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金猪乌力
会飞就是不一样，人杰和彩蝶才聊了几句，就来到赵府上空。而且祈年现在妖力充沛，轻而易举就撑起灵气罩，连伞都免得取了。
他们降落时，院子里已经拜倒一大片。
“恭喜少主子得至圣显灵！”
九娘激动地迎了上来，双手颤抖地为人杰整了整衣领：
“回来了！今天真是了不起，吴香主都跟我们说了，没想到人杰你都成先生了，连皇帝都对你礼遇有加。听说皇帝邀请你做当朝太傅，被你当场回绝了？”
“嗯，我对当官没兴趣。”
“没关系，没关系，不管做不做官，只要皇帝开口提过这事，就可以光宗耀祖，载入史册了！来，快跟姨娘去祠堂，咱跟列祖列宗说说这些事。
我们人杰太出息了，老爷在天之灵，一定也会感到自豪的。
还有彩蝶，彩蝶也有出息，居然得到御赐尚方宝剑，真是太好了！”
九娘领着人杰和彩蝶往祠堂方向走，边走边用手绢抹着眼泪。
彩蝶凑到人杰旁边，小声说道：
“主子，祠堂里那些灵位好像都是您的后辈，一会要拜吗？”
“拜。不管怎样，都是我赵家死去的英灵。按照界灵爷爷的说法，我只是辈分大而已，并没有他们岁数大。当年他们还受到了娘的牵连，磕几个头又何妨。”
等他们从祠堂里出来后，人杰奇怪地问道：
“姨娘，怎么没看到六师兄和小黑？”
“铨儿去炼尸派了，好像血灵郡主有事找他，可把他给开心的。铨儿这次死活不肯带着小黑，小黑又不敢留在我身边，就自己出去晃悠了。”
“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在湘城还有谁敢惹他们？更何况他们两都这么大的人了，你就放心吧！早上姨娘还跟你说过，别总和老母鸡似的护着他们。
对了，今天吴香主从书院带了头灵兽回来，说是老夫子送给你的，姨娘带你们去看看。”
等他们来到后院时，发现这里已经闹做一团。以吴香主为主的一群家丁，正在求爷爷告奶奶似的对着祈年又是磕头又是哭求。
“你们在干什么？学院送来的灵兽呢？”
“夫人，不得了啦！祈年大人刚才把那头灵兽给一口吃掉啦！”
“什么？！”
人杰转过头看着祈年，厉声喝道：
“祈年，你怎么又乱吃东西！还不给我赶紧吐出来。”
“年~”
祈年抹了抹嘴边的口水，委屈巴巴地张开嘴，然后吐出了一个石块。石块落在地上，滚了十几圈。停住后，石块裂开一条条的缝隙，上面的石头开始脱落，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咦？怎么是一头猪。”
只见一头金黄色小猪出现在大家的面前。这头猪身长六尺，高四尺，肥头大耳，四肢短小，后颈有条黑线，背上还带着“招财进宝”四个字。金猪此时浑身湿漉漉的，正缩成了一团，瑟瑟发抖。
“哇，好可爱！”
彩蝶眼冒金星，双手大张地冲了上去。
那头金猪见状，忽地精神一震，然后使劲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口中发出“乌力”、“乌力”的软萌喊叫声。
彩蝶刚蹲下来准备靠近它，就马上一脸嫌弃地站起身，捏着鼻子说：
“咦~祈年的口水好恶心。”
“乌力...”
金猪垂下头，又变得灰心丧气。没一会，它听到了一句魔鬼般的呢喃：
“看来也不能完全怪祈年，这头灵兽好像是挺好吃的样子。”
“乌力！”
金猪大惊失色，身上的整个毛都竖了起来。它一边用无比惊恐的眼神，看着把刀都抽出来的人杰，一边缓缓向后挪动。
人杰手中两把玄铁杀猪刀发出了阵阵低鸣，他对着金猪步步逼近：
“我的两个伙计告诉我，他们已经很久没杀猪了。不知这头猪杀起来的手感和普通猪有什么不同？
父亲说过，《杀猪刀法》大成后杀出来的猪肉，能做出更美味的菜肴。”
“奴婢也很怀念老爷当年做的杀猪饭呢。奴婢最爱吃红烧肉和辣椒炒肉。唔，排骨汤也好喝...”
彩蝶想到这，开始吞起了口水，看金猪的眼神就像看一道道菜肴。
“年~”
旁边祈年也跟着喊了一声，口水哗哗地流了下来。
金猪被人杰一路逼到墙角，退无可退，它已经被这群人吓得四肢发软，有气无力了。人杰用杀猪刀在金猪的后颈毛发上开始摩擦：
“命中注定无办法...”
“乌...乌...乌...乌力”
人杰说得很慢，金猪却抖得很快，猪蹄不停在地上乱抓。还不等人杰把话说完，它两眼一白，终于吓昏了过去。
“人杰，老夫子送来的灵兽，直接吃了会不会不太好？还是说他本来就是送给我们吃的？”
九娘在背后小声提醒道。
“没关系，回头找老夫子重新要一头就是了。我太久没杀猪，看着就手痒，今晚干脆让大家一起吃杀猪饭，尝尝灵兽猪肉香不香。”
“好吧。”
“谢少主子！”
旁边那些刚才还惊魂未定的家丁们，此时再看墙角那头硕壮的金猪，也不禁吞起了口水，他们还真没吃过灵兽呢，今天可以大饱口福了！
“主子等等！”
彩蝶突然叫住了人杰：
“您看地上，它好像用猪蹄刻了两行字。”
人杰往地面上一看，还真有两行龙飞凤舞的字迹。
第一行是“刀下留情”，第二行是“老夫子留”。
彩蝶和九娘都凑了上来，看到后说道：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老夫子叫主子您刀下留情？”
九娘则是惊讶地说道：
“这猪写的字好漂亮，都吓成那样了，居然还能写得一手好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会写字的灵兽。”
“主子，这猪不会就是老夫子的分身吧？”
“不可能吧！”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愣住了。
一炷香后，金猪已经被擦洗干净，在一位懂兽医的家丁为它扎过针后，悠悠醒了过来。
“乌力！”
金猪一睁眼，在看到人杰和彩蝶后马上又昏了过去。
如此反复三次，它终于平静了一点。虽然没有继续昏迷，但金猪此时也拿出了一副了无生趣的样子。它眼前铺了不少白纸，蹄子上还被人沾了些墨水。
“会说话吗？”
彩蝶在旁边问道。
“乌力。”
金猪软绵绵地摇摇头。
“听得懂我们说话吗？”
“乌力。”
这次它点了点头。
“你还会写字？”
“......”
“你是老夫子吗？”
弄了半天，人杰他们看着地上写满了字的纸，终于把这头猪的情况搞清楚了。
它不是老夫子的分身，而是一头失了灵智的妖族插班生。当然，这是外人告诉它的说法，它自己是半点记不起妖族的事情了。
机缘巧合下，它成为了一头比普通灵兽要聪明的特殊灵兽，应该是被老夫子重新开启了半个灵智。
由于功法和神魂方面的一些神奇反应，它竟然可以与老夫子随时意识沟通，这点在刚才就已经确认过了。
人杰他们坐在家里就可以通过金猪的蹄子，与老夫子进行远程“对话”。
还好当时没冲动。
老夫子说，像这么特殊的灵兽，整个书院也就这么一头。他们若真想吃灵兽肉，回头让书院的人送些普通灵兽猪过来，可以让人杰宰个痛快。
金猪写这句话的时候，哭着很伤心。
看金猪“乌力乌力”叫个不停，彩蝶干脆就给它取名叫乌力。
一直到晚上用膳，平铨和罗横都没有回来。罗横托人给九娘捎了一封信，说今晚有事不回来了，并且提醒大家近两日出门小心点，湘城可能会有大事发生。
乌力为了方便联络，始终跟在人杰和彩蝶身边，而且它还是一头吃货。
众人用膳时，乌力趴在桌边，三下两下就吃完了两大盆饭。它吃起来动静极大，嘴巴嚼着饭“砸砸砸”，鼻子无意识发出“哼哼”的声音。
大家听见乌力砸吧成那样，感觉自己胃口都提升了许多。
彩蝶一边吃饭，一边时不时往乌力的饭盆中投食。在夹到红烧肉的时候，她忍不住与人杰对望了一眼，然后只见人杰期待地把头转向了乌力的方向，嘴角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乌力正吃得眉飞色舞，根本不知道自己头顶上发生了什么。
“吧唧。”
一块喷香流油的红烧肉投进了饭盆，乌力想都没想，一伸头就吃进了嘴里，连嚼带啃。
“砸砸砸...太好吃了。”
乌力心想着。
在外人眼里，乌力幸福地闭上了眼睛，卷卷的小尾巴拼命直甩。
人杰的声音突然在它头顶响起：
“红烧猪肉好吃吗？”
“乌力~”
乌力笑眯眯地点点头。它嚼着嚼着，动作越来越慢，再过了一会，整头猪呆住了。
“乌力！！！”
乌力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哀嚎声。它飞一般地冲向门外，然后尝试以小蹄子抠自己嘴巴催吐，只可惜够不着。
“主子，我们好像有点残忍。”
“是吗，我杀了一万多头猪，没什么感觉。它又不是妖，没有完整的灵智，我怎么看都像是食物。”
“主子，它可是能和老夫子沟通，还能写字的猪呢。”
“那就是会写字的食物，我们把它当备用口粮好了。”
“呀！主子您都会开玩笑了！”
“有吗？”
“有！”
第九十章 黄流玉瓒
一家人合合乐乐地用了晚膳。
膳后人杰、彩蝶与九娘都去了书房。人杰和彩蝶今日是第一次上学堂，九娘想听听他们对白日里所学课业的理解，顺便指导一下他们做功课。
此时管家赵妍满脸紧张地走了进来，说有位天道书院的夫子求见。
“难道是我们夫子？”
人杰与彩蝶互相望了眼，对着赵妍说道：
“快请他进来。”
少顷，赵妍引来了一位衣决飘飘、仙风道骨的老者。老者白衣，白发，白眉，白须，浑身上下隐有紫光环绕，一看就是不凡之辈。
他看到人杰后，立即双腿站直，双手相交而握，手型如拱，左手在外，两掌心向内，双臂前伸如抱一环，举手至颚，欠身向前。
在有节奏地晃动两下后，他微笑说道：
“学生孔氏，见过先生。”
小小的拱手礼，被这位老者使出来，竟看得人赏心悦目，道韵十足。
“孔夫子您好。”
人杰与彩蝶刚才已正好衣冠，此时也认真还了一礼。虽然不是他们预想之人，但眼前这老者一看也是位年长博学的夫子。
至于冒充夫子？不存在的，整个凡界都没人敢这么做，除非想寻死。
“没想到是至圣后人莅临寒舍，奴家步九娘，这厢有礼了。”
九娘也盈盈施了一礼，她没在天道书院读过书，所以不用自称为学生。
“至圣后人？”
人杰好奇地问了一句。
“是的，天下孔姓都是至圣后人，每个人都值得大家尊敬。”
“夫人过誉了。在得到先祖认可、被老夫子以友相称的先生面前，学生就是一名末学后辈，尊敬二字愧不敢当。”
孔夫子行了第二次拱手礼。
“您不必多礼，来，请坐。春香，给孔夫子看茶。”
九娘对春香吩咐道。
不料见多识广、素来沉稳的春香，此时泡茶的手竟然止不住哆嗦了起来，最后一不小心，把茶打翻了。
茶水飞溅，茶杯碎裂。
春香吓得跪在地上，大声求饶：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
眼见赵妍也跟着她妹妹跪在一起，孔夫子安抚地说道：
“女娃娃无需害怕，且看老夫之术。”
说完取出一支笔，凭空写下四个大字：
“物归原位。”
只见四个大字凝聚在空，化身成光，投入了茶水和茶杯里，然后神奇的事发生了。
茶水倒灌，其中污渍尽褪。茶杯凝聚，竟然破镜重圆。
不一会儿，所有一切都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孔夫子上前亲手倒了六杯茶，三杯分给人杰他们，两杯分给诚惶诚恐的赵妍和春香，一杯留给自己。
“呵呵，先生以为如何？”
孔夫子喝了两口。
“厉害。”
人杰也浅咂一口，惊叹地点点头。
孔夫子站起身，走到人杰跟前。他重新拿出那支毛笔，双手将笔缓缓奉上：
“先生今后用此笔，也能做到和学生一样文出法随。”
“这是给我的？”
始终闭眼的人杰抬头面朝孔夫子。
“是，历来获得至圣显灵之人，都能获得此笔。学生有幸，今日代表天道书院总院，将此笔赠予先生，还请先生不要推辞。”
“李清照大人可曾获得它？”
“有，上一位获赠此笔的，就是李清照大人。李清照大人用此笔留下无数传奇墨宝，其中佼佼者堪比仙器！”
“好。”
人杰站了起来，他用双手恭敬地接过毛笔后，开始细细打量。
只见此笔的笔头形似兰蕊，根部饰黄色毫毛。笔管笔帽均为竹胎髹漆，漆上绘着云龙纹，笔管末端及笔帽两端分别描金回纹一周。
管上端刻着：“瑟彼玉瓒，黄流在中”。
“此乃黄流玉瓒笔！
笔头为万年紫貂毫所制，写字时无需墨水，可虚空留字，但虚空留字只能维持一瞬，不能像写在纸张上一样能长期保存。
经过《诗经》加持，此笔有‘化文为招’的妙用。
武道有六个境界。先生今后达到了哪个境界，就可以通过此笔把文字化为哪个境界的威力。
若武道‘入形’，写出来的字就会变成那个物体。你若写个‘刀’字，它就能变成一把刀。
武道‘入章’，你若再写个‘刀’字，它就能演化出属于你的刀法。
武道‘入身’，这个‘刀’字就能得到天地之力加持。
武道‘入势’，这个‘刀’字就能模拟出你的气势。
武道‘入心’，这个‘刀’字就能代你诛心。
武道‘入意’，这个‘刀’字就能显现你的武道意境。
你写出来的字与你的意境越贴合，威力就越大。
你若单单只写一个‘刀’字，威力便只有一成，而若你把刀法诗招全部写出来，就能有真刀实剑八成的威力。
而且对于一些特殊法术，如点石成金、禁锢之术等，用灵力灌入此笔后，再将招数名写出来，甚至能发挥出十二成的威力。
你此时可把它当成一个绝佳的施法法宝。
当然，对于使兵器的人来说，贴身招数用此笔写出来，效果肯定是不如兵器的。
而且用此笔写出来的字，威能只能爆发一次。爆发后，字会变得普通，最多残余一些灵气。纸张也将变为普通墨宝，只具观赏与收藏价值了。
先生若想留下威能强大的墨宝，记得要将字写在卷轴里。边写，边将卷轴卷起，这样就能长久封存。如需使用，打开卷轴即可。”
“好的，我知道了。”
孔夫子比喻打得很生动，大家一听就懂。
“天色已晚，既然笔已送到，就不打扰先生做功课了，学生告辞。”
“我们送您。”
“不用，先生请留步！”
人杰他们最终还是将孔夫子一路送到大门口。孔夫子走之前，五指并拢，礼貌地引了引赵妍和春香两人，对着九娘说道：
“一会请别责罚这两位女娃娃，学生怕你们心生顾虑，所以特意交代她们不要说出学生的身份。
如有冒昧之处，还请各位海涵。
今后先生若到京洛，可随时来天道书院喝喝学生泡的茶。”
孔夫子说道这，行了第三次拱手礼，然后转身低吟：
“京洛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说完化作一道紫电，瞬间消失在天际。
“好...好快！”
彩蝶一声惊呼。
“他很厉害，虽然没用神眼探测，但他给我的压迫感不比乔广宗弱。”
“禀告夫人、少主子，他就是天道书院的总院长孔颖达！”
“居然是他！”
九娘一声惊呼，用一只手捂住了嘴。
“奴婢在皇宫见过几次总院长，所以刚才一眼就认了出来。可他老人家不让奴婢说。他说他在先生面前只是一名普通学生，提身份就是不谦。”
“总院长品性果然就如冰壑玉壶一般，令人敬佩。”
“是啊，他老人家一向淡泊明志。明明他才是天底下权力最大的人，可却从来不争不抢。
孔家之人皆是如此，据说这是祖训。所以世人往往只知敬畏陛下，早已忘记，身处在此方世界，我们应该对谁感恩。”
等回到书房，人杰和彩蝶开始做今日周夫子布置的课外作业，作业内容是抄写书院学规十遍。
人杰如今有黄流玉瓒笔，可以不用墨汁，但彩蝶需得在提笔之前先研墨。研墨技巧下午已经学过了，她开始在九娘的审阅下操作，看是否有误差。
周夫子说，一般女子比男子研墨要研得好，因为女子更细心，更有耐心。
只见彩蝶将墨身垂直，重按轻转，先慢后快，好像生病了的样子。这就是夫子说的“研墨如病”。
研墨不可急性，研快了墨汁会粗，浓淡不匀，太快了又会打滑，研不下来。
此时彩蝶优雅恬静，全神贯注地用素手将墨汁磨淡，让人看起来赏心悦目。
整个书房中只发出轻轻的摩擦声，空中弥漫着彩蝶的体香与淡淡的墨香。此情此景，可称得上“绿鬓视草，”。
墨研好后，人杰和彩蝶两人同时在白纸上写了起来。
也许和两人都是刀剑高手有关，他们写得非常快，一弹指就能写完一行。
九娘站在边上看得仔细，只觉两人竟在第一天就完全悟透了“永字八法”，从正楷字形方面，她已经挑不出什么毛病了。
让九娘觉得新奇的是，人杰刚写完第一行，那些字就开始发光，然后在空中变成一位学子的虚影。
学子在那饱读诗书，细心求教，谨慎思考，分析对错，将知识付诸于行动。
第二行字，学子说的话有忠信，做的举动有礼貌，能克制自己愤怒，犯错后能积极改正。
第三行字，学子处事时小心谨慎，不进入无益于身心的心境，不看无益于身心的书籍。
最后一行字，学子有自己所不愿意接受的，不会施加到别人身上，遇到挫折和困难，就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空中虚影如梦幻一般，盏茶后化为无形。
九娘点点头，向人杰问道：
“刚才那些画面，就是你对学规的理解吗？”
“嗯，我在写字的时候想的就是这些。”
“很好，看来你对每个字都理解透彻了，希望你今后也能明辨之，笃行之。你们两人的字也写得非常规范，就和篆刻出来的一样。
可恰恰问题就出在这里，它们太过规范了。
你们夫子现在没教也是正常的，因为很少有人第一天就能将字写得这么好。接下来，你们要在保持‘永字八法’精髓的同时，尝试写出自己的风格。
来，你们看我写一遍。”
九娘接过彩蝶毛笔，也把书院学规写了一遍。人杰和彩蝶仔细一看，发现九娘的字和正规‘永字八法’不同，看起来有种“端秀清新、流美疏朗”的舒适感。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字体风格，这种风格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形成的，也没有一个具体的指导方法。
接下来既要牢牢记住‘八法’，又要忘记‘八法’，用最喜欢、最畅快的方式，再写几遍。
你们现在写的字，只有一些微弱的刀气与剑气。可书上说，修行者甚至可以将一身武道融入字体里，这个我就更没法教了，你们只能自己多琢磨。”
人杰和彩蝶两人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写着，半个时辰过去后，两人写字的白纸累了一大摞。
最后，两人甚至将书房中的白纸全部用完，而在这个过程中，果然逐步呈现出了不同的风格。
人杰的字，铁划银钩，大气有锋芒。
彩蝶的字，小巧细腻，婉转而芬芳。
第九十一章 九五二七
翌日清晨，人杰经彩蝶侍候润口，起身更衣后，被下人团团服侍着用早膳。
乌力昨天一晚上就睡在主屋门口，花月和秋香给它在过道上搭了个小窝。它此时也趴在桌边“哼唧哼唧”地拱着盆，不过吃得有点小心翼翼，生怕又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
人杰刚扔了几根猪血粉给乌力，就听到一道灵识传音：
“学生唐伯虎，前来向先生报到。”
随后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门外飘了进来：
“喂！街坊邻居快来啊！刚出炉的孝子大甩卖！不买也来看看呐！”
远处一片吵闹。
