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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全文阅读

作者:风吹小白菜     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txt下载     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42章 跟我拜堂

    院判跪倒在地,焦急道:“针灸、灌药、偏方,什么法子都用了,可殿下就是缓不过来。再拖下去,恐怕熬不过两天,殿下就得……”

    他惊惧地深深低下头。

    沈姜垂着眼帘。

    纤长的睫毛在面庞投落阴影,看不出丝毫喜怒哀乐。

    明明是个很强势的女人,可是这一刻,她是沉默的。

    隔着佛桌,坐着萧煜。

    明明是碧海潮生的春夜,可他却穿着一袭厚重的大氅,像是从风雪里走来的夜归人,一堵无形的壁障隔开了他和沈姜,他们像是错落在春与冬两个季节的人。

    他问道:“一点法子都没有了?”

    院判摇了摇头:“微臣等人还请教过国师和蜀郡神医姜岁寒,可是连他们两人也束手无策,说是回天乏术,让尽早准备后事。微臣琢磨着,既然医不回来,不如试试冲喜?据说民间一直有这个法子呢。”

    萧煜转向沈姜,“你觉得呢?”

    沈姜神思游离。

    脑海中走马灯般掠过很多人,她的嫡长子,她的女儿,萧磐玉……

    所有的面容都是她熟悉的,然而他们却像是溪水之上的落花瓣,抓不住,握不紧,终将被水流带去未知的海底。

    如今,阿随也要跟着离开了吗?

    “皇后。”

    萧煜提高声音。

    沈姜回过神。

    夜风透窗而来,明明是春夜,她却感到一丝凉意。

    她下意识抚了抚手臂。

    萧煜蹙了蹙眉,褪下大氅递给她:“穿上。”

    大氅洁白柔软,用银线满绣水墨山河,依稀带着他身上特有的竹柏香,十分干净清爽。

    沈姜却无端升起一股叛逆和怒气。

    她推开大氅,冷淡道:“既然要冲喜,那就尽快准备起来。传本宫懿旨,四皇子明日大婚,请所有世家来上阳宫吃酒。”

    院判迟疑:“娘娘,最关键的不是酒席,是冲喜的人选啊!”

    “除了南宝衣,还有别的人选吗?”沈姜沉声,“本就和阿随有婚约,还偏偏推了阿随。身为罪魁祸首,如果她不能叫阿随恢复如初,本宫就废了她!”

    院判擦了擦额头冷汗,连忙称是。

    萧煜为她添了一盏茶,低声道:“南宝衣是阿衍心爱的女子,你胡乱指婚,会叫孩子们更加恨你……”

    沈姜呛他:“要你管?”

    萧煜被迫咽回了剩下的话。

    上阳宫的宫女们开始忙碌,将红绸、红灯笼等物挂满宫廷。就连正殿也张灯结彩,逐渐变了模样。

    一名宫女低眉顺眼,用金盏红烛换了佛桌上的青纱灯笼。

    萧煜注视着红烛,突然道:“你还记得,当年与朕大婚那夜的情景吗?也是满宫红烛,也是满目喜庆,你手持礼扇坐在龙榻上——”

    “不记得了。”

    沈姜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话。

    萧煜眼底掠过失落。

    他咳嗽了几声,又道:“那一夜,你想嫁的郎君,其实是江南的那位琴师吧?皇后,你是如此,南宝衣也是如此,她也想嫁给心爱之人,你又何必棒打鸳鸯?甚至,还为阿衍安排了魏小怜那种身世低微的王妃……你我的恩怨,何必牵扯孩子,也为他们想想吧?”

    明明贵为天子,可萧煜的语气却非常卑微。

    沈姜并不买账。

    她揉了下额角,扶着女官的手站起身:“此处聒噪,去园子里走走。园林里的宴席,可布置起来了?”

    “回禀娘娘,酒宴和请帖已经开始布置。”

    萧煜目送她们远去,眼底黯然更甚。

    行至殿外,沈姜才厌烦地拂开女官的手。

    她提起宽大繁琐的裙裾,懒得再端皇后母仪天下的架子,宛如倔强傲慢的世家女郎,寒着脸快步走向园林。

    女官们连忙跟上。

    春花夜月,宫廷园林景致无限。

    沈姜坐在溪水旁,慢慢脱下绣花鞋袜,将白皙娇嫩的足尖探进水里,惊走了月下的几尾黑色游鱼。

    月色温柔地落在她的面庞上。

    那双丹凤眼褪去白日里的咄咄逼人,化作几分惆怅和迟疑。

    她抱着双膝,轻声道:“阿随会死吗?”

    会像萧宁、青阳他们那样,决绝而又厌恶地离开她吗?

    女官跪坐在她身后的草地上,安慰道:“四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沈姜又问:“本宫赐婚,错了吗?”

    女官沉吟片刻,恭声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娘娘是他们的母亲,有为他们选择王妃的权力。更何况,世家婚姻本就是一场利益交换,爱情那种东西,说起来既天真又贻笑大方。”

    沈姜看她一眼:“你话里话外,都在指责本宫一意孤行,利欲熏心。”

    女官笑了笑:“奴婢不敢。”

    沈姜注视着潺潺溪水。

    春夜的落花瓣飘落在溪水上,她抬起脚丫子,便带起一连串水珠,花瓣黏在她光洁的小腿上,有些痒。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还有些小心翼翼:“阿随能活下去吗?”

    女官默了默,也回答得小心翼翼:“回禀娘娘,连国师都束手无策,想来会很艰难呢。娘娘膝下只有两个孩子了,看在四殿下即将离开的份上,您和二殿下之间的矛盾,或许该缓一缓。”

    沈姜凤眼漆黑。

    过了很久,她道:“如果阿衍上书,称不愿意娶魏小怜,就准了他的请求,这已经是本宫……”

    最大的让步。

    ……

    因为萧随命在旦夕,所以整座上阳宫犹如一张拉紧的弓弦,才仅仅一个夜晚,就布置好了第二天的大婚。

    南宝衣被打扮得格外娇艳,宫女们恨不能从里到外都给她贴上吉祥如意的祥瑞符箓,以便给自家殿下带来福气。

    南宝衣手持团扇,边往门边走,边问道:“四殿下重伤不起,我跟谁拜堂啊?难不成要我对着他的病榻拜上三拜?恐怕过于潦草呢。”

    主要是,她得见萧随一面。

    问清楚她要拉拢的殷老究竟是哪一位,她又该如何拉拢。

    宫女复杂地瞪她一眼。

    不得不说,南大司徒的心态真好。

    把她们殿下推成重伤,却在佛堂里吃好睡好,还好意思腆着脸问待会儿怎么拜堂,甚至还敢嫌弃婚礼潦草……

    “你瞪我作甚?”南宝衣不爽,“你家殿下明明就是自己摔倒的,却要赖在我头上,我肯给他冲喜就不错了。像我这种经验丰富的人,天底下也难找出几个,我不仅会冲喜,我还擅长成亲,我甚至还很擅长**呢!不过——”

    她话锋一转:“话说回来,我今天究竟跟谁拜堂啊?”

    槅扇被推开。

    姿容昳丽俊美的男人,负手站在门槛外:“跟我。”

    南宝衣愣住:“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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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由雍王代他拜堂

    “二哥哥?”

    南宝衣惊讶地盯着廊下的新郎,连团扇都握不住了,露出一双娇艳眉眼,圆圆的瞳珠又单纯又清澈,眼尾透着妆后的媚意。

    她给萧随冲喜,二哥哥怎么会在这里呢?

    “南大人!”宫女连忙扶了团扇一把,“请注意礼节。”

    南宝衣躲在团扇后面,小声问道:“怎么回事呀?”

    “我家殿下卧病不起,无法拜堂。按照我们大雍的习俗,该由男方的兄弟代为拜堂。”宫女解释,“殿下只剩雍王一个兄长,所以自然是雍王代他拜堂。”

    原来是这样……

    南宝衣恍然。

    她又偷偷挪开轻纱团扇,瞄了眼耐心等待她的萧弈。

    二哥哥凤眼薄唇,锦衣金冠,红色绸缎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高贵秾艳,像是天边的秋云玉树,骤然撞进眼底,令人心荡神驰。

    他鲜少这么精心打扮,简直就是老铁树开了新花……

    南宝衣本就钟情他,见他今日俊美,更是心动不已,低声问道:“那就寝,也是由雍王代为完成吗?”

    “怎么可能?!”

    宫女不可思议地拔高音量。

    她气恼地盯着南宝衣:“南大人究竟在想什么?你是来为我家殿下冲喜的,为何却只在意跟谁就寝?!就寝这种事,当然是我家殿下来啊,你怎么一副很希望能跟雍王就寝的表情?!”

    她几乎是吼出这番话的。

    不止萧弈听见了,廊外的贵客和宫女也听了个清清楚楚。

    他们惊讶地注视南宝衣,似乎没料到这位南大司徒如此热情奔放,明明嫁给了四殿下,却还想跟他阿兄洞房……

    看着锅里的吃着碗里的,不外乎如此。

    南宝衣:“……”

    无地自容!

    萧随调教的什么宫女,简直丢尽了她的颜面!

    她还怎么出这道门!

    她竖着团扇挡住脸,没好气地瞪向宫女:“你声音小点会怎样?现在好了,所有人都知道我想跟雍王洞房。我丢脸,你家主子不也得跟着丢脸?我只是不知道大雍的习俗,保险起见多问两句而已,至于如此大惊小怪?”

    她甩锅甩得干净。

    宫女目瞪口呆,一时无语。

    吉时已到。

    萧弈忍着笑,眉梢眼角和煦如春风,朝南宝衣伸出手:“南娇娇。”

    男人的手掌很宽大,因为握惯刀剑的缘故,遍布一层厚茧,看起来格外粗糙。

    可是对南宝衣而言,被他牵着,却是再安心不过的事。

    她从团扇后面抬起弯弯的丹凤眼,大大方方地将小手放到他的掌心,毫无扭捏作态。

    一众宫女被她甩在身后。

    她们面面相觑。

    南大人连害臊都没有,成亲经验果然很丰富的样子。

    因为是冲喜的缘故,一切繁琐的礼节都被删减,南宝衣和萧弈在正殿简简单单地拜了堂成了亲。

    拜过堂,萧弈代表萧随去喜宴上敬酒。

    南宝衣被送进寝殿。

    寝殿张灯结彩,萧随躺在卧榻上,仍旧唇色苍白面如金纸。

    南宝衣打发了殿中宫女,独自趴在榻边,对着少年的耳朵轻唤:“萧随,萧随?”

    明明是奄奄一息的病人,却突然睁开了眼。

    萧随眸光淡而精明,哪里像是弥留之际的人。

    南宝衣冷笑一声,翻了个白眼,讥讽道:“看来我的冲喜还挺有用,瞧瞧,这就活过来了。”

    萧随捻着檀木佛珠,口吻淡漠:“给我冲喜,也不过是你和哥哥占了便宜,你埋怨什么?现在派人去酒席上,给殷老灌酒,务必灌到他想如厕为止。我的宫人,会领他前往单独的西房,届时,你想办法策反他。”

    南宝衣纠结:“说来说去,殷老究竟是谁啊?”

    “地方世家的领袖,洛阳最大的士族族长,很容易找到的。”萧随摆摆手,重新合上眼,“去吧。”

    春日的阳光透进内殿,少年侧脸白皙清秀。

    如此美貌,像是观音身边的童子。

    偏偏性子不怎么好,全然是支使别人的姿态。

    南宝衣咬了咬牙,召来了唐骁和周聆书。

    她在长安官场行走,别的官员看不起她是女子,只有这两人真心和她交好,也算是她的心腹了。

    在殿中密语过后,唐骁点点头:“放心,劝酒的活儿就交给我,保管叫殷老爬着去西房!”

    南宝衣连忙叮嘱:“也不能灌太醉,否则无论我说什么,他酒醒后都会忘得一干二净。”

    唐骁答应着,兴冲冲地去喜宴上劝酒。

    南宝衣带着周聆书,悄悄潜伏到那座单独的西房外。

    没等多久,唐骁满身酒气地小跑而来,兴奋道:“成了,事情办成了!”

    南宝衣从廊柱后面探出脑袋。

    只见不远处,须发皆白的老人被侍从搀扶,醉醺醺地进了西房。

    她小声:“那个侍从,就是沈皇后派到殷老身边的眼线吧?还真是寸步不离,连人家如厕都要跟着……”

    周聆书打了个响指:“我去引开他们!”

    南宝衣还没来得及拽住他,周聆书已经阵风似的跑过去了。

    她紧张:“能成吗?”

    唐骁:“咱先暗中观察。”

    只见周聆书来到西房外,先是解开发髻,又脱掉大袖,露出绣花精致的藕荷色罗襦裙。

    他今日薄施粉黛,乍一眼看去面若好女,十分清秀动人。

    他“啊”了一声,趴在红漆廊柱上,娇羞地甩了甩小手帕,对着西房娇声呼喊:“有人嘛,奴家走不动路了啦!”

