一朵花的影子。轻声地问。

    “怎么样?你喜欢吗?”

    他的话语声刚刚落下,四周有一瞬近乎死寂的沉默,而后“轰”的一声,整个村庄还在燃烧的所有鬼火几乎同时疯狂地向着这株杏树涌来。

    那株杏树在疯狂的火焰下几乎瞬间就被烧成灰烬,炙热疯狂地火浪把面容僵硬死气的李归凡也迫退了两步,他像是一个不知道自己怎么做错了事,害怕却不敢还手抵挡的孩子一般只是后退,任由那些喷溅到他眼前的鬼火也烧灼着他。

    “对不起。我只是以为你留着这一株红杏,是因为喜欢。”

    “对不起。”

    他沙哑僵硬的嗓子里,一遍遍重复着惶然道歉的言语。

    巨响与火浪过后,四散的幽蓝火焰一朵朵从漆黑的空中翩然坠落,闪着微弱摇晃的光,像是一个个在永夜的忘川里坠落的魂灵。

    “呵,喜欢,你一个被夺了心智的活死人,一条狗,不连狗都远远不如的东西,懂什么叫喜欢?”

    那个原本一直柔媚的声音在漆黑的夜雨幽蓝的鬼火里,带着凛冽的寒意,如同在磨牙允血般缓缓地响起。

    “呵哈哈,一个连自己喜欢什么都被操控的人懂什么喜欢?”

    那个带着几分凄厉与哀恨的声音说到最后带上了几分的癫狂,还有……隐隐的自怜。

    “走吧,我已经抓到了那个人的踪迹。”

    那个声音在狂笑之后缓缓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淡淡地吩咐道。

    李归凡僵硬地转过头,看向了南方的一个方向,迈开僵硬的步伐,一步步向前走去,渐行渐远。

    这片全然变成一片焦土的废墟上,那些飘零的鬼火一朵接着一朵在暗夜里无声地熄灭,最后一朵鬼火熄灭时火光跳跃地闪耀了一瞬,照亮了鬼火

    旁一朵灼灼盛开的红花……

    ……

    ……

    北方的一座小城里,在一条脏乱恶臭的小巷中,一个面容阴鸷的汉子突然抬起头也望向了南方,喃喃自语着。

    “为什么是你?”

    “我说过取你命。”

    “但我欠你命。”

    “而如今,又有人要我取你的命。”

    “我该杀你,还是杀你?”

    那个面容阴鸷的男子低下头看着污水横流的地面,声音低沉地道。

    “我要抓到你了。”

    ……

    ……

    而在更远的阳京里,一座金碧辉煌的酒楼上,盛宴欢颜,推杯换盏,其乐融融。一个气质儒雅,腰佩白玉剑鞘长剑的翩翩公子长袖善舞地与身旁那些恭维赞叹的人们轻声交谈着,时不时露出温文尔雅的浅笑,让人如沐春风。突然,一个小厮从楼下跑了上来,将一枚玉佩递给了他。

    他一面继续和众人谈笑,一面接过玉佩,暗中感应着,原本就微笑着的嘴角翘起的弧度越来越高。

    “唐公子,虽然剑术超群,是著名的剑修,不,是剑仙,但是唐公子心怀仁义,腰间鞘剑极少出鞘,便是出鞘也从不杀人。”

    “在如今这个修真界,像唐公子一样秉承上古仁义之道的,可以说没有了啊!”

    席间一个宾客大声地赞叹道。满面红光,像是与有荣幸。

    席间有些人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语,这样的奇人,纷纷向四周的人求证着,而那些之前听过的人,也都乐然地积极向那些还未知道的人讲述这些,肯定他们听到的话语。

    下一瞬间,更多的恭维与钦佩又送到了那个带着白玉剑鞘之剑的翩翩公子身前,但是那个公子并不自傲,只是一直谦和微笑着,自谦几句,将那些恭维的话语用谦和的话语引导到另外的话题。

    场中的气氛愈加的热烈融洽,那个翩翩公子却不知何时一直注视着遥远的南方,微笑着,左手摩挲着自己剑鞘上的花纹,淡淡地在心里微笑着道。

    “抓到你了。”

    ……

    ……

    躲在房间里,已经算了两天两夜的叶明柯双眼迷瞪地从如山的稿纸间拔出头来,“砰”的一声还撞翻了一旁的一叠写满了小字的高耸稿纸。

    “哗”

    原本在盖着空白稿纸在另一叠稿纸上休息的灵尘一下被巨响声惊醒过来,看到那相对于他想一栋高楼的稿纸的崩塌,一下子把手举过头顶以自证清白。

    “大人,这次可真是您自己打翻的,跟小的半点关系也没有的啊。”

    灵尘仙人伸出手在脸上捏出一张可怜兮兮的脸,干嚎着嗓子可怜地道。

    他这些天可没因为或真的或假的干扰到叶明柯,被计算到头昏脑涨,心情暴躁的叶明柯抓去整蛊一顿聊解压力过。

    但这一次叶明柯看到那些被打乱了点稿纸却没有像以前一样担忧烦躁,而是直接把剩下的稿纸也一把推开。

    他露出一个嘚瑟的笑容,大气地对灵尘仙人挥了挥手道。

    “别怕,大人我已经算出来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猎人与猎物

    崇山峻岭之中,叶明柯肩膀上立着小蜡人灵尘,一路风驰电闪疾掠而过,向着感应到的那个野修的方向。

    “大人,您确定真的不用我帮您看一下您的御剑术吗?那个野修的御剑术也是上古知名的御剑术,一般的御剑术要追上他可能不容易呢?”灵尘伸手抓住疾行如电的叶明柯的衣领,自己捏出来的英俊脸庞都被吹扭曲了,声音有些变形地道。

