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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胡之血时代全文阅读

作者:疯狗先生     五胡之血时代txt下载     五胡之血时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51章 鄄城 下

    当兖州刺史袁孚带领属下急急忙忙返回城墙上的时候,已经根本看不到左司马冯嵩的影子了。

    在一名哭腔嘶哑的小官吏指引下,袁孚他们才看到了冯嵩的踪迹。

    在一枚百斤石弹的轰击下,冯嵩被直接命中,强大的势能把他从城墙上直接推到了城墙下面。

    当袁孚指挥众人搬开石弹的时候,发现了已经被砸烂了半个躯体的冯嵩,那血肉模糊的惨状,让所有人都知道,冯嵩根本没有了抢救的希望了。

    袁孚眼前一黑,急火攻心之下,差一点当场晕倒,幸亏身边的属下眼疾手快,一把搀扶住了他。

    几名属下赶紧七嘴八舌的劝解袁孚。

    “袁公,节哀啊!”

    “府君,慎哀啊!”

    哪知道,袁孚听了这几句话后,突然一把甩开了众人的手臂,怒气冲冲的说道。

    “哀个屁!他冯维中,是一死了之啦,可是把我坑苦了!”

    袁孚心中不住的叫苦,有青州军帮他赶跑了王弥石勒等胡寇,他还可以继续做他的兖州刺史,但是当冯嵩携太傅司马越的命令到达鄄城,要求他一起暗中算计刘预的时候,哪里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这般难以收拾的地步。

    当然,他袁孚本来也没有违抗执政权柄的司马越的能力,但是这并不妨碍,事情发展到如今窘迫境地的时候,袁孚把一切都推诿到司马越和冯嵩的头上,他心中不停的后悔,让他以为自己当初有拒绝司马越命令的能力。

    但是,现在一切都已经晚了。

    在此之前,袁孚内心中还隐隐的想着,要是事不可为,自己就把左司马冯嵩推出来,应该能给刘预一个交代。

    毕竟太傅左司马的权势,可比兖州刺史的权位大多了,刘预他们应该能接受这个说法。

    但是如今冯嵩已经被砸烂成了半具残尸,如此这般的状态,就算是袁孚把责任都强推到冯嵩头上,刘预他们只要不傻,看到被砸死的冯嵩,很容易就知道袁孚这是推卸罪责,要想混弄住这些已经兴起的青州军,绝对是非常困难的。

    不过,兖州刺史袁孚并不知道,在如今的情形之下,就算是冯嵩不死,把全部的黑锅都背下来,也是根本不可能让此时的青州军放弃攻城的。

    如果说,之前替二十多名死掉的青州军卫兵报仇,还是属于刘预等少数东莱军出身的将领问题,那么现在攻占鄄城,已经变成整个青州军上下的共同期望了。

    至于目的,其实已经从报仇雪耻,变成了期望破城之后掳掠财富的渴望。

    因为,经过一天的投石机轰击,整个鄄城城墙已经出现了数个摇摇欲坠的破绽,只要再继续轰击,就完全可以破城而入。

    到了那个时候,这鄄城中的财富就可以任凭青州军上下尽情所取。

    贪婪的**,在城墙变得薄如蝉翼的时候,就已经完全占据了所有青州军士兵内心。

    刘预当然也察觉到了这些变化,原本需要消耗大量人命的攻城战困难模式,即将变成静坐观看投石机扔石弹,而后突破进入的简单模式。

    鄄城,就如同一个怀揣黄金的壮男,在青州军三拳两脚之下,就暴露了羸弱的本来面目。

    至于这一切的根源,自然就是刘预命人制作的那十五具配重投石机。

    虽然这十五具投石机工艺粗糙,重要的铜制中轴也不太标准,投射的石弹也都没有经过打磨,但是它们的出现,改变了攻城战的模式。

    原本需要借助器具的掩护,攻城方大量步兵抵进争夺城墙的战斗模式被改变了。

    虽然,以前也有人力投石机和扭矩投石机,但是人力投石机受限于许多人共同发力的缘故,很难做到完美的统一发力,实际的威力差了许多。而扭矩投石机虽然理论上可以做到威力的提升,但是实际情况下,很难做到足够巨大和坚固,所以威力也是有限度的。

    不过,等到天黑的时候,青州军的投石机也停止了攻击。

    虽然说在晚上没有视野的时候,这些投石机也依然可以继续进攻,但是,这些仓促赶制的投石机,还是暴露了质量上的不足。

    十五具配重投石机,在使用了一天之后,到了晚上,已经只有三具还能继续发射,其余的都不同程度出现了各种损坏,不得不进行维修。

    而且,青州军中也已经缺乏合适的石弹了,许多的工匠也被抽调出来,连夜赶制打磨石弹。

    “将军,有了这种石砲,就没有攻不下来的城池了。”几名青州军的将领在相互讨论了配重投石机的威力后,都是一脸兴奋的跟刘预说道。

    “城池的防守依然还在于士气和指挥,有了这种投石机,并不是说就是天下无敌了。”

    刘预见到众人都是意兴满满,觉得趁着这个机会教导一番。

    “要是我们守城,敌人有这种投石机,你们觉得要如何反击,避免城池陷落呢?”

    此话一出,在场的青州军将领都认真的思考了起来。

    毕竟他们可是从头到尾亲眼见识了这些配重投石机的制作过程,这种构思巧妙的投石机虽然有些关键的节点构造,他们还有些概念模糊,但是大体的建造方法,所有人都是看明白了,只要有足够技艺的工匠,要想复制出这种投石机,并不是很困难的事情。

    所以,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有一天,青州军的敌人也把这种威力巨大的投石机复制出来,然后把漫天的巨石砸到青州军的头上。

    赵昆想了一下,直接开口说道,“要是敌人有这种石砲,那我就派一支精锐出城袭击破坏,毕竟这些石砲虽然威力巨大,但是同样的,都是体型笨重的大家伙,根本没法移动。”

    赵昆的话得到了部分的将领的赞同,但是立刻也有人提出了反对意见。

    “这条方法很难行得通,如此重要的攻城器具,敌人肯定要派遣精兵强将严密防卫,哪会那么简单让你偷袭破坏。”

    被反驳的赵昆闻言,立刻反唇相讥,“老子手中精兵强将,怎么会比敌人差,只要那些石砲没有张腿跑掉,老子一定能杀过去尽数破坏掉。”

    “呵呵,要是守军有着本事,那还守什么城,直接冲出去,把围城的敌人都杀光好了。”

    很快,这两人就陷入了守城方是否能力野战的另一个问题的辩论了。

    对于这种经常性的跑题,刘预已经见怪不怪了,这些部将虽然如今略通文字,但是思维方式还是缺乏思辨逻辑。

    这时候,董平开口说道,“要是我守城的话,不仅可以试图出城偷袭破坏,还可以在城内也制作投石机,用来轰击反击。”

    刘预听到这话,知道这也是后世常用的反击手段,当配重投石机流行开来后,泰西诸国混战的时候,只要守军能制作投石机,并且城内有足够大的区域,往往都会制作投石机,从城内攻击攻城方。

    只不过,当时的泰西诸国城堡内部往往空间狭小,无法施展开这种投石机,这种反击的方法得不到应用。

    最后,经过众人的讨论,各种的方法都被提了出来,除了出城袭击破坏和投石机反攻,其他的诸如强弩攻击、双面围墙等等方法都有人提了出来。

    不过,大家最后都一致觉得,最有效的方法还是出城反击和投石机反击,毕竟一味的困守是非常的被动消极的。

    刘预最后告诉众人,如果守城方只守卫城池,不能寻找机会出城偷袭进攻方,那么往往最后的结果都是极度不利于守城方的。

    作为案例,刘预就把后世唐代张巡守卫睢阳的故事讲给了大家,不过故事的背景被他随便糊弄到了姬周诸国的时候,有一位将军抵御戎人叛军的进攻。

    好在这些青州军的部将,都是些不看书的货色。

    众人听完刘预讲的故事,当他们知道曾经有位将军,宁肯吃人肉守城,也不肯投降的故事后,全都是敬佩的连连咂舌。

    特别是张巡以极度劣势的兵力,屡次出城袭击叛军,从而数次挽救危局的战绩,更是让这些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不知道,这位张将军最后怎么样了?”已经变成张巡铁粉的李丰追问道。

    张巡的结局并不是算好,不仅自己力竭被俘虏杀害,而后还被人质疑宁肯吃人肉也不投降的正确性,哪怕到了后世现代社会,历代史学早已经对张巡大加褒扬,还依然有人质疑张巡。

    不过,对于这些,刘预并不打算照实说出来,那样的话,也太伤害这些张巡新晋铁粉的热情了。

    “这位将军是英雄,英雄总会得到荣耀和嘉奖,他成为了当时的大将军,不仅成了封邑千里的公侯,还因为抵御戎人胡虏的功绩,成了天下人心中敬仰的英雄。”

    在听到这种结局后,所有的青州军将领都是一个个的欣喜起来,这才是他们期望的那种结局。

    什么“冯唐易老,李广难封”,都不是他们能接受的。

    就在众人热烈讨论到兴起的时候,外面的黑夜中,却突然传来了嘈杂混乱的喊叫声,随后又想起了喊杀声,还有青州军中特有的海螺号的告警声。

    这是有敌袭的警告!

    刘预立刻安排众将领各司其职,控制各自的营区,防止因为不明情况的敌袭,而出现军中混乱甚至炸营的情况。

    、、、、、

    兖州,鄄城,兖州刺史府内。

    当趁着黑夜,出城偷袭破坏士兵们返回之后,带回来了偷袭失败的消息。

    这些兖州刺史袁孚四处请求鄄城豪强,让他们精心挑选的强兵精锐,在黑漆漆的夜色中,刚刚摸到青州军的营地外面,就被青州的暗哨发现了。

    随后,青州军营地就想起了告警的号角声,这些出城偷袭的勇士们在匆匆忙忙发射了一些火箭后,就把携带的油脂硫磺等引火之物扔掉,然后拔腿跑回了鄄城城下。

    当然,这几个领头逃跑的将领,回到鄄城后,跟兖州刺史袁孚所说的却是另一种说法,他们趁着夜色杀掉了青州军哨兵,进入营地四处放火,只不过黑夜中找不到位置,无法寻到那些石砲,最终被青州军发现,只能拼命厮杀,在把青州军杀伤千余人之后,终于所有人完好无损的撤退回来了。

    对于这种杀伤千余人,自己毫发无伤的狗屁说法,兖州刺史并非不知兵迂腐蠢材,他是连一个字都不相信的。

    但是,这些出城袭击的士兵都是鄄城内豪强的部曲私兵,并不是兖州刺史手下的士兵,这都是袁孚借调而来的兵力,就算他满心的怒火,想把这些愚弄自己的部曲全都砍头,那也只能局限于想一想罢了。

    毕竟这些人可都是鄄城豪强的私产,自己是绝对不能动他们的,而且这些豪强部曲总归还敢出城偷袭,哪里像自己手下的军将,一听要出城夜袭青州军,全都抱病的抱病,求情的求情,最后仅仅找出了不到十个敢出城的士兵。

    历经苟晞、司马越的征召挑选,如今留给兖州刺史袁孚的兵力就是些这种货色了,真要是与鄄城豪强起来冲突,袁孚觉得自己可能连一刻钟都支撑不到。

    最后,袁孚只能捏着鼻子,给这些豪强部曲发了一笔赏钱,随后打发了他们出去。

    袁孚心中哀叹,本来还抱有万分之一的幻想,想着能利用夜袭,制造混乱重伤青州军,如今看来是毫无作用。就如今鄄城城墙的情况,要是青州军的石砲继续轰击,恐怕连明天中午都支撑不到,至少会出现三处破损的缺口,就现在守军的士气和实力,要打退两万青州军的进攻,也不知道希望几何?!

    就在袁孚苦熬双眼,心如死灰,不知道如何面对明天的时候,忽然门外有人禀报,说是有鄄城的豪强李氏派了人来,有可以退青州兵的妙计,要当面禀报袁刺史。

    袁孚一听,竟然是鄄城最大的豪强之一李氏派人来,顿时觉得有了一丝希望,立刻派人延请,自己整理了一番后,亲自前往前院接见。

第152章 富家翁与农夫

    听到鄄城豪强李氏派人来后,袁孚自觉又有了希望,打起精神快步来到了前院。

    来到了正厅,发现厅中并没有看到鄄城李氏的人,反而是兖州军中的众多军将几乎全都站在了大厅中。

    所有人的脸上,都是满脸的担忧和冷漠,这些下贱的“将种兵奴”之前见到刺史袁孚,哪一个不都是谄媚连连,从来没有过现在这般。

    面对这么多部将冷漠的眼神,兖州刺史袁孚隐隐察觉到了极度的不寻常,他不由的强壮胆气,厉声说道。

    “李氏的人何在?!”

    “你们不各司其位,都在这干什么!?”

    不过,袁孚的厉声呵斥并没有吓唬住这些兖州军将。

    当先一人站出身来,用有些生硬的语气,对袁孚说道。

    “袁公,如今鄄城危在旦夕,城墙已经不能依仗了,我们听说,外面的青州军已经传开,要在破城之后屠掠鄄城。”

    这名武将说道这里,迟疑了一下,咬了咬牙,继续说道。

    “还请袁公看在全城百姓的份上,开城投降吧!”

    说话的这人是兖州军假司马姚晖,是鄄城本地几代从军的兵户出身。

    听到姚晖说什么“开城投降”的话,袁孚顿时勃然大怒。

    “竖子,住口!青州贼军尽为刘预蛊惑,都是些贪婪嗜杀之徒,一旦投降,岂不是自取灭亡!”

    袁孚说着,大手一挥,向跟随自己来的卫兵吩咐道。

    “来人,把这蛊惑军心的姚晖拿下,等到明日再行发落,你们其他人都给我速速退下!”

    袁孚的几名卫兵听到后,立刻涌上前去,要捉拿姚晖。

    突然,仓琅琅声响。

    一阵阵刀剑出鞘的声音在四周响起,所有在场的兖州军将都一个个各持刀剑在手。

    几个卫兵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不敢动弹,兖州刺史袁孚也被眼前这些面露凶光的兖州军将吓得不知所措。

    “你们,你们,你们要干什么!”袁孚又惊又恐,结结巴巴的说道。

    “来人,把这些人都给我拿下!”假司马姚晖并没有回答袁孚的话,而是命令人把袁孚的牙门军卫兵全都给控制了起来。

    袁孚的这些刺史牙门军卫兵,面对这些人数众多的兖州军将,全都乖乖的束手就擒。

    等到搞定了这些牙门军卫兵,假司马姚晖这才转身对袁孚说道,“对不住了,府君,我们也是为了全家老小能活命罢了。”

    “姚晖,我知道你们是见到今天青州军石砲凶猛,害怕城破之后被青州军屠掠,但是你们一定要放心,我已经与城中大族议定了应对之法,而且高平郡的援兵用不了多久就能赶到,到时候鄄城必定能守住,你们的家人老小,也都会毫发无伤的!”

    袁孚一边说着,一边留意在场的兖州军将们的表情,他看到有几个人的脸上浮现出了犹豫的神色,心中暗喜,赶忙继续用和蔼的口气说道。

    “姚晖,只要你们各自散去,我袁孚就当今晚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概既往不咎!”

    不过,袁孚刚说完这句话,还没有看到什么反应,就立刻被姚晖出言戳破了。

    “哼哼,府君,你不要把我当三岁小儿,就今天青州军的架势,恐怕鄄城连明天也撑不住,等到青州军进了城,倒霉的还不是我们这些小兵草民。”

    原来,姚晖这些兖州军都是几代的当地兵户,在晋武帝编户改制后,这些世代从军的人也大都继续从事当兵的差事。

    这些人都是集中居住在鄄城中的里巷区域,如果青州军破城,首先倒霉的肯定是这些守军兵户居住的里巷。

    所以在今天晚上这些当地的兖州军将聚集在一起后,全都是痛骂兖州刺史袁孚愚蠢自大,惹谁不好,竟然惹了青州军,这下好了,听说青州军都打算破城后屠掠,这些兖州军将的家小可都在这鄄城中,到时候岂不是要被杀全家了。

    经过苟晞、司马越两次的选兵,这些兖州军将早已经战力不如之前,所有人都对抵御青州军失去了信心。

    最后,不知道是谁,提出如果兖州刺史袁孚能开城投降,说不定能免于破城之后的屠掠呢。

    又有与青州军相熟的人提出,这些青州军军纪严明,看起来不是那种兵匪合一的军队,如果兖州刺史能开城投降,只要敌人的主将刘预平息了怒火,那肯定能求一个全城周全。

    只不过,就算主动出城投降,那作为始作俑者的兖州刺史恐怕也会处境很危险,而且就凭他们这些身份低微的兖州军将,基本是没有任何希望能劝兖州刺史主动投降的。

    而且,就算是这些兖州籍的军将想自己投降,也是很难的,因为鄄城的各个城门的控制权,都在兖州刺史牙门军手中,这些牙门军都是刺史心腹,与他们很难妥协。

    至于动用武力,这些牙门军人数虽少,可战力都远在州军之上。

    最后,在威望最高的假司马姚晖带领下,这些兖州军将都决定用武力控制兖州刺史袁孚,然后逼迫他投降。

    袁孚见多识广,立刻明白了这些,知道这些兖州军将都是害怕城破之后遭到乱兵。

    “姚晖,你们威逼刺史,投降乱贼,就不怕以后朝廷兴师问罪嘛?要知道,这些青州兵不可能一直留在鄄城。”袁孚立刻说道。

    “哈哈哈,不劳府君废心,我们听说青州军士的日子过得好着呢,兖州这地方四面都是贼寇乱军,我们已经打算事后都搬到青州去了。”

    姚晖略带得意,继续说道。

    “到那时候,朝廷连我们在哪都找不到,而且,朝廷只会知道开城投降的人,不是我们这些无名小辈,而是兖州刺史。”

    说完之后,姚晖并不给袁孚继续废话的机会,一边安排人手控制了刺史府,一边亲自押着袁孚,到几个城门接管了防务。

    姚晖等人本来以为,会遇到牙门军士兵的反抗,不过当牙门军士兵见到被兖州军拥来的袁孚,知道要放弃抵抗投降之后,全都是很配合的交出了城门控制权。

    至此,不过一个时辰,整个鄄城的守卫就全被换成了兖州军士兵,姚晖赶紧命人看管好了袁孚,连夜亲自前往城外青州军营。

    。。。。。

    当兖州军假军司马姚晖进入青州军营地,见到刘预的时候,他是被两个蛮牛一般的青州兵提进营帐的。

    刘预听说青州军斥候遇到了从鄄城出来的人,说是要献城投降,立刻就命令带了过来。

    姚晖的身上被用绳索捆绑的结结实实,双手绑在背后,恭恭敬敬的跪倒在地上。

    “给他松绑吧。”

    刘预见此人不过寻常模样,肯定不是那种十步杀一人的刺客。

    “小人,谢过将军。”姚晖立刻说道。

    解开绳索后,刘预不急不忙的缓缓问道。

    “你是何人?此来为何?”

    姚晖赶紧满脸堆笑的回答。

    “小人叫姚晖,是兖州军中的假军司马。小人是为了保鄄城百姓周全,特来向将军请降的。”

    刘预听到这个姚晖官职仅仅是个假军司马,已经是有品秩的最低等武官,就有些怀疑他说的投降的真实性了。

    “你一个小小的假军司马,也敢说这种献城的大话。”刘预一脸的不相信。

    这时候,身边的侄子刘珣见状,立刻配合得说道。

    “大人,我看他多半是假借献城,来刺探军情的,不如砍了算了。”

    姚晖闻言,心中慌乱,赶紧开口说道。

    “将军,小人绝无半句假话啊,如今鄄城的四门都在我们手中,就连兖州刺史袁孚,也已经被我们押,哦,不,也已经被我们劝的同意献城投降了。”

    “袁孚?”刘预听后,两眼微微一眯。

    姚晖见状,知道刘预已经相信他了,赶紧继续说道。

    “是的,袁府君已经同意。而且偷袭暗害将军的主谋,其实也不是袁府君,而是另有其人。”

    “不是袁孚?那是谁?”

    “是东海王的左司马冯嵩。”

    刘预一听,有些出乎意料,他一直以为是袁孚不知道出于什么作死心理,才暗算偷袭自己,现在一听到东海王司马越的左司马冯嵩,立刻就有些明白了,这肯定又是“搅屎棍”司马越背后搞得阴谋。

    司马越能把长沙王、成都王、河间王都算计的明明白白的,对付其他人更是随手就来的。

    “左司马冯嵩?”刘预念叨了一遍这个陌生的名字。

    “是的,将军,主谋就是左司马冯嵩。”姚晖一边符合着,一边在心里想着,袁刺史啊,袁刺史,我这可是尽力帮你了,等到明天把你交到这些青州兵手中,是什么结局,就看你自己的命了。

    “冯嵩,现在何处!?”

    “已经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刘预脸上充满了怀疑,立刻让姚晖有些紧张,赶忙说道。

    “就在今天下午,被将军的神威石砲命中了胸口,当即就毙命了。”

    随后刘预又问了一下细节,觉得这个姚晖所说不似作伪。

    “这么说,你们已经控制了城门,随时都可以献城了?”

    “是的,将军,只要明日天亮,就可以随时进城。”

    听了这话,刘预心中并没有高兴,反而是有些为难了。

    他之前允诺,攻破鄄城之后,青州军将掳掠城中府库财货,还计划迁走大量的人口,但是这些都是建立在,用武力攻破城池的情况下的,毕竟战斗之中,士兵发生劫掠都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虽然劫掠城池会损坏军纪和名声,但是对于实力的补充却是立竿见影的。

    只是,没想到这个突然出现兖州军将姚晖,就然已经完成了献城投降的一切准备,只要青州军明天一早从城内进入鄄城,就可以宣布胜利了。

    但是,这种主动投降,对于刘预来说,却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如果大肆掳掠主动投降的鄄城,那刘预和青州军的声誉可就尽数毁掉了,根本就是得不偿失了。

    但对于鄄城这种处于四战之地的城池,刘预现在又没有实力守卫,所以要是接受了姚晖所说的献城投降,那基本就是得一个毫无作用的虚名罢了。

    一时之间,刘预确实是左右为难了。

    他只能先顾左右而言他。

    “姚晖,开城投降之后,你想要什么奖赏啊。”

    姚晖赶紧回答,“小人不要奖赏,只求能跟随将军去青州,而且,不仅是小人,兖州军中袍泽都是这么想的。”

    一听姚晖这么说,刘预就知道这些兖州军将一是害怕朝廷事后追究些不明不白的罪责,二是知道鄄城是乱世四战之地,以后恐怕没有安稳日子了,还不如赶紧举家迁徙呢。

    想到这些兖州军士兵能跟随迁徙青州,也算是获得了一些人口,刘预的心中稍稍有了些安慰,总比连根鸡毛都得不到的好。

    “鄄城中,有多少州军,多少家眷?”刘预问道。

    “州军有兵卒大概二千人,家眷估计有二千人。”

    “家眷这么少吗?”刘预有些诧异,难不成许多士兵都没有家眷吗?

