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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徐公子胜治     神游txt下载     神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15回 云深不知处,善藏山于泽

    齐云观的道士我见过,都穿着一身青灰色的道袍,而今天泽仁穿了一身青紫色的道袍,服色明显与他人不同。我只看了一眼,就猜到他的身份可能已经是齐云观的观主。泽仁果然答道:“小师叔,你猜的不错和尘师叔闭关后,门中长辈就把齐云观的俗务交给我打理,让你见笑了。……请随我来,我知道你要去什么地方。”

    泽仁领着我走入齐云观的大门,这回没人查票了。穿过游人来来往往的几重院落,走入挂着“游客止步”牌子的月牙门,又来到我曾经与泽中起冲突的那个院子。院墙上被我撞出的大洞早已修补好,依稀还可见当日的痕迹。我们没有在此停留,而是又穿过一重院子,来到了齐云观的后院门前。

    这里需要介绍一下齐云观的结构。齐云山朝着九连山脉的一侧山势平缓,而朝着青漪湖的一侧壁立如削,仿佛整个九连山脉到此为止被一刀切断。齐云观在齐云山的半山坡上,大门前十分平缓开阔,而后院的围墙就紧贴着悬崖而建。也就是说,除非你会在天上飞,否则不可能从后门进来。其实连飞鸟也进不了齐云观的后门,因为齐云观后院的悬崖一直到百丈之下的青漪湖水面,终年被浓雾紧锁。那么,齐云观留一道后门干什么?

    这后门不是给普通人走的,它应该是留给正一门地修行弟子一条神秘的道路。我正在这么想的时候。泽仁已经打开了后门。这门一推开,立刻看见了外面的白雾弥漫。齐云山青漪湖一侧的白雾很怪,终年紧锁山崖,浓的几乎都化不开,是地地道道地白云愁雾。这白云愁雾似乎也有灵性,只在门外弥漫。一丝也不飘进齐云观。

    泽仁不意察觉的笑了笑,对我招手示意:“三山门户已经开启,小师叔请随我来。小心脚下!”言毕转身走入到虚空的浓雾之中,随即消失不见。

    *!这好像是在考我呀?路在哪里也不明说一声。普通人谁也不会就这么一脚踏进悬崖外的白雾之中,真要是一脚踏进去,那绝对是摔的尸骨无存。修行人呢?

    我站在门槛前,将神识的灵觉延伸到最大范围,去搜索感应浓雾中的一切。我笑了,我的神识触摸到了道路,面前确实是凌空的悬崖。但是一丈开外似乎从对面延伸出一个平台,是坚实的可以落脚之地。对于修行人来说,神识到了就可以了,没必要一定要亲眼看见。我一纵身跳了过去,落在了那个平台上。

    跃入浓雾之中站定。突然眼前一变,这雾中居然无雾!我立足地地方很像昭亭山的望天石,是一处山壁上远远斜伸出的一道石梁。在石梁上回望来处,白茫茫一片白云浓雾紧锁,居然和齐云观后门前见到的景象一样。见此情景我心中一动。想起了一个地方,那就是梅氏禁地菁芜洞天。走进菁芜洞天门户之后回头望,来处也是这样一番景象。

    这道石门在山壁的半腰处。然而并不孤悬。面前地山壁被人工开凿出一线道路,有一条白色的石阶劈山向上。泽仁不在,我面前只有这条路。我沿着石阶节节而上,尽头处走入到一片异常开阔的、三山环抱的山谷之中。这山谷草木青翠,泉流灵秀,可望见有三座山峰高耸,一座远远的在我地正面前方,而另两座分居左右。

    石阶尽处立着一个汉白玉的牌坊,牌坊上横书四个大字“正一三山”。泽仁就站在牌坊下等我。看见这牌坊。我又想起菁芜洞天,这石阶,这汉白玉坊,与菁芜洞天确实有太多类似之处,只是规模大了许多。这是什么地方呢?应该是修行人的洞天结界。但它与菁芜洞天是不一样地,菁芜洞天藏在龙首塔下的山中,而整个正一三山却藏山于泽,座落在青漪湖中却能避开世人耳目。九连山之所以叫九连山,看来古时确有九座主峰,只是后来有三座山让正一门给“藏”起来了。修行界千年第一大派,果然手笔不凡!

    泽仁见我来到,点头笑道:“正一三山门户开启之处,只要修行到灵丹境界的弟子就可以查觉道路。但入此门来却是一种考验,自古以来正一门弟子入山的规矩都是无人带路的,让弟子自己进来。很多初入门的弟子站在门前心中惶恐,迟迟不敢跃入虚空之中,然而门户在一柱香的时间之后就会关闭,这样的弟子永远都没有机会再进入三山。然而小师叔果然天资过人,抬腿就过来了,没有丝毫闪念犹豫。”

    听得出来,他这是在夸我。我心中有些好笑,这有什么好闪念犹豫的?菁芜洞天现在就等于是我石野地,像这样的洞天门户我进入多少次了!我笑道:“无人带路?今天你不是给我带路了吗?那么开宗门大会的时候,天下修行人都进这个门户,正一门也无人引路吗?”

    泽仁:“在青漪湖中,正一三山另有入口,宗门大会之时,天下修行人不是从此路进来。……闲话少说,祖师爷还在等你,请随我来。小师叔,刚才入门时的考验对你来说没什么,但这一路之上,还会遇到另外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刀山火海吗?不会这么夸张吧?”

    泽仁:“当然不会如此,一会儿你就明白了,我们走吧。”

    沿着山谷中一条两人多宽的小径缓缓前行,头上是蓝天白云,脚下是绿地如荫,四周还传来各种奇花异草的清香,也算得上是人间仙境了。我正在欣赏美景,左侧出现了一片连绵地树林。林间有一条岔路口,有一个青衣道士正站在岔路口等候。

    这道士三十来岁的年纪,宽肩厚背,身材十分高大。他面色红润,前额饱满,五官甚是庄严。眼神相当锐利,让人有一种不敢逼视的感觉。他见到我和泽仁来到,施礼道:“石真人你好,贫道在此守候多时了。”

    泽仁停下脚步,有点无奈的向我苦笑了一下,介绍道:“小师叔,这位是我和锋师伯座下的大弟子泽东。”

    正一门弟子泽东?这个名子我听说过,居说他在正一门泽字辈弟子中修为最高,在七叶没出现前,大家都认为他最有希望在宗门大会上斗法夺魁。但是他在四强之战上就输给了七叶。没有进入最后的对决。据说那一战七叶苦战了很久,如此说来,这泽东地修为也是相当不俗。只是泽东在这里等我干什么?还有,他称我为石真人而不是像泽仁一样称我为小师叔,语气有点不善啊?

    泽东听见泽仁介绍。从背后缓缓抽出一把精光闪闪的长剑,举剑施礼道:“奉家师和锋真人之命,特向石真人请教,请石真人赐招。请石真人点到为止,不要伤了晚辈。”

    这是什么意思?要跟我动手?怎么会有这一出?我有点不解的看向泽仁。泽仁的神色有点尴尬,向我小声解释道:“就是请教请教,也让正一泽字辈的弟子们领略一下小师叔的修为。点到为止而已,并不是真正的出手斗法。”

    听到这里我突然有点明白了,正一门这好像是验货的意思。守正真人虽然承认了我与他有师徒之缘,但正一门其它的弟子也从来没见守正真人真正与我接触过,而我本人甚至都不认识守正。泽仁叫我小师叔那是他为人宽厚同时与我私交也好,正一门其它弟子不一定会服气,况且我石野石小真人的江湖名气也不是太好听。泽东这是来试我地深浅来的,很可能是他师父和锋真人的意思。看来要见守正真人,不露两手真东西是不行的。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当,想到这里我暗中叹了一口气,拱手道:“既然如此,那就切磋切磋吧,你是晚辈,请你先出手。”面对一个见面就拔剑的人,我也不想太客气。

    泽东也一点都不客气,朗声道:“石真人,小心了。”话音一落他就出手了。只见他一举手中剑,剑尖向天,左手一捏法诀,口中似乎还念念有词。他地道法不是发自于剑,而是来自于半空。半空中闪现一道闪电,青蓝色的电光撕开我面前的空气,带着细小的分岔向我劈来,还伴随着丝丝的爆裂之声。

    应该说泽东出手相当凌厉,这闪电又快又急,没有劈向我地面门,而是打向我的下半身。如果换作一年前,我躲都躲不开,但今天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反应快了许多。他一举剑时,青冥镜就从我怀中飞了出来,我没有用手去拿,而是将右手平伸在身前,手心向下,以手背虚空前托着青冥镜。青冥镜在我手背前一尺左右地地方凯转,白日里散开一个明亮的光圈,几乎掩盖住天上太阳的光芒。

    看见泽东出手,我就想起曾经我见过守正的背影出手,当时守正施展的是神宵天雷。泽东此刻施展的应该是与神宵天雷类似的法术,如果说守正真人的神宵天雷就如灭绝九天的金蛇,那么泽东施展地雷法与之相比就像树梢上挂下的泥鳅。不是说他不厉害,而是说我见过比他高明太多的。

    闪电劈在青冥光环中,青冥镜一阵震动,我身体里就像有一股电流四处乱窜,击得我全身酸麻。但我还是稳稳站在那里,脚下一步未退。紧接着我的手腕一翻,青冥镜转了一个角度对准泽东,光环一收,从中心射出一道一模一样的闪电,直劈泽东的胸腹。这一手我已经玩的非常熟了,不要忘了,我在黄山炼丹峰上,和老天爷劈下来的雷网斗了整整一夜。泽东如此出手,我还手的时候连想都不用想。

    闪电劈回去,却把泽东吓了一跳。他宝剑回转,左手扶住剑身,双手托剑挡在身前,剑身上发出一阵青气,笼罩住他身前的范围。闪电劈在青气之中,只听泽东蹬蹬蹬向后连退几步才站稳。我一招手已经收回了青冥镜,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这一出手高下已分,我赢了泽东,既然是点到为止,就没有必要再纠缠了。

    我感觉泽东的修为,已经是金丹大成的真人,三十六洞天的境界我不太了解,但按我所学的四门十二重楼,他应该在金汤以上。如果换在一个多月前,我恐怕并不能胜他。但是刚才一出手,我感觉我的修为确实精进了。并不是丹道的境界有所突破,而是精神力量似乎变的比以前强大的多,青冥镜在我的操纵下威力也大了许多。这就是佛门禅定境界所俱有的神通吗?我记得我最早学的就是佛家不净观的功夫,由此得到了心念力,而学习五蕴空禅之后,我不自觉中拥有了一种可以对抗外界的精神力量,它平时并不存在,但能随我的心念而生。

    泽东站住脚步,也收起了宝剑,脸上露出了愧色,还有三分惊讶,他恭恭敬敬道:“多谢小师叔手下留情,泽东献丑了。”

    他这回老老实实叫我小师叔了。我也淡淡一笑:“承让了,泽东,我可以过去了吗?”

    泽东:“当然可以了,泽东就不打扰小师叔了,有空再请师叔指点,您请。”他让开了道路。

    我与泽仁又一路前行,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想:看刚才泽东出手,修为确实不低,但是与七叶相比还是差的太远。我怎么听说在宗门大会上,七叶与泽东苦斗了很久才获胜?以七叶的修为,要想赢他用不了多长时间。虽然刚才我与泽东不是真正的动手,但如果是真的斗法,也照样能赢得了他。而就算我现在修为精进,七叶仍然强我很多,胜泽东更不在话下。

    想着想着我突然明白了,不是泽东厉害,而是七叶手软。天下宗门大会就在正一门召开,当着天下修行人的面,七叶总要给东道主留点面子,一番苦斗之后再胜泽东,正一门也好下台阶。高门大派的弟子往往容易心高气傲、自以为是,也是有原因的。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路边出现了一条小溪。这小溪由山泉汇成,水流清洌,连河底的水草都看的清清楚楚,其间还有各式各样的游鱼穿梭。小溪边也站着一位青衣道士。泽仁远远的看见他就和我打招呼:“这一位,是我师父和曦真人座下的大弟子,我的泽平师兄。……泽平,快过来拜见小师叔。”

    泽平和刚才所见的泽东道士形容完全不同,泽东身形高大魁梧,面色冷竣目光锐利。而这个泽平,身材矮小敦实,长的着一张娃娃脸,脸上带着笑,神色中有几分狡慧。他听见泽仁招呼,抢步上前鞠躬抱拳,笑眯眯的道:“泽平在此恭候石小师叔多时,给小师叔见礼了。……小师叔已经见过泽东师兄了吧?泽平也是来请教的。”

    看见他的时候我就猜到他是来干什么了。和锋真人派了个徒弟考我,这和曦真人也一样,估计都把门下最厉害的弟子找来了。我微微感到意外的就是原来泽仁不是和曦真人门下的大弟子,和曦门下最厉害地应该是这个泽平。否则也不会由他代表和曦出面了。见他态度谦和,我也笑着道:“我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我还要赶时间,你出手吧。”

    泽平:“既然如此,泽平得罪了。”说话间毫无征兆的,他笑眯眯的就出了手。

    他挥出的法器是一柄拂尘。白色的马尾在空中散开,如千万道银丝,根根银丝地尖端都发出一道道细小而又锐利的气旋,飞舞着就向我胸前卷来。这来势铺张很难闪避,但还不是最厉害的,最厉害的是拂尘手柄中间无声无息射出一道急速的气箭,后发先至,眨眼已到了我的小腹。有明有暗,有掩护,有奇兵。这泽平出手够阴的,直到现在他脸上笑容未消。论修为泽平可能尚在泽东之下,但要是动起手来,只怕更加难防。

    看他施法,我突然觉得很像在炼丹峰上遇到的风刃雨箭。心中一笑,站在那里动也没动。我连闪都没闪,泽仁在我身后发出一声低呼,大概是被我吓了一跳,然而低呼过后一切风平浪静。我和泽平都规规矩矩站在那里,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其实刚才的事情还是留下了痕迹,我上衣的正面就像被无数小刀片划过。虽然没有碎裂,却留下了很多细小地口子。而泽平没有动,因为他不敢动,我的青冥镜就悬在他的头顶上,就算不动手施法,当铁饼砸也能把他砸趴下。

    泽平陪着笑开口了:“小师叔气度不凡,泰山崩于前而目不瞬,泽平佩服佩服。”

    我也一笑,收回了青冥镜。我不动声色就占了上风。并不说明我有多厉害,而且我取巧了。泽平刚才出手,不像泽东那样刚劲猛烈,所施展的法力并不强,关键在于诡异难防。而我干脆不去防,这种法术破不了我的金龙锁玉柱。而他出手见我没有反应,一时之间也愣住了,我趁机把青冥镜悬在他头顶上晃晃,算是吓唬吓唬他。

    泽仁也上前笑道:“小师叔地气度,我早就很佩服,师兄今日终于领教了吧?以后有时间再多请教吧,小师叔还有事呢。”泽平也让开了道路。

    沿着小溪继续一路前行,已经到了正一三山正中的那座高峰的山脚下。溪流在这里拐了一个弯,横在了面前。小溪上架了一座青石拱桥,桥栏上还刻着各式各样的瑞兽装饰,很是古朴典雅。在桥头的路中央,放了一张桌子,有一名青衣道士坐在桌子后面,正在很认真地一笔一画练着书法。

    泽仁远远的看见这个道士,微微皱了皱眉头,指着他对我说道:“坐在那里的,是我和光师叔地座下大弟子。我和光师叔长年在正一三山中修行,因此外界所知的人不多,小师叔可能没听说过。但和光师叔的道法修为在门中的长辈中也是很出色的,他座下大弟子法号泽名,生性好风雅,看来是在以诗文迎接师叔呢。”

    说话间我们已经走到泽名近前。泽名长相甚是富态,阔口宽鼻、广额大耳,身高约有一米七十几,身材有些肥硕。他站在那里一直低头挥动手中的一支黑白节鼠须毫,很投入的样子,好像根本就没注意到我和泽仁。书桌一侧放着一方寿金石蟠龙墨海砚,一对墨玉纸镇左右展平,当中铺的是檀皮撒金宣纸。正一门果然是正一门,就看人家用的这文房四宝,件件皆非凡品!

    泽名不是在作诗,而是在临帖。他在默临颜真卿地《麻姑仙坛记》小时候金爷爷教我临过这一帖,所以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泽名的书法,一笔一画写得倒也工整,只不过──他的字体并不似大气厚重的颜体,而是,而是,怎么说呢,老干部体。所谓老干部体,并非指一种字体,而是多指有那么一批老少大干部闲来无事练几笔书法,写来写去也能写出个笔画工整,但终究学养不足、根基薄弱,难以领悟中国传统书法真正的意境。这种书法被戏称为老干部体。

    有些人练一辈子书法,到头来也只能是个书法爱好者,成不了真正的书法家,学道也是一样。如今大大小小的书法展览中,最常见的就是这种老干部体。看泽名地做派。在这山水间挥毫很有几分高人风采,然而却写出这样一笔书法来。我差点没笑出声来,真是好气又好笑。

    泽仁见泽名还在那里装腔作势,咳嗽一声道:“泽名师兄,小师叔到了。”

    “哎呀,不好意思。泽名醉心笔墨,竟然没有发觉小师叔到来。怠慢了,怠慢了,请小师叔见谅。”泽名一副这才清醒的样子,忙着向我施礼。

    “你是泽名?……刚才看你很认真的样子,本不想打扰,可是你的桌子挡住了我的去路。”

    泽名:“不好意思,我来此正想向小师叔请教。我这一幅书帖用笔如何?请小师叔指点一二。”

    “指点?恩,笔墨纸砚都不错,都是上品!”我开口只夸文房四宝。至于他那书法,我实在不好评价。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我还是给他留几分面子吧。

    没想到泽名自己不知趣,哪壶不开提哪壶。又问到:“我想请教的不是文房,而是书法……小师叔请看这几字如何?”

    说着话泽名又提笔写起字来,这一帖《麻姑仙坛记》已经写到“有目以来,已见沧海三为桑田”一句,落笔处正是一个“沧”字。三点水旁三笔点下。周围突然安静下来,风停草住,流水无声。紧接着人字头左右两笔落下。空气中并没有丝毫地法力波动,然而我却感觉到没来由的心头一震。四周的景色变了,静止的山风、无声的流水、满谷沉默的草木、还有他手中挥动的那支笔,一切都散发出一种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将我包围。

    泽名并没有与我直接相斗,而是以书为引,用精神力量向我发起了攻击。山风流水其实未变,一切变化都是他施法强加给我的感受,让人面对他时不由自主感觉到那种承受不了的威压!

    我看了泽名一眼。轻轻笑了笑。泽名脸色一变,本来充满自信地神情变得凝重起来。他提着笔,手中似乎是提着千斤重物,又写下了横折那一画。周围不再是寂静无声,有无数厉啸从极近处传来,来势汹涌凌厉,就象要把我撕成碎片。仿佛人的心智飘迷,几为其所夺。

    这时我说话了:“泽名,你的字迹臃余,这不是颜体书法的精髓。古来风雅天成,由内而默化,不必故做附庸。”

    我一开口,泽名的手一抖,“沧”字最后一笔地“口”(繁体)笔锋没有收住,成了一个开口半圈,整个字构架写破了。败笔一出,泽名也就败了。我周围的无形压力消失了,泽名面色如灰,额头冒汗,侧身道:“师叔境界高超,泽名受教了。”

    泽名派头不小,花样也不少,可惜是个绣花枕头!他使用的这种精神攻击手段,在外行看来高深莫测,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气势,很能唬人。可是在真正的修行高手面前,和耍宝也差不了多少。我根本就没出手,倒不是客气,而是怕反击时伤了他。我现在地精神力量比以前要强大的多,就算在没有突破真空境界之前也不在他之下。但我并没有使用我的力量,只是站在那里入了真空之境,他对我所有地攻击自然都落空了,这就是境界的差别。

    泽仁在一旁道:“小师叔一路前来,已经指点过泽东、泽平两位师兄,令我等晚辈受益匪浅,泽名师兄也领略了师叔的风采。……这桌子可以搬开了。”说完也不等泽名动手,袍袖一挥,桌子就到了路边的草地上。如果此时一眨眼,真会错以为这张桌子根本就没有动过,连砚中的墨汁一丝波动都没有。这只是普普通通的“御物”法术,但能够运用的如此巧妙,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至少他比刚才出手的泽名强多了。泽仁不经意间也露了一手,只不过不是针对我。

    走过青石桥,远远的来到了正中地那座山峰脚下。泽仁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正一门弟子众多,修为当然参差不齐。但本门声名显赫,有的门下弟子难免有时有浮傲之心,让小师叔见笑了。等见到守正师祖,他老人家自会与你细细分说。”

    泽仁虽然没有点名,但听的出来他主要是在说泽名,同时也在委婉的请求我,见到守正真人时给他们这些泽字辈弟子留点面子。我这一路都没怎么说话,因为我在想一个问题──我怎么这么厉害?

    以前我与人斗法,不论对手是谁,从来没有胜的这么干脆利索。大多数时候一旦动手就是狼狈不堪,甚至险象环生!这样的情况经历的多了,我常常以为自己很没用,就算是金丹大成的真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在修行界不过是个总受欺负的小脚色。今天一进正一三山,出面与我切磋的都是泽字辈的精锐弟子,然而我轻松的连过三关,不仅大获全胜,连气都没喘!看来我还是很厉害的,至少在他们面前算得上是“前辈高人”,我自己以前怎么没有发觉?

    想着想着我想通了,主要原因在于我以前遇到的对手。我第一次真正与修行人动手斗法,是被风君子做饵引七心上钩。那时我修为尚浅,手中又没有法器,加之七心是终南门下除七叶外最出色的弟子,我不是对手很正常。后来几番相斗,对手都是号称当今修行同辈弟子中天下第一的七叶。最近一次,与七叶联手的又是一位天下第一,号称修行女子中第一的绯焱。在他们面前,我自然不敌。

    今天我斗法取胜如此轻松,有两个重要的原因。第一是经验。几次与七叶这种高手相斗,见惯了风君子这位更深不可测的高人出手,甚至亲眼目睹守正真人施展神宵天雷。在黄山炼丹峰上那一天一夜的激斗经历尤为可贵,修行弟子与同门切磋的经验可能很足,但恐怕很少有与天相斗的机会吧?所以今天在泽东、泽平面前,虽然我不是高出他们很多,但一出手就占了上风。我以前一直以为我的经验不足,可在别人看来已经是十分难得的眼界了。

116回 沧浪清浊兮,襟袍守正一

    我今日轻松取胜的另一个原因是境界的突破。这个变化是今天凌晨刚刚发生的,我在修行中领悟到真空境界,潜移默化中修为精进。胜泽名不必多说,至少几天前我想胜泽东、泽平不会象今天这样轻松。知道吗,我现在的感觉是什么?自信,还有从未有过的轻松。

    面前出现了一块巨大的五色岩石。岩石的一面被削平,上面刻着“中正峰”三个斗大的篆字。泽仁在五色岩下停住了脚步,向我示意:“小师叔,这便是中正峰的山门,转过此石,就可看见上山的路。没有许可,普通弟子不得擅入此间,泽仁也只能送你到此了。请师叔独自步行上山,此处不许飞行……掌门师祖在大殿等你。”

    “知道了,多谢你这一路护送,辛苦你了!”泽仁告诉我此处不可飞行,是高看我一眼了,我现在还根本不会飞。

    告别泽仁,转过五色巨石,面前有一天三米多宽的石阶蜿蜒而上。这石阶居然全是由五色条石铺成,山势陡峭,每一级石阶也是很高很陡,向上如一条五色长龙看不见尽头。头顶上高大的树木冠盖交叠掩映、遮天蔽日,两侧奇花异草夹道,中间还生长着不少珍稀药材。四下无人,我的脚程很快,简直就是健步如飞,就是这样也走了半个时辰。

    在长阶的尽头,矗立着一座半透明地金色石坊。石坊上横书“垂天门”三个大字。我不是没有见过黄石冻,但是从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整块黄石,连想都想不到。材质如此纯正的黄石冻,常常用来做篆章,巴掌大的一小块就价值不菲,甚至超过等重的黄金。正一门的气派着实不凡。就这一道石坊也算人间至宝。

    走到石坊下,面前豁然开朗,迎面是一片宽阔地广场,在山势环抱中,有一个足球场大小。广场两侧有两排厢房式的建筑,建筑前端是飞檐长廊。而隔着广场面对的是中正峰如翠屏般的峰顶,峰顶下是一座大殿。三面建筑的顶端都铺着明黄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我在山下很远处就看见峰顶隐隐有金光闪耀,原来是从这里发出的。这个广场,我想。应该就是宗门大会召开之地吧?