    “别怕,大人我是怪物,不是一般人能比的,用我创造的御剑术,要追上那个野修是小菜一碟。”叶明柯很臭屁地笑了笑,看着前方的眼睛发亮,奔行的动作没有一瞬放缓。

    “那大人你怎么只是自己偷偷试用了一次,不让小的也开开眼界?而且我们为何不用大人您新学会的御剑术赶路?”

    实在受不了被高速的风吹乱他英俊的脸型的灵尘翻身钻进叶明柯的衣领处,只露出两只极小的眼睛,但说话间两只眼睛也快被都吹到一边去了,他啪嗒一声用手按住那只向右跑的左眼。

    “呵呵,这个吗?”听到灵尘问题的叶明柯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有些尴尬地笑笑,然后突然翻脸道,“管好你自己,大人的事是你这个小的可以插嘴的吗?”

    “呵。”灵尘以为叶明柯看不到,另一只快被吹到后脑勺的眼睛翻了翻白眼,也不敢反驳,无声地呵呵一笑,缩回叶明柯的衣领内。

    他还是不信有人可以在几天内从无到有,不通过道而构想出新的御剑术。

    层层叠叠的绿林如汪洋波涛般汹涌掠过,叶明柯在没有御剑的情况下第一次全力疾行,一日间掠过了千里山河,向着前方的山区中的一个小集市。他在陆地上奔行的速度,比之一般仙人的御剑居然毫不逊色。

    而在他不知道之处,这一日,有无数的凡人抬头看到,无尽遥远的天空上,有一颗颗白日飞星掠过,隐约向着同一个方向。

    这日黄昏,叶明柯登上了最后一座山峰,在熔金的暮色里向着下方的那个山谷眺望,看到了那一半落在霞光,一半被山谷阴影笼罩的小集市。

    即便他的身体在经过多次蜕变后,已经变得无比强大,一日之内的全力奔袭还是让他感觉有些吃不消。

    天色还未暗,不利于潜行杀人,叶明柯在山峰上坐下,将自己的身形掩映在林木间,而后缓缓调息,注视着下方到日暮时分人声渐熄的古老集镇。

    “确定在下面了吗?”叶明柯感知到灵尘又从他的衣领处钻了出来,没有回头淡淡地问道。

    “大人,那厮就在下面。”灵尘看着下方那个清晨时分还远在千里外,傍晚却已经到了脚下的小镇,对叶明柯更加谄媚恭敬地道。

    “那家伙还真挺会跑的,不过几天没见,一下子就溜到了这么远,还混在这种南来北往没多少人定居的人间小集镇,要不是有你,还真不好把他抓出来。”

    歇了一会,叶明柯吐出一口极长的浊气道。体内本来奔涌不息的气机缓缓平息了下来,他

    “大人,那我们什么时候动手?大人您的御剑术……”灵尘又半是好奇半是不信地提起了御剑术,嘻嘻笑道。

    “我的御剑术没有问题。”叶明柯板着脸斩钉截铁地道,“嗯……就是现在人还是有些太多了,等到夜深了,我们再一举动手,收网捉鱼!”

    灵尘探了探头,看了看叶明柯严肃沉着的脸,莫名地从那张脸上

    看出了隐隐的尴尬与心虚。

    他躲回叶明柯的颈后又无声地呵呵一笑,两天研究出御剑术,鬼都骗不到。

    不过这小子如果不会御剑术到底要怎么样抓住一个一心想逃的飞天灵士?

    灵尘半是好奇,半是不信。

    灵尘以为叶明柯看不见后颈的他的表情,但只要他在后背,就会保持着灵眼开启的叶明柯其实看得一清二楚。他嘴角抽了抽,忍住了一巴掌把后颈那个贱人拍成蜡块的冲动。

    “算了,就这样暴露灵眼的存在让那个贱人有了防备不值当,还是一会等爷施展出我惊天地泣鬼神的独门御剑术,让那贱人惊得把眼睛掉下来。”

    叶明柯表面笑容优雅淡然,内心小怨妇似地叨叨着。

    不过想起自己那绝对“独门”的御剑术,他又有些笑不出了。

    “虽然、也许、八成、应该、大概、没问题吧……”

    他在灵尘的微笑里忍不住看着夕阳怀疑起了人生。

    暮色从浓艳的金黄,转成了暮紫,而后被黑暗笼盖,山林里响起了无数此起彼伏的虫鸣与蛙叫声。

    叶明柯一动不动地坐在山顶的树木下,身上的气息越来越内敛,就像横在他膝上的那把灰蒙古旧的长剑——惊寂。

    他一直凝视着前方的眼睛一点点被月光填满,月上山岗。

    山下集市大部分地区的灯光已经熄灭,只有几处的灯火还在亮着。

    叶明柯负剑起身,挑月下山。

    月色温柔,恰是杀人时。

    曾经他被仙人千里追杀,但这一次,终于轮到他当猎手。

    他踏着林间月色下斑驳的树影,一步步走入了那一座集镇。在漆黑的巷弄里向着一处还亮着的灯火行去。

    他已经向灵尘询问确定过那人的位置。至于灵尘,已经被他塞回了剑匣,他不想在战斗中还一直分心去看着一个心怀鬼胎的被奴役者。

    夜静古巷空。

    不知是不是第一次从暗处杀人,他走在这个寂静安宁的小镇里,却莫名地总感到有些隐隐的不安,是这寂静巷弄里的回声太大了吗?

