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1章 寒舍简陋
古代的堂屋,通常具备两个功能,一个是敬奉先人,一个是接待宾客。
迎面墙上挂着字画,两侧是对联,紧挨着墙摆一张长条案,案上供奉香炉烛台和瓜果点心,案前是方桌,方桌两侧是高背椅,余下的空间里又摆设着茶几、椅凳等等,用以接待宾客。
四个人进屋后,分别坐在左右两侧的椅凳上,每侧都有四张椅子,但是他们都选择了靠近门的两张椅子。
实在不想离那两个纸人太近。
座位旁边摆着一碟果仁、一碟点心,和一盏茶。
老书生热情款待:“客人请用茶,不必拘礼。”
白幼薇端起茶杯,小小抿了一口……
茶水是凉的,而且透着一股土腥味,根本不是茶,反倒像外面的雨水。
她默默放下茶杯,旁边的果仁和点心也不想碰了。
老书生问:“此地偏远荒僻,贵客远道而来,不知所谓何事?”
沈墨很直接,说道:“我们想知道怎样能让女运骸停下来。”
对面的杜来瞠目看着他,没想到他的提问方式如此简单粗暴。
老书生沉吟片刻,回答:“老夫为官数十载,告老还乡后四处游历山水,搬来此处不久,对‘女运骸’确实略有耳闻,只是不甚清楚,今日天色已晚,诸位不如在此处歇息一晚,等明日再去问问此地村民,或许能有所收获。”
沈墨看了看白幼薇,而后看向杜来和傅妙雪,见大家都没有异议,便对老书生说:“那就打搅了。”
老书生起身,再次冲两个纸人弯了弯腰,毕恭毕敬道:
“爹爹,娘亲,儿子带客人们去厢房休息。”
纸人不会说话,涂着鲜红的胭脂,面带喜庆的笑容,无声无息就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大家都不想多看,避开视线,跟在老书生身后离开堂屋。
……
堂屋后面是主人的起居室,再往后走,是一个小小的花园。
花园里曲径通幽、花影重重,布局充满了古代园林的雅致,然植物过于繁茂密集,巨大树冠盖过头顶,遮天辟日一般,非但不让人赏心悦目,反倒给人以压抑感。
老书生领着四个人,顺着游廊一路曲曲折折,最后来到一排厢房前,停住脚步,和蔼笑道:
“寒舍简陋,各位请自便。”
沈墨简短的说了一声“谢谢”。
老先生笑着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等那沧桑年迈的身影消失,杜来推开面前的房门
厢房不到二十平米,摆一张架子床,一张老木桌,一个圆凳,一座对开屏风加一个洗漱架,就已经满满当当。
杜来又陆续打开剩下几个房间,全是一模一样的家具和布局,总共四间,正好对应他们四个人。
“难道我们要分开睡吗?”傅妙雪抱着杜来的胳膊不放,“我不要!这么恐怖,我晚上不能一个人睡!”
“两人一间吧。”沈墨淡淡道,“挨着住,晚上如果有情况,也好互相照应。”
杜来同意。
他们选了中间的两间房,各自进屋。
屋里阴暗潮湿,被褥透着一股霉味,也不知多久不曾洗晒。
白幼薇打开玩偶屋,让承蔚才帮忙拿了一套新被褥出来。
考虑到晚上可能会出现线索,两人没换睡衣,衣服整齐躺床上,以免半夜发生状况……
第512章 咿咿呀呀
关门的时候,承老师千叮咛、万嘱咐,让白幼薇和沈墨务必要小心,充好电的兔子也送出来,以防万一。
承老师还想把那只断手也送出来,但是白幼薇不愿意。
因为那只手太吵了,就跟多动症似的,每天这里抠一抠,那里挠一挠,弄得满屋吱吱响,非得关储物间才能消停。
白幼薇不想晚上被它吵得不得安宁。
……
铺上干净被褥后,终于可以躺下好好休息,若是忽略窗外的阴风细雨,和室内忽明忽暗的烛火,老书生给他们安排的住处还算不错。
隔壁偶尔传来说话声,多半是傅妙雪在叽叽喳喳,杜来时不时应和。
白幼薇躺在床上,很快有了困意。
“……现在大概几点?”她翻了个身,强撑着精神问沈墨。
沈墨躺在她身边,抬手看了眼腕表,时针停在进游戏的那一刻,十点十三分。
“应该12点左右。”沈墨估算了下时间。
白幼薇心想,原来快12点了,那么她感觉到困应该是正常的……
“傅妙雪现在是人偶,不知道她会不会困。”白幼薇闭着眼睛喃喃。
沈墨笑了笑,“明天你可以问问她。”
“我才不问。”白幼薇往他怀里挪了挪,哼了一声,“她脾气那么坏。”
沈墨嘴角莞尔,没说话,心里却想:我刚认识你时,你和她比差不了多少,也是一点就炸。
静默一会儿,听见白幼薇在他怀里轻声说:“不过……如果我发现自己变成人偶,多半也会很抓狂吧……”
沈墨摸摸她的脑袋,低声道:“睡吧。”
他的声音低低沙沙,仿佛带着催眠的魔力,然后白幼薇真的睡着了……
……
睡到半夜时,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唱戏。
咿咿呀呀,她听不懂,只觉得吵,于是在床上辗转反侧。
可是那声音却越来越大,如泣如诉,幽怨凄然……每一句都往她心坎上撞,让她感到很不舒服,窒闷,压抑,不能呼吸。
白幼薇终于不能忍受,睁开了眼睛。
屋里昏暗一片,树影在窗子上摇曳,沈墨安安静静躺在她身边。
白幼薇拧起眉,觉得不对劲。
沈墨一向最为警觉,为什么今晚睡得这么沉?外面的唱戏声音那么大,难道他听不见吗?
想到这里,白幼薇有点怕……
她不是全知全能,面对这样阴森恐怖的环境,心中难免会感到胆战心惊,尤其是一直保护着她的男人竟睡得无声无息,这让她异常的不安!
“沈墨,沈墨……”她轻轻推他的胳膊。
沈墨很快醒过来。
他睁开眼睛,狐疑看向白幼薇,问:“怎么不睡觉?”
白幼薇说:“外面有声音。”
“有声音?”沈墨的神情很疑惑,凝神仔细听了片刻,却只能听见绵绵细雨声。
他问白幼薇:“是什么样的声音?”