    果然,姚晖的话证实了这个猜测。

    “军中士卒大多都是独身,就算是有亲眷也大都不在鄄城。”

    一听有这么多单身汉士兵,刘预就又有些头疼,青州本来就有大量的男性流民和士兵,许多人都是单身,男女比例饿严重失衡。

    要是再多这么些单身汉,这些人以后如何解决女人问题,就足够让刘预头疼了。

    这人生在世,本质上来说不过是活着和繁衍两个大事,等这些人吃饱之后,如果不能解决另一个大问题,难保刘预手下这些人不闹事啊。

    闹事?

    士兵闹事?

    突然,刘预脑子里闪现出一个想法,似乎可以解决刚才那个让他左右为难的问题。

    刘预微微一笑,对着姚晖,和颜悦色的问道。

    “姚晖,我问你,到青州后,你是愿意做富家翁呢,还是做农夫呢?”

    “啊?将军何意?”姚晖一脸的疑惑,不知道这个刘预一脸坏笑是什么意思。

第153章 乱兵与流民

    当清晨的薄雾还没有退去的时候,安静的鄄城里突然爆发出了鼎沸的人声。

    起初的时候,人们还以为是应对围城的青州军,兖州刺史府在调动人手产生的噪声。

    但是,过了一会儿,这些声音反而是越来越大,越来越嘈杂,甚至是伴随着不少人声嘶力竭的喊叫,更加令人恐惧是,鄄城的几个里巷冒出了滚滚浓烟,也不知道是有人纵火还是大意失火了。

    鄄城,闾右李家的宅院内。

    鄄城李氏的宗长李昶,也早就注意到了外面突然爆发的嘈杂混乱,他一边命令几个伶俐的奴仆出门打探消息,一边召集了宗族子弟,让他们打起精神带领部曲丁壮守好大门。

    对于昨天青州军攻城的情况,李昶是一清二楚,他万万没想到那些悍勇的青州军中,竟然还有那么厉害的能工巧匠。

    李昶亲眼见到,青州军制造出来的石砲简直就是丧心病狂,能把百斤的石弹抛射一百多步远,石弹击打在城墙的夯土上,声势如雷,土屑纷飞,要是兵卒有被石弹击中者,统统都会当场丧命,就算是擦到一点点,也都是骨断筋折。

    唉,照昨日的情形来看,鄄城的城墙恐怕根本撑不到今天天黑了。

    虽然,城外的青州军叫嚣着要破城后屠城,但是李昶基于许多人对青州军的描述,他觉得青州军破城后,肯定会抢掠官府库衙,也会抢掠一些女子丁口,但那基本都是不足为重的小民罢了。

    对于他们鄄城李氏这种豪强,青州军肯定不会轻易开罪,毕竟他们这些豪强可都是有拼死一搏的实力。

    在事不可为的时候,鄄城内的官衙府库都是朝廷的,豪强们不在乎,但是自家的东西可都是要拼了命去守护的。

    当然,破家灭门虽然不可能发生,但是破财免灾总是少不了的,李昶就在布置好了部曲壮丁守卫同时,也命人准备好了绢帛钱财等物,等到青州军攻入城中,随时准备去抱大腿。

    “主人,不好了,不好了!”

    “杀人啦!”

    “州军哗变了!”

    随着几声鬼哭狼嚎一般的喊叫,李昶派出去的几个家奴神色慌张的跑了回来,看几人的模样,都如同被疯狗撵了一般,有个奴仆的鞋子都跑掉了一只。

    “慌什么!一点规矩都没有!”李昶先是怒斥一番。

    鄄城李氏虽然是鄄城大族,丁口财富都是城内头部,但因为祖上是商贾起家,不像那些士族之家一样,有家传的经学,累世的高官,一直都不为士族所正视,依然是士族豪门眼中的寒门。

    所以,李氏族中规矩更加严苛,这些奴仆平日里都不允许如这般大呼小叫的。

    不过,这几个奴仆明显就是带回来了重要的讯息,李昶也顾不得继续申斥他们了,而是赶紧询问鄄城内发生了什么事。

    很快,这几个奴仆就七嘴八舌告诉了李昶。

    “城内的州兵,哗变了,不仅把官衙府库里的财帛都抢掠一空,还有不少**,开始抢掠城中的居民。”

    “是啊,是啊,听说广安巷、陶公巷都被乱兵劫掠一空,不仅抢钱财,还抢掠了不少女子呢。”

    “刚才着火的地方,就是陶公巷。”

    “有几个馆寮里的男人被乱兵砍死了。”

    李昶知道这陶公巷是妓馆倡寮聚集的地方,这些州兵还真是眼尖的很,这些地方都是既有钱财,又有女人可得的地方。

    不过,李昶有些不明白,眼看着鄄城朝不保夕,这些兖州军兵发的哪门子疯,难道是这些该死的下贱兵户,被青州军吓疯了,打算在临死之前猖狂快活一把吗?

    李昶知道,鄄城的州兵数量虽然有差不多两千人,超过城内任何一家豪强的实力,但是鄄城的豪强联合起来,那兵力是远远超过这些乱兵的。

    想到这里,李昶赶紧交过自己的几个子侄。

    “你们赶紧去联络朱家、宋家、夏家、、、这几家,告诉他们大家只要一起同心合力,相互依仗,这些乱兵不足为虑。”

    李昶觉得,只要他们几家豪强联手,这些乱兵顶多也就是在几个破落穷人聚居的里巷闹一闹罢了,等到兖州刺史的牙门军出动,应该就可以平抚这些乱兵。

    不过,经过这么一番闹腾,城外的青州军肯定能察觉,要是他们利用这个机会发起突袭,那这鄄城恐怕就会被轻松的拿下了。

    李昶暗暗焦虑,如此看来,要抓紧想好如何应付青州军入城了。

    就在李昶安排联络其他豪强的子侄走后不久,又有一个出去打探消息的奴仆火急火燎的跑了回来。

    “主人,城南宋家遭到了数千乱兵的围攻,那些丘八正在撞宋家的大门呢。”

    这个奴仆的话,让在场的人都是大惊失色,城南宋家也是鄄城的豪强,如此说来,这些乱兵简直胆大包天,竟然开始进攻抢掠豪强了,那他们李家岂不是也很危险了。

    不过,李昶却厉声呵斥道。

    “你这狗才,信口开河,那些丘八总共不过一千余人,哪里的几千人围攻宋家,那不成都是借的鬼兵嘛!”

    此时,鄄城之内混乱四起,几乎各个方向都有乱兵,李昶觉得不可能有数千人围攻宋家。

    “主人,奴不敢撒谎啊,那些丘八打开了武库,把城内的流民都给鼓惑了起来啦!”

    “什么?!为什么不早说!”

    李昶心中暗暗叫苦,如果是这样那可就坏了。

    因为天灾**,之前有许多的流民涌到了鄄城周边,王弥石勒等贼寇来袭的时候,近万人被征为丁壮进入了鄄城,这些人衣食无着,全都是饥一顿饱一顿,早就已经是怨气沸腾,此番被乱兵鼓惑起来,恐怕会一发不可收拾啦。

    不仅是鄄城的豪强李昶变得惴惴不安起来,就连鄄城中这场骚乱的制造者,兖州假军司马姚晖也慢慢变得惴惴不安起来。

    姚晖觉得现在的局势,似乎已经变得超出了他的掌控了。

    本来,姚晖得到青州刺史刘预的授意,要鼓动兖州兵在城内制造骚乱,把官衙府库搬空,还可以裹挟掳掠一些丁口女子随同他们去青州。

    等到了青州,刘预会抽走大部分,剩下的都是姚晖他们这些青州兵的私产。

    姚晖当时在心中估算了一下,就算是刘预拿走抢掠所得的大部分,他们这些兖州军将分得的财货也都是惊人的数量。

    要知道,鄄城可是天下要冲兖州的治所,商贾云集财富丰盈尚在临淄城之上。

    姚晖回到鄄城后,与其他军将一说,就得到了全体同意。

    当然,他们也没法不同意,因为这是刘预接受他们投降而提出的条件。

    这些兖州军将都知道,这是青州军想借他们的手,把鄄城抢掠一番,当抢掠得手后,青州军再以平定骚乱的姿态入城,而后这些抢掠所得,也就顺理成章入了他们之手了。

    当然,他们在鼓动起手下的兵卒的时候,当然不能这么说,而是说兖州刺史袁孚接到朝廷的命令,因为匈奴人又一次进犯洛阳,袁孚要率领兖州军入京勤王,所以当然需要置办些军需补给了,毕竟灾荒连连之下,官衙的府库也是不富裕的。

    在兖州军将的率领下,将近两千兖州兵先是攻占控制了各处官衙府库,留下了士兵封存看守,这些基本都是属于奉给青州军的投名状,当然得好好看管。

    至于姚晖等兖州军将的发财路子,当然是之后在城中的搜掠。

    开始的时候,这些兖州军将士兵还是挨家挨户征调财货,但是很快,就发展成了挨家挨户的抢夺,不少士兵并不满足于搜集财物,又涌到了陶公巷的妓馆倡寮抢女人。

    这些妓馆倡寮都是鄄城豪强的产业,平日里根本不把这些下贱丘八看着眼里,很快双方起了冲突,兖州兵杀了人之后,抢掠一空想要扬长而去。

    不曾想,消息灵通的鄄城宋家得知自家产业被丘八抢掠,宋家数百部曲随后杀到,当场就打死了几个乱兵。

    乱兵们眼看着就要被豪强教育做人,他们打开了鄄城武库,把一直跟随他们抢掠的城内流民都武装了起来。

    近万流民取得武器后,瞬间变成了一只生力军。

    就在这一瞬间,局势突变,有了数千流民加入后,宋家的部曲狼狈逃窜,尾随而至的乱兵和流民立刻包围了宋家。

    得到消息后的姚晖,立刻赶了过来,他知道宋家这种豪强可不是好惹的,这些豪强联手的力量不是他能对付的。

    但是,当姚晖赶到的时候,却发现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掌控了。

    宋家所占的丰元巷此时已经被兖州兵和武装起来的流民堵得水泄不通,宋家高墙大院周边的房屋都已经被乱兵流民扒掉了屋顶,用房梁架起了攀爬的梯子,并且制作了简单的撞门木,正在咚咚咚的撞击大门。

    “姚兄,快命令他们停下来,要是惹急了城内的豪强,可就危险了。”和姚晖同来的一个兖州军官焦急的说道。

    姚晖咧了咧嘴说道。

    “没用的,已经杀红眼了,谁下令都不管用了。”

    姚晖已经看到正在围攻的兖州兵和流民都是一个个亢奋异常,许多人身上掉出来钱币珠玉都没有察觉。

    这时候,姚晖还听到有几个人开始议论起来,这城南宋氏家中的财宝是如何的多,绢帛是如何堆积如山,香喷喷的女人都是多么的水嫩。

    也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把这些流民鼓动了起来,这样一来,鄄城的豪强也都没有了实力上的优势了。

    姚晖突然想到,都已经这般地步了,自己还怕那些鄄城豪强个鸟。

    “净刮些穷鬼能有什么油水,要抢也得抢宋家这种富贵人家。”

    姚晖对身边的几个同袍说道。

    “这些流民的凶性都已经起来了,不如利用它们,咱们狠狠的干一票!”

    这时候,宋家的大门被轰的一声,撞到在地,门后的宋家部曲手持刀枪向外就是一阵刺杀,把刚刚撞破大门的乱兵和流民杀了一个措手不及。

    这些凶悍的部曲私兵战力远在兖州兵和流民之上,一时之间,人数众多的乱兵流民反而被杀的节节后退。

    姚晖见状,取出弓箭,站到人群后的高处,嘭嘭嘭,三声弓弦响声,快速急发的羽箭立刻射死了三个宋家部曲。

    原本慌乱的兖州兵和流民,见到此景声势复振,有认识姚晖的兖州兵见状大喊。

    “姚将军威武!狗奴才不行了,大家加把劲,杀进去啊!”

    “杀进去啊!”

    “抢钱,抢女人喽!”

    本来有些崩坏的士气,瞬间升腾了起来,人数本就劣势的宋家部曲,很快就被斩杀殆尽。

    随后,如潮水般的乱兵和流民涌进了宋家的大门,与此同时,宽广的宋家宅院里响起了各种厮杀吼叫声,打砸抢掠的声音,以及女人孩童惊惧的哭喊声。

    鄄城内的乱兵和流民们,就如同狂风扫过,当他们把宋家掳掠一空之后,又沿着巷口的街道,涌向了另一个方向。

    这时候,鄄城内的游侠浪荡子,也都加入了进来,他们作为向导,给乱兵流民们指引哪一家最富有,哪一家有粮食,哪一家有货值,哪一家又有漂亮的女子。

    这些乱兵和流民就像过境的蝗虫,所过之处,都被掳掠砸抢一空,整个鄄城已经失去了一切秩序。

    现在所有的人都变成了两种人,抢劫者和被抢者,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豪强商贾,统统都照抢不误。

    有几个兖州军将,眼看着有流民不仅抢掠,还要滥杀的时候,试图阻止,反而被这些武装起来的流民,拿着刀枪追砍,要不是这几个军将跑的快,恐怕已经被陷入癫狂的流民砍成肉泥了。

    终于,当大半个鄄城被扫遍之后,始作俑者的兖州军将们已经把手下的兖州兵收拢的差不过了,因为他们感到时机差不多了。

    兖州军的将领和士兵身上都已经抢掠的鼓鼓囊囊了。

    此时,城内依然四处劫掠的已经只剩下那些武装起来的流民了。

    “姚兄弟,快开城门吧。”

    “是啊,姚老兄,再不让青州军进来,只怕这些乱贼流民要开始杀人了。”

    “好,来人,速速去打开四门!”

    “让青州军来当戡乱的英雄吧。”

第154章 户调令

    很快,驻守在鄄城四个城门的兖州军,在接到命令后,按照以前的约定,全部打开了四座城门。

    所有的兖州军士兵,全都恭恭敬敬的等候在城门的附近,准备等待城外的青州军入城。

    鄄城外面,早就已经严阵以待的青州军,立刻进入城门,先控制了四座城门,随后就开始沿着城墙,全面控制了鄄城的防务。

    等到一切安排妥当,已经完全掌控了鄄城之后,刘预才率领后续的军队进入了鄄城。

    不过,鄄城内的场景,却是远远超过了刘预的估计,鄄城的许多里巷已经被乱兵劫掠一空,满地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许多的地方,已经被烧毁成了废墟。

    幸亏,西晋时代的房屋不仅有夯土的地基,每个里巷之间也都是有围墙的阻隔,这才没有让火势无限的蔓延,在刘预安排人手扑灭零星几处火势之后,基本避免了全城陷入火海的情形。

    不过,刘预很快就得到了由北门进入的青州军传来的信息。

    “启禀将军,东城的乱兵,足足有近万人,都在围攻几处豪强院落,这些人根本无视我军的警示。”这名由北门进入青州军小校说道。

    刘预一听,转身问道身边的姚晖等兖州兵军将。

    “怎么,你们还有手下这么狂妄,竟然敢无视我军指挥?!”

    姚晖等人闻言,颇为惊慌的连连摆手否认,姚晖领头说道。

    “将军,末将都是一心一意听从青州军令的,我们手下的儿郎也都恭恭敬敬不敢有丝毫违逆的。”

    “只不过,北城这些人并不是我们兖州军的人马,而是城中作乱的流民。”

    “那你们为什么不早早进行弹压?”

    “小人们的兵马,仅有两千人,那些流民可是近万人,后来又有鄄城中浪荡子弟的加入,已经不是我等可以控制的了。”

    随后,刘预这才得知,兖州军在打开武库后,这些鄄城中的流民军就已经变成了一只不受任何人掌控势力,这些陷入抢掠的亢奋中的流民军,就如同滚雪球一般,不仅人数越来越大,就连破坏性也是越来越大,北城的青州军反应,这些流民军在北城制造的破坏可是比其他地方严重的多。

    “鄄城豪强多聚集在北城吗?”刘预向姚晖问道。

    “是的,将军。”姚晖赶紧利索的回答。

    刘预闻言,心中想着怪不得那些流民在北城附近那么久。

    不过,此时已经是到了青州军表现的时候,刘预可不会因为这些作乱的流民可怜的出身而多加可怜。

    刘预叫过几名得力将领,命令他们率领手下士兵,迅速前往北城增援,用最快的速度平定这些失去控制的流民军。

    “任何不听令者,都可以格杀勿论!”

    如果这些流民军,像姚晖他们这些兖州兵一样,有比较有权威的头目率领,那青州军还可以利用拉拢的手段,让流民军中的头目率领流民放弃抵抗。

    但是,这些流民却是彼此并不统领的一群青壮,要想用最快的速度平息他们的动乱,就必须得用雷霆手段了。

    得到刘预军令,可以对任何不听令者格杀勿论后,那几个青州军部将立刻率领手下士兵,气势汹汹的杀向了北城。

    半个时辰后,当刘预得到北城基本平息的消息后,终于率领卫兵前往查看。

    果然,李丰和赵昆这几个青州军部将的雷霆手段够血腥,北城的里巷中,到处都是被砍杀的尸体。

    不过,刘预仔细一看,却发现许多的尸体衣着并不是流民常见的服饰,反而都是豪强奴仆常穿的服饰。

    面对刘预的询问,李丰等人大大咧咧的说道。

    “俺们大兵赶到,杀了几个人后,那些流民基本就老实了,反而是这些豪强的狗奴仆,看到流民老实,他们却是狗仗人势,从院子里冲出来对流民是又杀又砍。”

    “他娘的,这些狗奴才一通砍杀,原本平息下来的流民又都是从新骚动啦起来。”

    “所以,我们就先把这些豪强的狗奴才全砍了,这才把局势控制下来。”

    刘预又看了看那些被控制的严严实实的流民俘虏,这些人全都是身强体健的壮丁,要不然,在王弥石勒围城的时候,兖州刺史袁孚等人也不会把这些流民招纳到城中了。

    “把这些流民,都统统给我押到城外看管起来,告诉他们,只要他们老老实实的,等到了青州,他们全都可以分的田地和房屋,从此以后都是我们青州的府兵田客了。”

    这些身强体健的流民,都是上好的劳动力,西晋这个时候,哪怕是青州这种华夏腹地,都并不缺乏土地,反而是缺乏劳动力。

    如今刚刚实行职田府兵制的青州,还是非常缺乏有足够的役丁替府兵老爷们种地的,甚至到了农忙的时候,许多府兵还不得不亲自下田种地,这样一来,可是对于府兵们的军事武备训练严重的耽误。

    所以,这些流民俘虏就成了青州兵职田上的田客了。

    处置完了这些流民俘虏后,鄄城中各个豪强却都是依然闭门不出,面对已经控制了全城的青州军,这简直就是**裸的无视。

    刘预心想,青州军士兵这么辛苦入城平定动乱,这鄄城的豪强也太不懂事了。

    不过,刘预早就有了应对,他刚刚在兖州刺史府内见到了一寄给你成为阶下囚的兖州刺史袁孚。

    在得到兖州刺史袁孚的印绶之后,刘预命令手下找来了许多的文书,在上面一一写上鄄城豪强的名字,然后又加盖上了鲜红的兖州刺史打印。

    随后,刘预把这些随身带来的文书,一一发给了青州军的部将。

    “将军,这是个什么东西?”

    “是啊,将军,不是应该抢那些狗大户吗,发这种东西干什么?”

    面对一群不明就里的部将,刘预不禁有些无语。

    “这些都是加盖了兖州刺史大印的户调令。”

    “户调令?那是什么东西?”

    刘预继续说到。

    “这户调令,也就是税赋的征收令。”

    刘预拿过一张所谓的“户调令”,指着上面的文字说道,“这上面写着某家某户,因为占田荫客超出限制,所以需要立刻补齐过去十年的户调赋税。”

    “哦,还有,超过数量的荫客也必须跟随前往官府编户登记在册。”

    “至于哪一家应该有什么样的标准,你们每个人拿到的户调令上都是写的明白的。”

    原来如此,这些青州军的部将,这才明白,原来这些户调令就可以让他们“依法合规”的搔刮那些豪强。

    “将军,这上面为什么盖着兖州刺史袁的大印?”