    叶明柯握紧了手中的惊寂,闭上了眼,同一时间灵眼以最大的范围向外扩张而去,他的灵觉经过一次次生死间的磨砺与蜕变,已经可以笼罩方圆五十丈,方圆五十丈内一个个清晰的人影映入他的脑海。

    离目标还有已经不远,他的灵觉已经覆盖了目标,他缓缓抬头看向目标所在的那一座挂着串串红灯笼、笼罩着朦胧微光的客栈。

    那是小镇唯一还喧嚣着的地方,作为这小镇唯一的一家客栈,它明显还兼顾着饭店与妓院的功能。

    “青楼好像是通宵营业的。”叶明柯皱着眉,正是因为考虑到这一点他才没有在外面的山上等到这座客栈也熄灯。

    “我还真没有去过青楼,难怪有些紧张。”叶明柯搓了搓手臂上泛起的紧张的微粒,平静了一下呼吸,自嘲地笑了笑,再次走向那座客栈。

    确实没什么需要紧张的,那个处在一堆凡人中如同暗夜中火焰的野修就在楼上,而附近其他的人,都是没有修行的凡人。

    自己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在动手的同时护住楼中的凡人不受波及。

    目标在楼上,按计划要尽可能地接近对方以发挥自己的体质与武道修为优势,所以叶明柯径自向客栈的门口走去。

    客栈的门口被红灯笼照得红彤彤亮堂堂一片,像流淌横溢着的人血,叶明柯莫名其妙地想。

    这是什么鬼?自己心里扭曲了?青楼诶,这可是大白无数香艳故事发生地的青楼诶,为什么自己心里没有产生什么旖旎却只想到人血?

    叶明柯对自己满头黑线。

    跨过客栈的门槛,客栈内汹涌的喧嚣一下子铺盖过来,客栈里暖黄的灯光半明半暗,错错落落坐着许多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喧腾热闹一片,没几个人注意到叶明柯的悄然走入。

    两个来来往往端茶送酒的店小二倒是立刻就看到了叶明柯这位新客人,两个店小二都刚好向他走了过来,一个隔着好几个人就在笑着吆喝着问。

    “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叶明柯没来过这种这种地方,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径自向上二楼的楼梯口走去。

    楼梯口处正倚着一位面容憔悴、穿着华丽又暴露服饰的女子,看到叶明柯这样的白面小生走了过来,娇笑着突然倾倒,不偏不倚正好倒向叶明柯的怀里。

    原本一直以稳定步伐向前走的叶明柯突然以同样稳定的步伐向后退了一步。

    “砰”的一声,那女子直接摔在地上,脸着地。

    那女子的娇笑声一下子断了,隔了好一会,才一脸幽怨地缓缓抬起头来,一抬起头就看见蹲下身的叶明柯来笑得温柔的脸。

    “姐姐,对不住啊,我这个人本能比较强,一看到姐姐故意往我怀里撞,下意识就躲开了。”叶明柯讪讪地道。

    “小兄弟,你可真坏,不解风情。”

    那面容憔悴的女子嗔怒地白了他一眼,伸出一只白如嫩玉的手,嗔笑道。

    “那还不赶快拉姐姐起来。”

    叶明柯刚要伸手,这时候,那两个向叶明柯走来的店小二也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刚才向他吆喝的那个店小二走得较快亲热爽朗地笑着道。

    “这么快客官您就上手了,看来客官您不是要打尖也不是要住店,而是要洗脚呢!来,小的帮您拿行李。”

    那店小二探出手来伸向叶明柯的包裹,而那面容憔悴的女子伸出的手也快要抓住叶明柯的双手,另一个慢了一步的店小二刚走到叶明柯的身后。

    叶明柯突然警觉,刺骨的杀机刺得他的全身寒毛竖起,他伸向女子的手化为横档,同时偏身欲退,但是已经迟了。

    叶明柯的灵眼视域里,突然坠入三轮熊熊燃烧的旭日。

    面前憔悴女子的伸出的嫩玉般的手突然化为森森白骨,已经触到他的衣角,而身旁那个满脸堆笑哈身弓腰的店小二探出的手不知何时夹着一根流淌着幽幽雷霆的长刺,直指向他的眉心。