人杰突然对着旁边小桌上的彩蝶说道：
“彩蝶，你去外面看看。”
彩蝶看着人杰朝她微微点头，心中了然，轻应一声：
“是。”
等彩蝶来到赵府门口时，现场已有一名丫鬟、两名门房和五名家丁聚集于此。他们看见事情居然把彩蝶给惊动了，顿时诚惶诚恐地行礼喊道：
“彩蝶大人！”
“吵吵闹闹的，不知道主子在用膳？”
彩蝶冷声说道。
那些人连忙脸色发白地跪下来，其中一位门房，一边指着那人，一边解释：
“启禀彩蝶大人，此人胆大包天，大清早的就推着一辆板车和尸体跑到赵府门前，说是要卖身葬父。
小人准备撵他走时，不小心踩死一只蟑螂，结果此人居然厚颜无耻地说蟑螂与他多年相依为命，被他视为亲身骨肉。他说今天刚死父亲，又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大人您听听，这明显就是在讹人啊。
秋香姑娘正好路过。她心地善良，不懂人心险恶，被此人花言巧语蒙骗后起了恻隐心，把小的几人拦下了，所以我们才僵持到现在，还请大人明察！”
彩蝶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秋香。
秋香浑身一抖，连忙说道：
“彩蝶大人，奴婢看此人确实很可怜，而且他眼神清澈，面色悲凉，不像是招摇撞骗之徒，所以实在不忍心就这样把他撵走。
奴婢本想马上就去和管家姐姐汇报此事，不想惊扰到少主子用膳，恳请彩蝶大人责罚。”
彩蝶心想，还好你没直接去找赵妍，然后就听到那人对着她和秋香哭喊道：
“求求两位姐姐，可怜可怜我吧！呜呜呜呜！”
那人抬起头后，露出了他的相貌。
只见他虽然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头发散乱，但却有两道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乌发中。
他的外表看起来凄惨可怜，但剑眉下却是对细长的桃花眼。加上沾染灰尘的高挺鼻子，厚薄适中的嘴唇，无一不预示着，这是位英俊男子。
彩蝶用一脸无语的表情，看了眼那位泪水哗啦的“可怜人”，转头对着这些赵府下人吩咐：
“事情经过我知道了，你们都在这等着，我去和主子汇报一下。”
彩蝶重新回到饭桌，在众人询问的目光中，对着人杰说道：
“主子，外面那人是挺可怜的，奴婢用幻术确认过了，是个难得的孝子，要不就把他收进赵府，让他做个最低等的家丁吧。”
“赵妍，你去办一下。”
“是。”
在门房和几位家丁惊讶万分的注视下，那位无耻之徒居然被妍管家叫进了府里，还让他们帮那人为他父亲下葬。
赵妍办事效率很高，很快就写好了一张契约，交给了那位男子，并对他说道：
“你很幸运，彩蝶大人居然为你说话。念你一片孝心，就买你到赵府当下人，有没有问题？没问题就把卖身契签了。”
“我签。”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赵府的低等家丁。少主子是‘九五’，飞龙在天，你是第二十七个进赵府之人，所以‘九五二七’就是你的终身代号。
一会换上家丁服后，你去找吴香主报到。”
......
等人杰和彩蝶来到书院上空，就看到了一片嘈杂的景象。
书院门前广场竟然比昨天开学还夸张百倍，广场周边五里范围内，此时乌泱泱全部站满了人。
有老人，有小孩，有种田装的农民，有居家打扮的妇女，有被堵在外面的学生，看起来“五行”、“八作”、“下九流”，似乎都有。
这些人里面，有人手上举着各种标语牌，有人在书院外墙壁上贴着横幅，上面书写着：
“誓死保卫人权，誓死捍卫仙路！”
“团结就是力量！”
“苍天已死，问天当立！”
“愧对先人，愧对子孙！”
一些带头者不断地呼喊着口号，每喊一句，周围数百人就跟着叫上一句，所有人闹闹哄哄响成一片。
离书院最远的街头，正小规模爆发着因为观点不同而发生的辩论、斗争和殴打事件。
人杰觉得稀奇，就没有马上进书院，而是用神眼进入了始解状态。
“是先生！先生来了！快求先生做主！”
人们看到了天上体型庞大的年兽，还有年兽背上正冒着金光的人杰，顿时激动了起来。
“先生！如今...”
带头那人声音很大，明显是个内力高手，没想到刚说两个字，鲜血就从他七窍中喷射了出来，然后他整个人忽地炸成一片血雾！
“啊！！！”
人群中传来一片惊恐地叫声。
人杰见到九名骑着飞马的捕头和五名金丹强者从远处飞来，地面上，数十名炼尸派真传弟子及上千名浑身武装的捕快，开始快速包围靠近。
空中为首那位捕头收回冒着血光的手，愤怒的声音传至所有人耳中：
“聚众闹事，围堵书院，妖言惑众，蛊惑人心，你们好大胆子！朗朗乾坤，都是大唐天国的天下，你们想造谁的反？”
他到人杰附近，行了个礼说道：
“先生又见面了。下面那些人疯了，居然敢围堵书院大门，简直欺师灭祖！您要不先回去，我们刚跟萧院长联系了，她说书院今天休课一天，您看。”
人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书院大门已经关闭，正上方悬挂了一快显眼的牌匾，上面写着“今日休课”。
“李捕头，这些人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书院怎么没人出来管管？”
“天道书院超然于外，对于墙外事，他们是不会插手的，除非老夫子下了‘清洗令’。否则即使外面起兵造反，杀得血流成河，只要不越过那扇门，书院都会交给朝廷处置。
下面这些人深夜就开始在书院门口集合，还打着要拜见您的旗号，把一些前来询问的捕快给打发了。
后来集合的人越来越多，到了天亮，足足有数万人聚集在这书院门口，我们几位不知情的同事当时还帮他们维持秩序。
结果城主府突然接到急讯，说全国各地多县市同时发生群体暴动事件，有的当街游行，有的围堵城主府，有的围堵书院。
上面下令，让各地城主府立即调动兵力，一有暴动，立即镇压。
城主大人刚调度完毕，我就带着炼尸派和衙门人赶过来了。
具体他们因为何暴动，别说是我，我看就连他们自己很多人都不是特别清楚。大部分百姓懵懵懂懂就被煽动了情绪，跟着亲朋好友加入了队伍。
这作妖的，其实就那些个带头肇事之人。
他们喊来喊去就几句口号，明明说得含糊不清，但却不知为何蛊惑了如此多百姓，甚至还有更多人正在赶过来。
这些人也不知道是傻了，还是被施了夺魂术，或是早有预谋。
不过当务之急，我们得先把情况控制住，不然影响只会越来越大。”
“你们准备怎么控制？难道全杀了？”
人杰虽然每次杀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但此时看着下面很多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百姓，也觉得十分不忍。
“那不可能，我们只会针对带头肇事者，把一些闹得凶的杀鸡儆猴，再把剩下来的抓回去审问。至于其他民众，城主大人交代了，以驱散劝导为主，不得伤及无辜。”
话说到这里，已经有几十个跳得最凶的“带头肇事者”刚出声就被残忍灭杀。可即便这样，还是不断有人顶着死亡压力，疯狂朝着人杰这个方向冲来。
人杰“看”到，外围处，很多百姓手挽手组成人墙，将靠近的捕快齐心挡住。
那些炼尸派真传弟子一个个拼命喊话，有的好声安抚，有的威胁警告，可软硬兼施下，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演越烈。
许多人甚至开始高呼：
“杀人了！官府丧心病狂，杀人了！”
“为求真相，死又何妨！”
人杰在这些喊得凶的人里面，居然看到不少书院学生。甚至，有些学生就是带头肇事者！
“你们好像遇到困难了，需不需要我帮忙？”
人杰问了一句。
“这...说实话，我们也是头一次遇到如此规模的暴动。带头者竟然杀之不尽？其他人又不敢伤着，先生难道有什么秒策？”
“嗯，我有一招，可以让他们冷静冷静。”
人杰站起身，深吸一口气。
他后来才知道，上次只用了一招“杀猪势”，竟然就吓死了全湘城的猪，里面是有罗横神嘴“功劳”的。
如今面对眼前规模庞大的数万人，得控制好尺寸，这对他来说也是有点勉强。
幸好，他刚获得的新法宝能派上用场了。
李捕头看见人杰拿出一只毛笔，然后用这支笔在空中写下十个大字：
“生死由我判，天下猪断魂！”
十个字立在空中，化成一道红光，对着下方人群一扫而过。
“嗡！”
群情激愤的众人们突然将眼睛猛得瞪圆。
许多面对人杰方向的百姓，更是满脸惊恐地看了一眼那头悬空妖虫，然后意识变得模糊。
“嘭，嘭，嘭，嘭...”
数万人，如风拂草。
第九十二章 静坐示威
惊呆了的捕快们回过神，赶紧冲进内场，将身上藏有道具，或看起来像带头人的嫌犯全部带走。其他数量庞大的百姓们，只能暂时将他们留在原地。
用神眼探测这些人身体无碍后，人杰便带着彩蝶打道回府。
临走前，他意外地朝院内丁丑一班学堂的方向看了一眼！
刚到赵府，人杰就碰到了匆忙赶回来的平铨和罗横。
“小西弟，书院那边系不系被人围住了。”
“你们怎么知道？那边的问题我已经解决了。但是今日已休课，所以我们便提前回府。”
没想到罗横神情激动地说道：
“杰哥，现在城主府也出事了，已经被无数人围了起来。我们要不要也过去看看？”
“他们到底在搞什么？走，去看看。”
“哈哈，祈年会飞了，我在现实中还没体验过飞的感觉呢！”
“我也系。”
于是平铨和罗横也跳到了祈年背上，四小一起乘着祈年升入高空，然后朝城主府的方向飞去。
他们看到，湘城各大主干道上也冒出了喊着口号的游行群众，他们行进的方向应该就是北区。
有人手拿横幅，甚至还有人明目张胆拉出了“围堵书院，静坐城主府”的大标语。
面对如此庞大的人海，湘城警卫力量显得杯水车薪。人杰他们看到不少五鬼帮的帮众正在协助衙门劝散人群。
只是平时令人闻之色变的五鬼帮，此时就像纸老虎一般，任他们忙前跑后，哪怕抽出兵器大声恐吓，游行群众竟然都不闻不管。
“乖乖，大场面啊。看到五鬼帮这个做戏的样子，我更能确定他们有问题了。”
“小黑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此时没外人，平铨不再伪装，说话去掉了口音。
“是啊，昨晚你就提醒我们小心点。”
彩蝶也好奇问道。
“嘿嘿，我还真知道的七七八八。
昨天你不是怕我妨碍你渡‘红尘劫’嘛，我就四处瞎转悠。然后我就发现，不管走到哪，都能看到一些交头接耳、鬼鬼祟祟之人。
我心中好奇，施展了点小手段，从几个人口中得知，湘城今日会有十万人的‘大行动’。为了这个‘大行动’，他们已经暗中筹备两个月。
我被这些人勾起兴趣，便一路顺藤摸瓜，又找到了几位小头目。
到这个关口上，他们也没准备瞒着了，巴不得越多人知道越好，甚至还怂恿我也加入他们，所以我轻而易举就得知了这次‘大行动’的目的。
你们猜我听到了啥？
我当时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他们说，整个世界的修仙之路早就断了，断了两万多年了。
两万多年来，那些人们以为已成功飞升仙界的修行者，那些受人尊敬受人爱戴的先辈，实际上在飞升途中就被人截杀了！
更让人接受不了的是，就连诗仙李白大人，千古第一才女李清照大人，都未能幸免，惨遭毒手！”
“什么？”
“放屁！”
平铨刚惊讶地大喊，人杰就满脸杀气地爆出一句粗口。
“咦，杰哥你也会骂人了，你咋知道这是放屁？”
“祈年，飞高点。”
在深入云层后，人杰向两位结拜兄弟坦诚告知了他目前所知晓的身世情况。
“杰哥你竟然是从仙界来的！怪不得，怪不得！我说你怎么可能有那种灵根！你竟然还是李清照大人的孩子！我的天！”
罗横不停倒吸着凉气，而平铨的表现反而比他淡定了些，虽然脑门冒汗，但嘴巴上只是深深感叹了一句：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所以我说他们在放屁，他们还说了什么？”
“他们还说，中途截杀这些仙人的罪魁祸首，就是大唐天国神策军！”
“怎么可能，大唐皇帝能有这个胆子，敢跟天下所有人作对？他就不怕仙门联合起来直接把朝廷给掀翻了？”
“按照他们口中所说，还真有这个胆子，而且已经这样做了两万多年了。知道为什么这些年的鬼仙比原来要多得多吗？
不是因为兵解的死亡率降低了，而是因为大家都不敢飞升了啊。飞升就是死路一条，所以还不如拼拼运气，万一成了鬼仙，还能苟活于世！
至于朝廷为什么做了这种事还没被群体攻之，是因为就连皇帝他也是受命行事，是不得已而为之。”
“谁还能命令皇帝？”
“你说谁能命令皇帝？”
“不会是天道书院吧？！”
“正是！按照他们说法，此举就是天道书院的意思！”
“可书院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没有理由，也不可能这样做啊！”
“这就是‘大行动’的目的！他们也相信这事一定有理由，可是书院就是不肯说，大唐皇帝也不肯说。
天下人也许有胆子造朝廷的反，可绝对没胆子去忤逆天道书院。
他们此行目的是想借悠悠众口，去逼问朝廷，或者让朝廷倒逼书院，问清楚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说，死也要死个明白！
不然对不起两万多年来的先人，也对不起今后想要踏上修仙路的子子孙孙。”
“竟是如此。”
“是啊，我开始听了也毛骨悚然，我们都是修行者，杰哥你今后肯定也要飞升仙界，真这样那还得了？
于是我继续顺着小头目往后找，想要揪出背后主使者。
结果找着找着，线索就全断了。
我心里好奇，用临时学会的‘梦标术’，进入这几个小头目的梦境中探寻。结果真的给我发现了一些新线索，这些新线索，一个个全部都指向五鬼帮！
只是等我赶到五鬼帮总部，那里面早已人去楼空，而且此时天色渐亮，人们也开始行动了。所以我干脆去找铨哥，想等杰哥您回来后再定夺。”
“彩蝶，你怎么看？”
“从目前了解到的信息来看，这‘大行动’所谓的目的有真有假。
完全假的可能性不大。若真要祸乱天下，密谋造反，不可能把书院也扯进来。
但也有不实之处，最起码李清照大人的情况就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所以，背后肯定有人煽风点火，夸大事实，就是不知是否还有什么别的目的。
想要弄清楚这件事，奴婢建议等书院开课后，主子去找老夫子当面沟通一次，老夫子应该清楚。
万一老夫子也了解得不全，还有界灵爷爷，界灵爷爷一定什么都知道。
这段时间我们可以多调查下五鬼帮，不管真相如何，希望田伯伯不是坏人。”
“五鬼帮的事交给我吧！我在梦里当了很长时间黑帮老大，有帮派经验，回头我就去找田伯伯，说想加入五鬼帮玩玩，他应该不会拒绝。
若有人找我摊牌，我就换个身份加入‘大行动’，到时候一定很刺激。”
罗横一边说，一边兴奋得搓手。
彩蝶看着他捂嘴偷笑，腹诽罗横这个样子，看上去更不像个好人了。
“嗯，那我们接下来就一边收集信息，一边静观其变，现在孰是孰非还无法断定。我之前又没忍住插了手，之前界灵爷爷还再三叮嘱我要低调。彩蝶，你以后记得提醒我。”
“是。”
“祈年，我们下去，看谢城主准备怎么应对。”
等祈年来到城主府上空后，发现这里聚集的总人数远远超过之前书院门口，目测有十余万人。
只是这里的人没像书院门口那样吵吵闹闹，所有人正在席地而坐，静坐示威。南区、东区、西区及一些郊外的群众也陆续前来支援，并参加到静坐队伍里。
以学生、小贩、农民为多的带头者，手中拿着各种标语牌，上面书写着：
“誓死保卫人权，誓死捍卫仙路！”
“团结就是力量！”
“苍天已死，问天当立！”
“愧对先人，愧对子孙！”
庞大的人群之外，也陆陆续续聚拢了许多好奇的围观路人。
许多“大行动”的成员不停向这些路人游说，看样子希望能有更多人加入他们，可在这个时候还敢加入静坐队伍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只有一类人群是特例，那就是读书人。
人杰他们看到，一批又一批学生义愤填膺地加入了静坐队伍。
有的学生还从别处拉来了一帮又一帮同学。有的同学刚到现场，就被闻讯而来的父母揪住耳朵，或者操起棍杖一路打了回去。
到了午时，静坐人数竟达二十万人之众，整条长安街都被坐满。这些人也不说话，就静静坐在现场。
外围不断有人向里面传递着新的标语牌，里面还有两张刚出炉的大横幅：
“声讨衙门血腥屠杀！”
“抗议先生吓晕万人！”
“喔豁！杰哥，这些人胆子挺肥啊，连您都敢抗议！怎么说，要不要弟弟我露两手，让他们也抗议抗议。”
“不用，之前是我莽撞了，他们也只是抗议一下。没想到他们都已经闹成这样，城主府居然一直大门紧闭。难道谢城主就打算这样逃避下去？”
“能理解，不然他还能把这些人也一起弄晕了？那估计醒来后又要加一条‘抗议城主大人’的横幅了。
我看这些人可能听说被学院那边的示威者被屠杀，害怕了，所以改成静坐示威的方式。
这样看还挺壮观的！
虽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这么多人不发出声音反而更加震撼，给人造成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一种水能覆舟的压迫感。
这就是民心的力量么？”
第九十三章 百城暴乱
转眼到了未时。
人杰中途回赵府用了午膳，带着结拜兄弟逗弄了一会乌力，还抽空与“九五二七”悄悄见面，拿到了天道书院为他收集的东西。
等重新返回城主府上空时，一些金丹修士和乘骑飞行异兽的捕头们靠拢过来，讨好地与人杰打了几声招呼，然后大家继续悬停在空中一起观望。
此时，地面上的那些人不仅无人回家，而且即使是有人送饭给他们，他们也不肯吃。
许多旁观者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是要集体绝食啊！
静坐者们变得更加自律，更加聪明了。
在外围，有许多学生开始主动维持秩序，都无需捕快动手，他们一个个自发上前劝解那些争吵、斗殴的人们。
在内部，静坐者虽然默不做声，可是正不断收到从外面递进来的大把标语。他们将标语高高举起，用文字，代替了他们此时所有想说的话。
激昂的用词，神圣的使命，使这些静坐者仿佛真正投入到战斗中一样兴奋。
一块块标语，组成了一篇篇文章，就像是朝大唐天国发起进攻的檄文，让城主府附近化成一片无声的沸腾海洋。
在这个过程中，其实也有相当一部分百姓是反对的，有人就说了：
“你们胆子这么大，想造反吗？”
“如今大家生活得好好的，你们如此行为，是在破坏湘城安宁！”
“你们这是犯罪，小心官府把你们全部抓起来！早上书院那边已经死人了，不要乱来啊，你们想想自己的家人！”
最开始，还有许多静坐者忍不住与这些人发生争执。可当越来越多学生自愿加入后，他们不但化解了纠纷，还给反对者做起了思想工作：
“我们是正义的，我们无罪。我们不造反，我们只想知道真相而已，事情经过是这样...”