    穿过广场来到大殿门前,大殿的正门敞开着,我一眼就看见正中神坛上供奉的正一祖师像。我从未见过正一祖师,怎么就能认出他的塑像呢?很简单,正一三宝都在塑像身上。那是一位长须道士。剑眉星目、风采如神,面目依稀有三十多岁年纪。塑像地发髻中横插着一枚四寸长的剑形发簪,不用问,那代表雷神剑。右手背在后面,左手在身前斜端着一柄尺许长的黑色如意。与真正的黑如意一般无二。在他的胸前正中位置,挂着一面镜子,圆形地。有半尺方圆,那应该就是青冥镜了。我能看见的是正面的镜面,不知背面的花纹图案如何?

    守正真人就背对着我站在香案供桌之前,正在给祖师上香。我怎么知道他是守正?因为这个背影我见过。他满头银丝长发,发簪正是雷神剑的模样,身穿青布道袍,右手边地香案上放着一柄金色的拂尘。守正应该听见我已到门外,他上完了香,呵呵笑道:“小野。你终于来了,我已经等你好久了。”说着话转过身来──

    他的道袍正中有一个白色地圆形大补丁,大小与位置与正一祖师像胸前的青冥镜一样。他为什么叫我小野?这是我的父母长辈还有最亲近的紫英才会称呼我的名字!我听见他的声音就愣住了,紧接着就看见他那张慈祥而熟悉的面孔。

    按照礼节,我此时应该拱手抱拳深施一礼,说一句“晚辈石野拜见守正真人。”然而,我却张着嘴怔怔的说了半句话:“金爷爷,怎么,怎么是你……”

    守正真人果然是我十分熟悉的人,他是看着我长大地,也可以说,如果没有他,我甚至很难平安健康的长大。我从小生活的石柱村,村中的老中医金爷爷,就是正一门的当代掌门,传说中修行界第一人的守正真人!刹那间前尘往事涌上心头,在意料之外,一切也都在情理之中。除了他,还有谁能够替我易筋洗髓连我自己都不曾发觉?金爷爷用金针封住了我的天生异能,当风君子无意之中解开的时候,也忽略了我身体其他的异常,因为这种情况世间罕见!

    金爷爷经常去山中采药,一去就是很久,那是去了正一门。守正真人据说经常闭关修行,常常见不到踪影,那是回到了石柱村。在我还没上学之前,金爷爷就教我读书写字,守正真人说我与他有师徒之缘也顺理成章。守正真人很了解我,很关心我,很爱护我,如果他是金爷爷一切都好解释了,我和金爷爷的关系一直就和亲人一样。金爷爷是守正,又一直这么关照我,却没有传我修行道法。而我成年后遇到的风君子,阴差阳错成了我的丹道上师。这种事要是被别人听见,恐怕也会觉得太奇妙了。

    金爷爷看见我的反应,似乎在意料之中,笑着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们不要在这祖师殿中说家常话。你既然已经到此,那就在正一祖师像前焚香礼拜……然后随我出来。”

    恭恭敬敬拜过正一祖师,我随着金爷爷,不,守正真人走出大殿,来到广场一侧的飞檐回廊下。这里放着两把香檀木短椅,中间的小几上两盏白玉杯盛满了山泉水。守正招呼我坐下,递给我一杯水。喝一口,如甘露清凉,让人神清气爽。

    “守正──爷爷──真人──前辈──”我说话有点结巴。不知如何称呼才算恰当。

    守正一笑:“你现在还不是正一门弟子,就叫我金爷爷吧。”

    “金爷爷,我从小就认识你。真没想到,你居然是当今修行界第一高人。”

    守正:“第一高人这四个字只是仰仗正一门所得地虚名,我本人万不敢当!天下之大,藏龙卧虎。在我之上者,未必为众人所知。……小野,你一定很奇怪,你金爷爷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守正真人呢?”

    “我确实好奇的很,正在等金爷爷你告诉我。”

    金爷爷喝了一口水,看着远处的山峰悠悠道:“我出生于书香人家,幼年也是读圣贤书长大。不瞒你说,我十八岁那一年就参加乡试,还中过清朝光绪年间的举人。只可惜生逢乱世,报效无门。眼见天下昏昏,我也就放弃了科举及第的念头。有一句古话是怎么说的?我教过你。”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你对我解释这句话地意思是君子处世,遇治则仕。遇乱则隐;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我当时年纪小,不太懂,现在明白一点了。”

    金爷爷:“难为你到现在还记得这么清楚,我就是那么想的。还有一句古话叫做‘不为良相,便为良医’,不能治民生疾苦,就去治众人病患。于是我在乡间行医。有悬壶济世的抱负。可惜在我二十岁那一年,家园被动乱所毁,全家人只有我一个被路过的高人所救侥幸逃脱。”

    “什么动乱?洋鬼子打来了?”

    金爷爷:“不是,不是那几次,而是流民劫掠。”

    “流民?”

    金爷爷:“就是你们学校课本上说的起义军。……救我的那位高人问我:‘你若行医一世所救之人,可有今天所见一日杀人之多吗?’我摇头。他又问我:‘天道者,何为生?’我当时忽然有所悟,跪地请教。他对我说:‘我见你资质、悟性、性情都是上上之选,不如随我到世间仙山中修行。’于是我就随他也就是我师父来到了正一门。这一修行,到今日就是一百零八年。”

    “一百零八年?您老今年有一百二十八岁高龄了!那您,那您怎么又成了石柱村的金爷爷?”

    金爷爷:“正一三山是人世间洞天,不是天上仙界。正一门弟子来自于人世间,当然也要行走于人世间。四十年前,芜城疫病流行,我下山行医,以流落异乡者的身份在石柱村落户。从此,当山中无趣之时,我就到世上行走。不如此,怎么知道世事如何?又怎么能认识你呢?……不谈我的陈年旧事了,还是说说眼前吧,你这一路前来,是不是三番为人所阻?”

    我笑了:“好像你的徒子徒孙们想试探我。”

    金爷爷:“你误会了,他们不是主动去挡你地路,而是我的意思。我这么做,其实不是试探你,而是在试探他们,更是在试探他们的师父。”

    听到这里我总算彻底明白了。我是守正掌门要等的客人,泽东那些晚辈怎么会有那么大胆子拦我的去路?原来是守正自己示意地。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金爷爷又接着问道:“你一定有些不解,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听说过康熙传位给雍正的民间传说吗?”

    “有一种说法,康熙特别喜欢孙子弘历,就是后来的乾隆。他传位给雍正,也暗示雍正将来传大位于乾隆。这叫因孙而传子。”

    金爷爷:“不错,我指的就是这个传说。天下动荡百年有余,如今稍有安定,正一门也在我手中开枝散叶。弟子多了,难免良莠不齐。我门下的和尘犯下大错,而他又调教出泽中那种忤逆,为师者有过也。……这一次你进入正一三山,我有意让和锋、和曦、和光三人谴门下最得意地弟子向你请教,也好考察他们的形容举止,为正一门将来打算。你对那三人评价如何啊?”

    守正的用意再明白不过了,这是借弟子在考师父。因为他将来不论将掌门之位传于谁,下任掌门一定都会将掌门再传于门下最得意地弟子。他有这个心思,而陪我前来的泽仁猜出来了,曾委婉的提醒我。这话还真不好乱说,我想了想答道:“泽东、泽平虽然性情不同,但假以时日,都有领袖一门的能力与手段。只是这两人品行中各有偏颇之处,泽东心胸大却未必能容异己,泽平心智深棱角却过于圆滑,还需要多多修炼。当时,这只是我一面之辞,说说而已,您老不必太当真。”

    金爷爷:“你单单不提泽名。我也清楚,我那弟子和光,自己的境界不错,可是过于避世独修,对于道法传承却不擅长。那么,在你看来,泽东与泽平二人相比又如何?中正峰上只有你我二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守正真人今天真是奇怪,正一门下的人怎么样,他自己应该比我这个外人清楚多了,偏偏非要我说出个一二三来。如果换成别人问我,我真不愿多嘴,可他偏偏是金爷爷,我不好不认真回答。

    “其实要我看,还有一人,在我所见泽字辈众弟子之上。他就是一路送我前来的泽仁。”

    金爷爷呵呵笑了:“泽仁?就是曾经一袖将你打飞的泽仁?你的眼光果然不俗!让泽仁接替和尘任齐云观观主,也是我地意思。……不说他们了,说说你吧,你的性情无私,评论他人时也无偏私。我问你,如果你加入正一门,做我的关门弟子,你年纪要轻的多,修为境界又高,继承正一门衣钵是否更加合适?”

    绕了一大圈,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现在天下修行人都知道守正真人与我有师徒之缘,现在收我入门也算是顺水推舟。金爷爷嘴上说不是在试探我,其实这一路最重要的目的还是在考察我。对于加入正一门的问题,其实我想过,虽然风君子不曾反对,但我自己并不感兴趣,我所学道法并非传自正一门,如果风君子同意,我宁愿有朝一日开宗立派。

    仔细想了想,我很认真说道:“金爷爷,我一直十分敬重您,知道您就是守正真人后,对您就更加感激。这一辈字,我都是你的门生、晚辈,不敢有丝毫不敬。但这一切,在你我之间,与正一门无关。我虽然修为不高,但也算是金丹大成的真人,我所学道法,另有师承,并非传自正一门。不论任何人在我面前问及您老人家,我都会感激师徒之缘,爱护之恩。我是您的弟子,然而,让我加入正一门,不太合适。”

    金爷爷看着我似笑非笑,表情有点高深莫测:“小野,我果然一直都没有看错你,我给了你修行人最大的诱惑,而你毫不动心,只是依理行事而已,也不枉我当年一番苦心。……我二十岁学道,其实也不算晚。俗话说‘长不习武、少不炼丹’,我在你幼年时为你易筋洗髓打下炉鼎根基,本想等你成年后再传你道法。这样你多一些人世间历练,对大道会更有体悟。不料另有高人捷足先登,教出你这一身成就,你确实与道有缘。我自问,就算我亲自传授,两年之内,也不可能调教出你这样的弟子。我对那位高人,十分佩服,也是十分好奇。”

    话题终于说到了这里,风君子早就告诉我不许说,而守正真人也是非问不可的。既然避不过去,我只有实话实说:“金爷爷,我知道你一定会问这个问题。本不该对你有任何隐瞒。但是传我道法地那位。那位高人,他早有吩咐,不许我说出他的身份来历。”

    金爷爷还是似笑非笑,话锋一转,没有继续纠缠:“既然如此,我也不能为难你。不说就不说罢其实那日你在齐云观闹事,我也去了,我的身份不便直接出面,但可以暗中帮你一把。你撞破东游殿的壁画,动静很大,我一时好奇,也过去看热闹了……”

    “等等,金爷爷,我在东游殿没有看见你呀?”

    金爷爷:“我当时就在你们头顶的房梁上。我既然不想现身,你们又怎能发现?我一时好奇。却错过了另一场好戏。有高人趁乱偷走了瑞兽,顺手把伏魔大阵也给偷走了!如此神通,不在当世之下。等我再去的时候,只看见张枝那丫头在厨房放了一把火。小野,我问你。破阵之人,是否就是传你道法之人?”

    我没说话,微微点了点头,算是默认。金爷爷又道:“后来广教寺活佛召集众人请你见面,我明知他地用意如何。还是派和曦去问你话。因为我也想知道你怎么会结识那样的高人?不料一来二去,你居然把我的样子说了出来。事后,我也只好替你认了。否则我那些徒子徒孙会找你麻烦的。”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我发誓,我真不是故意的,只是被他们逼问的不得已,随口而说。无心之中将您老人家牵扯进来,巧合,实在是巧合。”

    金爷爷叹了一声:“不是巧合,是你的福缘,这也是一种神通境界,非普通的传授可得。……你身边的人也不简单呀。别人不说,你们班上那两个同学风君子和尚云飞,就与众不同。尚云飞是活佛弟子我早就知道,可那个风君子,很是奇妙呀,你知道他地来历吗?”

    “说实话,他的来历我并不清楚,也一直很好奇。不过,他确实奇妙。大乖不就是他送给你的吗?”金爷爷点到了风君子的名字,这让我十分为难。

    金爷爷呵呵笑出了声:“偷走了齐云观的灵獒,却送给了正一门地掌门也只有神妙之人,才能做出这等因果巧妙之事。这孩子,人不错,有怜弱敬老之心,又能付诸于行。说起来我还应该谢谢他,所以他拿走了锁兽环和拦妖索我就不计较了,那两件法器就算送给他了。小野,黑如意也在他的手中,对不对?”

    守正终于提到了黑如意。他曾见过风君子以龙魂斗七叶,风君子当时虽然戴着面具,但还是让守正看破了形迹,也许,守正早就知道了。金爷爷虽然和以往一样和蔼可亲,但他以守正真人的身份出现,无形中凭添威仪,让人不用自主的只能说实话:“黑如意确实在他手中,但他并非得自正一门,而是得自芜城柳氏,恐怕与正一门并无得罪之处吧?”

    金爷爷:“看样子你和他的关系相当不错,言语中多有回护之意。你放心,他并没有因黑如意得罪正一门,黑如意早已于乱世中流落在外。他如果以之为恶,正一门倒有借口公开收回,可是他并无劣迹,我倒不好说什么。这个风君子,居然能够驾驭黑如意中地龙魂,这种境界,在正一门中,也只有和锋、和曦、和光三人能够达到,但没有他那么收放自如。更有意思的是,他居然怀疑我的身份,特意试探过我。”

    “他试探你,什么时候?”

    金爷爷:“你忘了?去年年底,他和你一起来找我看病,说自己地胸口被驴踢了。我替他把脉的时候,居然没有试出他的底细!而他,用这么个借口来找我,恐怕也是在试探我的底细。小野,我问你,你不一定要回答,风君子是否与你出自同门?”

    “这个问题,我还是不回答比较好。”我只有如此说,因为我也不知道应该回答“是”还是“不是”。同样的问题韩紫英也曾问过,她和守正一样都是见识不凡、聪明绝顶的人,能猜到风君子与我的关系绝不一般。但是聪明人都会犯同样自以为是的错误,他们都往“同门”上想,而想不到“师徒”的关系。原因嘛。简单又复杂,现在地我已经能想通了:主要还是因为风君子年纪太小,甚至比我还小三岁。

    年纪轻轻有大神通在修行界虽然罕见,但也不是不可能。然而从另一方面来讲,传授道法、调教弟子就不象自身修行那么简单了。这需要有相当丰富的经验、阅历以及对道法精髓的感悟与把握,要懂得因材施教。要能提前预知不同的弟子在不同的境界可能会出现什么问题,知道怎样处理。这一点,就是尚云飞也够呛能作好,不是修为低,而是阅历不足。道法是从师父那里学来的,自己学会了,和传授他人学会地情况大不一样。所以尚云飞虽然和风君子很熟,也不敢认为风君子就是我真正的师父,也许他也在猜风君子背后另有高人暗中指点了我。

    风君子的情况很特殊,据他自己说。“四们十二重楼”和“世间三梦大法”都是自创的。这就和师传的情况不一样了,其中的精髓他自己清楚的很。不过他的经验也不算很足,我这两年的修炼几次险象环生,但到底有惊无险。守正真人说不追究黑如意,恐怕不完全是大度。他可能也象当初天下修行人忌惮我一样,他也有些忌惮风君子“背后”的高人。

    金爷爷见我选择不回答,轻轻笑了笑道:“如此,我想我明白一些了。”他地表情很是高深,也不知道是真的明白了还是误会更深了。然后又说:“我们不谈他人的事情了。小野,你大老远到正一三山求见我这个守正真人,不会是来找一个尚不知底细的老头子聊天吧?你一定是有事求我。什么事?你尽管开口。”

    守正真人竟然是金爷爷。惊讶之间和他聊了许多,正经事反倒一直没机会说。我来这里是干什么的?当然是为了请教解救阿秀元神地办法!本不知道如何开口,但他就是金爷爷,这事反而好办了。我看着他问道:“金爷爷,你还记得咻咻吗?它陪过你一个夏天。”

    金爷爷:“当然记得,在我家院子偷药的瑞兽,我和它相处的还不错。它比大乖可调皮多了,后来偷药偷到齐云观去了,让人抓住了。我门下弟子们做的事。也不能算错,所以我要想帮你帮它,只能在暗中出手。你是为这只瑞兽而来吗?”

    “金爷爷,咻咻后来化成人形,变成一个少女,名字叫阿秀。一个多月前,她为了救我而死,元神被封印在黑如意中。求求您告诉我解救的办法!”说着话,我站起身来,绕过小桌,在金爷爷面前双膝跪地。

    金爷爷:“小野,你起来慢慢说。至少你要告诉我前因后果。”

    “我还是跪着说吧……起因您老应该知道,因为当时您也在场……”

    我没起身,而是跪在那里讲述了这一系列事情地经过。首先当然要从泽中伙同汤劲绑架柳菲儿说起,一来此事守正自己清楚,二来正一门也脱不了干系。然后就是“我”被收入青冥镜中,风君子施法救我,却取了柳菲儿的十年青春。再后来我找到轩辕派,合作炼制九转紫金丹,解救柳菲儿的早衰之症。丹成之后,七叶与绯焱联手抢夺,风君子出手阻止,斗法遇险。阿秀在危急关头舍身救人,不幸殒命。这一头一尾守正真人都曾到场,而中间地过程他却不是十分清楚。

    金爷爷的神色也颇为动容:“处处惊心动魄,又如此因果复杂!小野,你擦一擦眼泪,起来坐下吧。……那日我也在芜城,被咻咻一声大吼惊动,赶到时,却晚了一步。我没有看见你们,只看见风小子独斗七叶与绯焱,于是出手逼走了七叶。以风小子的神通,应该能够应付余下的事情,没想到……我有三个问题要问你,如果你知道答案,不妨告诉我。”

    “你问!”

    金爷爷:“第一,风小子做法救你,取走了一个普通人的十年青春,过程真如你说的那样吗?”

    坏了!我刚才没有隐瞒施法者就是风君子,因为我知道瞒也瞒不住,失而复得青冥镜就是守正悄悄交给他的。他这么做是违反修行界规矩的,只有硬着头皮答道:“我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在场的人都是那样描述。我知道他违反了修行界地戒律,但也是不得已,事后他也竭力补救,现在柳菲儿也没事了。再说……”

    金爷爷打断我的话:“再说此事起因在泽中,如果仔细追究起来,你我甚至正一门都有责任。既然过去了就过去罢,你以后也不要再提起。……第二个问题。丹霞生夫妇曾经找我求过药,是我告诉他们可用千年灵血取代千年仙人血。那九转紫金丹一炉成丹三枚,你们用的是什么药引,从何得来?”

    守正真人就是守正真人,所问的话句句直中要害,如果他不是金爷爷,我还真的很难应对。我答到:“药引是什么血我本人并不清楚,因为我没有亲眼见到取血的过程。给我药引的人,就是传我道法的那位高人,他告诉我是千年灵血,但我也不认识。至于成丹三枚,凡夫子和丹霞生都佩服韩紫英的炼药之术天下无双。”这番话我并没有撒谎,句句属实。

    金爷爷点头一笑:“韩紫英的炼药术我也见识过,确实了不得。你收服了这么个宝贝,就算得罪七叶也值了,连我这个一百多岁的老头子都有点羡慕你。……第三个问题。你说阿秀的元神被封印在黑如意中求我解救,那你至少要把黑如意拿来呀?”

    说来说去终于说到了大难题,黑如意要能拿来我早就拿来了。风君子的态度摆明了不想把黑如意还给正一门,否则他早就给我带来了。金爷爷说不能强夺,可是作为正一门的掌门,心里不可能不惦记。这不是要我两头为难吗?我苦着脸说道:“黑如意在风君子手中,他不给我,我怎么拿的来?我今日前来,不是求您亲自出手,只要您告诉我解救阿秀的方法就可以。剩下的事,我自己做,不将您老人家牵入此间因果。……金爷爷,您就开金口吧!”

117回 金口移生死,足下扫烟尘

    金爷爷笑着叹了一口气:“如果你是石真人,我是守正,她是阿秀,今天你不将黑如意拿来,我是不可能出手的。像我这种人,只要开了口,就等于插手了。可你偏偏是小野,我是金爷爷,她是咻咻,我倒不好不帮忙了。其中的因果缘由早就有了,我也身在其中。……小野,咻咻的元神被封印在黑如意中,可曾炼化?”

    “没有,没有与法器炼化为一体,就等着您老人家指点解救之法。”

    金爷爷:“解救之法倒也不是没有,据我所知有两种,我说出来,你自己选。”

    “您说。”

    金爷爷:“第一个办法很简单,将封印解开,放出她的元神,让她去转生。至于转生为何,是瑞兽,是蝼蚁,是凡人,我等不知。”

    “为什么不能知道?”

    金爷爷:“解释起来比较复杂,借用一下不太恰当的东西,按照和尚们的说法,望天吼这一类的瑞兽属天人道,与你我并非同道。就算修行人神通广大,但毕竟是人。那阿秀如果是个普通人,我倒可以护她投胎于人间,告诉你她生在何处。可惜阿秀不是,所以她的转生非我所能控制。”

    “这个,这个不太好,那么第二个办法呢?”

    金爷爷:“一命换一命!”

    “一命换一命?”风君子当初救我地时候也曾说到过这句话。没想到金爷爷说的也是这一句。我紧张起来,不解其中真意。

    金爷爷:“你别紧张,我指的不是要你的命,也不是随便去杀一个人。你我能够做到的,就是帮她的元神夺舍。既然瑞兽舍利已碎,在此之前她又化作人身。不如就去做一个人。”

    “夺舍?夺何人之舍?”