    而在他的身后另一个店小二弓身反手握剑贴向叶明柯。

    而叶明柯甚至来不及覆盖火甲与抽出长剑。前后左右的杀机已至。

第一百四十五章 无心人

    叶明柯被突然围杀过,被迫入绝境过,却从来没有如此刻这般在毫无准备与预料中,直接陷入被突然围杀的死境。
    前后左传来的三股凛冽寒冷如嶙峋冰刺的杀意让他的全身的血液惊悚得如将炸开,而那每一股都明亮如旭日的庞大灵气波动更是让他顿感无力。
    他的武道罡气刚刚涌动,突然间那从背后靠近他的那个店小二无声无息地先发后至,一只手已经第一个抓住了他的肩膀,那只手切开他武道九重楼的罡气如利剑顺滑流畅地切入流水。
    它没有斩断什么,但是轻而易举地切入了。
    叶明柯靠近那只手的脖颈的悚然地冒起细密的鸡皮疙瘩,绝望的感觉第一次笼住他的心头,而前方和左边的突刺也已经临近到不能再临近。
    但突然,叶明柯感觉被一股巨力向后拉去,电光石火间叶明柯只来得及向左边那个店小二轰出一拳,而后眼前人影纷乱,他胸口感觉一阵剧痛,被一把蕴着暴烈剑气的短剑贯穿,向后重重撞去。
    “咳”
    叶明柯一手捂着胸口,口角涌出大量的鲜血,靠在一张被撞翻的桌子前,目光迷蒙不解地看向前方。
    看向前方那一个穿着小二服饰,右手保持着反手握剑刺出姿势的身影,那一个左边身体被白骨之爪刺穿,覆盖了半身鲜血,右边身体被雷霆短刺贯穿,流淌着幽幽雷霆的身影。那个摇晃着却倔强直立着不肯倒下的的身影。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短短的几个瞬间,这时候店内才开始有惊叫声刺破店内的沉寂,店内原本在吃饭喝酒的凡人惊恐地大叫四散,涌出门前,但在凡人奔散之后,店内还有几个外表寻常,神色诡秘的人,铺散成圆,缓缓向叶明柯和那个身影合拢过来。
    “咳咳”那一个以雷霆短刺袭杀叶明柯的小二被叶明柯反扑的重拳轰入了木墙内,此时挣扎着从倒塌的墙壁和破碎的桌椅中爬起身来,他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叶明柯和那个横隔在他们中间的身影,吐了一口血沫,恶狠狠地道:“你是哪一家来的疯子?为了紫极令的悬赏,敌我不分,连命都不要了吗?”
    在刚才电光石火般袭杀的一瞬,另一个同样伪装成店小二的身影拉开了叶明柯,以身为叶明柯挡住另外两个人的攻击的,但他同时反手一剑,将蕴着暴烈剑气的一把短剑刺入叶明柯的胸口。
    那个身影两只眼睛,一只血红,一只幽蓝,淡漠直楞却又倔强地看着叶明柯,他张开淌着殷红鲜血的口,有些凉薄又显得有些狰狞地笑。
    “那一剑是我师弟的,也是我师门的。”
    “而我欠你的命,也已经还清了。”
    叶明柯死死地盯着那个身影完全陌生的脸,眼神一点点变得狰狞疯狂,那个身影摇晃着渐渐如玉山崩塌般向后倒下。
    “斩草除根。”“杀了他们,挫骨扬灰。”
    那个身影的倒下仿佛是一个动手的信号,四周原本沉默着的诸多杀手一齐扑向叶明柯与那个身影。
    叶明柯挣扎着坐了起来,刚刚一动,胸口插着的那一把短剑蕴着的剑气蓦然炸开,在他的胸口开出了一个硕大的
    空洞。
    “我操你—妈的赢隗!”
    叶明柯发出一声压抑愤怒地低吼,不顾自己胸口的创伤,蓦然向前扑去,在他向前的一瞬,如火岩般的赤色鳞片从他的每一寸肌肤中钻出,狰狞的火焰面甲覆盖住他的脸,将他化作自熔岩地狱而来,狰狞咆哮的魔神。
    天地间的火灵气在疯狂地暴动着,自四面八方汹涌而至。
    浑身浴血的叶明柯暴烈地挥拳,砸向那些从四面八方而来的灵器,拳锋裹挟着狂暴的火灵气蓦然拧身挥洒成圆,一个无形的领域随着这暴烈的拳风扩张开来。
    劫,是一个圆。
    恰是老乞儿曾经在雪地杀狼中教给叶明柯的拳法。
    无数轰入那个圆中的灵力被那暴烈的拳风中的火灵力带偏后游走在圆中,圆中蕴积的力量越来越狂暴,那个圆越来越亮,不过几瞬之间轰然爆裂开来。
    不断叠加的狂暴力量掀翻了整个客栈的,掀翻了从四面围拢而来的杀手,而叶明柯却一把拉过伪装为店小二的赢隗,掌控的火灵气全部围拢护在赢隗身旁,他自己则直接以身体迎接爆炸而来的灵力狂潮。
    “轰”的一声,两人借着灵力狂潮掀飞而起,被抛到极高的空中,叶明柯没有灵力护体,身上的火岩鳞甲被寸寸炸开鲜血淋漓,而后又被更加狂暴升腾而起的火焰蒸成朦胧的红雾。