    终于有一个认字的青州军部将看懂了一些。

    “废话,我们现在是在兖州,这里是鄄城,我们都是替兖州刺史代劳的客军,这种利国利民的好事,当然得留袁孚的大名。”

    “你们记住,一定要按照户调令上面的数量,追缴这些豪强的税赋和荫客,不准随意的加减。”

    西晋实行的是占田荫客制度,占田制规定了每个丁口可以拥有的最大田地数量,男子一人有权占土地七十亩,女子三十亩。这是应种土地的限额,不是实际授与的地数额,实际的实行中,普通的农民远远拥有不了那么多的土地,而那些大大小小的豪强却都是拥有远远超出占田制规定的田亩数量。

    而荫客制度,就是根据身份地位的不同,拥有免除多少名额的赋税的权力,虽然晋武帝好几次颁布诏令,说是要大力整顿荫客制度,杜绝任何超员荫客的现象,但是,就是在晋武帝司马炎一朝,这种制度彻彻底底被打破,大小的豪强都拥有远超规定的荫客,逃免的税赋更是惊人。

    刘预在制作这些户调令的时候,早已经根据鄄城官吏的描述,知道各家各户豪强的真是实力,这些户调令,也就是“抢劫令”上追缴的赋税丁口,虽然都足以让这些豪强心疼,但都是可以痛痛快快当场兑现的数额,不然的话,就算是刘预他们狮子大开口,要出一个高上天的价码,这些豪强不仅拿不出来不说,还得急眼起来。

    至于,这些假借户调令名义的抢掠,会不会激起鄄城,乃至兖州士族豪强的反感和敌视,经过两天的思考,刘预已经彻底看开了。

    在没有刘预的西晋历史上,石勒的这一次围攻鄄城,只用了一个月就把这座兖州第一城攻破了,石勒率领的胡虏贼寇把鄄城抢掠一空,这城中的豪强也都是遭了殃,但是等到两年后石勒控制河北之后,兖州的这些豪强却都是一个个匍匐到了石勒羯胡政权的麾下,哪怕北伐的祖逖大军已经收复河南豫州大部,这些兖州豪强却无一人敢相应。

    对于这些豪强,刘预已经看开了,如果这些豪强原因归附自己,他可以把他们一视同仁,但是在这之前,他必须先把自己之前救了鄄城一命的报酬取回来。

    至于收取的手段,会不会让兖州豪强敌视自己,刘预觉得自己处于如今的这个境地,已经不可能做出让所有的人都满意的行为了,不管自己怎么做,都会不可避免的得罪某一些人,既然这样,他只能让自己最核心的手下得利,让关系最疏远的人受损了。

    而且,等到这一次刘预率领青州军返回青州,他一段时间之内,都不会再进入兖州了,不仅是因为兖州将来是一个大泥潭,还因为他要在青州踏踏实实的消化掉这些新招纳的人口,利用这些劳动力把青州经营起来。

    所以,只要能从鄄城的豪强手中敲诈一笔,就是最完美的结局。

    当然,真正实施的过程可能并不那么利索,不过这些手持“户调令”代替兖州刺史追缴赋税的青州军将领可都是人人手里攥着刀剑的,到时候不怕这些豪强不听话。

    在安排了这些青州军将领,率领手下士兵前去各家豪强砸门追缴赋税丁口的时候,刘预又命令刚刚投降兖州军士兵,开始按照户籍,在鄄城内大索编户小民,他要把整个鄄城能搜刮到的人力统统带到青州去。

    反正,刘预知道如果自己率领青州军回到青州后,要是鄄城再遇到胡虏贼寇的围攻,不可能再有任何人来救援了,到了那个时候,谁攻破了鄄城,那这里面的人口也就成了别人的囊中物了。

    与其将来便宜了胡虏贼寇,刘预还不如立刻把这些人迁移到青州,这样一来,整个鄄城就几乎成了一座空城,城中的豪强也都得离开城池,返回各自的坞堡了,这样一来,刘预还能无形中搭救不少豪强的性命。

    一想到,自己竟然又无意中搭救了不少豪强性命,刘预就为自己将要面临豪强的诅咒痛骂而自怜。

    很快,青州军入城之后,真个鄄城中的人声嘈杂和喧哗,比之前兖州兵和流民军作乱的时候更加吵闹了起来。

    各个里巷,都是充满了编户小民的抽泣哭声,这些人被凶神恶煞的兖州兵挨家挨户的逼迫,收拾行囊,要在天黑之前出城露宿,然后第二天迁往青州,如果不是因为之前发生了流血的动乱,这些编户小民的迁徙还未必这么容易。

    另外一边,负责清缴各个豪强大户赋税的青州军将领,却都是进展的异常迅速,那些豪强面对追缴十年赋税的户调令,全都是非常的配合,不仅立刻拿出来了绢帛布匹钱币,甚至就连丁口也都是足数的供奉了出来。

    等到顺利征收到了豪强们赋税的青州军将领,回来告诉刘预之后,刘预不仅非常的纳闷,这是什么情况,原来预想的各家豪强痛哭耍赖,甚至是武力抗拒缴纳这种“抢劫式”赋税的情况,都统统没有发生,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刘预苦苦思索,依然不得其解,最后甚至想到,难道说自己还是心太软,每家每户豪强征收的赋税还是太少了?要是这样,自己岂不是被这些可恶的鄄城豪强当成臭要饭的,轻轻松松给打发掉了?

    不行,这样可不行。

    看来,追缴十年还是太少了。

    既然这样,那就再预征将来十年的赋税吧。

    嗯,预征到永嘉十三年。

第155章 返程

    魏晋时代,不管是官军也好,还是叛军流寇也罢,如果占领城池之后,不进行抢掠几乎就是不可能的。

    所以,刘预让手下的青州军以户调令的名义搜刮豪强,也基本都是在豪强的预料之中,甚至于对鄄城李氏这种大豪强来说,刘预提出的征缴赋税的数额还远低于他们本来想主动贡献的数额。

    正如刘预猜想的,这些豪强确实都觉得这些青州军虽然凶恶,但是似乎颇有些规矩章法,远远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穷凶极恶、贪得无厌。

    尽管如此,刘预知道,如果自己马上再加征搜刮财物,绝对会让这些豪强认为自己贪得无厌,不讲信义。

    所以刘预紧随其后的这一次敲诈豪强,就不仅仅是简单的敲诈了。

    刘预先是让青州士兵把除了个别高门士族之外,其余的各家豪强宗老请到了刺史府邸。

    当鄄城豪强宗老全都到齐了之后,刘预告诉这些鄄城的豪强们,这一次提前征收的赋税,并不是白白缴纳的。

    他们只要缴纳足额的赋税,都可以在青州给每家的族中子弟谋得相应的官职,上到郡国的佐贰官,下到县中的令长,或者是青州幕府中僚属,不管什么家世,不看什么学识名望,也不看什么品行,反正只要你们缴纳了这笔钱,那么统统都可以在青州刺史部中有官做。

    刘预的这一番话,要是对琅琊王氏、河东王氏、闻喜裴氏等士族这么说,这些士族说不定当场就得炸了,所谓的士可杀不可辱,刘预你竟然敢用这些郡县浊官小吏来羞辱士族高门,绝对会成为士林公敌。

    但是,刘预这一次避开了城中的高门士族,统统邀请这些所谓的豪强,基本都些商贾为主的豪强,虽然也有些土地丁口,但是与士族高门相比,那是远远不能看的,甚至于都不如一些家世清白的寒门有名望,与之想对应的,这些勉强算作寒门鄄城豪强,他们族人担任的官职往往不过是郡县的小官,除非特别有才能的人才会超擢为州郡府台之中任职。

    此话一出,在场的鄄城豪强顿时全都热议了起来,许多的人都是心动了起来,他们也已经知道了青州军已经开始迁移鄄城的编户百姓,等到把百姓搬迁一空后,这个鄄城也基本就是半个空城了,他们这些城中的商贾豪强,还不得回到各自乡下坞堡各安天命去,可是这些豪强也知道兖州是四战之地,如今天下乱糟糟成这个样子,就兖州这四面漏风的地势,还不得让来来往往的乱兵贼寇给刮平喽啊,如今这青州开出的条件竟然是以财货换得官职,绝对出乎他们所有人的预料。

    这些豪强中的许多人,其实也已经有迁移到相对安稳的青州避祸的打算,要是能在动身之前,花费一些财货换得一些官身,那对于他们迁移到青州后的安身立命都是有极大的帮助的,毕竟有官职傍身,就可以避免许多土著士民的针对或者排挤了。

    至于那些田产家产繁多的大宗族,哪怕没有下定决心举族迁移到青州,也完全可以派出族中部分子弟到青州去开宗立祠,这也是汉末以来大家族最常用的法子。

    “将军,只是不知道这样做,洛京的朝廷能不能同意您的举荐呢?”一名头发花白的豪强宗老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西晋时代的郡县官吏,虽然可以由刺史举荐任免,但是都是需要得到朝廷正式批准才能生效的,也就是说刺史有举荐的权力,但是最终的决定权,依然还是在朝廷的手中,当然刺史、开府将军征募的幕僚书佐一类的官吏是不需要如此的。

    刘预知道,这些豪强都是担心自己的允诺不能兑现,毕竟自己此番攻破鄄城,几乎就是同执政的司马越撕破脸了,那些所谓的举荐能不能批准,完全都是希望渺茫。

    不过,刘预并不担心这个,他自信满满的说道。

    “如今的洛阳已经自顾不暇,青州的职官名位,如今都是有能力者居之,只要能实心用事,哪里用得着洛阳置喙。”

    刘预的这一番话,其实说的相当的露骨,官职的任免已经不在乎朝廷的应允,一个跋扈不臣是妥妥的了,但是在场的豪强们却都是心中暗暗赞同的。

    “将军,不知道青州的官职,什么时候兑现啊。”

    对于这种最直白的问询,刘预其实是最喜欢的。

    他早就有了准备,他命人拿过来许多空白的告身,这些都是早早加盖了印信,原本用来任命青州军中有功军士的,如今正好可以用在这里。

    “只要缴纳了算赋,所有的官职告身立刻当场兑现。”

    有了这些青州的官职作保,在场的鄄城豪强都是一个个的奋勇争先,很快依次根据各自的实力为自己家族换到了一个个官职。

    看着效果如此之好,刘预不禁有些得意,这些鄄城的豪强都没有想到,如今的青州实行大小宗主督护制,再加上职田府兵制,那些郡县官职真正的权力远远不如他们想象的大,许多县中的县令管辖的编户人口甚至都没有职田府兵的人口多。

    而且,这些兖州豪强出身的官员,以后还将会成为刘预用来分化瓦解青州宗主督护的手段,用兖州外来的官员,去制衡青州本地的豪强。

    眼看着鄄城豪强一个个把钱财绢帛送到了青州军中,而且人人都是满脸的高兴神色,刘预就有了一种“鄄城土豪,尽入吾彀中”的感觉。

    等到第二天,所有的一切都完成之后,青州军中仅仅收到铜钱就有数百万钱,其余的绢帛、布匹等更是繁多,只不过最紧缺的粮食反而不多,但是刘预也能理解,如今的天灾**,只有粮食才是最根本,最保命的东西。

    对于收到的铜钱,刘预做了简单的查验。

    这时候的钱币都是铜质的五铢钱,不仅有汉魏晋官铸的五铢钱,还有许多民间私人铸造的五铢钱,总体来说,这些铜钱的含铜量都是极不标准的,甚至就连尺寸和厚薄都是差别极大。

    其中品质最好的都是年代久远的汉代五铢钱,每个基本都差不多有接近四克,含铜量也都是比较客观,至于那些民间私铸的铜钱,有的甚至如同树叶一般轻薄,刘预甚至都怀疑古代能漂浮在水面上的铜钱应该就是眼前这种。

    虽然,这些铜钱的品相一般,但是刘预并不是太在乎他们钱币的功能,反而是更在乎这些铜钱中含有的铜本身。

    受限于东汉末以来百年动乱,天下的铜产量受到了极大影响,这就让刘预在铸造钢铁身管迟迟不能成功后,开始决定使用铜来制造,这样一来就得需要数量巨大的铜器。

    当然,这一切都得回到青州之后,再慢慢的开始。

    就在青州军几乎搬空了鄄城之后,打算动身返回的时候,却有卫兵通报给刘预说是鄄城的豪强李昶求见。

    此时青州军已经撤出了鄄城,刘预知道他们走后,鄄城中的豪强也基本都要离开鄄城,要么返回各自庄园坞堡,要么跟随青州军迁徙,这鄄城李氏却是大宗都留在鄄城,只有一支小宗跟随自己去青州。

    刘预有些纳闷,这时候鄄城李氏的人来求见自己做什么呢,怀着好奇的心情,刘预让卫兵把李昶带了进来。

    只有李昶本人被带到了刘预面前,其余的随从都被卫兵阻拦在了远处。

    李昶见到刘预,就赶紧大礼拜见。

    “小人拜见将军!”

    李昶的捐纳钱财,用实际行动表忠心的时候很是积极,这让刘预对他的印象不错。

    “李君,不必拘礼。”

    刘预一把扶起来了他,这样李昶心中觉得颇为受用,一州大吏都是如此看重自己,虽然这个州牧大吏如今看来更加像野心勃勃的叛贼,但是李昶依然还是很受用。

    在几句毫无营养的客套之后,李昶看着刘预有些不耐烦,这才赶紧开口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小人有一女,贱名瓶儿,虽姿貌平平,但是懂得一些女红,粗通些文墨,愿意奉于将军内中,做一些持帚洒扫的粗活。”

    李昶谄笑着说道,丝毫看不出昨日在城中指挥部曲与流民厮杀的凶气。

    刘预一听,颇有些意外,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送女上门?

    这些豪强的嘴脸也变得太快了吧,昨天还刚刚被自己敲诈了两次,今天这又主动上门送女啦?

    刘预脸上不动声色,随意的说道。

    “我已娶妻太原王彭祖之女,李君难道不知?”

    听了这话,李昶赶紧说道。

    “王氏高门贵女,岂敢有非分之想,小女只要跟随将军身边,做一个侍妾即可。”

    随后,刘预才从与李昶的交谈中,明白了李昶为什么这么做。

    这个李昶虽然给自己的庶子换得了一个青州幕府的职位,但其实李昶的心中觉得刘预青州军战力不俗,在如今乱世之中,这兵强马壮才是真的实力。

    对于这种大大的潜力股,仅仅缴纳些钱财,送个庶子做人质是远远不够的,嗯,李昶这类人把刘预征缴赋税授官看成了另外一种索要人质的方法。

    毕竟,刘预当时只说了缴纳财货授官,可从来没说过不缴纳不要官可不可以,面对凶神恶煞的青州军,李昶这些鄄城豪强也不敢去这样问啊。

    作为反王预备役的刘预,妻子是“高门败类”王浚的女儿,李昶这种县级寒门想挖墙角是想都不用想的,毕竟李昶的李氏可不是陇西李或者赵郡李。

    作为遇到的第一个送女上门攀附的豪强,刘预当然是毫不客气的收下了。

    刘预拍着胸脯,对天发誓,自己这么做,绝对不是因为这个陪嫁很丰厚,虽然的确很丰厚,也不是因为这个叫瓶儿的少女长的媚态美艳,而是因为刘预要拉拢这些兖州豪强啊,等到不久之后兖州局势崩溃,这些豪强想要迁徙的时候能第一时间想到青州。

    就在鄄城李昶离开后,刘预把女子和陪嫁财货奴婢都一一做了安置,让她们随在迁徙大军的后面,能就近得到青州军的护卫。

    西晋时代盛行陪嫁丰厚,特别是下品婚配高品的时候,往往都是陪嫁丰厚。

    刘预刚刚安排好这些,却又是有卫兵通报,说是鄄城豪强许氏的宗长求见。

    等到刘预见到鄄城许氏的许珪之后,不出几句话,这个许珪说道。

    “吾有一女,素来仰慕英豪。。。。。。。”

    对于这种紧随其后的主动示好,虽然缺乏一些新意,但是方式方法总是非常好的。

    对于某些仰慕英雄豪杰的美好少女,刘预如今总是不忍心让她们失望而归的,毕竟如果让她失望而归,光是带回去那十几车财货嫁妆也是很辛苦的。

    不过,再好的东西,等到接二连三来到的时候,就会产生烦躁的情绪了。

    等到刘预率领中军开拔离去,开始追赶早已经远去的迁徙大军的时候,他已经收到了十家豪强的女子和陪嫁,到了最后,刘预对后来的几个鄄城豪强表示,如果他们再硬塞女子,自己只能以姊妹之礼给他们婚配部将或者子侄以后,这些豪强依然不打算改变主意,甚至表示如果能婚配到刘预的宗亲子侄为妻也是非常满意的。

    所以,等到刘预率领中军追上前面的青州军之后,面对刘预军中突然多出来的许多女子和她们的婢女奴仆,李丰吴信等人都是暗暗惊奇,看向刘预的眼神都是变的很是微妙。

    被他们看得有些不自在,刘预有些尴尬,这些部将该不会以为自己在后面耽误这么长时间,是去抢女人了吧。

    “咳,那个,我要告诉你们,这都是鄄城豪强硬塞的,你们信不信?”

    “。。。”

    与此同时,负责警戒掩护的青州军后军。

    一队青州斥候,在大军后面游走警戒的时候,发现他们身后有一队十几个骑马的人正在追赶青州军。

    青州斥候见状,一面上前侦查,一面向大部队发出了预警。

    不过,这些骑马的人似乎并不是敌人,因为他们在看到青州军斥候的旗号后,都是毫无敌意,甚至表现出了高兴的神情。

    面对几名青州斥候的问询,为首的一名中年男子开口说道。

    “我乃奉车都尉刘玄,速速禀报你家主将刘季兴。”

    “奉车都尉?刘玄?”

    几名青州骑兵听了这个名字,都是一脸懵,全都很是纳闷这个所谓的奉车都尉刘玄是什么人?

    “从来没听过什么奉车都尉刘玄。”

第156章 汉昭烈之后

    青州军后军的将领是董平和刘珣,这两人一个是市井草莽,一个是未弱冠的少年,都没有听说过什么“奉车都尉刘玄”。

    刘珣倒是知道自己祖上齐武王刘縯,就被更始皇帝杀掉的,那个更始帝就是叫做刘玄。

    不过眼前这个名叫刘玄的人肯定和那个更始帝没有什么关系。

    董平和刘珣两人仔细打量了半天,这个刘玄年龄大概二十出头,长相平平无奇,实在看不出来有什么特殊。

    董平率先开口问道,“奉车都尉?那不是内廷官嘛,来这里做甚?”

    已经学习过许多知识的董平知道,奉车都尉名义上掌管皇帝车马的光禄勋属官,不过现在基本是虚职,也没有固定的人数限制,只要皇帝高兴,任命上百八十个奉车都尉也是可以的。

    名叫刘玄的年轻人并不回答,却是仔细的问道。

    “敢问这位将军,可曾听过安乐公刘禅?”

    “蜀汉后主刘禅?”

    董平他们闲暇的时候,经常听刘预讲古往今来的故事,距今几十年前的汉魏就是经常提到的,所以董平自然是知道蜀汉后主刘禅的。

    “安乐公刘禅?”刘珣听后也是微微有些吃惊。

    “正是。”刘玄脸色有些紧张。

    “难道你就是安乐公的后人?”刘珣有些期待的问道。

    “某不是安乐公之后,安乐公是我的伯祖,我祖父是安乐公之弟。”刘玄说道。

    “哦,这么说来,你岂不是汉昭烈帝之后了?”董平看向刘玄的目光,开始变得充满了新奇。

    “昭烈帝之后啊。”刘珣轻轻的喃喃道。

    自从司马昭派兵灭蜀汉之后,北方人士就几乎很少提起蜀汉这个曹魏的一生之敌,如果不是刘预经常给董平他们讲有关蜀汉先主昭烈帝和武侯等人事迹,恐怕董平这些市井出身的小民根本不知道这些。

    这时候,董平手下的一名书佐在旁边听了个明白,这个书佐虽然是寒门子弟,但是对于如今晋朝提防蜀汉和曹魏后人的事情还是很清楚的,按照常理来说,投降之后的蜀汉宗族都是困居洛阳城中,几乎是不允许离开的。

    他觉得眼前这个自称蜀汉皇室后人的刘玄,不管身份是否是真的,恐怕都会是一个麻烦,他赶紧凑到自己的上官董平耳边说了一番。

    对于这个书佐,董平一直以来都是很是倚重,听了他说这个刘玄身份关系重大,赶紧压下了自己的好奇,不再开口乱问。

    随后,刘玄表示自己要见青州刺史刘预。

    对于这种要求,董平没法替刘预做决定,只能让刘玄稍等,他先派人去禀报在中军的刘预。

    “不用找人了,我亲自去吧。”刘珣主动接过了这个任务。

    刘珣离开后,董平一面让刘玄和十几个随从缓缓随行,一面悄悄给心腹暗中传令,多调集了一些人手在刘玄他们四周监视,防止这些人心怀不轨。

    刘预听说青州军后军被一个自称汉昭烈帝后人的人追上,并且要见自己的时候,心中立刻是吃了一惊。

    要知道自从蜀汉灭亡,汉昭烈帝刘备的后人都被迁徙到了洛阳中,受到了非常严密的监管,甚至于匈奴汉国攻破洛阳后,刘备这些后人都被一锅端了,尽数死于永嘉之乱,好像仅有一人逃走西川。

    刘预想着,这些刘备的后人应该是受到严密监管的,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呢?

    不过,刘预还是立刻命人把这个叫刘玄的带来见面。

    等见到刘玄的时候,刘玄的随从已经被控制了起来,青州军卫兵只把刘玄带到了眼前。

    “你真的是汉昭烈的后人?”

    刘预看到这个刘玄外貌平平,既没有什么手长过膝,也没有大耳垂肩的外貌特征,根本看不出来身上遗传了什么英雄人物的气概。

    孤身一人被带进来的刘玄,见到眼前的青州军主将虽然年纪轻轻,却是长相凶悍,似乎并不是好相与的,心中一慌,差一点就要跪下了。

    “下官刘玄,确是蜀国昭烈曾孙,我。。。”

    刘玄正要继续介绍一番自己的祖父刘永、父亲刘晨,以此来证明自己的什么,却不曾想突然被刘预出言打断了。

    “我只听说过汉昭烈帝刘玄德,却不曾听说过什么蜀昭烈帝。”

    刘预说着,脸色就变得有些不快起来。

    其实刘预并不太担心这个刘玄冒充,他手下许多人曾在洛阳为京官,让这些人来盘问一番,如果是假的多半跑不了。

    但是,这个刘玄一开口,却是让刘预颇为不快,刘备拼尽半生想的是恢复汉室,可不是什么建立蜀室,曹和司马两家这么明显的蔑视称谓,其子孙竟然以为甘之如饴?

    其实,刘预根本忽视了一个问题,刘玄这些亡国之后平日里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早就习惯了西晋朝廷加诸的一切,许多问题可能刘玄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不过,虽然听了刘预的不满,刘玄的心中却是暗暗一喜。

    对于这个“皇叔”的后人,刘预颇有些失望,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君等不是在洛阳,被监视软禁嘛,如何能够到达这里?”

    “哎,将军有所不知,洛阳早已经是今非昔比了。。。。”

    随后,刘玄把事情的通通告诉了刘预。

    本来,蜀汉宗室被软禁在洛阳,一般情况下是根本不可能离开洛阳的,但是前不久大将军苟晞与太傅司马越发生了争斗,最终苟晞败退逃离洛阳,就在苟晞逃跑的时候,后主刘禅的几个儿孙被苟晞带走了,一路逃到了南阳和荆州一带,刘玄这几个没跑得在司马越进城后,又继续了囚徒生活。

    本来,刘玄这些人还能继续发挥“乐不思蜀”的精神,继续做混吃等死的米虫。

    但是乱世之中,总是命运弄人。

    南逃的大将军苟晞在荆州南阳一带击败了征南将军山简之后,盘踞在荆州的十多万流民纷纷前往投靠,在得到这些流民加入后,“屠伯”苟晞凭借自己超强的用兵,接连击败荆州刺史和江州刺史派来围剿的军队,很快就占据了数郡之地。

    已经被大晋朝廷彻底开除出“公务员”序列的苟晞,在如此兵强马壮的情况下,索性决定撇开晋室司马家

    从洛阳城里被裹挟出来的刘瓒,也就是蜀汉后主刘禅的第四子,在南阳郡博望县被苟晞率领部将和流民拥立为大汉皇帝,改年号元嘉,追尊已经死掉的后主刘禅为大汉孝愍皇帝。

    苟晞就此担任大将军、荆州牧、都督中外诸军事、南阳郡公。

    听到这里,刘预差一点就要这个消息雷的跳起来。

    “这样都可以吗?!”

