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斩案立誓
刘预勒马回头,看这个长髯的中年汉子有些眼熟,但是记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了。
看到了刘预的神色,那名汉子毫不在意,“某是管涛,前几日去当利拜见惤公的时候,与将军见过的。”
刘预这时才想起,当时有三个北海郡的天师教徒前去送信联络刘伯根,这个管涛就是三人之一。
“失礼失礼,原来是管兄。”刘预拱手道。
“哈哈哈,将军如今到来,困顿在此的兄弟们就有活路了。”管涛高兴的说道,随即挥手对几个青壮,“还愣着干什么,还不速速开门,请刘将军进营。”
营中的其他人还不知道刘预是谁,不过还是麻利的听命,打开了营门。
“这位是惤公账下第一猛将,东莱郡兴兵以来,三战皆是首功,就是这位惤县刘季兴将军。”管涛继续跟周围的众人介绍刘预。
在管涛的引领下,刘预一行人很快来到了营地中间的大帐。
帐内还有不少其它人,管涛都把他们依次给刘预介绍。
这些人都是流民首领,这股从冀州流落来的流民大都是平民和小宗族,基本都是以乡党、亲族和姻亲为纽带,各自抱团。
当众人听说刘预是东莱军的时候,都觉得替他们撑腰的人来了,不然这股万余人的流民根本只有坐以待毙一途了。
刘预问他们为什么不自己揭竿而起或者是继续迁移其它地方呢。
“将军有所不知,别看我们有一万多人,但是都是拖家带口,老弱妻小就占了一多半,青壮只有三千余人,而且缺少兵器甲胄,根本不可能斗过官军或者豪强部曲。”一名流民帅回答道。
“从冀州乡里出发时,我们总共有近三万人,一路上的饥寒劳病,如今只剩下这一万余人了,要是再走下去还不知道要再死多少人呢。”管涛接着说道。
“是啊,就算再迁徙,还能去哪里啊,天下之大,都是那些想吞并我等部众宗亲,要逼良民为奴的豪族地盘。”另一名流民帅继续说道。
“原来如此,如今世道丧乱,那我就带领大家自己拼出一条活路来。”刘预听罢开始鼓舞众人,“现在的下密城中就有堆积如山的粮食布帛,还有武库,只要攻占了下密城,大家就不仅有了活路,说不定以后还有大大的富贵前程。”
众人听闻此言,都是一阵喜悦的私语。
“那将军带来了多少兵马?”管涛热切的问。
“精兵两千。”刘预干脆的答道。
刘预说完,周围就响起一阵阵的诧异的声音。
“两千?”
“加上我们也才总共五千人,攻城的话也太少了吧。”
“将军,这下密城内的官兵就有近千,征调的各家丁壮也有两千人,守城总兵力有三千人啊。”
一名头发花白的流民帅说道,“这兵法说,攻城方没有十倍的兵力,无法速胜的。如今北海郡兵听说已经到了潍水西岸,距离下密也就是一天多的路程,如果到时候顿兵坚城,背后又有北海郡兵夹击,那可就是把全军置于凶险之地了。”
听了这名德高望重的流民帅如此说,其它的人都纷纷觉得有道理,五千人攻击三千人防守的城池实在是太冒险了。
“当年班定远有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诸位与其畏首畏尾,在这里坐以待毙,不妨跟我一搏。”刘预从席子上站起来,这样凭借居高临下的身形,让自己的话能多一分力度,“况且青州精兵早在几年前,就大多跟随齐王丧命洛阳。”
“如今的青州世兵练备松弛,大多时候都是屯田的农夫罢了。某在东莱郡的时候,哪一次不都是以少打多,土鸡瓦狗一般的屯田兵有何可怕的。”刘预继续朗声说道。
“惤公如今正在围攻胶东城的城阳郡兵,到时候惤公得胜前来,率领三万大军赶到下密,诸位这三千兵丁可就不够看了,拥有三万战兵的惤公会瞧得上这三千新兵?”刘预语重心长的说道,“新兵在大军中也就只能做辅兵,辅兵的地位,可能还比不上脱籍入豪族为奴,为奴为婢还不用上阵妄死。”
刘预言罢,环顾左右,看到众人脸上都是一片片的犹豫迟疑。
“某此次前来,带了五万斤粮食,原本想着分与众父老兄弟,待到吃饱喝足以后,带领儿郎们一鼓作气,夺取下密,成就一番大大的功劳。到时候我们兵卒精锐,粮备充足,又有独占一城的功劳献给惤公,那在惤公心中是何等的分量。”
刘预冷哼一声,“如今看来,某还是不辞辛苦带回去吧,等到诸位做了我东莱军的辅兵,再吃这些粮食也不迟。”
刘预说罢,作势要拂袖而去。
突然管涛猛然站起,拉住了刘预的衣袖,口里大声的说道:“将军且慢!”
“刘将军一番至诚之言,诸位难道还要麻木不仁吗?”管涛大声的对着帐内众人说道。
“刘将军,所言有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某阳平韩氏愿听将军差遣。”一名大汉起身说道。
“就是,这缩头乌龟的鸟日子,实在是没法过下去了。”
“阳平韦氏愿听刘将军差遣。”
“。。。。”
很快越来越多的流民帅都纷纷表示愿意听从刘预的命令差遣。
刘预满意的一一扫过众人的脸庞。
最后刘预走到上首,像众人宣布,既然大家已经众志成城决心一搏,那就要统一号令,行军作战之中,只依军法军令,不能再以为宗亲乡党为令。
众人也都觉得行军打仗的事,还是交给刘预这种有经验有资历的将领为好,于是都纷纷表示,一切都听刘将军差遣,保证做到令行禁止。
刘预抽出佩剑,大声说道:“大家把儿郎们的性命都托付于某,某定然不负所托。”
“某在此立誓,从今以后与大家水火共进,富贵同享,如有违誓者,必如此案!”
说罢,刘预猛地挥剑斩下,一条坚固的几案立断为两截。
第十六章 意外之变
刘预与众人商议了偷袭下密县城的时间和计划。
下密城外的流民,如今都靠外出做短工、樵采卖柴为生,白天都会有下密县属的胥吏带人在周边监视,这种情况已经近一年了.
因为这半年多来,这些流民中也没有发生什么骚乱等异常,而且这些胥吏最近也从流民身上榨不出什么油水了,现在的监视基本都是十分松懈。
所以刘预计划是,明日所有的流民青壮,依然如往常一般外出樵采活动,然后刘预会派出人接应他们到东莱军的营地。
到了那里与刘预的士兵汇合之后,好好的吃饱喝足,然后再分散为小队,依次返回营地过夜,趁着夜色打造一批登城的云梯和盾车。
计划到次日的清晨,刘预一声令下,所以的流民青壮跟随东莱军向下密城发起突袭。
等到一切安排有序的分排完成,刘预率领亲卫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刘预回首看了一眼夜色中模糊的下密城墙,暗暗深吸一口气,如今是箭在弦上,就算那里是龙潭虎穴也得闯一闯了。
就在刘预一行人离开的同时,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紧贴着简陋的营墙,从流民营地的一处墙洞里闪了出去,然后向着下密城的方向疾步的跑去,很快这个身影就消失在了黑黢黢的夜幕中。
第二天,一切都按照刘预的计划进行。
到了辰时时分,大部分的流民青壮都已经到达了东莱军的营地,由管涛等几名流民帅负责清点人员,而其他的流民帅则留在了营地,不然所有领头的流民帅都不见的话,可能会引起那些监视者的怀疑。
在吃了一顿畅快的饱饭之后,所有人都开始陆续的领取兵器,然后被分配编队,加入了东莱军的各个旅队中。
队列的前方,由游骑兵斥候侦查和遮蔽敌军视听,这只将近五千人的队伍用最快的速度向着下密城的方向前进。
大概到了午时的时候,整个队伍已经行进到了距离下密城约三里的树林中,正在进行休息。
刘预原计划就是在这里把军队化整为零,分批的从下午到夜晚的时间里,悄悄潜入到距离下密城墙仅有几百步的流民营寨中。
就在此时,三里之外的下密城方向突然冒起了滚滚的浓烟。
“怎么回事?”
“是下密城起火了?”
“不会是咱们的营寨吧!?”
所有的人,都让着突然出现的浓烟弄的心情极度的紧张,特别是那些流民青壮,他们的双亲妻小可都留在营寨中呢。
“来人,让前军的斥候速度突前侦查。”刘预立刻大声的命令,“所有人列阵!”
两名骑兵领命向前方疾驰而去,刘预身后的五千人开始在旅帅队正等军官的指挥下,开始列阵。
一时之间,嘈杂的人声、兵器的碰撞声从传来,刘预皱着眉头看着这群混乱的人群,原本能迅速完成列阵的东莱军,在此时已经被掺杂其中的流民,牵连搅和的乱作一团。
刘预大怒,骑马跑到拥挤吵嚷最厉害的一堆人群旁边,高高举起马枪,用枪尾狠狠的抽在几个流民身上,然后用尽力气大声的喝到:“不得推挤!传令全军,伍长以下,敢喧哗者,斩!”
很快刘预的亲卫骑兵开始四散跑动,大声的高喊着“伍长一下,敢喧哗者,斩。”
终于在军官和管涛等流民帅的整顿下,全军终于草草的列阵完毕。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前方传来,几名东莱军的斥候飞奔而来。
“何处火起?”刘预不待斥候说话,就急切的问。
“回将军,是前面的流民营寨起火,大约有一千多下密兵在围攻流民营寨。”一名斥候喘着粗气说道。
听了斥候的话,在刘预身边的管涛等几位流民帅脸色大变,充满了对亲属安全地担忧惊恐。
“李丰!管涛!”刘预大声喊道。
“在!”李丰和管涛两人同时应道。
“李丰,我东莱步军由你统领,除了兵器铠甲,扔掉所有辎重,列阵前进,目标下密城。”刘预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管涛,所有青壮二郎由你统帅,作为后军随后。”
李丰、管涛两人领命后,刘预跃马向前一步,对着周围的亲卫喊道,“所有的骑兵,随我杀敌!”
只用了一眨眼的功夫,刘预就率领着二十名骑兵向着下密城的方向扑去。
下密县的城墙上,北门的门楼上,下密令宋显看着不远处的流民营寨冒起了滚滚浓烟,原本得意的脸上露出些不快。
“这些老兵贼,让他们早早放火烧营寨,为何现在才放火。”
宋显骂道,他自己心里清楚,这些下密县的兵丁不想早早的放火焚烧流民营地,只是为了多抢夺财物、掳掠妇女,不然一把火烧干净了,他们抢什么。
可是一千多官兵面对几千老弱妇孺防守的营寨,却耗费大半个时辰都没有攻下来,最后还是在恼羞成怒的情况下放火焚烧,才打破了几个缺口。
“明公,要不再从城内派些援兵吧,不然越拖越容易有变。”一名僚属劝道。
宋显想了想就答应了,派人去下令,再派些援兵去攻打流民营寨。
昨晚有一名流民溜到下密城门,大喊要见县令告发谋反。如此一来,下密县令宋显才得知了一伙东莱贼军已经溜到了下密附近,已经与城外的流民串通,要偷袭下密城。
宋显本来想连夜发兵攻打偷袭流民营寨,但手下将领纷纷表示兵丁准备不足,夜战偷袭根本玩不了,恐怕不用打,可能自己就乱套了。
下密令迫于无奈,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这时候流民大都已经醒来,已经没有发起偷袭的可能了。
宋显又改变了主意,决定等到那些青壮尽出以后,再发兵攻占营寨,把留下的流民家眷妻儿抓来做人质,到时候那些流民青壮不仅不会跟随东莱贼造反,说不定还可以用他们亲人性命来要挟,让流民反戈一击咬上东莱贼军一口。
只可惜,这些无能的兵奴把县令的设想执行的稀碎,一个多半是老弱妇孺的流民营寨竟然攻了这么长时间。
宋显与一众幕僚随从在门楼上居高临下,指挥城内再派援军去加速攻打。
这是一个眼神好的幕僚,突然看到远处一股尖细的烟尘泛起,很快一小股骑兵队伍,向着起火的流民营地方向飞奔而去。
“是东莱贼人!”那幕僚喊道,流民中没有马匹,那这股骑兵定是东莱贼了。
“混账!前驱探查的斥候呢,为何没有来回报的。”宋显对于没有接到探报,就看到突然出现贼人感到更是火大。
“摇旗擂鼓,让李盛派人,把这伙儿狂妄的贼人给我拿下。”宋显看到这股骑兵背后没有后续部队,知道这多半是前锋斥候。
他心中不禁冷笑,区区二十几名骑兵,就敢冲到上千大军面前送死,定叫你们这些贼人有来无回!