白幼薇愕然,脱口道:“这么大的唱戏声,你听不见?”
沈墨确实听不见,他想了想,下床走到门边,一把拉开房门
雨水滴溅的声音愈发清晰,那幽怨婉转的唱戏声也断断续续传进屋内。
“确实有声音,但是……”沈墨看了眼白幼薇,说道,“至少在我耳中,声音不大,而且离得很远,在村子那边。”
第513章 听到一点点
老书生的宅院非常偏僻,与村里其他住户隔了一大片荷塘,加上风声雨声不断,想听清楚村里的动静确实很难。
如果不是白幼薇提醒,沈墨完全没注意到,雨声中夹杂着咿咿呀呀的,女人的唱戏声。
两人正疑惑着,隔壁房门也开了,傅妙雪拉着杜来出来,嘴里说道:“明明有声音,这么大的声音,你怎么听不到!……”
她看见沈墨站在屋檐下,愣了愣,“你们也听见了?”
沈墨道:“薇薇听见了,我打开房门后听到一点。”
杜来闻言再次听了一会儿,终于在凄厉的风声里捕捉到一点……近似曲调的声音。
“我也只能听到一点。”杜来脸色凝重,收起了游戏外的玩世不恭,认真看向沈墨与白幼薇,“应该是运骸女出来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运骸女的声音似乎只对女人有用?也许游戏的关键也在女人身上。”
沈墨想了想,道:“我出去看看,你留下来照看她们俩。”
杜来皱眉,立即申明:“先说好,这座宅子也不安全,如果出事,我最多只能带走妙雪,再多一个人我照应不了。”
沈墨心想白幼薇不需要你照应。
不过两边刚刚结盟,没必要一味逞强,偶尔也需要适当的示弱。
他淡淡道:“那我留下来,你去看看情况。”
“我不要跟我男朋友分开!”傅妙雪抱住杜来的胳膊。
白幼薇翻了个白眼,“那你们俩一块儿去呗~”
傅妙雪冷哼一声,说:“凭什么!你干嘛不跟你男朋友去?!”
白幼薇本来挺生气,结果听到“男朋友”三个字,莫名的心情好转,气也生不起来了,居然觉得傅妙雪有点可爱。
男朋友……
她默默看身边的沈墨,忽然意识到,自己如今也是有男朋友的人了!
那边的傅妙雪仍缠着杜来不放。
杜来一直很有耐心,劝道:“现在运骸女的唱戏声只有你们俩听得清,所以声音很可能会对女人造成影响,你们两个都得留下来。我一个人去,很快就会回来。”
傅妙雪问:“很快是多快?”
杜来:“20分钟。”
傅妙雪头一扭,拒绝:“不行!太慢了!给你20秒,20秒后必须回来!”
白幼薇和沈墨:“……”
20秒那是人能做到的时间?
但杜来仿佛见怪不怪了,平静的讨价还价:“15分钟行不行?20秒太短了。”
“15分钟还叫‘很快回来’?你怎么不说你会很慢回来?说什么很快!15分钟那能叫快吗?!”傅妙雪声色俱厉,“40秒!不能再多了!”
白幼薇:“噗……”
想笑,忍不住……
杜来斟酌了一会儿,说道:“10分钟吧,我跑过去看看怎么回事,然后立刻回来。”
“不行不行就是不行!”傅妙雪生气的说,“最多给你6……”
“6分钟是吗?”杜来打断她,捧起她的脸亲了一下,快速说道,“6分钟后我就回来,走了~”
不给傅妙雪反应的时间,杜来飞快跑出去,为了节省时间,连游廊也不走了,直接徒手翻墙跳出去!
他爬墙很有一套,先是高高跳起,双手扒住墙壁砖缝边缘,然后下面的脚猛地连蹬两下,人就翻身跃过了墙头。
白幼薇惊讶道:“你男朋友这是练过轻功吗?”
飞檐走壁简直了。
傅妙雪高傲的抬起下巴:“哼,我男朋友当然厉害~”
末了脸色又阴沉下来,幽幽注视杜来翻过的墙头:“我明明想说60秒的……”
第514章 老妇人
外面的雨一直不停。
杜来戴上连帽衫上的帽子,一身不起眼的灰色,在雨夜中疾跑前行。
凄婉的女声时断时续,如泣如诉,一如这泠泠秋雨,缠绵不止中透出冷冽寒意。
他循着声音跑到一户人家的院墙下,察觉到那声音就在附近,便刻意放慢了脚步,静悄悄找那唱戏的女人。
可是天色实在太暗了。
下着雨,附近又没有灯,整个村子黑咕隆咚,连路面也很难看清。
正踌躇着,便觉得那声音忽然近了许多!
好似一下子就到了背后!
杜来心中骇然,快跑几步,躲到旁边一堆稻草垛子后面!
刚蹲下没多久,就听见车轮吱吱呀呀的声音
一个身形枯瘦的老妇人,推着板车,从房屋拐角处一步一步走过来!
杜来浑身神经全绷紧了,更低的俯下身体,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个老妇人!
雨夜昏暗,看不清老妇人的脸,只觉得她很老,很老……腰背佝偻,干瘦如柴,几缕白发凌乱散在双肩,僵硬而蹒跚的行走,不像个活人。
那板车也腐朽不堪,被雨水湿透,又沾着泥泞,犹如从泥土里挖出来一般。
板车上盖着一块同样湿透的草席,草席下面,隐隐是一具骸骨。
有女李氏,自村东运尸骸往村西,又自村西运尸骸往村东,日复一日,不见其休……
如果结合傅妙雪所说的戏曲剧本来推理,那么眼前这个推着板车的老妇就是李氏,板车上的尸骸就是李氏的丈夫。
杜来屏住呼吸,看着老妇推着板车走过去。
她一边走,一边唱,唱腔凄婉,声音嘶哑,很难想象这样的音调,竟能传那么远,从村子一直传到老书生后院的厢房。
不过游戏里面,再离奇的事发生也不算离奇。
杜来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确定那声音离得足够远了,悄无声息起身,而后快速返回老书生的宅院。
……
杜来离开的这段时间,傅妙雪一直跟沈墨和白幼薇在一起,她不介意当电灯泡。当电灯泡总比自己一个人呆屋里强。
白幼薇好奇的问她:“其实你这情况,算是死过一次了,怎么还这么怕鬼?”