    金爷爷:“既然是瑞兽元神,不能夺普通人地炉鼎。你要为她找一副炉鼎,也就是一个人的身体,这个人有两个条件:第一,是个女人。第二,如果按丹道境界来看,至少要是金丹大成的真人。当然,此人未必是丹道中人,但修行境界必须与此相当。”

    “夺舍之后呢?”

    金爷爷淡淡笑了笑:“我说的是一命换一命。你也不是没做过这种事,你曾经因为爱一人而杀一人。你救的是柳菲儿,杀的是汤劲,他们都是普通人。而现在情况差不多,你若想如此救石之秀,也必须救一人而杀一人。这回可都不是普通人了。留下炉鼎,收走那人的魂魄元神,再解开阿秀的元神封印让她夺舍,等于重新给了她一副人的炉鼎。”

    “那另外一人呢?”

    金爷爷:“另外一人?你应该知道结果如何的,就像你曾经被收在青冥镜中地下场一样。也许她还会遇到像风小子那样的高人用什么古怪的方式去解救她。”

    “老天!这一切不又回到原点去了?只不过青冥镜中换了一个人而已。”

    金爷爷抬头看天:“这就是生与死的天道循环。修行人修行一世,想要最终突破的境界。你我尚未得道成仙,所以神通再大。还是出不了这个循环。不过修行毕竟是有修行,情况还会有所不同,你想一想,其中有什么不同?”

    “想当初风君子做法救我地时候,取走一个普通人十年青春,而他手中却没有九转紫金丹。如果现在他再来一次,手中却多了一枚九转紫金丹,可以解善后之局。……不过情况没这么简单,当时我的炉鼎尚在。而现在如果阿秀夺得那人的炉鼎,有九转紫金丹也救不了那个人。”

    金爷爷:“所以结局还是救一人而取另一人一世性命,区别就在于如何去取。既然你要我开口,我已经开口,剩下的事情就需要你自己去做了。”

    “可是我上哪里去找那真人炉鼎?”

    金爷爷:“给你一点提示,符合条件的人不多,但是也不少。在你认识地人当中,比如终南派的七心童子,轩辕派的丹霞夫人,都可以。只不过……”

    “只不过让我为了救阿秀,去取七心童子、丹霞夫人地性命万万不可能。我没有理由去杀她们。”

    金爷爷:“所以此事为难,你不能为救人而滥杀无辜之人,只能从因果中去解。你想想,咻咻死于何人之手?”

    “孤云门绯焱!我明白了,那绯焱号称修行女子中天下第一,她一定合适,而且从因果而言,就应该是她!”

    金爷爷:“绯焱还号称修行界第一美女,夺了她的炉鼎,阿秀并不吃亏。……我这并不是在教你学好,你回去之后也别说是我的指点。此事虽符因果,却有伤天和,你真要这么做,一定要想好善后之举。以你今日之修为,要办到这一点,恐怕还不可能。”

    要救阿秀,需夺另一女子的炉鼎,而且这女子的境界要在真人以上。天下之大,这样的人应该还有不少,然而我谁也不能去找,因为我没有理由去杀无辜之人。偏偏可取之人,是女子中号称修行第一的绯焱,我如果真取了她的性命,夺炉鼎予阿秀,也算是果报。可惜以我的修为,要做到这一点是不可能地,至少目前不可能。这不是简单的斗法取胜,而是要收去她的元神魂魄,而同时不伤她的身体,这需要修为远高于她才行。

    我所认识的人,有这种修为又有可能站在我这边的,恐怕只有守正真人与风君子。可是我无论如何不能让守正真人替我出手,他已经修行百年有今日境界。没有理由因为我而牵涉到这杀业因果中。至于风君子,有没有这种修为还很难说,就算有,他与绯焱之间也早有约定,他不能取绯焱性命。看来,一切都要*我自己了。虽然千难万难,但假以时日,终究也有成功地希望。

    我默然良久,终于开口道:“多谢您老人家今日指点,我已经记在心里了。我的事,我自己会去处理,就算今日不能,再过十年、二十年也是有希望的。现在,还有一个问题要请教,如何解开黑如意中的封印?”

    金爷爷看着我。思索了片刻才答道:“若换成别人,这一世恐怕都没什么希望超过绯焱。不过你不同,短短两年时间已经有今日之境界,假以时日,未必不在她之上。只是只是,修行是为了夺人性命,这个想法很不好,希望你以善念护之,我也没法多说什么。……解开黑如意封印。法术不难,但以你现在的修为是做不到的,我可以教给你。等你境界到了自然就会了,或者不需要你本人来做。……你把手伸过来,我给你下一道心印。”

    我伸出一只手,金爷伸手握住,我只感觉神识一动,就像唤醒了什么回忆一样。解开黑如意封印地法术其实很简单,就是以神识锁住黑如意中的瑞兽元神,以御器之法移开黑如意。简单不一定就能办到,如果修为不够。神识根本无法进入黑如意,挡住龙魂还能锁定瑞兽元神。这就像把大象装进冰箱里的道理一样,不过是打开门,把大象放进去,关上门三个步骤而已,但前提条件是有这么大的冰箱,你一只手还能把大象拎起来。

    到此为止,我今日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金爷爷松开手对我说:“我们老少两人今日在此相见,也是这世间不一般的缘份。至于守正真人就是石柱村的金爷爷,这是我的秘密,希望你不要对别人提起,包括我的徒子徒孙们。你以后有事要找金爷爷,就去石柱村来找我,如果想见守正真人,就到这正一三山来。你现在可以回去了,不过,在你回去之前,是不是还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

    金爷爷微微一笑:“你忘了吗?当初是因为什么东西,你在齐云观将事情闹大地?”

    “哦,你是说青冥镜。……金爷爷你看看这面镜子,它真的就是正一三宝中的青冥镜吗?有人说此器已经毁损,不再是本来面目,你是怎么认出来的?”我十分不舍的将青冥镜从怀里掏了出来,递给金爷爷,心里在不住地打鼓。

    我奇异经历,就是从拣到青冥镜开始。没有青冥镜,我见不到柳依依,也不会在两年前与道法结缘。这面镜子跟着我经历了生死磨难,简直就成了我人生的一部分,将它交出去确实舍不得。可是它毕竟是正一三宝之一,如果守正真人一定要收回,我也没办法,我就算能和守正翻脸,也不能和金爷爷翻脸。

    金爷爷一边用手抚摩着锈迹斑斑的青冥镜,一面叹息道:“千年神器,竟然落魄如此,子孙之过也!小野,其实看见它我也认不出来,但是拿在手里我就知道它是青冥镜。这件法器如今妙用还不及完整时的一半,但在你手里却用的很好!你地神色很不安?不要担心,我不会向你讨回青冥镜的。青冥镜虽然号称正一三宝,却不是正一门之物。”

    “不是正一门之物?”

    金爷爷突然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你知道我法号守正,但俗家姓金是不是?”

    “是啊,你是金爷爷,这和青冥镜有什么关系?”

    金爷爷:“正一祖师出家之前,也曾娶妻生子,娶地就是芜城柳氏的小姐。正一祖师俗家姓梅,他就是芜城梅氏的远祖。青冥镜是梅氏之物,寄放在正一门,传了三代,正一三山结界炼成之后,还是归还了芜城梅氏。如今机缘巧合,又落在了你手里,这算是天意吧!”

    难怪啊,青冥镜是梅氏禁地菁芜洞天中的东西。它让咻咻给叼了出来,又让我给拣到了。想到这里我试探着问了一句:“金爷爷,你知不知道芜城梅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梅氏后人都到哪里去了?”

    金爷爷的脸色一变,变的沉重起来:“小野,有些事情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然而还有一些事情,你还不如不知道。既然不如不知道,你就不要问我!如果真想知道,自己去找因由。”

    他这句话说的很严肃,是我们见面以来,语气最严肃的一次。见金爷爷如此,我反道不好再问,一肚子话又咽了回去,转而说道:“那我就不问了。还有另一个问题要请教,这青冥镜如何修复?”

    金爷爷:“我知道方法,并不难,可惜过于阴损,非我道中人所能为,否则上一次我就已经把它修好了。我不想告诉你,你以后自己会知道地,至于修不修复它,到时候你自己看着办。……小野,你可以下山了,我也准备闭关回石柱村了,为了等你我已经在正一三山中停留了很久,这地方实在闷的慌。对了,下山的时候注意一点,可能还会有麻烦。”

    “麻烦?你说还会有人象泽东他们一样来试探我吗?又是你安排的?”

    金爷爷苦笑:“这我倒没有安排,这事怪你也怪我事先没有想到。你与我那三个徒孙斗法,胜的太轻松了,一点情面都没有给他们的师父留,就算是同门之间也不好这样。本来你的深浅如何我很清楚,你能过关但也不会轻松,这样皆大欢喜。可我没想到的是,你居然突然间修为精进,一个照面就全部摆平了。我那些弟子一定会很好奇,会亲自出手来试探你的。我想他们不会太过分的,不过你最好有个思想准备,因为你肯定不是对手!你也见识见识,在你之上的高人是如何给你留余地情面的,天下修行人之间的切磋,不是都像你和七叶之间相斗那样。”

    “修为精进?确实有一点,而且巧就巧在,就在今天凌晨我的境界有了突破。多谢金爷爷您提醒。我想我应该告辞了,过两天,我再到石柱村来看您。”

    泽仁一直等在青石桥上,见我从中正峰下来远远的就和我点头打招呼,仍然是他陪我原路而回。这一路之上我一直在左顾右盼,心想谁会出手来试探我?结果一直走出正一三山都平安无事。难道守正真人猜错了?他几个徒弟都挺给面子的?回来的这一路上,我没有看见一个人,正一门的修行人都躲哪里去了?也难怪,正一三山太大了,躲在山中某个棚子里修行,就像操场上撒豆子,掉地下找不着。

    回到齐云观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泽仁对我说道:“小师叔,要不你就留在齐云观用完晚膳再走。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也让我们这些晚辈尽一尽心意。”

    泽仁要留我吃晚饭,我当然推辞。上次在这里我把人家的墙撞了个洞,我的同伙还把人家的厨房给烧了,怎么好意思再吃人家的饭?再说我现在还着急赶回芜城呢。泽仁见我不愿意留下来,微微苦笑道:“小师叔客气,我这个晚辈也没有办法。我告诉你,现在齐云观门外正在扫地的那位道长,就是我的大师伯和锋真人。出了门希望你心里有数。”

    原来泽仁留我吃饭是个幌子,他是想帮我,那和锋真人堵在门口等我呢!守正真人没有猜错,他的大徒弟果然忍不住要亲自试探试探我。我觉得金爷爷很有意思,是指他管教徒弟地方式很有意思。他能猜到和锋想做什么,提醒了我,却不阻止他。泽仁还不错,请我留下来吃饭,想那和锋真人总不能扫地扫到天黑去吧?

    去就去吧,和锋要堵我我也没有办法。相信他也不会太过分,大不了输给他就是了。我举步走出了齐云观的大门,泽仁在门槛后面停住了脚步,却没有离开,估计也是想看看热闹。四点多钟的时间,游人已经陆续离开了齐云观,但还有不少游客在附近流连闲逛,欣赏山川美景。在普通人这么多的地方,和锋如何出手试探我?我也很好奇。

    齐云观大门外是一片空地,黄土。夯实。十分坚硬平整,两侧兼做旅游车的停车场。这本来是一处洞天福地,但一旦开发成旅游景点就不会太干净,地上有不少旅客随手乱丢的废纸、果皮以及烟头等,一天下来也够脏乱地。门外有一名青衣道士。大约四、五十岁的年纪,正拿着一把一人多长的竹丝大扫帚,一下一下的在扫地,扫的十分认真,见我出门头都没抬一下。不用说。这就是和锋真人了。

    和锋真人不跟我打招呼,我也装作没看见他,抬腿就向门外走。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他本来是背对着我,此时突然一转身,一扫帚就冲我脚下扫过来了。见过那种扫大街的竹丝大扫帚吗?连着把有一人多高,前面的扫面铺开了有两尺宽,扫过来还真不容易闪开。这一下来的突然,扫帚虽然拖着地,但擦地无声,地上有几个烟头就像被波浪冲开一样滚到了很远的地方。

    我觉得脚下地地面在蠕动,有一股力量从鞋底传来。几乎要将我推倒在地。我赶紧侧身,旋步,沉息,定念,拿桩,再站稳。这道士也不说话,紧接着左右手一换,又是一扫帚向我脚下扫来……

    知道《洛神赋》中有个成语叫凌波微步吗?后来金庸老先生写入武侠小说中成了一种轻功。而我此时的感觉就像在看不见的波浪上行走,左腾右闪,以避免地面上传来的那一波一波的力量将我掀翻在地。我已经在施展法术了,就是御天下大块之形地神行之法。当然我的目的并不是要跑的多快攀的多高,而是尽量要“定”住脚下地地面,好让自己站稳。

    和锋真人头也不抬,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仍然是一扫帚接一扫帚的在那里扫地,动作不紧不慢。他手中没有法器,只拿了一把大扫帚,所用法术和我差不多,也是御大块之形的力量,法力都向脚下地这块黄土地施展。借物传功,攻守之间是不一样的,防守要比攻击容易多了,可就算如此,我仍然步步落在下风。

    外人看上去,我们没有任何异常。一个道士在空地上扫着垃圾,一个小伙背着手在那里闲逛,逛着逛着逛到了广场的另一侧,而道士这片地也扫了大半。和锋真人的法力运用的非常巧妙,扫帚扫到地上,每一次力量传来,恰恰在我一步正要走脱之际,又一次把我卷入到无形的波浪中。他用地上传来的力量困住我,带动着我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已经走遍了大半个场地,可气地是,我无法反抗!

    空地四周还有不少零星的游客,我无法在这些普通人面前施展任何凌厉的法术,只有不动声色的与他周旋。和锋真人确实是高人,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施法修理我,却不让普通人看出任何破绽。十几分钟过去了,和锋真人面不改色,而我满脑门的汗都下来了,头发上甚至冒出了蒸蒸的白汽。如果有人注意看我一定会很奇怪,一小伙不紧不慢的散着步,怎么散出一脑门热气来?

    这个和锋真人,不打我不骂我,连话都不和我说,居然想要用一把扫、帚累死我!要是等他把整个场院的垃圾都扫完了,我还是走不脱,我石小真人今天可是彻底糗大了!站在齐云观大门口的泽仁,一开始是皱眉,后来是张嘴,再后来是苦笑,现在已经开始摇头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出了一件谁也意想不到的事情。

    从停车场那一侧走过来一个嬉皮笑脸的少年,手里还拿着根冰棍,一边走一边吸溜吸溜地舔着。直奔和锋而来。看见这个人我总算松了一口气,风君子也来了。

    和锋扫地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但广场上的普通人似乎都不由自主的闪在很远的地方,这一路过来没有碰到任何人──除了这位吃冰棍的风君子。和锋低着头又一扫帚扫过来,然而这次地面上波动的力量突然停住了,他地扫帚也在地面上定住了。和曦抬头一看。原来一个少年溜溜达达走了过来,好巧不巧,正好一脚踏在扫帚上,将扫帚踩在了地上,破了他的法术。

    “你往哪扫呢?我走的好好的,你怎么把香蕉皮往我脚底下扫?想害人呐!”风君子瞪着眼睛,语气十分之不满。

    和锋愣住了,他也没有想到自已在施展法术的时候一个普通人这么轻松的就近了身。在旁人看来,确实是和锋理亏。风君子走路走的好好的,这位扫地的也不抬头看。一扫帚就过去了。和锋一愣神,下意识的将扫帚往后一抽。别忘了风君子一只脚还踏在扫帚上,这一下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冰棍也落到了地上。我在一旁看地清清楚楚。这回可不是斗法,两人都没有施展丝毫法术,只是个正常的意外。

    和锋脸色一变,随即又恢复了正常,赶紧扔掉扫帚。伸手扶起了风君子,一只手很自然的扣在他手腕的脉门上,口中陪笑道:“真对不起。实在不好意思,我眼神不好,刚才没有看清楚,怎么样,没有摔着你吧?我帮你拍拍衣服。”

    和锋说话的时候神色有掩饰不住地惊讶,我在一旁暗笑。韩紫英给风君子把过脉,守正真人甚至亲自试过风君子,都没试出什么来,和锋现在把手扣在风君子的脉门上。只能发现他不过是个普通人。而风君子一翻腕,揪住了和锋的道袍:“幸亏我屁股结实没摔坏,你,你,你赔我冰棒!”

    行了,风君子戏耍和锋也够了,可不好把关系闹僵了,我有台阶就下吧。我走了过去拍了拍风君子的肩膀,把他拉到了一边:“风君子,怎么是你?你今天也到齐云观来玩了吗?……算了,这位道长又不是故意的,想吃什么样地雪糕我请客,过去再买就是了。”我把风君子拉进了小卖部,这小子也不客气,挑了最贵的一只雪糕,拿在手里和我打了个招呼,自己下山了,嘴里还小声的嘟囔了一句:“就算你厉害,也不能要你徒弟来欺负我徒弟。”

    风君子走后,一脸尴尬地和锋真人走了过来,在我面前拱手道:“石师弟,刚才多有得罪了。我就是泽东的师父和锋,听闻你今日进入正一三山,横扫我师兄弟门下弟子。我十分钦佩你小小年纪有如此修为,忍不住在此与你切磋,亲眼所见果然不凡,在我的神宵天雷踏罡步下进退自如毫无破绽!”

    神宵天雷踏罡步?什么东东?不清楚,我也懒得问他,也笑道:“原来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和锋真人,久仰久仰!您可别着急夸我,你可比我厉害多了,一把扫帚扫地,我连齐云观的大门都出不去。道法如此高深,我还差得远呢!”我这并不是调侃,说的也是真心话,和锋确实功力深厚,更难得的是道法自然。

    和锋也笑了笑:“-惭愧惭愧,让石师弟见笑了,希望你不要介意,我本无恶意。……刚才那个突然出现的少年,和你是什么关系?你好像认识他。”

    “他?他叫风君子,是我的同班同学。守正前辈也认识他,有什么疑问你可以去问守正掌门,我也不十分清楚。”风君子今天没戴面具,我就干脆把他地名子说了出来,反正守正也知道这个人,和锋问他也能问出来。

    又闲谈几句,总算没有伤了和气,告别和锋,我也下了齐云山。此时天色已经接近黄昏,夕阳照在青漪湖的水面上,如万点金鳞闪动,风君子就在湖边等我。我走到他近前小声问道:“风君子,你怎么也来了?”

    风君子:“这么热闹的事情,我怎么不能来看看?”

    “你都看见什么了?”

    风君子:“好戏基本上都没错过。我一路跟着你,亲眼见你横扫正一三山,威风的不得了啊!”

    “丢人的事情别提了,欺负晚辈有什么好威风的。那些真正的高人根本就没出手,后来和锋与我暗中斗法,你也看见了!”

    风君子坏坏的笑了:“石小真人现在好大的口气,果然成前辈高人了!那些人都是你的晚辈了。……不过也对,真要是论起来,他们确实是你的晚辈。”

    “咦,不对呀,你也进了正一三山,为什么这一路没有人发现呢?”

    风君子举起左手,无名指上戴着柳依依那枚锁灵指环,他得意洋洋道:“就你和泽仁,还是太嫩,你们没发现的还多着呢!跟在你们后面可不止我一个,守正真人就一路跟着你们,而我也一路跟着守正。后来你上了中正峰,我一看那山路太高太陡爬上去要累死了,干脆就没上去,又回到齐云观外面等你了。结果却看到了和锋扛着大扫把出来,那么喜欢扫地,怎么不干脆当个清洁工去扫马路……”

    我赶紧打断他的话:“和锋真人的工作问题咱们就不要操心了。你既然跟着守正,那么一定知道守正真人是谁了?”

    风君子:“其实你来之前我就猜到了,否则也不会问你金爷爷叫什么名子。”

    “你是什么时候猜到的?是你那次受伤找金爷爷看病的时候吗?”

    风君子摇头:“不是,那一次我没有看出任何破绽!其实,是在你元神受困,守正将青冥镜悄悄放在我枕头上之后,我就怀疑你金爷爷了!……你看看这两样东西。”

    风君子从怀里掏出两张纸来,一张是药方,就是那次他找金爷爷看病时金爷爷亲手给他开的药方。另外一张纸条我以前没见过,上面写着一行字:“石野在镜子里面”。

118回 菩萨垂帘坐,地狱总不空

    风君子拿着这两张纸说道:“一张是金爷爷开给我的药方,一张是守正真人偷偷贴在我脑门上的纸条。这两张纸上虽然字体不同,但笔迹很像是一个人的。”

    “原来如此。你今天跟着我来,就是想亲眼验证一下吗?你是怎么进的正一三山?”

    风君子:“前面有人带路我还进不去吗?我怎么进去的你就别管了!我今天来,目的有三。第一,想看看热闹;第二,怕你被人欺负;第三,想早点叫你回去。你赶紧和我回芜城,九林禅院恐怕要出事。”

    “九林禅院?有法源和法澄那种高僧在,谁还敢闹事?”