第十七章 骑兵交锋
刘预率领骑兵快马赶到流民营地两百步左右地方。
前方的流民营寨,围墙已经被下密官军几个缺口突破,木质营墙的多处已经被烧毁,连带着引燃了营内不少的茅草屋。
大批的下密官兵正从缺口中涌入营寨,向着营寨中留守的流民兵发起攻击,这些流民为了营中的亲属妻儿都做着拼尽全力的反抗。
刘预一看营寨中的战况,这应该是下密县官军想要破营掳掠妇孺,用这些人为人质来要挟跟随自己的流民。如果让官军得逞,那这些流民青壮多半会离自己而去,更坏的结果还可能与自己反目为敌,变成官军的协从军。
“所有人,下马。”刘预大声的命令,因为一路狂奔,现在需要让马匹稍作休息积蓄马力。
所有人都下马,还有不少人从马背的布兜里取出一把草,喂食马匹,这是一种东莱山陵的草,牛马吃多了会暴躁疯狂,若是少量进食会让马匹兴奋起来。
此时刘预看到下密城门楼上一杆大旗正在疯狂的摇晃,应该是在对围攻营寨的官军下达命令。
果然,从营寨缺口,冲出来大批的官军,正在面向刘预他们的方向开始列阵。
刘预远远的看去,正在列阵的大概有三四百人,其中骑兵大概有四五十人。
很快这伙官兵就在营寨旁边列阵完毕,骑兵在侧后,步兵在前。
在看到城头的县令旗号命令的时候,正在指挥围攻流民营寨的下密尉章其,也已经知道了身后出现了一伙东莱贼军。
章其看到这伙贼人只有二十人左右,马上下令调集所有的四十多骑兵,又把最近的一个旅步卒调出,迅速结阵向着那伙贼人扑去。
下密尉章其想着步骑同进,若是这伙贼人不逃跑,那就让步卒冲击缠斗,然后再以骑兵侧后包抄,区区二十名贼人骑兵,一个回合就能全歼。
看到结阵完毕的官军,维持着阵型缓步推进,刘预知道官军肯定想发挥人数优势,步卒先冲击缠斗,然后再骑兵包抄自己的侧后。自己人数处于绝对的劣势,绝对不能陷入与大量步卒的正面缠斗。
刘预随即招呼董平、赵瞎子一起上马,他们三人是军中最好的骑射手。
刘预三人上马,奔着步卒的侧翼杀去,冲到步卒侧翼几十步的时候,三人一起开弓,三只羽箭急速射去。
三个人贴着步卒阵型的侧翼跑动游走,射出一轮又一轮的羽箭,官军中许多的步卒都缺少好的甲胄,已经有十几名步卒中箭倒地。
步卒阵中的弓箭手,也开始反击,但是绝大部分的箭支都难以射中飞驰的马匹,运气爆棚的一只羽箭射到了刘预身上,但是软弱的弓箭只射穿了铠甲外面的罩衣,丝毫没有伤到刘预。反而有几名弓手因为射击,与步卒阵列脱离,遭到了刘预三人用强弓的一一点名,瞬间扑到在地。
极短时间之内,官军步卒阵中已经有近二十名士兵倒地,整个阵型开始动摇。
左翼骑兵阵中,下密尉章其看到了这一切,有些后悔自己大意,应该把步兵分列两翼掩护的。
这三个贼人竟然敢来骚扰三百多人的队列,尤为可恶。
章其一声喝令,率领四十多名骑兵,奔向右翼前去驱逐刘预三人。
刘预看到敌人的骑兵,已经被自己引诱而出,目的已经达到,随即拨转马头返回。
下密尉章其率领骑兵看到,三个东莱贼占了便宜后扭头逃走,快马加鞭追赶。
哪里想到,这三个贼人并没有一口气逃跑,反而看到官军骑兵逼近,竟然在马上扭身回头射箭,三箭齐发,冲在最前面的两名下密骑兵惨叫一声跌落马下。
眨眼之间,三个贼人又是回首放箭,这次下密骑兵已有防备,但还是有一个中箭落马。
章其眼见这三名贼人竟然如此凶悍,不敢再追,刚要下令退回,却突然发现,他们已经冲出了百步之远,前方已经列队的二十名东莱骑兵已经距离自己非常近了。
这时候,刘预已经率领董平、赵瞎子回到了队列,看到下密骑兵已经被自己引诱脱离了步卒阵列。
刘预收回弓箭,取出骑枪,夹在了腋下,驱马来到了骑兵横列最前方,大声命令道:“兄弟们,随我,杀!”
二十名骑兵齐刷刷的向前冲去。
此时的下密尉章其看到贼军已经发起冲锋,也一声令下,重新催促战马提速冲锋,但是距离太近了,官军的骑兵尚未完全提起速度,对面的东莱军就已经凭借着最高的马速一头撞了上来。
两股骑兵真正的交锋时间,只能用一眨眼来形容,所有的训练、经验和勇气都在这一瞬间得到完美的释放。
等到刘预他们冲出好远又回转马头,重新列阵的时候,刘预看到刚才交锋的地方躺着十几个尸体和伤兵,其中只有一个伤兵是东莱军的人。
刘预的骑枪也在刚才的交锋中,扎穿一名官军的脖颈留在了上面,他抽另外一把长刀,大声喊道:“再冲!”
二十匹战马随即又开始一轮冲锋。
而此时的下密骑兵,才刚刚停马转身,看到可怕的东莱贼人又要杀了过来,有的人想着重新整队再战,有的人根本没有了再战的勇气,想打马向两边逃去。
下密尉章其此时骑在马上,也想着逃跑,在刚才的交锋中,东莱军的一把刀砍在了他的胳膊上,虽然有甲衣没有被斩破,但是右臂还是一阵阵的剧痛,右臂已经抬不起来了,也丝毫使不上力气,章其想着可能胳膊的骨头被打断了。
刘预看到对面的下密骑兵混乱不堪,用力踢击马腹把战马提升到了最高的速度。
就在下密骑兵都纷纷调头逃跑的时候,再一次加速到最高速度的东莱骑兵又一次撞了上来。
刘预刀锋面前是一名没有逃跑,反而向着他们冲来的下密骑兵,刘预平举着长刀,在与他错身而过的时候,手腕轻转,轻松拨开了那名骑兵的长剑,紧接着刀锋划过他脆弱的咽喉,这名骑兵的半个脖子被割裂,颈椎被惯性折断,脑袋诡异的垂到了背后。
第十八章 崩溃
当然这名试图反抗的下密骑兵死亡状态,刘预是看不到了,这一切都只是发生在双方错身而过的一瞬间。
此时的刘预已经策马跑到了另外一名试图转身逃跑的敌人骑兵身后,那慌乱的骑兵还根本没有提起马速,被刘预从身后一刀抹过后颈,没有颈甲防护的脖子被齐刷刷的斩断,一大股的血雾向着天空喷涌而出,头颅飞起掉到了地上。
完成第二次攻击的刘预继续向前,马速丝毫没有减弱,又继续追到前面一名骑兵的身后,这名骑兵已经扔掉了兵器,双手僵硬的握着缰绳,不停的扭头看向身后的追兵。
刘预很快逼近,然后一刀斩下,但这名骑兵下意识的一偏脑袋,刘预的这一刀没有砍中脖颈,砍在了他的肩膀上。
但是借着飞驰的马力的这一击依然冲劲强势,这名骑兵如遭锤击,重重的从马上跌落。
又向前冲了几步,刘预的马速慢慢降了下来,他知道刚才的冲锋马匹已经拼劲全力,马速已经弱了下来。
而此时他们的前方已经没有了任何一个敌军骑兵。
刘预和亲卫们都控制着战马,停住马匹调头,此时刘预看到刚才冲过的地方留下了大概二十多名敌人的尸体,许多失去主人的马匹留在原地不住的悲鸣。
所有试图反击的敌人都已经被斩落马下,只有十几名奔着两侧逃跑,离开刘预他们冲锋路径的骑兵,得到了逃跑的机会。
这是一场轻松的战斗,实力和勇气都不如自己的敌人,被打的落花流水,而且是以少击多,自己一方只有一人落马受伤。
这样的胜利让东莱骑兵忍不住发出阵阵的欢呼。
远处的下密城门楼上,居高临下的下密令宋显目瞪口呆的看到了刚才的全部战斗过程。
他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寄予厚望的的四十多名骑兵只是两个回合就被东莱贼人近乎全灭了。
宋显因为气愤和惊惧的脸庞,已经完全扭曲,修葺整齐的胡须随着剧烈的呼吸颤抖着。
“该死的章其,无能,兵奴误我!”宋显愤怒的大骂,这时候的重文轻武之士不流行骂武人为“丘八”,而是“老兵”、“兵奴”或者“将种”。
宋显的一众僚属也是一个个的失了方寸,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是鸣金收兵为好,还是继续要增兵,围剿这股凶悍的东莱骑兵。
但是刘预并没有给远处城楼上的敌人留下太多的思考时间。
比起城墙门楼上的宋显他们,离刚才的战斗地点,距离更近的是那个步卒方阵。
阵列中的晋军步卒,原本以为己方的骑兵可以轻松击溃东莱贼军,哪里想到却让人家一回合就斩杀殆尽。
自己面对的竟然是这么恐怖的敌人,这些平日里主要给官府屯田的农夫兵,立刻停住了前进的脚步,带领他们的军官也都被刚才的骑兵交锋吓得胆战心惊。
这些步卒和军官还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都拼劲全力维持着阵列的完整。
他们知道这时候要是不维持阵列,四散溃逃的话,只能成为被东莱骑兵从背后砍倒的靶子。
几名军官努力的维持着阵型,开始指挥着缓步退后,想退到一百步外,那里离着其他友军和城墙更近,当然更加安全。
刘预看到眼前的步卒阵列开始缓步退后,他命令骑兵缓缓的跟随,然后和董平、赵瞎子两人一起又持弓向前,打算故技重施。
三人策马逼近,晋军弓箭手躲在移动的步卒阵列中,根本没有还击的可能。
刘预三人甚至逼近到了距离最近的步卒只有十步远的地方,他们才开始用弓箭射击,很快一个又一个晋军步卒被射中倒地,眨眼之间就有二十多人被杀,原本就充满恐惧的步卒们眼看着身边的战友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最后一丝的理智也已经崩溃了。
阵列中的一人突然大喊一声,扔掉了手中的武器,迅速逃离了阵列,向着城墙的方向撒足狂奔。
这一声大喊,如第一片引起雪崩的雪花,顷刻之间原本勉力维持的阵列彻底崩溃,所有的步卒和军官都不再管什么阵型,都拼了命的向着城墙的方向逃跑。
刘预看到此景,一声喝令,原本就紧紧粘在晋军步卒身后的骑兵发起了又一轮的冲锋。
一百步的距离,奔驰的马匹只需要几息就可跑完,所以这些溃逃的晋军步卒被身后的骑兵轻松的追上砍翻,但是这些溃逃的步卒人数太多,根本不可能都消灭。
大批的溃兵哭爹喊娘的往回奔逃,而那些尚在继续围攻流民营寨的下密晋军,忽然听到营寨外的哭喊逃命的声音,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在营寨外围的晋军,听到溃兵的惊慌的叫喊,得知下密尉章其已经战死,四十多骑兵全灭,再加上看到追杀而来的东莱骑兵,呼腾而且的尘土更遮挡了远处的视线,这些晋军都以为是什么大败,也都纷纷一起向着城门奔逃。
看到外围的晋军开始逃跑,已经攻入营寨里面的晋军更是惊慌,他们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只看到原本在身后的友军纷纷逃跑,这肯定是发生了重大的变故,也都一哄而散,放弃了对最后几股流民士兵的攻击,从几个营寨墙缺口争先恐后的奔逃。
从天空俯瞰的话,一副诡异的情景出现了,就仿佛二十名骑兵在追杀成千的步兵。
刘预看到了晋军溃兵的连锁反应,决定再好好的添一把火,他召集所有的骑兵,开始结成密集的横队在溃兵的后方来回冲杀,制造出了更大的混乱。
这一千多溃兵要想进入城门,就要先通过吊桥通过护城河,才能到达城门。
但是争先恐后的人群已经完全失去了秩序,后方的人群被刘预他们不停的冲杀驱赶,都拼命的向前拥挤。
这时候,吊桥的旁边,下密屯兵司马李盛骑在自己的马上,面对着无头苍蝇一样的人群,正在拼命的吼叫。
”退后,退后,贼人只有二十人,慌什么!“
忽然,一阵从后方传来的拥挤人潮,把李盛连人带马挤到了护城河中,被摔的晕头转向的李盛好不容易挣扎的站起来,却看到护城河沿上,一个接一个的前排士兵被后排拥挤推搡掉进了河里。
这时候,跟在刘预后方的东莱军步军和管涛带领的流民军也跟了上来。
站在大道的小丘上,向着下密城的方向望去,所有的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是怎么了,二十个骑兵在追杀上千人?!“李丰对下密县晋军如此弱小感到不可想象。
”勇如西楚霸王,应该也不过如此吧。“流民帅管涛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的说道。
“东莱刘季兴,有万夫不当之勇。”另一名流民帅轻轻的感叹道。
第十九章 毒计
城下的一千多晋军士兵已经完全陷入了崩溃和癫狂,所有人拼命的想挤过吊桥,进入安全的城中。
但是混乱只能带来灾难,越来越多的人被挤倒踩踏,护城河里也满是跌落的士兵。
下密令宋显站在城头,绝望地看着这一切,一时间手足无措,根本不知要如何应对。
宋显的一众僚属,这时候纷纷七嘴八舌的提出各种方略。
“明公,速速派兵弹压乱军啊!”