“我是死过一回,可我又没变成鬼。”傅妙雪嫌弃的说道,“我只是变成了玩偶而已!”
“变成玩偶啊……所以你输了游戏?”白幼薇问,“是跟你男朋友一起进的游戏吗?”
“不是。”傅妙雪摇头,神色淡淡的说,“我一个人进的游戏,我没你们这么走运,我进的是测试游戏。”
“测试游戏,倒是知道一些……听说,进了测试游戏的人,没有一个活着出来。”白幼薇慢慢说道。
她想起兔头人说过的话。
它说,测试游戏都存在大量漏洞bug,所以几乎不可能通关,即便有通关的玩家,也无法活着出来。
就像往未完成的实验舱里投放一群兔子,即便有只兔子撑过了实验,难道它就有资格活下来吗?
现在想想,兔头人对于游戏系统的事,似乎从来不吝啬告诉他们,别的监察官,要么遮遮掩掩,要么一字不提……
它为什么要这样做?是它权限足够高,还是……它另有目的?
第515章 谜语王国
白幼薇思索时,傅妙雪问她:“你怎么知道测试游戏的事?这事我只跟我男朋友说过啊。”
全世界恐怕都没几个人知道,毕竟,进测试游戏的人全死了。
白幼薇说:“从监察官那里听来的,我和我男朋友都知道。”
沈墨:“……”
他发现,自从进了这个游戏,他和杜来仿佛失去了姓名。
“监察官还跟你们说这个啊?”傅妙雪一脸迷茫,“我没遇到过,测试游戏里没有监察官,只有一份说明文档,告诉我们先做什么,然后再做什么……”
白幼薇问她:“是什么样的游戏?”
傅妙雪闻言脸色不太好,想起了糟糕的回忆,“当时,还没发生断网断电的情况,人变成玩偶的新闻也刚出来不久,我在自己家花园里散步,突然一下子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叫什么谜语王国!”
测试游戏与正式游戏不同,没有一个正式的入口,所以无所谓触发,全由系统随机挑选。
傅妙雪气急败坏的说:“那个游戏简直神经!要玩家自己找线索离开谜语王国,可是王国里的居民,每提问一次,就要先回答他们一个问题,我的回答明明正确,却还是死掉了!”
“回答正确也要死掉?”白幼薇惊讶的道,“这游戏漏洞够大的啊。”
傅妙雪说:“那个居民问我,谜语王国的国王陛下,扔了一只水晶杯,为什么杯子没有摔碎?”
“为什么?”白幼薇问。
“正确答案是,因为杯子被接住了。”傅妙雪冷笑,“很无厘头对不对?简直莫名其妙!”
“那你的答案是什么?”白幼薇不禁问。
“我的答案是,杯子扔水里了,所以没碎。我觉得没问题啊,杯子如果扔水里,本来就不会碎啊!可是他们非说我错了,然后把我扔水里,我淹死了!”
白幼薇:“……”
沈墨:“……”
这死得也太冤了,真不愧是测试游戏,果然不靠谱!
“那后来,你就一直呆在谜语王国吗?”白幼薇接着问。
“没。”傅妙雪轻轻摇头,“呆了五六场,后来被系统弄去了别的游戏。在游戏里不存在真正的死亡,看个人的意志力吧,每个人情况都不一样……
有些人呢,玩到第三场,或者第四场的时候,就坚持不下去了,慢慢变成了谜语王国的居民,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知道游戏任务,只知道遵从规则,提问、提问、提问,一旦有玩家问该怎么离开谜语王国,他们就会把水晶杯的谜语说出来让玩家猜。”
“那你很厉害。”白幼薇认真的说,“能够坚持这么多场游戏,都没有放弃。”
“没有你们厉害。”傅妙雪笑了笑,打量她和沈墨,“你们从一开始就在赢,我呢,从一开始就输了。”
哪怕之后表现再卓越,也没有用。
因为从一开始,她就输了,输了,即使被人救活,也回不去了……
“厉不厉害,不是看谁赢谁输。”沈墨淡淡说道,“你知道怎样会输,这意味你知道该怎么规避危险,杜来也是一个对危险感知敏锐的人,你们在一起,或许一加一大于二,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第516章 快唱呀
提起杜来,白幼薇下意识朝门口望了眼,“……杜来去了有一会儿了吧?怎么还没回来?”
“外面天色暗,想要在安全范围找到运骸女,未必容易。”沈墨问她们,“你们现在还能听见那种唱戏的声音吗?”
白幼薇和傅妙雪不约而同点了点头。
“声音没刚才那么大了,但还是听得很清楚。”白幼薇略微蹙起眉,低声说,“如果能知道唱的是什么就好了……”
从玩偶屋出来后,她对游戏里的娃娃很敏感。
从躲猫猫出来以后,她对游戏里的声音很敏感,总觉得这里头可能藏着什么关键线索。
但是她连京剧都听不懂,又怎么可能听懂闽剧?
白幼薇看向傅妙雪,问:“你听得懂她唱的是什么吗?”
“那个啊……应该是《女运骸》的唱词。”傅妙雪回忆了片刻,说道,“其实我也记不太清了,不过听她唱这个调,还能想起几句……”
傅妙雪清了清嗓子,跟着雨声中那哀哀戚戚的唱腔慢慢哼唱:
“霎时间……
霎时间冷气袭人,密云四布。
奴只得强整鞋弓,不敢挨停。
荒郊旷野,无处存身。
一阵阵呀,
一阵阵凄风苦雨,淋湿衣襟。
哎呀
天呀天,奴是个弱质伶仃,未离家庭。
都只为夫君遗骨,跋山涉水受尽艰辛。
骤遇风和雨,雷电不住鸣。
吓得奴肝肠裂碎,战战兢兢。
肝肠裂碎,战战兢兢……
噫……”
傅妙雪的嗓音清甜甘润,要比远处那凄厉女音好听得多。
她将唱词翻成普通话的发音,逐字逐句唱给白幼薇和沈墨听,又说道:“《女运骸》后面还有好几大段,不过外面那个声音没有往下唱,她一直在重复我刚才唱的那段。光看词的话,好像看不出哪里可疑。”
白幼薇也看不出。
她凝神想了想,从帆布包里翻出纸笔,决定把傅妙雪的唱词记下来。
“你再唱一遍,我记一下。”
傅妙雪感叹道:“你这包里还真是什么都有啊,居然连纸笔都有准备……”
之前她就听杜来说过,要提防白幼薇,还说白幼薇有点邪门。
难道白幼薇跟小叮当似的,有个百宝箱的口袋?