于是到了未时，外围争执声越来越少，甚至有些支持的百姓现场送来了馒头和稀饭。他们不要铜钱，只希望里面的同胞别把身子给饿坏了。
可惜，静坐者们铁了心要绝食。他们见气氛日益高涨后，终于把示威的目的亮了出来。这些人用醒目的标语牌组成一行文字：
“万人请愿，叩问苍天，庶人今以绝食明志，恳请城主府上表朝廷！”
此话一出，里面的谢无僵似乎再也按捺不住了。
只见城主府大门轰然打开，谢无僵领着田海山以及炼尸派所有金丹以上强者鱼贯而出，将一片滔天血海带到天上。
谢无僵先是对着空中的人杰点了点头，然后用那双血气弥漫的眼睛朝下望向众人。
“咕咚。”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地面上二十万静坐者知道，最关键的时刻来了。此次示威抗议的成果是好是坏，甚至他们是死是活，也许就在下一瞬间揭晓。
不少人甚至紧张地把手牵了起来。
人杰也十分好奇，不知道谢无僵要如何处理。
他已经告诫自己，低调，低调，若没有人主动招惹，绝不轻易再趟浑水。哪怕谢无僵此时将这些人全杀了，他也准备先弄清楚善恶是非再说。
出乎预料，谢无僵露出了一个和蔼的微笑，他热情地对脚下二十万湘城百姓说道：
“诸位亲爱的湘城子民们，你们受苦了，老夫首先向所有参加这次集会的各行各业，来自四面八方的每一位同胞问好！”
也不知道是谁带头鼓的掌，谢无僵的开场白打破了宁静，竟然赢得了现场所有静坐者的一片掌声。
有人甚至痛哭流涕，大喊谢无僵是好官。
谢无僵又接着说：
“老夫刚才并非避而不见，而是在沟通京洛。即便你们不说，老夫也已将我们湘城百姓的民情民意上表朝廷！
我们朝廷，我们最伟大的大唐天国皇帝陛下，对你们的一言一行都甚是关心。”
这句话立即就被“陛下万岁”“城主千岁”的欢呼声淹没。
谢无僵随后在讲话中承认了衙门早上冲动杀人是一个严重的错误，并解释说道，人杰施术晕民也是因为当时不知情况，被捕头所蒙骗，其实是一片好心。
他说：
“六扇门派驻湘城总捕头李淳义，因擅自做主杀人，扭曲事实，误导先生，带来了极其不良的影响，造成了民众恐慌，城主府现已将其押入大牢。
你们所有人都不是造反！你们是无罪的，是正义的！老夫代表城主府，鼎力支持你们！”
谢无僵的话再次迎来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他又说：
“你们提出的每一句口号，城主府都非常理解，也非常赞同。但是，你们的做法有失偏颇。
有什么问题报给老夫就是，何苦封住城主府，封住长安街，还万人请愿，万人绝食，难道老夫是那种不听民意的昏庸城主吗？
更不应该的是，你们在这说说也就罢了，你们都是湘城子民，在老夫心里就是自己的孩子，所以老夫不怪你们。可你们竟然围堵书院，那是对至圣先师的大不敬啊！”
“呜呜呜，城主大人，我们错了！”
“我们错了！”
谢无僵的话刚落下，人群中就有几十人带头开始嚎啕大哭。哭声听起来十分痛苦，十分后悔，让周围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呜呜呜，对不起，我们错了！”
在哭声的影响下，这些之前还咬牙不吭声、扬言要绝食的静坐者们，都开始哭成了一片。
罗横目瞪口呆地看着沉浸在悔过氛围中的二十万示威群众，口中喃喃：
“我滴乖乖，城主牛逼啊！”
谢无僵此时似乎也十分难受，他的声音带着哽咽：
“湘城子民们，你们从黎明坐到午后，此时连饭都没有吃上一口，你们辛苦了！老夫能力不足，没有得到大家信任，为此还耽误了你们休息，影响了身体，老夫愧疚！”
“城主大人，您别这么说，我们一直都相信您！”
“对！我们相信您！之前是学生鲁莽了！”
“城主大人，接下来怎么做，您发句话，我们听您的！”
“感谢大家对老夫的信任，老夫的心愿始终只有一个，那就是希望全湘城、全陵郡所有子民，都能活得幸福，活得美满，活得有未来！
所以，老夫建议你们现在回去，好好吃顿饭，好好睡一觉，今天就在家里放一天假。等到明日，该上学的上学，该养家的养家。
你们，负责保重好自己的身体，保重好家庭，共同维护这座城市的安宁。
而老夫，负责关注朝廷的动态，一有明确答复，就立即通告全城！”
谢无僵的讲话赢得了长时间的热烈掌声，在“陛下万岁”“城主千岁”的口号声中，五鬼帮的帮众又突然冒了出来，然后引导庞大人群有序退散。
仅仅一炷香时间，整个城主府，甚至是长安街，就恢复成了往昔模样。
......
京洛，皇宫。
今日早朝特别漫长，从辰时一直开到申时，各地急报就像暴风雪一样不断刮进金銮殿，让朝堂上的众臣从头顶凉到了脚趾头。
李元启穿着龙袍，戴着九旒冕，阴沉如水地坐在龙椅上，看着眼前这群能言善辩的“栋梁之才”，一个个变成了哑巴。
从清晨开始，大唐天国九大州、八十一郡、七百多个县城，同一时间爆发了不同规模的群体暴动事件。轻者游行、堵门，重者与当地警备力量发生激烈冲突，造成了大量普通百姓伤亡。
李元启与众朝臣商议后，连下三条急令。
第一条针对情况较轻的七十五个郡。朝廷要求所辖城主，务必在一日内安抚人心，先以朝廷名义“拖”住百姓，事后再暗中肃清幕后主使者。
若办不成，贬为庶民！
第二条针对爆发严重冲突的六个郡。朝廷直接将原任城主削去官职，押送天牢提审，同时让右神策军配合新任城主开展全城清剿，将暴乱者斩尽杀绝。
若剿不清，继续削官！
第三条针对六扇门。朝廷要求七日内务必查清主谋此次全国暴乱的背后势力，查清所有煽惑者与配合者。一经查实，直接出动神策军进行血洗。
若查不出，撤换总捕头！
至于万人请愿真正想要问清楚的那件事，百官们竟然都装傻似的绕了过去，无人敢提一个字。
为什么？
因为他们知道陛下此时也身不由己，更因为银青光禄大夫魏大人的结局，就是前车之鉴！
在这个凡界最强势力的全力运作下，很快，各地平乱的好消息开始不断传来。
目前已有六十九个郡将事情顺利压下，其他地方也效果显著，镇压行动已经进入了尾声。
眼见要不了多久，大唐天国就能将此次暴动全面控制住。
接下来只要乘着喘息期，用雷霆手段将背后主谋连根拔起，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或是谋划出一个合适的说辞来堵住悠悠众口，将主动权重新夺回手中。
可是万万没想到，又有两个从天而降的新噩耗，如当头一棒，顿时让满朝文武天旋地转，如坠冰窖！
刚才还能言善辩的众大臣，此时一个个呆若木鸡。
第九十四章 国难当头
第一个新噩耗是仙音楼发起“仙门会谈”，邀请各大仙门宗主于二月初二齐聚蓬莱仙岛，商议联手推翻大唐天国一事。
请柬上毫不遮掩地写着：
大唐一亡，九州易主。若所有仙门事先立誓，承诺在称霸后将书院指令详尽告知于天下，则真相大白矣！
“好狠！”
整个朝堂中人均是头皮发麻，心中震撼：
“真乃釜底抽薪的灭国大计！”
哪怕李元启不说，众人用屁股想都能猜到，大唐皇室定是向书院立下了不得外泄的天道誓言。
此计不仅提出了解决之道，还名正言顺勾起了各大仙门欲争夺天下的狼子野心！
更加恐怖的是，目前已经有魔宗、轮回仙宗、青莲剑派、意念剑派、郑家、孟家、罗家、洛家共计八大仙门明确表示将参与会谈。
李元启气得当场大骂，骂九州内响应此事的两大剑派与两大豪门是逆贼！
结果骂道一半，又传来了第二个新噩耗。
西域魔国大兵压境，突袭山海关！
虽然一场大战后边关未失，但神策军的两大天策上将之一，右神策军的不败战神黄虎，因遭受内鬼暗算，在双重夹击之下，当场阵亡了！
李元启阴沉如水地坐在龙椅上，一遍又一遍扫视着眼前这些变成哑巴的大臣。一时间，整个金銮殿的气氛无比凝重，久久无声。
“微臣请战山海关！若陛下允许，微臣愿意立下军令状，如果在仙门会谈之前，未能杀尽边关妖魔，解决蛮夷之患，微臣提头来见！”
乔广宗突然越众而出，“嘭”地一声跪在地面金砖之上，他那标志般的狂暴灵气开始在大殿中回荡。
“好！有乔爱卿亲自出马，杀退边境妖魔如探囊取物尔！”
“陛下，万万不可！护卫陛下，是大将军和左神策军职责所在。如今大战在即，虽有隐忧在侧，可也远不及陛下的安危重要啊！
大将军就是我们大唐天国的定海神针，只有他坐镇京洛，才能稳定军心，才能确保龙脉万无一失！”
太尉李裕德见状大惊失色，忍不住出声谏言。
“微臣此次前往山海关，不会调用左神策军一兵一卒，而且会把《尚书》留下来交给元獴将军代为保管。如此一来，整个京洛依然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
乔广宗铿锵有力地说道。
“可如此一来，大将军您的安危...”
“笑话！难道我乔广宗没了《尚书》，就能令人随意拿捏不成！我几百年的武榜第一可不是用《尚书》打来的！
陛下，恳请您下令吧！那些魔崽子明显是想趁火打劫，说不定背后主谋就是他们，不然哪有这么巧的事！
若山海关真在这个时候有点什么闪失，加上那些不安分的仙门逆贼，我们很可能将腹背受敌啊！”
“乔广宗听令！”
李元启面色凝重。
“微臣在！”
乔广宗大声应道，跪下接旨。
“朕命你为平西大将军，接管山海关六十万右神策军，务必将那群胆大妄为、无法无天的妖魔给我全部杀回去！”
“微臣得令！”
乔广宗说起话来和响雷一样，几个字就震得殿内众人脑壳嗡嗡作响。
“还有，朕不要你立什么军令状！你得把你的性命放在第一位，其次才是此战输赢，听到没有！”
“微臣，遵旨！”
乔广宗将他的头也重重敲在了地面上。
“有乔爱卿在，西域魔国那边朕就不担心了。可面对仙音楼邀请逆乱一事，不知众爱卿有何良策？”
李元启此话一说完，金銮殿又变得静了下来。他忍住怒气，开始点名：
“李裕德，你怎么看？”
“这...”
李裕德脑门冒汗，他看见陛下正用吃人的目光盯着自己，只好硬着头皮说道：
“启禀陛下，依微臣拙见，在目前局势下，怕是已无力阻止这次仙门会谈了。
我们不可能再同时出兵万岛仙国和那些叛逆仙门，只能采取智斗的方式破坏此次会谈。”
“哦？怎么个智斗的方式，李爱卿说说看。”
“就是派一位能言善辩的谋士，代表神策军参加此次仙门会谈，然后在会谈中合纵连横，拉拢盟友，破坏阴谋，争取让他们无法达成叛逆共识。
甚至针对已经要参加的两大剑派与两大豪门，微臣建议也暂时别动他们宗主的刺史之位。
若在此次会谈中，他们能改过自新，幡然醒悟，未尝不能给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到时候，等平定了国内暴乱，解决了西域之患，破坏了仙门会谈，我们自然就可以腾出兵力秋后算账了。”
“嗯，李爱卿说得很好！那你告诉朕，这位能言善辩的谋士，该派谁去？”
李元启脸色似乎好看了一些，但他盯着李裕德的目光却始终未变。
“这...”