“城外的这些,就是官军啊,派什么去弹压!”
“那就让城中豪族派兵弹压。”
“不好,你们看,那边是不是东莱贼的后军?”终于一个眼神好的僚属,指着远处的大声的喊道。
“贼人的大部队来了,明公,速速下令关闭城门啊。”
“是啊,明公,万万不可让贼人夺门啊。”
终于,当看到东莱军大部的步兵出现后,下密令宋显终于意识到,既然城外的乱兵已经无法控制,那就只能力保城池了,万万不能让敌人趁虚而入。
要是让东莱军尾随溃兵入城,那可就是真正的无可挽回了。
“拉起吊桥,关城门!”下密令宋显嘶哑着嗓子,慌乱的下命令。
很快,守门士兵回报,乱兵太多,根本拉不起吊桥,城门洞也被人潮堵住,沉重的大门也关不上。
“放箭!放箭!向吊桥放箭。”宋显疯狂的命令道,让城墙上的弓箭手对着城下的晋军射击。
下密的晋军大部分都是屯田兵,城下的友军几乎都是平日里的乡邻亲朋。
城头的弓箭手都互相看看,没有人忍心开弓射箭,去攻击这些乡亲战友。
宋显见到这些下贱的兵奴,竟然敢违抗自己的命令,而此时远处刚出现的东莱步军已经开始向这里发起冲击。
下密令宋显又怒喝了两声“放箭!”,依然没有一个弓箭手听命。
他怒气直冲脑门,一把抽出佩剑,架到弓手兵帅的脖子上,瞪着通红的眼睛,大声的喊道:“放箭!要是再关不上城门,你们统统是通敌抗命,立斩!”
城上的弓箭手,终于迫于宋显的命令,向着吊桥射出了一轮又一轮的羽箭。
吊桥上的晋军被密集的羽箭射倒一大片,面对这种来自友军的攻击,城下的晋军士兵惨叫连连,有的人大声的求饶,有的人对着城头破口大骂。
不管怎么,吊桥被阻滞通过后,两扇沉重的城门终于关上了。
这时候,尚未逃入城中的晋军尚有五六百人,他们也看到城门关闭,绝望的发出求饶。
这时候,刘预率领骑兵,不再继续攻击,一边在后方飞驰,一边大声的喊道,“降者免死,速速投降!”
“降者免死,速速投降!”
“降者免死,速速投降!”
一声又一声的喊叫,终于让许多晋军士兵停止了混乱,向着刘预他们投降,当然也有许多掉在护城河里的晋军士兵无法投降,有的人在里面高举双手,想让上面的人拉他们上去,也有的人沿着没过胸部的河水艰难的向两侧挣扎逃跑。
而此时的逃入城内的晋军士兵,也有许多人大声的哭喊哀号,刚才的他们拼命逃跑,进入城内许多人才发现,他们不少人的父兄子侄都尚在城外,生死不知。
城头的下密令宋显,看到城门终于关闭,一颗跳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下了一些。
但很快,宋显就发现城外的这些下贱兵奴,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公然的向东莱贼人投降,这简直就是不可饶恕的背叛和对他的蔑视。
“放箭!快放箭!”宋显大声的嘶喊,“这些投敌的兵奴,通通该死!”
晋军弓箭手迫于压力,纷纷开始射击,不过这一次,弓箭手们要么开弓不满射出的羽箭软弱无力,要么就对着空地乱射一通。
此时,后面的东莱步军和流民军已经跑到了刘预的身后。
“四郎,二十骑破千人啊,你难道是神仙下凡吗?”李丰冲到刘预的身边,已经满脸的崇拜。
“将军神勇,只用二十余人就击败上千敌军,救了我等亲眷,请将军受我等一拜。”管涛等流民帅说罢齐齐大礼施下,“我等以后愿意跟随将军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刘预赶紧扶起管涛几人,“我已经与众位盟誓为兄弟,本就应该同生共死,都已经不分彼此,如此客气就是见外了。”
管涛等人起来后,都是一脸的敬畏和崇拜。
“营寨中还有其他兄弟,和你们的家眷,快先去安置妥当吧,这里就交给我吧。”刘预看到营寨中的大火依然继续,而且下密城门已经关闭,也没法继续突击。
刘预留在原地开始指挥接收投降的俘虏,收拾晋军散落遗弃的铠甲和兵器。
原计划的凌晨偷袭,已经失去了可能。
如今的办法就是抓紧赶制攻城的长梯、盾车等器具,虽然不能再发动偷袭,但是经过刚才的混战,下密县的屯兵已经折损将近一半,守城的力量出现了巨大的缺口。
在刘预看来,明日发动对城池的正面攻击,可能会有较大的伤亡,但如今已经来不及再做其他的打算了。
他必须争取在原来计划的时间内攻占下密城,不然不管是刘伯根还是北海郡兵赶到的话,他所做的一切都有可能付诸流水。
夏日的夕阳已经完全落下。
下密城中,下密令宋显的衙属内。
下密令宋显正一脸沮丧的听着一众僚属的守城计策。
听完了僚属们各种五花八门的建议后,宋显更是感到恼火,没有一条有用的或者可行的建议。
就在宋显大发雷霆,刚刚把一群猪一样的僚属大骂一通后,一名宋显的亲信奴仆从外面疾步匆匆的进来了。
“如何?”
宋显看到这名亲信进来,急切的起身,一脸期盼地问道。
“家主,城中的诸位豪强,都是各种理由推脱,无一人应邀前来议事。”这名亲信哭丧着脸说道。
“完了,完了,这下密城保不住了。”宋显听罢,满面颓然的坐倒在地,嘴里依然念叨着,“这些人是想看着我死,看着我死啊!”
下密县的官兵经过一场莫名的溃败,折损了近半,靠剩下的这几百惊弓之鸟守城,宋显自己都没有信心。
唯一能指望的是城内各家豪强自己的部曲私兵,宋显估算过,这些豪强能凑出两千人,这样的话防守城池也就有了保障。
他立刻就去请各家豪强的宗主前来议事,没想到如今这些豪强全当了缩头乌龟,没有一个人前来。
宋显一想到此,所幸心一横,想出一条毒计,恶狠狠地想,既然你们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
第二十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同一片夜空下,流民营寨里也是充满了悲伤的气氛。
在晋军白天的围攻中,留守营寨的流民士兵拼死抵抗,才拖延到了刘预赶来救援。
但是付出的代价也是很大的,有三百多人死伤,几乎每个家族都有,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晋军只想俘虏老弱妇孺为人质,这些人并没有太多死伤。
一处破坏不太严重的营寨中,大片熊熊燃烧的火把照亮了整个空地。
刘预正在这里指挥制作云梯、盾车、冲车等攻城器具,所有的流民青壮都劲头十足,他们都想着明日攻破下密城,为今日死伤的亲人复仇,所以哪怕现在已经是三更半夜,依然没有人叫苦喊累。
对于这些流民,刘预还是非常佩服的,他们都是冀州的寒门或普通百姓,为了躲避天灾**,可以举家携口流浪异乡,所谓的坚韧不拔应该就是这样的。
在历史上,八王之乱与五胡乱华简直就是无缝连接,祸乱了中原二百多年。
在北方引发了规模巨大的人口迁徙,除了非常著名的“衣冠南渡”,还有大量士庶百姓向西逃亡凉州,向北逃往段部、慕容部、高句丽等,甚至还有向东渡海到达朝鲜、倭国。
刘预知道这些被迫迁徙的汉人,在蛮族胡人的势力下,根本无法独善其身,都将一一被吞并吸收,为诸胡混战中原提供大量的人力和物力。
而为汉人惹下“神州陆沉”如此滔天大祸的晋廷司马氏,却躲在江东继续所谓的“衣冠风流”,掌权的世家门阀彼此掣肘牵制,根本没有全力恢复中原的意愿和实力。
最近每每想到此处,刘预都会非常的郁闷,毕竟北方的群魔乱舞已经开始,而以刘预如今的实力,恐怕对于这场已经开始的大戏,连上台露面的资格都没有。
看到刘预的脸色有些不豫,跟在他身边的管涛等几个流民帅,还以为刘预是对于器械制造的速度不满意。
“将军放心,今夜我定带领儿郎们,把所有器具制备齐全。”
“是啊,将军去歇息吧,这里就放心交给我们。”
面对几个流民帅的好意,刘预还是坚决的拒绝了。
“我军的战兵都已经休息了,要是我也不在这看着,攻城器具出了什么差错,你们也不熟悉,可能察觉不到。”
刘预的这具身体强悍异于常人,能开最野的硬弓,是披双层甲依然冲阵猛如虎的超级猛男,今天的战斗消耗简直就跟喝水吃饭一样毫无压力。
刘预带领众人巡视着各个攻城器具制作的地方,每到一处都会引起流民青壮们阵阵的问候和赞叹。
每当刘预夸奖或是鼓励了某个流民青年的时候,那个青年就会骄傲的挺起胸膛,散发出无比的自豪,还有一种受到大人物赞许的激动。
刘预从一个又一个流民的脸上,看到了他们对自己的崇拜和感激,刘预心想所谓的“得人心”,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看着这些陌生又亲切的脸庞,他心中暗暗的勉励自己,一定要拼劲全力,不能辜负这一腔腔的信任和热诚,一定要让他们和自己一起好好的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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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所有的攻城器具都已经基本制作完成的时候。
忽然从下密城的方向,发出来直冲天空的红光。
“下密城起火了!”
“是城中的教中兄弟吗?”
“肯定不是,城中教众都是些软蛋。”
“是不是城中军士哗变了?”
一时之间,面对这一突发情况,大家都开始纷纷猜测下密城内发生了何事。
过了一大会儿。
就在所有人猜疑不定的时候,一名东莱军的哨兵前来向刘预报告。
“将军,抓到一名从城内来的人,说是来投诚的。”
“把人带来吧。”刘预轻轻的说道。
很快,一名白衣男子被卫兵带了上来,还有一名卫兵手中拿着一个包袱。
“小人董辉,见过将军。”白衣男子行着大礼说道。
“你是何人?”刘预也没有叫他起来,而是问道。
“小人是下密武吏,此次前来是向将军献下密城的。”董辉说道。
听了董辉的话,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大喜过望,要是兵不血刃获得下密城那可就真是天降之喜了。
“胡说!我看你明明是奸细,肯定是下密县令暗使诡计,想引诱我军中计。”刘预怒喝一声,他觉得先诈一诈董辉的虚实。
“将军明鉴,将军明鉴啊。”董辉忙不迭的求饶,原来这个东莱贼的将军就是白日里的凶神,他是真的害怕着凶神一刀把自己给砍了。
“下密县令已经死了,这包袱里就是下密令宋显的首级!”