    叶明柯一手抓住赢隗,在空中刚稳住身形,蓦然踏空坠落,但下一刻,叶明柯凝神看向脚下,脚下的空气极度地扭曲着向他涌来,如同遇上了一个巨大的黑洞,而后空气中火光蒸腾,化作一片赤红,剧烈地爆炸开来,叶明柯踏着因被压缩加热而爆裂开来的空气,在空中快速地向前冲去。
    但很快,叶明柯发现没有自己火灵力护着的,本就身受重伤的赢隗承受不住这种奇特而狂暴的飞行方式。他蓦然调整方向向下方的山林冲去。
    在借助空爆的力量,没入山林之后,叶明柯一拍剑匣,灵尘立马兴冲冲地从剑匣中的探出头来。
    “大人怎么样,得手了吗?”
    他话还没说完,“轰”“轰”两声,有两个御空的杀手从天空中坠落,法宝呼啸,向叶明柯轰杀而来。
    狂暴的灵力波动表明,这两个杀手都是通元境的修士。
    “我靠,大人再见!”刚冒出头的灵尘立马想要钻回去,却被叶明柯覆满赤甲的手揪住直接扔到赢隗的身上。
    “照顾好他。”
    叶明柯冷冷地道,转头面向前方轰来的一飞剑一短刺,反手拔出背上惊寂冲出。
    一竖极细极亮的剑光穿入两件灵器之间,而后陡转成横亘一线的剑光,向着那两个通元境的杀手掠去。
    而后,
    人头飞起,烈火绵延。
    两个杀手的脑袋高高飞起,残存的无头身体燃起重重的烈焰。
    叶明柯再一拍剑匣,一群小蜡人叽叽喳喳地从他背后的剑匣涌了出来,跳落在地迎向小小的灵尘和在灵尘脚下的赢隗。
    叶明柯继续持剑向前走去,沙哑着嗓子吩咐:“你领着它们带着我给你的人躲起来,不要让别人找到,
    如果你做到了,我可许你一个不过分的条件。”
    话音刚落叶明柯蓦然抬首望向林中的一个方向,身影化作一道赤光冲入林间。
    还一脸茫然的灵尘站在赢隗的身上,那张捏得特别清秀的脸写满了问号,那些叽叽喳喳的小蜡人们来到灵尘的脚下,灵尘才反应过来,忙竖起食指挡住嘴巴向那些小蜡人们嘘了一下。
    那些小蜡人们齐齐扬起脸学着他也竖起食指挡住嘴巴用力嘘了一下,一颗颗黑色小点的眼珠子好奇地看着他。
    灵尘却没有看着他们,而是目光追随着叶明柯踏过的焦黑土地远入林间。
    “呼,已经可以瞬杀通元了么?”
    灵尘目光垂落看着林间那两个坠落在地的头颅和两具还在燃烧的尸体,目光变幻莫名。
    ……
    叶明柯呼啸着穿梭在林间,双目赤红,一身赤红,行过之处只留下焦土和鲜血。
    他能够感受到左边胸口心脏的空洞,那是被赢隗一剑炸开的伤口,但是在那之前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没有心脏了。在上一次的龙颈火窟一战中,他就曾以自己的心脏祭祀人间剑,而后坠入火海中,而后再次体质蜕变爬出。
    从那之后,他的心脏就再也不是他的致命之处,没有心的他,也能够活着。
    这虽然让他活得更加像个怪物,但是他并不想想那么多,从步入人间面对的重重截杀开始,他才真正的明白,即便不管理想、偏好、执念,生存就已经是无比的不易和艰难。
    能够活着就已经很好了。如果一定要作为一个怪物活着,他也并不是不能接受。
    毕竟,怪物的力量是如此地醇美,让时时处在死亡和被压迫边缘的他感到痴狂如醉,酣畅淋漓。
    细密剑光掩在重重火光中掠过,又一个杀手头颅高高抛起,变成一具熊熊燃烧的无头尸体,而后软倒在地化为焦炭。
    这一次遇到的敌人实力并没有那么强,普遍集中在通元境和轮海境。这些杀手的爆发力虽然强,但失去隐蔽和突然性,又拉散了距离之后,杀死他们甚至比杀死当初的灵尘还要简单。
    叶明柯没有离赢隗他们太远,以灵眼监控着周围的五十丈,以五十丈为方圆,清扫着这个区内所有的来犯之敌,在用灵眼看到灵尘开始带着那些小蜡人们扛着赢隗钻入树丛,且施法隐蔽起来后,他才真正放开手脚,越出五十丈的范围,将那些分散开来的杀手一个个清扫出去。
    就是清扫,在朱雀门楼那一战后,虽然他还是武道九重楼,但是砸那日益增强的强大体质配合下,化灵以下对他来说已经不是对手。
    他展开灵眼反复搜索之下,将散落的十余个杀手一个个斩杀,直到灵眼范围内没有任何的身影,他还不放心,毕竟这一次他之所以差点翻船便是因为过于依赖灵眼的探测,没有发现客栈内潜伏的杀手。
    他又继续地回忆了一下客栈内当时所有的人的面孔,和杀死的人的面孔,直到所有人都对上之后开始回转。
    半边的山野里,火中的骨与血还在燃烧.....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天要杀人