    刘预心想,这是什么情况,西晋的大将军苟晞变成了汉朝的大将军,而且更加离谱的是,“乐不思蜀”的刘禅被追尊成了代表“哀痛”的孝愍皇帝,这还真是个令人悲伤的消息。

    见到刘预如此惊讶的表情后,刘玄脸上露出来了果然是这样的脸色。

    随后,刘玄继续向刘预诉说。

    逃出洛阳的刘瓒在南阳登基称帝之后,依然留在洛阳的蜀汉宗室却是倒霉了,本就已经因为物资匮乏遭到克扣的俸禄几乎没有了不说,就连性命可能都不保了,刘玄他们都是听闻,说是太傅司马越打算在击退又一次来犯的匈奴人之后,就起兵下南阳,讨平叛乱的苟晞和刘瓒,到了那个时候就要把刘玄他们这些蜀汉宗室统统砍了脑袋血祭。

    与那些已经被数十年的养猪生活变成废物的蜀汉宗室不同,刘玄可不想坐以待毙。

    在洛阳城外的匈奴人退却之后,刘玄终于趁看守不备,在自己母亲的帮助下,他的舅舅提前收买招揽了一些游侠,携带着府中的金银财宝偷偷逃出了洛阳。

    听到这里,对于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刘玄,刘预倒是有些佩服了,被当成囚犯监管了二十多年,竟然还能如此,也是非常厉害了。

    而且,刘玄的舅舅不是个平常之辈,不仅有些手段,而且胆子够大啊。

    “令舅倒是堪称智勇双全了。”

    刘玄逃出来后,用金银钱财购置了马匹,想着南下投奔刘瓒,但是因为道路上充满了乱兵和盗贼,他们也不敢冒险南下,十分害怕后有追兵的刘玄等人,不敢耽搁,最后决定投奔青州刘预。

    不过,听到刘玄的这个说法,刘预就有些纳闷了,自己既不与他们相熟,又不是名闻天下,为何就想到来投奔自己呢?

    “季兴太谦虚了,你如今足以当得名闻天下。”

    一番交谈下来,这俩人已经开始以宗族兄弟互称了。

    “东莱刘季兴,起于微末,连败苟纯、王弥等贼人,难道这还不算闻名天下吗?”

    刘预知道这位玄兄的话有拍马屁的嫌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马屁就是有点香啊。

    其实,刘玄他们内心想的是,天下之大,可去的地方似乎只有这一个青州了。

    因为南下道路动乱不堪,就凭他们这几个人恐怕很难活着走到南阳。

    要是北上匈奴汉国,似乎更是死路一条,匈奴人刘渊可是尊奉后主刘禅为孝怀皇帝的,要是刘玄这个货真价实的汉昭烈曾孙到了并州,那让刘渊这些匈奴人怎么办,还能不能愉快的当大汉皇帝了。

    至于西进或者其他地方更是别想了,全都是司马越党羽的地盘。

    最后,只有前往青州的这一条路似乎还可以,这一路上刚刚经过了王弥石勒的洗劫,基本上是赤地千里,相对来说是安全的。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刘玄觉得青州既有大海,又有泰山群峰,大不了自己就逃亡山海之间算了。

    不过,当他们赶到鄄城的时候,听说了青州刺史与兖州刺史互攻的消息,刘玄觉得这充分说明了青州刺史已经可以算是与晋廷决裂了。

    所以,刘玄这才敢放心大胆的追上青州军表明自己的身份,毕竟自己的堂叔刘瓒可复辟了,大家同为反王,青州军应该能好好善待自己吧,最起码不会把自己交到晋廷手中。

    至于他之前想过的流亡山海之间的想法,早就让刘玄抛之脑后了,这一连几日赶路的日子如同野人的日子,可实在是太苦了。

    就在刘玄一门心思,想着如何讨好刘预,好让他能好吃好喝的供养着自己的时候。

    刘预却是根本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季汉宗室想到的仅仅只是活命和好吃好喝。

    对于刘玄所说的苟晞拥立复辟的事情,对于刘预来说十分有冲击,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苟晞这个和复辟汉室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竟然就这么光棍的成了复辟汉室的功臣了。

    刘预想着,如此一来,可是热闹了,这天下可是同时有了好几个皇帝了。

    先是晋朝皇帝司马炽,成汉李皇帝,匈奴汉刘皇帝,如今又有了一个南阳汉刘皇帝。

    如果再算上原本历史上即将称帝的司马睿、石勒,再差一个就能凑齐一套“七武海”皇帝大乱斗了。

    刘预又和刘玄谈了好长时间,把刘玄所知道的信息几乎全部挖了出来之后,这才命令手下的卫兵把他带了下去,好生伺候了起来。

    经过交谈,刘预基本可以断定,这个汉昭烈后人是一个天生聪颖的人,可惜,因为被困在洛阳城中当猪养,许多的常识性知识和见识都是严重的缺乏。

    刘预确定,这个刘玄现在看来似乎并没有太大的野心,但是这种正经八百的宗室之后,在合适的时候绝对是一个非常好的筹码,特别是在位居权力中央的晋廷即将崩溃的时候。

    按照原本的历史发展,永嘉之乱仅仅一年后就要来了,到了那个时候,就是真正的诸神黄昏到来的时候。

    不过,对于刘玄这种名分很是敏感的人,刘预还是有些难不准如此处理才更妥当,随即他就命人对刘玄严加看管,不要对别人提及此事。

    刘预打算回到青州后,找华琇这些精熟此道的人商议一番。

    这时候,突然有卫兵通报。

    “启禀将军,那个叫杨璞的人求见?”

    “杨璞,什么人,我怎么没听过。”

    “将军,杨璞就是那刚才那个刘玄的舅舅。”

第157章 皇帝造反了

    公元309年,永嘉三年。

    荆州,义阳郡,新野城。

    此时的新野城中,到处都是旌旗招展,大街上来来往往都是打着“汉”字旗帜的军队。

    刚刚在南阳郡博望县土台子上登基的大汉皇帝刘瓒,此时正在大将军苟晞等文武的簇拥下,举行入城仪式。

    毕竟,这可是大汉皇帝刘瓒登基后,取得的第一次进攻上的胜利,不仅击退了晋朝征南将军山简的又一次进攻,还攻克了义阳郡重镇新野。

    年号元嘉的“元嘉皇帝”刘瓒,对于攻克新野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触,但是亲自护送他进城的大将军苟晞,却是在他入城的车驾旁边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

    “陛下,可知道当年昭烈皇帝曾经在新野屯兵数年吗?”苟晞问道。

    “当然。”

    已经五十多岁的元嘉皇帝刘瓒,对于扶持他当皇帝的大将军苟晞无比的敬畏。

    “当年,昭烈皇帝就是从新野开始,南据荆州,西取巴蜀,成就了一番伟业。”

    数十年的俘虏生活,虽然早已经让垂垂老矣的刘瓒变得胆小谨慎,但是只要一说起来祖父刘备的事迹,就总是能变得腰也挺了,声音也洪亮了,一句顶过去五句了。

    见到元嘉皇帝刘瓒说这一番话的时候,表现的还是有些气势,不似之前那样胆小怯懦,苟晞稍稍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久之前的刘瓒,丝毫没有皇帝的气势,甚至于连一个平常人的气度都没有,对什么人说话都是像一只畏畏缩缩的老鹌鹑似的。

    苟晞心想,幸亏现在这个元嘉皇帝有了些改变,不然等到入城之后,要是被本地的百姓见到如何能服众。

    而且苟晞此战胜利,俘虏了不少晋朝官员,也是想用元嘉皇帝刘瓒的名义来招抚的。

    “陛下,如今我军有劲卒十万,现在已经占有南阳、义阳二郡,比之当年昭烈皇帝的根基还要深固的多,而且控制荆江二州的山简等人,都是一群酒囊饭袋,用不了多久,臣肯定能为陛下全取荆州,到了那个时候,不管是西进巴蜀,还是南下江东,都是不输于昭烈皇帝的一番新气象。”

    苟晞说着说着,就仿佛看到了当年诸葛亮与刘备隆中对三分天下的画面,那样一番君臣相得景象还真是令人神往啊。

    不过,表面上镇定的元嘉皇帝刘瓒,听到苟晞的展望未来后,心里早就已经是吓得不行了。

    刘瓒觉得,要是按照苟晞的计划,恐怕自己要当一次亡国之君了,四十年前亡国皇子的命运已经是够悲惨了,刘瓒甚至不敢想象自己如今一副老迈的模样,光着膀子出城请降的时候有多悲惨。

    虽然他心中一片叫苦,但是苟晞高昂的兴致是那么明显,刘瓒可不敢得罪眼前的“屠伯”大将军。

    刘瓒赶紧用略带讨好的话语说道。

    “大将军,天纵奇才,韩白再世也不过如此,天下亿兆黎民都指望大将军了。”

    听了这话,苟晞虽然心中受用,但是脸上不动声色,板着脸说道,“臣不过是尽分内之事罢了,等到有了比我强的贤能,臣一定退位让贤,万万不敢居功自傲。”

    苟晞此话一出,差一点把刘瓒吓得跳下车下跪磕头,要不是已经老胳膊老腿了,说不定就已经给苟晞跪下了。

    刘瓒用手拉着苟晞的衣服,颤颤巍巍的说道,“大将军,万万不可啊,我们的大汉可以没有我刘瓒,可不能没有大将军啊,不如这样,从今往后,大将军与我就约为兄弟如何?”

    刘瓒说完,一脸担惊受怕小媳妇样,望着苟晞。

    苟晞被一个老头子给盯得有些发毛,立刻拒绝了这个提议。

    “不可,君臣岂能约为兄弟。”

    对于苟晞的拒绝,刘瓒却并停止,继续小心翼翼的问道。

    “那不如依照当年姜太公和诸葛武侯故事,可尊大将军为尚父,如何?”

    苟晞听了这话,脸色甚是有些精彩,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陛下,您可是比我年长十余岁啊?!”

    听到苟晞这么说,刘瓒有些尴尬,心中却又有些遗憾的想,如今几乎就是孤家寡人的他,实在是拿不出来什么东西讨好苟晞,毕竟就连自己的皇位还是苟晞扶持起来的,如果自己身边有个女儿的话,还可以嫁给苟晞,可惜逃离洛阳的时候太匆忙,根本没有来的及带她们啊。

    对于苟晞这种凶恶严苛,又猜忌多疑的脾气,刘瓒实在从内心害怕,如果不能在某些方面讨好苟晞,刘瓒总觉得有一天会被苟晞当做破鞋烂履一样扔掉。

    不过,当刘瓒在苟晞左右的护卫下,于新野行台召见了刚刚被俘的晋朝官员后,心中的惶恐不安稍稍缓解了一些,最起码在苟晞针对自己之前,自己应该是安全的啦。

    苟晞不愧是被世人赞为当时韩白的能将,这一次进攻新野,仅仅凭借一万精兵,外加三四万流民军,就把征南将军山简的三万精兵击溃,不仅把荆州晋军最后的兵力给消灭了,还俘虏了郡守、杂号将军、掾属等数十人。

    在接受了众多降将俘虏山呼万岁后,看着满地匍匐的脊背,刘瓒的心情不禁大好,忍不住对身边的苟晞说道。

    “有大将军在,这造反之事,可算是有了万全把握了。”

    苟晞“。。。。”

    “陛下,我们是光复汉室,不是造反。”

    。。。。。。

    洛阳,东海王司马越的太傅邸。

    满脸倦容的司马越,此时正病恹恹的斜躺在榻上,他续弦的妻子裴氏正亲自服侍他汤药。

    今天下午,司马越见到了从兖州鄄城附近来的信使,来人告诉司马越,青州刺史刘预叛乱,杀死了左司马冯嵩,还俘虏了刺史袁孚以下的官吏,不到三天就攻克了鄄城,不仅把鄄城府库劫掠一空,还裹挟附近数万百姓迁徙到了青州。

    等到附近的晋军赶到鄄城的时候,发现整个城中仅剩下不足百户居民。

    听完这一消息后,司马越当场晕厥。

    司马越喝了两口药汤后,呆呆的盯着房梁,叹息了一口气,说道。

    “冯嵩、袁孚皆是无能之辈,我只是让他们拉拢利诱青州贼寇,怎么会变成如此情形。”

    “大王,如今冯嵩袁孚的大错已经铸成,追悔已然不及,我看那青州刺史刘预攻克鄄城后,马上就撤走了,应该还有回旋的余地。”

    东海王妃裴氏出身名门士族河东裴氏,见识博学不弱于男子。

    “恐怕有些难啊,刘预返回青州之前,把整个鄄城几乎搬空了,不仅是府库积蓄,就连城中的丁口也都抢掠一空。”

    裴妃听后,说道。

    “如此看来,这个刘预岂不是颇有野心。”

    司马越冷哼一声,说道。

    “如今这天下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野心之徒。”

    裴妃闻言,问道。

    “卿此言何意?”

    司马越听到裴妃称呼自己为“卿”,知道她有意开解自己,便叹了口气说道。

    “如今猪豚狗彘之辈都敢称帝,刘阿斗的儿子刘瓒在南阳称帝也就罢了,今日雍州来报,一个名叫刘芒荡的流民,在马兰山造反,自称汉室后裔。”

    听了这话,裴妃掩口一笑,仿佛听了一个笑话。

    “自汉高祖开基立业,如今天下刘姓之人不知凡几,怕不是得以十万计数了,一个汉室刘姓的名号能值几个钱?”

    裴妃年轻娇笑的容貌甚是明艳,让五十多岁的司马越心情也变好了一些。

    “道理正是如此,可是愚夫蠢民太多,这个刘芒荡自称汉室皇裔之后,不到几天就已经有数万流民羌民投奔他了。”

    “啊,这么一来,岂不是足以威胁长安了?”裴妃也是吃了一精,没想到一个流民竟然有如此能量。

    “坐镇长安的模弟已经发兵征讨了,应该成不了大患,只是这样一来,关中就无法派兵支援洛阳了。”

    如今的洛阳局势比去年还要差,司马越与百官料定,等到秋收一过,匈奴汉国就会再次南下,继续争夺黄河渡口,继而威胁洛阳。

    自从苟晞占据南阳,隔断了荆州、江洲与洛阳的联系后,洛阳唯一能指望的外援就只剩下了关中和兖州。

    现在,兖州的精华之地鄄城被席卷一空,元气大损,关中又要平定流民和羌胡叛乱,恐怕今年秋冬保卫洛阳的战斗将会更加的残酷。

    司马越刚刚强打起精神,与裴妃说了几句体己话,门外就有仕女禀报,说是河南尹潘滔、右卫将军何伦、龙骧将军李恽、平东将军王秉四人求见。

    司马越一听,心中会意,立刻起身穿衣来到了前厅。

    一见到司马越,他的心腹河南尹潘滔就等不及的开口说道。

    “太傅,已经查明了中书监缪播鼓惑皇帝,想要暗中陷害太傅。”

    司马越一听,脸上怒容立现。

    “除了缪播,还有谁参与谋反之事?”

    何伦接着回答道。

    “启禀太傅,另有太仆卿缪胤,散骑常侍王延,尚书何绥,太史令高堂冲等人。”

    “都是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腐儒。”

    “何伦,王秉。”

    “末将在!”

    “末将在!”

    “给你二人三千甲士,立刻把这些人都给抓拿下狱,有敢抗命者,夷三族!”司马越恶狠狠的说道。

    “李恽,你率兵封锁城门,在城中巡视,不许有一人逃脱。”

    龙骧将军李恽听了司马越的命令,迟疑了一下说道。

    “太傅,这几人都是天子近臣,现在都在宫中呢,不如等到酉时,等到他们出宫再捉拿。”

    “不可,这些人狼子野心,多留一刻都是祸患,应该立刻入宫捉拿。”河南尹潘滔对于龙骧将军李恽的建议明确表示了反对。

    “对。立刻入宫捉拿,万万不可姑息。”司马越命令道。

    龙骧将军李恽等三人不敢多言,立刻各自离去典兵捉拿这些几个人。

    很快,龙骧将军李恽率领甲士关闭了洛阳各处城门,并戒严了街道,任何人不许随意走动。

    另一边,右卫将军何伦、平东将军王秉率领三千甲士入宫,杀气腾腾的士兵把宫中的小黄门、宫女等都吓得匍匐在地不敢动弹。

    当何伦、王秉二人闯入皇帝内宫的时候,缪播、王延等十几个人正在给皇帝司马炽讲解时政。

    宫内的宦官宫女都被吓到了,竟然连一个给皇帝通风报信的人都没有。

    眼见何伦、王秉率领众多士兵闯入大殿,中书监缪播立刻站起来,厉声训斥。

    “大胆!竟然敢私闯禁中,冒犯天子,你们不知道这是死罪吗?!!”

    平东将军王秉,轻蔑的冷笑一下,从怀中取出一张纸片,扬了扬手,说道。

    “奉太傅令,缪播、缪胤、王延、何绥、高堂冲等人蒙蔽天子,祸乱朝纲,意图谋反,即刻捉拿,下廷尉狱!”

    话音刚落,何伦王秉身后的甲士,就一拥而上,把缪播、王延等在场的十几个人统统按到在地。

    “陛下,陛下救我啊!”

    被两名甲士按到在地的散骑常侍王延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向着皇帝司马炽的方向高呼救命。

    皇帝司马炽早已经被眼前的变故吓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这时候听到散骑常侍王延高声向自己呼救,他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对何伦说道。

    “何将军,王延是朕的舅舅,绝对不会谋反,朕命你马上放了他。”

    何伦听闻此言,心中不屑,皇帝的舅舅又如何,但是表面上不得不应付。

    草草一拱手,就算是行了一礼后,何伦说道。

    “陛下,臣奉太傅令只负责捉人,至于有没有罪,那是廷尉的事情,这些人犯是绝对不能放的。”

    司马炽见何伦不仅拒绝了自己的命令,而且言语表情对自己非常不敬,不由的怒气上涌,大声的斥责。

    “何伦!你一个下贱奴仆,竟然敢抗拒朕的旨意?!朕可是天子!”

    听到这话,从没把司马炽看在眼中的何伦,也是心头怒火大起,他平素最是羡慕高门士族的威风,最忌讳别人说他出身。

    何伦上前两步,大骂道。

    “什么朕,朕,朕!不过是个狗脚朕罢了!”

    皇帝司马炽听到何伦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骂自己是“狗脚朕”,一把抽出身边的天子仪剑。

    见到司马炽突然拔剑在手,把何伦吓得退后一步,也抽出了佩剑,向着皇帝司马炽质问道。

    “陛下,你干什么!?”

    旁边的平东将军王秉见状,也是吓了一跳,高声质问道。

    “陛下,你难道也要造反吗!?”

    。。。。。

    青州,临淄。

    回到临淄后,刘预处理的第一件事情,就令他非常的气愤。

    在刘预围攻鄄城的时候,齐郡、北海郡数家豪强相互勾结起兵叛乱,要不是主持大局的华琇等人处理得当,再加上刘预率精锐急行军抢先返回,很快就平定了这几家豪强的乱兵。

    不然的话,说不定这些豪强早已经掀起了大乱子了。

    根据抓获的豪强俘虏,刘预知道这些人都是受到了太傅左司马冯嵩派遣的使者鼓惑,对于这些豪强铤而走险,试图反抗自己,刘预是一点都不意外。

    虽然施行了宗主督护制,但有些豪强就算没有这个宗主督护头衔,也一样过好日子,而且还不用承担赋税、役口和征兵,对于他们来说,打垮了刘预,重新回到以前的日子,才是更好的结果。

    这些人都是预料之中的潜在敌人,这一次听信冯嵩鼓惑自己冒出来,倒是更给了刘预收拾他们的口实。

    但是,另外一些情况,却是大大出乎他自己的预料。

    那就是,在这次豪强串通叛乱中,竟然有许多青州军的士兵参与其中,基本都是在这些豪强附近拥有职田的府兵。

    刘预原本安排这些青州府兵屯驻在豪强周围,就是为了监视防范豪强,让他们随时向上级汇报豪强的异动。

    这下倒好,这些青州兵反而被豪强收买拉拢了过去,加入了反对刘预的行列中。

    看着手中的几张审讯记录,刘预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这些青州兵只是被这几家豪强略施小计,就给收买了过去,难道自己的魅力就这么低吗?

    虽然受到鼓惑叛变的青州兵数量想比总数,是非常的少,但是刘预却很是重视这个问题。

    “把他们几个带来,我要见一见。”刘预脸色一沉,向卫兵命令道。

    很快,几名身上几乎**的男子,被绑缚着双手押了进来。

    这几个人一进门,看到竟然是主将刘预召见他们,全都跪倒在地,放声痛哭起来。

    “将军,小人糊涂啊,不该鬼迷心窍啊,小人再也不敢了,将军饶命啊。”

    “呜呜呜,将军,可怜可怜我,就绕了小人一条狗命吧,我家中还有不满月的孩子啊,以后当牛做马,报答将军不杀之恩。”

    “将军,我都是听了家中婆娘的鼓惑,小人现在明白过来了,再也不敢了啊。”

    “将军,饶命啊。。”

    听着这些人一个个的哀嚎痛苦,赌咒发誓,倒也一个个把自己做的事情都交代了个明明白白。

    看到他们似乎没有停歇的意思,刘预心中烦躁,用力一拍桌案。

    “砰!”

    “一帮混蛋,现在知道怕死了!你们这是造反知道吗!?”

    “军法官,军中叛乱如何处罚?”

    “启禀将军,叛乱者,立斩示众!”

第158章 安内

    永嘉三年,秋天。

    青州,临淄。

    在青州军的强兵悍将讨伐下,这几家反叛的豪强,全都被连根拔起。

    临淄的青州府邸内,青州的官员正在询问刘预如何处置这些叛乱的豪强。

    “这些叛贼,豪强大宗的主事之人,都是罪不可恕,全都押到东市斩首示众。”

    刘预没有想到,自己也有称呼别人为叛贼的一天。

    “那其余的小宗亲族怎么办?”