刘预马上命令打开包裹,让曾经近距离见过下密县令的管涛辨别真伪。
很快,管涛等几个人,就纷纷表示错不了,这就是下密县令宋显。
紧接着,董辉又从怀中取出了下密县令的印绶,双手奉给了刘预。
刘预把玩着印绶,语气缓和了一些。
“把城内发生了何事,都仔细说给我听。”
董辉马上做了回答。
原来下密县令宋显得知城内的豪门大族,通通都拒绝了他出兵守城的建议,恼羞成怒之下,决定放火焚毁下密城后南逃。
他召集了衙属的吏员和剩余的兵卒,命令他们先烧毁官衙、粮仓、库房等地方,然后再引火焚烧豪族聚居的西城,并且许诺南逃到泰山郡后,所有人都连升三级。
听到县令大人的命令后,这些本地的吏员和兵卒都觉得这位县尊是疯掉了,您老人家毁城逃跑,上面有人庇护可能伤不到一根毫毛,我们这些本地人凭什么把自己家给烧了,再跟你跑路,然后依然继续给你当牛做马呢。
得知县令的疯狂计划后,这些吏员和兵卒都知道这下密城是肯定守不住了,就算县令不疯也守不住,更何况已经疯了。
很快这些吏员和兵卒的头目就聚集到了城内最大的实力派豪族大姓范氏家中,向范老先生寻求对策。
范老先生提议,下密城要是守不住,咱们这些人肯定要投降的,要是这么空手投降肯定不招人待见,说不定还要把白天袭击流民营寨的罪过,都算到我们头上呢,不如保住城内的粮仓和库房,用这些物资和粮食来抵偿一些可能的罪责吧。
这时候,另外有人提议,既然都要投降了,要做就做个大的,干脆把县令给砍了,提着他的脑袋投降献城,可能城外的东莱贼一高兴,不仅不罚,还会赏我们呢。
范老先生思酌再三,说了好多“仁义礼智信”之类的话给大家听,然后点头答应了。
就在下密令宋显带领着幕僚书吏亲自放火焚烧库房的时候,被一名声称前来汇报放火工作的捕盗吏,一刀砍下了脑袋,随后涌进来的吏员和兵卒把县令的僚属都砍了脑袋。
然后调集人手,努力的扑灭库房和粮仓的火势。
这群下克上的人,最后一致推荐口才最好,形象最佳的吏员董辉,带着县令的首级,出城去向东莱贼人投降。
毕竟“魏晋风流”的时代风气,不管男女,长得好看的人说话都会自带三分理。
听完董辉的话,刘预忽然想起一句经典的反派语言。
他实在是忍不住,发出一阵哈哈大笑。
“好好好,果然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第二十一章 入城 一
第二天早晨,一直等到太阳完全升起来。
刘预率领已经列阵完毕的东莱军到达下密城的北门。
虽然下密县的吏员、兵头和豪族都已经等在城外等候,但是刘预还是不放心,先派了两名护卫骑兵先行进入城中查看。
待得到城内一切安全的情况后,刘预又命令几队步兵入城,控制了城门和城墙。
等到一切妥当,刘预才开始驱马向前进行入城。
刘预在身后一众骑兵步卒的簇拥下,衣甲鲜明的骑马走到了等待的人群面前。
看到刘峻到来,在一个胡须花白的老头带领下,众人齐齐大礼拜见。
“老朽是下密三老范登,昨夜宋县令的僚属作乱,县令身死于贼子之手,幸赖兵吏乡邻相互守望,才诛灭贼人,城中百姓吏员不敢抗拒义军神威,只求将军垂怜城中的黎民。”
须发花白的范登可怜巴巴的说道。
西晋时,在县辖之下会设置三老、有秩、里吏或者书吏等基层官吏,一般都由当地有活力的社会成员或者乡贤担任。
刘预一听范登的话,不禁哑然一笑,这些豪族大族最顾忌名声,明明是他们串通一气,砍掉了县令投降献城,但是对外却称是县令自己的僚属作乱,他们这些地头蛇却成了诛杀犯上恶贼,委屈求全保全城平安的有功之士了。
如此一来,如果以后晋廷再夺回下密城,也就不用担心谋杀县令投敌的罪责。
“范公德高望重,是下密士庶楷模,我们此次兴兵也是为了解民于倒悬,以后大业功成,要保境安民还得依仗范公这样的前辈。”
刘预也配合着继续演戏,这种公开的表演也是一种安抚的手段。
这个范登是下密城中豪族宗主,光是范氏一门和姻亲能动员起来的部曲私兵就有将近两千,反正刘预的目标是县衙的粮仓和库房,对于这些有能力捣乱搞破坏的地头蛇,刘预并不介意好言好语的招抚一番。
当然,要是这些人真敢暗地里搞什么动作,刘预也会毫不犹豫的展示下自己的武力。
刘预如今配合范老头,演一出戏就好。
“将军仁德,老朽铭感五内,就由老朽为将军执辔牵马。”范登说着,就拉着刘预的马辔头,要给他牵马入城。
刘预一看,这颤巍巍的小老头走路都费劲,真要是给自己步行牵马,搞不好一个趔趄就倒地上了,这很明显依然是一出戏,刘预必须也得接完这个对手戏。
“范公,万万使不得。”
刘预肯定不能让这老头给自己牵马,不然让在场的人还以为自己欺负老弱呢,不仅不能让范老头给自己牵马,还要比他更加有礼有节,“范公身负众望,是我等敬仰之楷模,应该请范公上马,由某为前驱。”
一时之间,城门口上演了一出相互礼让的大戏,最后双方各自让步,两人都放弃了骑马,一同携手入城。
这一景象,把在场的下密百姓感动不已,一时之间传为佳话。
刘预马上安排军队控制了四座城门,又调遣了部分流民军协助东莱军防守城墙。
当刘预在县衙大堂,接过投降的吏员奉上的下密县户簿黄册、账簿、库仓簿等资料的时候,感到一阵阵的头大,这一摞摞的文本简牍,光是看完就得半天的时间。
他知道,这些县衙的小吏们还想用这种小手段,以为用繁杂琐碎的文案就能让自己知难而退,继续倚重他们。
刘预根本懒得看这些,他又不是要长期占据经营下密县,他只是要来抢钱抢粮抢人的。
“你们谁是这里领头的?”刘预对着堂下站着的一群下密吏员说道。
下面的吏员们你看我,我看你,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人答话。
“回禀将军,宋县令的僚属作乱的时候,县令、主簿、记室,录事史都惨遭戕害,县尉昨日在城外死于乱兵中。”说话的人,正是昨晚去过刘预营中的董辉。
“那功曹、兵曹司马呢?”刘预问道。
西晋时功曹、兵曹司马是大县属官吏中的地位较高者。
“兵曹司马李盛昨日被溃兵冲撞落马,受伤了,现在正在家医治。”董辉随即说道,“至于功曹,昨晚逃走了。”
下密县作为登记在册户口超过三千户的大县,按照规定有八十八名职吏,二十六名散吏,这些吏员虽然奸猾,但是下密城中的治安、管理这一类的事物还真的离不开他们,刘预虽然不打算在这下密城里长住,但是也知道要让这些人老实听命,还是需要给他们安排个领头的。
“董辉,你之前是什么职位?”刘预看了一眼董辉。
他觉得这个年轻的吏员算是看起来比较顺眼的。
“小人是兵曹属下的武吏。”董辉听到刘预这么问,心里一惊,想着这凶神可千万别让自己去领头啊。
“那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记室参军,统领下密城的所有职散吏员。”刘预大声的说道。
“小人才疏学浅,实在是不敢,哦,不足以担此任命啊。”董辉忙不迭的推辞。
董辉心中暗暗叫苦,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迫于无奈陷于敌手是一回事,而明目张胆的接受叛军的任命,可就是另外一回事啦,要是以后大晋朝廷打了回来,那自己的脑袋多半要掉了。
“嗯?你难道是质疑本将军吗?”刘预把脸色一沉,粗悍的脸上闪出厉色,“在军中抗命,可是立斩的。”
“不敢不敢,小人领命!”董辉只能安慰自己,这脑袋以后被砍总比现在被砍的强。
“那就休要废话,你挑出掌管粮仓和库房的吏员,带我去粮仓和库房。”刘预立刻吩咐道,“其它人,都散了吧,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很快,在董辉和几个吏员的领路下,刘预他们先来到了粮仓查看,因为昨夜吏员及时扑灭大火,粮仓受到的损失很小,只不过有许多存粮都被淋湿或者被埋于倒塌的砖木下面。
当刘预他们又来到库房的时候,却看到刘伯根派来跟随自己的两个心腹家兵,张虎和谭煦。
这俩人竟然带领几个东莱军中的士兵,正在把守库房的大门,不许任何人进入。
第二十二章 入城 二
看到簇拥着刘预来到库房的门前,张虎和谭煦两人脸色有些紧张,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你们二人,不在营中,在这做甚。“刘预阴沉着脸说道。
对于刘伯根的这俩心腹,刘预虽然夺了他们的统兵权,但是入城之后,还是好吃好喝的供着。
听了刘预语气不善责问,谭煦有些心虚的垂下了头,根本不敢说话,张虎有些恼怒的横了他一眼,瞪着一双三角眼看着刘预,大声的说道。
”如今攻克了下密城,这里的仓储财货都应该通通封存,等到惤公来到,再做处置。“
”我奉惤公之令,西击贼寇,本就有独断之权。如今好不容易攻克下密,不取用这里的衣食财货,怎么补给军需,又拿什么奖励军士。“刘预高声喝到。
”哼,说的好听,你明明是假公济私,想着用城中的积蓄,为自己邀买人心,我看你是想自立门户,你这是背叛惤公!“
张虎看到刘预没有反驳,越说越觉得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刘预,告诉你,我这就把你做的事,都上报给惤公,等到惤公来了,你就等死吧!“
听了张虎的话,刘预并没有惊慌或者生气,此时的他只是有些想不明白,为何像张虎这样愚蠢的人,竟然还能活这么长时间。
刘预目光扫向张虎后面的几个士兵,”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吗?“
那几个士兵,看到刘预盯着自己都是吓得跪倒在地,这几日行军,刘预军法严格,已经有两个辅兵因违反禁令被斩首。
”将军,小人什么也不知道啊。“
”是啊,我们什么也不知道,我们还以为是将军的命令呢。“
这几名士兵看到刘预脸色,都是异口同声的否认。
”呸,你们这些狗才,要是没有惤公,刘预早就横死了。“张虎对这几个临时拉来的辅兵十分的嫌弃,继续大声的说着。
”今日这库房的大门,谁都别想进去,谁要是不听我的,就是不把惤公放在眼里。等到惤公来了,有你。。。。。“
张虎的话还有说完,声音就戛然而止,因为他的头颅已经飞了起来。
”真是他娘的能聒噪!“
董平有些不耐烦的说道,然后用尸体上的衣服蹭了蹭剑刃上的血迹。
”啊~~~,将军饶命啊,这都是张虎的主意啊,我劝他,他不听啊,我是万万不敢与将军为敌啊,将军饶命,饶命啊。“
谭煦噗通一声跪下,把头磕的如捣蒜一般,涕泪横流的不住的告饶。
只用一个眼神,董平就能马上领会自己的意思,如此完美的默契,让刘预的心情大好。
”嗯,张虎昨日与贼人力战而亡,谭煦破贼有功,就先赏绢帛百匹好了,其他的等惤公来了作定夺。“刘预看到谭煦如此,也就此作罢。
当天,刘预就打开了县衙粮仓和库房,赈济流民贫民,在城中招募士兵,等到了第二天就已经招募了近千贫苦出身的士兵。
到了第三天,上午。
刘预还想着去看一看士兵的操练情况的时候,他接连收到了两个斥候的消息。
一个是刘伯根、王弥前几日在胶东城外大败城阳郡的援兵,虽然内应失败,没能攻破胶东城,在城外大肆搜掠了一番,这一仗彻底解决了后顾之忧。
刘伯根率领已经膨胀到四万人了,如今正浩浩荡荡地沿着官道往下密方向来啦,大概明天就能渡过胶水,再两天就能抵达下密城。
另一个消息就是,下密城西方的斥候报告,北海郡的晋军已经渡过了潍水,应该也是朝着下密城的方向而来。
如今的形势,刘伯根肯定是想着速战速决。
如果加上刘预的兵力,刘伯根兵力已经超过四万人,北海郡晋军可能在一万多一点。
所以人数上刘伯根有交战的底气,而且四万人的大军,每日的辎重粮草耗费巨大,刘伯根要是继续窝在下密,不用晋军攻打,光是四万张嘴吃饭都能吃垮刘伯根。
但是刘伯根没能攻破胶东城,没有取得城中武库里的铠甲装备,所以这四万多人里面的有甲士兵也还是原来的六七千人。北海郡晋军披甲兵数量应该也是六七千人。