傅妙雪伸手摸了一下帆布包。
……触感很普通,就只是普通的帆布包而已,脑海中也没有浮现任何信息。
这说明帆布包不是道具。
“快唱呀。”白幼薇有些莫名其妙,瞪眼看着她,“把词写下来好一起找线索呀。”
傅妙雪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
杜来不在,她没什么干劲。
正准备开腔唱,瞥眼看见窗户上投映着一道人影,顿时心中欢喜:“我男朋友回来了!”
沈墨和白幼薇纷纷望过去,见窗户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影,看身高体型,和杜来很像。
傅妙雪高高兴兴的过去开门。
走到门口时却停住,忽然觉得不对劲。
人影在窗户前一动不动。
不说话,也不见任何动静……
傅妙雪沉默几秒,不知怎么,往后退了两步,低声对沈墨和白幼薇说:“杜来是翻南面围墙走的,这个人影……好像是从东面游廊过来的……”
第517章 沙沙
杜来答应傅妙雪会尽快回来,与顺着曲折的游廊绕道相比,当然还是翻墙进来更快。
可如果外面的人不是杜来,又会是谁?
三个人全都警惕盯着人影。
屋内气氛,一瞬间紧绷到极致。
沈墨抽下手腕上的纸片,唰地一声在手里变成一把匕首,低声对白幼薇和傅妙雪道:“你们俩退后。”
傅妙雪赶紧抱住白幼薇的胳膊!
白幼薇扯了两下,没能扯动。
傅妙雪压着声调,紧张兮兮对沈墨说:“你轻点啊,万一外面真是我男朋友怎么办……”
白幼薇心道,万一真是杜来,故意在外面这么吓唬他们,被砍一刀也是活该。
沈墨突然出手!
他速度极快,两个女人都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门已经被他猛然打开!
手中匕首如一道寒光!直接刺向门外的人影!
沙沙
没有尖叫,没有喊叫,只有像撕纸一样的沙沙音!
白幼薇和傅妙雪全都不寒而栗,眼睁睁看见,外面有一个纸人,被沈墨刺中,而后劈开!
沙……
极其薄脆的纸人,遇到极其锋利的刀刃,几乎在瞬间裂成两半,受力击飞,而后轻飘飘落在花园里。
雨水落在纸人身上,淅淅沥沥,湿了它脸上的油彩。
黑色的眼珠……
鲜红的嘴唇……
一点点晕染开来,顺着雨水往下流淌,像一道道伤疤。
白幼薇和傅妙雪来到门口,看着花园里裂成两半的纸偶,咽喉好似被勒住,揪紧的心松不下来。
她们从小在城市里长大,即便接触过民俗风情、丧葬文化,也大多是西化过的礼仪,现在面对这种纸扎人,浑身说不出的难受,鸡皮疙瘩一阵一阵,连头皮也是麻的。
想不明白,曾经的老祖宗为什么要发明这么恐怖惊悚的东西,好好办丧事不行吗?
纸,本就只是薄薄一层,糊在细竹片上,经雨水一淋,很快变得破破烂烂。
像五颜六色的泥泞碎末,悬而欲坠挂在竹片上,被雨淋着,被风吹着,摇摇晃晃……
静默持续了一会儿,他们忽然听见急促的奔跑声传来!一扭头,就看见杜来气喘吁吁跑回来!
傅妙雪哇的一声扑过去!
“你怎么才回来?!刚才吓死我了!!!”
又勒住杜来的脖子质问:“不是说6分钟就回来吗?!这都几个6分钟了?几个6分钟了?!你说啊!!!”
沈墨也狐疑问他:“路上出什么事了吗?”
杜来回来的时间确实有些晚。
他脸色煞白,浑身湿透,有雨水也有汗水,那副样子不像是出去一趟,更像是跑了一场马拉松!
“进屋再说。”杜来拉开傅妙雪的手,拽着她匆匆进屋。
沈墨走在最后,警惕的望了望两边,转身进屋,关上房门。
屋里的杜来坐在椅子上休息,喘息不停,缓了好一会儿,才告诉他们:
“去找运骸女没花什么时间,但是回来的时候,遇上鬼打墙,不管怎么绕也绕不出去,一直在游廊里打转。”
“一定是那个纸人在捣鬼!”傅妙雪心有余悸,往杜来怀里钻,“刚才它假冒你的样子,我差点就给它开门了!”
第518章 年轻的声音
“假冒我?”杜来皱眉问,“你们没出事吧?”
“没事。”沈墨说道,“纸人似乎没有攻击力,不过这样一来有些说不通,它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的房间门口?”
难道只是为了吓唬人,给这个游戏增加惊悚感吗?
大家没有头绪。
白幼薇道:“先说说运骸女是怎么回事吧。”
杜来见桌上有纸笔,便拿过来画示意图。
村子一共二十三户人家,用方框表示,大致画出分布图,又在最东边和最西边两个点分别圈了一下
“东边有棵老柳树,西边有棵老槐树,按照我看到的情况,和车轱辘印的痕迹判断,运骸女行走的路线差不多是这样……”
他画出一条弯弯曲曲的线,从东边出发,走到西边,然后绕回,基本上是在村子里绕了一个圈。
“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婆,推着一个板车,板车上盖着草席,草席里面应该是尸骸。”杜来简洁说明情况,“我没有露面,所以不确定对方是否有攻击性。”
“只看到了老太婆吗?”白幼薇狐疑道,“可我听到的声音,是很年轻的女人。”
“我也是。”傅妙雪也附和,“声音听上去非常年轻。”
杜来摇头,“除了老太婆,我没看到其他人。”
沈墨沉声开口:“那么,我们现在有两个问题,一,宅子里的纸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房门口;二,运骸女的声音为什么比杜来看到的要年轻。”
他说到这里停顿,看着他们,道:“现在都有什么想法,可以说一说。”
“村子里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连门都不开,只有老书生这里开着门,看来明天除了去村里问情况,最好找机会调查一下这座宅子。”白幼薇说道。
傅妙雪说:“你们别忘了,我们能进来,是因为背出了那首古文,如果想要其他村民开口,恐怕也需要花点功夫,就好像我之前玩的那个谜语王国,每个居民都有一套题!游戏主题虽然不一样,但是很多机制是互通的!”