李裕德已经开始擦汗了。他刚才说的其实都是废话，能站在这里的，哪个不是聪明人，那些话谁想不到？
就现在这种情况，除了智斗还能武斗不成？两大剑派与两大豪门摆明了有恃无恐，此时还敢拿他们怎么样？
能言善辩？破坏阴谋？
说得轻巧！
面对来势汹汹的众多仙门，这个任务的难度简直比打退魔国还要艰巨百倍！
而且任务失败的后果，恐怕不是尸骨无存那么简单了，怕是得遗臭万年。
当今大唐天国，有一句盛传的话叫：
武有乔广宗定国安邦，文有唐伯虎治国安民。
可就在至圣显灵那天，唐伯虎突然丧心病狂地弑杀亲父，被老夫子亲手杖毙于诫室。
这就导致目前根本没有合适的人选。若是有，早就有人跳出来了，哪至于像现在这样一个个装哑巴？
李裕德“这这这”地结巴着，半天放不出一个屁来。
他发现陛下看自己的眼神颇为不善，知道自己很可能面临“背黑锅树典型”的悲惨下场。他此时不用看都知道，周围肯定有不少幸灾乐祸之人。
本来当今年轻一辈还有两位奇才，一位是“百无失一”吴伯阳，一位是练成了性功的“诛心耳剑”芮尘，都是名动天下的能言善辩之辈。
可就在前些日子，这两人相继在陵郡湘城栽了跟头，被嘲笑说成是沽名钓誉之徒，李裕德在这个关头哪还敢再推荐他们。
咦？湘城？
对了！这两人好像是在同一个人身上载的跟头啊！
李裕德灵光一闪，突然激动地一声大吼：
“微臣想到一个人！”
“哦，是谁，李爱卿速速道来。”
李元启惊喜地说道，他都快失去耐心准备发飙了。
“陛下，今日之事，看起来多灾多难，步步惊心，但天道缺一，必留一线生机，我们大唐最近正好出现一位大贤。此时若要挑一个人选，微臣认为他再合适不过了！”
“你指的是...先生？！”
“正是！先生虽然年龄尚小，但他既然获得至圣先师认可，定有不凡之处。最重要的是，为什么早不显灵，晚不显灵，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显灵？
大劫之时，必有大贤出世，会不会他就是至圣先师派来专门协助陛下处理此事的天选之人？
陛下您想想，此事若换成一个月前，最合适的人选也不是没有，可为什么现下大家都不提他们了？不提的原因，又是因为谁？
退一万步来讲，即使先生不擅长谋略，单单以他的身份，就没人敢对他不敬！如此一来，很多我们不好说的话，他可以说啊！我们甚至可以把想说的话提前写下来，请他照着背就行了。”
李裕德越说越激动，思维也渐渐清晰，这好像还真是一个办法？
“这李裕德有两把刷子！”
李元启和朝堂众臣的眼睛均是一亮，不禁对李裕德刮目相看。李元启从龙椅上豁然起身，来回踱了几步后，他转身面对文武百官朗声大笑：
“好！朕就听李爱卿的，等从天道书院回来后，朕再去一趟湘城，亲自请先生出山！”
李裕德刚一得意，就听见陛下那句“听李爱卿的”，顿时脸色又是一苦，心中惴惴不安地想到：
“完了完了，这就成了我出的主意了...先生啊先生，你要么别出山，要么就一定得成功啊！”
散朝之前，大唐天国皇帝发布讨逆召，召曰：
“万岛仙国仙音楼，不顾苍生百姓，不顾礼义廉耻，妖言惑众，逆乱天下，其间罪行，罄竹难书。今废除九州所有仙音楼，将相关人员捉拿归案。若有相助者，等同逆乱，格杀勿论！”
散朝之后，李元启带领满朝文武官员，在天道书院总院门口齐齐跪了整整一夜，宣称代表天下万民前来请愿。
最后总院长孔颖达现身时，摇摇头对他说了八个字：
“老夫子说，不必再见。”
......
李元启满脸愁苦地回到寝宫后，把大内总管曹红叶叫了进来：
“红叶，朕失败了。”
“陛下，您不是早就料到了这个结局吗？”
“可朕不甘心！朕真的不想走到那一步！朕不想亡国灭种，更不想亲手送广宗去死！
天道书院好狠的心，老夫子真的好狠心呐！不，他不是狠心，他是个懦夫！他就是一颗暮气沉沉的枯朽老树，他就是一只没有种的缩头乌龟！
不管真相是什么，光这样躲着有什么用？逃避有什么用？不下狠心去尝试，去拼命，就永远都改变不了未来！”
“哎，世人不知道您到底承受了多大压力，为了重续仙路，您又费了多大心思。陛下，这全天下一起请愿，书院都能无动于衷，看来只有走那条路了。”
“呵，朕早就猜到会是如此，还天真地幻想能出现奇迹，幻想能全身而退。既然如此，那就来吧！再加把柴，让这些火烧到朕的身上，再烧遍整个天下！”
李元启双眼变得通红：
“等烧的哀嚎遍野，生灵涂炭，就用这海般的苍生之血，浇醒他！”
第九十五章 琵琶绝响
当日从城主府回来的路上，人杰心情很愉悦。
他觉得谢无僵处理得很好。在谢无僵讲话时，他甚至回想起了那个夜晚。那一晚，父亲站在屋檐上，也是这样声情并茂地打动了所有子弟的心。
人杰觉得，自己又学到了许多。
等祈年飞到赵府上空时，四小看到有一位女子正跪在大门口。
“主子，是你班上同学，奴婢伤过她的脖子，对她有印象。”
“嗯，她叫慕容池。”
“主子您竟然记得她名字！是长得挺漂亮，您要收了她吗？”
“倒不是刻意记得她，班上同学在做‘开笔礼’的时候都介绍了自己姓名，我就把每个人的名字记住了。左右无事，去看看她想做什么吧。”
人杰落到院子后，将祈年交给一群谄媚讨好的家丁，然后人杰朝门口走去。平铨、罗横和彩蝶均是跟在他身后，一脸看热闹的样子。
慕容池见到人杰出来，激动地俯身下拜：
“妾身慕容池，见过赵公子。”
“现在他们都叫我先生，你为何仍叫我赵公子？”
“将死之人，遇见心中所爱，口里喊着的，自然是最喜欢的称呼。”
慕容池的眼睛仿佛化作一汪春水，含情脉脉地盯着人杰。她此时明显已打扮过了，香腮染赤，云鬓浸墨，举止间，耳坠明珠直摇曳。
“你说你将要死了？”
“是，仙音楼海外宗地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逆乱之举。九州一些不受重视的小分舵，还有我们这些小分舵的外门弟子，全部成了弃子。
朝廷已经下召，我们在劫难逃，如今只能闭目等死。”
慕容池说这些话时，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人杰，仿佛要将人杰的脸庞深深刻印在自己心里。
“所以你想寻求赵府的庇护，恳请主子收留？”
彩蝶开口询问。
“不，朝廷盛怒，若有相助者，等同逆乱，格杀勿论。妾身不敢以蒲柳之身，累得赵公子一起受罪，只想在死之前，再见赵公子一面。
若赵公子愿意再听妾身奏上几曲，那妾身便是死，也无憾了！”
“好，我满足你这个心愿。你也别跪在外面，进来弹奏吧。”
不一会儿，人杰与慕容池相视坐在了赵府新建的小凉亭里。
两兄弟、彩蝶以及闻讯赶来的九娘，此刻都与其他下人一样，围站在凉亭之外，一个个竖起了耳朵。
他们给那位人杰同窗，营造了一个与人杰单独相处的氛围。
花月站在人群中，心情很是激动。她特意回屋把琵琶也带了过来，看有没有机会向这位传说中的仙音楼小花魁学两招。
慕容池将琵琶抱在手中，她在弹奏之前，深情说道：
“赵公子，妾身曾有一位生死不共戴天的仇人，他的名字叫李天奇。
为了报仇，妾身改名换姓，一路逃串到湘城，最后投靠仙音楼，成为尘垢粃糠的青楼女子。妾身那个时候活着的目的只有一个，疯狂修炼，然后手刃仇敌。
可有一天，噩梦降临了。
妾身才刚刚突破后天九品，李天奇竟然也到了湘城。他不仅变得更加强大，而且还成为了此地的问天盟楼主，其势力一度与五鬼帮分庭抗礼。
他先后三次进出仙音楼，每次妾身都想尽各种办法躲他，但后来听说他点名想见妾身。若不是与五鬼帮的争斗到了关键时期，他恐怕随时都会发现我。
妾身曾在入仙音楼时立过天道誓言，所以妾身想跑都跑不了。
那些时日，妾身真的害怕极了。妾身每晚吓得夜不能寐，常常独自一人坐在窗台，一边仰望着星空，一边幻想天上能掉救星下来救我。
然后，您在那个夜晚出现了。
妾身永远都忘不了，整条七里长街被全部肃清之后，您一路持刀而行的冷酷模样。
妾身永远都忘不了，偷偷站在问天楼外，看见李天奇染血头颅悬在窗外的那一瞬间。
妾身报名丁丑一班，从未有过什么不现实的奢想，无非就是想多靠近您一些，多看您几眼。
您知道吗，下一个与您同桌之人就是妾身，妾身真的好期待，好期待。在召令下来时，妾身最难过的并不是死亡，而是在想，再也没机会和您同桌了。”
说到这里，慕容池已经梨花带雨，而吴香主此时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少主子，不好了，官府缉拿的人来了，现在就在外面，说要带走慕容姑娘！”
“让他们在门外候着！”
人杰看也不看吴香主，只满脸认真地对着慕容池说道：
“现在我们就是同桌，我也很期待，想听一听同桌弹奏的琵琶曲。”
“赵公子，谢谢您！”
慕容池幸福地笑了。
她脸上挂着笑容，眼角挂着泪珠，开始轻抚琵琶，调试弦索。在丁丁冬冬弹了几下试音后，远处所有赵府之人无不伸颈，注目，保持寂然。
“第一曲，敬赵公子单刀踏盟。”
“叮叮叮...”
随着慕容池玉指抡动，琵琶声响了起来。在场众人只听到起始曲调悲惨凄凉，缓缓的琵琶声，犹似小女呜咽，犹似杜鹃轻鸣。
此时天地都静了下来，仿佛都在侧耳倾听。
不一会儿，琵琶声渐渐急了起来，似乎是遇到了好的转折。
只听见声音一轮一轮的越来越急，越来越紧张，也越来越激昂。随着琵琶音节由缓而急，又由急而缓，慕容池倏地展开歌喉，一阵清脆婉转的歌声响起：
“湘城...寒风至，长街...夜无星。”
“手中...双刀鸣，月光...照黑衣。”
歌声清雅深情，每一句都配上了琵琶的韵节，时而如流水淙淙，时而如银铃丁丁，把在场诸人引进了一个奇异的境域里。
仿佛那位单刀踏盟的勇士，又站在了人们面前。
歌声里，琵琶音又密集起来。
只见慕容池半抱琵琶，每吟唱一句，手便一拂轮。“扣、抹、弹、抹”，指法不断，琵琶声节奏强烈，气息急促，仿佛问天楼近在眼前，大战一触即发。
“闲庭...过危壑，信步...迎盟军。”
“满面...杀敌色，妖气...震红云。”
慕容池唱到此处，琵琶声大作，犹如银瓶炸碎，春雷惊蛰。在场的众人仿佛都看到了，一位盲眼少年正举着刀，向敌人发出了死亡宣告。
大家跟着琵琶声与歌声，时而激动，时而感叹。
“亘古...难遇见，少年...横无敌。”
“闭眼...天心法，威名...铄古今。”
琵琶音调虽然缓了下来，可此时却夹带了慕容池的内力，显得气势更甚。
随着情志满怀的音调，慕容池终于唱到诗尾这个“今”字。过了一会，琵琶声渐缓渐轻，似乎流水汩汩远去，终于寂然无声。
一曲既终，乐声倏止。
隔了好半晌，全场人才拍起了如雷鸣般的掌声。
在赞叹如潮中，慕容池放下琵琶。她先是向着人杰行了一礼，然后又向四周一礼，随即重新抱住琵琶，闭上了眼睛。
众人翘首以盼，期待她的第二曲。
“茫茫红尘何处觅，翩翩公子千山离。是非对错跃弦过，空余惆怅闺中泣。”
慕容池玉指轻拨，悠扬哀婉的歌声伴随着琵琶乐，开始轻柔地响起。
一股莫名的辛酸在众人心中涌现，似痴情人的倾诉，似断肠人的哀婉，似无缘人的别离。
琵琶声变得更加萧索，无边的孤寂充斥了整个凉亭，好似天地之中只剩下慕容池一人。即使坐在她对面的人杰，此时似乎都觉得自己与她离很远很远。
“啾啾啾...”
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哀鸣，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不知何时已经飞来一群飞鸟，它们正在赵府的上空盘旋，发出阵阵哀伤的鸣叫声。
“叮叮叮...”
凉亭外的花月也开始流泪，抱着琵琶为那一位孤独的身影进行伴奏。
当慕容池的歌声再度响起时，所有人听得黯然魂殇：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
此曲一毕，众人久久无言，均是面色复杂地看着那位可怜人。
慕容池再次跪倒在地，朝人杰施了一个大礼。她在起身后，从怀中取出一本秘籍，连同琵琶一起放在了石桌上：
“这是仙音楼的绝世仙法《十二天乐》，可以直指先天。这是一次立功后仙门赏赐下来的凡级法宝，妾身给它取名叫孤影。妾身看您那位丫鬟在弹奏方面很有天赋，这两个便作为礼物送给她。
希望赵公子以后在听她弹曲时，能偶尔想起一位，名叫‘苏小荷’的姑娘。”
苏小荷起身后始终低着头，然后毅然转身，在原地洒下一片清泪。
人杰看着她转身时的决绝，顿生不忍突然开口：
“你若还有未了的心愿，我可以再满足你一个愿望。”
“真的？”
“我向来说到做到，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
“若妾身想用这生命中的最后一段时光，求得您宠幸一回呢？”
第九十六章 眷浓恩重
赵府之人惊呆了。
看着那位仿佛回光返照般重新焕发出光彩的女子，还有她那虔诚炽热的眼神，他们没有因此生出半点鄙夷之心。反而一个个探着脑袋，想听听自家少主子打算如何答复。
“可以。”
人杰点头。
......
彩蝶怀着复杂的心情，在主屋内铺着床。
她有一点点嫉妒。
倒不是因为对方要和人杰共度**。在她眼里，这凡界女子就仿佛是一些美味的糕点，主子享用得再多，也就开开胃罢了。
只是在她心里，一直都有个小小的幻想。
她希望自己是主子在凡界的第一个女人。
在别人眼里确实是这样的，但实际情况也就她自己和人杰清楚。如今看来，这个幻想要破灭了。
她还有一点点不高兴。
这苏小荷再怎么说也是青楼女子，十有**已不是完璧之身。要是换成其他时候也无所谓，毕竟只是露水之缘。
可这一次不一样！若主子他在仙界也是童子，今日不就成了第一次？
主子什么身份？他生命中第一个女人，竟然是清倌儿？！
“哎。”
彩蝶轻叹一口气，主子都答应了，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她要真开口，或许主子会改变主意，但其他人肯定会觉得，她赵彩蝶是个拈酸吃醋的好妒之人，何况她毕竟只是个丫鬟。
将床垫铺得更加柔软舒适后，彩蝶调整了下心情，然后转身望向那位大浴桶中的女子。
只见里面飘着热气，半截纤纤白玉般的肌肤从桶里冒了出来。
花月抓起边上的一只水瓢，一瓢一瓢，对着苏小荷的身子缓缓倾倒。秋香手里拿着澡豆，在苏小荷粉嫩光滑的身躯上点点擦拭。
彩蝶入眼处，是缀着水滴的乌黑发丝，洁白的手臂，白皙的香肩，曼妙的肩胛骨，还有令她自愧不如的一片柔软。
彩蝶还在那白皙肩头上，看到一个小小的暗红色胎记，仿佛一个不断轮回的小小漩涡，为苏小荷平添了几分魅惑之感。
伴随着哗啦啦的水声，花月和秋香为苏小荷擦干了身子，再给她披上一层薄纱，接着两人就跑去喊少主子了。
彩蝶交代苏小荷静坐床头，她自己则走到门口静立不动。做为通房丫头，她一会必须全程候在这里，若有吩咐，随时都得进来。
......
人杰推门而入时，看见的便是那个坐在床头的曼妙身影。
一片红色薄纱披在身上，显出隐隐约约的轮廓。满身沐浴后的香气，在屋里朦胧的光线下弥漫开来，散发着致命诱惑力。
苏小荷缓缓抬起头，看向那张夜夜梦魂萦绕的冷峻面庞。
人杰虽是闭着眼睛，但此时与苏小荷的“目光”碰到了一起，发现对方眸中波光流转。
原本看上去纤弱苍白的脸，此时竟面带桃花，变得红润起来，为整个人更添几分风韵。
“我其实不知道怎么弄。”
人杰略带尴尬之色。
“您，您没宠幸过彩蝶大人？”
“抱她算吗？”
“噗嗤。”
苏小荷刚才还紧张万分，大脑一片空白。人杰刚推门进来时，她甚至连抬起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可在听见如此可爱的回答后，苏小荷整个人放松了许多。她突然觉得，这位高高在上的天神，此时离自己好近好近。
“这是生命中的最后一段时光，我要把最美好的献给他，让他留下最难忘的回忆。”
想到这，苏小荷鬼使神差地站起身，上前勾住了人杰的颈子，一双樱桃小嘴印了上去。
人杰本想躲开，但看着对方柔情似水的双眼，想想自己之前答应的话，便没有阻止，两手将她轻轻抱了起来。
“妾身教您好吗？”
苏小荷双臂绕着人杰身体，娇躯贴在宽阔的胸膛上。坚实的怀抱，让她感到无比踏实。
她嘴角露出一丝甜蜜笑容，但是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口中的触感，鼻子嗅到的香味，让人杰心头翻起一丝涟漪。他仿佛回到了与苏丞丞贴身相处的那段情景，一股子热力从他的小腹处升腾而起。
香味凑得更近了，紧接着是温玉满怀。
一种柔软的触感，在他耳鬓与胸腹处厮摩。
红色薄纱落在了地上...
时间流逝飞快，转眼间过去了两个时辰。
在这两个时辰，人杰领悟到了什么是真正的男女之别，什么是**一刻。
苏小荷软若无骨、香汗淋漓地伏趴在人杰胸前，吐气如兰，气氛静谧无比，但空气中已开始弥漫出一丝伤感。
“妾身要走了。”
“别去。”
人杰将苏小荷刚准备抬起的身躯拽了回来。他也不知自己为何突然对这位女子生出了一种奇怪的冲动，一种想要保护对方的冲动。
“我保你无恙！”
人杰斩钉截铁地说道，然后猛地睁开了眼睛。
“赵公子...”
苏小荷陶醉地沉浸在一片金光里，口中不由自主地痴情轻唱：
“眷浓恩重，长离永别，凭谁为返香魂。”
唱完这句，她浑身一震，鲜血开始从口中溢出。
“不！”
在人杰目眦欲裂地注视下，苏小荷震断了自己的心脉，还咬碎了一小块藏在嘴里的石头。
“若有来世，妾身一定做个清清白白的女子，再来寻你。”
歌声犹在耳边盘旋，可佳人此时已魂飞魄散。
“不！！！”
随着人杰撕心裂肺地一声大吼，彩蝶急慌慌地推门冲了进来。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天魂归天的苏小荷，还有床榻上...