而且并不是穿上一套铠甲立刻就是合格的战兵了,也得经过大量的训练,而刘伯根军中许多人根本就没有过训练。
所以如果双方决战,胜负还真未可知。
刘预一边继续派出斥候探马加强对北海晋军的监视,一面派人带出大量的物资去给刘伯根,告诉刘伯根不是他刘预不来迎接惤公,而且西面的晋军已经越来越近,如果刘预不在城中坐镇,那些城内的豪门多半有可能再度反水,重新投入晋军的怀抱。
其实刘预内心的希望是,晋军看到东莱军人多势众,然后知难而退,一场战事得以避免。
如果真的是这样,刘预就会有充足的时间在行军当中继续操练士兵了。
把这些现在的乌合之众,变成水火刀枪皆可往的合格士兵,这还真是刘预最盼望的事。
第二十三章 托付
刘预一直等了三天,刘伯根的东莱军主力和北海郡晋军都没有出现在下密城的视野内。
根据刘预派去侦查的斥候回报,北海郡的晋军渡过潍水之后就一直没有再深入,而是一直征调附近的豪族部曲,看起来应该知道东莱军主力已经打败城阳郡的援兵了,如果不抓紧补充兵力,面对将近四万东莱叛军,还是很心虚的。
而刘伯根的东莱军在这三天里却也是行进缓慢,这就让刘预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了。
按理说相比潍水河畔畏缩不前的晋军,如今刘伯根的东莱军兵力占优,又挟连胜之势,应该抓紧时间进入下密城稍作修整,然后与晋军速战速决。
刘预胡乱猜测了一番,并没有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过很快,刘预就不用猜测了。
因为第四天,刘伯率领的东莱军到达了下密城北二十里的地方扎营,一队刘伯根的亲兵来到下密城,他们是带来了刘伯根的命令,刘伯根让刘预尽快赶往二十里之外的大营,至于其他的事情,这几个亲卫什么也没有说。
很明显,刘伯根这时候在距离下密城仅仅二十里的地方扎营,还召见刘预,绝对是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刘预突然想到这不会是要翻版“鸿门宴”吧,但是刘预再一想就马上推翻了这个可能,因为刘预这点事可比刘邦先入关中这事差的远了,而且刘伯根就算是想要收拾刘预,这根本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
等到刘预率领亲卫赶到刘伯根的大营,见到刘伯根的时候,刘预的一切疑惑都解开了。
原来颇有几分风姿伟岸气质的刘伯根,现在却脸色蜡黄,披着一件锦袍,有气无力的倚坐在榻上。
“季兴,坐。”刘伯根看到刘预,语气虚弱指了指榻前的坐席说道。
“惤公,为何会成这样!?”刘预非常惊讶的问道。
刘伯根没有说话,而且揭开了披在身上的衣袍。
随着衣袍被揭开,一条恐怖的伤口映入刘预的眼帘,一个拳头大小的伤口在刘伯根的腹部。
随后,刘伯根重新盖上了创伤,用虚弱的语气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了刘预。
原来,在胶东城下刘伯根的弟弟刘弘轻敌冒进,遭遇了城阳郡晋军的突袭,要不是王弥力挽狂澜,差一点就全军溃败。
但刘伯根的弟弟刘弘还是死于乱军,刘伯根和妹婿孙理都身受重伤,所部的宗亲部曲也损失惨重。
而王弥经此一战,声望剧增,获得了曹嶷、徐邈、高梁、王灵等部帅军头的支持,又在胶东城四周招揽大批的群盗游侠,顷刻之间王弥的实力其实已经压过了刘伯根。
刘伯根凭借余威,否定了王弥南下徐州、兖州的提议,而是硬撑着身子,继续坚持自己西攻临淄夺取青州的方针。
但是随着行军渡过胶水,刘伯根的妹婿孙理也伤重不治死掉了,而刘伯根自己的伤势也依旧没能好转。
刘伯根觉得自己时日不多了,就开始想身后事,刘伯根的儿子刘杞只有十五岁,刘伯根简直不敢想自己死后自己的儿子如何掌控王弥这些凶恶的虎狼之辈。
刘伯根他思来想去,有能力的保护自己儿子的人似乎只有刘预算是一个了。而且自己对刘预,刘伯根自问算是以国士待之了。
虽然刘预有些其它的心思,刘伯根也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季兴,你我即为兄弟,愚兄把儿郎们托付给贤弟,是一百个放心的。”刘伯根说道。
“惤公,我看你是吉人天相,区区刀创小伤不必挂怀,万万不可说这些泄气话啊。”
“呵呵,贤弟不必安慰我,我自己知道伤势如何。”刘伯根继续说,“现在王弥等人越来越张狂,已经几次自行其是,要是不把儿郎们托付给你,待我死后,必定被王弥吞并。”
刘伯根说吧,让一边侍立的心腹把他随军的儿子刘杞见了过来。
刘预见过几次刘杞,在他的印象中刘伯根的这个儿子喜好读书辞赋,不太喜欢刀枪剑戟之类的武艺,看起来是一个文弱的翩翩少年。
“杞儿,快拜见你的叔父。”刘伯根说完就咳嗽了两声,牵扯了伤口,疼的这个壮汉冒出大颗的冷汗。
他的儿子刘杞随即恭敬的给刘预行大礼。
刘预连忙推辞不受,毕竟他自己也只是比刘杞大了五六岁而已啊。
在刘伯根一再要求下,刘预终于接受了刘杞以子侄之礼的参拜。
然后,刘伯根又强撑着身子对刘预说道,“其实贤弟,我还有一个东西要送给你,可能有些唐突,贤弟勿怪。”
很快,一个仆人托着一个漆盘,漆盘上的东西用一块布遮盖,刘预没有猜出来这是什么东西。
等到刘伯根示意刘预打开的以后,刘预随手扯开漆盘上的遮盖。
漆盘中间竟然是一颗人头,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刘预再一看,这个人头的面孔还是个熟人,就是那个刘伯根塞给他的心腹谭煦。
“谭煦这个刁奴,实在是可恶至极,竟然诬陷攀咬,定是受了奸人蛊惑离间你我。”刘伯根阴沉沉的说道。
刘预一听,心想这谭煦又是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那这么说来这刘伯根肯定是对自己之前的作为都知道了,只不过需要利用自己继续制衡王弥、曹嶷等大大小小的军头罢了。
刘预赶紧否认三连,表示自己,从来没有其它非分想法,一门心思都是想着怎么报答刘伯根的大恩大德,只是没想到竟然召来了小人的记恨。
不久,刘伯根就在自己的中军大账,召集军头大大小小都来议事。
在王弥等人的嫉恨眼神中,刘伯根任命刘预为抚军中郎将,领北海太守。
其实刘预还是很佩服王弥的,毕竟是青史留名的枭雄人物,而且刘预也知道了,当东莱叛军不能攻破据城而守的胶东时,王弥提议趁城阳郡的兵力被消灭,应该南下空虚的城阳郡,然后就可以继续扫荡徐州、兖州。
虽然这个建议被刘伯根否决,而且也没有得到曹嶷、徐邈、高梁、王灵等军头的支持。
但是刘预却佩服王弥的眼光,这可是在日后的得到验证的可行之路,西晋东都洛阳就是这样被围堵丧失外援,然后被攻破的。
第二十四章 冒险
下密城内。
城内的范宅大院,一处宽敞富丽的厅堂内。
天色刚刚暗淡下来,密密麻麻的蜡烛就已经点起,把室内照的非常明亮。
范登坐在主位,正在与刚刚到齐的下密县的头面人物们密议。
“今日,北海太守裴浚那里怎么样了。”范登耷拉着眼皮,首先开口询问一人。
“我已经把东莱贼西进的事,告诉裴府君了,他说朝廷大军以逸待劳,必定可以万无一失,明日一战就能破东莱贼。他要我们今晚就在下密城内举事,还要我给范公带话,说一定不要让留在下密城中的贼首刘伯根跑了。”被询问的男人说道。
范登听了此言,觉得裴浚还真是口气不小。
范登与下密的各个豪族大姓其实一直在私下串联,他们都觉得刘伯根这些东莱叛贼除了比青州郡兵能打一点,与大晋朝廷相比,其他的并没有优势之处,实在是不看好他们。
所以下密城中的这些豪族,其实一直首鼠两端,暗中与北海郡晋军秘密联系,想着提供些情报信息,等到日后晋军收复下密城的时候,再给他们这些豪强算一份光复有功的功劳。
哪里想到这位北海太守裴浚,在渡过潍水后,就一直把守渡口,一边征调搜掠四周大姓小户的粮食补给,一边还想让各个豪强派私兵部曲助战,根本没有一丝主动出击的意思。
虽然这位大晋的北海太守裴浚看起来不怎么靠谱,但是昨日东莱贼首刘伯根入了下密城内,却让范登这些人决定东莱贼更不靠谱了。
范登这些人耳目众多,得知刘伯根已经重伤多日,恐怕时日无多,不然怎么会把数万东莱贼军交给刘预、王弥等将领指挥,而自己却留在下密城内呢。
很快,城内的许多医士印证了这一消息,刘伯根受伤颇重,如今高烧连连,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而且,东莱叛军中也内斗渐起,范登等人还打听到,“飞豹”王弥对于刘伯根把统军权交给资历不深的刘预,是大为不满,而其他的曹嶷,徐邈、高梁、王灵等人对此事虽然都没有明确表态,但其实都是倾向王弥的。
范登等人越发觉得,一是东莱贼眼看就要群龙无首,二是众贼也不和,看起来获胜的希望渺茫,还是把赌注压在晋军裴太守那边的好。
今日,刘预和王弥率领大军,在下密城外修整,然后就匆匆向西行军而去。
范登等人知道,这是东莱军要攻击潍水渡口的北海晋军,范登便马上派人抄小路,快马加鞭去给北海太守裴浚报信。
现在,北海郡太守裴浚,让范登他们今夜在下密城内举事起兵,擒拿贼首刘伯根。
这条建议,在范登看来是万万没有必要的。
“裴浚小儿,以为我们是傻子吗,为了一个快死的贼首,举事起兵?”范登觉得自己虽老,但是并没有糊涂。
“范公,如今刘伯根也奄奄一息,一举把他擒获并不是难事,这样擒获贼首可是大功一件啊。”一名下密的豪强有些不解。
“如今的朝廷可不是有功就行的,我们这些青州人,特别是曾经和齐王有过瓜葛的,有再多的功劳也入不了东海王的眼。”范登叹道,“擒获贼首的功劳有何用,顶多就是给个下品的散官罢了。”
西晋时代,上等的门阀士族出任中央朝廷或者州郡的高级官员,而中下品的官员一般都在中下级别打转转,向上升迁的机会相对来说少的多。
在场的众人纷纷觉得正确,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官职,冒风险去和东莱贼拼命是不值得。
随即,众人就把话题转到了明日可能发生的战斗上。
虽然刘伯根号称有五万大军,但是能称得上可战之兵的,只有今日刘预和王弥等人带走的一万东莱贼军。
其他留在下密的东莱军几乎就是纯粹的流民和乞丐,再就是一些无法无天的强盗游侠。
“我听说王弥比刘预更加彪悍,这北海太守能对付的了吗?”一人说道,那日刘预二十骑兵大破千人,虽然又运气的成分,但是却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要是东莱军几个将领各个都像刘预一样,那北海郡晋军岂不是凶多吉少了。
“就算厉害又怎样,我打听清楚了,东莱贼人中,厉害的只有刘伯根、刘弘、王弥、刘预、王桑、曹嶷、徐邈、高梁、王灵这几个,现在刘弘死了,刘伯根也命不久矣。北海郡中的崔孟、皇甫钦、薛永都是曾屡次在河西、关中讨伐过秃发鲜卑和氐羌乱匪的宿将。”那人啜了一口果酒,继续说道,“这东莱贼再强,也不会强过当年震动关中的氐羌贼寇吧。”
在场的这些豪强一听,觉得很有道理,如今的青州兵太弱了,这才显得刘预这些东莱贼很强,要是碰上了崔孟、皇甫钦、薛永这种边塞宿将,恐怕就会被打出原型。
就在下密城中的地头蛇们,觉得刘预和王弥会被边塞宿将按在地上摩擦的时候。
刘预和王弥率领的一万东莱军,已经到达了距离北海郡晋军不远的地方,并且趁着黑夜偷偷的扎营。
在下午的时候,东莱军的斥候与北海晋军的斥候就有了几次交锋,双方互有胜负。
但再观察到东莱军扎营后,北海郡晋军的斥候就没有再出现。
看到这个情况后,王弥建议全军放弃已经扎好的营寨,继续秘密向前,再更接近的地方扎营,以利于第二天早上发动更加突然性的突袭。
这个疯狂的想法起初获得了包括刘预在内所有人的反对。
在夜晚视线不明的情况下行军,极容易引发混乱,严重的还有可能引起骚乱,甚至莫名其妙的崩溃。