    作为此次平叛的干将,李丰追问道。

    此次,这些反叛的豪强,都是数代,甚至十几代人盘踞本地的大家族,其中的领头者都是豪强中的强宗大支,其余的小宗都是出于胁从地位,而且小宗人数都是远远超过大宗的。

    “甄别一下,出身小宗的人,如果没有大罪过,那就全都送到盐场去干苦工。”

    刘预想了一下说道,之所以要放过这些豪强小宗者,并不是心软或者说不敢多杀人,而是现在的世道太缺劳力了,刘预恨不得把每一个人的劳动力都压榨出来。

    这些豪强小宗人数众多,一刀咔嚓了他们,实在是太便宜他们,还不如扔到盐场中当苦工,反正如今的青州盐场都重兵把守戒备森严,也不怕他们跑了或者暴乱。

    “那其中的女眷也都一起吗,会不会太可惜了,要不要。。。”李丰听完刘预的命令,忽然说道。

    他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是刘预已经明白了。

    如今的青州军在吸收了大批冀州、兖州流民后,不仅实力大增,也带来了新的烦恼。

    刘预要想经营青州,那不仅仅要编练军队,开垦劝农,还需要治下的军民增丁添口。

    但是,可惜人这种动物不能自我繁殖,如今青州男女比例严重失衡,男多女少已经开始关系到士气问题。

    “其中适龄的女人,可以按功劳分配,不过,还是等他们都到了盐场之后安顿好了,再把其中女人挑出来处置。这样一来,省得让他们提前分别,在路上再有什么差池。”

    刘预想着,在发配之前尽量让这些犯人能乖乖的抵达苦工地。

    “遵命。”

    有商量了其余一些需要处理的事情后,话题有转到了如何处理那几个叛乱的青州府兵。

    “有什么好商量的,尽数砍了就行,将军给他们田地和吃穿,他们就干这种背叛行径,不杀的话,如何能服众。”李丰抢先说道。

    “可是,其中有两个人,都是当年从临淄撤回东莱时候,就跟随的老兵了,而且也立过不少功劳,要不要宽大一下,留他俩条狗命。”

    赵昆有些迟疑的说道,他与青州军中许多士兵都是熟络,虽然战场上极为悍勇,但是对待亲朋故旧倒是很有义气,他说的这俩人就是从他手下出去的。

    “赵瞎子,你好义气啊!这种背叛的事情,都能求情。而且他们当年是立过功劳,但是我难道没有以田地钱财奖赏他们吗?”

    听到赵昆竟然敢开口求情,刘预心中有些恼怒。

    虽然说的话声音平常,但是语气之中都能感觉到怒意。

    李丰等人眼见到刘预已经隐隐发怒,赶紧开始斥责赵昆,并且向刘预求情起来。

    “将军,莫和他一般见识,他就是个浑人。”

    “就是啊,将军,赵昆一直都这么蠢笨,别和他一般见识。”

    这时候,赵昆也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话语惹怒了刘预,也是赶紧认错告饶,同时不禁暗骂自己,千不该万不该,昨天竟然答应了那俩反骨仔亲眷的哀求。

    刘预见状,也不再多追究,毕竟还有其他诸将在场,太过追究反而有些苛刻了。

    最后,刘预宣布,对于这几个青州军中的反骨竖子,都是在临淄东市斩首,只不过这两个赵昆求情的手下,可以在斩首后收敛下葬,不用和其余几个人那样曝尸示众。

    如此一来,原本惶恐的赵昆倒是心中感动了一把,他觉得自己求情虽然被斥责,但是毕竟被区别对待了,说明自己还是受到重视的,本来心中那点隐隐的不快和忐忑也就一扫而空了。

    。。。。。

    到了第二天,整个临淄东市停业,改成了杀人的刑场。

    在萧瑟的秋风中,阴风乍起,黄叶飘舞。

    经过刽子手的手起刀落,近百颗人头被砍落,整个东市的刑场黄土都被染红了半边。

    经过众人口口相传,现在半个青州都知道了,那些反叛的豪强本宗的骨干尽数被杀,数代人经营的家业都成了青州军的战利品。

    这些豪强的土地都是熟地,可比青州府兵新开垦的生地肥沃的多,也尽数被刘预赏给了有功劳的军士。

    另外还有许多事情是没用公开宣诸众口的,比如,青州军在豪强家中缴获的财物和粮食也是数量可观,倒是能大大缓和一下因天灾造成的粮食短缺,要不是因为手中的军力没有压倒性的优势,刘预甚至都想把这种清剿叛乱的活动扩大化。

    至于豪强的亲族,都被发配到了北海郡和城阳郡的盐场做苦工,那里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儿在等着他们呢,另外就是豪强的部曲田客,也都尽数被分给了青州军的士兵,毕竟这些青州兵早已经不缺田地了,反而是比较缺种地的劳力。

    等到处理完这起有惊无险的叛乱事件,刘预开始用心反思起来。

    如今青州军的士兵扩充迅速,虽然在青州可以分得最少三十亩的职田,相比之前的流民生活有了保障,但是这些缺少强力管理的士兵,还是有很大的可能被有心人拉拢的,哪怕是资历较深的士兵,也在这一次叛乱中,被豪强拿出的几张空白的功禄告身给收买了。

    而且,青州军中的士兵关系,就如同洋葱一样,一层又一层,资历最老职位最高的东莱出身士兵占据最好的位置,而后根据关系和资历,又把其他的士兵分成了另外的一层又一层。

    在这种关系下,青州军士兵不仅会越来越抱团,组成各个大大小小的团体,而且还会慢慢抵消掉刘预这个主将的控制力,毕竟越上层的团体,就越有实力抗衡刘预的个人权威。

    这一次,赵昆求情,而后李丰等人又替赵昆求情,就是这种情况下隐隐的苗头,虽然李丰、赵昆等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但刘预却不得不提早布置应对。

    作为如今刘预最倚重的谋主,华琇很快就给刘预提出了办法。

    这第一条,就是调动和扩编职位,让一些敏感关键的职位上不再仅仅依赖少数人,应该是在刘预的主导下,有几个旗鼓相当的下属,防止以后形成宿将。

    而后,就是第二条,从临淄的精锐中挑选有能力又可靠的人,去掌管各地职田府兵,不仅要严格督导日常的训练和备战,还应该防止分散各郡县的府兵忘记本分。

    最后,第三条,就是任用冀州、兖州中的士人,毕竟青州军中的旧将都或多或少和本地豪强有瓜葛,如今又了冀州兖州士人的加入,正好可以平衡原本一家独大的青州士人。

    听了华琇的这一番话语,刘预觉得有些头大,倒不是说华琇的建议不可行,而是刘预越听,越觉得这怎么颇有些后世赵宋提防骄兵悍将的模样。

    “如此一来,这青州军中岂不要群派林立了,那要是自相内斗起来,倒是如何收拾。”刘预先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华琇先是暗暗点头,而后说道。

    “季兴,你如今据有一州之地,在古时已经算是大国方伯了,别说方圆数千里的一国之地,就是数百人的宗门之内,也往往都是有各房各宗的暗斗,只不过,有宗老主持大局,又有家规孝义,这才能让所有同宗之人互相扶持,同兴家门。”

    刘预见华琇说的言辞恳切,心中猜想,看来华琇说的,应该就是以他们华氏一门事情为例子了,也不知道他所说的各房各宗之间的明争暗斗是什么情况。

    华琇见刘预听后如有所思,继续说道。

    “治大国如烹小鲜,就是指的谨慎小心,而这种如何提携各派势力,让他们之间既有争斗之心,又无争斗之实,既不会臣强主弱有三晋故事,又不会内斗自废武功,这可就是考验主君的能力,此事之上,古往今来无人能出汉高祖之右。”

    听了这话,刘预不免有些忐忑了,华琇一番描述之下,这端坐主君的活计,似乎并不是那么好看的,仿佛走钢丝一般,一个不慎,就会踩空一脚。

    刘预心想,自己虽然融合两世人生,但是如今这一切似乎更多的是靠着刘预武人的悍勇,真正的机谋似乎并不是自己擅长啊。

    “看来,当年汉高祖能掌御萧、曹、韩、张这些人杰,一定是天纵英才了。”

    刘预说这话的时候,心中有一种隐隐的失落感,自己总归只是个普通人,机谋决断可能永远比不上汉高祖这种人。

    华琇看到了刘预脸上的一丝失落,但是不仅没有失望,反而是有些开心,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季兴,你不必妄自菲薄,太祖高皇帝虽然是天纵英才,不还是有雍齿数叛嘛,再说,如今青州上下军将僚属,我还没有看到谁有韩信英彭的野心气度,只要如我所言,按部就班,足以应对的。”

    刘预听了这话,心中倒是安定了不少、

    他默默的想,是啊,我不是汉高祖刘邦那样的雄才,可手下也不是韩信、英布、彭越这种一方枭雄人杰啊,而且自己的手下绝大多数如今都是毫无二心,只要自己平衡各方得法,也肯定不会有太大的差错。

    而且,刘预又想到,西晋末年的永嘉之乱,与其说是各种胡虏势力强大,还不如说是当权秉政的汉人王公蠢笨如猪、贪狠似羊。

    想到这里,刘预又想起了那句话。

    “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永嘉三年,秋。

    刘预在自己控制的青州东牟郡、东莱郡、城阳郡、长广郡、北海郡、齐郡、乐安郡、济南郡,外加占据了兖州济北郡,一共是九郡中设置了上中下三级军府,用以掌控郡中所有的拥有职田的府兵,不仅在指挥训练上严加监督,还在临淄卫军中选派军官担任各郡县军府都尉,同时又轮流抽调各军府中的精锐士兵,到临淄城中轮番当值。

    与此同时,又在冀州、兖州迁徙来的士人中选拔了近百人,担任刺史部、郡县、军府的官员僚属。

    如此一来,原本因为缺乏士人,而后不放心青州士人,而造成的郡县官员缺乏的现象,一下子得到了解决。

    只要有了郡县中的军府职田兵实力,再加上郡县编户的管理,等到明年,刘预就能把青州的实力彻底的施放出来。

    哪怕还有大半的实力依然掌握在青州本地豪强手中,刘预也可以靠军府职田兵和编户把整个青州发展成洛京以东最强的方镇。

    到了深秋,就在刘预处理好了军府和郡县官员的安置安置问题以后,刘预决定开始着重利用秋冬季节农闲时候,开始冶炼钢铁,和进行堆积火硝。

    因为在解决了瓷器的高温煅烧后,临淄的火窑就有了足够的提升温度的基础了,只要再解决耐火材料的问题,就可以开始试验冶炼钢铁了。

    当然,各种各样的高炉是根本玩不起来的,刘预暂时打算的是以后世北齐工匠发明的灌钢法为基础,开始改进此时的钢铁冶炼,以此来生产出廉价的钢铁,至于用着武器还是用在农具上,那都是得根据以后冶炼出来的情况而定了。

    另一个重要的方面,就是收集火硝,在这里刘预已经找到了不少青州出产硫磺的地方,虽然都在南部大山中,交通运输相当困难,但是总能满足现在火药的基本需求。

    唯一难的依然是火硝,这种大自然中少有的火硝矿,在青州几乎就是绝迹,所以刘预实行的方法,只能是后世英国人用的那种方法。

第159章 南面称王 一

    在后世的明清时代,中国使用的火硝制作方法,就是堆硝和刮硝法。

    虽然,自从汉代的炼丹术士发明了提炼火硝的方法,但一直到明清时代,这个火硝收集的方法都没有过本质上的改变。

    在堆积粪便等**物附近的泥土中,常常含有大量的有机物。这些有机物**以后,再经过硝化细菌的作用,就生成硝酸。硝酸进一步与土壤中的砷、钙、镁作用,生成硝酸钾及其钙镁硝酸盐,这就是硝土的。各种硝土中含硝酸钾量不一,一般含百分之几。在析出蓬松白色的霉状物中,硝酸钾含量较高,有时能高达75%。

    自然,这需要采取收集,并提纯了之后才能使用。

    但这个用不着刘预费心。

    只需要按照后世明代神书《天工开物》中的方法就行,,经过一连串的采取、熬制,再提纯,就可以产生可作为黑火药原料的白色火硝了,这代表其中硝酸钾的含量超过百分之七十五。

    当然,将流程加以改良,进一步提高纯度与产量,可以提升威力。

    问题在于,这样的产量,实际上比起黑火药武器的消耗量,简直就是少的可怜。

    虽然如今青州人口已经增加到百万余,但是还是不能满足真正的黑火药制备的数量需求。

    而如今刘预所在的魏晋时代,虽然也已经有了集硝的人,但是基本都是用此来炼制丹药的方术之士,这些人不仅数量少,而且各自收集火硝的水平都是参差不齐。

    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那就是西晋时代,中国农业已经开始进入精耕细作的初始阶段,各种简易的堆肥法已经开始应用,所以粪便已经成为了一种“有味道”的财产。

    所以,为了快速解决这个问题,刘预干脆学习了后世英格兰国王的作法,首先就是设立拥有正式职权的集硝官,其次,就是宣布全部的粪便都是收归公有。

    刘预下令,在九个郡的军府中,设立了正式的集硝官,按照西晋时代的特色,正式的官名直接就叫做集硝都尉,品秩同于军府副职,手下的兵士也是专门做集硝的工作。

    同时,全青州的人畜粪便都有各郡县的集硝都尉统一管理,只有郡县的集硝都尉收集完了火硝,这些粪土才能被允许施放到农田中。

    此令一出,虽然一堆堆的粪肥被收归公家管理,本质上没有多少实在的利益受损,但是在一些敏感的豪强眼中,他们感觉这是青州军借口开始侵蚀他们的督护宗主权力,只不过,依然高挂在临淄城墙示众的人头,让这些心有不满的豪强不敢再轻易多言。

    与此同时,随着各郡县粪肥的统一管理,不仅在冬天来临之前,青州的火硝存量有了巨大提高,还因为集中管理防止了污染源扩散,青州的城池和屯落中的卫生情况有了极大改善。

    在这个秋季,周围的兖州、徐州爆发了季节性的传染病,而青州反而躲过一劫,让青州宝贵的人口没有遭到损失。

    收集火硝,制备黑火药作为刘预最为关心的几件事之一,不仅完成了既定的目标,甚至可以说是超额完成了目标,这充分说明黑火药的制备,根本没有大的技术门槛,虽然与后世明清已经成熟的集硝手段相比,刘预手下这些集硝都尉的手艺都比较生疏,制备的成本比较高,但是都在刘预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但是,另外一件事情的进展,却严重打击了刘预妄图实现火药武器装备化的企图。

    要想把黑火药的化学能转化成拥有破坏性的武器,就必须有能稳定输出黑火药能量的武器,也就是金属火炮或者火枪。

    毕竟,就算是加装了旋转尾翼的黑火药火箭,大多数情况下在都是指哪不打哪的,这种“布朗运动火箭”真正的威力实在有限,更多是恫吓没有见识过的敌人。

    而从工艺和威力上来说,先制造火炮远远比制造火枪容易的多。

    所以,鉴于西晋时代各种工匠水平和数量的不足,刘预不得不暂停了许多诸如试制玻璃、雕版等新物件的制作。

    把手下几乎所有的工匠,都集中到了临淄,来进行火炮的制备。

    刘预知道,中国自从上古殷商时代,就已经在青铜器方面的科技点数近乎点满了,所以他觉得,以青铜来制备后世三磅青铜炮应该是手到擒来的。

    终于,刘预指挥手下的工匠,制作出了真正发射三磅炮弹的青铜炮。

    随着“轰”的一声巨响,一枚婴儿拳头大小的黑铁球呼啸而出,把一百步距离上的三层木板洞穿,而后又狠狠的砸在了泥土中。

    初冬的寒风一出,浓重的硝烟味飘进了刘预的鼻子中。

    这时候,聚集在刘预周围的部将和工匠,都是兴奋的欢呼雀跃起来,这门青铜炮的威力如此之强,竟然与刘预之前对他们描述的分毫不差。

    刘预身边的部将都一个个的想到,有了这种烧丹药的铜炮,从今往后就再也没有什么不可攻破的甲兵战阵了,任你是双层铁甲的劲卒也好,哪怕是能披三层铁甲的西楚霸王,在这种神仙丹药催发的铁球面前,都是纸糊的一般。

    而那些工匠们,在刚刚因为亲手制作的铜炮成功而自豪高兴褪去后,大部分人都是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这些工匠他们虽然没有经历过战阵,但是也都知道,此等能侵夺雷霆之力的神兵利器一出,那青州军就再没没有害怕的勇将猛士了。

    当年楚王因为神兵铸成,为了不让人世间再制作出可匹敌的兵器,把铸剑的干将莫邪毫不犹豫的杀掉了。

    这些工匠们此时却是一个比一个的开始害怕,都担心因为此等神兵铸成,而为自己引来杀身之祸。

    青州军的部将和工匠,不管是高兴也好,还是忧惧也罢,他们都是认定这个“吞吃丹药”的铜炮是神兵利器。

    但是,刘预作为全程主持这门三磅铜炮制作的人,却没有觉得这门三磅炮的试射成功,就是以后步入火炮时代的成功开始,他反而遇到了难以逾越的障碍。

    这个在刘预看来难以逾越的障碍,从根本上来说,就是这门三磅青铜炮的制作成本,太他娘的高了!

    原本按照十八世纪泰西诸国普遍流行的三磅青铜炮标准,一门三磅青铜口径在八厘米左右,射程在三百五十米,也就是两百多步远,至于重量都是在两百六十千克左右。

    但是,刘预现在所处的西晋时代,哪怕青铜的铸造工艺已经堪称炉火纯青,但是那更多的是指造型工艺上,至于内在的铜合金配比和纯度上,与一千多年后的近代还有差距。

    所以,为了弥补这种差距,刘预不得不让手下这些工匠通过加厚壁管来增强结构强度,以此来弥补与十八世纪三磅炮在坚固性上的差距。

    如此一来,刘预眼前这门三磅炮的重量远远超过了十七世纪的近代三磅炮重量,粗略估计翻了一倍,达到了四百多千克,甚至超过了六磅拿破仑青铜炮。

    这样一来,这门三磅炮重量四百多千克,折算成魏晋流行的五铢钱的话,那就是四十万钱。

    要是再加上耗费了更多的燃料,比五铢钱更高的含铜量等等因素,这一门三磅炮的成本就升到了五十万钱。

    而且,因为铸造工艺不可避免的失败率,在其中浪费了更多的人力物力,这样算下来,这门三磅炮的成本还要大幅增加。

    还有,因为工匠的缺乏,为了铸造大炮,把其他烧瓷、造纸等行业工匠都调派了过来,也造成了另外产量受损的成本损失,这样所有的算下来,刘预心中几乎吓了一大跳,这样一门三磅青铜炮的真是成本,简直要达到一百万钱了。

    在如今的西晋年间,一百万钱是什么概念呢?

    一百万钱,能购买到最膏腴的粮田三百亩,要是普通的熟地,能买到五百亩,可以直接从赤贫流民跨进到“寒门”行列。

    一百万钱,要是在临淄这种相对安定的地方购买房屋,可以买到最好的豪宅院落两座,要是购买闾左平民那样的房屋,可以购买一百座,基本可以买下几条贫民街,然后统统拆掉搞房地产了。

    如果用来购买粮食,虽然因为天灾**,粮食已经是价钱高涨,但是一百万钱,仍然可以购买至少一千石的粟米,足以供养十口之家两年的口粮。

    一百万钱,如果是购买普通士兵使用的铁枪,可以买到一千支铁枪,足以装备起来大半个营军。

    “哈哈哈,将军,有了这等神兵利器,恐怕天下再也没有敌手了,关张之勇也将无用武之地了。”

    这时候,李丰等心腹将领都是满脸高兴的聚集到了刘预身边。

    在之前,刘预为了加紧铸造青铜炮,甚至减少了制作兵器铠甲的工匠,李丰等人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中都是有些异议的,都觉得刘预下如此大的精力和成本制作一个大铜管子,实在是难以理解。

    但是今天,见识到了这个大铜管子摧枯拉朽的威力后,李丰他们全都是瞬间态度大转变。

    “是啊,将军,咱们抓紧造上十个,到了那个时候,天下之大,哪里还能有敌手。”

    “瞧瞧你的志气,十个哪够,要我说,最少再造上一百个,到了那个时候,咱们就一路杀到洛阳去,大家伙也都去瞅瞅皇帝王公们到底过的什么神仙日子。”

    这几个部将,眼看着已经被青铜炮激发出了无限的想象力,甚至好几个人都是说出了杀进洛阳见识大世面的话语,这下可把早就担心鸟尽弓藏的工匠们给吓得差点失了魂魄。

    “别说一百个了,就是十个也造不起啊,这样一门铜炮,算是所有的成本就得将近一百万钱。”

    刘预忍不住给手下部将们泼一盆冷水,得先让他们冷静冷静了。

    “一百万钱!?”

    “那是多少钱?!”