    “你不应该救我。”
    昏暗的火光中,那个醒来的人隔着层层的绷带望着火堆很久,沙哑的声音缓缓地道。
    “那是我唯一能够得到最不亏不欠的结局。”
    “咳,咳。”一阵有些虚弱的咳嗽声在山洞里回荡,一个人影坐在昏暗的山洞里,肉眼可见的如漩涡般的火红灵气绕着那个人影旋转,而后涌入那一个显得有些单薄的身体。
    叶明柯睁开眼,脸色是如雪的苍白,他转头望向那个刚醒过来的混账,却刚好撞上那一双映着火光的眼,他微微一怔。
    那双眼映着火光,却是灰色的,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黯淡。
    不过过去了一天多,这一次毕竟不是处在蜕变期,他的心脏即便汲取了不少火灵气也还没有修复好。
    他的心脏还是缺失的状态。
    但是他感觉对面火光中,有着那样一双眼睛的人才是一个真正无心的人。
    叶明柯挪开目光翻了个白眼,语气嘲讽地道:“我知道啊,但是哥我生气,换谁被人把心脏都给捅穿能不气?呵呵,想这样不欠哥人情,天真!”
    那双灰色的眼睛看着叶明柯,不语。
    洞内的气氛一下子又冷了下来。
    正在一旁想要靠近火堆烤火,可是又因为怕靠近就融化而踌躇的灵尘忍不住抬起头嘻嘻笑道:“被人把心脏捅穿,换谁都不气,因为被捅的人都死了嘛,死了当然都不气。”
    那双灰色的眼睛动了动。
    叶明柯没好气地直接把灵尘一巴掌拍向火堆,灵尘尖叫连连,临到火堆旁才刚刚好刹住,却发现即便已经很靠近火堆,许是他是特种蜡制而成,并没有融化的倾向。
    “我就说嘛,我明明记得我的蜡人没那么容易融的,可是变成蜡人后一看到火我就怕得不行,刚好可以趁机烤烤,身体就没那么软了,不至于一吹风就歪。”
    变成小蜡人后越来越有向话痨和逗比演变的灵尘满脸严肃地在火堆旁晾着自己的身体,一边嘟囔着碎碎念。
    被他这么一搅和,洞里的气氛已经没那么冰冷了。
    “我们停留了多久了?”赢隗声音低沉地问道。
    “一天,加上今夜。但是我已经提前跑出了很远。”叶明柯回答道。
    “停留太久了,他们随时都有可能会出现。”.
    “上一次我们设下围杀你的时间太短,时间不够真正的高手赶来,再加上我这个变数,你才有机会逃出来。”
    “我不是逃出来的,我是把那天所有的杀手都杀完后走的。”叶明柯淡淡地道。
    赢隗目光带着些微诧异地看了叶明柯一眼。
    “你的实力确实出乎了我们所有人的意料,我们对你情报分析是进步神速,有可能已经达到通元境。难怪那天剑九救你时是选择把整个阳京值守司全部杀死,一旦你的真实实力曝光,触碰到武道十三重天禁忌的人间修行
    者,都会被列入重点的猎杀目录。”
    “剑九。”叶明柯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地微微停顿了下,深吸了口气问道:“他回去后怎么样了?”
    “没死,没残,没有被废,只是被罚入锁龙井禁足。他是蓬莱最得意的弟子,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赢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说到最后语气有些自嘲。
    叶明柯听到剑九平安才缓缓松了口气,没有听出赢隗话语声中隐隐的悲哀。
    “你是接值守司的安排来追杀我的?”叶明柯突然想起什么,抬起头看了一眼赢隗促狭地笑道,“我从阳京离开开始一直在等待阳京的杀手过来,没想到来得这么迟,也没想到居然会是你。”
    “根据条例,我什么都不能泄露,我唯一能告诉你的就是立刻逃,能够逃多久逃多久,最好能够活到我能够把欠你的还清,如果能在我还清后死在我手里就更好。”赢隗一眼就看穿了叶明柯看似打趣实际是打探消息的鬼心眼,声音淡淡地道。
    “十几个通元境,还都是有密法能够掩盖修真者气息的杀手,还掌握了我想要袭杀野修消息设下了一个局,想要设这样的局可要费不少力。”
    叶明柯的话语没有因为赢隗冷淡地拒绝而停下,而是继续看着赢隗的眼睛,眸光清冽,微笑着道,“而且刚才你已经透露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你们并不知道我的实力已经超过了武道十三重境,一个最多不过相当于通元境的小逆贼,为什么会值得你们如此兴师动众。”
    “而且这兴师动众还是在阳京之乱的许多天后,所以应该不是被我摧毁的人间值守司想杀我,而是东海仙岛?或者……更上一层?”
    被他紧盯着的赢隗脸色没有一丝变化,只有如墨一般的眸光深处有隐隐的涟漪微闪,他微微低下头,避开了叶明柯明亮的目光。
    “我只能即便你的实力出乎了我们所有人的意料,但是这一次你能够活下来纯粹是因为你的运气好。所以,逃吧!”
    “运气?即便这样也是运气,也是。”叶明柯敏锐地捉住赢隗话语中那些极其隐晦的信息,沉思道:“也是,我起意一路千里奔袭袭杀野修,完全是随机的,你们得到消息的时间绝对不长,能够来得及赶到布局的人手不会太多,即便如此,也有十几个通元境杀手,如果时间再拉长一些,那么化灵,乃至更高境界的修士也不是没有可能赶来。”
    “这次你们的阵仗可真够浩荡啊!”
    虽然透过赢隗隐晦的话语大致猜到了事态危急程度的叶明柯并没有惊慌失措,经历了多番磨难的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刚从无名镇中出来的少年,他沉思了一会,心中大致想好了接下来的计划。
    “谢啦,兄弟。”叶明柯随手一拍赢隗的肩膀道。
    “你我不是朋友,更不是兄弟。”赢隗冷着脸道。
    “行行,你说不是就不是。”叶明柯翻了个白眼,知道现在也没有时间磨叽,起身开始忙碌着熄灭洞中的火
    堆,扫除众人留下的痕迹,一边还唠叨着解释道:“我们现在一起动身,本来不应该带上你的,但你中了雷火咒,没有我持续帮你拔除火毒的话我怕你一个人撑不住。”
    “我们是敌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心脏破碎还能够活下来,但是你应该明白那一剑我确实是想杀死你。”赢隗看着那个忙碌起来,还唠唠叨叨像个老太婆的人,话语冷漠地道。
    “行,你说我们是敌人,那就是敌人,那你现在是被我俘虏了,行了,俘虏兄,走吧!”叶明柯手脚麻利地处理好痕迹,斜挎着用青布包裹起来的剑匣,转过头来向赢隗伸出了手。
    火堆已经熄灭了的山洞一片漆黑阴冷,只有那个凝固着相握姿势的影,有着温暖的手,和唯一明亮的眼睛……
    一高一低两个身影在星月寥落的崎岖山野间渐渐远行,突然一沙哑,一清朗的声音在夜色中荡起涟漪。
    “你在往哪里走?”
    “你猜?”
    “不要走人迹罕至的山路,乔装后走人烟较多的路。”
    “为什么?”
    “正宗仙门里会有能够感应天机的修士,如果你走山野与其他人没有接触,天机的波动很小,很容易被测算出来。”
    “那有点糟啊,我之前以为山野间比较安全,所以是一路往深山野岭钻,现在要走到有人烟的地方,不知道还得有多久。”
    “那你自求多福吧。”
    “没事,这个信息真的很重要,还是谢啦兄弟。”
    “我说过,我不是你兄弟。”
    “那行,那谢啦,敬业的俘虏兄!!!”
    漆黑的夜色里,一问一答的话语声渐渐远去。
    春夜里,渐有细雨零落……
    两天后,某小城门下,穿着布衣,刚刚能够自己行走,脸色苍白的赢隗抬头看向城楼门上的名字。
    而在他的身边,是同样换了粗布衣裳,背着小山包一样柴草的叶明柯。重新变回小镇背山少年的他踏着草鞋走得无比地自然,纯然只是一个面容清朗的乡村少年。
    一个抱着红缨抢百无聊赖地靠在城门口收入城费的壮硕兵士看到一个病恹恹的黑脸青年堵到了城门口的大道,瞪大的眼睛一竖,就要发怒。
    叶明柯忙上前,伸手熟稔地上前守城的凡人士兵几个铜板,淳朴地露齿一笑道:“兵大哥,后面是我村里的表哥,他身子不好,我陪他来城里看医生,顺便卖些柴草。”
    那一脸横肉的壮硕兵士掂量掂量了手里比平时入城费多了两个的铜板,脸色稍霁,收起铜板,朝地上呸了一口,挥了挥手中的红缨枪道:“快滚快滚!”
    叶明柯微微点头一笑,伸手拉住赢隗要一起走入那座城中,一拉却拉不动,他转过头看向赢隗眼神中带着疑惑。
    赢隗收回目光看了叶明柯一眼,眼神复杂,却还是举步随着叶明柯走入了那座小城。