而且还是冲着敌军大营的方向前进,更增加了行军的危险性。
就算前进到了预定地点,漆黑的夜晚,也没有办法再砍伐树木做营墙或者挖掘壕沟壁垒,这样就会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过夜,万一对面敌人发动偷袭,那将会是灾难性的后果。
总之这样做,太冒险了。
第二十五章 突袭
但在刘预内心里,还是对王弥这个大胆的冒险计划觉得可以支持。
因为经过下午对晋军的亲自侦查,刘预发现晋军在潍水河边的营寨已经建的颇具规模,看起来也比较坚固。
如果晋军铁了心不出击而只是据营而守的话,东莱军要是强攻,恐怕要承受不小的损失,或者有可能攻不下。
王弥的建议虽然有风险,但是如果真能在凌晨时候,趁营中的晋军没有准备,发动突袭,还是能极大的提升取胜的概率。
在王弥又说了一遍详细的计划后,刘预第一个明确表示了支持。
有刘预和王弥两个最大的军头支持,这个冒险的计划被众人接受了,但是做了些改动,变成了今夜在此扎营,等到凌晨时分再提前出发,在天亮之前赶到晋军营地,然后发动突袭。
刘预其实也知道这个计划充满了许多漏洞,比如在东莱军到达晋军营地之前,晋军的斥候发现然后晋军警戒,那东莱军不仅达不成突袭的目的,还让所有士兵失去了大半个夜晚的休息时间。
再如果晋军的士兵,素质颇高,在东莱军发动突袭偷营的时候,晋军能马上组织反击,那也会前功尽弃。
根据审讯俘虏的北海郡斥候,刘预他们已经知道,晋青州都督高密王司马略已经派遣大将刘暾为大都督、镇军将军,已经下令要征召乐安、齐国、济南、东莞四地的兵马赶往临淄,如果东莱叛军不速战速决,那等到刘暾的大军集结完毕,就会更难对付。
而且,对于晋军的坚固营寨,刘预还有一个王弥等人都不知道的杀手锏,只要能到达晋军营寨下,就有极大的把握突破晋军的防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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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凌晨丑时,东莱军已经完成了整装,并蒸煮携带了一天的口粮。
几个军头的亲卫全部撒到了大军的前方踩点,扫除可能存在的暗哨、斥候等。
等到刘预和王弥帅兵赶到晋军营寨的时候,不远处的晋军营寨一片静悄悄,除了几个隐隐约约哨兵,没有其它动静。
“这一路竟然没有北海兵的暗哨和斥候。”王弥觉得对面的晋军主将简直就是愚蠢至极。
其实晋军也安排了哨探斥候,但是到了下半夜也看就要天亮的时候,却是人最困乏的时候,几个斥候看到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天亮了,也就在营地周围找了个隐蔽地方睡觉去了。
在全军稍作休息之后,东莱军兵分两路,一路由王弥率领突袭营寨南侧的大门方向,另外一路由刘预率领,突袭营寨的北面,那里是营墙,并没有大门。
很快两路军借着都到达了预定的攻击位置,这时候,时间已经过了寅时,天空已经有了淡青色的亮光。
刘预率领北路军一百多名骑兵,身后是五千步兵携带着用来铺平壕沟的木板和攀爬的长梯,借着朦胧的光线,向着前方的晋军营寨扑去。
刘预率领一百骑兵,抢先冲到墙下二十步的地方。
此时,晋军的的哨兵也发现了突然出现的东莱军,一声苍凉的号角响起,沉闷的号角声打破了凌晨的寂静。
与此同时,刘预等人已经下马开弓,一只羽箭破空而出,把那个正在吹号角的晋军哨兵从高台上射落。
这时候,南边的方向也传来了阵阵的喊杀声,王弥那边也已经开始攻城了。
营寨内的晋军被突然响起的号角声和喊杀声从睡梦中惊醒,一个个都手忙脚乱的寻找自己的武器和铠甲。
崔孟、皇甫钦和薛永三人虽然已经离开关中河西那样的战场已经十几年,但是此时还是凭着本能判断出了当前的形势。
三人很快率领亲兵弹压了初期的慌乱,调遣了距离营墙最近的士兵开始组织防御,薛永负责南面的营门,崔孟负责北面的营墙,皇甫钦负责营内的组织调度和保护裴浚裴府君。
“皇甫兄,贼人不会打进来吧。”裴浚拉着皇甫钦的袖子,脸色苍白的哆哆嗦嗦的问道。
北海太守裴浚之前觉得东莱贼寇与他这种上品名士简直是云泥有别,他只要挥洒自己一二分的名士大才就足以让这些蝼蚁灰飞烟灭。
但是真到了贼寇打到跟前的时候,裴浚的全身却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恐惧的感觉已经让他忘记了维持自己的名士风范,甚至对于曾经瞧不上眼的粗俗老兵皇甫钦,裴浚都要拉着他的袖子寻找些安全感。
“府君放心,贼人只是偷袭,我等已经组织兵士防御,贼人没有一击而下攻占营门,就已经输了一大半了。”皇甫钦开始安慰这位年轻的北海太守。
“不过,这时候儿郎们军心尚不稳定,末将斗胆,还请府君上阵前抚慰众将士。”皇甫钦觉得这时候裴浚作为主将,应该亲上前线鼓舞正在厮杀的士兵。
“皇甫钦!我家三郎,是千金之子,怎可去阵上同那些兵奴一起厮杀。”裴浚的一名上了年纪的亲随生气的大声喊道。
裴浚也期期艾艾的表示不想前去。
“并不需要府君上阵,府君只管呆在阵后,打起将旗即可。”皇甫钦并没有因为被太守的奴仆训斥而生气,而是继续耐心的劝说,“府君可以披双甲,由末将替府君给众将士训话。”
在皇甫钦一再强调军心士气对于守住营寨的重要性,而且再三保证绝对安全的情况下,裴浚终于披上了双层甲,打起来主帅的将旗,开始亲赴前线抚慰晋军士卒。
裴浚、皇甫钦先去了南面的营门,这里已经打退了东莱贼人的第一波攻击,在高喊了几句封赏许愿的话后,立刻引起晋军士兵的阵阵欢呼。
此时的王弥,正在不远处组织第二次攻击,听到晋军爆发出的欢呼,又看到高高举起的晋军主将大旗,心里暗暗想到:裴浚这个河东裴家的世家子,竟然敢亲自上阵,看来是有几分胆气的,那自己更要带领手下加把劲,等到拿下营寨,看看是这些世家子的骨头硬,还是自己的刀子硬。
裴浚在皇甫钦的陪同下,很快又到了营寨的北面,这里的东莱贼也是刚刚丢下二三十个死伤的士卒,退了回去。
守将崔孟远远的望到裴浚的大旗,连忙下来迎接。
对于崔孟这种擅离阵前的行为,皇甫钦微微皱眉,但是两人平级,他也不能说什么。
“幸赖府君威名,儿郎们已经打退了贼人。”崔孟谄媚的笑道。
“贼人蚁附强攻,可笑不自量力。”裴浚刚才看到自己一露面,就将士欢呼三军用命,觉得自己名士风范又回来了,开始嘲笑起不自量力的东莱贼人。
“呃,贼人倒是没有攀爬营墙,而是在营寨墙壁上掏洞。”崔孟有些疑惑的说道。
“在墙上掏洞?”裴浚想着,难道贼人要挖个狗洞拱进来吗?
“可是要穴攻?”皇甫钦说道,不过他很快就推翻了自己的猜测,这种简易营寨多用木头夯土重量轻,不像城墙一样重量很大,可以掏空地基破坏城墙,而且从来没有听过穴攻不从地下,而是掏墙洞。
“末将也不明白啊,而且贼人掏完洞后,又用土石把洞又给堵上了。”崔孟的话,让裴浚和皇甫钦更加的疑惑了。
几个人忽然想到:北面这伙东莱贼人,不是在施展什么神魔诡道吧?
第二十六章 溃逃潍水
就在三人纳闷的时候,突然“轰”的一声巨响,把裴浚、皇甫钦等人震倒在地。
随即,铺天盖地的泥土从天上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
皇甫钦坐在地上,只觉的耳边依然在轰轰作响,他看到裴浚、崔孟和周围的士兵都倒在他的旁边,所有人身上都覆盖着大量的泥土,原本是营墙的地方被大量漂浮的尘土覆盖。
皇甫钦硬撑着身体站起来,把瘫坐在地北海太守裴浚扶了起来,裴浚的双眼涣散无神,原本白皙干净的脸上满是泥土。
这时候一阵风吹来,把原本漫天的尘土吹散了大半。
裴浚、皇甫钦和崔孟等人相互搀扶的站起了,突然发现原本营墙的位置上,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那一段三尺厚的夯土墙已经不翼而飞。
营内的晋军士兵,通过缺口,甚至能看到外面一排排的东莱贼军。
“妖法,妖法啊!”裴浚惊骇的大声喊道,脸上已经被恐惧扭曲了五官。
“府君莫慌,末将这就带人堵住豁口!”皇甫钦努力的压制心中的恐惧,要组织士兵去防守突然出现的豁口。
“快回中军,快快回中军。”裴浚根本没有听清皇甫钦说了些什么,在几个同样晕头转向的亲随搀扶下向着营中里面跑去。
此时,面对晋军北面营墙列阵的东莱军,外面所有的东莱军士兵都一动不动,目瞪口呆的看着突然出现的缺口。
之前所有的东莱军士兵,都被刘预要求在五十步外列阵。
就在众人等待下一轮攀登争夺营墙的时候,突然一声闷雷一般的巨响,一团巨大的黄土雾团在营墙的位置暴起,那段营墙上的晋军士兵瞬间被淹没。
刘预看着晋军营墙上出现的豁口,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没错,刚才是一次刘预准备的爆破攻城。
刚才用掉的这满满一大箱的黑火药,耗尽了刘预搜刮了下密所有库房和药店凑齐的火硝。
刘预第一个回过神来,马上命令身边的卫兵吹响令号。
一声苍凉的海螺号响起。
“营墙破了,儿郎们,杀啊!”刘预一声大吼,率先冲出,所有的东莱军士兵都被刚才的“神迹”鼓舞的战意盎然。
五十步的距离,很快就冲了过去。
原本豁口周围的晋军士兵全都在刚才的爆破中死伤殆尽,皇甫钦和崔孟已经在周围的晋军士兵中,拉出所有能找到的人手开始试图就地防守,又传令后方的士兵去抬鹿砦距马堵住豁口。
皇甫钦和崔孟,刚带领第一批惊魂未定的士兵抵达豁口的时候,就绝望的发现对面的东莱贼军已经发起了冲锋。
慌乱的晋军弓箭手刚刚射出两轮羽箭,东莱贼就在当先一个壮汉的带领下,一头撞上了防守豁口的晋军。
刘预手持一柄铁槊,第一个冲动了豁口,面前的几个晋军士兵手持刀盾,紧紧的站在一起,试图用密集的铠甲和盾牌堵住营墙的豁口。
刘预紧紧握紧铁槊,借助奔跑的冲势狠狠地刺出,闪着寒光的槊尖冲破了盾牌的阻碍,蒙着牛皮的盾牌歪向旁边,槊尖一头扎进了后面晋兵的脸上,从右眼的位置深深刺入。
一击得中,刘预收回铁槊,又猛烈的向前刺出,激起的血流喷到了他的脸上,耳边双方士兵疯狂的嘶喊,都让刘预陷入了嗜血的疯狂中。
东莱叛军的士兵也一头撞到了晋军的防线上,仓促组织起来的晋军士兵根本不是这些被“神迹”激励的东莱军的对手。
很快,堵在豁口的晋军士兵就全部被砍翻在地,大批大批的东莱军士兵如潮水一般涌入。
皇甫钦和崔孟一边率领亲兵拼死抵抗,一边大声呼喊后方营中的援军。
皇甫钦挥舞着手中的环首刀,接连砍倒了三个东莱叛军士兵,但是身边的亲卫也一个个的被戳死砍倒,而且越来越多的东莱叛军从缺口涌入。
就在皇甫钦砍倒一名冲上来的东莱贼的时候,他用余光看到不远处,那边身材高大的崔孟被一支长矛扎穿了喉咙,连挣扎一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淹没在了黑压压东莱叛军中。
皇甫钦一愣神的功夫,突然对面一柄长矛重重刺中他的脖颈,幸亏因为颈甲的保护,没有被扎穿喉咙,但还是被戳倒在地。
倒在地上的皇甫钦,眼看着又是几支刀枪捅来,幸赖身后的亲兵拼命格挡,几个人拼死把皇甫钦拖到了身后安全的地方。
皇甫钦看着越来越多的东莱叛军,心中焦急,为何身后的援兵迟迟不到,这是他向后张望,却突然发现大批的晋军士兵都在向着西边涌动,而且北海郡太守的主将旗幡也已经看不见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一股无力的绝望涌起,那个文采风流的裴太守多半是打开西营门,逃跑了。
此时,占据了部分营墙的东莱军士兵,借助营墙的高度,发现了大批向着西营门涌动的晋军人潮。
刘预马上下令让越来越多的东莱军士兵开始大喊。
“太守逃跑了!”