    南宝衣沉默片刻,小声道:“风有些冷,我突然起了好些鸡皮疙瘩。”

    唐骁:“……我也是。”

    侍从从西房出来,警惕道:“你是什么人?”

    周聆书翘起兰花指:“奴家是周府的远房表小姐,周花花!”

    那侍从受不住地后退一步:“你,你好好说话别翘手指头,不然给你剁了!你是男是女?”

    “奴家可男可女,时男时女。”

    侍从无话可说。

    半晌,他黑着脸摆摆手:“去别处骚去,少妨碍我办事儿!”

    “奴家走不动路了嘛,官爷送奴家出宫好不好嘛?”

    周聆书发着嗲,硬往人家身上扑。

    侍从惊吓不轻,连忙往西房里面躲,谁知周聆书竟然追进了西房,拽着他的袖口嚎啕大哭:“来人啊,官爷轻薄民女啦!他不要脸,非要民女看他如厕!”

第242章 我真正想嫁的,还是二哥哥呀

    上阳宫的巡逻侍卫被呼喊声引来,一番纠缠后,竟然信了周聆书的鬼话,把他们两个一起抓走了。

    南宝衣惊叹:“周家小郎君,可真是个有手段的人呐。”

    唐骁忍俊不禁:“是个活宝。”

    南宝衣望向西房,眼底掠过几重算计,随即带着唐骁穿过游廊,款款走到西房门外。

    她故意道:“这里偏僻无人,唐主簿,我有些事想与你商量。”

    自打她升了司隶,她就把唐骁和周聆书提拔为主簿了。

    唐骁朗声:“大司徒只管吩咐。”

    “我官拜大司徒,乃是皇后娘娘一手安排。今日为殿下冲喜,也是娘娘安排的。娘娘希望我能在殿下病逝之前,怀上龙裔,继承大雍江山。娘娘英明神武,有问鼎之志,唐主簿,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的天,难道娘娘想改朝换代,自立为帝?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娘娘毕竟只是个女子,史上绝没有女子称帝的先例,满朝文武恐怕不会松口。”

    “娘娘的意思是,他们不松口,就杀到他们松口为止。长安城二十万金吾卫尽在娘娘掌控,地方世家的族长们也被娘娘软禁,只等他们交出兵符以后,就把他们和他们的族人全部杀害,夺取地方权力。届时,天下兵权全部收归娘娘手心,还愁大事不成吗?”

    南宝衣正儿八经地讲述阴谋,偷偷望了眼寂静的西房。

    她继续道:“娘娘前几日告诉我,打算年底之前对地方世家动手。想来新年之际,就是娘娘登基之时。唐主簿,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我投靠了娘娘,你也该投靠娘娘才是。如此,才能在新朝谋一个好官职……”

    她和唐骁并排走着,一边说着话,一边渐行渐远。

    行至游廊拐角,她和唐骁对了一个眼神,立刻躲了起来。

    她探出脑袋,过了很久,才看见须发皆白的老人踏出西房。

    老人举止谨慎,环顾过四周,才战战兢兢地迅速离开。

    跑起来时脚下生风,明显是被吓到酒醒的模样。

    南宝衣微微一笑。

    萧随叫她策反殷老。

    她左思右想,与其苦口婆心请殷老效忠二哥哥,倒不如狠狠恐吓他一番,叫他知道继续跟着沈皇后会是怎样的下场。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沈皇后身边的亲信,刚刚那番话由她说出来,哪怕是假的,听在殷老耳朵里,也像是真的。

    只要他以为沈皇后要杀害他们,自然就会另谋出路。

    投靠二哥哥,无疑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如果她没猜错,接下来殷老会联合地方世家,想办法暗中联络二哥哥。

    二哥哥能不能收服他们,就看他的本事了。

    ……

    搞定了地方世家,南宝衣的心情很不错。

    如释重负地回到寝殿,夜幕已经悄然降临。

    她点燃殿中的一盏盏烛火,这里距离园子很远,听不见雅乐和酒宴上的喧嚣,烛火在她掌心跳跃时偶尔发出哔啵声,更显落针可闻。

    萧随坐在榻上,正翻看佛经。

    他头也不抬:“哥哥定然是生气的。”

    南宝衣回头:“什么?”

    “咱们没有把策反世家的计划透露给他,在他眼中,你终究只是在为我冲喜。哪怕与你拜堂的郎君是他,可你仍旧成了他名义上的弟妹。他生气,所以整整一天都没有来探望我。”

    少年翻了一页佛经。

    清越的声音里,竟然带上了一丝委屈。

    南宝衣点灯的动作稍稍一顿。

    确实,自打拜完堂,二哥哥就不见踪影了。

    萧随抬起眼睫,目光从容:“你应该去安慰哥哥。必要的话,我愿意为你们提供花瓣、热水、换洗衣物,以及必不可少的床榻。”

    南宝衣:“……”

    她眨眨眼。

    萧随这是……我绿我自己?

    还真有奉献精神。

    她不声不响地继续点亮灯盏。

    灯火在她瞳孔中跳跃,归来时明明是欢喜的,可是经由萧随提点,她雀跃的心情慢慢沉了下去。

    她只顾着谋取权势,哪怕是为了二哥哥,却到底忽略了他的感受,白日里他是笑着的,可他真的欢喜吗?

    南宝衣突然放下火折子,挽起宽大的裙裾离开寝殿。

    萧随轻嗤一声,不在意地继续翻看佛经。

    南宝衣问了几个宫女,才在园林角落找到萧弈。

    他坐在溪水边的太湖石上,正独自饮酒。

    宽大的红绸袍裾铺散在石头边缘,长风过境,他系带翻飞,眯起的丹凤眼冷漠深沉。

    南宝衣提着灯,轻手轻脚地爬上太湖石,在他身边跪坐了,嗓音娇甜:“二哥哥!”

    萧弈回眸,见她穿得单薄,于是熟稔地摸了摸她的小手的温度,问道:“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呀,不然待在寝殿作甚,和萧随大眼瞪小眼吗?”南宝衣撒娇般抱住他,“冲喜只是蒙蔽沈皇后的手段,我真正想嫁的,还是二哥哥呀!”

    她那么娇软乖甜。

    像是黑夜里的一盏纱灯,风雪中的一碗热酒。

    萧弈被她抱着,整个人都回暖起来。

    虽然知道所谓的冲喜只是应付沈姜的手段,但心爱的小娇娘成了弟弟名义上的皇子妃,他还是吃醋的。

    只因为萧随昏迷不醒危在旦夕,他才没有阻拦南娇娇来冲喜,更没有在白日里甩脸子影响上阳宫的喜庆。

    他没有兄弟姐妹了,他也害怕萧随会一命呜呼。

    他问道:“萧随没事了?”

    “没事啦!”南宝衣笑眯眯的,“还催着我来看你,生怕惹你生气呢。”

    萧弈想着那个病弱的弟弟,心里又暖了些许。

    ……

    就在上阳宫大婚时,数百里之外。

    铁蹄声铺天盖地,上千名精锐骑兵,一路穿过崇山峻岭和滔滔江水,如一尾长长的流星般朝北疆边缘疾驰而去。

    为首骏马上的少年,穿丹纱袍,背负刀剑,狐狸眼冷酷薄情,至亲的死亡铸就了他的仇恨,北疆的风霜锤炼了他的铮铮铁骨。

    正是黎明之前。

    他勒住缰绳,带领精锐停在了高高的山坡上。

    山坡正对着官道,被判流徙之刑的赵家全族,就在官道上安营扎寨地休息。

    又快周末了嗷

第242章 他是新的镇国公,是北疆的新王

    宁晚舟盯着那些帐篷,冷漠地转了转红缨枪。

    到底是底蕴深厚的世家,哪怕被判处流徙之刑,也仍旧不必经受风餐露宿之苦,瞧瞧,还有置着高床软枕的大帐供他们休息呢。

    少年收起红缨枪,朝旁边伸出手:“拿箭来。”

    一名黑脸壮汉立刻呈上铁箭。

    他注视着宁晚舟,表情里流露出几分恭敬。

    他是北疆土生土长的汉子,年少时就参军入伍,多年前还曾跟随镇国公宁肃打过几场硬仗,是从尸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军人。

    得知镇国公死于奸人之手,北疆的二十万大军险些一夜兵变。

    副将们昼夜不停地争吵,有的要杀进长安为镇国公报仇,有的要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有的要另投良主另谋出路,总之吵吵闹闹溃不成军,连军队每日的操练都耽搁了。

    军心涣散之际,小公爷来到了北疆。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小公爷,几乎所有副将都轻视而失望。

    如此细皮嫩肉唇红齿白的小郎君,像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娇贵公子,哪懂得统兵作战?

    虽然他是镇国公唯一的嫡子,可他根本不配率领他们,他根本不配成为北疆封地的主人。

    于是他们各种阳奉阴违,表面上与小公爷嘻嘻哈哈,背地里却十分鄙夷这个少年,对他的命令更是抱着敷衍的态度。

    死心塌地效忠镇国公的那一拨将领,怀着无比绝望的心,认定北疆封地完蛋了,二十万大军完蛋了,他们迟早要被沈皇后兼并。

    本就糟糕的局势,因为北魏铁骑的骚扰和掠夺而更加糟糕。

    那些北魏的军痞,最喜欢趁着春日麦苗播种生长之际,带领大批骑兵夜袭麦田,把好好的麦苗践踏得满目狼藉,然后扬长而去。

    每年皆是如此,防不胜防。

    谁也没料到,那位看似娇贵的少年,竟然敢不声不响领着十几骑心腹,深夜潜伏在麦田里守株待兔,守了三天三夜,竟然真叫他守到了那群军痞。

    谁也不知道那一夜,他经历了怎样的酣战。

    清晨时分,营地响起号角,他们走出营帐,远远就看见那位娇贵的少年,半身染血,胸前还插着半根断剑,面无表情地驾着战车穿过辕门。

    战车上,堆积着上百颗北魏士兵的人头。

    挤挤挨挨满是士兵的营地,在这一刻莫名安静。

    所有人都呆呆注视着那个少年。

    营地的号角声渐渐平息时,穿胡风窄袖袄裙的少女,小脸圆润白嫩,手捧一枝新折的桃花,挑开帐帘走了出来。

    她单膝跪在战车前,把桃花献给少年,姿态虔诚而又恭顺。

    她仰起笑靥如花的小脸:“恭喜国公爷,初战告捷!”

    南方的长风穿过海边的平原,穿过九州的山峦与大河,穿过北疆的戈壁草原,携着几分温柔春意,悄然吹拂着少年冷漠却坚毅的面庞。

    随着南宝珠的祝贺,副将们面面相觑良久,缓缓点了点头,终于认可了宁晚舟的实力,也终于心甘情愿接受了新的封地主人。

    他们纷纷跟着跪下,高声庆贺大捷。

    少年眉目坚韧,俯身接过南宝珠献上的桃花。

    桃花开在春风里。

    他已不再是长安城里,那个游手好闲的小公爷。

    他是新的镇国公,是北疆的新王。

    一颗颗长星,散落在天边初升的朝阳里。

    宁晚舟接过黑脸壮汉递来的弓箭,居高临下地瞄向山脚大帐。

    羽箭上带着哨音,随着他松开弓弦,羽箭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啸声,犹如疾风般掠向大帐。

    突兀的动静惊醒了几处营帐里的赵家人,以赵炳和赵梧为首,他们纷纷走出营帐,好奇地查看外面的动静。

    宁晚舟勾唇。

    他扔掉弓箭,随手抄起红缨枪,猛然一夹马肚:“杀!”

    上千骑兵紧随其后,如惊涛骇浪般从山坡上疾驰而来!

    赵炳父子看见宁晚舟,脸都要吓绿了,连忙呼喊着往帐篷里逃,高声催促门客和侍卫抵御敌寇。

    负责押送他们的,只有区区几百名禁卫军。

    他们何曾见过北疆的骑兵,一个个都像是纸糊的城墙,风一吹就散落各处,根本保护不了赵家族人。

    宁晚舟往来冲突,不过一时三刻,就解决了那些禁卫军和门客。

    他勒住缰绳,盯向抱着金银细软打算趁乱逃走的赵家父子,转了转手中的红缨枪,笑容阴毒。

    北边的春日清晨,还透着几分寒意。

    官道旁的桃花只开了几朵,将苍凉的青砖驿道点缀出些微粉意,像是告诉过往的旅人,北地的山山水水也并非都是冷峻风霜。

    穿窄袖胡裙的少女,系着宽大的斗篷,骑一匹快马,匆匆往驿道尽头疾驰而去。

    许是一路风餐露宿,少女不施粉黛,扑面而来的灰尘染脏了她的红罗胡裙,皮靴早已辨别不出原本的颜色,就连昔日圆润白嫩的下巴也显得尖俏几分。

    终于行至那座山坡。

    南宝珠手搭凉棚,朝山脚下张望。

    满地血腥,尸横遍野。

    北疆的骑兵们大笑着搜刮财物,那个少年坐在高高的尸堆上,脚下各自踩着赵炳父子沾满鲜血的脑袋,正解下腰间囊袋,仰头饮酒。

    南宝珠的目光逐渐温柔。

    她策马下了山坡:“国公爷。”

    宁晚舟怔了怔,收起酒囊,将南宝珠扶下骏马:“姐姐怎么来了?”