白幼薇同意傅妙雪的观点,在一旁点了下头。
只要玩游戏的次数稍多一些,就会发现,游戏规则再怎么变化,某一些点上,总是互通的。
“运骸的根本目的是下葬。”沈墨分析道,“只要搞清楚运骸女迟迟不下葬的原因,这个游戏应该就离通关不远了。等天亮了,大家一起调查吧。”
杜来疲惫的脸上勾起一抹笑意,“看来这是一个推理解谜游戏,想要解开a,通常需要b,想要解开b,通常需要c,最后abc全部串起来,才会得出答案。”
傅妙雪叹气:“好烦哦,最讨厌动脑子了~”
白幼薇说:“我最喜欢动脑子。”
“为什么呀?”傅妙雪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问她。
白幼薇拍了拍自己的腿,说:“因为我别的地方动不了。”
“噢……”傅妙雪恍然。
过了一会儿,她又觉得不对劲,疑惑的看看白幼薇,又看向杜来,低声问:“我怎么觉得,她刚才好像在骂我?”
杜来失笑,牵起傅妙雪对他们说道:“我们先回房了,有情况随时联系。”
沈墨略微颔首。
这四个人都不是新手,对游戏各有一套思路,确定好计划后各自回房休息,这一晚惊吓,仿佛只是一个小小插曲。
第519章 老人家闲不住
第二天,白幼薇醒来时,沈墨不在身边。
他站在窗边,窗子开了一半,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但天空仍是阴沉的。
“现在几点了?”白幼薇起身问。
“七点。”沈墨回道。
白幼薇一阵恍惚,她睡了这么久吗?看天色还以为是五六点,原来已经七点了……她在陌生环境里通常睡不安稳,也不知道这次是怎么回事,一闭眼就睡着了。
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
白幼薇慢腾腾起床,屏风旁边有洗漱用品,潮潮的木质脸盆,粗糙的猪鬃牙刷,还有一块带着土腥味的帕子。
这些东西她统统没碰,打开玩偶屋找承老师要她和沈墨两个人的洗漱用具。
顺便连早饭一起端过来。
承老师做了葱香花卷和五谷豆浆。
在玩偶屋里呆着,闲着也是闲着,承老师每天做做饭,研究研究菜谱,厨艺精进了不少。
吃早饭时,承老师在门的这一边,看着那一边的白幼薇和沈墨,犹豫问道:“薇薇啊……你们这次的游戏,难不难啊?”
“嗯,挺难的,我和沈墨都听不懂福州话。”白幼薇啃着花卷,问承老师,“您会说闽语吗?”
“闽语?”承老师茫然摇头,喃喃道,“不是考古诗文吗?”
白幼薇噗嗤笑起来,“承老师,您是不是没过足瘾呀?”
昨天晚上跟人对诗,对得气势汹汹。
承蔚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坦言道:“一直被你们照顾,我也想帮上忙嘛……”
“需要用您的时候,肯定不会跟您客气的啦。”白幼薇咬下一口花卷,热乎乎,香喷喷,吃在嘴里软绵绵还很有嚼劲,咸香之后能尝到淡淡甘甜,“……唔,真好吃。”
“那就多吃点。”承老师笑道,“小沈也多吃点,蒸锅里还有很多。”
“给杜来送几个过去吧。”沈墨对白幼薇说,“他的干粮似乎只有压缩饼干,估计撑不了几天。”
“行呀。”白幼薇点点头,“就说是咱们从老书生的厨房里拿的,他爱信不信~”
反正结盟了,姿态可以摆得大方点,吃的喝的分一些出去无所谓。
沈墨拿了几个花卷馒头去隔壁。
承老师又跟白幼薇商量:“山坡上的菜地收拾得差不多了,这里地方挺大,就是没什么颜色,除了绿色没有别的,我们要不要种点花……”
若说种菜种粮食是为了吃,那么种花就真的是图好看了,没什么必要性,实在是因为老人家闲不住,总想给自己找点活干,显得自己有价值。
白幼薇满口答应,“好啊,等会儿我和沈墨去挖几颗。”
正好老书生的园子里一堆堆的牡丹芍药,看上去好像还都是名品。
承老师起身说:“那我去给你们找两把铲子……”
话没说完,一阵哭嚎声从远处传来
承老师愣住,白幼薇也愣了愣,她立即抬手关玩偶屋的门,飞快说道:“承老师我去看看啊,回头再说种花的事!”
她滑着轮椅来到门口,轮椅被高出一截的门槛挡住。
这些古式建筑对她而言太不友好。
好在沈墨很快回来,轻松将轮椅抬出来。
白幼薇问他:“杜来和傅妙雪呢?”
沈墨摇了摇头,“他们不在屋里。”
第520章 那些哭声
刚说完话,他们就看见杜来和傅妙雪从花园那边走来。
沈墨问:“你们去哪了?”
“去厨房找了点吃的。”杜来举了举手里一盘冷硬的馒头,而后看见沈墨手上热乎乎的花卷,不由得一愣,“哪来的?”
沈墨沉默两秒,回答:“从厨房拿的。
杜来:“……”
做人可不可以有点基本的尊重?
就算撒谎,好歹也真诚一点啊?
傅妙雪对食物不感兴趣,直接问他们:“你们听见那些哭声了吗?我觉得很可能是线索呀,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沈墨把花卷放杜来手里,“嗯,一起去看看。”
杜来略微捏了捏,柔软中带着微烫的温度,明显刚出锅没多久,新鲜得很。
他不禁看了眼白幼薇。
舍得把替身娃娃换给他,说明手里拿捏着比替身娃娃更好的道具。
可是,游戏不是最讲究平衡吗?为什么白幼薇的道具都这么……
白幼薇一脸平淡自若。
杜来不再想这些了。
……
四个人一起出门。
路经前面堂屋时,他们再次遇到那个老书生。
老书生在屋里做纸人。
被沈墨劈坏的那个纸扎人依旧躺在厢房前的花园里,剩几片竹片和一些碎纸,而老书生现在正做着的,是新纸人。
细细的竹条编织出圆圆的脑袋,再加一个圆柱体的身体,然后糊上层层白纸,就成雏形。
还没来得及画上鼻子眼睛,故而只是一个空白的轮廓,空气中全是浆糊的气味。
另一个纸扎人完好无损坐在高背椅上。缺的,是老书生的“娘亲”。
白幼薇有心想要问问纸人的事,可是当他们稍稍走近些,就听见老书生一边涂浆糊,一边念叨:
“君子曰,学不可以已……学不可以已……”
大家心中顿时无语。
不会又要背课文才回答吧?