“裴浚逃跑了。”
东莱军的喊声,让尚在抵抗的晋军士兵纷纷迟疑,他们看不见主将的旗帜,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放弃抵抗,也向着营寨的西门逃跑。
皇甫钦知道主将弃军逃跑,马上就大势已去。
这时候,他也率领亲卫放弃了抵抗,开始拼命的逃跑。
他们还引用篝火点燃了密密麻麻排列的营帐、粮草,用来阻挡追击的东莱军。
等到熊熊的大火燃烧起来的时候,北海太守裴浚已经通过浮桥度过了潍水,看着对岸的营寨燃烧大火,知道自己逃出生天的裴浚和随从们瞬间瘫倒在地,不知道是谁先嚎啕大哭起来,随即一群人都放生大哭。
越来越多的晋军涌出营门,争抢着通过浮桥,但是浮桥上人太多,过重的负载让固定浮桥的绳索突然绷断,支撑浮桥的渡船被滚滚的潍水冲的七零八落。
眼看着浮桥没了,水性好的晋兵开始脱掉盔甲游泳过河,更多的士兵开始争夺船只。
皇甫钦在亲兵的护卫下,出得西门到达河边的时候,浮桥已经断裂了。
皇甫钦和亲兵好不容易抢夺了一条渡船,此时更多的晋军败兵到达了潍水河畔。
许多晋军士兵看到已经没有渡船了,都纷纷下到水中,用手扒住船沿,争抢着想爬到船上,有好几艘渡船被扒拽倾覆。
皇甫钦所乘的船也被许多溃兵抓住船沿,无法行驶,在皇甫钦和亲兵大声呵斥下,这些晋军士兵依然苦苦哀求不肯松手。
眼看着渡船开始倾斜,有倾覆的危险,皇甫钦的亲兵们纷纷抽出刀剑,开始砍这些士兵的手掌。
顷刻之间,水中的士兵惨叫连连,一批被砍掉手指的士兵松手,又一批士兵扒住船沿,皇甫钦的亲兵们继续挥舞着刀剑砍剁。
终于,渡船摆脱了拉扯,向着潍水的对岸缓缓的划去。
望着潍水东岸火光冲天的营寨,和依然在河边挣扎的晋军士兵。
坐在船上的皇甫钦,看到船中满满的一层被斩断的手指,一根根血淋淋的手指头是那么的刺眼。
“我当年在关中,率三百军士抵挡八千氐人都不曾想过逃跑,如今却怎么沦落至此,要残害自己的儿郎才能逃命啊。我愧对武帝先皇啊。”
说罢,皇甫钦涕泪横流的嚎啕大哭起来。
第二十七章 战利
刘预率领北面的东莱攻入营寨的时候,王弥正在与防守的晋军激烈争夺营门。
薛永率领晋军本来刚刚打退王弥的进攻,正是充满必胜信心的时候,薛永想着好好教训一下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莱贼人。
哪里想到,忽然北面的营墙位置突然传出一声暴响,不久之后防守南营门的薛永就看到营中的晋军好像有人开始逃跑,随即营中又燃起了大火,不知道什么人把营地的帐篷和粮草都给点燃了。
很快,溃逃的晋军越来越多,薛永和身边的士兵甚至听到了太守裴浚逃跑的喊声,不少士兵发现在营中确实看不到主将的旗帜后,都悄悄的向后退去,也加入了逃跑的行列。
此时天色和营中的火光,让视线变得非常清晰,薛永向北看去,大股的黑衣东莱军由北面营墙的一个豁口涌入,已经占据了北面大半个营地,而晋军已经完全奔溃,根本就没有人组织有序的防御。
而且薛永也已经看不到皇甫钦和崔孟的身影,薛永身边这些原本战意昂然的亲兵,也都开始恐慌起来。
“家主,裴太守真的跑了。”一名亲兵焦急对薛永说道,这名士兵视力非常好,他在营墙的远远的看到一行人簇拥着北海太守裴浚,通过浮桥逃到了潍水对岸。
“督主,营寨肯定守不住了,北面的贼人打到西门了。”
“督主,浮桥断了!”
“下面的东莱贼又要打上来了,督主,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督主,被贼人缠住就走不了啊!”
薛永身边的亲兵全都万分焦急,眼看着大势已去,要是再死守南门也是毫无意义的,等到北面的东莱贼占领全营,那他们这些人可就成了瓮中之鳖。
“罢了,都随我一起走!”薛永一看事不可为,而且浮桥已经断了,要是抢不到船,可就真的跑不掉了。
薛永带着亲兵们放弃了营门,向着靠近潍水的西门逃去,其它的晋军士卒见此也都一哄而散,各自逃命去了。
薛永还没有跑到西门,就远远的看到营门口被相互拥挤逃命的晋军士兵堵得厉害,薛永当机立断,率领亲兵从一丈高的营墙上跳下去。
但是等到薛永率领亲兵赶到停泊渡船的地方的时候,出了倾覆在水中的一些渡船,已经没有船只可用了。
几个亲兵脱掉甲胄,跳到水中把一条倾覆的渡船翻了过来,薛永一行人这才艰难的爬上船,找不到船桨,众人用手和刀剑划水,才勉强逃离了岸边。
此时,从营寨的西门已经冲出来大批的东莱贼军,而南侧的营墙也有大批的东莱贼军跳下营墙,开始追杀困顿在河边的晋军士卒。
刘预率领着东莱军占领了营寨西门,冲出西门后,刘预就看到大批的晋军士兵拥挤在岸边,此时的河边已经没有了船只,这些溃兵已经陷入了死地。
“传令下去,降者免死。”刘预看到晋军已经完全溃败,已经没有追杀的必要。而且他接受敌人的投降,可以避免这些溃兵困兽犹斗,少伤亡一些东莱军士兵。
很快东莱军的士兵开始纷纷高喊,“投降免死,速速投降!”
“投降免死,速速投降!”
“投降免死,速速投降!”
很快,大批在河边进退失据的晋军士兵都纷纷扔掉了武器投降。
等到一个时辰之后,所有的晋军士兵都被收缴了武器和甲胄,被分别看押起来。
经此一战,刘预统领的五千战兵,不管是他自己的一千本部战兵,还是刘伯根交给他四千战兵,全都对刘预佩服的五体投地。
刘伯根的四千战兵从军侯、旅帅到队正,都是刘伯根的宗亲子弟。
原本这些人都对刘预突然成了自己的统帅颇为不满,虽然刘预战功赫赫,但是刘预就是个外人,大家自觉打仗的本事不如刘预,但就是对刘预统领自己感到不爽。
但是今天这一战,把他们心里的那些不服气几乎都给冲散了,因为一直等到他们这些北面的东莱军攻入晋营,占据了西门,南面的王弥才率军攻取了南面营门。
等到他们已经开始接收俘虏的时候,南面的王弥部众才开始追杀晋军赶到河边。
这些刘伯根的嫡系在最近,与王弥的部众相互之间有了许多嫌隙。
特别是在胶东之战后,王弥的许多部下都因为在关键时刻,救援了刘伯根的部众,在他们面前多次表现出趾高气扬的神态。
此次酣畅淋漓的胜利让刘伯根的这些嫡系在王弥的部众面前大大的涨了脸面,而这一切几乎都是刘预的功劳,所以他们对于刘预有了一些感激。
而且他们并不知道刘预是用的什么东西爆破了营墙,他们只知道当时一声雷声之后,营墙就飞上天了。
这些刘伯根的宗亲嫡系纷纷的相互传言,刘预肯定是受到了刘伯根的真传,这才有了道陵天师的引天雷的神仙法,不然怎么会一声雷响之后,就炸飞了土墙呢。
既然刘伯根把如此重要的神仙道法都传给了刘预,那刘预肯定就是亲传弟子这种了,和他们这些刘伯根的宗亲嫡系的关系似乎也就没有那么远了。
反正刘伯根这些原本不服不忿的宗亲嫡系,现在对于刘预的态度是亲近了许多。
此时的刘预根本没有顾及这些人的变化,而是忙着和王弥等众人商量俘虏和战利品的分配,还有后续的攻击计划。
刘预让手下做了大略的统计,东莱军总共阵亡一百多人,受伤不到三百人,战死的晋军有一千余人,俘虏晋军士卒四千多人,其中伤兵有五六百人,许多水性不好的晋军在游泳渡河的时候淹死了无法统计。
所以刘预推断,渡过潍水的晋军大概也就值有二千人。
在刘预看来这一场胜利甚至有些荒诞,晋军上万人的军队,死伤不到一成的时候,就已经全军溃逃了,在刘预看来勉强及格水平的东莱军士兵,用一比十的伤亡比,就战胜了同等规模的晋军。
要不是刘预拥有现代的记忆,知道历史上的刘伯根和王弥在临淄城下会被幽州突骑按在地上狠狠摩擦,那么刘预自己会觉得东莱军天下无敌了。
另外经过统计,虽然粮草营帐等基本都被焚毁了,但是还缴获战马二百余匹,兵器甲胄五六千具,特别是这些兵器甲胄,都是北海郡武库的上等货,比绝大多数现在东莱军战兵穿的甲胄都要好。
就在晋军遗留下的营寨旁,刘预和刘伯根的宗亲将领是一派,王弥和王桑、徐邈、高梁、曹嶷、王灵是另一派,两派人为了俘虏和战利品的分配,开始了一场扯皮大战。
第二十八章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此战中,刘预和刘伯根的部众是取得胜利的主力军,王弥一方几乎成了打酱油的存在,刘预和刘伯根部众占据分配的主动权。
但是王弥一方,知道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刘预和刘伯根的部众一方只能拿出现在的五千战兵,剩下的战兵和辅兵总共四五千人需要留在下密县后方拱卫命悬一线的刘伯根。
而王弥他们却还有一万多辅兵没有赶过来,他们所有的兵力加在一起足足有两万人,所以在接下里的战斗中,他们才是主力,作为接下里占据全军八成的他们怎么也得分一半的战力品和俘虏吧。
听到王弥一方说出要见者有份,分一半的战利品。刘预只是微微皱眉想思考一下,而身边的一个刘伯根的从弟刘奎却忍不住大叫起来。
“呸,做梦!你们才斩了几个人,就敢要一半?”刘奎觉得王弥的这些部下是越来越不要脸了,不骂他们简直就对不起自己火爆的性子。
刘伯根的其他宗亲部将纷纷附和,都觉得王弥一方这种行为是无耻、不要脸。
王弥一方也不甘示弱,纷纷表示自己此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他们围攻营门死伤近三百人,而且以后战斗他们也是主力,这一次不多拿些战利品,也根本没法回去跟子弟部曲们交代。
就在两方吵吵嚷嚷的时候,浓眉大眼一脸正气像的曹嶷突然放声干哭起来。
“我三叔祖父家的两个兄弟,就是因为没有好的盔甲,今天一死一伤啊,我怎么向三叔祖父他老人家交代啊。。唔。。”
听了曹嶷的哭喊,徐邈、高梁等人虽然拉不下脸来装哭,却都一脸委屈的表示,要是不分一些好的甲胄兵器,自己的子弟部曲在接下里的战斗肯定会严重缺乏积极性的,是会对造反大业产生严重负面影响的。
听了一大会儿的抱怨和牢骚,刘预基本明白双方争夺的焦点都在那五六千具甲胄和兵器,其次是二百匹马匹,那些俘虏反而没有人关心。
刘预有些纳闷,王弥这些人不是最喜好裹挟流民壮大声势嘛,为何现在反而不争这些俘虏呢,这些俘虏明显比那些骨瘦如柴的流民强的多了。
刘预随即说了自己的疑惑。
“这些兵卒都是在北海郡的编户中抽丁的兵,不是那些无家无着的流民,都在家中有田地亲人,不会为了一口饭就跟我们走的,而且我们马上就要渡河进入他们的家乡,他们这些人熟悉地形,很有可能跑掉。”
王弥解答了刘预的疑惑,虽然对于刘伯根推出刘预来对抗自己,王弥有些恼火,但是他知道大家如今还是一条船上的同伴。
“那这些俘虏怎么办?”刘预之前还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要么让他们接下来的战斗中打头阵,消耗敌人的箭矢和力气。不过行军路上就要带着他们了,可能用不了多久就跑光了。”王弥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但是要我说,索性就都杀了,反正不能养着,我们可没有那么多粮食了。”
王弥神色坦然的说道。
“不能杀,我可是答应过,降者免死的!”刘预大声拒绝。
听了刘预的话,不管是刘伯根的部众还是王弥的部下,大家都有些诧异。
东莱军并没有征缴沿途的豪强地主的粮食,因为那样会激起层出不穷的反抗,会大大拖慢东莱军的进军速度。
所有他们的粮食一般都是缴获的晋廷官府的库藏,如今的数量并不充足,不可能再白白养着这四五千俘虏吃白饭。
看到众人的惊诧,刘预清了清嗓子,开始说道:“这四五千人都是都昌、寒亭、斟亭、平寿各地征调的苍头百姓或者豪族大姓家的部曲,他们每个人都有父母兄弟,有的人还有妻儿,我们要是违背诺言,因为缺粮食就把他们全杀了,那我们就至少多了上万的仇人。”
刘预环视了众人,继续说道,“所以我决定放了他们!”