    他看了眼那匹疲惫的骏马,不禁蹙眉:“几百里路,你一个人骑马赶来的?姐姐太胡闹了,就不怕遇到山贼?”

    南宝珠抱住他的腰身:“怕你孤单,就赶过来了……”

    大仇得报,有的人会感到畅快淋漓。

    可是更多的人,会感到孤独难过吧?

    因为无论杀死多少仇人,至亲之人也仍旧无法死而复生,所谓的大仇得报,根本无法带来慰藉,反而会令人陷入失去目标的怅然之中。

    金色阳光在少女的面庞上跳跃,婉约而又温柔。

    宁晚舟被她抱着,百炼钢化作绕指柔,根本无法再责怪她。

    他吻了吻南宝珠的朱唇。

    他忽然打横抱起少女,往一顶营帐中走去。

第242章 他来了,她就安心了

    南宝珠愣了愣,羞红了双颊,连忙抬起拳头去捶他,小声道:“做什么呀,这么多人看着呢……”

    宁晚舟毫不在意:“让他们看着就是。”

    四面八方的骑兵,大笑着吹起口哨。

    南宝珠羞赧地咬起下唇,只好把小脸深深埋进少年的胸膛里。

    然而进了营帐,事情跟她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宁晚舟把她放在榻上,在她面前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脱下她的皮靴,又卷起她的裙摆和衬裤。

    少女原本白嫩的小腿青紫红肿,被生生磨破了皮儿,看上去触目惊心。

    宁晚舟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南宝珠便忍不住发出一声嘤咛。

    宁晚舟端来热水,为她清理伤口:“姐姐平日不怎么骑马,突然骑行了数天,才会磨伤皮肤。下次,姐姐不许再任性。”

    南宝珠低头看他。

    少年敷药的动作又轻又柔,生怕弄疼了她。

    想来,他刚刚当着众人的面突然抱起她,也是猜到她小腿受了伤,不愿意她一直站着的缘故。

    她心里温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

    宁晚舟不悦:“我不是小孩子,不许再摸我的头。”

    南宝珠笑容暖暖,圆圆的杏子眼像是盛满了蜜糖,调侃道:“是是是,我们晚晚如今是小国公了嘛!”

    宁晚舟倒也不恼,反而难得一笑。

    这是他大婚以来,第一次真心实意的笑容。

    他包扎好纱布,虔诚地吻了吻南宝珠的膝盖,郑重承诺:“姐姐,从今往后,我来保护你。”

    他不再是昔日娇生惯养的小公爷,他已经接过父亲手里的重担,重新扛起了镇国公府。

    南宝珠把他拉到榻上,与他并排坐着,担忧道:“除了北魏铁骑偶尔骚扰,北疆这边倒也没什么可忧心的事。我烦恼的还是长安,也不知道娇娇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两位姐姐处境又是如何。长姐所嫁的裴大郎君为人宽厚,肯定不会苛待她,怕只怕陆家……”

    她嫁到镇国公府两年,知道宁家二姐姐宁繁花嫁给了陆家郎君,可陆家郎君并非良配,这两年时常把二姐姐气回娘家。

    宁晚舟眸色微微一沉。

    ……

    正是春季。

    长安城的殿宇楼台高低错落,檐牙高啄,天街遥遥,春雨和润如酥,路边的摊贩们纷纷支起了大伞。

    一名妙龄女子在街上踽踽独行,淡青裙裾被溅起的雨水染成深色,几缕漆发紧贴着面颊,更显面色苍白如雪,眼下的两抹青黑让她看起来憔悴不堪。

    她背着一个小包袱,双掌覆在肚子上,双眼无神。

    她从陆家逃出来了。

    因为父母新丧,所以陆砚不能休弃她。

    她以为她余生都会在陆家度过,可是陆砚却在她居丧期间,和娇妾们丝竹管弦大鱼大肉,陆家更是敞开府门迎接宾客,每天高朋满座谈笑风生,甚至丝毫不顾忌她的感受,把她居处的素色纱灯换成大红。

    前两日,陆砚更是欺负她娘家无人撑腰,开始对她的陪嫁丫鬟柿儿动手动脚。

    柿儿忠心,不堪被他羞辱,当场撞墙而亡。

    她哭得厉害,想好好安葬柿儿,陆砚却命人把柿儿丢去乱葬岗。

    柿儿从小就跟着她,说句难听的,她和柿儿的感情,比她和陆砚的还要深厚,那是她看做姐妹的姑娘啊!

    她终于不堪忍受陆家人的薄情刻薄,收拾了金银细软,在今日离开了陆家。

    她要回国公府。

    哪怕守着一个空荡荡的府邸,哪怕被别人说闲话戳脊梁骨,也比继续呆在陆家强。

    宁繁花想着,眼前的景致却仿佛被雨水晕开,渐渐看不真切。

    她脑袋昏昏沉沉,身形摇摇欲坠。

    她终于支撑不住,狼狈地跌倒在青砖街道上。

    一架马车徐徐驶来。

    车夫及时停住车,惊讶道:“郎君,前面有娘子晕倒在地了,好像是宁家的那位二姑娘!”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卷开竹帘。

    南承礼抱着账本和算盘坐在车中,惊讶地看向宁繁花:“宁姑娘?”

    他没有多想,立刻下车抱人。

    宁繁花头脑浑浑噩噩,勉强睁开眼缝,入目便是穿着天青色交领长袍的郎君,他的姿容润朗如春风,眉目间满是焦急,不停呼喊着她的名字。

    他来了……

    他来了,她就安心了。

    宁繁花想着,再度闭上了眼。

    南承礼连忙抱着她登上马车:“回府,掉头回府!”

    ……

    南府。

    松鹤院的厅堂仍旧弥漫着佛香,坐在堂中的也仍旧是同样的一拨人,只是气氛却有些诡异。

    老夫人眉头紧锁,以充满复杂的目光瞪着萧弈。

    她是个商人,不知道官场沉浮,也不懂朝堂上的明争暗斗。

    可是她的娇娇儿,怎的嫁来嫁去,最后还是会跟这个人扯上关系?

    明明嫁的是二皇子,却因为二皇子身体不好吹不得风,由萧弈这货陪着她的娇娇儿行三朝回门之礼。

    都回了两次门了,搞笑呢?

    南广捋着胡须,脸上很光荣的样子:“我们娇娇厉害啊,居然同时搞定了大雍皇族的两个男人,我们娇娇将来是要当皇后的呀!你出生的时候紫气东来满城异香,当时我就觉得非同凡响——”

    程叶柔拧着眉,暗中掐了他一把,示意他闭嘴。

    南胭实在太羡慕南宝衣的婚事,羡慕得眼睛都红了,阴阳怪气道:“妹妹一向是个有能耐的人,却不知二皇子能否病愈?若是你年纪轻轻就守了寡,今后可如何是好?”

    萧弈吹了吹茶汤,漫不经心道:“本王娶她。”

    南胭:“……”

    无言以对。

    她更酸了。

    南宝衣也挺难为情的。

    这次冲喜来的太过突然,她家人没有心理准备,实属情理之中。

    她没好意思继续待在厅堂,也不愿意把家人卷进朝堂纷争之中,于是起身道:“祖母,我回朝闻院看看,也想收拾一些换洗衣物带去上阳宫。”

    行过退礼,萧弈陪她离开松鹤院。

    刚走到朝闻院门口,云袖匆匆过来,把南承礼和宁繁花的事情禀报了一遍。

    南宝衣和萧弈赶到前院,就看见南承礼站在廊下,怔怔注视着满园春雨。

    南宝衣唤道:“大哥?”

    南承礼茫然:“娇娇,府医说,宁二姑娘怀了身孕……”

    还是在南府小住的那段时间里,怀上的。

    那是他的孩子。

    因为不知道勋章什么时候能上线,所以我把勋章的图片放在书评区了,大家有兴趣可以瞅瞅,是二哥哥抱着娇娇的q版图

第242章 她的和离文书

    春雨如酥。

    静默了很久,南承礼忽然望向南宝衣,斩钉截铁:“娇娇,哥哥娶她,哥哥对她负责。”

    来自锦官城的郎君,青衣温润,眉目坚韧。

    不畏权势,是顶天立地的模样。

    屋舍里。

    宁繁花背靠雕花槅扇,漆发披散在两颊边,宽松洁白的寝衣衬得她清瘦纤弱,她紧紧握住双手,强忍着才没有哭出声。

    从没有人对她说过,要对她负责。

    即使是夫君陆砚,每日挂在嘴边的也都是她要对陆家负责,她要给陆家传宗接代绵延香火,她要相夫教子孝敬公婆。

    她的夫君,尚且还没有一个外男对她好。

    宁繁花想着阿耶阿娘走后陆砚的冷眼旁观,想着南承礼忙前忙后筹备葬礼的小心翼翼,想着这些年她在陆家所受的白眼和委屈,想着肚子里的宝宝,向来怯弱胆小的她,突然生出勇气。

    不想再过从前那样委曲求全的日子。

    如果嫁人之后,活得还不如没出阁时安心快乐,那么她嫁人做什么,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恪守礼节固然重要,但并不意味着她受到夫家的鄙夷虐待而不能反抗。

    一个女子,无论成亲与否,手中都该握有选择的勇气。

    宁繁花转身,坚定地拉开槅扇。

    南承礼没料到她已经醒了,甚至还听见了他的话,刚刚还态度坚韧的他,突然就不知所措。

    如果宁姑娘不答应怎么办,如果宁姑娘痛骂他是趁火打劫的登徒子怎么办,虽然他家已经位列世家,可终究抵不过陆家底蕴深厚,如果宁姑娘嫌弃他家不够显赫怎么办……

    他耳根泛上羞红,不自然地挪开视线,小声道:“你醒了啊……我,我刚刚在赏雨。”

    南宝衣翻了个白眼。

    她大哥什么都好,沉浮商海多年,也算非常精明了,可偏偏感情方面十分迟钝,好不容易老树开新花,却连告白都不敢。

    人家宁二姐姐肯开门出来,摆明了是对他有好感呀!

    现在好了,还得宁二姐姐来提那件事儿。

    她充满期盼地望向宁繁花。

    可是气势汹汹拉开槅扇的宁繁花,乍一眼看到南承礼天青色的衣袖,瞬间就慌了神,哪还有刚刚的坚定果敢。

    她低头盯着自己的绣花鞋尖儿,嗫嚅道:“南郎君有礼了,我,我出来透透风……今日的春雨,很美。”

    “是很美……像绣娘手里的绣花针。”南承礼小心翼翼地接话,“改明儿宁姑娘身体恢复了些,我领你去绣庄走走,你还没见过我家的蜀绣吧?”

    “未曾见过。”宁繁花苍白的小脸上多了些笑容,“我愿意去看看的。”

    园林里吹来一阵清风,南承礼怕宁繁花染上风寒,亲自送她进屋了。

    南宝衣吐槽:“本以为能看见一场爱恨情仇的大戏,没想到我看了一场寂寞。”

    萧弈哂笑:“都是慢性子,估计孩子都出生了,他俩还是原地踏步的进展。”

    “论起进展,当然还是我俩比较快。”

    游廊尽头传来说笑声。

    南宝衣回头望去。

    姜岁寒和谢阿楼衣冠楚楚,正手挽手飘然而来,简直就跟蜜里调油似的黏糊。

    南宝衣知道,自打他俩好上以后,不止姜岁寒进出南府犹入无人之境,就连谢阿楼也来去自如,全然是把她家当成了未来婆家。

    谢阿楼从宽袖里取出一封请帖,笑道:“这是我和岁寒哥哥大婚的喜帖,还请你们赏脸参加哦。”

    南宝衣呆呆接过喜帖。

    翻开喜帖,两人的婚期就定在月底。

    她咂咂嘴。

    这两人的进展速度岂止是快,简直就是飞流直下一泻千里!

    姜岁寒侃侃而谈:“我与小楼妹妹一见如故,再见钟情,三见缘定终身,如今连一刻钟的分别都舍不得。我愿十里红妆,迎娶小楼妹妹过门。”

    南宝衣:“那很好呀。”

    姜岁寒:“我行医十几年,积蓄都投入了义诊之中,如今身无分文,还请南小五念在你我情同兄妹的份上,为我准备聘礼和婚礼,不求惊天动地,但求轰轰烈烈,多谢。”

    南宝衣:“……”

    心情复杂。

    谢阿楼:“自打投靠雍王,金陵游的钱财就全部用于重构天枢,如今我也拿不出更多的嫁妆,烦请雍王殿下为小楼出一份嫁妆,不求富可敌国,但求价值连城,多谢,多谢!”