“先去村子里吧。”沈墨淡淡道,“运骸女整晚在村子里绕行,村子里应该有线索。”
白幼薇低声嘀咕,“千万不要每个npc都要我们背课文……”
……
事实证明,虽然不至于都要求背课文那么夸张,但是确实如傅妙雪猜测的那样每一条线索,都会面临一个考验。
他们发现哭嚎声从一户人家传出,屋里的人披麻戴孝,哭声不止,屋外多了白灯笼,洒了冥币纸花。
村民们络绎不绝去这户人家吊唁。
沈墨一行人也去吊唁。
可是到了大门口却进不去,像是有层看不见的墙挡着他们。
主人家问他们:“为何人吊唁?”
何人?
不知道啊。
他们昨天晚上刚来这儿,谁都不认识!更不可能知道谁死了!
回答不出问题,就进不了门,只能问附近进出的客人。
可是无论问谁,都得不到答案。
吊唁的人全一张哭脸,除了哭,一句话不会说。
白幼薇看见墙根处有一群玩闹的孩童。大人们在哭,小孩子却不懂,一个个嘻嘻哈哈。
其中有一个小孩,手里握着一个鲁班锁。
白幼薇觉得有戏,朝杜来使了使眼色。
杜来笑眯眯走到小孩面前,蹲下来,露出标准的虎牙式笑容,问:“你知不知道,这户人家是在给谁办丧事呀?”
第521章 办丧事
小孩面无表情的把鲁班锁递给杜来,“爹爹不能陪我玩,他说我什么时候把它解开,他什么时候才会回家陪我。”
杜来笑了笑,从小孩手里轻轻拿起鲁班锁。
对于街头魔术师,鲁班锁、九连环,这类东西算是基础中的基础,属于必练项目。
杜来两三下就把鲁班锁拆成零件块,放回小孩手里,再次“亲切”的问道:
“小孩,你知不知道,这户人家出了什么事,死的人是谁?”
这次,小孩回答得很快:“大家都知道,里正昨天晚上被人砍掉了脑袋,马氏跟没头的男人睡了一整夜,今早醒来吓尿了裤子,羞不羞?羞不羞?这么大的人还尿裤子!”
说完这些话,做了一个鬼脸,转身跑了!
杜来看着小孩跑远,若有所思的起身,对同伴说:“这段话里提到了两个人,一个是里正,昨晚他被人砍断了头,另一个是马氏,应该是里正的老婆。”
“里正是什么?名字吗?”傅妙雪问。
“是村长的意思。”杜来解释道,“昨晚这个村的村长被砍头了。”
傅妙雪一脸嫌弃,“好血腥,我可不想去看一具无头男尸。”
“这倒有意思了。”白幼薇思忖着慢慢说,“丈夫就躺在自己身边,被砍断脑袋,妻子却完全不知情,睡到早上才发现……奇怪呀,砍头这种事,动静一定不会小,而且会喷出很多血,同睡一张床的人怎么会毫无察觉?”
沈墨说:“凶手要么是本地的村民,要么是昨晚的运骸女,不会再有第三种情况。先进去看看吧。”
他们再次尝试进屋。
门口,主人家问他们:“为何人吊唁?”
沈墨说:“为里正吊唁。”
对方恭敬让开:“贵客请进。”
得到了允许,他们稍稍放下心来。
既然这办法管用,那么寻找其他线索,应该也是这一套模式。
推轮椅的沈墨停下来,略微皱起眉。
杜来也神色凝重的停在门槛前。
院门前……那一道阻隔,依然存在。
他们进不去。
这是为什么?明明已经回答了主人家的问题,为什么还是进不去?
正狐疑,便看见傅妙雪脚步轻快的跨过门槛,习惯性捞杜来的胳膊,却捞了一空,不由得回头看
她发现其他同伴全在外面!
“你们怎么不进来?”傅妙雪不解的问道。
沈墨、白幼薇以及杜来,都神情复杂看着她,同时意识到一个非常非常简单的常识。
去别人家吊唁,衣着是有些讲究的。
以素色为准,尽量穿戴黑色或者灰麻色、白色。
他们这些人里面,傅妙雪是唯一一个,穿着一身黑的人。
当然了,沈墨的上衣也是黑色,但沈墨的问题是,上衣是短袖t恤,在古代,去别人家里吊唁,露膀子也被视为无礼。
而杜来这边,穿着灰色帽衫,但是他下面是带图案的嘻哈五分裤。
白幼薇穿的是白色连衣裙,披一件驼色羊毛披肩。
所以最终只有傅妙雪一个人“及格”。
“我不要一个人进去!”傅妙雪无法接受,她刚刚说过不去看无头男尸!为什么现在不但要看,还是她一个人进去看?!!
不行!
绝对不可以!
第522章 一个头
“现在再去准备衣服,就太浪费时间了。”杜来耐心劝她,“妙雪,你能做到的,其实很简单,只要把自己看见的每一样东西努力记住,然后出来复述给我们,就可以了。”
“不行!我不要一个人进去!”傅妙雪坚持己见,“准备衣服能浪费多少时间?你去附近偷几件黑衣服不就行了?反正村子里的人都跑来参加葬礼,家里肯定没人!”
居然颇有一番道理……
白幼薇想了想,解下身上的驼色披肩,说:“我跟她一起去吧,你们去附近看看,能换上衣服一起进去吊唁当然最好。”
“那就这样。”沈墨接过她的披肩,和杜来一起转身离开。
没了披肩,白幼薇立即感觉到秋天的凉意。不过再看看走远的两位男士露胳膊露腿,她便觉得,自己的体质还是有待提高。
傅妙雪硬着头皮和白幼薇进去。
里面哭声更大。
里正的家不如老书生的住宅讲究,就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围院,进门就是方方正正的院子,然后正前、左侧、右侧一共三间青砖大瓦房。两边住的是儿子媳妇,正屋住着里正和里正老婆。
棺材就摆在正前方的堂屋里。
里面有哭的,有唱的,有烧纸的,有上香的,热闹极了。
被称作马氏的妇人看上去五六十岁,头戴孝布,痴痴傻傻坐在棺木旁,满屋人都在哭嚎,唯独这老妇没哭,像是被这变故给吓傻了。
白幼薇和傅妙雪听见有吊唁的客人低声交谈:
“看马氏这样子,恐怕也活不长啊。”
“是啊,李氏也是这样,先是男人被砍了头,之后没过多久,她也跟着不行了。”
李氏?