那一抹醒目的落红。
......
人杰没有把苏小荷的尸身交给官府，官府也不敢为难，在确认苏小荷已经死亡后，便恭敬地退了回去。
紧接着，赵府忙碌了起来。
按照人杰的命令，他们要对苏小荷按照主人妾室的标准举办丧葬。家丁们开始搭丧棚设灵堂，丫鬟们则小心地为苏小荷整理遗容遗体。
整个葬礼不邀请外人，只有赵府之人参加，而且除了彩蝶以外，所有赵府下人，一律得披麻戴孝。
这些下人虽然心有疑问，却一个个不敢说话，时时刻刻都胆战心惊的，走起路都在腿肚子打抖。
原因无他，此时的人杰，给人造成的压迫感太强了！
从苏小荷自绝心脉的那一刻，人杰的脸就黑得吓人，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异常恐怖的气息，妖气不受控制地溅射出体外三尺。
这种暴虐的状态，九娘、彩蝶、平铨、罗横都见过，简直就和赵大胆刚死去的那个时候一模一样，甚至更甚三分！
此时别说下人，连九娘都不太敢看人杰那异常冷漠的模样。
等下人在灵堂内陆续给苏小荷磕完头后，已经到了深夜午时。人杰将所有人赶了出去，独自一人留在灵堂，然后盯着那张失去血色，面带微笑的面庞。
人杰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
“父亲死亡那次，虽然相处时间很短，但自己却和父亲产生了很深的羁绊，也许因为，他是自己睁眼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吧。”
人杰心想。
而这次苏小荷死亡，自己与她相处的时间更短，自己对她其实并没有什么太深的感情。无非几分同情，还有她成为自己女人后，产生的那种保护**。
按理说，应该不至于如此的难受，如此的悲伤！
嗯？悲伤？
不！
人杰反应过来了，他此时是有悲伤，但绝对没有这般浓烈。准确来说，他此时的情绪更像是一种愤怒，一种...不甘！
对！不甘！
赵大胆被毒杀，他事后尚能手刃仇敌，灭了问天楼。
而这次苏小荷自杀，天降横祸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
他还不够强大！
他若足够强大，苏小荷根本不用担心会因此牵连到他。他若足够强大，立马就可以像上次单刀踏盟一样，奔赴海外，登上仙音楼，出了这口恶气！
“嘭！”
人杰将棺盖重重盖上。
他怕自己再看一眼，就真的要忍不住动手砍人了。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只觉浑身怒火上涌，冲得大脑一阵又一阵眩晕。
第五重天心魔天，突然无形无息地在他头顶上开了个小口子。
人杰沉睡状态中工作的那一只小眼睛，开始越来越疲倦，还不等其他小眼反应过来，他整个人沉沉进入了梦乡。
......
庆州罗家。
“大少爷，幽灵狼成功了！梦魔种子成功植入赵人杰身体，如果他此时正好情绪激动，说不定已经第一次进入了心魔梦境。”
“没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吧？”
“幽灵狼做事大少爷还不放心么？他是在赵府外面安全的地方入梦，用‘催眠术’给慕容池下的三条指令。
第一条是在只有赵人杰一人，且他注意力分散时，悄悄给他种下梦魔种子。
第二条是在成功后，将预警石咬碎。
第三条是若任务失败，带着梦魔种子自我毁灭。
整个行动不会留下任何人为痕迹和任何物证。即使是慕容池本人，都不知道自己做了这件事！
本来幽灵狼做好了多次失败的准备，没想到慕容池居然真的能和赵人杰单独相处。看来传闻说的没错，赵人杰就是个好色之徒。”
“很好！赵人杰炼的是妖族功法，容易走火入魔，此次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就算有强者相助，挺过了这关，只要梦魔种子不被发现，他今后的生死便可任我拿捏了。
不对，他挺过这关才好！这样才能在先天武举的决赛场上，当着全天下人的面，把他变成我罗成的踏脚石！”
“什么预言之子，什么骑龙妖怪，大少爷您才是这一世的最强天才！”
“只可惜，心魔天作为最危险的一重天，根本不受普通梦道控制，也只有‘睡魔噬心’大成的氤氲使君才能进入梦境查看。
否则我真的很想亲眼瞧瞧，这位至圣显灵的‘先生’，到底是什么心魔？”
第九十七章 心魔梦境
“唔...”
伴随着从眼睛传来的一阵剧痛，人杰从昏迷中醒来，然后发现自己周围全是白雾，手中多了两把黑刀。
他不受控制将黑刀挥舞两下，突然“哎呦”一声，似乎碰到了一个人。此时天空中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孩子们，我是你们的娘亲慕希尔，刚才已经教了你们本命神通化形术。
没错，为娘不仅仅只生下了你一个，和你们一起降生到这个世上的，还有你周围一百个兄弟姐妹。
如果换成别族，你们本该就这样享受着亲情，无忧无虑地度过童年。
但是，我们螳螂妖族却身怀血海深仇。为娘不得不告诉你们一个残酷的现实，那就是，你们必须从现在开始，以化形术的形态...
自！相！残！杀！”
那个声音似乎咬牙切齿，带着冷酷，带着颤抖：
“杀！不停的杀！杀尽你身边每一个同胞！杀尽你的兄弟姐妹！
一个时辰后，要么留下最后一妖，要么心慈手软，等着种族大咒发作，所有妖一起共赴轮回天，灰飞湮灭！
我问你们，是想全部都死，还是在兄弟姐妹们中抉择出一个最强者，替自己活下去？！”
话一说完，白雾迅速散去。
人杰这才发现，他的附近还站着一百个光着身子的持刀小孩。
“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控制不了我自己？”
人杰惊讶地发现，他和周围这些孩子一样，也是光身子小屁孩。同时，无论是神情，还是动作，他此刻都无法控制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名牵线木偶。
这些孩子们你看我，我看你，都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的样子，看到那一张张颤抖的嘴唇，以及充满震惊、恐惧、悲伤、绝望、无助的...
复眼！
“什么！竟然都是神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人杰不可置信地通过这具身体中的神眼，透视地看到那一双双熟悉的眼睛。虽然每双眼睛里面只有一百只小眼，但他绝对不可能认错。
“痛苦吗？愤怒吗？绝望吗？孩子们，牢牢记住这一刻的感受吧！
两万年前，我族大圣慕尔凡为了不让最后一批螳螂妖灭族绝种，恳请妖族至尊及三位精通血脉之术的天仙出手，甚至牺牲了当代圣女。
他们最后成功在种族血脉中改良了本命神通‘祷告术’，不但让先天觉醒的几率提高了十倍，而且运用到了每一代种族大咒中。
现在，你们将手中双刀向前高举，用心感应自己的血脉，感受这一刻的绝望和痛苦。一旦觉醒，立刻按照本命神通的指引，全力祷告，祈求你的同胞活下来！
每一位觉醒着，根据自身天赋，能在最后多保住一到三名亲人！
所以说，你们觉醒的越多，最后能够活下来的也就越多！
一炷香。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若一炷香也没觉醒，几年内也不可能觉醒了！”
人杰清晰地看到，这具身体的脸色之前是无边彷徨。他也清晰地感受到，在那位“娘亲”一席话说完后，这具“身体”仿佛又抓到了救命稻草。
和周围所有兄弟姐妹们一样，“身体”当即将手中双刀高高举起，一道呐喊声传入人杰的脑海：
“觉醒！我要觉醒！我要救我的兄弟姐妹！我要让所有螳螂妖活下来！”
想着想着，他嘴里不由自主地吼出声：
“嗷！！”
“嗷！嗷！嗷！”
不止他一人，此刻几乎所有的小螳螂妖一个个都面色狰狞、双刀高举地向天怒吼。
稚嫩的怒吼声连成一片，化身成向命运不甘咆哮的巨人，疯狂冲向云霄。
似乎只过去了一瞬，又似乎过去了很久。
人杰感到自己正被一股巨大的焦灼所充斥，仿佛下一刻就要整个人爆裂开来。
这具“身体”青筋暴起，用尽了所有气力去感应，去愤怒，去嚎叫，可血脉毫无动静。
眼看一炷香时间快到了，而整个山谷的小螳螂妖们却是一个觉醒者都没出现。
“不！不！”
众小们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神开始变得更加慌乱，更加绝望，一些小螳螂妖已经喊破了喉咙，却仍然一边流着血，一边不甘地嘶哑吼叫着。
“嗷...嗤！”
周围众小纷纷瞩目，人杰自己也显得十分震惊。
他眼睁睁地看着“身体”忽地将双刀交叉往脸上划了一道‘x’型大口子，鲜血喷射而出，甚至溅到了到最近的小螳螂妖身上。
“贼老天！给我觉醒啊！”
此时的他双目通红。
“嗤！嗤！嗤！”
看到“他”的做法，许多小螳螂妖也开始纷纷效仿，开始疯狂自残起来，希望能用痛苦激发潜能。
一个看起来异常消瘦的小男孩，突然一下高高跳起，在高空中大喊了声：
“大家！”
待众小朝他看去，只见他已将黑刀一刀插入心脏，发出了生命中的最后一声怒吼：
“活下去啊！”
小男孩重重摔在了地上，现出了螳螂妖原形，咽下了小小身体的最后一口气。
整个山谷突然变得死一般寂静。
众小们呆呆望着自己第一位真正死去的至亲，张开嘴巴，却是发不出声来。就在这个最压抑，最绝望的时刻...
“嗡。”
一阵白光从西边最角落亮起，众小纷纷侧目望向了光源。
只见一个天生残疾、没有眼睛的小女孩，跪坐在地上，双手持着双刀收于腰部两侧。
她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先是安静地高举双刀，再接着竟然顺着自己本能将刀收了回来，跪坐在地，口中不断喃喃做着嘴型，看样子还是个哑巴。
在听到“大家活下去”和那声重重的落地声后，瘦小的女孩一片漆黑的双目中淌出了血泪，然后浑身冒出了白光。
螳螂妖族本命神通“祷告术”，正式觉醒！
“觉醒了！觉醒了！”
众小激动地你看我，我看你，然后齐齐放下了双刀，学起了小女孩的姿势，小声的祈祷着。
人杰死死盯着那位小姑娘。
不知为何，他看着那位小姑娘，只感觉心中传来深深的悸动，似是心疼，又似是亲切。
此时，他的“身体”突然像之前那位寻死的小男孩一样猛地跃起，大吼一声：
“大家！”
“够了！”
话还没说完，一旁的“娘亲”发出惊天灵压，把除了盲眼女孩外的众小们全部压在地上无法动弹。
她冷声说道：
“一炷香时间到了，很遗憾，只有一位觉醒者，也就是说，你们最后有两到四名螳螂妖可以活下来。
没有别的选择了，除了觉醒者之外，决斗吧！
活下来的妖越少，祷告术的成功率越大。
决斗吧！
决选出四名最强者，然后围在觉醒者身边，这样才能多活几个！这就是宿命！”
“娘亲”闭上了眼睛，继续说道：
“螳螂妖族，天生刀修。知道什么是刀修吗？”
随着她眼睛缓缓睁开，一片刀道领域把小螳螂妖们笼罩了进去：
“刀修之道，一往无前！只有通过一次又一次生死争斗，才能把自己打磨成绝世之刃。
什么狗屁诅咒！
我们螳螂妖族，迟早有一天会杀尽仇敌，破解大咒！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我们可惜牺牲一切！
死亡算得了什么？
哪怕是战至最后一妖，我们也要让诸天万族知道...
我们！螳螂妖！最强的！最狠的！”
在刀道领域中，人杰和众小瞬间体验了一次螳螂妖数万年来筚路蓝缕的生存史，尸横遍野的反抗史，以及至死不渝的刀修之道。
他们抛开恐惧，拾起双刀，双眼通红地跟着“娘亲”一起大喊：
“最强的！最狠的！”
“我的孩子们！以刀修的身份，和亲人们决斗吧！
不要愧疚，不要遗憾，不要怨恨！
你被他杀死了，就是助他在生死争斗中变得更强！
他被你杀死了，你就继承他的遗志！
使出全力吧！不使全力，你就是在侮辱整个螳螂妖族！
只有使出全力，才能真正挑选出最强的亲人替你们继续活下去，替我们螳螂妖族报仇！
杀！”
“杀！”
经历了一遍刀道领域后，人杰也红了眼。
浑身是血的他，暂时忘记了自己旁观者的身份，似乎与身体中的情绪合二为一。
他紧了紧手中双刀，不再犹豫，猛地斩向身旁一位女孩，口中大吼：
“什么愿望！”
女孩根本挡不住人杰的斩击，几刀之后就被击中要害，她在倒下之前看着人杰的眼睛说：
“变强！报仇！”。
“变强！”
“报仇！”
“......”
“变强！”
“报仇！”
每一个被“他”杀死的小螳螂妖，临死前都是这句话。
整个小山谷已经变成了一片修罗场，不断有小螳螂妖倒下，其中有三个孩子最引人瞩目。
首先是人杰。人杰除了刚开始有几分不忍，接下来所过之处基本都是一刀毙命，而且一刀比一刀干脆。
人杰想让这些小螳螂妖少受一点苦，想用自己的双手尽早结束这场炼狱，所以没过多久，被他亲手了断痛苦的小螳螂妖已经超过了一半！
接下来还有两个孩子是扛过了人杰一刀不死，然后被转身放过的。
其中一个是小女孩。小女孩身体黝黑，嘴唇发白，神色冷峻，浑身是伤，但握刀的手很稳，从头到尾很安静，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流着泪。
另一个是浑身带着金属光泽的小男孩。小男孩一路大吼大叫，求对方尽快将他杀死，但寻常刀气竟只能割破他的表皮。
小男孩看起来一身刀痕，实际却是伤势最轻的螳螂妖，此时正哭得震天响。
人杰看到这位小男孩，心中冒出了一股极度悲伤、极度不舍的情绪，仿佛看到了一位死而复生的至亲。他甚至本能地想伸手摸摸小男孩的头，只可惜“身体”这个时候又变得无法控制。
刀修的战斗结束很快。仅仅一盏茶时间，豁出性命的众小们，除了从开始就被大家刻意保护起来的盲眼祷告女孩，只活下来四个。
四个孩子中，除了之前说的三个孩子，还有一个实力比较普通、运气却比较好的断手小女孩。
这三个孩子此时明显已经以人杰马首是瞻。
人杰示意几人根据那位“娘亲”之前的吩咐，默默的围在盲眼女孩身边，然后低着头，不发一言。
在这场世上最残忍的至亲相杀过后，即使做为旁观者的人杰，也仿佛经历了一次地狱的洗礼。
他此时冷若冰霜，神魂中魔气纵横。
第九十八章 一缕残魂
“唰！”
一位身穿黑色披风，头绑黑带的冷酷女子走到他们身旁。
人杰亲眼看到这位“娘亲”后，心神开始剧烈震荡：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看李清照画像也只有一丝微弱的熟悉感，可她给我的熟悉感竟如此之强烈！难道李清照并不是我真的娘亲...她才是！”
随后的画面，让人杰鼻头一酸，差点哭了出来。
先是空中飞来一把白色仙刀。看到那把刀，他产生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情绪，这股情绪居然是...撒娇。
简直太荒谬了！人杰甚至有一种躲进白刀怀里大哭一场的冲动。
紧接着出现的身影，人杰在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心里就冒出一个名字：
“贝鲁鲁！”
看着那位一摇一摆的老鼠妖，人杰好想立刻冲过去，狠狠抱住他，然后狠狠撸一撸他身上的毛。
直觉告诉自己，这位老鼠妖，才是自己天底下最亲最亲的人，没有之一！
紧接着，一道又一道身影不断闪现而出。其中带头男子意外地看了眼贝鲁鲁，然后对着“娘亲”说道：
“圣女此时在妖刀宫殿内为孩子们祷告。如今五个最优秀的孩子已经选出来了，接下来只能看天意了！
节哀吧，能出一个觉醒者已经不错了。要知道有不少孩子出生时甚至都没有觉醒者，最终只能活一个下来。”
看着“娘亲”不发一言，那位男子赶紧转移了话题：
“话说回来，慕希尔你怎么选择让孩子们以人形态决斗？虽然刚出生时两种形态战力相差不大，但你这样做是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因为我最强的孩子，一生下来就被取走了本命妖刀。为了公平，我让他化形为人，拿了一对普通黑刀给他，然后让所有孩子陪他一起用这种形态战斗。”
“娘亲”缓缓说道。
“什么！谁居然敢夺我们幽灵螳螂的幼崽妖刀？谁居然能在妖刀宫内不知不觉做到此事？难道是天仙？！”
众螳螂妖惊怒万分，可听到“娘亲”的下一句话后便一个个释然了。
“是老祖！老祖刚才亲临，看我那孩子天赋异禀，取走了他的本命妖刀，说是另有大用，同时备了两件礼物给他作为补偿。”
“什么礼物？”
“一件是这把白刀，此乃打败老祖的那位人族女仙遗留下来的本命法宝‘和羞走’，器灵尚存，并且已经同意归顺于我那孩子了。”
也不知为何，众妖看向空中的白色仙刀，脸色带着些许敬畏。
“还有就是这位寻宝鼠妖的圣皇子贝鲁鲁，天生‘吉’属性天灵根，你们说不定也听过他的大名。他现已归顺老祖，老祖命他跟随辅佐我那孩子。”
“寻宝鼠妖圣皇子！”
“天灵根！”
“贝鲁鲁殿下，久闻大名了！”
众妖又一脸赞叹地看向此时昂首挺胸的贝鲁鲁。
“这么说的话，之前养刀谷天现异象的那个神品灵根天才，就是你最强的孩儿了？是不是这个看起来气势最强的小男孩？”
“嗯，就是他！他如果最终活下来，我就让他挑选一把自己同胞身上的妖刀，日后用来炼制本命真器，再加上能继续成长的仙刀‘和羞走’...