    萧弈:“……”

    所以,这两货是来空手套白狼的?

    姜岁寒和谢阿楼手挽手,甜蜜蜜地对视着飘然离去。

    南宝衣正儿八经:“二哥哥,我对他俩的婚礼完全不感兴趣。”

    萧弈点头:“我也是。”

    两人回到朝闻院,却听余味禀报,书房里来了一位贵客。

    是宁家长姐,宁渝。

    她见南宝衣进来,放下茶盏,从怀里取出一份文书,郑重地放在案几上:“这是我从陆家讨来的东西。”

    南宝衣怔住:“这是……和离文书?”

    宁渝吃了口茶:“父母亡故,我和繁花长居深闺没有经验,葬礼全仰仗你大哥操持。处了好几日,他和繁花对彼此的心意,我不是看不出来。”

    南宝衣点点头,暗道确实如此。

    如果不是情有独钟,哪有外姓的郎君,帮人家操持葬礼的?

    宁渝继续道:“阿娘在世时,也听说过陆家人的可恶,她总想让妹妹和离,可妹妹胆怯,总也不敢。如今阿娘不在,只有我这当长姐的能为妹妹着想。听说她离开了陆府,我便料到她对陆砚死了心,所以才登了陆家的门,叫陆砚写和离书。他大约觉得我镇国公府从此没落,所以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南宝衣注视着“嫁娶两不相干”的墨字,心里很是熨帖。

    她笑道:“我会交给宁二姐姐的。”

    宁渝握住她的手,真切道:“南姑娘心细如发、温柔体贴,今后我妹妹嫁到你家,还要仰仗你照顾。”

    送走宁渝,南宝衣仰头望向萧弈,小脸欢喜:“二哥哥,宁家长姐夸我温柔体贴!”

    萧弈逗她:“人家跟你客套呢。”

    “那也算是夸我……”南宝衣撒娇般环住萧弈的劲腰,蹭了蹭他的胸膛,“姜大哥和谢阿楼要成亲,大哥和宁二姐姐也有机会在一起,府里的喜事真是一桩接着一桩。二哥哥,我真高兴!”

第242章 姜岁寒大婚

    萧弈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脑袋。

    他偏头望向廊外,春雨淅沥,园林里的花叶碧绿如洗,不远处的游廊里,几个小丫鬟抬着一箱长霉的书,因为下雨天不能晒书而发愁。

    今年的雨水,未免太多了些。

    他想着。

    虽然他和南宝衣嘴上嫌弃姜岁寒和谢阿楼,然而才不过半日,两人就开始正儿八经地筹备起大婚。

    西窗对雨。

    两人跪坐在矮案旁,一个写聘礼礼单,一个写嫁妆礼单,像是比赛似的越写越长,各种贵重家私、古董字画、金银器皿跃然纸上。

    听说姜岁寒要娶亲,老夫人也很高兴,特意自掏腰包,不仅给他添了许多聘礼,还在南府为他准备了一座精致华美的院子,全然是把他当成了亲孙子。

    各种大婚用的灯笼、金盏、红绸、牛羊肉、糕点酒水等物,流水一般地购置进府,到月底时,南府处处张灯结彩,比王孙公子成亲还要有派头。

    谢阿楼出身金陵游,在长安城很有脸面,成亲那天,几乎所有世家贵族全部到场为她庆贺送礼,就连宫中的帝后都派礼官送上大礼。

    南宝衣和宁繁花一起招待女眷,拣了个喝茶的空余时间,好奇问道:“宁二姐姐,谢姑姑究竟是什么来头,成个亲而已,怎么就轰动了整座长安城?”

    宁繁花迟疑:“我也不十分清楚,只知道和开国重臣有关,金陵游背后的势力不可小觑,好像和江南那边有点关联。”

    南宝衣懵懵懂懂。

    荷叶突然匆匆从外面跑进来,小声道:“小姐,不好了,谢姑姑的嫁衣不小心被勾破,府里的绣娘不擅长长安这边的针法,眼看着过会儿就要闹洞房,给宾客看见就失礼了,这可如何是好?”

    南宝衣连忙放下茶盏:“我去瞧瞧!”

    正要往外走,宁繁花拉住她:“我去吧。”

    南宝衣微怔。

    “我会刺绣,我的绣活儿还不错。”宁繁花腼腆,“一直住在你家,却未曾帮过忙,今日救场的活儿,就交给我。”

    少女天性胆怯内向,一手绣活儿却是极好。

    南宝衣思虑片刻,点了头。

    宁繁花来到新房,谢阿楼坐在榻边,正暴躁地对着嫁衣破口大骂,侍女们围着她仔细安慰,却令对方更加暴躁。

    宁繁花讪讪。

    姜家郎君,大约没见过谢姑姑这副生猛模样。

    她坐到小杌子上,仔细查看了勾破的裙裾,随即从容地接过绣花针和绣线,笑道:“不是什么大问题,给我两刻钟的时间,我一定把它绣的和原来一模一样。”

    少女斯斯文文,温柔的语气悄然安抚着在场所有人。

    连谢阿楼也渐渐不再暴躁。

    水漏声声。

    南承礼匆匆领着从绣庄请来的绣娘,满头大汗地跨进门槛。

    撞进眼里的,却是专心致志刺绣凤凰花纹的宁姑娘。

    少女侧脸白皙秀美,几缕微卷的鬓发耷拉在额角,更添几分温婉动人,而她运针的手法如此娴熟,比他见过的所有绣娘都要出色。

    南承礼不敢惊扰她,悄悄抬手屏退了绣娘。

    宁繁花收了绣线的尾巴,笑道:“好了。”

    谢阿楼惊叹地轻抚过凤凰尾羽:“果然和之前一模一样,宁二姑娘,你可真有本事!”

    说着话,廊外已经传来闹喜的喧哗声。

    谢阿楼连忙拿过团扇,轻巧地遮住面容。

    宁繁花被前来闹洞房的宾客潮挤出寝屋,站在屋檐下,对着春日黄昏,轻轻吁出一口气。

    正放松时,突然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她一惊,抬眼望去,却是南承礼。

    虽然她已经和陆砚和离,但她仍旧不敢和男人拉拉扯扯。

    她害怕地想挣回自己的手,对方却握得很紧。

    她蹙眉:“你,你这是作甚?给人看见不好的……”

    南承礼吹了吹她的手,轻声道:“很疼吧?”

    再娴熟的绣娘,若是赶时间绣制花纹,绣花针也总免不了误伤自己的手,他刚刚站在门槛边看得分明,宁姑娘不小心扎到拇指好几次,只是咬着唇儿没有唤出来而已。

    宁繁花脸红:“也不是什么大事。”

    南承礼吻向她的额头,哑声道:“我会心疼。”

    话音刚落,宁繁花还没来得及感动,不远处突然传来讥笑。

    陆砚摇着折扇,带着一名美艳女子,大摇大摆地过来了。

    他玩味道:“我就奇怪,你哪里来的胆子与我和离,原来是找好了下家……南承礼,你可别怪我没提前告诉你,这女人就是个丧门星,没法儿传宗接代不说,只要娶了她,院子里的侍妾通房也别想有孕,白白耽搁我那么多年!”

    宁繁花一向怕他。

    被如此羞辱,她不禁涨红了小脸,泪水在眼眶中不停打转。

    南承礼把她牢牢护在身后。

    他沉声:“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陆郎君,宁姑娘好歹曾与你夫妻一场,你说话何必如此难听?”

    陆砚轻蔑大笑:“事实如此,我说话怎么就难听了?也就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这么多年肚子毫无动静,枉费我每日耕耘,辛苦浇灌——”

    “住嘴!”

    南承礼大怒。

    从来镇静自若温润如玉的南家大郎,满袖招风,俊脸清寒。

    亏陆砚还是世家出身,话里话外却黄腔十足,这种荤话是对宁姑娘的玷污。

    他沉声:“事实是什么?是你成了镇国公府的女婿,镇国公在朝堂上多次举荐提携你,才有了你今日的官位!陆砚,你有什么资格羞辱宁姑娘?嫁给你这种渣滓,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陆砚收起折扇,冷笑:“我是渣滓?南承礼,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把我不要的破鞋当成宝贝,心仪这种不会下蛋的母鸡,也不怕将来断子绝孙!”

    他骂得这么凶,他身边的表妹贵妾忍不住咯咯娇笑。

    宁繁花忍无可忍。

    她可以被羞辱,但她不能坐视南承礼被羞辱。

    她鼓起勇气挽住南承礼的手,温声细语:“南郎君,咱们别跟这种人计较,去前院吃酒席吧?这样大喜的日子,我真想多喝几杯,只可惜我怀着身孕,不敢喝酒……”

    因为陆砚把动静闹得很大,所以四周聚集了不少围观宾客。

    “哈哈哈哈哈!”

    陆砚独自笑得前仰后合。

    他拿折扇指着宁繁花,脸上的表情十分夸张滑稽:“表妹,诸位,你们听见了吗?宁繁花说她怀孕了,哈哈哈哈哈,她说她怀孕了,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来晚了

    周末愉快

第242章 别什么毛病都赖在女子身上

    陆砚宽衣肥袍,一边笑话宁繁花,一边使劲儿拍大腿,放荡轻浮的模样,引得众人侧目而视。

    姜岁寒正好被世家子弟簇拥着,从游廊一端走了过来。

    他玩味:“这是在闹什么?”

    陆砚高声笑道:“姜神医,宁繁花说她怀了身孕,可是她嫁给我三年并无所出,如今和离了,却当众撒谎声称有孕,她也不怕遭报应!来,你替她诊断诊断,看她是否怀了身孕!”

    姜岁寒挑眉。

    他住在南府,倒也知道宁繁花和南承礼那档子事。

    他对陆砚信心满满的模样感到忍俊不禁,也有意帮宁繁花和南承礼一把,于是正儿八经道:“宁姑娘?”

    宁繁花大大方方地伸过手。

    姜岁寒拿了一方手帕,盖在她洁白纤细的腕间,搭上两指替她号脉。

    “胎像很稳。”片刻后,姜岁寒收起手帕,仔细叮嘱,“我看了宁二姑娘最近的食谱,你不必过度补身子,我怕临盆那日,胎儿太大导致生产不顺。”

    宁繁花小脸微红。

    倒也不是她追求大补,只是南郎君生怕她营养跟不上,整日要厨房给她送珍稀补品,南家祖母也是如此,还特意把她安排在松鹤院住着,每日里亲自照顾,生怕她吃睡不顺心。

    她鼓起勇气,嗔了一眼南承礼,软软道:“你听见啦?”

    南承礼笑笑:“以后会注意。”

    两人郎才女貌,站在一起宽袖交织成双成对,廊上红绸垂落,平添几分喜庆。

    对面的陆砚呆愣愣的:“不是,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他拿折扇指向宁繁花,咽了咽唾沫,不敢置信:“她,她有孕了?她真有孕了?!”

    宁繁花厌恨极了陆砚。

    她拨开他的折扇,冷淡地点了点头:“是,我有孕了。”

    陆砚的一张脸,顿时又红又白。

    他尴尬了很久,突然又狂喜起来。

    他猛然握住宁繁花的双手:“花花,你能怀上真是太好了!你放心,我这就回去禀报母亲,求她允许我们重新成亲!你知道的,我家就我一个嫡子,你迟迟不能为我传宗接代,我家里人这三年不知道有多着急……你应该理解我们!”

    宁繁花挣开他的手。

    她退后半步,扬了扬柳叶眉:“姜神医诊断,我腹中宝宝可能会是个小娘子,恐怕无法为你传宗接代。”

    陆砚的表情立刻变得难看。

    “竟是个女儿……”他嫌弃,“宁繁花,你怎么回事,第一胎怎么能是女儿?想我阿娘,成亲第一年就生了我这个儿子!”

    宁繁花玩味沉吟:“但也未必一定是女儿。”

    陆砚马上松了口气,笑道:“既然有可能怀上儿子,花花啊,你也别在南府住了,多给人家添麻烦啊,等婚礼结束,就随我回陆家好了。我保证,表妹她们一定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为难你。”

    宁繁花轻轻一笑:“无论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我都很喜爱,想来南郎君也很喜爱,毕竟,他是孩子的父亲。”

    和风细润。

    她坦坦荡荡地仰头凝视南承礼,再不掩饰自己的爱慕。

    陆砚的笑容僵在脸上,面容逐渐扭曲,散发出狰狞的青黑色泽,瞪大的眼睛像是铜铃,嘴唇发着抖,不敢置信地瞪着南承礼和宁繁花。

    他拼命吞咽唾沫,恶狠狠指着两人:“宁繁花,你,你竟然跟他私通,还怀上了野种?!”