监察官给出的提示里,第一句就是:有女李氏……
白幼薇心中一动,立即凑过去问:“李氏也被砍了头吗?”
说话的客人回道:“哪能啊?被砍头的是李癞子,李氏是得了痴傻病,她男人死后,她就开始不吃不喝,自然是很快没命了,喏,就跟现在的马氏一样。”
说着话,便看见马氏的儿媳给她端了一碗水,放到嘴边沾了沾,那马氏竟连嘴皮也不知道张一张,只愣愣盯着棺材发呆。
来吊唁的村民见状,都纷纷叹气摇头。
“马氏活不成咯……”不少人都这么道。
这时,里正的儿子问:“爹爹的饭含可有准备?”
给马氏喂水的女人放下碗,回道:“准备了。”
古代人去世后,嘴里通常要含东西,这个叫做“饭含”,也有地方叫“压舌”。有钱人含金珠、含玉石,穷苦人家则用饭食,意喻死者到了黄泉路上也不会挨饿受苦。
儿媳盛了半勺白米饭,约莫一口那么多,在勺子里压得实实的,递给儿子,儿子躬身对棺木里的老头儿说:“爹,儿子给您压口饭。”
说罢,伸手捏住里正老头儿的下颌,将白米饭送到嘴边。
然而老头的嘴巴紧闭着,无论怎么掐,也张不开。
儿子哭道:“爹啊!您就张张嘴吧,好过黄泉路上忍饿挨冻啊!”
他手中力度加大,使劲将饭勺往老头嘴里撬,岂料力气太大,老头的脑袋一骨碌,竟被这股力撬飞起来,飞出棺材外!
正正落到马氏面前!
第523章 谁砍的
这变故让所有人始料未及,整个堂屋静下来,大家全盯着马氏面前的头颅!
里正的遗体,早已被收拾干净,所以这颗头落下来时,并没有鲜血淋淋,然可怖感分毫不减!
头颅是灰白色的,灰败的头发,灰败的皮肤,双眼紧闭,面皮发皱。
被砍断的地方,抹了一层糯米浆糊,涂抹得黏黏稠稠,那是里正的儿子们涂的,企图把头粘回去。
此刻糯米浆糊沾了马氏一身,带着点儿肉粉色,是头颅里的血丝渗出来了。
马氏的目光,愣愣的从棺材上,移到面前的头颅上。
她伸出双手……
慢慢的,将丈夫的头捧起来……
众人心惊胆战看着马氏,正紧张时,马氏突然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所有人心中惊骇,难以置信看着那大笑的老妇人!
在灵堂之上,在遗骸之前,马氏竟歇斯底里的狂笑不止!仿佛疯癫!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声音刺耳!满屋回响!
傅妙雪吓得紧紧攥住白幼薇的手!
她毕竟是人偶,手指比活人硬,硌得白幼薇手疼。
那边的马氏捧着里正的头颅站了起来!手舞足蹈!眼睛圆瞪,瞳孔收缩,嘴角大大咧开,而后越张越大,越张越大!
大到合不上嘴!露出牙龈和舌头!
面目狰狞犹如一个魔鬼!
“马氏中邪了!!!”屋里一个村民突然大喊。
马氏的儿子媳妇们如梦初醒,纷纷扑上去,将狂笑的马氏按倒在地上!其中一人狠狠甩了她两巴掌!
可马氏仍然不清醒,笑声疯狂!像高兴到了极致,又像痛苦到了极致!
“哈哈哈哈哈哈哈!……”
眼中流泪,嘴角裂开,嘴唇已经张到不能再张,边角处溢出血丝!
混乱中人越聚越多,有人高喊杀公鸡来驱邪,有人扯来草绳将马氏绑起来!还有人忙着把里正的头捡起来,擦洗干净放回棺材里
满眼乱轰轰!
白幼薇和傅妙雪被挤到一旁,又随着其他村民从堂屋出来。
灵堂大乱,丧事暂时无法进行,院子里全是奔走相告的人,马氏的儿子和媳妇还在堂屋里痛声哭嚎,整个场面不能更乱。
“我们也走吗?”傅妙雪问白幼薇,一边左看右看。明明刚才怕得要死,现在又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你不怕无头男尸了?”白幼薇没好气的甩开她的手,手都红了。
傅妙雪瞪着眼睛摇头:“跟他老婆比起来,那个头真不算什么。”
狂笑的马氏太恐怖了。
白幼薇往灵堂看了一眼,道:“马氏现在发了疯,她的儿子媳妇都在灵堂,我们去后面看看?”
傅妙雪点头,“行。”
两人往灵堂后面去。
堂屋后面连着卧房和一小片院子,院子一侧是厨房,另一侧堆着柴火。
柴火旁边有个树桩。
树桩上插着一把斧子。
斧子上全是血……
若仔细看,还能看见刃口上挂着几根沾血的头发。
傅妙雪小声对白幼薇说:“破案了吧?里正肯定是被自己家人杀的。”
要不然,他家的斧子为什么会血淋淋的?
白幼薇微微眯起眼睛,顺着斧子一路望向卧房的门槛,地上有几抹暗红血迹,虽然被泥土抹过,仍然清晰可见。
“奇怪……”她喃喃,“如果里正的头是他家里人砍的,那李氏她丈夫的头,又是谁砍的?”
第524章 大公鸡
从血迹的走向来看,明显是有人从院子里拿了斧子,然后走进里正的卧房,砍死睡梦中的里正,再返回院子,把斧子放了回去。
斧柄上刻着一个“马”字,足以说明凶器确实是这把斧子。
血迹到树桩这里消失,也可以说明凶手没有离开这座院子。
当然,也可以假设:有一个杀手,飞檐走壁离开杀人现场,不留下任何痕迹。
但是这次的游戏背景,不是武侠小说,而是一个穷乡僻壤小山村,白幼薇不认为游戏会设置这种不符合背景的角色。
她觉得,就像沈墨说的那样,凶手要么是运骸女,要么是这里的村民,不会再有第三种可能。
“你说,他家里的人为什么要杀死里正?难道是为了自己当新里正,所以杀死老里正?”傅妙雪思索着道,“……可是这也说不通,如果想要掩人耳目,勒死、闷死,不是更方便吗?何必用斧子砍头?而且血迹都没怎么处理……还有马氏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发疯的笑?”