他今后使用的两把刀，绝不会比我们差！
趁现在还有点时间，我把事情的原委告诉孩子，让他们死也死得明白些。”
人杰见“娘亲”说完这句话后，转头看向了自己：
“我的孩子们，离诅咒发作还有一段时间，我来跟你们说一下诅咒的由来，也好让你们知道，我族最大的仇敌是谁！”
......
“巫族！巫族！”
人杰和几头小螳螂妖死死握着刀，一字一字从牙缝中挤出。
“时间到了，你们最多可以活四个，最少活两个。希望天意能对我慕希尔仁慈！”
“娘亲”话一说完，所有在场的螳螂妖瞬间绷紧了神经。
“不！不！我不想死！娘亲！哥哥！姐姐！”
那个断手的小女孩突然尖叫道，她是这里面胆子最小的一个。
之前决斗时，她就一直躲着。其他兄弟姐妹们看到后，有意无意地没对她下死手。没想到，无情的命运还是没有放过她。
尖叫完后，她直挺挺倒在地上。
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伤口，就这样突兀地死去了。
她的小脸上，还残留着骇人的恐惧神色。
“不要再死了！呜呜呜！呜呜呜！”
带着金属光泽的小男孩就没停过眼泪，此时更是崩溃地大声哭了起来。
“这位妹妹，若注定还要继续死，请你祈祷让我死！”
人杰走到觉醒小女孩身旁，掷地有声地说道。
他此时并没有不受控制，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还有我！”
神色冷峻的小女孩也站前了一步。
始终垂着脑袋的小女孩，此时缓缓地抬起头，用那张没有眼睛的小脸蛋对着他们甜甜一笑。
她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不！！！”
人杰悲愤欲绝地喊道。
他万万没有想到，下一个受到诅咒的竟然是这位他感觉最喜欢，最想保护的妹妹。
人杰对这位妹妹的感觉很特殊，远不止心中悸动这么简单，还有种明显的血肉相连之感。在看着她时，眼睛痛得更加厉害。
“啊！又死了觉醒者！又是个主动寻死的傻孩子！”
带头男子无比心痛地说道。
“你们快看！她好像和别人不太一样！”
贝鲁鲁出声提醒。
只见那位小女孩的天魂升天时，突然分离出一缕浅浅的白影。白影滞留在原地，开始绕着“慕希尔”和人杰他们打转。
“是残魂！这才刚出生就有这么强大的精神力，执念还如此之深！”
贝鲁鲁十分震惊。
“其他孩子没事，看来这次保住了三个！”
带头男子沉声说道。
“这位妹妹怎么了？她是不是没有死？”
人杰冲到贝鲁鲁身边，用力抓住贝鲁鲁的衣服。
“唔，大圣让我跟着您，我以后就叫您宝贝大人吧！
宝贝大人，她已经死了，这是她的残魂。残魂一般无法坚持太久，过一阵子就会彻底消散。具体能维持多久，得看她的精神力强弱了。”
看到人杰急切的目光，贝鲁鲁连忙补充道：
“不过宝贝大人您放心，这事难得倒别人，可难不倒我！”
说完后，贝鲁鲁开始用他的爪子在腰间的小兜兜里掏啊掏，然后掏出了一个小珠子，口中大喊：
“就是这个，聚魂珠！”
“地仙魂修凝结的聚魂珠！连妖刀宫都没有的宝贝，不愧是贝鲁鲁殿下！”
旁边一头螳螂妖忍不住赞叹。
“怎么用的？”
人杰眼中带着期待，摇了摇贝鲁鲁的手臂。
“只要这位小妹妹将聚魂珠吸收，然后选择一件没有灵器的法宝投身进去，就能变成法宝的器灵。今后只要法宝不灭，她就能不死。
你们妖刀宫有没有合适的法宝？没有的话，我身上有很多哦。”
贝鲁鲁转头看向那位带头男子。
“当然有！我身上就...嗯？”
话还没说完，众妖就看见小女孩的残魂飞到人杰面前，似乎很去想牵他的手。
“怎么了？妹妹你是想带我去哪吗？”
人杰温柔地问道。
残魂点点头，带着人杰来到了她自己尸身上方，然后围着尸体手中的妖刀打转。
“你是想让我用你的妖刀作为本命真器，然后你来成为器灵吗？”
残魂点点头，亲昵地在人杰脸上蹭了蹭。
“好！”
人杰也不废话，手起刀落，将妹妹尸体上的其中一把妖刀砍下来，然后扔掉右手那把普通黑刀，弯腰将妹妹遗留下来的妖刀举起。
“小妹妹接着！”
贝鲁鲁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将聚魂珠对着残魂扔出。
二者刚一接触，便绽放出了耀眼的光芒。光芒坚持两个弹指后化作一道流光，投入到人杰右手紧握的妖刀里。
没过一会儿，觉醒者小女孩以器灵的形象，从妖刀上冒了出来。
“成功了！”
另外两头小螳螂妖也围过来看着小女孩。他们想要上前抱她，只可惜器灵也是虚影，抱了几次都从她身上穿了过去。
器灵现在虽然可以感应到外面，但还是和她生前一样，不能说话。
“从今天开始，你的名字就叫‘慕小妹’！”
人杰给器灵妹妹现场取了个名字。小妹听到后，开心地把小脑袋伸了过来，又在人杰脸上蹭了蹭。
“至于我的名字...”
人杰不由自主地说道:
“就叫慕人杰！”
“大哥你好厉害，居然会起名字！你能给我也取个名字吗？”
带着金属光泽的小男孩崇拜地看着人杰，口中直喊大哥。那个神色冷静的小女孩此时也看了过来，目光饱含期待。
人杰面露难色。他看了看“娘亲”，发现对方对自己鼓励地点了点头。
“那...弟弟你就叫慕钢，妹妹你就叫...慕小言？”
人杰又取了两个颇有人族风格的名字。
“我有名字了！我的名字叫慕钢！”
慕钢终于破涕为笑，慕小言也激动地喊了声“哥哥”。
接下来，在场众妖开始悲伤地为满地小螳螂妖整理遗体。他们把遗体葬在养刀谷北面一处叫‘铭恨之地’的巨大盆地里。
下葬前，人杰三兄妹咬着牙，将每一位兄弟姐妹手中的妖刀砍下，然后收入母亲送给自己的储物戒指里。
这些亲兄弟的宝贵遗物，今后都将变成他们的变强资本，复仇的资本！
“娘亲！”
人杰颤抖着将最后一位妹妹埋葬好，嘴里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发问：
“现在您能告诉我，是谁杀了我爹吧？”
“可以，你们听好了，你们的杀父仇人，还是巫族！”
“什么！”
“降临在我们身上的种族大咒，除了刚才说的‘灭亲咒’，还有一个极其恶毒的诅咒，它的名字叫...
杀！夫！咒！”
......
“巫族！巫族！巫族！”
睡梦中的人杰怒吼出声。
未走远的平铨猛地一激灵，对着旁边同样无心睡眠的罗横与彩蝶紧张说道：
“我感到灵堂里面有一股越来越强的戾气！小师弟情况不太对！”
第九十九章 是人是妖
平铨他们匆匆跑进灵堂，看到的就是立在棺旁，手持双刀，妖气狂喷的人杰。
“变强！报仇！屠光巫族！”
人杰面色狰狞，疯狂怒吼，眼泪“滴答滴答”不断流下来。
“杰哥，你没事吧！”
罗横尝试叫了一声，结果人杰没有任何反应。
“不对！主子的妖气明明之前都变成了亮白色，怎么现在又有黑色了！”
听见彩蝶惊呼，几人定睛一看，果然发现其中夹杂着一丝黑气。
“不好！这是戾气化魔！小师弟看样子因为怒急攻心，已经功法暴走，身体内产生了魔气，开始走火入魔了！”
“不会吧！这么严重！铨哥你有办法吗？禅宗秘法应该最擅长处理这个吧。”
“我《六祖坛经》还没开始练呀！我现在念佛经试试。若是不行，你们赶紧通知老夫子，让他派禅宗高僧过来。”
平铨走到人杰身前盘膝坐下。他双手合十，口中大声念道：
“如人有目，日光明照，见种种色。
须菩提！
当来之世，若有善男子、善女人，能于此经受持读诵，则为如来以佛智慧，悉知是人，悉见是人，皆得成就无量无边功德...”
佛经传到人杰耳里，他虚空国度陷入深度睡眠的一只只小眼，突然齐刷刷地睁开了。
有如嗅到了腥味的猫，一大片性光从国度中冲出来，冲到了国度外，然后冲刷向人杰全身各大经脉。
在罗横和彩蝶眼中，平铨刚念几句佛经，就看见人杰开启卍解，浑身金光大盛，一轮阳神光圈凭空出现在他脑后。
金光所过之处，黑气像烈火融雪一般被瞬间吞噬。
金光经过人杰心脏部位时，像是吃掉了什么东西，猛地一伸一缩，然后总量激增了一倍。
到了最后，金光直接冲出人杰头顶，在上方三尺的虚空处荡漾了起来，似乎在这里遇到了一片无形障碍。
“啊！”
“是性光！快逃！”
“救命！不要关闭通道！”
他们三个似乎听到了一阵阵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嚎叫，然后目瞪口呆地看见金光仿佛吃了仙丹一样，再次扩大了十倍。
紧接着，腰身粗的光柱终于突破了那层无形障碍，直直冲向了天际。
“乖乖，杰哥的性光好像更猛了。”
罗横咽了口口水。
还好不是白天。否则此时赵府的动静定然轰动全城，肯定又会有一大堆人磕头跪喊“神仙下凡”。
“原来性光还可以吞噬魔气！太好了，主子今后都不用担心走火入魔了。只不过这次的魔气看起来就一点点，怎么性光吞噬掉它们后增加那么多？”
“厉害！以后若是遇到魔修，可以再让小师弟试试。”
平铨此时也停止了念经，惊叹地说道。
此时，通天光柱已经全部缩回到人杰身体，他脑后的阳神光圈也重新进入了神眼国度之内。
人杰的眼皮轻轻抖了抖。
“杰哥，你没事吧？”
罗横又问了一声。这次他得到回应了，只不过人杰的回答出乎众人意料。
“不，我有事！”
人杰醒了过来，他的神情无比地严肃，而且将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嗯？小师弟你刚才走火入魔了，不过已经被你的性光全部化解，应该没事了才对。
是还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吗？”
平铨紧张地问道。
“不，不是身体。我身体感觉非常好，没有哪里不适。性光增加了几十倍，换成是我自己修炼，这次起码能抵得上百年之功。”
人杰说这个好消息时，语气一直很沉重。若换成是以前，他定会开心得将嘴角弯起来。
“那是？”
“我做了一个怪梦，一个非常非常恐怖的怪梦！”
“什么梦？可以跟我们说说吗？”
“是啊杰哥，做梦这方面问我就对了。我有经验。”
“好像是我在仙界的一些经历...”
“难道你记起自己的身世了？！仙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真不希望那是我的身世！我梦到了...
......
情况就是这样。我好像...不是人...我好像...是妖！”
“额，杰哥你别慌，在梦里变成妖怪很正常，我第一次正式入梦就变成了一只螃蟹。”
“不！不一样！我以前其实从来没做过梦。这次做的这个梦，太真实了，太巧合了！
我在梦里看到，有一头老鼠妖，名字也叫贝鲁鲁，而且和我背上的纹身长得一模一样！
我在梦里看到，有一把白色仙刀，名字叫‘和羞走’。我特意了解过我娘的历史，她的本命真器也叫‘和羞走’。记载中‘和羞走’的样子，和梦里面看到的那把刀一模一样！
我在梦里看到，我准备将一把黑色的螳螂妖刀练成本命真器。如今细细回想，那把刀简直就和我掌心纹身一模一样！
我在梦里看到，为了激发痛苦，我用双刀往自己脸上划了一道口子，那个口子的形状，和我现在鼻梁上的这个刀疤一模一样！
全部一模一样，全部都对上了！
如果梦是真的，那我根本就不是李清照大人的儿子。我的母亲名字叫‘慕希尔’，我不是人类，我其实是一头...
螳螂妖！”
人杰语音颤抖地说道。
“哎呀，我以为多大事。没事的啦！看样子杰哥你原来还真没做过梦。”
没想到，人杰紧张得半死，罗横却直接用轻松的语气对他解释说道：
“杰哥，这你就不懂了吧。
有句老话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之所以那些细节都能对上，是因为你平时会经常去想自己身上的这些细节，思考它们到底是什么。
这些所思所想，很可能在梦中通过各种奇怪的方式，荒诞的方式，你意想不到的方式，一一展现出来。
比如我在没见亲生父母之前，梦中的他们是一种模样。但那次遇到他们弥留的执念时，发现实际中的他们又是另一种模样。
比如我在不知道自己身世之前，梦见自己上辈子死前拍了王母娘娘一句马屁，所以这辈子的嘴巴就变成了神嘴。
后面还做梦，我之所以有神嘴，是因为出生时被王母娘娘偷亲了一口...”
罗横说完后，平铨和彩蝶也连忙出声安慰：
“是啊，小师弟，梦都是这个样子的。你平时想什么想得多，就有很大的可能梦到它们。
我在刚知道自己是吉灵根时，也胡思乱想过。
结果那段时间，我梦见过自己是玉如意成精，还梦见自己因为以前倒了八辈子血霉，所以老天爷决定在这辈子补偿我一下。”
“主子，奴婢也做过许多这样的梦。奴婢被赵府买来的时候很小，记不得自己爹娘是谁，于是就做过很多关于爹娘的梦。
奴婢甚至梦见过，自己是老爷和夫人的私生女...”
“原来是这样的么？”
人杰狠狠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说道：
“刚才我真的有点吓到了，我还以为我不是人...”
“哈哈哈，放心啦！怎么可能！连界灵爷爷都说了，杰哥你是李清照大人在仙界的亲生子，肯定没错！”
“我知道了，谢谢你们。”
“说着话就见外了啊！”
“嗯，你们快回屋休息吧。我反正也不用睡觉，想在这单独为小荷守守夜。”
“主子您不生气了？”
“我从来没生过气，只是有点不甘罢了。”
人杰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妖气也不会再不受控制地弥漫出来。
“您不甘心什么？”
“不甘心弱小的我，连自己女人都保护不了。不甘心弱小的我，没能力马上去仙音楼替她报仇。”
“要不要通知老夫子，让他灭了仙音楼？”
“不用，我不喜欢遇事就找人强出头！不管谁惹到我，我都会像为父亲报仇的时候一样，亲手宰了他！
而且学规里也教我们，‘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要杀的是下令之人，并没准备灭他满门。
否则，又会有多少无辜人因我惨死？此举又和害死小荷的那人有何区别？”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奴婢受教了。”
“杰哥高义！去的时候记得一定带上我！”
将他们三个都劝回去睡觉后，人杰独身留了下来。
他轻轻抚了一会棺盖，然后将手翻面，痴痴地看着手心的黑色长刀纹身。
虽然罗横他们说得很有道理，自己也许就是做了个梦而已。但人杰还是觉得心有余悸，还是觉得...
实在太真实了！
他有一些情况没说。
例如，他在“我心”中寻找真正执念的时候，遇到了几句奇怪的话。原来还不知道其中两句意思是什么，现在他似乎有几分了解了。
例如，他梦境中看到贝鲁鲁，白刀，娘亲，弟弟妹妹时，出现的那种直到现在还深入灵魂的悸动。
“你说，这真的只是梦吗？”
“我其实姓慕？叫慕人杰？”
“如果是妖，人类又与我何干？”
人杰对着棺材自言自语。
他不自觉地开启了始解状态，将性光温柔照射在手心的纹身上。感受到纹身上传出的喜悦之情，他此时竟也觉得很满足，很开心。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天生残疾，微笑赴死，在他脸上蹭蹭又蹭蹭的螳螂小女孩。
“小妹...”
人杰轻声呢喃。
第一百章 人心惶惶
等到第二日，书院虽然恢复开学，但九娘还是派人去给人杰和彩蝶告了一天假。
从坟地回返的路上，人杰一直显得魂不守舍。
彩蝶只当他是因为苏小荷新丧，又暂时没能力复仇，才导致的心里不痛快，便一直默默陪伴在旁没有出声。
殊不知，人杰虽然有这些情绪，但主要还在想昨天那个梦。
这次为苏小荷下葬，他们都是步行来回。
湘城百姓看到赵府的出殡队伍惊呆了，一个个好奇地四处打听，里面的人到底是谁。
等知道居然是“先生”刚收的小妾，而且还是大名鼎鼎的仙音楼小花魁时，沿途惊掉了一地的下巴。
不愧是“先生”，总喜欢搞些非常之举啊！
只可惜，那清倌儿本有场大造化，但人死灯灭，无福消受喽。
“哎...”
“这些人怎么一个个愁容满面唉声叹气的，难道又出事了？”
罗横忍不住出声问道。
赵府其他人也发现了不对。整个湘城从今早开始就陷入一种极其凝重的氛围。只是他们一直没出去，还不太清楚发生了何事。
听罗横发问，吴香主赶忙吩咐家丁四下询问。
等到了第六横街，吴香主慌慌张张地凑近汇报：
“罗少爷！大事不好了！
昨天发生暴乱的竟不止湘城，而是全国范围的大规模暴乱！
仙音楼以这个理由，说要召集天下仙门去蓬莱仙岛会谈，呼吁大家一起造大唐天国的反！
而且西域魔国也于昨天正式宣战，山海关岌岌可危。右神策军的不败战神黄虎当场战死！另一位天策上将，大将军乔广宗已经赶赴边关了！
之前还好好的，怎么一夜之间，天下就乱成了这个样子？”
“喔豁！这么带劲！”
罗横瞪大了眼睛。
他倒是没什么慌张的感觉。
在他梦里，天下就没安宁过，甚至好几次是被他自己给玩崩的。
罗横用扇子敲了一下手，看向了彩蝶：
“彩蝶妹妹，被你说中了，真有别的目的，不然事情不可能这么凑巧，正好在同一时间一起爆发。”
“嗯，他们明显有备而来。幕后主使之人可能就是这两个国家，也许他们早就联手了。
他们借着那个名义，引动百姓争议，然后在全国暴乱的当口突起发难，这样便让大唐无论从道义上、兵力上，都陷入到了内忧外患的两难局面。
神策军也变得束手束脚，分身乏术。
如今这个局面，对那些有野心的人来说，无疑是天赐良机！
但对于那些普通人...”