    南承礼轻蹙眉尖。

    他考虑过很多保全宁姑娘名声的法子,可他万万没想到,宁姑娘竟然大胆到当众说出与他私通的事。

    长安和锦官城不同,这里的民风更加开放,寡妇可以再嫁,女子可以为官,一些妙龄少女甚至敢做出私奔之事,对私通的惩罚,也不像锦官城那么严重。

    然而,到底人言可畏。

    他是男人,他不惧怕流言蜚语,可宁姑娘一个弱女子……

    宁繁花仍旧坦坦荡荡地站在游廊里。

    她欣赏着陆砚抓狂的模样,只觉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她道:“在陆家受了三年委屈,我忍够了。陆砚,我父亲在朝堂上举荐提携你的时候,你可曾好好谢过他?我父母亡故的时候,你可曾为他们伤心过?

    “陆砚,我阿耶是镇国公,是北疆的王。我阿娘是长公主,是当朝皇帝的亲姐姐。我宁繁花,也是金尊玉贵的郡主。莫说我爱慕南郎君,便是我另开郡主府,养上几个面首,又算得了什么事?!”

    向来柔弱的少女,在这一刻突然爆发出皇族气势。

    她懦弱久了,世人只知道她是陆家人人嫌弃的少夫人,却忘了她也有郡主的封号,她也有高贵的出身。

    陆砚从没见过这样的宁繁花。

    他张张嘴,想骂她几句,却被她的气场吓得说不出话。

    他挂不住脸面,不禁小声地骂骂咧咧,正要带着艳妾落荒而逃,身后却传来宁繁花的声音:

    “陆砚,我和南郎君一夜**就怀上了孩子,我与你成亲三年却始终没有子嗣。你就没想过,膝下无子是你自己的问题?早点儿请个神医看看吧,别什么毛病都赖在女子身上。你阿娘成亲第一年就生了你,你也不能落了下风不是?”

    周围响起窃笑。

    陆砚羞恼得恨不能钻进地底!

    这贱人太可恶了,他陆砚怎么可能有毛病?!

    他愤愤不平地瞪了一眼宁繁花,只得带着娇妾狼狈逃走。

    他的身影消失在宁繁花的视线里。

    宁繁花悄悄松了口气。

    她活了这么多年,从没有说过重话。

    今天一口气说出这些重话,竟然并没有感到不好意思,反而觉得酣畅淋漓痛快绝顶。

    她正欢喜,却注意到一道异样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

    她望去,正对上面露诧异的南承礼。

    她立刻红了脸,捏了捏手帕,嗫嚅道:“南郎君,我,我平时不是这样的,你不要误会……”

    南承礼笑容温润:“我倒觉得,这样很好。”

    姜岁寒看着他俩羞涩腼腆的模样,忍不住宽慰的笑了起来。

    回过神,却想起他的新娘还在等他。

    他转向闺房,小楼妹妹倚在门框前,团扇遮住了半张小脸,正眉眼弯弯地注视他。

    她娇声:“夫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小楼好生仰慕……”

第242章 以前脸皮薄的小姑娘去哪儿了

    甜蜜蜜的声音,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

    看热闹的侍女们回过神,简直惊呆了。

    她们连忙推推搡搡,把谢阿楼推回闺房:“还没行却扇礼,新嫁娘不能随便说话的!”

    “哎呀,让我再看两眼岁寒哥哥嘛!”

    “姑姑你要矜持,矜持!”

    众人重新欢腾起来,吵着要闹洞房。

    姜岁寒含笑注视谢阿楼。

    他的新娘,往日里温柔娇羞,如今成亲了,看起来却不怎么斯文的样子,许是太过激动的缘故吧。

    他很满意这门婚事。

    他喜欢谢阿楼,喜欢她的风雅文静,更喜欢她的娇弱解语。

    姜岁寒幻想着今夜的美好,不禁由衷一笑。

    ……

    前院宾客嘈杂。

    南宝衣忙着招待女眷,突然被宁渝拉住手。

    她不解:“宁家姐姐?”

    宁渝蹙着眉,着急不已:“我和夫君带了初初来参加喜宴,我和别家夫人说话的功夫,初初就不见了!她刚刚还坐在屏风那边读书,这可如何是好……”

    喜宴上,小孩子乱跑再正常不过。

    南宝想着裴小娘子那个聪敏机灵的模样,倒是不怎么担心。

    她安慰:“总归跑不出府,你别着急,我亲自去找。”

    她挽着裙裾走出厅堂,才发觉外面已是黄昏。

    她唤来余味和十言,让他们带着天枢暗卫搜查府邸,又亲自带着荷叶和众多府中丫鬟,去小孩子喜欢的花园等处寻找。

    高阁之上。

    阁子里没有掌灯,昏昏夕色里,萧弈玄衣金冠,慵懒地站在窗前,俯瞰南府灯火初上的景致。

    他背后,跪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

    殷老浑浊的老眼略微泛红,哽咽道:“老臣已经是花甲之年,余生没有别的愿望,只想让我那可怜的大孙儿继承殷家,只想找到我那失散多年的孙女儿。只要雍王殿下掌权之后,帮老臣这两个忙,老臣愿意死命效忠殿下!”

    自从偷听到沈皇后要杀他们这些地方世家的消息,殷老和其他世家领袖一说,大家彻夜难眠坐立不安。

    他们一合计,决定干脆投靠雍王。

    谢姑姑背后的势力十分可怕,她的大婚自然非同凡响,值得所有世家到场庆贺,他找准了机会,偷偷溜过来见雍王,诉说他们的条件。

    萧弈俯瞰着远处游廊。

    穿墨绿罗襦裙的小姑娘,正匆匆忙忙往花园走。

    丹凤眼充满焦急,娇美的小脸皱成了小包子。

    他把玩着指间的压胜钱,淡淡道:“今春多雨,导致洛河决堤,沈皇后大怒,认定当地官员贪污修堤银两,已经选定官员,这两日就会派往洛阳查探贪污一事。想来,查贪污是假,威逼利诱洛阳太守交出兵权,是真。”

    殷老惊讶:“这么快?!”

    他的命捏在沈皇后手里。

    如果他那不成器的儿子交出兵权,恐怕他也没有活路了。

    不仅他没有活路,殷家全族也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他沉吟片刻,问道:“不知钦差是朝中哪位官员?我与长安的一些官员也算有点交情,或可求个情。”

    “光禄大夫,沈议潮。”

    殷老眼底的期待,立刻消失无踪。

    光禄大夫,无固定职务,依皇帝诏令行事。

    沈家的小郎君薄情薄性,轻易无法收买,又怎么能奢望他对殷家网开一面?

    看来他唯一的指望,还是雍王。

    殷老再不敢提条件,以头贴地,恭声道:“微臣愿意投靠殿下,微臣的身家性命,都交付殿下了!”

    萧弈面色淡漠:“当不得殷老的大礼。殷老愿意效忠本王,不知其他世家是怎样的想法,是否也要对本王开条件?”

    殷老满头大汗。

    他连忙道:“不敢,不敢!我等臣子,岂敢与殿下谈条件?不过是玩笑话而已,还请殿下不要放在心上。”

    萧弈对他的识趣很满意。

    他收了压胜钱,转身往楼阁外走:“洛阳的麻烦,远不止水患那么简单,沈议潮解决不了。本王会亲自走一趟洛阳,也会帮你完成那两个心愿。”

    殷老愣了愣,连忙感激叩谢。

    暮色昏沉。

    花园里点着高低错落的红纱灯笼,将园林照得隐隐绰绰。

    南宝衣穿梭过花丛,注意到不远处连绵成片的太湖石假山,暗道裴小娘子或许贪玩跑进了这里,于是小心翼翼地穿过雕花木桥,钻进了假山之中。

    洞窟阴暗潮湿,生长着许多杂草。

    南宝衣脚步轻盈,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嘤咛。

    她愣了愣。

    “我暂时给不了你正室之位,是我不好,可你何至于连续多日不搭理我?寒烟凉,你怎么那么心狠?”

    是沈议绝的声音。

    南宝衣情不自禁地支棱起耳朵。

    寒烟凉:“明明是将军不讲道理!我不搭理你,你就把我抓到这种偏僻地方故意吓唬我,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坏的郎君?!”

    明明是拌嘴,可她说话就像娇嗔。

    南宝衣不知道沈议绝是什么反应,反正她自己浑身都酥了。

    假山那边安静了片刻。

    南宝衣忍着笑,暗道一定是沈议绝暴躁不已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如何对付面前的“娇弱”美人。

    外间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洞窟伸手不见五指,寂静中,南宝衣突然听见沈议绝骂了声“操”,随即响起衣料摩挲时的窸窣声,紧接着便是寒烟凉的惊呼,可是很快,那惊呼声也听不见了,黑暗里只余下暧昧的呼吸。

    南宝衣咂咂小嘴。

    寒老板,恐怕被沈议绝霸道地吻了。

    沈议绝看似阴鸷冷酷不解风情,没想到这么喜欢来硬的,从前都是寒老板喜欢来硬的……

    她琢磨着,蹑手蹑脚地退出假山。

    刚转身,就撞上一堵人墙。

    她抬起头。

    二哥哥提一盏灯,不知何时跟过来的,正安静地站在木桥边缘。

    他屈指,叩了叩她的脑门儿:“南娇娇,你就这么喜欢偷看人家私会?以前脸皮薄的小姑娘,去哪儿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跟谁走得近,就跟谁学的咯。”南宝衣傲娇地挽住他的手,“我找裴小娘子呢,二哥哥陪我去找。”

    两人离开后,白衣胜雪的小郎君,悄然出现在假山之上。

    他冷眼盯着假山,过了很久,才等到寒烟凉走出洞窟。

    她的衣衫和钗饰都有些乱,隐约可见脸蛋羞红。

    不用想,就知道她刚刚与阿兄做了什么。

    沈议潮紧紧握住双手,心脏像是被人揪着般难受。

    或许,他该做点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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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夺回阿兄,夺回寒烟凉

    沈议潮思量着,慢慢走下假山。

    他回到水岸边没多久,就看见阿兄提一盏青纱灯,步履从容地穿过水面木桥,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倒映在水中,明明容止气度都和从前相同,可他却觉得,阿兄变了。

    正是暮春三月的夜里。

    南府园林花开繁茂,花瓣上积露重重,草丛里隐隐传来虫鸣声,伴随着远处宾客的笑闹,更显春夜热闹。

    然而此处却是安静的。

    二人临水照影。

    沈议绝问道:“你怎么来了?”

    “即将启程去洛阳,特意来喝姜岁寒的喜酒,也来和阿兄道别。”沈议潮伸手,替沈议绝捉下鬓角沾到的碎叶,语气带着几分揶揄的笑意,“阿兄一向爱整洁,刚刚去哪儿了,头发沾上碎叶都毫不知情……”

    沈议绝淡淡道:“随便逛逛。”

    沈议潮知道他在撒谎,却也不拆穿:“原来如此。”

    两人陷入无言之中。

    沈议潮双手笼在宽袖里,低垂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凉薄。

    阿兄果然变了。

    从前他出远门,阿兄都会好一番叮嘱,还会派遣几名精锐跟随左右,生怕他在路上有什么闪失。

    可是现在听闻他要去洛阳,他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沈议绝拍了下他的手臂,道:“我去前院吃酒。”

    沈议潮目送他离开,清秀白皙的面庞上流露出几分黯然。

    他失去了寒烟凉不算,如今,他还失去了阿兄……

    “夫君!”

    远处传来魏楚楚的呼唤声。

    魏楚楚摇着团扇过来,一手拽住他的衣袖,忍不住埋怨:“我才和姐妹们说,要把你介绍给她们认识,一转身你就没影儿了!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和我的姐妹放在眼里?亏你还是人人称道的名门公子,怎的一点儿也不敬重妻室?”

    她带着怨气滔滔不绝。

    后面又抱怨了长长的一番话,沈议潮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事到如今,又怎么能继续欺骗自己,他爱魏楚楚呢?

    他不爱的。

    魏楚楚浅薄而又粗鄙,除了出身是上品,容貌只算得中品,举止雅量风神方面,甚至根本就是下品。

    他对这个明媒正娶的女人感到失望,感到满腔烦躁。

    他恨不能,魏楚楚永远消失才好。

    清风徐徐,吹拂着四周的黢黑树枝,把他的面容笼在阴影里。

    潜藏的戾气油然而生。

    他悄悄握紧双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也感受不到丝毫疼痛,胸腔里的野兽叫嚣着,夺回阿兄,夺回寒烟凉。

    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他都想回到当初锦官城的那段岁月。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脑海中悄然成型。

    他不动声色地拂开魏楚楚的手。

    魏楚楚茫然回头:“夫君?”