她烦躁的敲了下自己的头,“我最讨厌动脑子了!”
白幼薇笑了笑,睨她一眼:“虽然讨厌动脑子,但是你提到的几个问题,还都挺关键的。”
也不知道这是她本身的天赋,还是被测试游戏逼出来的潜能。
“那当然!”傅妙雪哼了哼,“我玩的,可是测试版的游戏,再无厘头的情况也遇到过!还不是照样抽丝剥茧~”
白幼薇说:“不管怎么样,我们的目的是找出运骸女不肯停下来的原因。游戏不会给无用的线索,里正的死,马氏的发狂,肯定和运骸女之间有什么关系,我们现在欠缺中间那道桥梁,没办法把线索联系在一起。”
“刚才有个客人提到李氏,要不然我们去李氏家里看看?”傅妙雪问。
白幼薇点头:“嗯,是该去看看。”
李氏是整个游戏的关键,他们必然要去她家调查。
两个人正要走,轮椅上的白幼薇突然停住,目光望向院墙一侧。
傅妙雪见状也停下,疑惑的问她:“你怎么了?”
白幼薇微微睁大了眼睛,表情有些惊愕,看着前方道:“……快看,那里。”
傅妙雪看过去。
不过是一只公鸡站在墙角处,公鸡附近卧着几只母鸡。
傅妙雪觉得莫名其妙,几只鸡而已,有必要这么大反应吗?
“难道这个就是你说的桥梁线索吗?”傅妙雪蹙眉问。
白幼薇轻轻摇头,眼睛看着鸡,说:“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动物了。”
龟兔赛跑里的兔子,不是正常兔子。
青蛙的金球里的青蛙,不是正常青蛙。
躲猫猫里的猫,也不是正常的猫……
起初天上还能见到鸟,水里能够看见鱼,路边偶尔遇见惊惶逃窜的野猫野狗和老鼠……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天上没了鸟,水里不见鱼,就连蚂蚁爬虫,也一只瞧不见了。
傅妙雪看着那些鸡,凉飕飕说道:“再过不久,也许你连人也瞧不见一个了。走啦~”
白幼薇舍不得走,对傅妙雪说:“你先走吧,去看看他们回来没有,我要看鸡。”
“看鸡?”傅妙雪无语,提起裙子走了。
走到前院,又觉得不对劲,看鸡难道还能比去李家调查线索更重要?
她转身折返回去,遇见坐轮椅的白幼薇。
傅妙雪朝白幼薇身后张望
咦?
鸡呢?
……
第525章 李家
沈墨和杜来赶回里正的家,发现白幼薇和傅妙雪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傅妙雪全程用奇怪的眼神看着白幼薇,仿佛在看什么稀罕物。
白幼薇对傅妙雪的打量置若罔闻,只上下看了看沈墨和杜来,狐疑问道:“怎么没换衣服?”
去了这么久,衣服一件没换,难道被什么事耽误了?
沈墨淡淡道:“我们发现一个地方,一会儿带你们过去。先说说你们这边吧,有发现吗?”
“嗯。”白幼薇略微点了下头,“吊唁的时候,里正的头从棺材里掉出来,他的妻子马氏突然发疯大笑,有客人说李氏之前出事时,也这样笑过,所以我们打算去李家看看。”
“那倒是巧了。”沈墨笑笑,看了一眼杜来,“我们发现的地方,就是李家,李氏以前住过的地方。”
白幼薇立即问:“李氏住在哪?”
杜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村东,老柳树旁。”
……
天空阴霾,仿佛随时会下雨。
四个人匆匆往村子东边去。
路上,白幼薇和傅妙雪把斧子的事,也跟沈墨和杜来说了说。
杜来狐疑道:“这样看来,杀死里正的人应该就是他家里的人,游戏不会提供无用的线索,会不会两边的凶手是同一个,运骸女因为有冤屈,所以迟迟不给丈夫下葬?”
“古代人确实有死不瞑目的说法,”沈墨思忖着说道,“李氏的丈夫,和马氏的丈夫一样被砍断头颅,两边凶手很可能是同一个,如果按照含冤昭雪这条线来推理的话,只有找出凶手,才能让李氏安葬丈夫的遗骸。”
“如果不按含冤昭雪这条线推理呢?”傅妙雪好奇的问。
白幼薇道:“人死了,却不能入土为安,无非两种原因有仇未报,或者,有愿未了。”
运骸女,是有仇未报?还是,有愿未了?
村子不大,四人在交谈中不知不觉到了村东头,那里有一座土屋。
跟里正家的青砖大瓦房相比,李家显得十分寒酸。
砖房只有一间,厨房是在院子里简易搭了个草棚,院墙更简单,树枝和麦秸秆混着黄泥垒起半人高,最上面插着一排竹条,用力一拔,就扑簌簌往下掉土坷垃。
院门上了锁,已经是锈迹斑斑,沈墨没使多大力气,就把锁扣从木门上扯落。
里头一片萧条……
李癞头和李氏死后,这里再没有住过人。
院子里黄符尘土随风翻飞,屋顶荒草沙沙作响,屋门轻轻一推,就吱呀呀地开了……
这里接连操办过两场丧事,屋里还残留着布置过灵堂的痕迹,几张蒙上尘土的冥纸,几段燃尽的白烛,还有一块木牌摆在屋子正中间。
木牌上写着名字:亡夫李羌贵之牌位。
李羌贵,想必就是那李癞头的大名。
“李氏不是也死了吗?为什么屋里只有一个牌位?”傅妙雪好奇的戳了戳那木牌。
杜来把她的手拉回来,“李氏死后,家里没了人,也就不会有人为她立牌位了。”
有时候家里人丁稀薄,丧事需要街坊邻居帮忙一起操办,但是牌位这东西,必须是家眷亲属才能立。
白幼薇打量整间屋子,喃喃道:“他们怎么一个孩子也没有……”
“要不然,去问问邻居。”沈墨说道。
他一开口,所有人都沉默了。
背过古文,解过鲁班锁,所以这次……又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