    李丰几名部将听后,都是齐齐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虽然,他们这些青州军的将领都是剥削阶级,但是除掉绢帛、土地这些等价的财富,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拿不出来一百万钱。

    当然,这并不是说一百万钱是遥不可及的数字,只不过,用一百万钱的成本铸造了一个武器,实在是已经超出了李丰这些人的想象力。

    “这还没有算上其他成本呢,比如运输需要制作炮车,还需要拉车的马匹,还有使用的火药,哦,就是那种发火的丹药,要是算上这些,还不知道又要再加多少呢。”

    刘预忍不住的继续说道。

    “贼老天咧,有一百万钱,都可以练出来五百精锐步军了。”李丰忍不住的连连咂舌。

    “是啊,这还仅仅是一门,要是十门岂不是要,要,反正就是要更多,是吧。”

    赵昆掰着手指头,却没有算出来十个一百万到底是多少。

    牙门军骑军督护吴信,却是若有所思,他虽然也被一百万钱的成本吓了一跳,但是他总觉的,这种威力无可匹敌的兵器,远远不是用相同钱财换取相应数量的士兵,然后就能够比肩的。

    “此等神兵利器,如果应运得当,可绝对是比五百步军更加有用的。”

    吴信的语气很是坚定。

    “吴伯诚,所言极是。”刘预听到吴信的话,忍不住的赞叹道,这世上总是有一种人,拥有着超越常人的敏锐洞察力,哪怕是仅仅第一次见到某种新事物,就能很快预见到未来的改变。

    “这个兵器,以后就叫做火炮了。现在用铜铸造,当然是成本高昂,等到能冶炼出适用的钢,那就用钢来造火炮,到了那个时候,这火炮的成本就降下来了。”

    刘预一边说着,一边对已经屡次失败的炼钢,又重新燃起了斗志和希望。

    但是,刘预的这一番话,却引来李丰、吴信等人的集体质疑。

    “用钢?百炼钢,似乎并不比铜便宜多少啊。”

    刘预这才重新意识到,好吧,这个时代,还是个科技大爆发的前夜,许多后世的标准,此时是并不适用的。

第160章 灌钢法

    “用钢百炼钢,似乎并不比铜便宜多少啊。八八读书,23o”

    刘预这才重新意识到,好吧,这个时代,还是个科技大爆发的前夜,许多后世的标准,此时是并不适用的。

    其实,相对于使用黑huoyao的铜质火炮,钢铁的大规模廉价化生产才是刘预最关心的问题。

    huoyao武器的普及和发展,让原本体量庞大,更有生产潜力的zhengquan可以快速的培训出大量的炮灰部队,哪怕在个人勇武这种炮灰士兵上不如职业的武士,凭借着qang炮的化学能可以轻松予以杀伤,只要zhengquan组织能力别太烂,就很难有蛮族击败他们了。

    所以,在暂时不能获得大规模铜料的情况下,刘预也暂时没有办法大规模降低铜炮成本。

    如此一来,刘预就把有限的工匠和资源,转移到了灌钢法和坩埚法的炼钢技术上,虽然这钢铁冶炼的难度更大,但是只要取得突破之后,那大量普及廉价的铁质农具和兵器就成了可以实现的期望了。

    于是,在进入冬天后,刘预几乎大半的时间都是和手下的一群工匠混在了一起。

    与这些西晋时代的工匠交谈之后,刘预已经知道了,早在秦汉时代,那些堪称上古时代的铁匠们,就已经知道利用煤炭获得更高的炉温,与木炭相比可以熔化生铁。

    不过,这些工匠们也知道,绝大多数利用煤炭冶炼出来的生铁,质地都远远不如木炭冶炼出来的生铁,这种生铁不仅杂质更多,而且可铸性更差。

    更何况,一直到西晋时代,钢铁制品的最大用处之一,就是制作兵器和铠甲,这可都是关系重大的营生,谁还敢用煤炭化生铁。

    刘预知道,此时的冶铁工艺还处于初始发展阶段的末尾,就连冶炼钢铁中的杂质祛除都是刚刚摸索成熟,更何况因为煤炭使用导致的硫磷等杂质。

    作为坩埚炼钢法的基础,作为盛放铁水的坩埚,却一直没有实验成功,主要是因为一直没有找到制作坩埚的重要原料黑滑石,而且这种坩埚炼钢需要炉温达到一千六百度,对于保温耐火和燃料鼓风都是巨大的考验。

    再加上,刘预算了一下,要想实施坩埚炼钢法,想取得最好的成品,就必须把煤炭炼焦,虽然临淄附近就有已经开发的煤炭矿,但是这样一来,就又需要更多的人力和物力了。

    最后,因为一系列的前置准备太多,刘预索性暂时放弃了冶炼刚才质量上乘的坩埚炼钢法。

    而是使用了技术相对简单,在此时晋代冶炼基础上没有太多技术壁垒的基础上比较容易实现。

    本着“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思想,刘预把生铁、钢、熟铁之间的差别和联系,统统讲给了手下的这群工匠,毕竟这些工匠动手的能力都是当世强人,但是对于钢铁冶炼也都是学习前辈和自我摸索出来的经验,对于本质性的原理是不懂的。

    在刘预讲了大半天,关于铁、碳、温度、氧化、还原等原理之后。八八读书,o

    刘预惊喜的发现,经过他的敦敦教诲,眼前的这一帮工匠全都是满脸的茫然和无助,刘预甚至觉得,经过自己的努力,其中不少工匠可能连原本熟悉的打铁都不会了。

    最后,刘预只能绝望的做了最后总结。

    “你们只要记住,铁矿石烧出的叫生铁,含碳量超过最高;你们最常用的炒炼法,炼出的叫熟铁,含碳量是最低的;精钢是含碳量少于生铁,但是又多余熟铁,处于当中的铁,根据含碳量的高低,软硬又有所不一。”

    刘预说完这些,发现眼前这群工匠里,终于有一两个人有了些恍然大悟的样子。

    对于其他依然处于呆若木鸡状态的工匠,刘预只能在最后做了绝望的结尾。

    “所以冶铁或者炼钢,就是死命折腾这铁里面的碳含量。”

    最后,对于那两名模模糊糊体会到其中二三味的工匠,刘预直接做了当场提拔,不仅立即赏赐了绢帛,还提拔他俩为匠作都,作为自己实施灌钢法的助手和实际操作者。

    所谓“灌钢法”,发明自后世北朝人綦毋怀文,灌钢法就是选用品位比较高的铁矿石,冶炼出优质生铁,然后,把液态生铁浇注在熟铁上,经过几度熔炼,使铁渗碳成为钢。由于是让生铁和熟铁“宿“在一起,所以炼出的钢被成为“宿铁“。

    这种灌钢法虽然也需要大幅提升炉温,但是相对于坩埚炼钢法却是降低了许多,以如今的手段的材料,就足以应付。

    这种灌钢法,需要上乘的铁矿石,幸亏临淄作为汉武帝设立的首批铁官大城,这里有上好的铁矿石,而且距离临淄城的距离,也十分的近,又能节省大批运输上的成本了。

    其中的原理,其实一点就透,当最为管事的工匠完全了解后,刘预就完全做了甩手掌柜了。

    毕竟虽然现在已经是大雪冰封的冬天,但是依然有许多事情还需要他亲自去呢,总不能天天泡在这些工匠的作坊里。

    在接下里的一段时间里,除了有工匠头目过来汇报进度和询问一些方法之外,刘预也就是偶尔去看一看了。

    因为,相比这些对于将来的布置,当下的事情都是需要抓紧处理的,其中最大的一件事情,就是招揽接受冀州、兖州一带的并州流民。

    不过,因为刘预的青州和晋朝中枢屡次争斗,这些流民之中还是有不少人都心怀观望的,毕竟这些并州流民在之前可都是东海王司马越的弟弟司马腾的麾下,而且就算是现在,其中的几股流民都依然是司马越的支持者,比如刚刚在洛阳参与诛杀了皇帝司马炽心腹党羽的龙翔将军李恽,他就是并州出身的流民帅。

    对于这件事情,刘预也知道急不得,毕竟这些并州流民对于晋朝皇帝和朝廷还依然有幻想,他们可不是刘预,拥有先知的便利,知道司马越马上就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不过对于这件事情,青州军的新晋将领吴信倒是颇为上心,他主动请命,要率领少量心腹,前往冀州招揽盘踞在那里的并州流民。

    因为,吴信告诉刘预,这些并州流民都是边地州郡出身,不仅吃苦耐劳,而且都是马上骑射的好手,只要能招揽一部分,那就可以立马挑选组建骑军了。

    刚刚得到幽州王浚卖来的马匹后,吴信一直组建骑兵的愿望终于有了基础,吴信对于自己这种后来者,始终都想找个机会一展所长,给那些东莱郡出身的土包子们看一看,什么是弓马骑射的燕赵男儿。

    对于吴信的反复请求,刘预终于答应了,只不过一直叮嘱他时刻警惕,毕竟从青州到冀州一路上,都是乱贼土匪,还时不时有王弥石勒等匈奴汉国的军队出没。

    在送走了吴信之后,工坊里的工匠头目却突然来找刘预了。

    看到工匠一脸的高兴,刘预就知道,看来灌钢法多半是成了。

    在得到工匠的肯定回答后,刘预立刻就奔到了工坊里。

    他赶到的时候,正好赶上一炉渗透灌淋了两天的刚才出炉。

    当一把通红的铁剑被取出。

    这些工匠在灌钢之前,用熟铁打造好了兵器,然后反复淋灌生铁,虽然工时繁多,但是相对于百炼钢的叠加锻打还是节省了许多的。

    随着“嘶”的一声,铁剑经过凉水的淬火,迅速形成了更加硬化锋利的表面。

    在众多工匠的注目中,等到一切工序完成,工匠头目匠作都一脸庄严的双手把铁剑奉给了刘预。

    刘预抓起来试了试,这把铁剑已经算是钢剑了,只不过刘预用力劈砍了披甲的木桩之后,这把铁剑却折断了。

    “将军,这剑虽然钢刃铁心,但是依然还是有脆性,小人还没有想好怎么改良。”

    眼看着献宝的铁剑,竟然被砍断了,工匠头目脸上冒出了冷汗,赶紧补救式的说道。

    刘预听了他的话,没有回到,而是自信查看了剑的断口处。

    从这里,可以清晰的看到,这把剑是标准的铁脊钢刃,只不过钢刃的部分并不是严格的均匀分布,看来在渗碳的过程中,还没有足够的技术,来实现完全的均匀化,毕竟生铁并不是完美的渗碳挤。

    但是,这把剑的剑刃部分已经是足够好了,毕竟他的成本相比百炼钢已经是远远降低了。

    “无妨,这不是冶炼的问题,应该是淬火的问题。”

    刘预早已经想到了这个问题,他随即命令随从的卫兵。

    “去把我让你们提前准备的那两桶东西拿来。”

    片刻后,好几个卫兵,提着两个大桶进来了,当两个大桶被打开口,一股铺天盖地的马尿骚味冲天而起。

    在这个炉火热腾的房间里,几乎把众多匠人熏了个趔趄。

    有几个胆小的工匠,忍不住的想,老天爷啊,这是要干什么,难道说,因为做出的兵器不合格,就要被惩罚喝马尿吗

    不过,不对啊,另外一桶明显不是马尿啊。

    刘预没有说什么,只是吩咐工匠头目,又取出一把炉中的铁剑。

    他亲自接过了淬火的工作,只见刘预拿着铁剑,先在马尿桶中快速的淬火两下,然后又迅速插入了另外一个桶中,经过高温加热,第二个桶里,升腾起来了油脂的香味。

    等到完成了淬火,刘预拿着这把铁剑,又到了那个披甲的木桩上面实验。

    这一次,在他猛烈的劈砍中,铁剑的剑刃崩掉了缺口,但是剑身却是依然没有折断。

    这一下,所有在场的工匠们又都是目瞪口呆了。

    “两淬法。”

    对于自己的作品,刘预表示非常满意,毕竟仅仅只用灌钢法,而不用两淬法,根本无法做出真正的宿铁刀剑。

    ;;;;;

    就在刘预打算再讲解一下淬火回火等技术的时候,突然有卫兵来报,说是吴信派人传了紧急情报回来了。

    刘预只能让工匠们稍等了,毕竟吴信招揽流民的事情是紧急的事情。

    刘预所在的西晋时期,晋朝内斗败坏地方,导致四方沸腾,但是从本质上来说,中原的汉人都依然很好的继承了秦汉尚武的传统。

    只不过,因为上自朝堂,下至州郡持续十几年的内斗混战,让所有的豪强和百姓都是胆战心惊,根本不敢轻易出头。

    等到永嘉之乱后,偏安的司马睿一再让中原士民失望之后,这些躲避于坞堡中的汉人才不得不与各路胡人zhengquan妥协乃至合作。

    不管是先后建立zhengquan的羯胡、慕容、氐羌,还是拓跋人,这些各路胡人之所以接纳汉人豪强分享权力,可不是因为这些胡人仰慕诗书礼经,觉得汉人儒雅博学,而是因为北方大地上数以千计的坞堡壁垒,更是因为这些坞堡壁垒里面千百万依然热血敢战的汉人。

    虽然,众多坞堡里面的豪强们也都是派系林立,谁也不肯轻易领头,但他们也不是那些胡人zhengquan可以轻易吃掉的。

    总之,刘预知道,此时的汉人士民依然可以称得上是武德充沛。

    只要一个强大组织力的王朝出现,此时的汉人足以吊打周围的各路蛮夷胡人。

    绝对还是那种,我一个人单挑你们一群的强势。

    可惜,如今的天下大势,却是越来越是一副群雄割据的态势,不仅是北方的胡人dongan不堪,就连中原腹地的流民也是强人频出,各种称王称公zaofan的流民帅已经数不胜数了。

    这些流民可不是一群简单的破产农民,相比一般的乌合之众,西晋末年的流民大都是以大族豪强为基础,纠合大量乡党亲眷,虽然因为天灾,背井离乡,失去了土地根基,但是只要稍加整顿,就全是一群骁勇敢战的半军事团体。

    就比如历史上大名鼎鼎的“乞活军”,就是并州流民迁徙到冀州豫州后形成的。

    吴信派人带来的情报,就是关于乞活军的信息。11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161章 以战养战

    乞活军虽然号称一军,但是并没有正式的官职,也没有固定的驻地,而是分布在冀州、司州数郡之地。↙八↙八↙读↙书,※o◇

    从开始追随并州司马腾东迁开始时候的一万多户,在之后吸收了众多并州、冀州的流民,到现在已经发展到了三万多户。

    除了首领田禋{y},其余的田兰,李恽,薄盛,王平,郝亭,陈午等将领都是各自拥有部众。

    在司马腾死后,这些人又都虽然都奉田禋为盟主,但迫于生计不得不分散驻屯,其中李恽率领部分精锐追随了东海王司马腾,被授予龙骧将军的军职。

    这一次,吴信打算去招揽的就是乞活军中的郝亭,吴信与郝亭本就相识,此时的郝亭率领部众驻扎在冀州广宗,吴信从济北郡出发,只需要两天就能抵达。

    吴信刚刚离开济北郡境内,就遇到许多从冀州逃来的流民,这才知道,匈奴汉国的石勒、刘灵再一次寇掠河北诸郡,乞活军将领陈午、郝亭被包围在了广平、广宗两地。

    得知情况后,吴信一面派人返回青州回报给刘预,一面率领手下冒险继续向前,探查敌情。

    在发出了最初的回报后,过了两天,吴信就亲自快马返回了青州,向刘预做了最新汇报。

    吴信告诉刘预,石勒率领胡兵三万包围了广平的陈午,刘灵率领胡兵两万包围广宗的郝亭。

    乞活军的田禋、薄盛等人都驻扎在魏郡、河内一线,也都面临匈奴汉国刘聪、刘景等胡虏的进攻,一时之间根本无法率军救援。

    吴信是快马加鞭昼夜兼程赶回来的,此时早已经是晚上了。%∷八%∷八%∷读%∷书,≮※o

    听完吴信的话后,刘预却是没有马上做任何答复,而是若有所思。

    见到刘预如此,吴信心中焦急,以为刘预是担心远道奔袭,会有被石勒、刘灵击败的风险。

    “将军,乞活军人人都是敢战之士,上自白首,下到孩童,如果能为将军所用,只此一军,就足以拱卫河济。而且石勒等胡虏虽然兵力众多,但早就已经两败于青州军手下,将军只要派一支精兵,不用疾行,只要徐徐而进,就可以稍解这两地乞活军之围。”

    吴信缓了缓语气,继续说道。

    “毕竟石勒刘灵皆是将军手下败将,只要遥望到将军麾帜,必定望风而逃,多半不用真的交战。”

    刘预听了吴信的话,又把他脸上的表情看在了眼里,一下子就明白了,吴信这是以为自己害怕折损兵力,所以才在这犹豫的。

    想到这里,刘预不禁有些失笑。

    “哈哈,伯诚兄,难道你以为我是怕了石勒这些胡虏吗?”

    在交手了两次后,刘预已经根本不把石勒这个历史名人看为不可敌的对手了,反而体会到了“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这句话。

    历史上,建立后赵的石勒在自我评价上可是相当高调,对于曹操司马懿这种篡权奸雄不屑一顾,哪怕是光武帝刘秀也不过是能和他并驾齐驱,只有汉太祖刘邦才能让他甘为臣下,然后他就可以与韩信比一比军功了。

    嗯,很好,很强大。

    虽然刘预知道,石勒这一番话,是在即将嗝屁的时候,心中害怕自己死后,石虎势大篡位,故意说给石虎听的,但是这种不要脸的劲头,还是让刘预很是佩服的。

    先不提权谋机变的能力和成就,也不提石勒二世绝嗣的谋后之能,就单单是军功上来说。

    石勒先是被苟晞爆锤,后又被幽州的段部鲜卑屡次飞龙骑脸,最后遇上仅率千余家部众的祖逖,都能被打的河南之地尽失,真是不知道哪里和韩信有相似之处了。

    要不是有内斗技能点满的晋廷配合,石勒哪里还能屡次复起。

    “伯诚兄,某虽不才,但还不至于惧怕石勒这个手下败将,就算是我临阵之才不过中人,但青州军两万虎贲甲士,也不是小小羯胡可以对付的。”

    刘预说这话的时候,自觉还是比较要脸的,没有吹嘘自己,而是赞扬士兵。

    “末将不敢做此想,只是担忧这些乞活军壮士,不能为将军所用。”吴信说道。

    “吴兄所言,我自是知道,我刚才之所以犹豫迟疑,而是另有顾忌。”刘预有些无奈的说道。

    “顾忌?将军此话是指?”

    “我所顾忌者,是有两件事。”刘预说道。

    “这两件事是指”

    “这第一件是,军粮不足。今年旱灾严重,粮食本就不足,入秋以后,有接纳了数万家流民,原本不多的存粮,有了这些新来的人口后,更是不足,如果是没有战事,那么让军士和民丁少食一些也是无妨,但是战事一起,就必须得保证充足的粮食了,就连运输辎重的民夫也必须有足量的口粮,这样一来,青州如今仓库和府兵私人的存粮,都是不够的。”

    刘预担心的这第一个,就是最基本的一个问题。

    今天整个北方受灾严重,田地中的粮食减产严重。

    青州的职田府兵每一户能有粮食,靠着闲时吃稀,操练时候吃干,勉强能支撑他们度过冬天,就是这样与周边州郡想比,已经是很幸福的了。

    听了刘预的话,吴信却并没有泄气,反而是如同早有准备一般,立刻自信的开口说道。

    “粮食,这件事情,不足为虑。”吴信继续说道。

    “将军,如果此次发兵解救两地乞活军之围,那么就可以用乞活军为爪牙,在河北数郡之地,就地抄掠粮草财货。”

    听了吴信这一番话,刘预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不敢置信。

    刘预有些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追问道。

    “什么?伯诚兄,此话何意,在河北抄掠粮草,抄掠谁?”

    刘预心想,难不成是指击败石勒等人后的缴获?

    吴信胸有成竹的说道。

    “当然是搜掠那些投靠胡虏的豪强了,等到击败了胡虏,如果不惩治这些降胡的豪强,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听到这里,刘预倒是有些明白了,石勒这些胡虏贼寇一旦失败,必定要做鸟兽散,是不会顾及这些投降他们的豪强的,如此一来,这些投降胡虏的豪强可是跑不掉的,到了那个时候,大军压境,岂不是予取予求。

    “只是不知道,这种投敌降胡的豪强有多少,抄掠所得丰厚否?”

    “仅赵国、魏郡两地,降石勒等贼人豪强就有数十家,少说也有三万多户,好好抄略一番,足以支撑出兵万人的粮草消耗。”

    “要是这样的话,岂不就是以战养战啊。”11

第162章

    “对,将军所言极是,就是以战养战。c八c八c读c书,■o↑”

    吴信继续说道,“如此一来,出兵河北,不单可以收服这两部乞活军之心,还可以从这些豪强中虏获人口和粮草。”

    虽然刘预知道吴信说的这个方法绝对是一个可行的办法,毕竟这些豪强投降石勒,甘愿奉出粮草丁口供石勒驱使,那么只要刘预击败了石勒,凭借着比石勒更强的武力,就完全可以取代石勒的位置。

    只不过,刘预还是心中有些难以名述的感觉。

    “这些河北豪强,应该也都是迫于胡虏的凶残嗜杀,才不得不屈服的,我们如果也抄掠他们,岂不是与胡寇无异了,会不会让河北豪强心中不服,群起反抗呢?”

    刘预有些顾虑的说道,他心中知道这些汉人豪强的德行,只怕如此一来,真把这些汉人豪强完全推到胡虏那边去了。

    “石勒这些胡虏,吃着豪强供奉的粮食,驱使从豪强中抽调的部曲,杀着我们诸夏的子民,我们事后只不过是让这些软骨头豪强,补偿我们一些财货粮草,他们凭什么不服!?”

    吴信说着说着,就有些情绪激动了起来。

    “胡虏逼迫他们的时候,他们都忍气吞声,怎么到我们了,就敢不服了,这是欺负我们手中的刀不锋利吗?”

    “将军,如果真有这种豪强,我愿亲率甲士屠灭其族,这种媚胡欺内的竖子,已经不配活而为人了。”

    吴信的这几句话,倒是一下子让刘预心中一阵通透。

    如今的乱世大幕已经开启,各方争霸的根本,其实就是争夺这些人口、财富和土地,如果不去争夺,就会有别人去争夺。

    就像是这些赵、魏两地的豪强,如果刘预不忍心压榨他们,等到石勒再次回来,这些豪强的财富和力量就成了石勒恢复的资本了。

    毕竟,此时的刘预还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守住四面三面环敌的冀州地域。

    “伯诚兄之言,可谓是善之善者。”

    刘预发自真心的说道。

    吴信听后,拱手一礼,说道。

    “某所言粗鄙,但都是肺腑之言,如今胡虏凶顽如同兽类,吴信等人还复燕赵家乡的心愿,可都是寄托在将军身上了,将军对于这些贪生怕死之辈,万万不可有妇人之仁。∈八∈八∈读∈书,≦o≧”

    与吴信的这一番交谈,确实让刘预内心更加坚定了许多,此时就是一个吃人的乱世,那些仁义往往都会成为掣肘的阻碍。

    “不知道将军所说的第二个顾忌是什么?”吴信又忍不住的问道。

    刘预刚要开始回答吴信的时候,门外忽然有卫兵通报,说是刘预的谋主华琇到了。

    随后,华琇就进来了,他看到吴信也在场,似乎因为有要事,什么也没说,直接呈给了刘预一封书信。

    刘预接过来,寥寥数行字,两三眼就看完了。

    “伯诚兄,我想说的第二个顾忌,就在这里了。”

    说着,刘预就把手中的信递到了吴信手中,让他自己看。

    吴信没有马上接过去,而是看了一眼华琇,他怕这是什么机密的信件,自己看到些不该知道的机密那可就自寻烦恼了。

    不过,华琇一脸的无所谓表情,让吴信接过了刘预递给他的信件。

    短短的几行字,吴信也不过扫了两眼,就全看完了。

    但是,其中的内容,倒是让吴信有些担忧了。

    这封密信,是青州以商队名义派出的细作,从徐州发回来的。

    信中说,徐州刺史裴盾已经收到了太傅司马越的命令,让徐州刺史裴盾派遣兵马讨伐青州。

    进攻的时间和地点尚不明确。

    不过,进攻的路线基本应该从泰山以东进攻青州。

    。。。。。

    至于东海王司马越为什么这么做,刘预结合历史上的司马越,稍微一想,就再明白不过了。

    自从从兖州鄄城返回后,东海王司马越就一直派人向他索要被俘虏的兖州刺史袁孚,刘预虽然没有杀袁孚,但是那不过是在华琇劝解后,看在陈郡袁氏的面子上罢了。

    刘预早就把他看押了起来,毕竟这可是差一点阴害到自己的大坏蛋,如何肯交出来。

    而且,司马越想要的还不止是兖州刺史袁孚,还有被刘预裹挟迁徙到青州的数万人口,还有被青州军占据的济北郡。

    要不是害怕与司马越控制的晋廷撕破脸之后,不利于招揽流民人口,刘预早就恨不得亲自下场去把司马越这个“搅屎棍”给剥光了挂路灯杆了。

    但是,刘预也知道,司马越也是有顾忌的。

    刘预控制的青州紧靠他的老巢徐州,让已经在徐州、扬州营造后路的司马越不得不有所顾忌。

    再一个就是王浚,他意图争夺帝国最高anbg的迹象太明显了

    论实力,王浚的幽州强镇不弱于司马越的中军。

    论名望,嗯,这俩人都没啥太好的名声,只不过王浚还是稍微比司马越强一点的。

    所以司马越还是害怕王浚受到什么刺激,一怒之下直接撕破脸逼宫的,毕竟扶弟魔司马越的几个强藩弟弟,如今就剩下一个司马模了。

    但是,随着匈奴汉国对洛阳的军事进攻越来越频繁,胡晋两军交战的地点距离洛阳越来越近了。

    这时候,司马越已经决定,要率领行台百官东迁,在此之前,司马越迫不及待的想要拔掉青州刘预,把尚且安定的青州据为己有了。

    当然,能不能成功的打败刘预手中的青州军,东海王司马越还是尽量采取了料敌从宽的原则。

    在司马越的计划中,徐州刺史裴盾率军从西南进攻济北郡,又调遣扬州刺史王敦和建武将军钱璯{会}从江东率军北上,然后从琅琊和城阳两郡发起进攻,如此一来,基本就能三路合击,把青州军同时击破。