第一百四十七章 唐和他的剑

    叶明柯拉了一下嬴隗拉不动,又拉了一下嬴隗那感觉有些僵硬的身体才被叶明柯拉动,两个人一前一后穿过狭长的圆拱形甬道走向城内。

    等到那个倚靠在城门口打瞌睡的流氓兵士离得比较远了,叶明柯依旧保持着脸上那老实淳朴的笑容却放慢了一些步伐,一边使眼色一边声细如蚁地对嬴隗道:“你在搞啥啊老哥,没看见城门口还张贴着我们的通缉令吗?你那样摆酷会让我们暴露行踪的!”

    嬴隗没有回答他,脸色依旧淡淡的,恰在这个时候,两个人走完了那条狭长的甬道,甬道外明媚的春日阳光灿然撒下。

    嬴隗停步,左脚刚好踏在甬道的出口处。

    叶明柯一边不停地小声唠唠叨叨。

    “我们好不容易穿过了千里无人区,又在人间顺顺利利走了快两天,我第一次难得有这么好的运气,你可别给我败啊。要暴露了可就麻烦了。”

    “已经暴露了。”嬴隗再次迈开步伐。

    “什么?”叶明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回过头看向嬴隗。

    就在这时“轰”的一声,原本还敞开着的城门突然放下了千斤闸,还在过城门的百姓被这一突然的变故惊得乱叫逃窜,而后更有刺耳的鸣锣声从城头响起。

    叶明柯和嬴隗停住了步伐,有兵丁提着铜锣驱赶着百姓从甬道中蜂拥而出。

    “这是怎么了?”叶明柯一脸茫然。

    “暴露了。”