回想之前一个个面露忧愁的百姓们，彩蝶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被当成刀使不说，一旦战争全面爆发，也不知会死多少人，又有多少家庭会变得流离失所，妻离子散...”
“那没办法，天下合久必分，生灵弱肉强食，就是这么残酷！
对普通人来说，这是一场生死未卜的大难。因为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躲在家中，把希望交给神佛，交给未卜的命运，祈祷自己能逃过一劫。
可我们不一样！
乱点好啊，乱世才能出英雄！
碰到这种事，正是哥几个大展身手、名留青史的好时机！
不过稍稍早了点，我们现在才先天，起不到大作用。恐怕得赶紧练到金丹，才能在交战中成为主力。”
“小黑，过分了啊！在我这个后天三品面前，好意西说这种话？”
“嘿嘿，铨哥，你担心个啥，我相信你能创造‘奇迹’的。”
罗横说这话的时候对着平铨抖了抖眉毛。
“我决定了，以后换成白天睡觉，晚上就去小西弟那里修炼！”
“铨哥，过分了啊！考虑考虑杰哥和彩蝶妹妹的感受啊。”
“没事，你们晚上都来我这！”
人杰突然发声，他正色道：
“你们修为确实低了。不管怎样，我今年一定会晋升金丹，所以你们也都要争取在年底之前修到金丹。接下来我们尽快晋升元婴，然后一起踏上仙音楼，找他们宗主谈谈！”
“不用等以后，先生现在就可以和她谈一谈！”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街口传来，然后一位便衣老者出现在人杰他们面前。
他似乎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会。他身后左手边站着那位熟悉的公公，公公正小心捧着一根用貂绒和红绸布包起来的剑鞘。
身后右手边是一名从未见过的将军，密密麻麻的金甲骑兵安静地四散分布。
“陛下？”
人杰惊讶地问道。
他不是没想过李元启可能会来找他，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这才刚过去一日而已。
发生这么大的事，他还有时间跑来湘城？
“是不是在想，皇帝大难临头不好好待在京洛，还有闲情跑出来？”
一身便服的李元启把人杰心声说了出来。
“嗯，确实是这么想的。不过陛下这个时候来，肯定有事找我。”
“学生李元启，恳请先生助我！”
李元启突然大声高呼，两手抱拳对着人杰深深鞠了一躬。他后面的公公和将军也跟着一齐鞠躬。
人杰上前两步将李元启扶了起来：
“陛下客气了，我在小阁楼就说过，有什么我能帮到的地方尽管开口。只不过如今这局面，若是和我刚才知道的情况一样，我真不知道怎么帮你。”
人杰疑惑地问道。
“学生汗颜，今日来找先生，有三件事想向先生求助！”
“进屋说吧。”
等到了书房，包括九娘在内，其他人等都自觉地退了出去。
人杰这边留下了两兄弟和彩蝶，皇帝身后站着那位捧剑公公。陌生的将军则是自觉地守卫在书房门外。
知道李元启喜欢喝自己泡的茶，彩蝶亲自为他泡了几杯。
李元启缓缓端茶，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睛。他饮了半口，又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似乎想将心中郁气狠狠呼出来。
“自从喝了彩蝶姑娘泡的茶，学生再喝宫中之茶，简直味同嚼蜡。”
“若我们双方都有空，倒是随时欢迎陛下来寒舍喝茶。”
“先生古道热肠，学生今后怕是真要多加拜访了。有叨扰之处，还望先生不要嫌弃则个。”
“好。”
“这两位小兄弟，可是传闻中先生的两位结拜兄弟，吉灵根吴平铨，还有神嘴罗横？”
“正是，见过陛下！”
平铨和罗横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
他们和彩蝶一样，从头到尾没有向李元启下跪过。作为人杰的结拜兄弟，在知道人杰的仙界背景后，他们心知自己的地位并不比这位凡界皇帝要低。
“果然都是气质不凡的少年英雄！既然都是自己人，那学生便开门见山了。”
说到这，李元启在书房设下了一道隔音结界：
“昨日全国各地暴乱的事情，以及他们想要问的那个问题，想必先生已经知道了，而且先生心中肯定也有相同的疑问。
如今，全天下都将矛头指向学生。
可学生有什么办法？
学生的难言之隐，以先生的聪明才智，恐怕不难猜出。
昨日下朝后，学生带领满朝官员在天道书院门口跪了整整一夜，请求书院能给百姓一个说法。结果，学生还是失败了！”
“老夫子怎么说？”
人杰好奇地问道。
“他直言不肯见我。”
“然后呢？”
“然后便是学生接下来想求先生的第一件事。
先生乃至圣认可之人，即便老夫子，也将先生以朋友之礼相待。
所以，学生今日厚颜恳请先生出面，以您的名义再去求一求老夫子，看是否有希望将此事昭告天下！
如果先生能办成此事，不仅解决了学生夙愿，还能化解百姓疑虑，从动机上粉碎仙音楼召谋逆反的险恶用心！
到时候，学生哪怕粉身碎骨，也定会代天下人，代李家皇室，报答先生的大恩大德！”
李元启说道这，又对着人杰深深鞠了一躬。他身后那个公公更夸张，用灵气将剑鞘悬浮在空中后，直接“咚咚咚”对着人杰磕起了头。
“这位公公请起来，陛下你也放心吧，即使你不提，我也会去问问老夫子。我会劝他给天下人一个说法的。”
人杰说的是实话，事关重大，他都不放心通过乌力交流，准备等回书院后与老夫子当面聊聊。
“先生高义，学生感激涕零！”
李元启眼角闪过一丝期冀。
“不知第二件事是什么？”
“若老夫子还是不肯开口，或没有赶在二月初二之前给一个明确的答复，学生恳请先生代表神策军，参加蓬莱仙岛的‘仙门会谈’！”
“我代表神策军？”
“正是！仙音楼既然面对所有仙门发起会谈，就不能拒绝神策军参加。
只要我们的人能在此次会谈中，说服各仙门放下逆反之心，阻止他们达成共识，便能给大唐赢得一次喘息的机会。
如此一来，学生便能腾出人手攘外安内，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为什么选我？我可不善于言辞。”
人杰奇怪地问道。
他还真的不太擅长跟人打交道。说实话，他觉得这事找上次那个芮尘更合适，虽然那人不讨喜，但口才确实没话说。
“因为您的身份。”
“你是说‘先生’的身份？”
“是的，学生也不拐弯抹角了。这个时候我们无论派谁去，都很难说服对方。对方摆明不会听，而且肯定会百般刁难。
即便学生亲自参加，他们也不会再买账了。因为在发出邀请函的那一刻，这个逆贼便已公然撕破了脸！”
李元启说这些话时虽然脸色未变，却从体内散发出一股令人压抑的气势。可以看出，他的内心并不像表面上这么平静，他眼冒精光地看着人杰：
“而您不一样！‘先生’，这两个字还代表天道书院！”
“可就算他们不敢对我怎样，也未必会听我的吧？像这种情况，我即使是去了，也不知怎样说服他们。”
“没关系，这件事最难的并不是如何去说，而是对方给不给我们开口的机会。
如果先生同意，学生可以聚集整个朝廷的智慧，将我们想说的话，对方可能说的话，一条条事先备好。
接下来，先生只要熟背就行！”
“还能这样？”
迎着李元启和公公期盼的目光，人杰习惯性地转头：
“彩蝶，你怎么看？”
没想到彩蝶摇了摇头：
“是个解决问题的办法，但太危险了。
他们明面上是不敢拿主子您怎样，可万一背后耍阴招呢？
那不是大唐，而是遥远的东海！
如果我是仙音楼，一旦在这个时候知道主子要代表神策军破坏会谈，根本就不会让主子成功抵达蓬莱。
茫茫大海，真要出点什么意外，谁能说得清？
若对方敢这样做，主子，您知道后果的。”
第一百零一章 义不屈节
“先生的安危关乎大唐生死存亡，学生怎可能掉以轻心！
学生已安排剑舞山庄和春秋剑派两位宗主与先生同行，同时还会抽调十万神策军护卫左右。如此阵容，定能应对任何意外。”
“若这两个剑派也有不臣之心呢？”
彩蝶毫无忌惮地提问。此话一出，吓得旁边公公冷汗淋漓。
“请彩蝶姑娘放心！剑舞山庄数万年来对朝廷忠心耿耿，绝不可能生出二心。春秋剑派更不可能背叛学生，因为他们已经将未来，赌在学生的女儿身上。”
“可是月亮公主？”
彩蝶眼睛一亮。
“正是！小女如今已成为春秋剑派当世传人，所以，这个仙门中实力最强的剑派，当下也值得我们信任。”
“那奴婢觉得可以考虑。”
“好，我去。”
人杰突然下定决心：
“陛下给了这次机会，我便提前会一会仙音楼宗主。既然暂时取不了她的狗命，就通过这件事来为小荷出一口气吧。”
“先生！”
李元启先是面露喜色，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
“学生也是刚刚听闻贵夫人的消息，没想到一纸召令，竟然误伤先生家人！先生当时若跟下面人打声招呼，学生肯定不会把贵夫人当成同党。”
“这事我不怪陛下，是仙音楼把小荷当做弃子，也是我自己太弱小了。”
“学生愿意追封贵夫人为一品诰命夫人，弥补学生的愧疚之情。”
“陛下倒是有心了。”
人杰意外地看了眼李元启：
“她的真名叫苏小荷，不叫慕容池。”
“红叶，你记住了，回宫后立即拟旨！”
“老奴遵旨！”
“先生，您既然代表神策军参加会谈，恐怕要安一个神策军的职务方能名正言顺，如今，也只有一品天策上将才能配得上您的身份。”
“什么职务无所谓。等这次事情办完，你再把职务撤掉，我可没能力也没精力真的当将军。”
人杰此话刚说完，公公怀中一个传讯石就亮了起来。
那位公公略一感应，然后便大惊失色，颤颤巍巍地向李元启汇报：
“陛...陛下，边关传讯。”
“嘭！”
众人只见李元启猛地一震，竟然不小心捏碎了茶杯。他似是期待，似是恐惧地问道：
“何人来讯，可是广宗？”
“是山海关副将...曹坤将军。”
李元启听罢，突然大叫一声，浑身抖如筛糠。
“他怎么了？”
对面四小被李元启吓了一跳，人杰莫名其妙地问道。
“这个时候边关传讯，按理来说应是最高长官乔将军向陛下亲自汇报，此时传话的竟是一名副将...”
彩蝶不太确定地补充了一句，然后他们就听到李元启的声音都开始变调了：
“接！快接！”
“是...”
公公此时也面如土色，他狠狠闭了一下眼睛，在睁开眼睛时，猛地用灵气激发了传讯石。
对面传来一道慌乱的声音：
“曹公公...陛下在您身旁吗？”
“朕在这里！乔广宗呢？广宗人在哪？叫他滚来与朕说话！”
李元启抢过传讯石，红着眼睛喊道。
“陛下！山海关大捷！大将军只用一个时辰，就率领我军把来犯八十万魔兵尽数歼灭，我军损失不到...”
“朕问你乔广宗在哪！你要是敢再多一句废话，朕砍你脑袋！”
李元启根本不听他汇报，愤声狂吼。
“大将军...大将军他....”
对面说到这仿佛也憋不住了，声音开始哽咽：
“大将军率众斩杀最后一股残兵时，在擎天峰中了埋伏，被木天赐、司徒鹫、萧无生三人围杀，义不屈节...”
“咣啷啷”
传讯石滚落。
李元启此时再也保持不住君王的形象。他仿佛浑身力气被抽干，瞬间软倒，最后整张脸都贴在了地上。
旁边的公公比李元启也好不到哪去，想扶皇帝没扶成功，自己也跟着滚倒在地，鼻涕眼泪全流了下来。
连空中那根他一直宝贝无比的剑鞘此时都失去了灵气包裹，直接从上方掉下。人杰眼疾手快，将剑鞘一把抓到手里。
“呀！”
剑鞘里竟然传出一声女孩子的惊呼。
人杰他们刚好奇地朝剑鞘看去，就听见对面又传来一声大叫：
“噫！广宗去矣！朕岂能独生耶！”
李元启再抬起头时，已泪湿衣襟，斑斑成血。
“陛下，还有老奴在呐！”
旁边的公公此时爬到李元启旁边，再次尝试将他扶起。
“红叶，广宗去矣！广宗去矣！”
“老奴知道，大哥他在天之灵，相信一定希望看到您尽快振作起来，继续完成未完的大业啊！”
“大业！大业！为了大业，朕三弟当了太监！为了大业，朕大哥先朕而去！为了大业，朕背弃了同生共死的誓言！朕如今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陛下，我们是自愿的，您也是被逼的，没人会怪您！陛下，您快起来，这还在先生家里呢。”
公公老泪纵横地看了眼四小，对着他们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然后继续去安慰痛哭绝地的李元启。
“乔将军居然是是陛下结拜大哥？还有这位公公竟然是...怎地从未听说过？”
罗横震惊地说道。
“说不定他们就和你们一样，是从小结拜，只不过在皇室顾忌重重，所以一直秘而不宣。”
彩蝶此时也颇为震撼，她突然觉得李元启的情况和自己主子有那么一点像。
人杰和平铨也想到了这点。
三兄弟忍不住互相看了看，心有戚戚焉。
说实话，他们有点被这位陛下感动到了。此情此景，若换成是他们仨面临生离死别，恐怕只可能比李元启表现得还要不堪。
“阿弥陀佛！”
平铨喊了一声佛号，接着双手合十，对着李元启他们慢慢念道：
“如来悉知悉见，是诸众生得如是无量福德。
何以故？是诸众生无复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无法相，亦无非法相。
何以故？是诸众生若心取相，则为著我人众生寿者...”