    风君子:“找事的就是冲他们来的。要是别人就算了,可那法源对你也算不错,法澄跟我的关系也很好。我们总不好意思视而不见吧?我们赶紧走吧,有什么话路上再说。”

    九林禅院的麻烦,还要从去年芜城市举行的“梅文鼎国际学术研讨会”说起。当时,从日本来了一个伊谷流的修行人小林,小林在回去的路上被九林禅院的方丈法源所伤。法源并没有为难小林,只是让他传个话,就说九林禅院方丈法源等着伊谷流来算旧帐。这件事,说起来,我和尚云飞多多少少也有点责任。

    而伊谷流的人近日真的到了芜城,风君子发现了。风君子是怎么发现地?说来也巧。这小子放假没事干喜欢逛街,这一天逛着逛着觉的尿急,附近又没有公共厕所,又总不能在大街上找个墙根解决。他一扭头就走进了不远处的昭亭山大酒店。

    昭亭山大酒店是当时芜城最高档的宾馆之一,四星级,政府办的。总经理就是旅游局副局长兼任。这种酒店,大堂角落里的卫生间既干净又卫生还宽敞。就在他刚刚走进卫生间地时候,一辆旅游大巴停在了酒店门口,一群打扮的花花绿绿的旅客在举着小旗的导游带领下走进了大堂,这是一个涉外旅游团。风君子正在卫生间里提枪放水,莫名其妙手一抖,差点把鞋面都给打湿了。他感觉到外面好像有什么不对劲,赶紧拉上裤子走了出来,正好看见这个旅游团。

    与一般的旅行团一路唧唧喳喳不一样,这个旅行团的游客似乎很有修养很安静。排着队等导游安排好房间都依次上楼去休息了。这些人看起来倒没什么异常,但风君子却觉得有问题,关键问题是神气波动太整齐了。修行人的神气波动远远强于常人,但可以收敛不被人发现,比如我戴上锁灵指环。而普通人则要杂乱的多。

    这个旅行团。如果单看一个游客,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是这么大一群人,神气收敛的很好,大部分人彼此之间毫无杂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们中的大多数都不是普通人,很可能来自有组织地同一个门派。风君子思维敏锐,意识到了这一点。在这些人都上楼之后。假装好奇的样子去问前台小姐。前台的服务小姐虽然爱搭不理,但还是告诉他这是一个日本来的旅游团。风君子立刻就开始盯上这群人了。

    在这个旅行团入住昭亭山大酒店的第二天,也就是我到正一三山地前一天,风君子一直在昭亭山大酒店附近闲逛。这一天白天,旅行团在导游的带领下参观了九林禅院。据说日本从寺院的密度来说,是世界上人均拥有佛寺最多的国家,从历史上来看,日本人有规模的出国一般最喜欢做四件事:学习考察,发财赚钱。烧杀抢掠,烧香拜佛。这一次跑到九林禅院来烧香拜佛了。

    风君子也花三块钱买了一张门票进了九林禅院。那方丈法源也是个老江湖了,风君子能发现这个旅行团不对劲地地方,法源肯定也能发现。法源一般是不在前面和游客打交道的,但这一天一直站在九林禅院的大雄宝殿前地院子一侧,挺胸直着腰,一言不发。夸张的是,他连九环锡杖都拎出来了,持在右手,拄在地上。

    其它很多游客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觉得这个和尚稀奇,是不是旅游景点安排出来摆造形的?有不少人纷纷站到法源身边合影,法源一直也不做声。但风君子看在眼里就隐约知道了怎么回事,那个日本旅行团当中大多是伊谷流的人,今天是来踩盘子的,而法源是来出来示威的。更有意思的是一派天真的老和尚法澄居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风君子在九林禅院碰见了法澄,问法澄他师兄怎么了?法澄居然认为,法源这么做是为了以即身庄严宝相示人,以感化空门之外的游客,风君子只有摇头。

    九林禅院众僧中,只有法源和法澄算得上是修行高手,而下一辈弟子不多,高手也少。可是法源性情过于刚直,而法澄不通世事。如果伊谷流只来了三、五个高手,不用风君子操心,可是这一次对方来了二、三十人,显然九林禅院不好对付。白天九林禅院香客游人众多,不会起什么冲突,真要动手也只能在夜深人静之后。第一天夜里没什么动静,风君子担心今天夜里会有事发生。恰恰今天我进了正一三山,他跟着我来了,想早点叫我回去。

    我在路上听到风君子讲了这一切,有点担心地说道:“这样的话,我们是不是回去一趟,请正一门来帮忙?就算鬼子来的人多,正一门这么多弟子也不用怕他们?”

    风君子摇了摇头:“和尚们的事情,找道士来帮忙不太合适吧?再说,法源摆明了不想找人来帮忙,否则他早就去找广教寺地活佛了。而且修行界的做法。想帮忙自己去,不要等人上门来求。”

    “那你说会有人来帮忙吗?除了我们俩。”

    风君子:“芜城三大修行道场,正一门势力最大弟子众多。而广教寺是个外来户,老活佛修为虽高,门下弟子却很少,一般也不主动插手修行争斗。这次法源要解决的是他师兄的私仇。一旦起了争端,恐怕就有杀业纠纷,修行界的高人如果真想帮忙,也只能在暗中,不便直接出面。没有什么顾忌能直接出手的,恐怕只有我们俩了。”

    “法源、法澄对我都有恩,我是一定会去地。对手怎么样,厉害吗?”

    风君子一皱眉:“一共二十七个人,算得上高手的至少有十个,这次我看那什么门派是倾巢而动了。麻烦的是人家是个正经旅游团,从上海一下飞机直接坐大巴就赶到芜城,外人抓不住把柄看不出破绽,也不好事先猜测,把他们怎么样。真要等到动了手。恐怕就措手不及了。如今,能解九林禅院之围的关键,就在于你了!”

    “我?为什么不是你呢?你好像没把黑如意带在身上。”

    风君子:“我刚觉得你有点聪明,你怎么又犯傻?我今天跟你进正一三山,怎么能把黑如意带在身上?万一被人发现。不跟送上门一样吗?而且,九林禅院是什么地方?我就算动手,也没法用黑如意。”

    我这才想起来九林禅院淹没在一片老宅民居之中。周围都是密密麻麻的古宅小巷。那个地方如果放出龙魂,不论是大老黑还是小二黑,连身都转不开,真要动起手,可不把老百姓的房子都给拆了?我又问:“我有这么大的能耐吗?”

    风君子:“当然不是指你,如果我能将绿雪请下昭亭山,也不必麻烦别人。可是现在,只有一个人有这种大神通,就是九林禅院的老禅师法海。而你就是能叫醒法海的那个人。我问你,真空之境你是否已经领悟?运瓮之法是否已经掌握?怎么叫醒法海是否已经知道?”

    风君子一连问了我三个问题,其实是一个意思。他一说,我就明白了,说实话,我现在确实有了叫醒法海的办法,就是没有把握而已,但可以一试。我很奇怪地反问风君子:“我会的,都是你教的,你自己为什么不去,而要等我来?”

    风君子:“我和你解释不清楚,总之,我和你的情况不一样。有些事,我办不到,但你能办到。不要忘了,五蕴空禅,是你和法澄学的不是和我学地。”

    说话间,公交车已经到站了。本来我求见守正,发现守正是金爷爷,金爷爷告诉了我解救阿秀元神的办法,有一肚子事情要和风君子商量。可刚出齐云观,就听说了九林禅院的事,只好暂时把别的放下了。我们赶到九林禅院时,是晚上七点半,夏天的天色刚刚开始暗下来。早已经过对游客开放地时间,但九林禅院正中空门大开。

    九林禅院进门的格局与一般寺院并无不同。第一重是天王殿,四周是四大天王的彩绘泥塑,正中面对着大门口地是笑眯眯的大肚弥勒菩萨,弥勒菩萨背后是怒目瞪眼的韦陀菩萨。法源手持九环锡杖,面无表情的就站在弥勒菩萨前面,全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威严怒气,乍看上去,还以为是韦陀菩萨转身跑到前面来了。

    我和风君子刚刚进门,还没等开口打招呼,就听法源沉声说道:“原来是你们二位,对不起,今夜九林禅院恐有事端,老纳不便招呼,还是请回吧。……请改日再来。”

    风君子看着他笑了:“改日再来?别以为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改天来你恐怕就招呼不了了。方丈的样子很威风啊,拎着根禅杖想单挑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看还真应了那句话──你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师兄这是要以身布道吗?”接话的却不是法源,而是从后面走出来的老僧法澄。

    法源没有理会风君子的话,而是转头向法澄道:“师弟,你怎么出来了?我不是要你在后院守好大师兄地法座吗?”

    看法源那样子,就是铁了心跟伊谷流单挑,既不想回避又不想牵扯他人,连法澄都给支到后院去了,而九林禅院的其它僧人也不知去向,估计都是让法源想办法暂时打发走了。这个和尚的脾气很难说服,倒不如和法澄多说几句,我越过风君子对法澄说道:“法澄大师,你刚才说什么?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不是捣乱吗?”

    法澄好奇的一瞪眼:“这是佛的精神,我和谁捣乱了?”

    风君子也好奇的看了我一眼,随即接着我的话说道:“不是说你捣乱,是说站在这里扮韦陀菩萨的法源大师。法澄,我问你,九林禅院的西配殿供奉的是谁?”

    法澄:“地藏菩萨。”

    风君子与我心意相通,我一开口他就反应过来我是什么意思。我接着问:“地藏菩萨像两边挂的黄布条上写的什么字?”

    法澄:“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风君子拍了拍手:“这不就是了吗?地藏菩萨他老人家发誓地狱不空不成佛,而法源吵着嚷着就要往地狱里挤,这不是坏菩萨的事吗?你们是学佛的人,应该希望菩萨早点成佛才对,怎么能拖地藏菩萨的后腿呢?所以刚才那句话不对,谁入地狱你也别凑热闹。”

    “对呀!你们说的也很有道理。师兄,这如何解释?”白发苍苍又一脸天真的老和尚法澄挠着头,愁眉苦脸,陷入沉思之中。

    法源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向我们说道:“二位的好意法源知道,只是今日之事,实在与二位无关。我法源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还是离去吧。这不是江湖恩怨械斗,只是我几十年前的未了心愿而已。”

    风君子:“好好好,你有心愿未了就慢慢了吧,不打扰你在这里摆酷。我们不是来找你的,我们是来找你大师兄法海的。”

    (最近有不少朋友留言讨论石野究竟该不该杀绯焱救阿秀?说实话,连我都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我写的是神游,不是雷锋日记,石野就是石野,不是中央电视台包装出来感动中国的英雄模范。修行人遇事做事,小说怎么发展下去,不能完全由你我。)

    法源脸色一变:“你找我大师兄!现在?”

    这时法澄一拍脑门:“刚才辩禅机,把事情给忘了。风小居士,你昨天告诉我大师兄今天能能出定离坐,是真的吗?”

    风君子:“当然是真的。出家人不打逛语,我也不和你这个出家人打逛语。我今天带来了打开空境之门的钥匙,就是他──石野!”

    法源也动容:“石野,你真的有办法吗?就是现在!”

    我小声答道:“办法倒是有一个,用不了多少时间。但以前没做过,不是很有把握,我可以试试。”

    法源:“去试试也好,但不得勉强,也不要惊扰他的修行。……无论如何,多谢了。”

    法澄:“那就不要耽误了,我们快去吧。”

    风君子:“法源大师,你不跟我们一起去看看吗?你不必等在门口,该来的总会来的。……九林禅院的中门是空门不是地狱之门,俗话说地狱无门就是坑人,你别在这挖坑了,和我们一起去看你大师兄是如何出入空境之门的。”

    法源也淡淡的笑了笑:“地狱无门就是坑人,这算什么俗话?我陪你们一起去吧。”说完话寺庙的大门也不关,我们一行四人来到了九林禅院的后院。

    小小的禅堂中,蒲团上定坐的法海与我上次所见没什么不同。就是须发和指甲短了一些。想来是法澄在今年二月初二为他修剪过一次,又长出来了。出家人之间没有太多地废话,法源和法澄站在法海的两侧,而我找了一个蒲团在法海的对面坐了下来,风君子就站在我的身后。入定之后,阴神出游。以托舍之法进入法海的神识中,一切与上次一样。

    托舍之后,他的感觉就是我地感觉,与常人不同的是,我动不了他的身体。当然更特别之处在于,我也入了法海的空境之中。这种“空”是无边的,却是有际的。所谓的际,并不是指神识的极限,因为此时神识已空,无所谓极限。空之际。是指时间和空间的尽头。我上次一出一入,被惊出一身冷汗。但这一次,情况不同,因为我自己也领悟了真空之境。

    如何去找法海?其实根本不用去找,他在“空”中无处可寻又无处不在我所能用的办法就是运瓮之法。修炼运瓮之法时。瓮是空地边界,这瓮越运越大,最终无所谓大,消失在永恒的边缘,我也就进入了真空之境。而现在要倒转过来,将这真空之瓮从无到有,从无穷之处向回运转。将我和法海一起收回。

    我终于明白法澄为什么没有办法叫醒法海?他的禅定境界一定比我深厚,五蕴空禅也是他传授给我的。但是,真空运瓮之法是丹道中的心法,而阴神托舍术,则是风君子独门所创。法澄与我所学不同,所追求地也不同,所以他办不到,而我可以。

    开始的时候,并无任何异常。真空之中越运越小,瓮内仍是空,瓮外已回归现实的婆娑世界。当这“瓮”收回到身体以内时,却不受我控制的陡然散失了。我这才想到,这毕竟不是我自己的身体。就在这一刹那,我感觉到法海醒了!因为有一种强大无比地精神力量从四面八方出现,仿佛要把我的神识碾碎,消灭并淹没其中。这下坏了,这种情况我真没预料到。

    就在这紧要关头,耳边就听见一声断喝:“借神通一用,归位!”然后包围我的无形屏障就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我地阴神被弹回到身体中。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出了一身冷汗,而坐在我对面的法海也睁开了眼睛。禅堂中一片寂静,第一个开口说话的是风君子。

    风君子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法海的前侧,抓住了法澄的一只手。他松开法澄的手对刚刚睁开眼睛的法海道:“和尚,你一坐六十年,刚刚一睁眼,就差点杀了一个人!”

    “这位施主,你是何人?刚刚有大胆阴物附我身躯,我正想超渡它灭去,却被你阻止!”这是法海睁眼所说的第一句话。

    风君子:“和尚,你一坐六十年,脑袋也上锈了?什么妖魔鬼怪敢沾你地罗汉金身?我好心找人来叫你起床,你却恩将仇报,幸亏早在我的意料之中,没有让你犯错误。……还不谢谢我们……”

    我听明白了一点点,那法海是误会了,他刚从定境中出关,陡然感觉到神识中被阴物所附,所以出手了。我哪是他的对手,况且是那种情况下,阴神差点让他给灭了。还好风君子早有准备,及时把我接了出来。惊险啊惊险!我明明是来学雷锋的,差点像雷锋同志一样遇难了。

    风君子的话还没说完,那边法源和法澄已经反应过来,抢步上前半跪在法海身侧。须眉苍苍的老僧法澄,抓住年轻英俊的法海的僧袍,口中叫道:“大师兄,你终于睁开眼睛了,我都守了你六十年了!你这一闭关就不出定,我差点以为你已经成佛了呢!”

    法海看着法澄,眼神说不清是痴呆还是平静,有什么东西闪了闪:“小师弟,是你吗?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我觉得我是刚刚入定而已。”

    “大师兄,已经六十年了,真的是六十年了!法澄师弟不修形骸,所以形容已经苍老。”法源也说话了,他的声音带着哽咽。

    法海:“法源,是你?你的变化倒不大。方丈法泠呢?”

    法源:“禀报师兄,法泠早已还俗了,死于东瀛伊谷流几位高手地暗算。已经是五十年前的事情了。”

    法海:“法泠还俗了?伊谷流的人为什么会到芜城来杀他?”

    这法海一睁眼睛,对六十年来所发生的事一无所知,问这问那的。今夜伊谷流几十位高手可能就要到九林禅院来寻仇,我看着他那几个师兄弟几个说话心里都着急,插口道:“鬼子杀人还用问为什么吗?他们不仅杀了法泠,而且伊谷流的今晚就要到九林禅院来找法源。”

    我地话声未落。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这脚步声不紧不慢,沉稳而很有气势,从前院走来,直奔此间禅堂。我心中一惊,难道伊谷流的人已经到了吗?什么人这大胆子一个人就大摇大摆的进来了?疑惑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广教寺葛举吉赞活佛座下弟子尚云飞,拜见九林禅院法源师兄。”

    尚云飞此时前来,当然不是窜门的,而是帮忙的。法源伤小林一事,只有我、风君子、尚云飞知道。今天,知情者都来了。法海和法澄脸上都有疑惑之意。风君子和法源的神色却不是很意外。说话间尚云飞已经走进门来,众人也都站起身面向门口。法源上前迎道:“云飞小师弟,你此时前来老僧十分感激,只是实在不必如此。”

    尚云飞的神情一直是淡淡的,看见我和风君子的时候。眼光中微微有点惊讶。他再转眼看见了法海,神色却大吃了一惊:“法源师兄,此件因果我也有份,怎能不前来?……这位是,这位难道是法海大师吗?”

    法海点了点头:“贫僧正是法海。闭关修行刚刚出定。”

    尚云飞看了法海好几眼,又看了风君子一眼,向着法海施礼道:“祝贺禅师踏破空门。今日前来心意已到,云飞告辞了。……法源师兄,改日再来拜访!”

    尚云飞说完话又向屋子里地人一一施礼,礼毕转身而去。他一进门就要走,风君子在身后叫道:“尚云飞,怎么刚来就走?”

    “法海禅师已经出关,此地用不着我,为何不走?”云飞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而脚步一直未停。云飞这个人有意思。脾气与风君子截然相反。有事就来,发现没他什么事立刻就走。法源也没有挽留。

    “葛举吉赞不是在川西大日毗卢寺吗?怎么成了广教寺的活佛?那年轻人是他的弟子?……还有,这二位小施主又是谁?”法海闭眼六十年,一睁眼全是问题。

    “这一位是石野石小真人,是正一门守正真人的……晚辈。这一位是风小施主,法澄地朋友。师兄,广教寺的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眼前九林禅院有事发生。这都是师弟我种下的因果。”紧接着法源向法海讲述了这六十年来九林禅院所发生的事情。

    时间紧迫,也来不及细细分说,法源只是按与伊谷流的事端线索解释。首先当然要从日本鬼子打进中国说起。眼前国难当前,法泠蓄发还俗,加入了抗日队伍。后来王金泠战死沙场,却非死于枪炮而是被伊谷流地高手以法术暗算。五十年后,伊谷流弟子小林到芜城意图不轨,让法源所伤。法源留下话要等伊谷流的长辈前来所仇,现在人家来了。不过有点麻烦的是,人来地似乎太多了。

    这些因果我和风君子知道,而法海是第一次听说,就连法澄也是第一次听他师兄详细讲起。法源大略说完,法海喟叹一声道:“师弟,你入门时年幼,性情又刚直,很对你二师兄法泠的脾气。那法泠性情热烈,遇事能当,他还俗从军我不意外。你入门后,师父和我对我照顾的都不多,一向都是法泠关照于你。在你心目中,法泠就像你的父兄,有舔犊之情。父兄死于敌手而你不忘恩仇,这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你已经是空门之人,却放不下这一段因由,执意引出今日事端。这是你的劫数,你修为虽高,此劫放不下,终究无法悟道。”

    法源正色答道:“师兄指点的极是,法源心里也完全明白。可我就是放不下,也不想放下。既然是劫数,就让我以一身历劫应劫好了。这位石真人修的是丹道,我听说丹道修行总有天劫,避是避不过的。我是空门中人,又何苦在意此等劫数呢?”

    法澄也在一旁说道:“四师兄说的对,历劫应劫就是了,大不了下地狱如果下了地狱,就帮地藏菩萨一起普渡地狱里地众生。……石野,你说对不对?”这法澄,到现在还没忘记我刚才所言下不下地狱的问题。

    我苦笑一下答道:“对与不对我没有资格评价。不过伊谷流的事情,总要过了今晚再说……”

    我话还没说完,法海突然一招手,小声道:“噤声,他们来了!在大门外。”

    禅堂之中都是高手,然而还是以法海的修为最高,别人尚未发现异常,法海第一个知道伊谷流的人来了。法源跪地对法海拜了一拜:“大师兄,既然你今日出关,九林禅院今后就不愁无人主持大局。此事因法源而起,就让法源一人去门前迎客。”

    法海一摆手,淡淡道:“我虽是你的师兄,但你今日已是九林禅院方丈,要怎么做你自己做主。你去吧!”看法海的意思,居然任由法源处置此事,并不主动插手。

    我到现在一身冷汗到现在还没有消呢,也不想去招惹法海。既然我把他叫醒了任务也就完成了,剩下来的事情交给风君子吧。我一拉法澄的衣袖:“老和尚,我们也到前面看看。九林禅院的事情,不能让法源一个人兜着。”我也不管法澄乐不乐意,拉着他就往前面走。

    法澄跟我出门,我听见身后风君子说:“法海,你叫法海是不是?许仙和白娘子的事情我就不跟你讨论了。眼前的事情,就算你不想出手,总要看看热闹吧?来来来,我们手拉手出去……石野,镜子给我!”

    我和法澄走到前院的时候,看见法源仍然站在中门前,手持九环锡杖一副怒目金刚的样子。门外没有一个人,时间已是夜里,抬头只有满天的星光点点。

119回 是非了然处,善恶自分明

    九林禅院中有五个人,以我的修为最低,到现在什么都没发现。我在天王殿的后门处闭目凝神,以神识向外搜索,果然发现了一点不对。

    伊谷流的人来了,为数还不少,至少有二十多个,大多潜伏在周围民居的房顶上。倒不是我能发现什么,而是他们自己潜伏的方式暴露了自己可能的位置。空旷之中气息微弱而杂乱,这些人潜伏的很好,气息也收敛的很好。本来我发现不了,但是风君子告诉了我发现这些人的技巧,那就是本该神气杂乱的地方却留下了一处相对安静整齐的所在。看来这些伊谷流的修行人不论修行如何,对于隐藏行迹是很有一套的。

    我刚刚发现这些人,这些人也出手了。他们出手很诡异,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器。四面八方都有毒蛇吐信般的滋滋破空之声传来,在夜色中散发出一种狂热而接近于死亡的气息。所有攻击都集中向门前的法源。这是一种力量的攻击,它同时伤害人的肉体与精神,上下左右就像一张编织成的大网。虽然看不见,却能深刻的感觉到。法澄不由自主的掏出了紫金钵,而我下意识的一摸怀中,才想起青冥镜刚才让风君子拿走了。

    此时法源冷哼一声,手中的禅杖顿地,九环张开,却没有发出一点叮当的声响。九林禅院的门前是坚硬的青石板铺地。这禅杖地尾端无声无息就插入青石当中三寸有余。以禅杖为中心,有一股波动呈扇面形向前展开。周围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凝固中又被冲击出一道道裂痕。如果有人路过此地,会看见九林禅院门前的空地上有一点点细小的光芒不断的在空中闪灭,就像鬼火流空。

    伊谷流的人暗中出手,相当整齐有序。就像一个阵势。攻向法源地力量一波强过一波,轮流而至。而法源就像站在风暴的中心屹立不动。这是一场看不见对手又无声无息的生死相斗。法源暂时可以相抗,也足见功力深厚。但按照这种形势继续相持下去结局很难说,因为对方诡异的阵势显然很有层次,力量是在缓慢中一点点加强。

    看形势,我和法澄也应该准备出手了,风君子把我的青冥镜拿走想干什么?我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风君子拉着法海的手走出了大雄宝殿。他正好迈在正殿的台阶上,另一只手举着青冥镜,青冥镜的镜面斜向半空。我看见了镜面。恍然间产生了一种错觉。

    只听风君子轻轻喊了一句:“借神通一用。”然后我觉得青冥镜的镜面突然空了,好像不存在了!因为我一眼看穿了镜面,看到了镜面后很远的地方。镜面后很远地地方是倒映的星空,这星空怪异,如极近处的真实。如同我的目光已经被吸到镜中一样。我突然感到不远处有一股力量在剧烈的挣扎,越挣扎却越加陷入到一个旋涡中。风君子不是对我施法,我只是看了一眼镜子感觉就如此夸张了。而他镜面所指地方向,是九林禅院门前一棵高大的树顶,那股力量也来自于树顶。

    下一瞬间。我觉得那股力量突然像爆炸一般陡然强烈无比,而暴烈之后一切回归寂静,似乎什么都不存在了。这时。从树顶上掉下来一个黑衣人,如死鱼般“吧唧”摔在青石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九林禅院门前的空地中心,有一棵高大粗壮的龙柏树,四周围着文物部门安装的铁栅栏。这棵树也是芜城地古迹之一,据说是唐代国师善无畏亲手所植,已有一千二百多年的历史。这棵龙柏枝叶茂盛树冠很高,藏个把人肯定没有问题。奇怪的是,我刚才已用神识发现了藏在周围房顶地很多人,却单单没有发现这个人。

    这个人一掉下来。所有的法力波动都消失了。伊谷流果然是布阵攻击,而阵法的中枢就是龙柏上的那个人。风君子出手很准,一举破了对方阵势的阵眼所在。我还没反应过来,风君子已经收手了,说了一句:“镜子还给你,接好了。”顺手就将青冥镜抛了过来,另一只手也松开了法海的手。

    青冥镜接到手中感觉与以往有所不同。我觉得它的份量稍微沉了点,虽然很细微但还是觉查出来了。更奇异的是,镜子很热,简直热的发烫,而且这股热流还在镜身中乱窜。我握住镜子,以身心合器,施展御器之法。御器之时,法器相当于身体地一部分。我立刻就发现镜中有一股狂燥的力量四处乱窜,就像身体里多了一种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几乎是下意识的,我很自然的神通发动,以强大的精神力量将之包围,企图让它安定下来,把它化为青冥镜的一部分。我以前都是拿着青冥镜对外施法,从来没有在镜中施法,不自觉的就运用了风君子曾传我的炼器之术──南明离火。

    那股力量安静下来,消散开,似乎融入到青冥镜中被消化。就在此时,我听见了周围暗处传来一片压抑的惊呼声,这声音中带着恐惧和颤抖。回头望去,那个躺在树下的黑衣人起了诡异而令人恐怖的变化。

    他蒙面的黑巾早已散开,露出的面容是一个短须老者,五官削瘦。这时就见他削瘦的五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下去,脸上就像风干了核桃皮,血色被抽干,变得苍白无比。在满天微弱的星光下,周围的人都看见了。然而这变化还没有结束,接着他的面孔就像变脆了,出现了一道道细小的裂纹。

    法源站的离他最近,显然也吃了一惊,一抬手将禅杖从青石板中拔了出来。禅杖离地。附近地空气出现了一阵剧烈的震动,显然法源的力量一时之间没有收住。再看那黑衣人,他的面容以及躯体竟然散裂开来,就像一堆石灰粉末,被禅杖带起的强风吹散。地上只落下了一身黑衣,这个人居然就这么没了!