    沈议潮道:“刚刚宫里的人过来催,让我尽快赶去洛阳。我就不去吃喜酒了,过会儿直接坐马车出城。”

    “可是现在天都黑了!”魏楚楚不可思议,“明天启程不行吗?我与你一起,正好我还没去过洛阳城呢!”

    “姑母催得紧,我也没办法。”沈议潮替她扶了扶发钗,“楚楚今天佩戴的这套翡翠头面很好看,定然能艳压群芳,去跟她们玩吧,等我回来,给你带洛阳的金银丝绸。”

    魏楚楚噘了噘嘴。

    不过想起待会儿要在姐妹面前显摆首饰头面,接受她们羡慕的眼神,她的心情便也不那么难受了。

    她撒娇般挽住沈议潮的脖颈,抓紧时间腻歪:“夫君,今日谢姑姑大婚,又叫我想起咱们大婚时的情景。”

    沈议潮笑容淡淡。

    大婚那天的情景,在他脑海中早已模糊。

    唯一记得的,是大婚次日,寒烟凉挨了五十鞭子的惨状。

    “夫君,”魏楚楚亲了亲他的下颌,“我知道你定然舍不得离开我,也定然很想带我一起去洛阳城,不过没关系,下次肯定还有机会。你不要太想念我哦,否则相思成疾,那就无药可救了!”

    沈议潮刮了下她的鼻尖,尽量耐心地温声细语:“你是我心爱的女子,我自然要朝朝暮暮地想你。”

    魏楚楚娇羞不已,娇嗔了句“讨厌”,捧着脸跑走了。

    沈议潮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魏楚楚,真是个蠢笨到无可救药的女人。

    长睫透落淡青阴影,他淡漠地掸了掸衣袖,转身往府外走。

    边走,边低声吩咐了随从几句。

    ……

    另一边。

    春夜里花影婆娑,月光皎洁。

    南宝衣和萧弈并排穿过青砖花径,惊讶:“你想去洛阳?”

    萧弈颔首:“有些事想亲自处理。”

    “可是……沈皇后怎么可能放你离开长安?你如今是她圈禁在瓮中的鱼儿,她运筹帷幄,绝对做不出放虎归山的蠢事。”

    “如果是危及性命的差事呢?你猜她会不会让我去?”

    南宝衣迟疑地咬住下唇。

    正在这时,一团小小的黑影由远而近,穿过花径匆匆跑来。

    裴初初顾不得世家小女郎的派头,扶着双膝气喘吁吁,绑在发髻上的金铃铛不停摇晃作响,稚声道:“雍王殿下、南大人,萧定昭被其他小孩子打了!”

    荒僻的竹林角落,几个小孩子围着墙根。

    他们都是朝中显贵的子孙,而阿弱尤其落魄,被他们联手殴打,浑身是血,死死抱着头,蜷缩在墙根底下一动不动。

    小孩子不知轻重,见他总是不还手,觉得十分无趣,于是竟然纷纷捡起石头去砸他:

    “我阿娘说你是雍王从西南带回来的私生子,是没有娘亲的野种,你也配和我们同桌吃饭?!”

    “我们都是世家大族的嫡系子孙,才不愿意结交你这种连娘亲都不知道是谁的野崽子!”

    “以后我们说话,你少往前凑!”

    上行下效。

    世家大族的傲慢嘴脸,在他们小孙儿的身上暴露无遗。

    南宝衣和萧弈匆匆赶来。

    萧弈拨开那群小孩儿,阿弱已是头破血流。

    他额头青筋猛然一跳,连忙抱起小家伙。

    小家伙额头破了个洞,血流得厉害,只能发出微弱喘息。

    他顾不得教训那群凶手,狠戾的目光扫视过他们,像是记住了他们的面容,才寒着脸往前院疾走而去。

    南宝衣愠怒,一手揪住一个小孩儿,厉声道:“你们打他做什么?!”

第242章 继承了他们所有的温柔

    几个小孩子一点也不怕她。

    他们纷纷朝南宝衣扮鬼脸,得意洋洋地嚷嚷:“我们是小孩子,小孩子懂什么?我阿娘说了,小孩子犯错不要紧的,略略略!”

    他们挣开南宝衣,前呼后拥地跑走了。

    南宝衣气得磨牙。

    她小时候顽劣,却也做不出拿石头砸破人家脑袋的事儿!

    裴初初整理过双髻和小罗裙,认真道:“刚刚吃饭的时候,萧定昭跟他们坐一桌,想跟他们说话。屋子里很多大人都在看着,于是那些小孩儿很友善地照顾萧定昭。

    “吃完了饭,他们喊萧定昭出来玩。我直觉不对,偷偷地跟了出来。他们把萧定昭带进竹林,突然就对他拳打脚踢,还大肆辱骂他。南大人,这就是我看见的全部,如果你要审案,我愿意当目击证人。”

    小姑娘声音稚嫩,一本正经的模样,很有贵族女郎的派头。

    南宝衣垂着眼睫,久久无言。

    是她和二哥哥疏忽了。

    她和二哥哥经常奔波在外彻夜不归,阿弱孤零零待在南府,没有同龄孩子陪他玩耍,她弟弟又年岁太小,平时根本玩不到一起去。

    阿弱想结交朋友,再正常不过。

    只是没想到,第一次结交的朋友,竟然是几个小坏蛋。

    她在裴初初面前单膝蹲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蛋:“多谢你告诉我这些。”

    小姑娘双手交叠在胸前,高高扬起下巴:“爱人者,人恒爱之。我只是做了一个正常人应该做的事,南大人不必谢我。”

    南宝衣觉得她真可爱。

    她笑了笑,忍不住亲了亲小姑娘的眉心。

    回到前院厢房,萧弈已经请了大夫看伤。

    大夫也是长安城有头有脸的名医,正仔细检查阿弱的伤势。

    小家伙伏在萧弈怀里,慢慢抬起湿漉漉的长睫,却看见萧弈眉头紧锁。

    他有点心疼,伸出小手,欲要抚平萧弈眉间的纹路,稚声道:“爹爹,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萧弈很严厉:“被人欺负,你为何不还手?我教你的招数,你都忘了是不是?”

    他那么凶!

    旁边的南宝衣吓了一跳,连忙暗示般拽了拽他的袖口。

    阿弱眼睛里含着两包泪,面对萧弈的责怪,只是委屈地垂下长长的睫毛,并不为自己辩解。

    大夫终于诊断完毕,拱手道:“回禀雍王,草民瞧着,小公子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应当没有伤到根骨。”

    萧弈一字一顿:“什么叫‘应当没有伤到’?”

    大夫讪讪:“这……究竟有没有伤到脑子,草民也检查不出来呀!目前瞧着,倒是一切正常……”

    “庸医。”

    萧弈不耐烦,将他打发走了。

    若非姜岁寒今夜大婚,他是一定要请姜岁寒来看看的。

    阿弱见他不悦,于是从他怀里跳到地上,转了两个圈,安慰道:“爹爹你看,我没事的,真的只是皮外伤,我今后会注意——”

    萧弈屈指,弹了下他的额头,又问:“为何不还手?”

    阿弱捂住额头,凤眼亮晶晶的,看起来有些羞赧:“对方人多,我一看见就害怕,学过的招数便都忘记了。”

    “果然是忘了……”萧弈点点头,“明日起,每天多练一个时辰的基本功。”

    他拂袖,起身去小厨房端药。

    阿弱可怜巴巴地哀叫一声,耷拉着小眉眼,抱住虎头软枕。

    南宝衣在榻边坐了,揪了揪虎头胡须,盯着阿弱的眼睛,玩味道:“当真是因为害怕?”

    二哥哥担忧心切,没注意到当时的细节。

    可她却注意到了。

    小家伙挨打的时候一声不吭,连呼喊救命都不曾,根本不像是在害怕。

    阿弱心虚地瞄她一眼,踌躇半晌,轻轻抱住她的腿,依赖地将小脸靠在她的膝盖上。

    他小声:“我不是打不过他们,只是阿娘不知道,那些人家世显赫,我害怕把他们打伤了,回头他们跟家里人告状。听说爹爹经常被皇后娘娘排挤,我不愿意爹爹在朝堂上过得更加艰难……”

    小家伙说着说着,泪珠子就从睫毛间隙滚落。

    他哽咽着抬起手背去擦,泪水却越滚越多。

    将南宝衣的裙裾,染成点点深色。

    南宝衣怔怔的,万万没料到会是这个原因。

    她轻抚着小家伙的脑袋,心里像是刀割般难受。

    阿弱,明明是出身最显赫最正统的皇族嫡长孙,却要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被迫成为二哥哥的庶子。

    无名无分,像个野孩子一样在南府长大。

    明明被她和二哥哥疏忽,却拼了命地想要维护二哥哥,想用他自己的力量,保护二哥哥不被世家贵族欺负。

    萧定昭,当真是继承了皇太子和皇嫂嫂所有的温柔。

    南宝衣鼻尖发酸,俯下身,怜惜地亲了亲阿弱的脸蛋。

    紫檀木雕花屏风外。

    许是屋里的灯火太过刺目。

    萧弈抬手,轻轻遮住双眼。

    小厨房很快送来煎好的药。

    南宝衣端着药碗,极有耐心地一勺勺吹得温凉,送到阿弱嘴边。

    萧弈大刀金马地坐在榻边,面色淡淡地盯着两人,灯火落在他们身上,镀上一层柔光,他看久了,神情也不自觉地柔和许多。

    阿弱坐在两人中间,情不自禁地弯起眉眼。

    南宝衣笑着给他擦了擦嘴角:“喝着这么苦的药,你怎么还笑得出来?想不想吃麦芽糖?”

    阿弱摇摇头,心满意足地道:“有爹爹和娘亲陪着,我喝苦药也觉得甘甜,才不用吃糖!”

    正说着话,余味突然匆匆从外面进来。

    她脸色难得严峻:“主子,寒姑娘不见了!”

    话音落地,沈议绝黑着脸闯进屋舍。

    他环顾左右,见这里没藏人,才沉声道:“萧道衍,你把寒烟凉弄走了?!”

    萧弈慵懒支颐,嗤笑出声:“沈将军,你傻了是不是?且不说寒烟凉原本就是本王的手下,本王将她带走无可厚非,你与她又是什么关系,她不见了,值得你如此大张旗鼓,跑到本王面前质问?”

    沈议绝脸色难看:“半个时辰前,我与她在前院吃酒,她突然收到一张字条,接着就声称有要事,匆匆离开了前院。我等了半刻钟没等到人,四处寻找仍旧没找到,这才过来问你。你是不是把她藏起来了?!”

    明天见

第242章 沈议潮,你究竟想做什么?

    “本王藏她作甚?”

    萧弈没好气。

    他屈指叩了叩佛桌,原本漫不经心的眉眼带出几分思量。

    南宝衣看出他的沉吟,一边喂阿弱吃汤药,一边道:“寒老板做事很有分寸,不可能无缘无故离开。沈将军,给她送纸条的是什么人?”

    沈议绝:“一个丫鬟,说是别人叫她代送的。”

    南宝衣惊讶:“所以你都不知道是谁送的纸条,就放心让寒老板独自离开?你就不怕她不回来了?”

    沈议绝默然不语。

    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限制过寒烟凉的自由。

    因为想得到美人的心,所以便对她娇纵了些。

    从前他以为,美人像是他手中的纸鸢,他有意给她自由,她便能浮游在九天之上,只要他拽紧丝线,她就能离他近一些。

    他随心所欲地掌控着她。

    可是如今看来,原来被掌控的从来就不是她。

    他沈议绝,才是那只纸鸢。

    “先派人找找。”萧弈沉声,“本王没有对她下达任何指令,她突然离开,必定是碰到急事了。”

    萧弈和沈议绝一起离开了屋舍。

    阿弱乖乖喝完那碗药,倚靠在南宝衣的臂弯间,懵懂道:“阿娘,爹爹今晚还会回来吗?我想与爹爹一起睡,我从没有和爹爹一起睡过哩。”

    南宝衣怜惜地摸了摸他的脸蛋。

    这个年纪的小郎君,总是很崇拜父亲的。

    她从果盘里拿了个剥好的甜柑橘,放到阿弱手里给他解苦,温声细语:“我也不知道,我陪你一块儿睡好不好?”

    阿弱羞涩地笑了笑:“不要,阿娘是女子,我不与女子睡……不然那些侍女会笑话我的。”

    小郎君捧着甜柑橘,稚声稚语,可爱又懂事。

    南宝衣注视着他缠在额头上的纱布,一颗心比春水还要柔软。

    她亲自替阿弱铺好床榻:“那我守着你,等你睡着了,我就回自己屋去,这样咱们小公子就仍然很有男子气概啦!”