    当然,司马越的这个三路合击的计划,刘预是并不知道的,但是他对于徐州刺史裴盾能否按照司马越的命令,向青州发起进攻是持严重怀疑态度的。

    因为,根据几乎同时传来的情报,再一次被匈奴汉国皇帝刘渊加官进爵的王弥,已经率领部下再度杀入了豫州、徐州。

    并且,颍川、梁国等四地的流民不堪忍受当地豪强逼迫,纷纷揭竿而起,归顺了王弥。

    王弥的军力瞬间扩张到了十多万人,立刻开始虎视眈眈的盯向了徐州。

    得知此事之后,刘预与华琇、董平等人商议,短时间内徐州刺史裴盾肯定忙于防范王弥,根本无暇顾及东海王司马越的命令。

    如此一来,正好是青州军奔袭广平、广宗两地的胡虏,拉拢陈午和郝亭这两支乞活军的好时机。

    虽然,华琇、晏著等人提出异议,觉得乞活军基本都是司马越派系出身,就算此番有恩,恐怕日后与司马越翻脸,这些乞活军也要重新背离。

    但是,刘预知道,历史上的乞活军虽然以出身司马腾麾下的缘故,开始的时候确实是积极支持司马越,但是很快,随着匈奴汉国的军事压力增强,乞活军就彻底变成了“乞活”了,也就慢慢淡化了司马越派系的印记。

    毕竟司马越有难,乞活军屡次奔袭救援,而乞活军陷入匈奴汉国包围的时候,司马越可都是弃之如敝履。

    所以,刘预相信,这些乞活军还是有机会彻底收为己用的。

    而且,刘预此次也是为了主动攻击石勒,争夺石勒手中刚刚掌握的战争资源。

    永嘉三年,十二月。

    刘预再一次,以华琇、刘益为留守长史,部将董平、李丰等驻守济北、城阳两郡。

    然后在济北郡青亭誓师,要北上救援乞活军。

    刘预率领一万步骑兵出济北郡,渡过冰封的河面,向着广平、广宗两地乞活军的方向前进。

    而这一万青州军的前方,有至少五万的敌军在等着他们。

    虽然军队数量相差巨大,但刘预却充满了信心。

    这一次,他要让石勒这些胡虏,见识一下,什么叫钱的力量。

    。。。。。。。

    广平城。

    刺骨的寒风呼啸着,干燥无雪的冬天,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已经是十二月底,如果按照往常的时节,哪怕背井离乡的乞活军,也会在聚居的坞堡中充满了欢快的气氛,毕竟还有不到十天就要过年节了。

    但是此时乞活军驻扎的广平城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反而是充满了哀伤和绝望。

    不到五千乞活军,已经被三万胡虏贼寇围困了一个多月了,本就各种物资不足的广平城,在残酷而又高强度的攻防战后,更是面临各种物资的匮乏短缺。

    不过,城内困守的乞活军却都是依然保持着昂扬的斗志。

    城内的临时军帅大营内。

    以流民帅陈午为首的将领们,正在商议军务,至于商议的事情,就是如何继续出城寻找援兵,因为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恐怕再有半个月,这广平城中的乞活军,就将会人人带伤,再也没有人完好了。

    到了那个时候,人数上本就处于劣势的乞活军,就将会面临城破人亡的结局了。11

第163章 魏·冉隆

    历史上的陈午在西晋灭亡后,一直率领乞活军苦苦支撑,面对周围汹涌的胡人大军毫无惧色,哪怕是北方的豪强坞主都屈从了羯胡,陈午也从来没有想过放弃抵抗,就这样陈午一直到公元319年病故,在临死之前都反复叮嘱宗族和部众要继续抵抗,不要投降胡人。《八《八《读《书,2■3o⊥

    可惜,陈午死后不久,这一支乞活军,就在石勒和祖逖的拉锯战中发生了内乱,分别归附了石勒和祖逖,等到祖逖死后,中原腹地尽失,这一支乞活军就和其它的乞活军一样,彻底成了东晋偏安的牺牲品,完全的为羯胡所用了。

    不过,现在是永嘉三年。

    此时的乞活军还依然保持着与胡虏不共戴天的仇恨。

    广平,县邸内。

    “将军,儿郎们几乎都已经人人带伤了,粮草更是消耗巨大,存粮连一个月所用都不够了,要是再没有援军,只怕广平城难守啦。”

    说话的这个人,是陈午的部将冯龙,不过虽然名义上是部将,但冯龙也是乞活军中流民帅,只是因为陈午拥有朝廷授予的宣威将军职务,而受其节制罢了。

    所以陈午对冯龙的态度,还是保持着相当的尊重,并没有真的把冯龙当成部将。

    “景云兄,这些情况,我也是知道啊,但是已经派出去了三波求援,这附近的坞堡城邑没有一个人响应啊。”

    陈午一说起这些就有些无奈,他们这些并州人,在踏上异乡的土地后,不管之前是官吏、豪强、百姓,或者是其它的任何身份,在河北士人的眼中,总是逃不过“流民”两个字,在河北寄人篱下处处受到排挤,如果不是陈午还有一个小小的宣威将军头衔,接管了广平的城防,那他们这些乞活军就必须找个荒郊野外筑造坞堡自守了。

    “哼,这些广平郡的豪强,简直就是自取灭亡,有我们乞活军在,胡虏就不敢对他们赶尽杀绝,要是我们乞活军真的覆灭了,胡虏没有了后顾之忧,那倒霉的还不是他们这些没卵子的豪强!”

    冯龙说完这话,气愤的心情还是久久不能平复。

    “这些豪强犹如一盘散沙,自守坞壁保命的话,还肯出力气,要是让他们离开坞堡来救我们,恐怕是难上加难。”

    陈午说着,就提高了声音,用坚定的语气继续说道。

    “大家都回去,告诉我们乞活军的儿郎们,我陈午知道,乞活军上下都已经疲惫困顿,但是围城的胡虏肯定也是如此,这些胡虏贼寇作战都是为了粮食钱财和丁口,惯熟的是欺软怕硬,只要咱们紧咬牙关,再拼上半个月,这些贼人肯定自行撤兵,毕竟徒耗粮草,只为啃小小的广平城是非常不划算的。”

    “我就不信,乞活军的儿郎,还能输给这些胡奴不成?!”

    陈午的一番话,立刻得到了在场诸位流民帅应和。

    毕竟,根据他们之前与匈奴汉国贼寇的作战经验来看,这些胡人贼寇,往往都不会在一个城池面前花费太多的时间攻城,因为城池外面散布的坞堡就足够他们抢掠的了,花费太多兵力进攻城池是不划算的。

    只不过,这一次羯胡石勒的围城,似乎与往昔不同,从开始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却丝毫没有撤军的打算。

    果然,就在众位流民帅赞同陈午的时候,有一个人却站出来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将军,这一次胡虏围城,似乎不同往日,要是他们再围城一个月,岂不是连打都不用打,就能把我们活活饿死在这广平城里。”

    在场的众人,齐齐望向了说话的人。

    只见此人三十岁左右,面貌英武,身长八尺余,一看就是浑身充满了力量的武人。

    这人姓名冉隆,字元昌,魏郡内黄人,是最早加入乞活军的河北人物之一。

    “元昌,那你有何对策?”

    陈午对冉隆颇为器重,他知道冉隆看起来是个粗陋武人,但其实心思沉稳,如果心中没有对策,肯定不会轻易说出这种话。⊕八⊕八⊕读⊕书,◇o≮

    “将军,如今广平附近的豪强坞主都是些无胆鼠辈,是根本指望不上的,要想找援兵,就必须再走远些,向朝廷的大军求援,我听说,征北将军和郁镇守邺城,北中郎将裴宪镇守魏县,车骑将军王堪也已经到了邯郸,这三人都是士人名望,手中都有各有精兵,只要能有一人派兵来救,那我们广平之围就可以解,然后广宗之围也将不攻自破。”

    听了冉隆的话,在场的乞活军众军帅又嗡嗡的讨论了起来。

    陈午知道,冉隆说的话,有一部分道理,这三人都是朝廷大将,每个人手中的兵力都可以给广平解围。

    但是,这三人的兵力都是用来控扼三城,防止石勒胡虏南下威胁洛阳的,他们会为了广平的乞活军而来吗?

    “话虽如此,但是这三人愿意来救咱们这一个小小的广平城吗?”

    陈午有些担忧的说道。

    “将军,我们广平城虽小,但我们乞活军却是如今河北抗胡的旗帜,要是我们和广平的乞活军覆灭了,那赵、魏之地,就再也没有人能限制石勒刘灵这些胡虏啦。”

    这一番话,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

    乞活军的确是河北赵魏之地抗胡的旗帜。

    冉隆继续说道。

    “如果我们乞活军覆灭在胡虏的手中,那石勒这些胡虏就将完全掌控赵魏两地的数十万丁口,继而冀州危矣,如此简单的道理,只要分说给这三位将军,那么援兵可得也。”

    陈午也觉得冉隆说的有道理,和郁、裴宪和王堪这三人都是受命防备石勒等胡虏贼寇的朝廷大将,如今石勒困顿于广平城下,只要来一支朝廷精兵与广平城内乞活军里外夹击,肯定能击败石勒。

    不仅陈午这么想,其余在场的乞活军帅们也纷纷觉得冉隆所言有理。

    “既然如此,不知道谁愿意出城,往寻这援军呢?”

    陈午说道。

    在场的众人听了,都是一阵迟疑,因为之前乞活军派出去的求援的军士都没有一个回来的。

    这些人有可能是失陷于敌手,也可能是因为敌人包围太严密,无法再返回广平。

    但是不管如何,穿过城外数万胡虏的阵营,都是不啻于闯一遭龙潭虎穴的。

    就算是以敢战著称的乞活军,也得是其中胆色武力上等者,才能担当如此重任。

    连续三波求援的乞活军就这么杳无音信,如何能不让这些人犹豫呢。

    这时候,立刻又是一声洪亮的话音。

    “将军,我愿往!”

    众人循着话音望去,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提出这个建议的魏郡冉隆。

    “好,冉元昌果然是将门虎子。”

    陈午忍不住赞叹道。

    随后,陈午让冉隆从乞活军中挑选十名骑士随行,出城的时候,可以兵分两路,在必要的危急时刻,可以牺牲掉另一路人手,以此来保护冉隆。

    冉隆听后,立即拒绝了这个虽然残酷,但能保命的计划。

    冉隆向陈午表示,他最多只需要五个人随行,只要给他们配上良马,硬弓和铁槊。

    有了这些,冉隆就有信心冲过城外胡虏散布的营地。

    见到冉隆如此坚持,陈午也就不再多说,他命人给冉隆立刻准备所需的马匹和兵杖。

    最后,陈午还命人把自己最心爱的一套百炼筒袖铠取来,亲自给冉隆穿上了。

    冉隆率领挑选的五个乞活军骑兵,来到了南门,打算只要城门一开,就立刻冲出去,杀翻胡虏营区之间的游骑,然后就可以凭借快马在胡虏合围之前迅速脱离。

    毕竟,数万敌军环绕城池围城,还根本无法做到真正的密不透风。

    就在冉隆等人准备完毕,乞活帅陈午马上就要命令打开城门冲出去的时候,却从送行的人群后面传来了一声叫喊。

    “阿父,不要扔下我!”

    话音刚落,一名如同小老虎般壮实的男孩,从人群中挤了进来,出现在了陈午和冉隆的面前。

    “阿父,不要扔下我,我要跟你一起去!”

    男孩的声音虽然稚嫩,但是语气却如成人一般坚定。

    “混账,军机大事,岂容你一个孩童胡闹!”

    冉隆的脸色一沉,厉声呵斥道。

    旁边的乞活帅陈午认得这个男孩,正是冉隆唯一的儿子冉良,今年虚岁十二,虽然年龄稚嫩,但是却是弓马刀qiang样样精熟,普通的成年男子都不是他的对手。

    就算是在孩童也可以上阵杀敌的乞活军中,冉良也是其中的翘楚,早已经在数次守城战中,亲自手刃数名胡虏了。

    以冉良的十二岁的年纪,足以堪称乞活的“童子军兵王”。

    但是,在陈午、冉隆这些人眼中,冉良再怎么着也还是个孩子。

    “冉良,你阿父此行关系重大,由不得你任性啊,乖乖回去等着吧。”

    陈午想开口安慰一下这个孩子,但是一个刀qiang箭雨中杀出来的汉子,说出的话根本没有一丝的安慰效果。

    冉良对于其它人的话充耳不闻,只是一直等着他的父亲冉隆。

    “阿父,我能骑快马,开硬弓,绝对不会当累赘的。”

    见到冉良如此倔强,在这么多乞活军同僚面前有些出糗,冉隆抬起手就要打。

    但是冉良小小年纪却是丝毫不惧,一点都没有躲闪的意思。

    冉隆看着儿子的脸,不禁想起了殁于胡骑的亡妻,终于没有忍心挥手打下去。

    “将军,派人替我好好看管他,冉隆拜托了。”

    看到自己的父亲最终还是要扔下自己,冉良大急,他从腰间猛然抽出一把bishou,把锋利的刃尖几乎戳到了自己眼睛上。

    “今日此去九死一生,要是以后见不到阿父,还要这眼睛有何用!”

    冉良说着,就用力压下手中的bishou,锋利的刀刃立即在脸上划出了血痕。

    “停手!唉!罢了,罢了,跟我一起吧。”

    冉隆赶紧答应了儿子的请求。

    他作为父亲,对于冉良的心思,都是明明白白的,冉良与自己相依为命,知道此次出城求援是危险重重,害怕自己有意外罢了。

    “将军,给犬子也配副弓马吧。”

    冉隆有些无奈的对流民帅陈午说道。

    片刻后,一切准备完毕,冉隆父子准备城门一开,就冲杀出去。

    “儿子,你怕死吗?”冉隆问道。

    “不怕!”冉良坚定的说道。

    “我问你,要是我死了,你当如何?”冉隆一脸严肃的问道。

    “那样的话,儿子岂能偷生,当然是与大人同死!”冉良一脸的决绝之色。

    “不!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活下去,不管做什么,都要活下去!”

    父亲的话大大超出了冉良的预料,让他一脸的惊讶之色。

    “我要是战死,也算是死得其所,你就是魏郡内黄冉氏独苗了,记住,这不是偷生,这是为了内黄冉氏的血脉存续,只有活人才能传承血脉。”

    算得上心狠手辣的“童子军兵王”冉良,听了这些话,却是有些茫然了,这可与之前自己听过的那些忠义死义的说法差距太大了。

    等到广平城门随着一声门枢声,闪开了一条缝隙,冉隆一马当先,率领身后的乞活军骑兵鱼跃而出,以悍不畏死的气势冲向了胡虏防线。

    在击杀了数名拦阻的胡虏骑兵后,冉隆他们又与身后的追兵展开了激烈的追逐战,最终凭借精挑细选的良马和骑射,在付出两人惨死的代价后,冉隆终于带着儿子冉良等四人摆脱了胡虏的追击。

    但是,冉隆随后的求援之路,却是异常的坎坷。

    第一次求援。

    冉隆一行人先是跑到了邯郸,这里距离广平城最近,是车骑将军王堪的驻扎地。

    但是当听说冉隆一行人是广平的乞活军之后,这位出身东海王氏的车骑将军,连邯郸的大门都没有让冉隆他们进,甚至于连一句打发的话都没有,可能在这位高门大将眼中,冉隆这些乞活军就是真真正正的乞丐。

    冉隆吃了一个闭门羹,并没有泄气,而是马上南下临近的邺城。

    这是第二次求援。

    邺城这里驻扎有征北将军和郁的两万军队。

    征北将军和郁,倒是接见了冉隆。

    但是对于派出援兵进攻石勒的事情,却是根本不应允,哪怕冉隆把有利的局势分析的再清晰明了,征北将军和郁也根本不为所动。

    冉隆最后看清了,这个征北将军和郁,不过是一个贪生怕死的鼠辈,根本不可能发兵。

    他悲愤之下辞别,和郁命人追上冉隆,赏给了他十匹绢帛。

    冉隆出了邺城南春门后,就当着守军的面,一把火烧掉了这十匹绢帛,然后策马东行,去最后一站--魏县。

    这是第三次求援,也是最后的一次。

    驻扎在魏县的北中郎将裴宪倒是与前两人大不相同。

    北中郎将裴宪听说冉隆父子几人杀穿数万敌军,重破围堵之后,大赞冉隆父子的勇武,不仅赏赐他们几人良马宝弓,还赏赐了好酒好肉,当天晚上还每人一个侍婢暖床。

    冉隆几人都已经近半年没有见荤腥了,立刻感觉自己进了天堂一般。

    但是,到了第二天。

    裴宪又设宴招待冉隆。

    在宴席间,冉隆一提出兵救援的事情,北中郎将裴宪就是顾左右而言他。

    最后,冉隆又在宴席上追问起来。

    不堪其扰的裴宪表示,要招揽冉隆等人为他麾下的牙门军督,至于发兵救援广平乞活军一事,那就别想了。

    听了裴宪的这一番明确的表态。

    坐在摆满了酒肉珍馐的案几前,冉隆再也没有了胃口。

    冉隆悲愤的大声说道:“我冉隆离开广平的时候,乞活军上下只有不足一个月的粮食了,如果没有援兵,广平乞活军必败无疑,我还哪有什么心情喝酒吃肉,我应该立即回广平,与乞活军上下同死。”

    说完,冉隆抽出佩刀,率领冉良等人,径自离开了裴宪的府邸,一路上没有一个人敢阻拦。

    冉隆一行人取了马匹后,冲出魏县城门。

    刚冲出城门的时侯,冉隆越想此行遇到的三个朝廷大将的所作所为,心中就越是气愤难平。

    他突然拉缰立马,转身张弓,一箭射中了魏县城门的门额,铁骨钢箭嵌入其中。

    冉隆冲着魏县城头的守将,大声高喊:“等我回去灭掉了胡虏,就一定回来灭掉你们这些见死不救的鼠辈!就以此箭明志!”

    说完,冉隆就率领几人迎着寒风踏上了北返广平的路途。

    冉隆一行人策马狂奔,到了第二天就进入了平恩境内,只要渡过北边的漳水,就距离广平很近了。

    就在他们想要在附近找寻个地方,躲避下寒风过夜的时候,却突然远远瞧见了数名穿着黑色戎服的骑兵,这几名黑戎服骑兵也发现了他们,并且试探性的靠近了上来。

    冉隆不知道这些人的身份,看服饰似乎并不是胡虏贼寇,但是他依然不敢掉以轻心。

    “都打起精神来,如果贼人,就跟他们拼了!”

    这时候,一声喊声远远的飘来。

    “青州军在此,来者何人?!”11

第164章 进军广平

    “乞活军冉隆!”

    听到对面的几名游骑兵竟然是青州军,冉隆不禁有些惊讶,对于这些青州军为什么会出现在河北,他心中充满了疑惑。

    但是,不管这些青州军是来河北抢地盘的也好,还是抢掠人口也罢,既然来到了距离广平不足百里的漳水附近,那广平之围多半可以借这些青州军之力解除。

    所以冉隆赶紧自报名号,并且收起来弓箭,以此来显示自己没有敌意。

    对面的几个青州游骑,此时也已经分散着围拢了过来,停在了距离冉隆他们大概有十几步远的地方。

    “乞活军?哪个地方的乞活军?”

    一名披着灰白披风的青州骑兵大声的问道。

    “广平!”