    我听见周围民房的顶上展发出一道道收束不住地神气波动。显然那些人都在浑身发抖。接着,一个接一个的远去,匆匆逃离了九林禅院。伊谷流大举而来,然而,就这样离奇的落荒而去。

    我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然而法源、法澄、法海、风君子四个人八道目光都齐齐的向我射来,眼神十分复杂!

    法海单手立掌,低头口诵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风君子冲我摇了摇头,转身问法海:“大和尚。你一坐六十年,连你师弟死了你的眼皮都没抬一下。今天刚刚踏破空门,却立刻就杀了一个人,感想如何啊?”

    法海也双手合什:“施主,贫僧并未出手。何来杀生之说?”

    风君子:“我收人魂魄,借用的是你的神通法力。那你说,杀人者是你是我?”

    法海:“你借我法力收人魂魄,那人魂魄尚在,超渡往生而已。可是这位石真人……”

    风君子打断他的话:“你别管别人闲事!现在说你呢。你就说吧。这人是不是你杀的?”

    法海:“阿弥陀佛,依施主所言,贫僧也不清楚!杀业在你。因果在我,贫僧感激!”

    法澄:“师兄,这是何意?”

    法海:“师弟莫急,你从小眼中所见口中所言,谈的都是禅机佛法。那么今日之事又如何?如果风施主不出手,他就要杀法源。要么法源有杀业,要么他有杀业。风施主虽杀了他,却是替他人受此杀业,实为善举!”

    法澄恐怕是世上唯一一个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心情谈佛法地。他皱眉道:“佛虽说过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我今日曾有疑惑,方才刚刚明白一点可是师兄现在又说风小子不杀人谁杀人?好像,好像太深奥了!”

    *!这几个和尚也太迂腐了吧,居然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说起了绕口令。我忍不住插话道:“几位大师,那伊谷流来势汹汹,就这么放他们走了吗?他们再来怎么办?”

    法源走进院子说道:“伊谷流只杀了九林禅院法泠一人,今日留下一条性命,也算因果相消,又留他们做甚?”

    风君子问了一句:“那死者是谁?”

    法源:“我认识,他就是伊谷流的门主小林归郎。他也是伊谷流的第一高手,当年暗害法泠师兄的罪魁祸首。”

    法海:“如此,他也死的不冤了!放心,他们不会再来地。而且贫僧断定,伊谷流当代弟子恐怕再也不会踏足芜城,这要多谢石真人了。”

    “谢我?为什么!我什么都没干呀?”法海说的我一头雾水。

    法海:“今夜之事已了,我们不要站在这里说话了。师弟,关上门,都到后堂来。”

    和尚就是和尚,和我不一样。刚才的事情惊心动魄,可是过去之后,也就过去了,几位僧人神色平静如常。如果不看九林禅院门前的一个杯口粗细的孔洞和地上那一套黑衣,只看几个和尚地表情,你都不会发现有什么异常。一行人又回到了后院的禅堂,各找地方坐好。法源这才有机会稍微详细的告诉法海这六十年世间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六十年弹指已过,要想细细地说不可能。法源也就是大概的说了说鬼子进中国、国内战争、新中国成立、动乱年代如今又落实宗教政策等等。法海一直在听,并不插话,只是在法源讲到汪精卫投*日本人成立伪政府的时候才问了一句:“汪精卫?是不是当年那个写下‘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的英雄侠少?”

    法海:“不错,就是他!只可惜世人之心性总是会变的。”

    法海叹息一声,没有再说话,直到法源大概讲完这六十年的经过。法源住了口,风君子开口说话了:“法海,你方才所言怎么那么肯定?你怎么就知道伊谷流再也不会踏足芜城?”

    这个问题我也很感兴趣,也竖着耳朵听他如何回答。法海反问了一句:“施主,你可知众人之心有群性?”

    风君子:“知道,你说的是一个民族的共同心理特征。”

    法海:“我以前虽未与伊谷流交手,却知道东瀛人群性如何。高者仰而习之,弱者欺而夺之。欺人之时,英勇不畏死,甚至以死为荣。此等人,若一举震服,则心性逆转。他们所畏者不敢恨,反而谦恭敬之,以敬为荣。今日你若仅仅出手取伊谷流门主性命,他的门下弟子犹可能拼死相斗。关键在于石真人,石真人一举炼化伊谷流门主地魂魄元神,连肉身也损毁不留。其术阴损至极,其状可畏可怖,其威震惊四方。伊谷流上下胆寒,敬畏不已,如何还敢再来?”

    法海的话,意思大概是说日本鬼子的心性如何?总之是凌弱服强。虽然看上去不怕死,但是一旦被杀服镇服,他们只会对强者敬畏膜拜。而且我也明白了,原来那伊谷流门主的尸身所发生的那么恐怖的变化,是我运用青冥镜时一不小心搞出来的!这难道就是传说中青冥镜炼化魂魄元神的妙用?法海给了“阴损至极”这四个字的评价,也是够恰当的。我解释了一句:“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的,不过是不小心……”

    风君子:“你的事以后再说,我们都知道你不是有意的。毒是毒了一点,不过不如此,也不那么容易把他们打发走。以后注意就是了。”

    法海:“原来石真人是无意中如此,我还以为你是故意的呢。众生神识不灭,肉身不过是臭皮囊而已。杀人不过头点地,死者还可往生轮回。可是石真人的法术,却永灭他人之魂魄元神不得超生,修行中人如何不惧?”

    “永灭他人魂魄元神?你是说炼化吗?那伊谷流门主死后去了哪里?”闻言我吃了一惊。

    法澄在旁边似乎是自言自语道:“这可就难说了,应该是下地狱去了吧?地藏菩萨一定知道。”

    法海:“寂灭之后是何处,我也不知。我只能回答所知的问题。”

    此时我心中突然一动,开口道:“法海大师,我刚刚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不知你是否能回答我。你说风君子杀了伊谷流门主,是以杀业替他人之杀业,是善举。而我近日也有一个疑惑,我要救我的一个朋友,可方法是救一人而杀一人。这么做是善是恶,或者,这世上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你参禅定坐六十年,一定有所体会吧?”

    风君子也接口道:“法海,这个问题我也非常感兴趣,可惜没有来得及问我的师父。如果你真是高僧,就请你回答。我也想请教善恶之辨。有人说你们佛门只谈因果不分善恶,不会是这样吧?”

    法海:“谁说佛门不问善恶?那只是槛外之人的妄测而已!善恶不分还谈什么修行?”

    风君子:“对对对,您说的对。反正那话又不是我说的,是我们学校的一个二百五说的。那请问何为善、何为恶?”

    法海:“先有错其后才能谈恶。世上的事,如果对错已经分明。还要为做与不做找借口,这就是善恶。为何世人常有善恶地困惑?因为我们遇到的事情有很多是说不清因果对错的。但也有不少事因果对错了然分明,如果此时有人还要纠缠于做与不做,那就是善恶的分别了。该做的做了,就是善;不该做的做了,就是恶;没有借口。世人之念常有谬误。善恶其实不在于心,而见于行。”

    风君子连连点头,法源也在一旁问道:“所以我道中人谈地是修行二字,修行才能修心。师兄此语,可解世人之惑。那么今日之事,法源是善还是恶?”

    法海:“因果对错不甚了然,不能谈善恶。但风施主杀人之举,是非分明,是善举。石真人化人魂魄,因果无对错;虽阴损。却无善无恶。”

    风君子站起身来:“行了行了,我们就不要总聊天了。法海,你好像六十年没洗澡了,身上怎么一点都不臭?我看你还是去梳洗一番明天才好见人,至少先把头剃了。……折腾了大半天。我肚子饿了,九林禅院有没有吃的?”

    法澄也站起身来:“师兄你去梳洗吧,我给大家下几碗素面。……”

    等我们吃完面的时候,已经是清晨。风君子打着哈欠拉着我告辞出门。英俊挺拔的法海、宝相庄严的法源苍老天真的法澄一起将我们送出大门外。东边的霞光已经升起,太阳照着三个和尚。光头闪闪发亮。

    远远的走出了小巷,来到了城外的大马路旁。时间尚早,行人也稀少。晨风吹来。传来一丝淡淡的不易查觉地暖香。我停下脚步,用疑问的目光看着路边的一个人。那是一个扫大街的清洁女工,包着头巾看不清面目。她手上拿着一把竹丝大扫帚,正是和锋真人在齐云观门前曾用过的那一种。

    风君子见我站在那里盯着个清洁工看,不解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了?”然后他了转头看了几眼,忍不住笑了。他走了过去拍了拍那个女工的肩膀:“韩紫英,你不在菁芜洞天看着柳老师,怎么跑到这里来扫大街了?是学雷锋做好事吗?”

    紫英摘下头巾,娇笑道:“我只是有点不放心。来看看情况罢了。没想到被你看破了行藏,果然好眼力!”

    风君子:“不要夸我,我没注意到你,是石野看出来的。看来还是石野对你更了解。”

    我也走过去笑道:“什么时候芜城扫大街的都换成这样的美女了?你地面目虽然隐藏的很好,可是你的体香我闻到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紫英脸微微一红,风君子抢着答道:“石野,你要是有韩紫英那么聪明就谢天谢地了。她分明是不放心你!韩紫英,太聪明了也不好,你怎么什么事都能猜到?……你来地正好,从昨天中午到现在,就吃了一碗素面加一根半冰棒,嘴里淡的都没味了。现在厨师还没上班吧?你既然送到眼前,就去知味楼。准备点可口的酒菜,我要慰劳慰劳自己。这几天几夜可真是累坏了!”

    紫英点头答应,转身就要走。我连忙叫住她:“你这个样子去知味楼?先去换身衣服吧,我们不急。”

    紫英走后,风君子笑着看我:“石野,长出息了!闻香识女人啊?”

    我摆手:“没那么夸张,碰巧而已。”

    风君子:“不是碰巧,你确实和我几天见你不太一样了。这一天两夜的感受如何?”

    风君子这一问,我才猛然回想起来,这一天两夜过的可是太充实太漫长了!回过神来才觉得时间是如此不可思议。前夜,定坐中领悟真空之境。昨天上午,横扫正一三山泽字辈字弟大获全胜。昨天下午,见到了守正真人也就是金爷爷,不仅请教了解救阿秀元神的方法,而且还增长了不少见闻。昨天晚上,唤醒了闭关六十年的法海禅师。昨天夜里,又经历了九林禅院与日本伊谷流的一场怪异的激斗。我还自己掌握了一种阴损地法术,就是青冥镜炼化魂魄元神之术。再后来,还听法海讲了一番道理,收获很多。

    风君子见我不答。在一旁说道:“见你这一天来地所作所为,几乎要以为你是换了一个人。禅门境界有顿悟之说,据说开悟还不只一次。而我的丹道,四门十二重楼,就有四重顿悟境界。每入一门,人都会有所变化。看你的境界。终于入了第三门中。……石野,你怎么不说话?”

    “我在想,那法海禅师六十年闭关,睁眼时不过一弹指而已。而我这一天一夜,回头想,弹指之间似乎过了很长时间。”

    风君子也感叹道:“那法海的修为我伸手就知道了,确实不在七叶之下。这倒也没什么,还未放在我的眼里。但这和尚六十年的禅定不是白坐地,睁开眼能看穿很多事。至少他所言的‘群性’与‘善恶’,是我以前没有想明白的。石野。法海所言的善恶你听明白了吗?”

    “我听明白了。”

    风君子:“和尚说话太费劲,既然你听明白了,就和我解释解释。”

    “先有是非对错,才能直指善恶分明。简单的说,男人喜欢女人。没什么错;但是去做色狼流氓,那就是恶。一个人喜欢金钱财富,也没什么错;但是去抢银行,那就是恶。人们喜欢看一本书,当然更不是错;但是去盗版散布。那就是恶。然而世事复杂,众人所行之事,总有种种借口因由。分清善恶的眼力就是要穿透种种纠缠,直指人心与事非,看清根本所在。……法海虽然说了善恶,却没有说尽对错是非的由来。”

    风君子:“这要是一言能尽,那天下不就太平了?修行人修行悟道,悟的又是什么?其实法海的话也有不尽实之处,比如他说我杀人是善举。”

    “对了,法海说杀业在你,而因果在他。又是怎么回事?”

    风君子:“出家人不打逛语,但可以说隐语,有些话他也不好意思明说。那三个和尚,都是禅门高僧,怎可轻易在空门前杀人?法源是做好了自己挖坑下地狱的准备,法海却不能眼见他如此。然而当时地形势,不闹出人命来收不了场。所以我才会出手,借用法海的神通收了小林归郎的魂魄。我借用的是法海的法力,为地也不是自己的事情,所以因果不在我。我做了九林禅院这些和尚想做而不方便做也不能做的事,他当然要感激我。”

    “可是法海说,伊谷流退走的关键在于我,我一不小心……”

    风君子笑了,笑的坏坏地:“你以为青冥镜我是随手扔给你的吗?一般在那种情况下,我就知道你十有八九会炼化青冥镜中的魂魄。你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一定会伸手试一试,而且你地修为也到了。这样一来,虽然我在因果之中,却是一个不牵涉的接线之人,事情还是在你手里了结了。……你别拿那种眼神看我。”

    “难怪呢,我刚才就想到了,就猜你是故意的。”

    风君子转开话题又问:“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法海善恶?还提到了救一人杀一人,一定是守正真人告诉你如何解救阿秀了?”

    “是的,一直没来得及和你说这件事……”

    风君子:“不要在大街上说,知味楼快到了,去君子居谈。”

    走进知味楼的时候,韩紫英在我们前面已经来了。君子居中的酒壶和凉菜已经摆好,我们一边吃一边等着上热菜。现在时间不过上午六点多钟,我不习惯大清早就喝酒,风君子却不在乎。连喝了好几杯,这才放下杯子听我说话。既然风君子早已知道守正真人就是金爷爷,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将金爷爷对我说的话仔细告诉了他。

    有许多事情风君子以前也不知道,一直很好奇而安静的听着。直到最后,我说到守正真人称修复青冥镜地方式过于阴损之时,他才突然开了口:“修复青冥镜的方式过于阴损?石野,你没发现青冥镜有什么不对吗?”

    “我也发现了,好像青冥镜有了一点变化。”

    风君子:“拿给我看看。”我将青冥镜递给了他,他拿在手里看了半天,一边研究一边说:“好像是有一点点不同了,我感觉不出来,你来试试。”又把青冥镜还给了我。

    我依然用御器之法以身心合镜一体,确实感觉有那么一点点不同。这不同不是肉眼可见的变化,而是我觉得这面镜子变大了。变大了什么意思?不是尺寸变大了。怎么形容呢?如果青冥镜也是人的话,那就是器量变大了。按照这种变化,用之施展同样的法术,威力也会增强,当然对施法者的要求也更高。

    我和风君子对望了一眼,同声说道:“修复青冥镜的办法?”

    原来青冥镜是要用这种办法来修复的,那么确实是太阴损了,非正道中人所能为。收神而炼化其中,才能一点一点的修复青冥镜。我拿着镜子问风君子:“如果青冥镜是这么修复,那么需要收多少个人的魂魄元神?”

    风君子:“我拿它收过柳依依,守正拿它收过你,当时镜子都没有变化,那是没有将你们炼化的原因。看这种形势,不仅在于所收魂魄数量的多少,更重要的是所收元神法力的强弱。那小林归郎是伊谷流的第一高手,修为不俗,所以你炼化他的元神立刻就能感到镜子有了一点点变化可是世间上哪找那么多高手让你去杀去灭?这简直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如果这么才能修复的话,我看还是算了。现在这镜子也不错,我还是凑合着用吧。……那伊谷流门主很厉害吗?我看你一出手就把他给杀了。”

    风君子:“你看见的不过是我一出手。其实那人很厉害,连我一开始都没有发现他在树上。还是法海在我耳边说了一句‘对方主阵之人在龙柏之上’,我这才发现了他。合我与法海两人之力,又是偷袭出手,天下又有几人能挡?”

    “那法海的境界很高吗?我曾听张先生说过,那一次你轻松出手破了正一门的伏魔大阵,大家猜测芜城修行界有此神通的只有三个人。张先生说的是守正真人,广教寺活佛,还有一个就是法海。”

120回 开扉招恶客,挥手斩方圆

    (题记:我上高中不久,希望工程开搞了。而在此三年前,义务教育法就已经颁布了。有一次学校组织大家捐款,一位受人尊重的老教师却在课堂上说了这样的话:“让你们这些孩子捐钱帮另一些孩子读书。对你们而言,是一片善举;对天下而言,是一片悲哀。今天这件事一叶可以知秋,今后的那些孩子读书恐怕会越来越艰难。”当时我不解其意,可是后来十几年的事实,证明了老先生的睿智。

    这一段故事与本回内容并不直接相关。但是本回中石野说了一句话:“私人之善,不能取代公心之责,否则就是纵容公恶──这是我们学校一位老师教我们的。”根据文中推导很可能是唐老头说的话。为了便于理解这段话,加上前面这段题记。)

    ******

    风君子:“张先生的眼力自然不会有错,在芜城,能超过法海的恐怕只有守正与活佛了。正一门根本道场在芜城,芜城又是天下修行人汇聚的中心之地。法海的实力,放眼天下也不必谦虚。不要忘了,六十年前天下宗门大会守魁的,就是法海。”

    “那七叶呢?七叶比法海又如何?”

    风君子:“他们整整差了一辈。法海的修为在七叶之上。但真正动手斗法结果也难说。我觉得奇怪地是,我和七叶曾经斗法两次,时间相隔还不到一年。但是他第二次出手,却比第一次出手境界要高出许多。像他这种高手,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已是难上加难,他是怎么做到的?我实在是想不明白。”

    “唉呀!风君子。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却一直没机会说。正一门出了一件事,与七叶有关。而且,我的上司古处长还有我们学校的唐老头都曾经是正一门弟子。”接着我将古处长曾经与我的那一番秘谈告诉了风君子。和尘将三十六洞天最后十二种洞天的心法与口诀传授给了七叶;古处长曾经是和锋地弟子泽古;唐老头更夸张,他曾经是守正的弟子和卿。

    风君子闻言直拍大腿:“原来是这样!这下坏了,如果七叶的修为达到了三十六洞天的最后四洞天,连杀都杀不了了!”

    “杀不了!天下有这种人吗?”

    风君子:“怎么没有。修为到了一定的境界,神识不仅不灭,而且不可灭。守正真人就有这种修为。等你到了四门十二重楼的阳神境界也是如此。……你也不用担心他了,我说过七叶让我来对付。只要他还没有成仙。我就有办法收拾他。……你还是想想绯焱吧,守正不是给你出主意了吗?救阿秀,夺绯焱之舍。”

    “可我不是绯焱的对手。我想知道,绯焱号称天下女子第一,究竟有多强?”

    风君子:“我和绯焱还有和锋真人都算交过手了。以我的感觉。绯焱与和锋真人不分伯仲。你与和锋在齐云观前纠缠了半天,他的神通如何你应该知道。”

    “和锋真人境界高超、道法自然,远胜于我。杀不杀绯焱我虽然没有想明白,但至少现在我根本杀不了她。”

    风君子:“你没想明白?难怪你会向法海问善恶。可惜此事的是非因果,并非那么简单。不是那么容易一眼看透地。你杀不杀她是你自己的事,不过,你首先要胜过她才有资格做这个决定。你也不用太灰心。你与他们只是境界的差别,说起来也不算差太远。以我的四门十二重楼来说,如果你到了第三门的十一重楼婴儿地境界,也就差不多了。”

    “可是你连第十重楼。胎动的口诀和心法都没有教我,我何时才能突破婴儿的境界?”

    风君子:“阿秀的元神封印在黑如意中也不会丢,哪怕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都是一样的。你只要管好你自己,好好修行就是了。切不可急噪冒进,也不可以杀心去修行。”

    “那你什么时候教我第三门中地丹道?还有。你不是说过吗,只要守正真人肯开口,你就会帮我。现在守正真人已经开口了。”

    风君子一皱眉:“我看守正应该改个名号,干脆改名叫守门得了!一个大脚又把球踢了回来。杀绯焱?太难了,后果也是一连串。杀了她倒也不是不可能,可是夺她之舍,如何向孤云门交代?又如何向天下修行人交代?你放心,我说话会算数的。可是你忘了,我还说过另外一句话,要你把守正的胡子揪下来。守正地胡子呢?”

    “胡子?这我还真忘了!不过你别着急,如果守正真人是别人我没办法,金爷爷的胡子我还是有办法弄来几根的。过几天我就回石柱村看看父母,顺便问金爷爷要几根胡子。”

    风君子:“那你就去吧。只要你能把守正的胡子放在我面前,我就传你第三门中的丹道。至于你的修为精进如何,那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但话又说回来,你这人很有意思。在我所知道的当今修行人中,精进如此迅速的,你可以排在天下第三。”

    “我是天下第三,第一是谁?是守正真人吗?第二呢?”