    阿弱使劲儿点点头。

    他吃了柑橘,又漱过口,乖巧地躺进被窝。

    稚嫩的小手始终抓着南宝衣的手指头。

    黑葡萄似的眼睛凝视着南宝衣,阿弱小脸上流露出一抹孺慕,小声道:“阿娘,悄悄告诉你哦,虽然你不是我的娘亲,但我还是好喜欢你。谢谢阿娘容许我住在南府,也谢谢阿娘不计较我的出身。”。

    小家伙懂事而谦卑,谦卑得叫人心疼。

    南宝衣温柔地为他掖了掖被子:“我也好喜欢咱们阿弱……”

    她吹熄了几盏灯。

    屋内一灯如豆。

    窗外夜色如泼墨,悄然笼罩着山河大地,古长安的城门巍峨高耸,青砖古道遥遥通往遥远的东方,一座座关隘和驿站燃起橘色灯火,为绵长清冷的驿道点缀出别样的暖意。

    一辆长檐马车,疾驰在驿道上。

    车厢宽敞,点着几盏风灯。

    白衣胜雪的贵公子,抱着一位晕厥过去的美人,正爱怜地轻抚过她的面颊:“烟烟,烟烟……”

    他柔声轻唤,像是不知疲惫般一声接着一声。

    过了很久,美人睫毛轻颤,终于醒了过来。

    微翘的杏子眼里透出几分迷茫,在看见沈议潮的面容时,寒烟凉瞬间清醒,冷漠挑眉:“你这是何意?”

    她收到一张字条,是用天枢密语写成,让她出府与人接头。

    她从不怀疑自己人,于是单独出了南府,不料却被几十个刺客暗算,不幸吸入大量迷药,晕厥前最后看见的,是沈议潮平静的面容。

    寒烟凉望向被锁链绑缚的手脚,笑容冷了几分:“我竟然忘了,天枢的密语,原本就是你当年在锦官城时亲自编撰的……你用字条引我出来,又将我抓起来,沈议潮,你究竟想做什么?你想杀了我以绝后患,是不是?”

    沈议潮始终面色淡然。

    修长白皙的指尖,甚至还带着几分温柔,很有耐心地为少女拂拭开额角乱发,像是生怕她有半点儿不舒服。

    他温声细语:“烟烟想到哪里去了,我做这些事,不过是想回到从前而已。从前,你是我的女人,阿兄也还是爱我的那个阿兄,那样的日子不好吗?咱们为何要跟彼此过不去?”

    寒烟凉盯着他。

    沈议潮,怕是被刺激傻了。

    她弯了弯红唇,讥讽:“怎么,不要你的名门贵女了?”

    她的眼神如此明亮,像是一面能够照出世间污浊的镜子。

    沈议潮避开她的视线,声音低沉几分:“我并不知道,魏楚楚私底下如此不堪、如此粗鄙。我已然知错,圣人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姑母也常常说,知错回头,就已经很好。如今我回头了,还不够吗?”

    寒烟凉坐起身。

    她拨弄着那些牢固的锁链,见挣脱不开,于是讥笑出声。

    她向沈议潮倾身,红唇贴近他的耳朵:“沈小郎君,你愿意回头,我却不愿意站在原地等你。我欠你的,早已用那五十鞭还清。你我之间,形同陌路。”

    凉薄的话语,令沈议潮瞬间涨红了脸。

    “形同陌路?”他直视寒烟凉,胸口剧烈起伏,“那些年的情谊,到头来,只换得你一句‘形同陌路’吗?!寒烟凉,你要不要如此心狠?!”

    寒烟凉被他气笑了。

    被抛弃的人是她,挨鞭子的人是她,到头来,心狠的人竟然也是她!

    与沈议潮,当真没有道理可讲。

    她懒得与他辩驳,靠在团花软枕上,偏头望向窗外。

    夜风卷起织花帘子。

    月色从天穹之上倾斜而来,驿道旁生长着野树,像是嶙峋夜叉般在视野中迅速倒退,远处起伏的黢黑山川里,传来鹧鸪的声音,更显山野空旷寂静。

    隔了很久,寒烟凉问道:“这是要去哪儿?”

    “洛阳。”

    沈议潮挽袖斟茶,“姑母派我去洛阳调查水患,到时候咱们在那里住上一阵子,好好交一交心。寒烟凉,我不信你不爱我。”

    寒烟凉暗暗翻了个白眼。

    她仍旧不停拨弄锁链,链子发出喧哗声,在赶路的夜里十分聒噪,沈议潮情不自禁地蹙眉,却难得耐心,并没有指责她。

    实在吵极了,他沉着脸取出一卷文书,默默翻读。

    寒烟凉作势靠在窗边,一方洁白干净的绣帕,从她袖管里悄然飘出,蝴蝶般落在了驿道边。

第242章 用这把匕首,插进沈皇后的心脏

    次日。

    南宝衣牵着阿弱去松鹤院,刚踏进正厅门槛,就看见谢阿楼摇着团扇优哉游哉,姜岁寒脑袋上则裹着一块纱布,闷闷地垂着头,很委屈的模样。

    她莞尔:“新婚燕尔,姜大哥这是什么表情?”

    姜岁寒抿了抿唇,委屈更甚。

    他以为他娶的是一位古代的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温柔贤淑,没想到他竟然娶了一位悍妇!

    昨夜夜深人静时,谢阿楼好生勇猛,不仅拿走了所有的贺礼,连他的私房银钱都问得清清楚楚,不许他留下半个铜板。

    他寻思着,新妇总得宠着,于是也没跟她计较,谁想到她变本加厉,当晚就给他立了规矩,说她是金陵游的主子,家里有很多规矩,可他觉得那些规矩太苛刻,不愿意遵从,于是就跟她吵了起来。

    吵着吵着,他们就打了起来。

    打着打着,他的脑袋就被砚台砸破了。

    谢阿楼含笑看一眼姜岁寒,意味深长:“昨夜打得激烈,岁寒哥哥一不留意,就磕伤了脑袋。”

    姜岁寒红着脸,没好气道:“确实打得激烈。”

    南宝衣挑眉。

    这两人忒不害臊,连夜里打架这种话都好意思说出口,阿弱还在旁边呢,带坏小孩子怎么办。

    向老夫人请过安,又寒暄了片刻,长辈们就先回去休息了。

    谢阿楼茶喝多了,临时去了西房。

    南宝衣一边给阿弱剥柑橘吃,一边道:“姜大哥新婚燕尔,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

    “开心不起来。”

    姜岁寒把昨夜的事细细讲了一遍。

    南宝衣不解:“不就是立规矩嘛,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呀。”

    “没什么大不了?!”姜岁寒掰着手指头,表情夸张,“第一,不准我和女子说话。可我是大夫啊,怎么可能不和女子说话?第二,要恭敬地称呼她妻主,孩子必须跟她姓。第三,必须待在金陵游,如果外出,那么一定要得到她的批准……后面还有八十六条规矩,条条过分!南小五,你自己说说,是个人能忍?”

    南宝衣咋舌。

    倒是明白了,为何谢阿楼二十四岁还嫁不出去。

    怪不得昨日大婚,那些世家公子看起来如此高兴,想来是因为他们不必再提心吊胆被谢姑姑看上。

    她同情地看了眼姜岁寒:“姜大哥辛苦了。”

    姜岁寒着急地摇开折扇:“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什么没法儿过了?”

    冷冷的声音突然想起。

    姜岁寒一惊,吓得连折扇都掉落在地。

    抬头望去,见跨进门槛的人是萧弈,他才松了口气:“萧家哥哥,连你也想吓唬我是不是?”

    “爹爹!”

    阿弱高兴地小跑过去,抱住萧弈的腿。

    萧弈单手将他抱起,睨向姜岁寒:“谢阿楼背后势力不可小觑,娶她,比尚公主还要体面,以后你在长安城可以横着走,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姜岁寒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我又不是南家三叔,我要横着走做什么……”

    南宝衣好奇问道:“可有寒老板的消息?”

    萧弈在她身边坐了:“长安城里没有任何线索,我怀疑她连夜出城了。查了出城记录,我猜测是沈议潮所为。天枢往洛阳驿道追踪时,在三十里外发现了她的手帕。”

    南宝衣瞳孔微微收缩:“沈议潮这是想干什么?是余情未了,还是对寒老板起了杀心?”

    萧弈逗着阿弱吃橘子,沉默不语。

    南宝衣又问:“那接下来怎么办?”

    “我跟沈议绝做了交易,我把寒烟凉的线索提供给他,他想办法为我谋得前往洛阳的机会。”

    南宝衣暗暗点头。

    沈议绝是沈皇后的心腹,由他来提议,沈皇后定然会答应。

    午后,南宝衣突然被召入宫。

    御花园百花争妍。

    沈姜宫裙曳地,穿过落满花瓣的花径。

    南宝衣跟在她身后,不时瞅她一眼,她侧颜绝美冷若冰霜,细长的凤目看起来端庄威严,不可侵犯。

    她恭声:“皇后娘娘召微臣进宫,不知所谓何事?”

    沈姜倾身,随意折下一枝芍药:“一个时辰前,本宫得到洛阳急报,称山匪造反,劫掠过往富商,斩杀当地官员,掳掠孩童妇人。洛阳太守拿他们毫无办法,恳求朝廷派军剿匪。”

    南宝衣微微一怔。

    怪不得二哥哥说,洛阳那边会有危险差事,原来是剿匪。

    看来,是天枢提前了好几个时辰得到的情报。

    她乖巧道:“微臣愿意为娘娘分忧!”

    沈姜回眸,好笑地看她一眼:“你又不会领军作战,你去洛阳能干什么?给人家山匪送人头吗?”

    南宝衣腼腆:“看来娘娘心中,已经有人选了。”

    “本宫想让阿绝去,可阿绝却说,洛阳乃是军事重镇,绝不可出岔子。他提议,由他和雍王一同前往,毕竟雍王很有作战经验……”沈姜把玩着芍药,直视南宝衣,“你怎么看?”

    南宝衣垂眸静立。

    沈皇后明明都有想法了,却还要来问她……

    她暗暗吐槽着,面上却十分敬重:“微臣以为不可。”

    “哦?”

    “萧道衍老谋深算,一旦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沈姜笑了笑,把芍药花簪在她的鬓角:“萧道衍的作战能力十分出色,利用得当,便是坐下猛虎。洛阳局势错综复杂,阿潮和阿绝未必能搞得定,本宫倒是很想让他去趟这趟浑水。”

    南宝衣拱手:“娘娘三思!”

    沈姜从容不迫,从宽袖里取出一把精致的匕首,温柔地放进南宝衣的掌心。

    她轻声:“暗中跟去洛阳,如果萧道衍打算谋逆,就用这把匕首杀了他。一旦事成,本宫封你为女相。若是事败……”

    她倾身,对南宝衣附耳低语:“你全家人的性命,可都掌控在本宫手里。”

    不等南宝衣有所反应,沈姜拂袖转身,被宫女们众星捧月,浩浩荡荡地往坤宁宫而去。

    春风吹过御花园。

    鬓角簪着芍药花的少女,梳唐风红绳双髻,交领鱼龙纹官袍在风中猎猎翻飞,黑色革带勾勒出挺拔高挑的身段。

    她推开半截匕首。

    刀刃寒光四溢,锋利无比。

    她面露狠戾。

    她才不会对二哥哥下手。

    她只会把这柄匕首,插进沈皇后的心脏。

    晚安安

第242章 四皇叔破坏爹爹和阿娘的关系

    因为沈议绝着急去追沈议潮和寒烟凉,所以接到出使洛阳的圣旨之后,即日就和萧弈率军东征了。

    正值春和景明,灞河长堤的杨柳郁郁青青。

    有城镇百姓在灞河边赶集,看见军队远行,争相送上饭团、水囊等物,也有聚集在水边饮宴作乐的世家贵族,赋诗高唱,预祝军队凯旋而归。

    古柳树下,南宝衣牵着阿弱的小手,遥遥对军队挥手作别。

    阿弱稚声:“阿娘,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呀?我很舍不得爹爹呀。不过,幸好阿娘还在长安,还能陪陪我。”

    南宝衣语塞。

    沈皇后让她暗中跟去洛阳,她肯定也是要离开的,可是对上阿弱充满期待和孺慕的眼神,她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正沉吟时,一辆马车沿着官道驶来,稳稳停在她跟前。

    一只修长白皙的玉手挑开织花窗帘。

    白衣胜雪的美少年,端坐在车厢里,丹凤眼清冷凉薄:“上来。”

    南宝衣愣住:“四殿下?”

    萧随微微颔首。

    南宝衣带着阿弱登上马车,疑惑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说身体虚弱不能吹风吗?”