    “唐,方丈岛三支嫡系之一。”嬴隗抬头向身后的城门看了一眼,道:“唐是在夏之前的唯一一个统一过整个中州的王朝,得天下后唐王室弃天下而从人间转入仙道,拜入了方丈岛,历千年后成长为方丈岛最大的三股实力之一。”

    “因唐曾为人间之主,故而唐家嫡系子弟所到中州城池,城池不得悬挂他朝旗帜与国徽。刚才那座城池上夏朝的青木旗无故被降下,所以我知道有唐家嫡系在这附近。而唐朝以谍战夺得天下,到转入仙道后更成为修仙界最庞

    大的谍报家族,我不认为靠我们身上这简单的伪装,能够从唐家嫡系子弟率领的暗部中安然穿过而不被发现。”

    嬴隗迈开间距精确相同的步伐向前走去。

    叶明柯目光惊疑地望了一眼城池上的旗帜,果然只看见一根光溜溜的旗杆,那象征着夏朝皇权的青木旗帜已经不见。

    他快走几步赶上了嬴隗的步伐。

    “你既然看出来了,为什么我们还要自投罗网?”

    “理由刚才说过了,我不认为以我们简单的伪装能够穿过唐家嫡系子弟率领的暗部而不被发现。但我们可以引唐家的那个嫡系入城来,我来杀死他。嫡系一死,以血缘定主仆的唐家暗部必然陷入混乱。”

    “我又欠你一条命,这就是我还你的。”

    “又是一条几条的,,跟剑九一模一样,你们还真特么是一个门派里出来的,你们门派都是你们这样的人?”

    “我和剑九……不一样。”嬴隗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道。

    “呼”叶明柯随着迈步也开始调整全身的气息,听到嬴隗的话翻了个白眼道“我看挺像的,贼一根筋。话说回来,你们和方丈岛都是东海仙修,你杀他不会惹上麻烦吗?还有,你能有几成把握杀他?”

    “麻烦……没有。”嬴隗话语停顿了一会,而后淡淡地道“把握有几成的话,得看是哪一个唐家弟子前来。”

    不过几句话之间,走在城池主道上的两人已经看不大到其它的人影,对方居然在很短的时间内把整个城池清空了。

    嬴隗举目四望,面色凝重:“我最不想遇到一个人,但是看来还是遇到了。可是奇怪,就如不会是剑九按道理,不应该是他出现。”

    “谁?”叶明柯问,一阵凛冽的狂风吹过,卷起街道上堆积的漫漫黄沙,如同天地间掀起了一张黄色的帷幕。视线受阻的叶明柯下意识闭上了眼,同时灵眼开启扩展,覆盖了方圆五十丈。

    方圆五十丈内没有任何的人影踪迹。但这更让叶明柯心中沉

    重,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唐。”就在这帷幕一般飘扬的漫漫黄沙中,嬴隗沙哑地道:“唯一一个以唐姓为本命的唐家弟子,修仙界年轻一代中唯一一比剑九名气更大,却更神秘的人。”

    “你怎么知道是他?而不是其他的人?”叶明柯问。

    “行事风格。”嬴隗语言简洁地回答,“最霸道,最神秘,就是他的行事风格。”

    “谍报出身的唐家弟子大部分行踪诡秘,身份诡秘,但只有他一直活跃在人前,他要做什么事,都会以最直接最浩大甚至最光明正大的方式去做,至少表面是如此。”

    “神秘则是因为据说他极其擅长用剑,但从来没有人看过他的剑出鞘,或者说看过的人都死了,所以虽然他一直活跃在人前,却没人知道他的真正实力和具体战斗方式。”

    “我走了,即便是最霸道最诡秘的唐,我也想试试,能不能杀。”

    那阵蔓延浩大的黄沙终于完全掠过叶明柯的身边,叶明柯转头看到身边嬴隗原本所在的地方已经变得空空荡荡,但嬴隗最后的一句话语还在他的耳边飘荡。

    “你继续向前,他应该在这座城里最高的那一座楼。”

    “最霸道,与最神秘?”叶明柯望向前方,喃喃自语了一声,向前迈去的步伐没有停顿。

    此时风声已经平息,偌大的一个喧哗的城池居然在不到一刻钟内变成了一座静寂的死城。

    叶明柯行走在街道上,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脚步声,脚下的路也随着这一步又一步的脚步缓缓缩短,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了他,叶明柯缓缓抬头,看见了这座城池上最高的一栋华楼之上,一个紫衣华服,束着金色抹额,丰神俊朗的男子,一人独坐在盛宴上,微笑向他微微举杯示意。

    叶明柯微微仰头凝望着那个人的方向,背后匣中古剑“惊寂”激荡震颤长鸣……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9504/ 第一时间欣赏梦渊最新章节! 作者:陈三尺所写的《梦渊》为转载作品,梦渊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梦渊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梦渊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梦渊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梦渊介绍:
如果有一天苍天不再沉默,而是睁开了眼注视着蝼蚁般的人间?如果有一天妖魔都走向灭亡,仙是否还为仙?作为灭世武器诞生的少年,让六道成空的天庭,睁开了眼的高天,藏着诡异迷局的古老小镇,最纯美的感情,最复杂的迷局,最热血的搏杀,皆在此间。大梦惑因果,长梦如深渊。且看少年如何以一剑,在永夜中斩出一线光梦渊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梦渊,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梦渊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