    风君子得意洋洋地摇头道:“七叶可称第二。至于第一,当然不是守正,守正可以算古人了!是坐在你面前的我──风大神仙!……怎么吃到现在还是凉菜,热菜呢?你去厨房催催。”

    等我和紫英每人端着两盘菜再回到君子居地时候。风君子已经爬在桌子上睡着了。他的口水都流到了桌面上,还发出了轻微的酣声。这小子,几天几夜没闲着,实在是累坏了也困坏了。紫英在我身边轻声道:“大清早空肚子喝酒,能不醉吗?刚才你门没关好,我就听见他在里面喊什么‘我风大神仙’。肯定是喝高了!……小野,你把他抱到办公室的沙发上去睡吧。”

    ……

    两天后,我从紫英那里拿了一笔钱,回石柱村去看父母,顺便也去找金爷爷。走进村口,远远的就看见我家院门前停了几辆手扶拖拉机还有几辆自行车,看来有不少人来串门了。虽然周围都是远亲近邻,但我家一向门庭比较冷清,很少这么热闹。

    走进家门,还真有不少人。有认识的有不认识地,足足有十来号。这些人都在堂屋中围着我的父母说话,七嘴八舌的我也没顾得上听。有人看见我,站起身来满脸笑容很热情的打招呼:“唉呀,石野回来了!大孝子又回来看爸妈了?”

    有人和我打招呼。大家立刻都把注意力转向了我,纷纷过来就像招呼亲兄弟一样向我问好。堂屋里本来已经坐的满满当当,立刻就有人让出了最中间的一个座位,反倒把我的父母都晾到了一边。我有了一种大领导下乡来视察的感觉。从小到大,我在村中一向就不怎么招人待见。什么时候突然变的人缘这么好了?

    我和父母打了声招呼,还没来得及和众人说话,妹妹从里屋走了进来。她一把拉住我大声道:“是我叫哥哥回来的。我找哥哥有事。哥哥,外面人多进来说吧。”说着就把我拉进了里屋,关上了门。

    我莫名其妙地问妹妹:“小文,怎么了?”

    妹妹一撇嘴:“哥哥我告诉你吧,外面有一大半不是好人,都是来找爸妈借钱的。天天来吵吵闹闹的,就像我们家欠他们一样,吵的我都没法做作业。”

    听妹妹一解释,我才明白怎么回事。这大半年来。绿雪茗间和知味楼都很挣钱,我一共给过父母三次钱,每次一万总计三万。可以说除了还给宣花斋买笔洗的五万之外,我剩下地钱大部分都给了家里。父母的生活很节俭,他们也习惯了节俭,一直没怎么花。两个月前我们村石小三的妈妈生病了,需要住院做手术。小三家里不富裕,小三的爸爸四处张罗着借钱,借来借去怎么也凑不够至少还差五千。我父母生性乐于助人,就借给了他们家五千块,也没说什么时候还。

    小三妈妈住院动了手术,当然有好事者要问钱是怎么凑齐的?小三地父母都连声感激遇到了好人,钱是我爸妈送上门的。后来村里就传出了风声,就说我石野在城里做生意发了大财,拿钱回来孝敬父母了。这风声一传开,隔三岔五就有人上门借钱。开始的时候都找借口,不是亲戚出了事,就是做生意赔了本,后来干脆就说手头紧缺钱花。

    这里不得不介绍一下此地乡间一些不太让人舒服地现象。本来此地千年以来民风淳朴,可是几十年前经历了一个说假话、人整人的长期动乱年代,很多人心眼也刁了。如果大家都一起过穷日子或好日子,倒也相安无事。可是改革开放这十年来,乡间有了变化,也就有了事端。

    比如说我们村里有一户人家,老两口带着儿子承包了一大片渔塘。第一年大家都在议论,说他们家胆子太大,投那么多钱赔了怎么办?结果第一年起早贪黑的,收成很好,没赔本。第二年开始挣钱了。紧接着就有人上门借钱。借也借了,但是借的不多,这户人家还要攒钱盖房娶媳妇呢。结果你猜第三年怎么样?秋天的时候居然有人向渔塘里投毒,一大池刚刚可以收网去卖的青草鱼都飘了白肚。这家人在渔塘边哭天抢地的,也不知道是得罪了谁?

    当然,我们村里也有人家日子过的好好的,别人也不敢说什么。那就是村长家,村长家包了村里最好地山地,专门卖土特产。他们家去年已经盖起了一栋很漂亮的二层小楼,也没听说有谁摸黑砸他们家玻璃。对了,村长那只是过去的说法,现在已经叫村委会主任了。但是乡间的习惯还是叫村长。

    我父亲是一个品行端正的人,但吃亏就吃亏在过于老实憨厚。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其实我有很多方面都很像我的父亲。我母亲为人温柔善良,却没什么主见,一切都听父亲的。而我的妹妹年纪还小,今年在上初三。这样一家人,在乡间很容易受欺负。听说我家里有钱了,上门来借钱的人不断。我父母也不好不借,这家有这事那家有那事,这家三千那家两千都借出去了。

    然而麻烦的是,我父母其实并没有发财,还远没有到财大气粗的地步……我给的那三万元让各种人以种种理由借走了两万七、八,实在没钱往外借了。后来的人借不到钱就不满意了,反而说我父母小气有钱不借。有人还说我父母势利,把钱借给了谁谁谁而不借给他们。总之这几天常常有一堆人到我家里来借钱,就像闹事一般,家中不得清静。他们知道钱是我给父母的,所以一见到我回来了,就像见到了财神爷一样。我今天这一回家,这些人恐怕来的会更勤了。

    听完了妹妹的抱怨,我也凝神听了听屋外人的谈话。

    我听见我们村的石根他爸正在对我爸说:“石根在城里上班,做采购员欠了公家的帐,要想办法还上。……上次来你们说家里没钱了,现在石野回来了,……总能借我们点了吧?”

    我听着就有点不舒服。石根在城里当干部,日子是村里过的很不错的。他们家借我们家的钱去还贪污公家的钱?还不一样是欠钱吗?俗话说的好,宁欠公债不要欠私情。一样是欠钱,却要换个债主,往往都有一种打算:后面这债主好欺负,可以不考虑还钱的事。我并不是刻薄之人,之所以会这么想,因为我没有在话语中听见一丝悲苦惶恐之意。

    石根他爹的话还没说完,又有一个人说话了,这人说话的时候其它人都住了嘴。我一听就好奇,怎么村长也上我们家来借钱了?听完村长的话,我不仅是不舒服,而且有点生气了。村长家山货生意做的不错,今年打算买一辆小货车来回送货方便。算来算去还差八千块左右,想找我父母先垫上,来年赚了钱一定还。

    村长家要买小货车?找我石野借钱?别忘了我今天回村还是迈两条腿走回来的!柳依依当街卖茶,攒下八千块钱给我,也不是很容易的事情。而村长开口就要拿走,听他的语气没什么不好意思,好像能来找我们家借钱还是给了挺大的面子。老实人一向脸皮薄,在乡下脸皮能厚到这种程度的,不是强人就是实在被逼的走投无路的。但是屋外,没有一个走投无路之人。

    父母有善心是好事,我也支持,但是家里搞成这个样子也不是我想看见的。听不下去了,我推门走了出去。我一出门,就被一群热情的同乡所包围,纷纷开口问长问短。父母则以一脸抱歉的神色看我。

    我坐了下来清了清嗓子,开口压过了所有的声音问道:“你们是不是都来借钱的?”

    安静了几秒钟,大家纷纷点头称是。我摆了摆手,又大声道:“能不能听我说几句?”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都等着我说话。这些人地眼神让我觉的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咳嗽一声说道:“我在城里上学,又打了两份工,每月挣的钱回家给父母。只是手头宽余点,算不上发了大财。诸位要有急用,乡里乡亲的。能帮忙的不可能不帮忙。但是俗话说的好,救急不能救穷。没有道理我赚钱给大家花,何况这里也有我认识地,日子过的都比我父母好。……如果有等米下锅的、等药救命的、等衣避寒的,我兜里还有几千块,写个条可以拿走。如果不是如此,诸位就请回吧,不要再来我家骚扰。”

    我话音刚落,就招来了一片不满之声,尤其村长的声音最大:“小野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呢?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怎么发了财就忘了乡亲?有钱应该做善事,上面也号召大家走共同富裕的道路嘛。你说你大叔好不容易到你家开一回口,你怎么就一点情面都不给呢?”

    我清了清嗓子又说道:“做生意融资,应该去找信用社。而有其它一些事,应该去找人民政府。私人之善。不能取代公权之责,否则就是助长公恶──这是我们学校一位老师教我们的。你们听不懂没关系。我父母是好心人,他们有心助人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有困难可以上门相求,不能像你们这样上门相逼。这话你们应该听懂了吧?”

    这时有一位膀大腰圆地壮汉站了起来,嗡声道:“你说不借。一句话就不借了?我来回多少趟腿都跑断了!你总要给个说法吧?”

    这个人我认出来了,就是在我们附近镇上买了个门面开商店的胡愣头。胡愣头家里弟兄多,有两个游手好闲的兄弟是附近乡中一霸。据说还有个堂舅在当副乡长。这种人说话很没有礼貌,一般人也不敢惹他。

    我笑了笑而已,犯不着和这种人生气。我站起身来走到院子里,顺手拿起一样东西──乡下磨豆子用的磨盘。这磨盘是青石凿成,有一尺半方圆,中间有个孔,厚度有一掌。众人看见我轻飘飘的将这个磨盘单手提起,都疑惑不解地看着我。我也没罗嗦,另一只手立掌成手刀状。轻轻挥了过去。我一掌砍在石磨盘上,就像刀切豆腐,石磨无声无息的被当中劈成两半。

    半片石磨落在了地上,砰然有声。我脸无表情,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看着目瞪口呆的众人。胡愣头倒吸了一口冷气,小心翼翼的放下了手中地茶杯,蹑手蹑脚的走出门绕过我身边。然后他像逃难似的快步走出了院子。村长这时候说了一句话:“石野,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没说话,仍然板着脸看着他。村长也绷不住了,跟我父母打了个招呼也出门走了。村长一走,屋子里地人一个接一个走了个干净。这时妹妹已经从里屋出来了,看见了这一切的发生。她跑过来抓住我的手惊呼道:“哥哥,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厉害了?”

    我像到现在还愣着的父母笑着解释:“没什么。我在城里认识了一位师父。他每天早上教我练武,已经练了两年了。”

    说话的时候我心里也有点苦。我此举难说是善是恶,虽然不尽人情,但为了我父母家中清静又不得不如此。没想到在九林禅院震退伊谷流用的那一招,两天后又用在了自己的乡亲们身上。看来这世上不论哪里,也是人分各类的。

    我当众显露神功惊世骇俗,算不算违反了修行人地戒律?这很难说,因为我用的是“三十六路擒蛇手”中的一招“斩柔”。这是武技并非道术,只不过我用的不是内家掌力而是金丹神气,算是小小的作弊。同样的功夫,象肖正容那样不懂道法的高手也可以施展,所以别的修行人就算看见了也没法说什么。

    母亲有点担心的说道:“小野,学点功夫防身也好。可不要耽误学习,也不要随便在外面打架闹事呀。”

    父亲打断她的话,神色尴尬的说:“孩他妈,小野长大了也懂事了,他哪是那种会闹事的人?……小野,家里的事怪爸妈不好。你赚钱拿回家,我和你妈妈都给借了出去。还招来这么多麻烦。”

    老爸跟儿子说话怎么还这么客气,搞地我都不好意思了。本来还想说他们几句,现在还是算了罢,儿子说老子总归不好。我暗暗叹了一口气,走过去从怀里掏出五千元递到父亲手上:“这一次拿回家的钱不多。你们有什么吃的用的就买吧,转眼妹妹也要上初三了。”这一次给父母的钱确实没有上次多。因为绿雪茗间已经快两个月没有开业了。

    母亲在一旁道:“小野,你又往家拿钱了?其实我们用不了这么多,你自己留着用吧。”

    妹妹也说:“哥哥,有钱还是放在你手上吧,放家里又让人给借走了。”

    父亲倒是没有说钱的事,而是反问了一句:“小野,你今天露了一手功夫,把那些人都给吓走了。别人倒不要紧,村长是得罪了,……”

    我笑了:“村长?屁大点一个官。不用放在眼里。你们放心好了,有我在,不会有人找你们地麻烦。……这钱你拿着,你愿意拿去帮别人就拿去帮别人,我现在也不缺。”

    父亲:“刚才的事你也看见了?我……”

    “有助人之心当然是好事。我也不能说什么。只不过,帮助人也要讲究前因后果。如果别人家看见你们乐于助人,反倒惹了一身麻烦,那些本来有助人之心的人可能也会取消了打算。这样反而不好,所以你们愿意借钱给人有什么不对。但是让别人看见你们有那样的麻烦就不好了。这钱收下,自己有用就用,愿意帮谁也是好事。只是对那些上门骚扰取闹的人。千万不能客气。”

    父亲:“我想起来了,上次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同学也讲过。做好事要有好报,这样才能让别人都学会做好事。如果行善得恶,搞的身边人都不愿意行善,就反而不是正道了。”

    “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金爷爷回村了吗?我有事去找金爷爷。”

    母亲答道:“金爷爷前一段时间出去好久,已经回来了。你要去找他?快去快回,等你回来吃饭呢。”……

    金爷爷正在院子里晒草药,看见我推门进来笑呵呵的打招呼:“小野。刚才挺威风呀,一掌砍断了石磨,把村长都吓跑了。我家里还有一块石磨,你拿回家去用吧。”

    “这时节也不磨豆子,拿你家石磨干什么?”

    金爷爷:“不是要你磨豆子,是下一次接着砍。”

    “金爷爷你笑话我!我也是没办法。您老人家既然耳聪目明什么都知道,怎么就不帮帮忙呢?你看我爸我妈让那帮人欺负的。”

    金爷爷还在笑:“你还说我?那些钱可是你拿回家的!想想你们家这几十年什么时候有过钱?一下子变化太大确实不太容易适应。你父母这还是好人,要是碰上那品行不纯地人家,还说不定会怎么样呢。”

    “变化太大?我觉得没什么呀!”

    金爷爷:“你觉得没什么那是因为你这个人性情好,确实性情像你这样的人少有。可你父母只不过是乡下的普通农民,没有修炼过大道心性,做到像他们那样已经很不错了。所以你也不该说他们什么。”

    “我也没说他们什么,哪有儿子找事批评老子的道理?我今天找你是想……”

    金爷爷:“你不用说了,你找我想干什么我知道。前一段时间因为宗门大会后来又等你,我一直不在村里,所以你们家的事我也没有顾上。但是我把大乖留在这里了,特意吩咐大乖看好你们家。有大乖这样一只灵獒在,你家也不怕什么小偷抢盗上门,无非平日里麻烦一些罢了。……现在我在村里,你就放心地回去吧,不会有什么事的。就这点小事,还不够我打个喷嚏的。”

    “我知道您老人家神通大,有您在村里就不可能有宵小猖狂。可我今天好像得罪村长了,我怕我不在的时候他给我爸妈小鞋穿。……金爷爷,等过一段时间有条件了,我把父母接到城里去怎么样?”

    金爷爷:“村长?在我眼里算个屁啊!就算我不是守正真人,那也是一百多年前就中过举的。至于你地这个打算,等你有了条件再说吧。他们在乡下待惯了,可能并不愿意进城生活,你也不必勉强。你应该回家吃饭了,还有什么事吗?”

    “还有一件事要求您──能不能拔几根胡子给我?”

    金爷爷把眼一瞪,白胡子也吹了起来:“你说什么,要我的胡子干什么?”

    “您就别问我干什么了,总之求求您帮个忙了,我有用。我看您那里还挺富裕的,给我几根没关系吧?”

    金爷爷:“你这孩子跟谁学地这么稀奇古怪?真拿你没办法,你进屋替我去找把剪子。”

    “别用剪子,用手拔,揪下来的才算。”

    金爷爷眼睛都瞪圆了:“拔!那你来替我拔。”

    “不敢不敢,还是您老人家亲自动手吧。”

    金爷爷:“一根够不够?”

    “既然拔都拔了,就三根吧。”

    ……

    我把三根白胡子放在风君子面前时,风君子哈哈大笑。他得意的对我说:“这不是你拔的吧?是你金爷爷自己亲手揪下来的吧?嘿嘿,这口气总算出了!”

    我哭笑不得道:“你这是为了出气?其实守正真人也没有真的得罪你。”

    风君子:“如果他真的得罪我了,以他和我,恐怕就不是三根胡子这么简单了。”

    “你气也出了,什么时候教我第三门中的丹道?”

    风君子:“总要过几天吧,等柳老师出了菁芜洞天再说。那时候也该开学了。”

    ……

    几天后,柳菲儿在菁芜洞天中的日子结束了,移换炉鼎非常成功。我去龙首山下句水河边去等她出来,却只等到了紫英与柳依依。

    “菲儿妹妹已经提前走了。她说她回家等你,她有一件重要地礼物要送给你。你快去吧,去滨江小区找她。”这是紫英告诉我的话,她说话时眼中有一种很复杂的神色。

121回 情中剥秀色,共浴百花珍

    (题记:很久没有写题记了,可最近这两回却不得不说几句。本卷“在田篇”顾名思义,就是取自《易经》“见龙在田,利见大人”一句。一方面说的是云中仙见风君子,另一方面说的是石野见守正真人。但在本卷的后面几回,谈的却是善恶的问题,为什么?

    因为《易经》乾卦中的下一句爻辞是“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那么这位君子一天到晚在小心什么呢?本卷中法海所讲的善恶,指的是从人心中的对错是非出发,引申出来的言行对应。人们心中的对错是非是不一样的,所以每个人的善恶角度是不一样的。因此法海的话完全正确,是智者之言,但当时还没有讲尽。而修行所修的那颗心,就是“君子终日乾乾”的那颗心。

    那颗心是什么样的?有两句话可以形容。第一句是圣人说的“已所不欲,勿施与人”。无论一个人用什么理由为自己的行为开脱,如果换一个位置,他也不愿别人对自己做同样的事,那么这件事在他而言就是错的。此时还要去做,甚至不以为错,就是做恶!换一种通俗的说法:小偷如果认为偷东西是应该的,那么自己家就不要锁门。

    第二句话也是古语:“莫以恶小而为之,莫以善小而不为。”这两句话对于我等普通人的修行来说就足够了。)

    ******

    算起来。不多不少七七四十九天没有见面了。我匆匆赶到了滨江小区柳菲儿地“家”中。虽然有钥匙,却没有开门,而是按响了门铃。柳菲儿打开了门,我的眼前就是一亮。她披肩的秀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齐耳的短发,显的人青春活泼了许多。看她地肤色。白里透红,就像最新鲜的荔枝果肉,既娇嫩又纯洁。再看她的笑容,充满了幸福与自信,还带着妙龄女子特有的羞涩。她穿的是一身粉红色的浴袍,显然刚刚洗过澡,头发虽然吹干了,还残留一点湿润。

    “菲儿,你变了!”这是我见面说的第一句话。

    “那你说我哪里变了?”

    “我说不清楚,这就是一种感觉。我觉得你变的更漂亮更迷人了!”

    “你也学会夸人了?我也觉得我自己变了。几乎就像换了一个人。”

    “菲儿,其实你就是换了一个人。你吃的那种药,效用就是如此,等于换了全新的身体。现在感觉怎么样?”

    “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感觉真好!……不要说我了。你快来,你也洗个澡。”

    “大白天地,洗什么澡?”

    柳菲儿低着头笑了,红云飞上了脸颊:“我向紫英姐要来的百花汤浴配料。这百花汤浴上次我也洗过一回,事后感觉那真是太舒服了。今天让我伺候你也洗一回。水刚刚放好,你就来了。”

    柳菲儿刚刚回家没多长时间,屋子里居然已经收拾的焕然一新。窗帘和沙发套都换成了新的。走近卫生间,发现里面放了一个大号的椭圆木桶,比我在紫英家中所见地还大了一圈,也是崭新的。木桶中飘着花香,闪着淡紫色水波的正是百花汤浴。

    水温微烫,滋润着全身每一个毛孔;幽香沁人,舒缓着上下每一根神经。连续几个月来的艰辛、惊险与磨难,使我一刻也未得放松。现在躺在这木桶中,终于第一次彻底的松弛下来。闭上眼睛享受这难得地舒畅。这时柳菲儿推开门走了进来,站在木桶边低眉看我。

    “菲儿?什么事?你怎么进来了?”

    柳菲儿:“石野,紫英姐没告诉你我有礼物要送给你吗?”

    “什么礼物,你手上没拿东西啊?”

    柳菲儿:“礼物就是──全新的我。你还不打开它的包装?”说着话她用手指了指浴袍前面系上地衣带。

    “你──?”我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傻子!好不容易才有这百花汤浴,你要一个人独享吗?”菲儿说话的时候声音很小,脸红的就像熟透了的柿子,可是眼睛一直水汪汪的看着我。

    如果我这还反应不过来那可就是真正的傻子了!我伸出一只手,轻轻拉开这浴袍的带子。浴袍散开,露出了她如暖玉般的胴体。她挺胸展肩,浴袍滑落到脚下,将毫无保留的身躯绽放地花朵一样展现。在我面前的她,就像刚刚被剥开的、成熟的、鲜嫩的果实,等着我来采摘。

    我站起身来,伸出双手迎向她,身上沾满了五颜六色的花瓣。她突然就失去了重心,倒在我的怀里。她的身体很轻很柔,却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这力量将我们两人一起推到在木桶中,击起一大片水花──卫生间里要闹水灾了。

    百花汤浴这种洗法才是真正的消魂!这木桶大的足已并排躺下两个人,而她却勾着我的脖子,倒伏在我的怀中。

    “这是你的礼物?……它是这世界赐给我最美好的礼物!”

    “不,石野,我觉得世界赐给我最美好的礼物就是你。……当我几次身处绝境的时候,都是你给了我新的生机。今天,你给了我天下最难得的东西,新的身体,不变的青春,更珍贵的还有你的一片深情。……抱着你的礼物,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在想……一张床,一张大床,一张大的足以淹没整个世界地床。”

    “那张床就在卧室里面。你现在就抱我去吗?带着全身的花瓣?”

    “是的,我等不及了!我有一身的功夫,在这木桶中不好施展。”

    “你好坏!我以前怎么没发现?”

    ……

    清晨,我醒来的时候,菲儿还在我的怀里。我地目光如水,在她的裸体上流过。从丰满的胸乳流到柔弱的腰脐。再流到那修长玉腿间充满诱惑的湿润之地……床单上散落着花瓣,还有点点猩红的颜色十分醒目,那是血迹。我看见了,一时有点疑惑,随即又想明白了。普通人服用九转紫金丹,可以移换炉鼎,相当于换了一副全新的身体。那么,她的处子之身,再一次给了我。

    我与她,这样的经历已经有过三次。第一次是阿秀。但我当时以为就是她,那也是我平生第一次。第二次也是在这张床上,在我去黄山之前,那是她的平生第一次。第三次就是现在,似乎一切回到了一种自然地发端。我们都是全新的彼此。我要感谢这个世界,它对我真是太慷慨太奇妙了,甚至于柳菲儿同一个人,我竟然拥有了她的三次初夜!