“不行!”刘奎怒气冲冲的说道,“要是现在放了他们,他们一掉头就又会变成晋兵,到时候再打他们不还是要死我们自己的人嘛。”
刘预耐心的解释道,他并不是现在就要释放这些俘虏,而且逃过潍水的晋军也就两千左右,北海郡的兵力几乎被一扫而空,他推断晋军肯定会彻底放弃北海郡,因为他们不可能靠两千人守住这两座城,所以这几千人放回去之后,根本不可能再有晋廷的官员,去重新征调他们组成军队攻打东莱军。
“那也不行!要是万一有人呢,岂不是自找麻烦。要我说全杀了一了百了。”刘奎又是第一个反对。
“放了他们总是有风险的。不如都杀了,多几千孤儿寡母的仇人又怕什么。”王弥语气平淡的说道。
对于王弥这些西晋时代的军阀野心家,他们认为善良往往就是软弱,就是妇人之仁。
为了利益或者避免麻烦,别说杀掉几千俘虏,就是杀掉几万手无寸铁的妇孺都是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
如今的刘预却不能这么认为,他觉得这些晋军俘虏虽然是之前是敌人,但刘预依然还是把他们看成是同一民族的同胞的,这时候的西晋时代人还不流行自称汉人,但是这毫不影响大家都是汉人这一民族的同胞。
可刘预知道,现代理念的民族认同是近代社会才产生的,要是跟王弥这些解释这些,多半都会觉得自己发癔症了。
所以刘预只能跟他们解释,如今的北海郡兵力已经被一扫而空,等到晋王朝的势力被逐出北海郡后,北海郡就是在座的东莱军头们的势力范围了,这些北海郡本地的俘虏也将变成大家的治下的户口,放掉这些俘虏就会多好几千每年提供税粮、布匹、徭役、兵役的丁壮。
听了刘预的话,包括王弥在内的东莱军头们,都觉得听到了一种新的思想。
这些人只想过跟着刘伯根和王弥一起造反,最多也就想到等到夺取青州,他们个个都是将军侯爷这种大官。从没有想到要管理民众,征缴赋税什么的。
王弥看向刘预的眼神充满了惊讶,之前他只觉的刘预是一个冲锋陷阵的莽撞少年。
等到他知道刘预凭借两千兵马瞒着刘伯根偷袭下密城后,他又觉得刘预是一个有野心和诡计的小军阀头目。
但是刚才刘预的这番话,却让王弥发现刘预,竟然已经想的是以后治理州郡地方的事情。
王弥忍不住的想到:就算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但一个人不可能变化这么快啊,这个刘预,还是之前那个刘季兴吗?
第二十九章 巨洋水
最后,刘预终于让众人同意,等后续的东莱军辅兵集结到这里的时候,会陆续释放这些俘虏。
而在此之前,这些俘虏都会作为重新搭设浮桥、运输物资的苦力,来换取他们每日的口粮。
在俘虏的处理议定之后,最后的关键还是那批精良的甲胄和武器的分配。
因为接下来的战斗中,王弥一方的将会是主力,而且刘伯根和刘预的战兵都已经有了甲胄,王弥的部下有大批无甲的士兵。
所有刘预最后劝说了刘伯根的这些亲信部曲,做出了巨大的让步。刘预和刘伯根的亲信分得缴获的两百匹战马,王弥和部众分得所有的铠甲兵器,需要承担全军的辅兵后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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潍水一战后,北海郡太守裴浚损失了北海郡绝大多数兵力,在皇甫钦和薛永好不容易,追上一路西逃的裴浚的时候,三人身边所有的兵力加起来只有二百人。
皇甫钦提议,应该稍作停留,搜寻收拢溃逃的士兵,这样至少还能收拢大概一两千人。但是已经吓破胆的北海太守裴浚,毫不犹豫的拒绝了皇甫钦的提议,他严令皇甫钦和薛永二人,不得迟疑,要抓紧护送他到临淄躲避。
皇甫钦又提议应该走北海郡治平寿城,焚毁那里的武库和仓储,裴浚又拒绝了这个提议,害怕耽搁时间,被东莱军追上。
三天后,东莱军的后续辅兵已经完全集结完毕,潍水上的浮桥也重新架设完成。
五月初十,刘预和王弥率领这支总数两万五千人的东莱军渡过了潍水,向西对晋军的城池展开攻击。
都昌、貲城、寒亭三城的晋廷官员全都弃城而逃。
只有在北海郡治所平寿,东莱军遭遇了微弱的抵抗,在付出三四百人死伤的微弱代价后,东莱军迅速攻占了平寿城,但可惜的是,城中的武库和仓库却已经被留守的晋廷官员放火焚烧了。
东莱军略作修整,留下了几百留守平寿的兵力,在两日后继续西进。
到了五月二十日,东莱军已经用十分微弱的代价攻占了据县、纪城、灌亭、寿光、澄阳、乐邑等城邑。
东莱军已经扎营在了巨洋水河畔,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到紧邻巨洋水而建的益都城。
“益都,是由东进入临淄的门户,只要攻下益都,临淄城在眼前了。”王弥骑在马上,望着巨洋水对岸的城池,踌躇满志的说道。
“兄长,刚传来的消息,高密王司马略和他的大都督刘暾集结了三万多兵马,已经在临淄城下等我们了。”王弥的胞弟王璋说道。
“司马略无能之辈,集结半个青州、四个郡国的数万兵马,不知道扼守益都这种兵家必争之地,只知道据城而守,猪狗一般的蠢材。”王弥不屑的说道。
“兄长,不可大意啊,毕竟真正都督诸军的人是刘暾,此人曾经司马诸王担任过好几次领兵大将,又盛名在外,不可轻敌啊。”王弥的堂弟王桑轻声的劝道。
“刘暾是治政之才,虽然屡任将帅,但并没有过什么军功,不足为虑。”
王弥对于刘暾这个东莱郡的同乡颇为熟悉,之前王弥游历洛阳的时候,还曾经以同乡晚辈的名义拜见过刘暾,那时候刘暾就已经是侍御史这样的清贵官员,而当时的王弥只是一个东莱乡下来的无名小辈。
王弥想起当年在洛阳,那些清流显贵、世家名士对自己的冷眼无视,那种面对自己时高高在上的姿态,王弥的内心就涌起一阵阵难以抑制的怒火。
现在,王弥终于有机会去打败那些王公显贵,让天下人都知道东莱王弥才是真正的强者,而那些故作姿态,一副“上等人”面孔的王公世家都将被他狠狠地踩到脚下。
就在王弥想着将要大展宏图,狠狠地报复那些当年轻视自己的衮衮诸公的时候,刘预正在忙着试验新的练兵之法。
因为需要收集渡船,架设浮桥,基本要在巨洋水河畔停留三天左右,所有刘预想着趁此机会把手下的士卒好好的操练一番。
这次刘预的本部士卒和刘伯根的宗亲部曲是一起合练的,刘预想着用此方法尽快的熟悉掌控刘伯根的部众。
刘伯根的这些宗亲都知道刘预在普通士卒中的威望现在已经非常高,不管是刘预的部众还是刘伯根的部众,所以他们全都暗暗提防着刘预吞并。
但也都知道更多的操练才能提升部下士卒的战斗力,反正刘预的本部战兵只有一千人,只要自己这些刘伯根的宗亲军头紧紧抱团,就不信刘预能用一千人吞并自己这四千多人。
西晋此时的军队早就有各种队列、阵型的训练了,并不是像某些现代人想的那样不知道队列训练是何物,而且这个时代的阵型训练更多更复杂。
许多复杂阵型的训练方法都是许多将门的不传之秘,除了自己的嫡系部曲,他们并不肯向外人展示具体的操练过程。
而东莱军中,除了王弥家族曾经出过镇守一方的封疆,王弥兄弟精通许多家传兵法操典,其它人包括刘预都是自己摸索的野路子,都是一股彪悍的军官冲锋陷阵,打乱或者击溃敌人的部署,然后大批的普通士卒紧随其后扩大战果。
因为青州的州郡兵战力堪忧,这种在刘预看来是“一波流”的战法还可奏效,要是遇到战力强一点的敌人,这种简单的战术就肯定要失效了。
刘预知道,战阵之上,遇到实力相当甚至更强的敌人的时候,凭借个人勇武的一波流攻击作用有限,真正取得胜利还是需要全军的力量,而要想发挥出全军的力量,纪律、训练和指挥都缺一不可。
现在这些“绿林好汉”一般的东莱军,最需要的就是纪律和训练。
因为留给刘预训练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三天,所以刘预直接摒弃了这个时代各种复杂的阵型训练,直接搬出了近代军队的队列、行进和集散训练。
当然,至于效果,其实刘预并没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