神奇的是，随着从平铨口中不断传出佛经声，众人激荡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就连李元启也缓过了神，不再大哭大喊了。
“阿弥陀佛。”
李元启也双手合十，在告了一声佛号后，神色羞愧地说：
“没想到小兄弟年纪轻轻就领悟了禅意，先生身边果然都是卧虎藏龙之辈。学生失态，让你们见笑了。”
“没事，人们都说皇帝寡淡无情，今日我见陛下也是至情至性。”
人杰对着李元启点点头，似乎对他多认可了三分。
“学生与广宗、红叶结拜之事，还请各位不要外传。”
李元启用灵气将眼泪蒸干。
“我师兄修炼禅功之事，也请陛下和这位公公不要外传。”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李元启重新坐好，表情变得凛若冰霜。他对人杰抱了抱拳，严肃说道：
“本来学生今日来，找先生是有三个请求，可如今要新增一个请求了！”
“陛下你说。”
“害死广宗的人，学生一个都不会放过！学生知道里面的萧无生是先生您的师傅。学生如今已下定决心为兄弟报仇，还请先生不要因此对学生记恨在心！”
人杰听到这也面色一正。
他刚才听到杀乔广宗的人里面竟然有师傅，心里也挺意外，实在摸不准自己的这位师傅最近是不是真疯了。
此时看见眼前这位皇帝咬牙切齿要为兄弟复仇，他轻叹一口气：
“站在陛下你的角度，我很理解你的做法。
但我内心发出的声音却告诉我，我想站在我师傅这边。只帮亲，不帮理。”
人杰这句话一说完，气氛顿时变得凝固起来。
就连李元启也没想到，他里子面子都留了余地，人杰居然还敢当着他面这般回复。
天子一言九鼎，他话都说出去了，自然不可能自己打脸。而且在这件事上，即使真的会因此得罪“先生”，他也在所不惜！
平铨和罗横同时将手握在兵器上，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人杰做的决定，他们无条件支持。
但若真的起了冲突，面对元婴期的皇帝，门口元婴期的将军，还有那位疑似元婴的公公，他们肯定是没有丝毫还手之力的，主要还得看彩蝶。
迎着两兄弟询问的目光，彩蝶点了点头。
她倒是一点不慌张。
她手中此时正捏着一小块珠子。只要珠子一碎，“九五二七”就会冲进来护主，然后告诉这三位元婴，花儿为何这样红。
当然，彩蝶要是知道门外将军居然带着本应在乔广宗身上的《尚书》，肯定不会像现在这般淡定了。
“在读书之前，我也许会顺着我内心的**那么做。”
就在气氛越来越紧张时，人杰又接着开口：
“可在读书之后，夫子教我，做人要学会明辨之，笃行之。
所以，站在明辨是非的角度，这件事情，我决定两不相帮。
师傅在杀死乔广宗的那一刻，肯定做好了面对相应后果的准备，所以我不会因为这件事站在你的对立面。
但我也不会帮你去杀他，而且在你杀死他后，我无法做到不记恨你。
这就和你无法做到不记恨我师傅一样。
毕竟，他是我的亲人。”
第一百零二章 月亮公主
“学生明白了。先生有仁有义，知行合一，令人敬佩！既然如此，今后此事学生在先生面前绝口不提。”
“陛下，说说你的最后一件事吧。”
“最后一个请求是学生的私事，事关学生刚才提到的那位女儿。”
“可是月亮公主？”
彩蝶又兴奋了起来，罗横也两眼冒光。
“是的，便是小女君知。”
见人杰疑惑地看着自己，彩蝶吐了吐舌头，然后向他介绍道：
“主子，若说血灵郡主是我们陵郡的女神，那月亮公主就是整个大唐所有国民心中的女神啊！
在铨哥吉灵根消息未暴露之前，当世天灵根便只有两位，两位都是女子。
除了血灵郡主，另一位就是拥有天绝品月灵根的月亮公主李君知。
月亮公主的天赋要比血灵郡主更强大，甚至能与吴伯阳不分伯仲。因为她不仅是天灵根，还拥有一种罕见的神体，名叫月光神体，可身化月光！
传闻月亮公主美若天仙，是太阴星上嫦娥仙子转世，是这世上最高贵、最圣洁的女子。
彩蝶和身边的姑娘都很崇拜她呢！
只可惜，月亮公主一直很神秘，据说就连皇室子弟都难得见上一面。近几年来，她的消息越来越少了。有人说她生病了，也有人说她正在仙门进修。
听陛下刚才的一番话，看来是后者了。
月亮公主什么时候竟成了春秋剑派的首席弟子？
太厉害了！不愧是奴婢的偶像，难道她已经是金丹修士了？”
彩蝶说道这，眼睛里都是小星星。
人杰有点为自己母亲吃味：
“你变了！你偶像不是李清照大人吗？”
“哎呀，李清照大人当然是奴婢心中最最厉害的偶像啦！但她毕竟是记载在史书中的人物，就和李白大人一样，看不见摸不着，与我们不在同一个时空下。
可月亮公主她就在京洛，而且与主子您的年龄相仿，也许有机会看见，说不定还有机会认识呢！”
“若先生愿意答应学生的请求，彩蝶姑娘你不仅能和小女认识，还能和她成为好姐妹。”
李元启在旁边补充了一句。看见彩蝶如此喜欢自己的女儿，李元启感觉事情希望不小。只是丧兄之痛刻骨铭心，他这个时候实在挤不出笑脸。
“真的？太好了！是什么请求？”
彩蝶激动地拍了拍小手。
“嗯？”
李元启有点惊讶。
话说到这个份上，这彩蝶姑娘居然还敢代主子说话，人杰还有他的两位兄弟竟然站在一旁默许不做声？
看来这个丫鬟的地位比想象中的还要高啊！
“小女其实有个很严重的性格缺陷。此事是自小女出生以来学生心中最大的遗憾，也是学生一直严守的秘密。”
“啊，看来公主生病的消息也不是空穴来风，她到底怎么了？”
“小女...十分胆小！”
“噗呲！”
彩蝶没忍住笑出声。她道了一声歉，然后奇怪地问道：
“胆小很正常啊，这应该不算问题吧？”
“不...问题很大，她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种胆小。”
李元启说到这，深深叹了一口气，满脸的无奈：
“她已经胆小到不正常了。
小女在十岁还不敢跟任何人说话，不敢听见任何稍大一点的声音，不敢看见任何稍大一点的动静。
每天十二个时辰，她几乎无时不刻都把自己藏了起来。
只要有任何陌生人跟她说话，或是让她听见什么大的声音，看见什么大的动静，她就会惊恐地大叫，四处逃串。”
“这么夸张？”
人杰几人惊呆了，这还真是第一次听说，确实胆小过头了。
“是的，十几年来，学生尝试过所有办法，暗中找过无数仙门和世外高人，可到现在还是没有任何成效。”
“她这么胆小，平时怎么生存的，怎么修炼的？竟然还成了春秋剑派的首席弟子？”
“小女体质特殊，不需要像普通人一样进食。她从生下来开始，只需要每隔一段时间吸收一点月光，就可以生存好几日。”
“这么方便！”
“学生去年找春秋剑派古老头为小女治病时，发现小女无比契合春秋剑派的仙门功法。她只练了一晚，就靠《孔周舞承影剑篇章》晋升先天了。”
“这么厉害！”
“是啊，小女简直就像为春秋剑派而生的。
春秋剑派讲究以身化剑，身化自然，而小女本身就是自然。她甚至刚学会剑法，就达到了很多人一辈子都无法达到的天人合一境界。
所以春秋剑派哭着求着让小女加入他们。承诺小女只要到了元婴，就能直接接任宗主之位！”
“咕咚。”
彩蝶和罗横互望了一眼，咽了口口水。
他们此时心里都想到了一块：
“怎么还有听起来比主子更变态的人？怕是要盖过主子风头了！”
“以公主天资，估计晋升元婴也要不了多久吧？”
彩蝶试探地问道。
“哎，天资再好，也就基础好罢了，不勤奋修炼，再好的天资又有什么用？小女除了胆小以外，还特别的...懈怠！
学生也不知是因为她胆小所致，还是她的另一个缺陷。
你们知道小女总共修炼过几次吗？
就一次！她就第一天晚上练了那一次！那次我们躲到远远的，她刚练完时，古老头忍不住跳了出来，然后就把小女吓得够呛。
从那次以后，我们再也没见过小女修炼了，怎么哄都没用！
还好，到了先天以后，她只要吸收月光就能自然增长修为，所以修为倒不至于停滞不前，目前有先天三品，算是比一般人快许多。
可她若就这样光靠自然吸收，不勤练仙法，今后的晋升速度只会越来越慢。到了金丹，更会被其他人远远甩在身后，恐怕耗尽寿命都晋升不了元婴！
这修炼懈怠，修为差点也就罢了，小女毕竟是大唐公主，只要大唐屹立不倒，学生就能护她周全。
现在学生最头痛的还是她那胆小的性格。
她母亲死得早，出生后只有待在红叶还有她的养母贤妃身边才能安心，就连看到学生我都会害怕得躲起来。
之前还有贤妃日日照料。可贤妃本就体弱多病，昨日听闻娘家唯一亲人黄虎战死后，在悲痛欲绝之下直接病逝了！
小女至此更是惊弓之鸟，一步都不能离开红叶。
如今的局势你们也清楚。红叶现在不仅是学生最信任的人，而且还有很多重要之事需要他亲自参与，实在无法一直把小女带着身边。
如此一来，小女怕是连正常生活都难以为继！
所以，这次找先生，就是想请先生治好小女，或者让小女安心留在先生身边。
若先生不愿，学生也就只剩一条路，那就是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将她留在那里，然后让她过着封闭的生活。”
李元启说完这些话后，便直直盯着人杰，由其是他的那双眼睛。
“我又不会治病，那么多人都治不好，我怎么治？我也不知怎么才能让她安心待在身边，连你这做父亲的都束手无策，更何况我这个外人？”
人杰莫名其妙地说道。
“不，先生您有办法！”
李元启说完这句话后，突然转头看向彩蝶：
“先生既然能让彩蝶姑娘从一位胆小的普通丫鬟，短短数日后变成能直视学生毫不胆怯的心性强大之人，就一定有办法让小女脱胎换骨！
先生您不用否认，这个情况不难打听。现在既没有外人，事关小女，学生也不可能将先生的手段外传，所以只要先生愿意出手，小女便能得救了！”
“......”
人杰有些头痛，到不是他不想帮。
彩蝶变得如此自信，开启智慧是一方面，更重要的还是她身份上的变化。
总不能告诉皇帝，她是因为觉得你们所有人身份都没她高，所以才自信成这个样子的吧？
“陛下刚才说公主与这位公公寸步不离，可为什么没有看见她？我们也得见了面之后，才知道公主能不能治。”
彩蝶看人杰有点为难，赶忙替他说道。
“彩蝶姑娘，公主一直就在先生手上。”
公公出声提醒。
“什么！”
“难道是那把剑鞘？”
“是的，公主平时最喜欢躲在里面歇息，先生您只要把鞘口的红绸结打开，公主就可以出来了。”
听公公介绍，人杰也来了兴致，他将剑鞘口那个用红绸布扎成的蝴蝶结一扯！
“呀！”
里面又传出一阵女孩子的惊呼，是刚才那个声音！
一把没有手柄的光剑从剑鞘里飞速冲出，然后消散在空气中。
过了好一会，房间里还不见任何动静，也没有出现公主的身影。只是稍微亮了些，似乎有一道月光洒了进来。
“公主别怕，这些哥哥妹妹都是好人，他们没有恶意的。”
公公突然对着无人处温柔地说了一句话。
“哎，公主这是又吓得躲起来了。她现在变成月光，所以你们看不见，也只有元婴或是精通感应功法的修士才能找到她。”
公公无奈地说道。
“始解！”
人杰双眼突然冒出金光。此时别说书房了，整个湘城都一览无遗。
“看到你了！”
神眼一解放，人杰立马就发现了公公身后那个由特殊光点组成的虚幻女孩。女孩此时正怯生生地从公公腰部探出小半个小脑袋。
人杰将头一转，金光迎上那双美丽的眼睛。
第一百零三章 日月相逢
那是一双怎样美丽的眼睛啊！
比蓝天更蓝，比清泉更清，比宝石更璀璨。
一颤一闪，一睁一眨，晶莹剔透，明胜秋水。
人杰从没有因为女子的美貌动过心，但此时无意间的一次对视，却让他忍不住心情摇曳。
他明白“最高贵、最圣洁”是什么意思了。他心想，一定就是这双眼睛吧。
这一边，人杰迷醉地盯着冒着月亮光华的大眼睛。
而对面那双大眼睛，在金色性光的注视之下也愣住了，同样陷入了迷醉。
在外人看来，人杰双眼冒光，将金光集成了一束，射向公公左腰旁的空气。
在金光照射之下，一轮弯弯的月亮从云雾之中被缓缓牵出，清淡的光点开始凝聚，美丽的姑娘逐渐显形。
只见她外罩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花绉裙，耳垂素玉明月珰，腰系白绢流纨素。
她指若葱根，一双纤纤赤足裸露在外。她此时小嘴微张，脸红如开莲。
姑娘出现后，整个人就保持着弯腰露出脑袋的姿势，呆若木鸡。
即使彩蝶和两兄弟发出了惊叹的声音，她也状若未闻，始终迎着那道金光，迷醉地回望着人杰，眼中也回应似的洒出一片白光。
所有人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因为，此时的画面实在太美了。
人杰与李君知的对视，仿佛太阳与月亮之间的一次邂逅。
璀璨强大的金色，是那云拨后灼灼升朝霞。
圣洁柔弱的白色，是那雾散后芙蕖出清波。
足足过去一盏茶，中途公公还特意让出了两步，结果两人还是保持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仿佛他们的世界只剩下彼此，再也没了旁人。
李元启见状十分复杂地呼出一口气，对着其他人灵识传音：
“看来先生和小女一见如故，就让他们两位单独相处一会吧。”
其他人也互相点点头，蹑手蹑脚地走出门外。
彩蝶在关门之前，朝隔音结界内的两人深深看了一眼，神色间有期盼，有祝福，也有羡慕。
书房外，李元启与彩蝶、九娘分别交代了几句，竟然就这样把李君知扔下，带着众人急匆匆地走了。
他走之前没有与自己女儿说过一句话。
彩蝶从头到尾只看到那位公公眼中流露出的强烈不舍。
书房内，人杰终于回过神。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看一双眼睛能看得如此痴迷，简直就像他当初第一次拿刀时的样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发呆多久，眼见周围人都已经出去了，他心里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咦？陛下这是回宫了？”
人杰没有解除始解，发现李元启、公公、将军还有外面那些骑兵全都不见踪迹，便猜到他们已经赶回了京洛。
“就这样把女儿扔我这？难道是我刚才看得太久，陛下不忍打断我，要赶着回去处理国事？”
想到这，人杰更加不好意思了。他看着此时还保持那个搞笑姿势，呆呆看着自己的李君知，知道对方正被自己性光控制着。
“糟糕！要是收回性光，她就变成陛下说的那个样子怎么办？我也不一定能治好她啊！”
人杰脑门子一紧，觉得此时有点像赶鸭子上架。
这李元启也太草率了，他都还没正式答应！眼前的这位公主，他一会是想退都不好退了。
人杰硬着头皮走到李君知跟前，拉着她慢慢直起身，然后左手环住她的腰，固定她的身体，右手勾起她的下巴，脸蛋缓缓贴近...
“这个距离应该可以达到最强效果。”
此时两人的鼻子触碰到一起。
人杰开足了性光最强威力，疯狂射向眼前不足一寸的那对美丽双瞳。
他这个时候的性光，比苏丞丞那时又强大了二十倍。高度凝聚之下，简直如同两根金柱，再加上如此近的距离，别说先天三品的李君知了，恐怕换成一般金丹，都要被迷了心智。
李君知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
人杰左手紧了紧，看着她提问：
“叫什么名字？”
“李...君...知...”
“怕不怕我？”
“怕...”
“你是不是看见谁都怕？”
“是...”
“为什么？”
“怕...杀...我...”
“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不...知...道...”
“你就没有不怕的东西吗？”
“公...公...娘...娘...”
“为什么不怕他们？”
“保...护...我...”
“那如果我也保护你，你可不可以不要怕我？”
“嗯...”
“你父皇刚才已经走了，公公也走了，他们把你放在我这，想让我治好你。”
李君知听到这，眼泪从那双大眼睛流了出来，嘴里呜咽着：
“公...公...也...不...要...我...了...”
“我保护你啊。”
人杰安慰了一句。
李君知突然将人杰抱住，双手拼命用力：
“保...护...我...”
“好，保护你，我说到做到。”
“不...要...抛...弃...我...”
“可我将你治好后，得把你送回去。”
“不...要...抛...弃...我...”
“这也不是抛弃你，等你好了，自然就不会再怕了。”
“不...要...抛...弃...我...”
“难道你不想回皇宫？”
“不...想...”
“你就不想公公吗？”
“想...”
“那等我把你治好后，就把你送回公公身边好吗？”
“不...好...”
“这又是为什么？？？”
“他...抛...弃...我...”
“......”
人杰看见李君知越哭越厉害，也有点慌了神。
若要换成别人也就算了，眼前这位姑娘，他实在是有点喜欢，所以狠不下心拒绝。
“不要抛弃我”，这五个字太沉重了，背后的责任是“一辈子”。
他们两人今日只是萍水相逢，即使再有好感，这种话怎能轻易允诺？
人杰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新生儿”了。
“不...要...抛...弃...我...”
李君知又说了一遍，双手十分用力地揪着他背后的衣服。
“我现在解除神眼，你一会不要怕，也不要跑好吗？”
人杰没有正面回复她，而是继续柔声安慰。
“怕...”
“好...怕...好...怕...”
“怕...”
“糟糕，怎么感觉比之前更严重了！”
人杰皱起了眉头，看见李君知这个样子，他根本不敢收回性光，内心还生出了一丝心疼，一丝摇摆。
“你要是待在我身边，就没什么机会见你父皇和公公了，说不定连公主都做不成。”
人杰试试换了个角度能不能说服她，没想到李君知听后竟然开心地应了一句：
“嗯...不...想...做...公...主...”
“......”
“我身上有很多秘密，你要是待在我身边，得发誓保密。”
“嗯...”
“你给我想清楚了！我如果让你今后做我婆娘，给我生胖娃，你也愿意？”
“嗯...”
“我们才第一天认识！”
“喜...欢...你...的...光...”
“好吧，那我解除神眼，你一会不要怕，也不要跑好吗？”
“嗯...”
书房里的金光开始缓缓消散，人杰小心地盯着李君知。
“呀！”
当性光全部回到到神眼国度后，李君知突然回过神。
她低下头，像是受惊的小鹿一般，在人杰怀中猛地抖了几抖，然后从脸蛋一路红到脚指头，全身羞得红扑扑的，四肢边缘处开始化光。
“不怕，我保护你。”
人杰轻声开口，手掌轻轻拍着李君知的背。
在人杰的安抚下，她哆嗦得没那么厉害了，整个人稍稍安静了一些，化成月光的躯体也逐渐回拢。
她抬起头，怯生生地看向人杰。
人杰此时已闭上了眼睛。他努力朝李君知露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微笑。
“呀！”
看见人杰鼻梁上拧成一团的刀疤，还有额头上的那个螳螂印记，李君知顿时被吓了一大跳。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化成月光，在书房里躲了起来。
“......”
人杰此时手还虚抱在空中，笑容瞬间变得僵硬。
但下一刻，他肌肉又重新舒缓开来。
只见一片肉眼可见的月光缓缓出现，凝聚在他上方，然后开始围着他转圈。人杰能感受到，有一只纤细的玉指，正在时不时尝试触碰他。
玉指一触即退，然后过一会又在额头上，眼睛上，胸膛上，每一处均是蜻蜓点水，小心地点上一点。
人杰又笑了。
这次不是努力装出来的，他是发自真心的笑，他觉得李君知这个样子很可爱。
他仿佛能看到一位姑娘，此时正闭着眼睛，想看又不敢看自己的样子。
他想起了有一次在路边看见的小猫仔，战战兢兢地伸出小爪子，一点一点地朝着食物挪动。
足足过了一炷香，李君知才在人杰面前重新现出了身形。
她甫一现身，就欢呼地钻进了人杰怀里，然后抬起头，期待地喊着：
“光！想要光！”
她嘴里懦懦地喊着，美丽的双瞳开始冒出月华之芒。
“好。”
在被性光重新照耀后，李君知幸福地呻吟一声，两手抱紧了人杰。她的手指依然像之前那样，将人杰背后衣服紧紧拽着，揪成了一团。
人杰也轻柔地回抱，他抛弃了一切杂念，再次盯着那双似乎等待了很久很久，干涸了很久很久，才终于遇到甘露的可怜大眼睛。
小小的书房里，金色与白色，对望着，交融着，感动着。
仿佛在此刻，鸳鸯终于相遇，日月终于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