    当然这世界上并不全然是无缺的幸福,我此时想到了阿秀。阿秀的元神此时还封印在黑如意中等待我将来去解救。这是个异常艰难不知能否完成地任务。突然想到阿秀,我的心情莫名的一紧,抱着菲儿的手臂也紧了一紧。

    菲儿醒了。在我怀中动了动,睁开了眼睛。聪明的她随即察觉到我地脸色有几分不对,柔声的问道:“石野,你怎么了?你好像心情有一点不好,想到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了吗?”

    聪慧而乖巧地女人,总是能够敏感的感觉到男人心情的变化。我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其实我在想将来的事情。……菲儿,你什么时候嫁给我?这是我们早就说好的事情。”

    菲儿笑了:“石野,这件事我正想和你商量。你看我们现在的关系毕竟还是有点尴尬。马上就要开学了。你将是一个高三毕业班的学生,而我恰恰是这个班的班主任。如果传出去,对你,对我,对班上其它的同学影响都不好。……我想地是,这一年你还是安安心心的好好读书。你虽然不是一般人,但是既然在这个社会上生活,还是应该考一个好的大学,为将来打算。你总不能一辈子做一个酒楼老板吧?”

    柳菲儿毕竟是一个普通人,是一个真实的普通人。她想和我好,就真真正正的为我打算。在她眼里,我将来就应该像其它所有有出息的正常人一样。我要考一个好大学,在社会上立足,有一个受人尊敬的身份。她想的没错,我也不能反驳,只有问她:“好的,我都听你的。那么,高三这一年,我们就不来往了吗?”

    她在我的胸口揪了一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尽量少来往,不要耽误你现在应该做的正经事。我就是怕你误会我的意思,所以昨天才特意给你送礼物……我们可以等,至少要等到你够了法定年龄,还要等到你大学毕业再说吧。你放心好了,只要你肯要我,我又不会跑了。”

    “你现在说可以等了?你忘了前一段时间谁说的话?等到我够了法定年龄,连生孩子都来不及了?”

    菲儿:“你讨厌!怎么还记得这个。现在不一样了,你不是说我今后将容颜不老吗?那我们再等几年又有什么关系?”

    “知道了,听你的。这一年我们就尽量不要……但是,如果我想你了怎么办?”

    “如果,如果你实在想我了,那你就来找我吧!”

    “我现在就想了,我来找你了。”说着话我一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在她还没来得及发出娇呼之前堵住了她的嘴。一室皆春!……

    不久,开学了。连我都感觉到高三四班的气氛变的紧张起来,毕竟一年后就面临高考。这也许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但对于大部分普通同学来说,这是人生的一个关口。然而坐在着间教室里我感受到最大的变化也是最大的遗憾──这里少了一个人。阿秀不在了,紫英来帮她办的退学手续,对学校就说她回外地父母那里去了。阿秀有父母吗?她是天地造化所生!

    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也是绿雪茗间重新开业的第一天。我一大早就去了,虽然没什么要我帮忙的,但我总觉的该去看看。我走出学校的西门外,来到茶室门前,迎面碰到了紫英。她的想法和我一样,今天也早来了。

    这里的客人本来就不多,又是一大早,当然不会有人来。然而我和紫英进去的时候,刚好有一个人站起来,是风君子。这小子反常的起了个大早,跑到这里喝了绿雪茗间重新开业的第一杯茶。看见我和紫英,点头道:“你们来啦,我正准备走。你们陪依依聊会吧,我出去逛逛。这几天我正在教法澄那个老和尚下棋。”

    “风君子,你站住!转过来,过来!”紫英却叫住了他。

    风君子不解的转过身来:“怎么了?一惊一乍的。我又没欠你钱,干嘛不让我出门?”

    紫英看着他皱眉道:“你眉心有青气,你中毒了!坐下,我给你把把脉。”

    一句话把屋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都围了过来。风君子老老实实的坐下伸出了手,神色有几分不信还有几分不解。紫英三指捏住了他的脉门,说道:“中毒不深,毒气刚刚沾胃腑,应该是今天早上的事。你今天早上都吃了什么东西?什么人会给你下毒?”

    什么人有这么大能耐给风君子下毒?而看他的反应是一点都没有察觉。但我知道紫英肯定不会搞错的。连凡夫子都说她炼药、辨药天下第一,用毒的功夫自然不会差了。风君子瞪着眼睛说道:“早上?早上我就在这里喝了一杯茶,柳依依亲手泡的。别的什么都没吃,连早饭都没吃。”

    紫英:“柳依依,你把风君子喝剩的茶根端来。……不对,这茶里有毒!”

    听说茶中有毒,风君子勃然色变:“这怎么可能?这可是绿雪神茶,难道你认为绿雪想毒死谁?”

    紫英摇头:“不是茶叶的问题,这水有毒。柳依依,今天的雪溪泉水是从哪里来的!”

    听到这里我想起一件事,惊的站了起来:“先不要说这个了,我知道怎么回事了。确实是水,今天的泉水有毒。紫英,先想办法帮风君子解毒。”

    风君子怪叫一声:“真有毒呀!你们搞什么鬼?快送我去医院洗胃。”

    紫英:“用不着,这水中毒性不深,其实喝一杯也不过是头痛恶心呕吐而已。你的茶刚刚下肚,想办法吐出来就没事了。……依依,你去对面买一块洗衣服的肥皂,弄一杯肥皂水给他灌下去。”

    “不用灌肥皂水,我自己来!”风君子叫了一句就冲了出去,找了处墙根一抠嗓子眼,蹲在那里干呕起来。刚刚喝下去的茶就全部吐了出去,估计肚子里的苦水也吐出来不少。等他回到绿雪茗间的时候,脸色发白。柳依依赶紧递上一杯热水让他漱口,这回烧的可不是雪溪泉水,而是自来水。

    “韩紫英,你看我还有没有事。”风君子声音虚弱的问道,也不知道中毒的后果还是心理作用。

    紫英:“没事了,一点事都没有。本来水中的毒性就不大。又煮开了。你只喝了一杯,立刻又吐了。歇一歇就不要紧了。”

    风君子一听说不要紧,立刻一竖眉毛,厉声喝道:“石野!你刚才说你知道怎么回事,那你快说!雪溪泉水怎么会有毒?”

    天呐,无妄之灾!出门没看黄历。花盆掉脑门上了。这事是我惹出来地,可是我很无辜,要怪就怪我们村里的石小三。怎么会怪石小三呢?事情还要从我上次回家给父母送去五千块钱说起──

    那天我先是震退了上门借钱的恶客,又和金爷爷要了三根白胡子,离开村子的时候碰上了从小一起玩的伙伴石小三。石小三这个人从小就笨笨的,也不能算弱智,按现在地话来说就是智商有点低。初中毕业之后他就辍学回家种田了,不是父母不让他上,而是他总考不及格读也读不下去。他们家在村子里日子过的很不好,前一段时间母亲还有病。四处拉了不少饥荒。我爸妈还借给他们家五千块钱。

    石小三是特意在村口等我的,看见我,犹犹豫豫的走过来,期期艾艾的说道:“石野,终于等到你了……你们家人多我一直不好意思去找你……有事想求你。”

    看他的样子我多少也能猜到他想干什么。别让他说话那么费劲了,我直接问:“小三,你找我是不是想借钱?”

    小三红着脸摇头:“不是不是,我爸已经借了你们家五千块钱了。这钱都没法还上,怎么还好意思再借?”

    “那你找我想干什么?”

    石小三:“我听说你在城里开了一家酒楼。你那里缺不缺人?我想去你那里打份工。哪怕就是做个干粗活的活计也行。这样也能挣份钱补贴补贴家里,在村里死守着几块地实在挣不着钱。你现在在城里有出息了,也帮帮我好不好?”

    石小三的话说得我哭笑不得。他要到知味楼去当伙计。知味楼的工作人员全是荣道集团派来的,后来又经过韩紫英地培训。紫英做事情是非常认真的,凡是她认为不合格的都退了回去,在这一方面连张枝的面子都不给。把石小三领到知味楼,他能做什么?那不是给紫英找麻烦吗?

    我知道他们家的境况,也很同情。他既然求到我这里来了,我也想帮帮他。想来想去我想起来一件事,就是绿雪茗间地水。以前绿雪茗间的水都是阿秀打来的,风君子的要求很挑剔。泉水不能过夜。可是现在阿秀不在了,我在上课,紫英还要经营酒楼,有时间的就剩下柳依依。柳依依阴神之身来回倒也很快,可是阴神御物带不了那么重地水。她如果戴上锁灵指环和常人没区别,那就不能飞了,每天走几十里山路来回恐怕也够戗。现在还真需要雇一个人专门给绿雪茗间送水。

    想到这里我问他:“你家有自行车吗?”

    石小三点头:“有一辆老铁驴,旧是旧了点,可是骑没有问题。”

    那就好办了,我真给他找来一份工作──往绿雪茗间送水。我要他每天清晨就去昭亭山神庙后院的雪溪泉泉眼处接十斤雪溪泉水,用几个大竹筒装好,要在早上九点钟之前送到绿雪茗间。我给他的工钱是一天五块,这样一个月有一百五。在当时,这已经比城里地一般普通工人工资高。别忘了,我在古处长那里拿的津贴一月才一百。

    给他这些工钱,一方面是想帮帮他,另一方面这份工作也确实辛苦。昭亭山神庙离芜城有二十五华里,一来一回就是二十五公里,每天骑车来回。其实我给他的不止每月一百五,山神庙是要收门票的,我当时就给了他一个月的门票钱九十块。我还告诉他,如果下雨天就算了,骑车来回太危险。真要是碰到下雨天,我辛苦一点亲自去打水。

    本来是一件好事,没想到第一天就出了意外。雪溪泉水是有毒的,尤其在盛夏初秋的季节。从泉眼里流出来的泉水本没有毒,但是穿过林中山涧流到山脚下一个小水潭中就有毒了。这是怎么回事呢?

    大家吃过核桃吗?可能有的人只知道核桃里面有果仁。外面有硬壳其实核桃在树上没有完全成熟地时候硬壳外还有一层青色的软皮。这层青皮可以入药,但是有毒。雪溪泉穿过的这一大片山林就是一片山核桃林。昭亭山的野生山核桃很香,但青皮的毒性也很深。核桃长在树上无人采摘最后会自己落地被雨水卷进山涧,而上山打核桃的人也会将青皮剥掉随手丢弃在山涧里。所以穿过山林之后,雪溪泉水有毒,特别是在这个季节。

    要想取雪溪泉水。有两个地方,一个是泉眼,一个是山下地小水潭。因为这两者中间是密林沟涧,小水潭往后就流入青漪江了。茶水里有毒,只能说明一件事:石小三今天没有去泉眼取水,而是去小水潭取水了。这水潭里的水夏秋有毒,石柱村的人应该是知道的,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有可能是怕麻烦不想多走那几里山路,也有可能是想省下买山神庙门票的钱。

    事情稍微有点复杂,我费了半天劲才对风君子解释清楚了前因后果。风君子听完之后阴着脸不看我。而是问柳依依:“依依,早上的水是什么人送来的?”

    柳依依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小心翼翼的答道:“是一个男的送来的,二十多岁……”

    我赶紧替柳依依说道:“你不要说依依,都是因为我地原因。是我告诉依依我要找个同乡来送水,每次给他五块钱。”我说话的时候紫英一直在暗中扯我的衣服。意思是让我少说两句。可是我还是觉得应该解释清楚。

    我不说话倒好,我一说话风君子立刻就发作了。他猛的转过身来,指着我的鼻子几乎是喝骂道:“你想做好人,却差点没毒死我!你看看,你瞪大猪头仔细看。这家茶室地招牌──绿雪!你居然用有毒的水来泡绿雪神茶。你就是毒不死我也想气死我是不是?……我看你本来是挺朴实一人,怎么有了点钱骨头就变了?你就每天自己去打一次水又能怎么样?你又不是普通人,还能累死你啊?……你居然找了那么一个恶俗之人去沾染绿雪茶中的雪溪泉水。你脑袋长倒了还是烧坏了?……”

    风君子说话又急又快,像连珠炮一样,劈头盖脸将我一顿臭骂。我心下惭愧,但他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骂法我也有几分委屈。想解释几句,可是根本插不上嘴。柳依依见风君子生气骂我,也想上前劝劝,可是让紫英拉住了。紫英不让依依去劝风君子,那意思就是让他骂个够。

    风君子的脾气很好,我见他一直都是嬉皮笑脸地。从来都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他骂了一盏茶的时间也没有停下来。我硬着头皮挨训,紫英和柳依依两个人小心翼翼地在一边陪骂,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停。这世上还是和尚慈悲啊,这时一个老和尚的出现及时扭转了这种局面。

    风君子大概是口干了,喝了一口水正准备接着教训我,此时门外有人道:“风小子,我等你半天你没来,老和尚找上门,原来你是中毒啦。”

    大家抬头一看,九林禅院的法澄大师走进了绿雪茗间。紫英赶紧笑着迎上去:“原来是法澄大师,自从这面馆改成茶室以来,您还是第一次登门。快请坐,什么风把您这位高僧给吹来了?”

    法澄:“还不是风小子这阵风。约好了今天上午来教我下棋,结果到时间人没来……”

    法澄话没说完,风君子冷不丁问了一句:“法澄,你怎么看出来我中毒了?……韩紫英,你刚才不是说我没事了吗?怎么法澄一眼就看出来?”

    法澄晃着光头道:“佛说贪嗔痴为三毒。风君子你发这么大的火,那一定是中了嗔毒。”

    原来法澄是这个意思,风君子本来板着脸也让他给逗笑了,他又气又笑道:“我中的可不是嗔毒,是核桃青皮毒!……算了,不在这里生气了,我们去下棋吧。”

    风君子和法澄走了,我才躲过了这灰头土脸的一劫。柳依依过来拉着我的胳膊说道:“哥哥,都是我不好,我只要稍微注意点,就能发现水不对。”

    紫英此时居然笑了:“依依,这不怪你。你太相信你石野哥哥了,石野哥哥找人送来的水你自然不会怀疑。而风君子这么精明的人也会这么容易中招,那是因为他也太相信你了。你亲手端上来地茶,就算味道不对他也不会起疑。……石野,你说你哪找来那么个二百五?”

    “二百五?你说石小三吗,太可气了!”

    紫英:“这个人心眼不正也就算了,居然笨的都上不了墙!无知加上无信,更加可恶。凡可怜之人总有可恨之处,这句话往往是对的。”

    紫英说的对,那石小三确实是笨的可以。为了省钱省事在山下取水,反正我也没说这水是用来做什么的。可是他送到这绿雪茗间的门口,应该能看出来这是一间茶室。茶室用泉水还能有别的用吗?肯定是用来煮茶!就这样还把有毒的水留下了。我想他也可能不是故意的要毒死谁,因为这样一来他以后也没钱挣了,对他自己也没好处。

    笨一点其实也没太大关系,愚昧而已。可是这种人居然也要耍心眼,我明明给了他买门票的钱,可他偏偏没有去泉眼取水。风君子那样一个聪明绝顶的人,居然栽在了石小三这样一个白痴二百五的家伙手里,确实也够不可思议的!想到这里我问紫英:“我从来没见风君子发这么大火,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紫英:“他这个人还是有小孩脾气,气头上别惹他。等过一段时间他气消了,我找机会给个台阶下,你再好好道个歉。相信到时候就没事了。”

    柳依依也说道:“我也没见过风君子发这么大的火,我都好害怕,他把哥哥骂的好惨呀!”

    紫英一笑:“你们两个没有发现吗?风君子这人有洁癖。”

    “洁癖?还真没发现,他这个人怎么会有洁癖?我们班同学周颂倒是真有洁癖。”

122回 云卷天心动,君子袖携风

    (题记:行文至此,已经写到了第十一卷。我突然间有所感慨。我在感慨书中的一个人物,他的名子叫周颂。在我的另一本书《鬼股》中,三十来岁的周颂大富大贵成为一代地产大亨,最终却一朝不慎沦入万劫不复。那本书中,不仅有成年风君子面对滚滚红尘的风流从容,也有成年周颂的挣扎奋斗以及最终的幻灭。

    在《神游》这本书中,周颂只是一个小配角。我只用了些许笔墨,去勾勒他的命运轨迹在少年时早已种下的因由。少年时的周颂家境清贫,不得不偷偷去肮脏不堪的垃圾场拣破烂卖钱。然而这样一个人却在人前表现出强烈的自我意识,他甚至有了洁癖。周颂这个人物的宿命因由与人生起落,是我在《鬼股》与《神游》之间留下的唯一的一条情节纽带。这也是我所经历二十年来社会变迁的一个缩影。

    在《鬼股》第五部“神女心”中,写到刘欣看见风君子的背影那一幕,那本全书的主题就已经完整。但《神游》中此时的石野,仍然在大道境界的中途向上求索……以这番感慨,做为“省身篇”全篇的题记。)

    ******

    紫英说风君子有洁癖,我和柳依依都不解其意的看着她。紫英解释道:“他这种洁癖不是外表地干净。而是心境中自然之高洁。你们想想认识他以来他所做的每一件事,不论手段如何,可不都是尽量不沾一点俗尘?所以他生气的不仅仅是因为中毒,而是你居然让一个俗不可耐的人去取雪溪泉的水,并且送来的水有毒。想想绿雪二字,再想想这间茶室为什么要叫绿雪茗间?你犯地错刺到他的痛处了。他当然要发火。”

    原来如此,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韩紫英一向见解不凡,连风君子都说她太聪明了。她一语就说中了要害。柳依依问道:“紫英姐姐,这样的话以后这泉水还是我每天亲自去打吧。还真不能随便找个普通人。”

    我赶忙说道:“依依,你不用去。还是我去吧,每天起床早点就是了。”

    紫英一挥手:“你们两个不用争,这件事听我安排。柳依依带上瑞兽舍利和辟水犀,每天去菁芜洞天取水,反正那里不远。菁芜洞天的朱果林中有一处泉眼。泉水与雪溪泉同源,而且水质更加纯净。更适合煮茶。”

    柳依依有点担心的问道:“那样行吗?风君子可是点名要雪溪泉的水,我们取菁芜洞天的水他会不会更不高兴?”

    紫英:“放心好了,听我的没错。如果他知道了,只会高兴不会生气。”

    水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柳依依还是有不放心的问:“风君子今天是真地生哥哥的气了。姐姐看怎么能劝劝他呢?”

    紫英:“这一点也放心。风君子虽然有小孩脾气,但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世上的错有三种,一种是错了但可以原谅也可以再给机会;第二种是错了可以选择宽恕但不能再给机会;第三种错是犯一次都不可饶恕。比如那个石小三犯的错,属于第二种。不可能再给这种人机会了,但石野也不必把他怎么样。而石野也有错。属于第一种。风君子骂就骂了,他也不能真地和石野计较。……柳依依,我发现风君子很听你的话。你有机会哄哄他,剩下的事交给我好了。”

    身边有了紫英,就像多了一个宝贝。我的事情她总能想的很周到,替我安排地很好。风君子这回是真的跟我生气了,一连几天见到我都板着脸,话都不跟我说。连我们班主任柳菲儿都察觉到他的表现不对了。菲儿私下问我风君子怎么了?我告诉了她所发生地一切。菲儿也是苦笑,说我应该找机会好好道歉,把他哄过来。我也想啊,可惜风君子不给我机会。见了面扭头就走都不理我。我本来还想请教他第三门中的丹道,这下倒好,暂时还学不了了。过了一个多星期,还是紫英有心,趁一个难得的机会将风君子约到了知味楼。

    这个机会来的也巧,与七心有关。宗门大会之后,七心在芜城多留了一段时间。我估计她是不想回去,至于不想回去的原因恐怕还是想多见风君子几面。但最近终南派来了掌门口讯,招七心回终南山。七心特地找到韩紫英和她打了声招呼,说她过几天就要回去了,托她给在芜城结识的几位朋友问好。

    话要分什么人听,紫英一听就知道七心有别的意思。七心大概是不太好方便主动到风君子家里去找他,来暗示紫英什么。紫英当时就拉着她一起去了宣花斋,对宣花居士说要在知味楼开一席为七心饯行。宣花居士为人豪爽,一听之下当然高兴,鼓着掌说好并且说一定要他请客。宣花居士点名要韩紫英一定请到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风君子。

    宣花居士为什么要请风君子?他虽然不知道风君子破了七情合击的事,但是我们那天晚上合斗七叶的事情七心事后报告给终南派了。宣花居士得知有一个人拦在七心面前挡住了七叶地赤蛇鞭一击,事情才没有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也很感谢这个人,同时也很好奇。他问七心这人是谁可是七心一直不说,后来还是韩紫英告诉他这个人叫风君子。但韩紫英也告诉宣花,这件事情风君子本人也不愿意暴露行藏,所以宣花也不要在外面宣传。宣花居士答应了,但一直想亲眼见一见风君子。

    韩紫英没有去请风君子。她让柳依依去请地。风君子一天喝茶的时候,柳依依告诉他这件事,并且求他一定要去一趟,风君子答应了。给七心饯行,当然还有我一个。当着那么多人,尤其是七心的面。相信风君子一定会给我一个台阶下的。

    既然是酒席,而风君子又是个学生,时间当然还是安排在周末。要想热闹晚上最好,定的时间是下午六点。但是韩紫英特意告诉七心早点来,最好早上就来,她找七心有事。我心里也有事一大早就去了。七心真听韩紫英的话,我刚到不久她就来了。我正坐在大厅里吃早点,知味楼刚刚开门,就见一个穿着宽大地灰衣,面容惨白的人走了进来。不用说。就是戴着面具的七心。

    七心看见我,微微点头小声的打招呼:“石真人早,紫英姐在吗?”

    我站起身来答道:“七心你来啦?紫英说了她在楼上办公室等你,你快上去吧。”

    我话还没说完,紫英已经从楼。梯上下来了。快步走到七心身前,拉着她的手说道:“七心妹妹来的这么早,你怎么还穿着这身衣服呢?”

    七心:“我一直就穿着这样的衣服,有什么不对?”

    紫英笑了:“在终南山中修行当然没什么不对。可是你今天是来做什么的?是不是特意向他道别的?总要留一个好印象,也是以后记住了忘不了的念想。你长地这么美、身材也这么好。为什么总要穿这样一身衣服,戴这样一张面具?在别人面前可以,但是今天你也这样吗?……姐姐替你好好打扮打扮。一定让那小子眼睛都直了,看一眼就记一辈子!”

    我虽然看不清七心真正的脸色如何,但听她的声音有点动心了:“紫英姐,这样好吗?我从来都没有打扮过,不习惯。……再说了,还有很多其它人呢,我看还是算了吧。”

    紫英拉着她的手就不放了,笑着劝她:“七心妹妹,你一定听说过那句古话──女为悦已者容。一天到晚花枝招展是没有必要。但天生丽质也没有必要自己埋藏。你有不方便的地方对不对?没关系,我们买衣服地时候你不用摘下面具,回知味楼再换上。等你进屋关上门,再把面具摘下来,那时又没有外人?我、依依、石野、风君子都见过你的面目,宣花居士是你的师兄也没什么关系。”

    七心沉呤道:“那就是吃晚饭的时候换身衣服摘下面具?我师兄会不会想到别的什么,他会惊讶地。”

    紫英:“宣花惊讶就惊讶,我问你,你心里的秘密难道就想一辈子埋藏吗?反正七情合击也让那臭小子破了,在他面前摘下面具又有什么关系?宣花猜疑就猜疑吧,他知道了更好,你说是不是?”