    萧随捂着手帕咳嗽:“从宫里偷偷出来的,打算去一趟洛阳。”

    南宝衣眨眨眼。

    萧随神情严肃:“洛阳局势水深火热,远非外人看见的那么简单。我为哥哥卜算了一卦,他此去凶多吉少,恐怕会有大劫难,我必须暗中随行。”

    他说完,又捂着手帕剧烈咳嗽。

    而他脸色雪白如纸,身体比初见时还要糟糕。

    南宝衣迟疑:“听说有的卜者,问灵祸福时,会对自身造成反噬,你,你为二哥哥占卜,是否也会遭到反噬?”

    萧随不语,是默认的姿态了。

    南宝衣给他斟了一盏热茶,劝道:“事在人为,何必占卜?”

    萧随接过热茶:“听说过河图洛书吗?”

    南宝衣摇摇头。

    “龙马背负河图出于黄河,献给伏羲,伏羲演成八卦;神龟背驮洛书出于洛水,大禹得之治水,划天下为九州。这两样宝物,包含先天阴阳五行之理。孔子曾感慨,‘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若能得到河图洛书,我便能为哥哥推演天下局势,再不必经受反噬。”

    南宝衣听得一脸懵圈。

    萧随鄙夷:“看你这样,就知道你没听懂。”

    南宝衣讪讪:“我又不研究阴阳五行占卜问卦,学这些作甚?总而言之,无论对你还是对二哥哥而言,河图洛书都是很重要的东西,对不对?”

    “是。”萧随颔首,“据我所知,两样宝物就藏在洛阳境内。”

    “那咱们一同去找。”南宝衣揪了揪阿弱的小发髻,“洛阳局势复杂,就不带着阿弱了吧?得先送他回城。”

    阿弱瞅了眼萧随。

    黑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地打转。

    他可是听说了,这位四皇叔娶了他的阿娘。

    四皇叔破坏爹爹和阿娘的关系,他绝不能放任他们一路同行,万一阿娘被美色迷惑,不要爹爹了,那爹爹多可怜呀。

    他揪住南宝衣的袖口,撒娇道:“阿娘,我会自己穿衣服,也会自己吃饭,我不给你添乱,你带着我好不好?阿娘,我舍不得与你分开……”

    小家伙软萌可爱。

    南宝衣禁不住他撒娇,一时间为难不已。

    萧随摸了摸阿弱的脑袋:“跟着也无妨,咱们一起去洛阳,欣赏哥哥剿匪的威风。再者,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多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对你将来大有裨益。”

    他的语气轻松愉快,仿佛这一趟洛阳之行只是游历山水。

    阿弱不喜欢萧随,轻哼一声,把小脸埋在南宝衣怀里,只留给他一个圆圆的后脑勺。

    灞水河畔,杨柳依依。

    青皮马车在灿烂的春阳里,悠然朝洛阳古城驶去。

    马车后箱堆放着行李。

    红木箱笼上,盘膝坐着一位五岁的小娘子。

    穿浅粉罗襦,袖口织着漂亮花纹,小小的双手抱着一本古籍。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她翻了一页书,红润的小嘴念念有词,“我从没去过洛阳古城,幸好我偷偷跟过来了。”

    春风徐徐。

    小娘子双髻的碧绿发带招展飘摇,比柳枝更加多情。

    马车渐行渐远。

    灞河之畔,宁渝和裴家大郎顾不得宴饮,左右四顾几乎快要崩溃:“初初呢,初初又去哪儿了?!”

    ……

    半个月后,恰是暮春。

    南宝衣和萧随的车骑,出现在洛阳城外。

    他们一路抄乡野近道,再加上轻装出行,所以比萧弈和沈议绝的军队更早抵达洛阳。

    裴初初虽然藏在箱笼里,可是在远行的第二天就被发现,南宝衣受了好大的惊吓,连忙写信给裴家,让他们不要担心。

    进城时,众人换了一辆宽敞的长檐车。

    裴初初和阿弱趴在车边,睁着纯净的眼眸,好奇地打量这座古老城池。

    城楼巍峨,飞檐高卷,很有气势。

    暮春时节,牡丹次第盛放,长檐车穿过古街,触目所及皆是姹紫嫣红,满城弥漫着花香,就连路过的洛阳女子,举手投足间似乎也染上了花香,呈现出与长安士女全然不同的美貌。

    更有佛寺数百座,散落在洛阳城里里外外,浮屠塔高耸入云,雄浑的青铜钟声回荡在整座洛阳城,令人的心绪莫名平静。

    萧随捻着紫檀佛珠,望了眼天空上厚重的云翳,轻声道:“咱们来的日子不好,竟是个要落雨的天。”

    南宝衣摊开舆图,认真道:“城中客栈众多,今夜不必睡在荒郊野外。不过,我想直接去太守府。沈议潮定然在那里歇脚,咱们赶过去,说不定还能找到寒老板。再加上殷家是洛阳本地士族,一定也掌握着河图洛书的线索,去太守府,有百利而无一害。”

    她合上舆图,望向萧随:“殿下的意见呢?”

    萧随捻着佛珠,并不言语。

    落雨之前,天气闷热。

    因为萧随不说话,长檐车只得漫无目的地行驶在洛阳城中。

    不知行了多久,萧随忽然道:“今晚就在这里借宿吧。”

    南宝衣望去。

    这里是私家宅院改建成的佛寺,堂宇宏美,林木萧森。

    寺门外立着一尊金身佛像,高达二丈八尺,相貌端严。

    不知是错觉还是其他,南宝衣忽然看见那佛像两目垂泪。

第242章 沈议潮的表情不怎么好看

    她怔住。

    佛像,怎么会垂泪?

    她揉了揉眼睛,正要仔细去看,厚重的云层里划过惨白的闪电,顷刻之间落雨倾盆,打湿了那尊佛像。

    南宝衣莞尔。

    原来不是佛像垂泪,而是天空雨水。

    她撑开纸伞,护着阿弱和裴家小娘子,匆匆往平等寺走。

    寺门敞开,一行人进到回廊,只见寺庙空寂无人,檐宇清净,园林清幽,偶有窸窣声响,是落单的雀鸟扑棱翅膀飞到檐下避雨。

    南宝衣小声:“这座寺庙好安静,连一位香客都没有。”

    萧随捻着佛珠:“进去看看。”

    佛堂里立着一尊佛像,木鱼红漆剥落,大约被人敲过很多年,佛前供着一炉线香,线香才燃烧了一小截,显然刚刚还有人出现过。

    众人穿过佛堂后面的金箔屏风,沿着游廊又走了一段路,淅沥雨声里,隐约能捕捉到女人的歌声。

    他们追逐着歌声,很快找到一座禅房。

    窗畔的竹帘高高卷起,穿靛青色织染麻布的中年女子,身段清瘦,气色蜡黄,左右脸仿佛很不对称,正端坐在窗后刺绣哼曲儿。

    南宝衣礼貌问道:“请问您是这座寺庙的主人吗?”

    洛阳古城,因为第一等士族殷家信佛,导致满城百姓也跟着信佛,很多忠诚的信徒甚至会将家宅改造成寺庙。

    中年女子捏着绣花针,诧异地望向众人,随即温和笑道:“我是。看你们穿戴打扮,都是从外地来的吧?莫非是想借宿?”

    南宝衣欣喜地点点头:“我们愿意出香火钱。”

    “缘来是客,不必如此。”女子放下绣绷和绣花针,“寺庙很大,还空着几间禅房,随我来吧。”

    竹木游廊格外清幽。

    南宝衣望向庭院,没瞧见名花牡丹,却在太湖石假山旁,看见了几丛郁郁葱葱的芙蓉花。

    她笑道:“师姑怎么不种些牡丹?一路穿过洛阳,我瞧见这里家家户户都爱种牡丹,十分好看。”

    “牡丹虽好,可我还是更喜欢芙蓉。”女子推开禅房屋门,“你们瞧瞧,可还满意?”

    禅房很干净。

    南宝衣望向萧随,对方神情淡淡,想来是不嫌弃这里的。

    于是她温声道:“有劳师姑。”

    女子又交代过厨房和柴堆的位置,才回去继续刺绣。

    因为随行没带丫鬟,萧随又是个风一吹就倒的娇贵主儿,南宝衣只得自己动手铺床。

    阿弱乖巧地主动收拾起换洗衣物,裴初初爬上床榻,帮南宝衣铺平里面的褥子。

    萧随站在窗边,低声道:“你听见什么了吗?”

    南宝衣不以为意:“雨声啊,还有那位师姑吟唱的小曲儿。”

    裴初初捏着薄毯角角,认真地折进褥子底下:“唱曲儿也很有讲究的,她唱得十分动听,年轻时定然下过大工夫。”

    南宝衣见她掖好了毯子,于是把她抱下床榻:“这曲子我挺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殿下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萧随一颗一颗捻着佛珠。

    隔着雨幕,他注视着庭院里的几株石榴树,雨水冲刷着碧绿的叶片,隐约可见其中夹杂着密密麻麻的深红花苞。

    他淡淡道:“石榴花快要开了。”

    南宝衣挑了挑眉。

    这厮神神叨叨,一个话题转另一个话题,从不搭理别人的回话,他就该和一品红共事,反正她这种俗人跟萧随是没有共同语言的。

    雨势渐渐大了,天色也暗了下来。

    因为寺庙里没有僧人,所以晚膳得自己解决。

    南宝衣不会煮饭。

    阿弱自告奋勇要为大家做一顿丰盛的晚膳,他费了大力气从鸡笼里抱出一只老母鸡,兴冲冲拎着鸡脖子往厨房走,老母鸡却使劲儿叨他手,他疼得被迫松开手,那老母鸡立刻扑棱着翅膀逃走了,弄的阿弱灰头土脸。

    南宝衣在檐下烧水,想笑又没好意思笑。

    好在裴初初是个动手能力很强的小娘子,从厨房里翻出一只三足陶甑,煮出了一锅还算鲜美的豆蔬饭,解决了众人的晚膳问题。

    入夜之后,南宝衣照顾着两个小孩子沐浴洗漱,将他们好好安顿在榻上,与她一起睡在禅房外间。

    雨声簌簌,烛火跳跃。

    南宝衣半梦半醒之间,仿佛又听见了那支曲子。

    她睁开眼。

    她突然想起来,为何会觉得这支曲子耳熟了。

    她曾在玉楼春听过,这是锦官城特有的民谣。

    她见阿弱和裴初初睡得香甜,于是放轻声音:“殿下,我想起来了,那位师姑唱的曲子,我在玉楼春听过。师姑说她更爱芙蓉,想来,她大概是锦官城人氏。咱们只不过随便借宿,没想到竟然是他乡遇故知。”

    “他乡遇故知?”

    萧随的声音幽幽响起。

    他声线偏冷,在雨夜中听来,莫名的令人遍体生寒。

    南宝衣坐起身,望向屋外。

    她怎么觉得,萧随是站在屋外说话?

    她掀开棉被,提起灯架上的羊角灯,好奇地走了过去。

    推开屋门,夜风夹杂着雨丝扑面而来,略感湿润清寒。

    檐下的青纱灯笼摇曳出淡青光影,萧随白衣胜雪,披着一件宽大的斗篷,安静地站在屋檐下,孤影在台阶上拉长,往庭院方向延伸而去。

    庭院里的假山化作漆黑魅影,石榴树在风中轻颤,嫣红的石榴花苞扑扑簌簌地跌落在地,地面的泥土被雨水冲刷开,露出一只皮肉腐烂的手掌。

    再往前,泥土薄的地方,已然被雨水冲刷出大堆森森白骨。

    南宝衣咽了咽口水,娇美的脸蛋悄然化作惨白。

    萧随抬眸,遥遥注视着远处禅房的暖黄灯火。

    那位女子的身影倒映在窗楹间,针线飞舞,似乎仍旧忙于刺绣。

    他意味深长:“这样的他乡遇故知,你喜欢吗?”

    ……

    鲜红的石榴花,犹如变戏法儿般在指尖穿梭,更显美人双手凝白纤细柔嫩。

    洛阳太守府。

    寒烟凉跪坐在矮案前,百无聊赖地把玩着几朵石榴花。

    玩腻味了,她抬头看向对面的男人:“沈议潮,你都来太守府两天了,人家却连见你一面都不肯,可见殷家的人根本就不待见你。我实在无聊,你去给我找些话本子打发时间?”

    沈议潮双手笼在宽袖里,表情不怎么好看。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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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介绍:
南宝衣自幼锦衣玉食娇养长大,没想到所嫁非人,落了个家破人亡的凄惨下场。重活一世,她咬着小手帕,暗搓搓盯上了府里那位卑贱落魄的养子。只有她知道,看似落魄的少年,终将前程锦绣,权倾天下。她一改娇蛮跋扈,对未来的权臣温顺谦卑百般奉承,可惜他如高岭之花,始终对她爱答不理。她终于心灰意冷打算另抱大腿,那凶名赫赫的权臣,突然雷厉风行地废了她选中的夫君,还倚在绣榻上,慵懒地朝她伸出腿,“娇娇过来,我给你抱……”【1v1,双洁,甜宠】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掌中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