    冉隆痛快的说道,反正广平已经被胡虏围困了,就算这些青州军不是友军,那局势再坏还能坏到哪去。

    那名青州骑兵听后,与旁边的几人快速交谈了几句,随后对冉隆说道。

    “这位冉兄弟,既然是乞活军壮士,那就是友军了,随我们回营见一见我们将军吧。”

    这名青州骑兵口中说得客气,但是旁边的其它青州骑兵已经悄悄的散开,对冉隆几人渐成半包围态势。

    冉隆又看到在两侧更远处,还有数名青州骑兵在远远注视着这边,他知道这些青州游骑一看就是训练有素,如果起了冲突,自己一方实在难以全身而退。

    而且,冉隆也有意探一探青州军行军数百里到河北来的意图,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能说服青州去救援广平的乞活军。

    “既然青州军的兄弟邀请,那冉隆就叨扰了。”

    冉隆一边说着,一边悄悄对着旁边的儿子冉良摆了摆手势,因为他已经看到冉良的手摸到了角弓上,如果起了什么误会,可都不是冉隆想看到的。

    随后,冉隆与那名青州骑兵并辔而行走在最前面,冉良和三名乞活骑兵紧随其后,其余的青州骑兵都在左右后方呈拱卫的架势。

    对于这些青州骑兵的戒备之心,冉隆不以为意,反而一路上与同行的这名青州骑兵相谈甚欢,仿佛完全没有看到这些青州游骑对自己的防范戒备。

    通过交谈,冉隆知道了这名青州骑兵名叫陈显,字德明,东莱郡惤县人,在青州军中任牙门军左督旗队正。

    冉隆不知道这个左督旗队正是个什么官,听起来似乎是队正,也不过是管辖百人的小小队主罢了。

    但是看这个陈显说自己是旗队正的时候满脸的自豪,冉隆又有些吃不准了,可能在青州军中算是比较大的官吧。

    当陈显听冉隆说,他们几个人是从重重包围的广平杀出,来寻找援兵的事情后,陈显一脸的赞许之色。

    “想不到,冉老兄竟然是如此厉害,佩服佩服。”

    这行伍中的男子,最是佩服勇武之人,有些时候,就算是敌人,也会收获对手的尊敬,更何况冉隆这几个人都是奋不顾身,甘愿为了广平的乞活军,放弃了北中郎将裴宪等人的招揽,更是让陈显在佩服冉隆勇武的同时,又多了几分对人品的敬佩。

    陈显见到随行的冉良,看他不过十几岁模样,但是听冉隆说,这小孩竟然已经斩杀了数名胡虏,忍不住的说道。

    “冉老兄,你这儿子了不得,小小年纪就如此厉害,将来拜将封侯肯定不在话下。”

    “德明,莫要夸他了,唉,如果不是乞活军中生计艰难,连年累月皆是战事,谁愿意让这些孩童上阵厮杀呢。”

    冉隆一边有些自豪,一边又有些无奈的说道。

    “可是,就算我乞活军中,连孩童都上阵为朝廷杀贼,可是此次广平被围,城内数万乞活军男女老幼危在旦夕,王堪、和郁、裴宪这些鼠辈还是见死不救,可怜我乞活军上下数万人命就要被胡虏屠戮了。”

    陈显刚才早已经听了冉隆所说的广平乞活军的情况,也知道了他在王堪、和郁、裴宪三个朝廷大将处求援无果的事情,所以陈显知道如果没有援兵广平乞活,多半情况下就要城破人亡。

    所以,陈显有些忍不住的劝解到。

    “冉老兄,放心,广平之围肯定能解,我们青州军这一次来河北就是。。。。”

    陈显说了一半,突然截住了话茬,他忍不住心中痛骂自己,坏了坏了,差一点就把行军的机密说了出来,要是被军法官知道,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冉隆虽然只听了半句话,但是心中却有了把握,看来这些青州军来河北,多半就是为了争夺地盘,毕竟自己可是听说青州贼,哦,也就是青州军刘预是叛军出身,数次与苟晞、苟纯、袁孚等人相互攻伐,仅仅听这些,就知道青州军不是什么“忠厚老实人”。只是不知道,这些青州军来了多少人马,如果兵力太少,那对于围攻广平的数万胡虏来说,难以有很大的威慑。

    陈显随后绝不不提任何军务,而是与冉隆聊起了河北的人情见闻。

    又走了好一会儿,冉隆他们终于在陈显等青州游骑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出废弃的村落附近,从济北郡而来的一万青州军,就驻扎在这里。

    青州军的营区内,中军的一处最大营帐。

    亲自率领一万青州军的刘预,此时正在与吴信等冀州出身的部将商议军务。

    现在,刘预的一万青州军,已经进入了广平郡的平恩境内,渡过前方不远处的漳水,青州军再走上数十里路,就能到达广平城。

    对于马上将要遇到的敌情,青州军上下不得不谨慎起来,毕竟前方的胡虏流寇可是有数万之多,而青州军仅仅只有一万人。

    根据前方散布的游骑回报,前方除了许多人去屋空的村落,就是一些豪强筑造的大大小小的坞堡,根本没有发现任何晋朝官军,也没有发现乞活军的踪迹,甚至也没有发现任何胡虏的踪迹。

    但是,根据遇到的一些从北面逃来的流民描述,石勒的数万胡虏大军确实就在广平,而且已经把广平围攻了好些时日了。

    至于为什么青州游骑前出二三十里都没有遇到胡虏游骑,吴信等人觉得这还是比较正常的。

    “将军,胡虏已经在广平这里盘踞了两个多月了,除了那些难啃的坞堡和城池,其余的村落都已经被掳掠一空,要不就是百姓早就逃脱了,如今天寒地冻,这些胡虏就算是派出游骑斥候,也顶多向四周扩散二三十里,再远的话,那些沿途豪强坞堡可都是他们的仇家,就算是把这些游骑杀了,胡虏大军也不可能找到是谁下的手,所以我们现在距离广平还有近百里,胡虏根本不可能发现我们。”

    吴信说道。

    对于吴信的话,刘预听后,也是觉得比较有道理,就石勒那些胡虏的军力,恐怕很难又足够忠心任事的骑兵,肯为了大部队的安全,冒着被豪强捅刀子下黑手的威险,去前出近百里游走侦查。

    而且,如今严冬凛然,河北大地上除了一些各自抱团的坞堡,几乎少有流动的人口,就算是有,也多半都是从混战的北方而来,去往南方兖州或者青州的,所以青州军此来的消息,应该还没有传到石勒胡虏的耳中。

    刘预之所以如此重视青州军行程的信息,是因为他想攻打石勒的时候,以令其措手不及的方式,用最快的速度击溃石勒的杂牌军,然后再招揽乞活军,搜掠广平郡豪强。

    因为只有用最突然的姿态出现,才能对石勒手下的数万乌合之众造成最大的混乱和杀伤。

    “好,再多派些游骑斥候,对于遇到的有可能暴露我军行踪的人员,一律押回来看管,如果有从者,必要的时候,可以用处理敌军细作的方式处理。”

    刘预再一次命令加强侦查隔绝行军信息。

    “遵命,将军。”吴信作为青州军骑军领军之一,全权负责此次所有的游骑斥候军。

    “还有,伯诚,你派去广宗的人,有没有进展?”刘预继续问道。

    “我连续派去了四波人,都说广宗的刘灵兵力众多,把广宗围的水泄不通,广宗的战事似乎很是焦灼,根本无法靠近广宗城与里面的乞活军联络。”吴信有些失望的说道。

    “既然,这样那就说明,围攻广宗的胡虏刘灵,短时间内还没有攻克广宗的可能,只要刘灵不攻克广宗,那我们进攻石勒的时候,刘灵就不可能有机会从广宗从容撤军,来援救石勒。”刘预说道。

    “将军,要不要我再多派些人手,去加紧盯着广宗附近胡虏的动向。”吴信说道。

    “不用,我估计,围攻广宗的刘灵,就算猜到我们青州军要来,也万万不会想到,我们只用了不到三天,就能抵达广平。”

    此时已经是寒冬,不仅大地被冰封了,就连所有的河流也被冰封了,石勒刘灵这些胡虏怎么也不会想到,青州军可以用如此短的时间从济北郡奔袭到广平郡。

    青州军经年累月的行军苦练,终于在这一次排上了用场。

    “只要,我们击溃了石勒所部,就能与广平的乞活军配合,那广宗的刘灵贼军多半就得望风而逃了。”

    刘预对于击溃石勒的数万人还非常有信心的,因为根据历史的记载,石勒可不是什么百战百胜的军事天才,在前期可是被西晋各路军将爆锤,要不是有匈奴汉国的支持,还有中原腹地层出不穷的流民被利用,石勒这种号称开局“十八骑”打天下的胡人早就被锤成渣了。

    石勒真正崛起,是在火并了王弥,又拥有了冀州襄国一带的根基后,才正是有了割据一方的实力,用了编练精兵的资本,不再靠之前人多势众的流寇式作战了。

    所以,对于如今的石勒,刘预觉得利用一万青州军精兵,就能有相当大的把握击败石勒,毕竟别看石勒如今号称数万大军,但是经过吴信打探到的消息,石勒军中的匈奴、羯、乌桓、卢水胡等真正的胡虏不过一万多,其余的都是冀州本地招募流民,这些流民人数虽多,但是他们的战力如何,就是很大的问题了。

    “等到料理完了这里的事情,我们还得抓紧回青州,司马越的对青州的战意恐怕已经隐藏不住了。”

    刘预刚刚得到消息,是青州方面传来的,说是东海王司马越不仅要调遣徐州刺史裴盾的兵马进攻青州,还调集了扬州的兵马北上,意图三面夹击青州,而扬州方面领军的将领就是王敦。

    此时的王敦还只是一个普通的高门子弟,虽然早就出任过高官显职,但是那不过是占尽了九品中正制的便宜罢了。

    但是即便如此,刘预还是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增添了许多的危机感,毕竟王敦可是能占据江荆的大军阀,军事能力肯定不差,如果王敦领军进攻青州,那刘预可就得予以最高的重视。

    忽然,帐外的卫兵进来通报,游骑斥候陈显来汇报,说是遇到了广平城内出来的乞活军。

    “啊,广平出来的,难道说广平城被攻破了?”刘预一听,就有些吃惊,因为城池被攻破的时候,往往会有巨大的混乱,这时候与被围城的时候想比,反而容易借助混乱逃离,当然前提是有机可乘。

    “应该不会这么快啊,我今天还得到游骑回报,说是广平那里丝毫没有溃兵退下来,就算是广平刚刚被攻破,那也不可能有溃兵半天奔袭近百里,跑到这里来吧。”吴信立刻表示了自己的怀疑。

    刘预随即,就让卫兵把游骑陈显带进了问话。

    “回禀将军,小人遇到了广平城内出来求援的乞活军。”

    陈显一进营帐,就赶紧说道。

    “广平来的?”刘预问道。

    “哦,是从广平出来的,但是不是从广平方向来的。”

    陈显随后就把自己遇到冉隆一行的经过,完完全全的对刘预做了汇报,并且说明了广平城外乞活军和石勒军的情况。

    但是,对于这些,刘预几乎没有在意,因为他听到了一个让的相当惊讶的名字。

    “等等,你说你遇到的那对乞活军父子,叫什么名字?”

    “哦,冉隆啊,他儿子叫冉良,怎么了将军?”

    陈显一脸疑惑的问道。

    “快,赶紧请进来!要是能招揽冉隆父子,这一次进军广平就算是值了。”

第165章 冉良大战石虎

    冉闵这个名字,是后世网络铁粉众多的战神级人物。

    他的生平堪称两个极端,前半生由于是石赵的将领,是石赵王室的一员,而在人生的最后几年,冉闵又成了北方诛杀胡人最铁腕的强人,恶贯满盈的羯胡石氏也正是覆灭在他的手中。

    虽然冉闵有滥杀乞活和百姓的不当行径,也没有得到过北方豪强大族们的支持,最终建立魏国的影响力十分有限。

    但是冉闵总归是自祖逖之后,在沉沦数十年的北方,又一次由汉人发起的反抗,不管是有意也好,无意也罢,都是喊出了杀胡复仇的口号的。

    冉闵身为孤军对阵慕容部,历经十战才失败的猛将,一身的彪悍基本可以说是遗传自他的父亲冉良,祖父冉隆。

    很快,卫兵就把冉隆和冉良父子二人带了进来。

    冉隆进入大帐后,就看到了大帐内分列着数名着甲戎装的军将,居中一人身形彪悍,穿着的盔甲都是高级武将才有的精致的两档铁铠,他猜想这应该就是那个东莱贼,青州刺史刘预了。

    “乞活军冉隆,拜见将军!”

    冉隆赶紧恭敬的带着儿子施礼,可怜他一个乞活军的壮士,百人敌的猛男还是一介白身,在乞活军中,这倒是很普遍的情况,只有李恽、陈午这寥寥数人才有些杂号将军的头衔。

    “魏郡冉隆,某早就听闻过你的威名,今日一见,果然英武非凡,不愧是乞活军中的勇将。”

    刘预上前一步,一把扶起了冉隆,口中不住的称赞道,一双眼睛却不住大量身后的少年冉良。

    只见冉良身高六尺,虽然不如成年男子高,但是在同龄人中却是绝对的佼佼者,而且生的虎头虎脑,一看长大以后就是特别生猛的武将之才,怪不得历史上被石虎收为义子改名石瞻后,能迅速成为石虎的干将。

    “小人一介白身,幸蒙将军不弃,但是,在将军虎威面前,万万不敢称勇。”

    刘预一听,想不到这个外表粗疏模样的冉隆,竟然还是个玲珑心思。

    冉隆听到眼前的刘预称呼自己为“魏郡冉隆”,心中是忍不住的激动。

    不管刘预所说的话是不是为真,但是这一声“魏郡冉隆”却是让他感到,自己仿佛变成了名显州郡的名士了。

    “乞活军皆是杀胡的壮士,特别是你冉隆,勇越敌阵,辗转数百里求援,这等不惧生死的好汉子,在我青州军中都是能为都护军将的,区区一句勇将,如何当不得。”

    刘预的话更是让冉隆心中一暖。

    冉隆再想到自从广平杀出历经三地求援以来,受到过的白眼和冷遇,心中升起强烈的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要不是心中牢记乞活帅陈午对自己的恩情,只怕早就想投奔青州军了。

    随后,刘预与之寒暄过后,告诉了冉隆,青州军此来的目的,就是救援广平和广宗的乞活军。

    得知此事后,冉隆立刻知道广平的乞活军有救了,又是一番感恩戴德

    随后,刘预又向冉隆询问了一番广平的情况。

    “此次围攻广平的石勒所部,兵力应该有五万之多,我估计其中胡骑大约在一万余,剩余的四万皆是司、豫、冀三州的流民。”

    冉隆的回答证实了吴信和刘预之前的猜测。

    刘预又问道。

    “那广平城中的人口有多少?”

    “广平之前被叛军占据过,乞活军入城时基本就是空城了,此时城中只有乞活军两万人,其中精兵五千,义勇二千。”冉隆说道。

    刘预知道,所谓的精兵五千就是壮年的男人,二千义勇就是白头老翁和冉良这样的半大孩子,乞活军的处境之惨烈,由此可见一斑。

    “那我军进逼广平贼军之时,你觉得,城内的乞活军可以出城响应吗?”

    刘预的这个问题倒是让冉隆心中有些犯难了。

    “如果将军率军与贼胡交战的时候,靠近广平的话,城内乞活见到有援军来到,肯定会出城响应。但是如果广平守军,只见到贼军调动,而不知道是否有援军到来的时候,多半不会出兵的,毕竟之前胡虏就用过佯装撤退的计策引诱我军,陈宣威多半怕贼人故技重施。”

    冉隆的话,虽然不是刘预想听的那种,但是确实万万完全的实心话,并没有为了让青州军救援广平乞活军,而拍着胸脯大吹大擂的保证什么。

    “这些都是小事,无妨。”

    刘预亲热的拍着冉隆的肩膀,继续说道。

    “元昌,你熟悉前方的地形吗?”

    冉隆用力的点头。

    “熟悉,广平、魏郡这一带的山川地势,我可以说就是闭着眼睛都认得。”

    “好,既然这样,你就暂时为青州骑军做向导游骑,待到击败贼胡,我必举荐你一个真正的军将职务,如何?”

    冉隆一听,赶紧恭然施礼。

    “将军,为了数万乞活军而来,冉隆做青州军前驱,皆是分内之事,哪敢让将军举荐什么军职。”

    “哈哈哈,在青州军中,有过者罚,有功者赏,这是最公平的事情,冉元昌你不要推辞了。”

    “那小人,就先谢过将军信任。”

    刘预随后看了看冉良,又说道。

    “你这儿子冉良,真真的少年英雄,深得我意,等到此次战事完毕,不如随我回青州好好的读书习武,打磨一番定成大器,我必以子侄待之,元昌兄,你看可否啊?”

    刘预想着,少年冉良的亲爹冉隆,还好好的活着呢,自己不可能提出收人家当义子这种话,但是“冉闵爸爸”的这个头衔,还是让冉良在刘预心中非常的有分量,所以就以“子侄待之”这种蹩脚的理由提出来了。

    冉隆听后,心中急速的思索了一番,就是有了主意,如今乞活军在河北的处境是日渐艰难,不仅是越杀越多的胡虏,还有连年的旱灾、蝗灾和瘟疫,冉隆已经是乞活军的一分子,肯定不肯背弃乞活帅陈午,但是他的儿子冉良不一样啊,他还那么小,才只有十二岁,如果能去到相对安全的青州,那肯定比继续呆在河北强啊。

    “将军美意,冉隆自是明了,只要将军不嫌弃,隆肯定是求之不得。只不过冉良在乞活军中野惯了,害怕哪时候,再冒犯了将军,那可就是死罪了。”

    冉隆心中愿意,但是嘴上却有些以退为进。

    自从冉隆进来,刘预对他最初的印象是粗疏武夫,此时看来,自己差一点就被他的外表迷惑了。

    但是,冉隆身为一个父亲的思量,刘预还是非常理解的。

    “男子就当意气张扬,不野一点,如何能成做那万人敌。”

    刘预说完,又看向了冉良,对他说道。

    “冉良,我问你,跟我回青州去,我教你做万人敌的本事,将来长大了做大将军,你愿不愿意啊。”

    少年冉良抬头,一双眼睛迎着刘预的目光,满脸的坚定的说道。

    “我不去。”

    “。。。”刘预。

    冉隆似乎早有预料,立即开始训斥他。

    “冉良,说甚浑话,还不谢过将军。”

    少年冉良眼中泛起薄雾,沙哑着嗓子说道。

    “我说过的,阿父去哪,我就去哪,就算刀山火海,我也要跟阿父在一起。”

    刘预听了这话,心中想到,吓老子一跳,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看不上青州军的出身呢,真要是那样,一个乞活军的小孩也敢瞧不起刘预天师道贼的旧事,那可就真的尴尬了。

    “你,,,”冉隆刚开口要训斥他,突然被刘预打断了。

    “此事容易,等到打退了石勒胡虏,我亲自向陈宣威要人,肯定不让你们父子分别。”

    几番言语后,刘预就吩咐手下,带冉隆父子下去休息了,毕竟第二天,还要起个大早,作为前锋游骑去侦查呢。

    到了第二天,冉隆跟随昨天见到的骑军左督旗队正陈显一起,作为游骑斥候前方引路,而且,在出营之前,冉隆特地把儿子冉良留在了青州军营中,没有让冉良跟随。

    当刘预听说这件事之后,心中明白,这是冉隆特意留了儿子在军中,一是军中比做游骑安全,二是以此向刘预显示自己留了儿子做人质,所以冉隆外出当斥候向导肯定不会坑害青州军,可以让刘预率军行进的迅速一些。

    刘预把这些猜想随口跟身边的吴信、刘珣等人说了后,这些人也都觉得这个冉隆还真是个心思细的人。

    “哈哈哈,想不到,他一个勇猛的武人,竟然有如此小心细致的心思。”

    才十几岁的刘珣忍不住的出言说道。

    “正所谓人不可貌相,我河北男儿,那都是手持枪槊腹有韬略的智勇两全之辈。”

    吴信对于冉隆这个燕赵之地的同龄人,也是感到刮目相看。

    虽然昨天才是刘预见到冉隆的第一次,但是对于冉隆这个历史上跟随乞活军战死河内的烈士,刘预还是非常的信任的,至少在救援广平乞活军这件事情上,冉隆的可信度是满格的。

    本来想收服一个“冉闵的爸爸”冉良,万万没想到,这个“冉闵的爷爷”冉隆也似乎是一员良将啊。

    按照历史上的记载,再过几个月,并州刺史刘琨,就应该把十七岁的“杀人魔”石虎送还给石勒了,嗯,刘琨的这一招,就是江湖上流传已久的“肉包子打狗”,石虎可是石勒真正依仗的大将。

    刘预想着,要是时机合适,将来还有机会上演一出“冉良大战石虎”。

    。。。。。

    广平郡,漳水,北岸。

    今年进入冬天后,广平郡只下了两场薄薄的小雪,整个大地上根本见不到几片积雪,尽数是裸露的土地。

    但是,这冬日的寒冷却并没有因为降雪的减少,而暖和一点,反而更加的干冷。

    冉隆与那个青州军骑军的陈显一起,率领几十个骑兵作为前锋探路。

    因为有了昨日的交情,冉隆和陈显二人今日已经是相当的熟稔了,仿佛是熟识多年的同袍了。

    在游走了大半天,丝毫没有发现任何敌情后,冉隆和陈显等人放缓了速度,缓缓的执辔慢走。

    这时候,冉隆终于有些忍不住,开口向陈显试探的问道。

    “德明,你觉得这一次进攻石勒胡贼,胜算几何?”

    听到这个问题,陈显连头都没有转,非常自信的说道。

    “那还用问,当然是十成十了。”

    对于陈显的这种自信的回答,冉隆早有预料,但是他心中的疑惑还是没有解开啊。

    因为,冉隆觉得青州军的兵力太少了!

    昨日进入青州军营地的时候,已经天色昏暗,见到刘预后,冉隆又不敢询问青州军的兵力,怕被当成别有用心的歹人。

    今日出营的时候,冉隆回头观察青州军的营地,他通过早饭篝火发出的轻烟和营盘大小,据此推测青州军的兵力恐怕也就是一万人左右。

    仅凭这点兵力,就想去救援广平乞活军,刘预的青州军未免太托大了吧。

    要知道仅仅广平附近的石勒胡贼军就有五万多,百里之外的广宗附近,还有同样人数的刘灵贼军呢,这两支贼军相加,几乎就是十倍于青州军的人数啊。

    就算是贼军中的流民渣渣很多,但是真胡贼军也有二万多人呢。

    “你知道前方的胡贼军有多少人吗?”

    “你不是说五万多人吗?”陈显有些疑惑。

    “那你知道,你们青州军有多少兵嘛?”

    “当然知道,有一万一千人。”

    陈显知道这个冉隆,昨日见到了刘预,而且似乎颇受刘预的信任欣赏,甚至于他听说刘预还要收他儿子为弟子呢,所以陈显也就对冉隆知无不言了。

    冉隆听后,果然与自己猜测的兵力相差无几。

    他看到陈显依然是一脸的自信,不禁好奇的问道。

    “一万对阵五万,甚至可能是十万,你就这么有把握吗?”

    “那有啥,将军说了,这些胡虏都是裹挟的流民为兵,真正的胡人总共不过两万多人,有啥怕的,而且广平城里的乞活军不也是强有力的协助吗?!”

    冉隆听到陈显这么说,心中想这么想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就这么简单的把那数万流民贼军当成空气真的好吗,要知道数万流民组成密集的阵型,也是足以独当一面的。

    听了冉隆担忧流民军的人数,陈显又说道。

    “俺们将军说了,我军甲坚兵利,杀那些无甲的贼子,足以一个顶五个。”

    见到陈显还是如此的自信,冉隆不禁有些担忧了,陈显这些青州军未免太狂傲自大了,而且是在兵力人数处于劣势的情况下。

    就算是朝廷的精锐中军,野战中面对五倍的敌人,也不敢如此的托大吧。

    见到冉隆依然一脸的担忧之色,陈显忍不住心中的想要倾诉的**。

    陈显左右看了看四周,发现其他的几个青州骑兵都在远处,不能听到他俩低声说话。

    他骑马靠近到冉隆的身边,伏在冉隆的耳边,用自以为低微的声音说了一番。

    随着陈显的诉说,侧耳倾听的冉隆越听越是惊奇,最后转成了震惊,终于忍不住的低呼。

    “什么!?青州军有御使惊雷的神器?真的假的?”

    陈显把脸一板,满是严肃的神色。

    “当然是真的,我亲眼所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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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胡之血时代介绍:
西晋末年,八王之乱,五胡乱华!一名现代人穿越到西晋末年,成了一名反贼。安乱世,平五胡,镇东虏,征西域,再兴汉室江山。看乱世之奸雄,扶华夏之将倾。群号,2731-89340五胡之血时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五胡之血时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五胡之血时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