    七心还在犹豫,紫英却不让她有继续考虑的时间,几乎是强拉着她出门了。原来紫英叫七心早点来,是要带她上街去买衣服。她这么做是想让七心在风君子面前留下一个最美地印象。只不过,她明知道风君子与绿雪的关系,还是要极力撮合风君子和七心。我觉得她这么做似乎有点不妥。

    女人逛起街来,一般时间都不能短了。比一个女人逛街更麻烦的是,两个女人一起逛街。早上九点来钟出门,连午饭都没有回知味楼吃。一直到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紫英和七心才回到知味楼。她们手中拎着好几个商场的纸袋,应该是这一天的收获。七心没有换衣服,仍然戴着面具。但是她的发型变了,肯定是紫英拉着她重新弄了一个发型。七心的头发不长不短,将将齐肩而已,很黑很细很密的那种发质。现在吹开了,有着自然地卷曲,从头到尾只有一个波浪弧度。微翘的发梢散开在双肩上,散发着光泽。相形之下,她脸上那张惨白而精巧的面具显的不是那么相衬了。

    紫英将七心推到办公室里,关上门,让她自己换衣服。我站在走廊上冲紫英勾了勾手,意思是有话要说。紫英看见我的手势,跟着我一起走进了君子居。

    我关上门,让她坐下。她的笑容中有些疑问:“小野怎么了?有什么重要的事搞的这么神神秘秘的?”

    “紫英,你今天领着七心又买衣服又做头发,就是想让风君子看吗?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一直想撮合七心与风君子。不过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不妥?你明知道风君子和绿雪……”

    紫英看着我,眼神中有淡淡的光芒闪了闪。她又低着头看着桌面答道:“我知道,不要忘了我认识绿雪已经三百年了。绿雪与风君子,终究不能在人世间相伴,这一点你也清楚。我问过柳依依风君子的修行,依依虽然没说太多,但是她说风君子在梦境中有另外一个世界。那么,绿雪就是他梦境中的世界好了。”

    柳依依告诉韩紫英的,应该是风君子的世间三梦大法。不过依依很听话,没有说出原由也没有说出名子。紫英这番话答非所问,我又接着问道:“我换一种方式问你吧。为什么是七心?你要撮合的人不是张枝、不是绿雪、也不是其它人。”

    紫英抬头看我,神情有点可怜兮兮的:“想听我说实话吗?我看见七心就想起了我自己,也想起了我和你。……”

    七心是孤儿,自幼父母双亡被终南派所收留。山中修行十分清冷孤寂,加上她的性情冷淡,平日很少言语。因此除了修炼道法之外,她几乎是一个与世隔绝之人。正因为此,登峰掌门将终南派多年来已无人使用的法器七情钟传给了她,让她修行七情合击之术。师传法术向来讲究因材施教,这门法术倒也适合七心,但对她来说也并非是福。按照现代心理学观点来说,七心有自我封闭的倾向。她十二岁时就戴上面具,并且有关发了有关七情合击的天人之誓。韩紫英出身妖魅,族类已绝只剩她悠然一身,她总觉得七心的身世与处境与自己有几分相似之处。

    韩紫英曾发舍身之誓,结果我破了她的誓言。而七心发过天人之誓,风君子破了她的七情合击。这样一来,七心与韩紫英相似之处就更多了。感情这东西是很奇妙的,紫英说过七心这人是外冷内热,一旦动情就将极深。可是七心偏偏对风君子动了情,也许不仅仅是因为天人之誓。风君子那天夜间救了七心之后,连我都看出来了。

    紫英看见七心就想到了她自己,看见了七心对风君子之情,就想到了她与我。这是一种很正常的联想也许在她的内心中,如果风君子能够接受七心的感情,就相当于我完全容纳并接受了她。这是一种微妙的心思,我体会出来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好说什么了。

    紫英见我不说话了,推门出去。在即将出门的那一刻,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问我:“小野,你知道吗?菲儿妹妹离开菁芜洞天的那一天,给了我一样东西,还对我说了一番话。”

    “是吗?她给你什么了?”

    紫英:“她把紫英衣还给了我。她还对我说‘这件衣服我认识,是我家世传的古物。后来不见了,再后来石野告诉我是他偷走的。这件衣服是你那天给我穿上的,我想石野一定是送给你了。既然他送给了你必然有他的原因,应该还是你留着我不能拿走。我还有一件事情想托付紫英姐姐──如果我不在地时候。希望你能好好照顾石野。’她当时就是这么说的,我想我应该告诉你。”说完这番话,紫英推门走了,把我一个人留在了君子居。

    以柳菲儿的聪明,恐怕早已察觉了紫英对我的感情以及我们的关系。但是做为女人她更聪明的地方,是在我面前选择了什么都不说。但是她并非什么都没做。她非常委婉地提醒了韩紫英她知道了。“当她不在的时候,希望紫英能够好好照顾我。”这句话最关键的地方在于“不在”两个字。

    “不在”的第一种理解是她不在场的时候,紫英可以“照顾”我。这是一种非常难得的宽容。但是“不在”也可以做第二种理解,不是指她不在场,而是指她百年之后不在人世。她已经知道我和紫英都不是一般人,而她是个普通人,普通人的寿数有限。柳菲儿服用了九转紫金丹也只能容颜不老,寿数却不能长生。我和紫英不同,真人有三元之寿,紫英就更不用说了。如果我的丹道修为继续精进。寿数会更长。那么在菲儿天命已尽之后,紫英“照顾”我也正常。至于柳菲儿究竟是第一种意思还是第二种意思,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也看紫英是如何理解了。

    晚上这席酒,就开在君子居隔壁的包间。我走进包间时。执意要做东的宣花居士已经来了。走进房间我一时之间没有回过神,甚至没有注意到紫英和宣花居士,我地目光完全被七心吸引过去了。七心的面具已经摘下,而且换了一身新衣服。

    我不得不佩服韩紫英,她会很会给人挑衣服。七心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连衣长裙。俗话说俏不俏一身皂。这种吸光的纯黑色确实与她雪白的肤色非常相称。花纹修饰很简单,胸前有两道月白接近鹅黄色地条纹装饰,使双乳隆起的曲线更加醒目。腰身的两侧也有两条同样颜色的竖纹装饰。显得纤细的腰身柔弱而收束有致。衣料很柔软,裙摆微微起摺,将将露出半截小腿地弧线。

    女人真是需要打扮啊,可是对于七心这种女人来说不需要刻意妆。扮,摘下面具就足够了。但当她全身上下焕然一新的时候,给人的感觉不仅仅是惊艳。也许惊艳这个词已经不足以形容七心,你看见她,会忘了周围地别人,感觉自己不是在人间。她的美与我曾见过的绿雪不同。绿雪的魅力在于神韵。看见绿雪。你会觉得周围的一切,一山一石一草一木都变的生动温馨充满韵味。绿雪和七心,是女子之美两个不同的极致。

    看见今天的七心我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绿雪,站在那里愣住了。还是紫英走过来拍了我一把:“你发什么愣,没见过美女啊?还不快过来坐下!”

    我坐下地时候看见了宣花居士的脸色,他向我讪讪的笑了笑。估计宣花也是第一次看见他师妹如此,眼神中惊艳的诧异还没有消。该来的都来了,就等着今天最重要的客人风君子了。我坐下后不久,屋外响起了脚步声,两个人的,有一个人的脚步非常轻。我听出来了,是风君子和柳依依,他们一起来的。

    我听出来了紫英也听出来了,轻轻推了七心的腰间一下,示意七心起身去开门。走廊外,风君子领着柳依依溜溜达达的走过来,伸手正要推门。此时门开了,门前站着的是亭亭玉立的七心。风君子推门的手悬在半空忘了放下。

    在场的人,只有柳依依无比天真纯洁。她不像风君子那样发愣,而是立刻拍着手惊叫道:“七心,你今天太漂亮了!”

    七心的表情有点腼腆,小声说了句:“你,你们来了?依依你快进来吧。”

    七心说话的时候站在那里没动,和风君子脸对脸也就离一尺多远。风君子没说话,揉了揉眼睛还是看着七心。这时紫英走过去推了风君子一把:“怎么了风君子?今天见到真正的美女了?”

    风君子伸手扶了扶下巴,这才把嘴合上。他稍有点尴尬的说:“不是见到美女了,我差点我以为飞升到仙界了。今天一进门面前站着的是天上地仙子。”

    七心面色微微一红。柔声道:“君子取笑了,快进来坐下吧。就等你开席了!”

    风君子进门,宣花居士起身抱拳:“这位一定就是风君子了,久仰大名。没想到今日见面,你竟然……”

    风君子的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嬉笑道:“我们竟然认识对不对?我可是在你那里买过毛笔、宣纸、小泥人还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紫英招呼道:“原来也是熟人啊。那就更好啦。大家快坐,我去催厨房上菜。”

    酒菜很快上来,摆满了一桌。知味楼的酒不用再说,是人间难得的佳酿。风君子是属于酒量不是太好却喜欢举杯的,宣花和紫英地酒量显然很不错,频频添杯相劝。七心酒喝的不多只是沾唇而已。至于柳依依,当然滴酒不沾也不吃菜。紫英说她正在修行一种道法需要禁食,大家也不强求,只是让依依坐着一起聊天。

    酒到酣处,宣花居士的嗓门不由自主的大了起来。话也多了起来。交谈中我才得知宣花居士俗家就姓宣,俗名宣一笑。宣花敬了一圈酒,放下杯子,用哄亮的声音对风君子说道:“真没想到你这位身藏不露的高人如此年轻!多谢你上次出手救我师妹。我这次来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以示谢意。”说着话将一件东西从随身的包中抽了出来。

    宣花送给风君子的。是一柄宣纸折扇。这柄扇子以细节纹紫竹为骨,打开最外圈是蓝色的一条封边。扇面的一面纯白,另一面淡黄色地底纹上还分布着星星点点的金粉。这是芜城自古以来文人名士的珍爱的随身之物,往往都请名家提字作画于其上。宣花居士出手当然不能是凡品,这柄扇子虽然不能说是十分贵重。但是却相当的典雅精致。

    风君子口中称谢接过了扇子,打开道:“好漂亮地洒金白云扇!洒金留墨宝,白云描丹青。这两面。怎么都是空的?”

    宣花居士:“不好意思,我们都不擅书画。我上次听说知味楼牌扁上那三个字是三位书法高手合笔写成,巧妙非常。但是我见到之后,却发现‘知味楼’三个字上面横书的‘石记’二字,神采更加超然。我打听过,听说是风君子你写的。这样的话,我如何还敢动笔?还是你自己亲手题字吧。”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风君子呵呵笑了:“你过誉了,过誉了!对了。你怎么想起来送我一把扇子?”

    宣花:“这不是我地意思,东西虽然是我送的,可它是我师妹七心挑的。”

    风君子转头用询问地目光看着七心。七心端起一杯酒对风君子道:“白云洒金天心动,扇随君子携风流。你既然姓风,名称君子。我想送这件东西应该是最适合不过的。”

    风君子看着七心眼神一亮:“白云洒金天心动,君子持扇袖携风。好好好,没想到你也有如此信口拈来的文思。我敬你一杯,你的心意,我多谢了。”

    这时七心轻轻咳嗽了一声,抬头道:“干了这杯酒,我想求君子一件事。”

    风君子:“我喝我喝,你说你说。”

    七心:“我日前听说,你与张枝有了一些误会,张枝哭着离开芜城回孤云门了。我虽不知道你与张枝因为何事起了争执。但是我很了解张枝这个人,本性善良,脾气虽然有点大但是在你面前却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我想她不会因为任何事有意开罪于你,我回终南之前,也不希望看见你们之间是现在这个样子。如果是误会的话,希望君子能够早点开释。我想你们之间不可能有真正的仇怨吧?”

    七心这一番话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没想到她会为张枝求情!别人求情也就罢了,七心开口求情风君子可不好不给面子。他吞吞吐吐的答道:“这个,这个,我和她之间当然不会有什么仇怨。就是说着说着把话说僵了,我大概当时在气头上语气重了点。她如果不跟我顶嘴就好了……算了,其实她也没什么错。找个机会,我会和她道歉地。过一段时间我还想去一趟孤云门……”

    七心:“如此,我就放心了。”

    风君子说他当时语气重了点,恐怕是轻描淡写。他发火的样子我一个星期前刚刚领教过,以张枝的脾气恐怕真受不了,被骂哭了很正常。这时柳依依适时的插话道:“风君子,你既然不和张枝计较了,那也不要和哥哥计较了吧?上个星期的事,是石野哥哥不对,但是他已经知道错了。你就不要天天还对他板着脸好不好?”

    这里忘记说我了。其实刚才酒桌上虽然热闹,但是风君子一直故意没有理我。他和别人说话的时候也不看我,把我晾在一边,还在那里做生气状呢。这时紫英也站起身来劝道:“石野,你快给风君子敬一杯酒,你先干为敬。以这杯酒向他道歉,你确实错了。”

    有这根竿子架起来我还不赶紧往上爬。端起酒壶将风君子的酒杯添满,自己也端起满满一杯酒起身道:“风君子,上次的事情,确实是我错了。实在对不起,希望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喝了这杯酒,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风君子这才转头看我,瞪了我一眼,说了一句:“算了!谁叫我这人脾气好呢?不跟你计较了。”说完他举杯一饮而尽。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宣花和七心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宣花很好奇的追问,其它人七嘴八舌的好不容易解释清楚。没想到听完之后,宣花端着杯子哈哈大笑,笑声震的窗户上的玻璃都出了响声。他大概是觉得这件事太有意思了!

    这顿饭吃的三个多小时,直到九点多钟才结束。宣花起身告辞的时候,紫英却把七心留了下来,说找她还有一点事。宣花走后,紫英却没有什么事找七心,冲我勾了勾手。她的意思我当然是心领神会,拉着依依一起随紫英出来又把门关上,让七心单独与风君子道别。

    ******

    本卷中,石野身世的疑问即将浮出水面。其实我也不想让这个傻小子太早意识到这个问题,可实在是没办法啊!随着慧根显露,这小子越来越聪明了。诸位读者朋友发现了石野这种不知不觉的变化吗?不如此,后面的丹道心法与口诀我也无法通过他的描述写出来。

123回 无名天地母,空谷一声啼

    我们三人刚刚走到门外,走廊的另一端一间大包间里走出来一群人。这显然是一桌刚刚结帐散席的食客,一群人当中簇拥着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这位老者我认识,正是曾经在体育场教我五禽戏的高老爷子,也是帮我在市委大院门前卖枣的高飞尽高老书记。

    高老爷子也上知味楼来吃饭了,我正想上前和他打声招呼,却敏感的发现身边的紫英举止很反常。她也看见了那群人,脸色变的煞白,嘴唇在发抖。我感觉她发抖的不仅仅是嘴唇,全身都在发颤,双脚也站立不稳。我发现了柳依依也发现了,赶忙一左一右扶住她。我扶住她的身体,紫英的腿一软,软软的*在我的怀里,双肩还在轻轻的抽动。

    “紫英,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我很担心的问道。她的样子太奇怪了,这是一个小女孩受到莫大惊吓才会有的表现。可韩紫英不是小女孩,更不是遇事失措的人。

    紫英抓住我的手腕答道:“没什么,也许是最近几天太累了。……小野,你扶我到办公室休息一会。……依依,你先回去吧。”她嘴里说没事,可说话的时候手却抓的很紧。如果换成别人的手腕,恐怕指甲都会刺到肉里。

    我扶着她走进办公室,柳依依跟在身后道:“紫英姐姐不要紧吧,会不会是病了?”

    走到沙发旁边紫英却不坐下。仍然紧紧抓着我地手软软的*在我的身上。她对依依说:“我没病,你不用担心我。你先回去吧,我找你石野哥哥有些事情要说。”

    依依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她,我也劝道:“依依你先走吧,有我在这里照顾,紫英姐不会有事的。”柳依依听话的先走了。

    我关上门。劝紫英坐着,紫英却不坐。我只好自己坐在沙发上,将她抱在怀中,她的身体还在微微地发抖。她将脸贴在我的胸前,闭着眼睛不说话,脸上有惊恐神色。看她的样子我愈加肯定自己刚才的判断,她是被吓着了,或者是回忆起什么恐怖的往事。

    “紫英,你怎么了?突然间很害怕的样子。是不是看见了什么让你害怕的人?”

    紫英伸出一只手勾住我的腰:“是的,刚才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人?以你现在的修为。难道会怕一个人吗?”

    紫英:“你不懂,情况是不同地!我不是怕他,而是看见他就回忆起一件往事。那是十九年前的事情了。……快二十年了,没想到……”

    “是刚才的那群人吗?那群人中有一个我还认识,是一个白发老者。”

    “什么?你认识他!”紫英在我怀中坐了起来。双手攥住了我的肩头。

    我吃了一惊,让紫英感到害怕的人怎么恰恰是高老爷子?这也太巧了。我刚刚结识风君子地时候,风君子在市井中给我指点三大高人,第一个就是高老爷子,第三个是韩紫英。难道这两人之间还有什么故事吗?

    “他叫高飞尽。是芜城解放前的战斗英雄,也是建国后第一任地委专员和市委书记。”

    紫英的手还没有松开,语气仍然很紧张:“这么多年了。我终于知道他的名子。小野,你是怎么认识他的?他和你地关系怎么样?好不好?”

    见她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不再像刚才那样不住的发抖。我轻轻地抓住她的胳膊放在我的腰间,伸手把她揽在胸前。看来高老爷子曾经给紫英留下过不愉快的回忆。我很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还是先告诉了她我和高老爷子的关系。从在体育场认识开始,包括他帮我与杨小康卖枣等等。

    我一边说一边看紫英的脸色,心中突然一动,想起了一件事。去年,紫英第一次对我亲口承认她出身妖物的时候曾经提起过一段往事。她当时说十八年前在飞尽峰被猎人所伤。伤她的人是个刚阳之气很重的人。看来,那个猎人十有八九就是高老爷子了。如果是这样地话,高老爷子与紫英之间有仇,还真不太好办。

    我一直看着紫英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紫英,我记得你说过,十九年前在飞尽峰中被猎人所伤。他就是那个高老爷子吗?”

    我不问还好,我这一开口,紫英就像一个受尽了婆婆气的小媳妇,用力点了点头,眼泪涮的就下来了。她不说话,在我怀里抽抽搭搭哭了起来紫英哭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一次我都是把她抱在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等她哭完了再说。虽是妖类,可是无端被人所伤,确实够委屈的。她足足哭了有一刻钟,这才止住了悲声。

    “紫英,不要伤心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问你,你恨他吗,是不是想找他报仇?”

    紫英:“当时确实有点恨,可是后来就淡了。他是上山打猎的猎人,我是山中的猎物,他伤我也是正常。我只是怕,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他,我就突然想起当年的情景,全身就忍不住的发抖。……如果是个陌生人,我还真说不定想教训教训他。没想到他是你的长辈,对你还那么好,这笔帐我就不和他算了……”

    紫英的话说的有点乱,一会说恨,一会又说不恨,又说想教训高老爷子,又说算了。可见她现在的心情很乱。说句实话我也很为难,高老爷子对我不错也是个好人,如果紫英真要找他报仇我也不能眼看着不管。当年他确实打伤了紫英,这笔恩怨也真地难消。

    “紫英。我觉得有点奇怪。以你五百年的修行,怎么会被一个打猎的人伤到?”这确实有点不合常理,那高老爷子虽然会内家功夫,也在修炼先天元气,可也未必是紫英的对手。

    紫英在我胸前答道:“小野,我是妖物。妖物的修行你不清楚,和你们这些修行人是不一样的。十九年前我地修行未足,虽然能够化成人形但也是需要耗费法力的。所以我在山中的时候,大部分时间还是以原形出现。这时是我最弱的时候。……怪我自己不小心,他也不是普通人……当他开枪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已经晚了。他那一枪,打断了我一条腿。我永远忘不了那突然的‘砰’的一声。”

    听见紫英断了一条腿,虽然明知道她现在好好的在面前,我的心里还是一颤,不由自主的将她抱紧。有些紧张地问她:“你的腿已经没事了吗?”

    紫英:“已经没有事了。本来还有前后两个杯口大的伤疤。可是听完天书‘化形篇’之后伤疤也没有了,所以你没有看见。还真得谢谢风君子,如果他不让我去听天书,我还真不能像现在这样和你在一起。”

    “化形篇那么神奇?那为什么赤蛇鞭的鞭痕消不掉呢?”

    紫英:“那可不是普通的伤痕,何况风君子地‘化形篇’只背了一半。……我又没有你的金龙锁玉柱。当时又没有紫英衣护身。别说赤蛇鞭,就是那个高老头子手里拿的步枪对我来说也是致命的。”

    “步枪?一般军用步枪的近距离射击,我也挡不住。”

    紫英地表情平静了许多,伸手指在我胸前点了一下:“笨蛋,用身体去挡子弹干什么?用御物之法定住子弹!如果功夫不到的话。也可以御物之法定住枪栓,谁还能对你开枪?我当时受伤,那是事发突然没有反应过来。断腿之后。法力一失,想跑都跑不远了。”

    “那你最后是怎么脱险的呢?”

    紫英:“说来也巧,有一个人及时出声救了我。”

    “有人救了你,什么人?这个人能找到吗,我要好好谢谢他。”

    紫英:“就算找到恐怕也不认识,不是大人,是个婴儿。”

    “婴儿?一个婴儿在拿枪地高老爷子手下救了你?”

    紫英:“当时真是太巧了。我受伤后拖着一条腿想逃走,姓高的顺着血迹追了过来。在他就要抓到我的时候,山间的一块大石的凹陷中突然传来一个婴儿的哭声。他被哭声惊动了。没有继续追我,起身去找那个婴儿了。后来,我躲在暗处看见他抱着个婴儿下山了。”

    这件事真的离奇惊险,听到这里莫名的我松了一口气:“紫英,不要再害怕了,现在你已经没事了。有我在,以后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的。……当年地仇人你已经知道是谁了,如果你出不了这口气,你就朝我来吧。要不哪一天我给你找一把枪,你给我的腿上来一枪好不好?算我替高老爷子还你的。……仇人知道了,恩人其实也好找。那个婴儿不是让高老爷子抱走了吗?一定是个被人丢在山中的弃婴,去问问高老爷子就知道他现在是谁了。”

    紫英:“我不开枪打你,有机会我用牙咬你。……那样的仇我也不打算报了。如果你能打听到那个婴儿是谁,告诉我一声,我还真想谢谢。”

    “现在还怕吗?你刚才的反应好强烈呀,把我和依依都吓坏了!”

    紫英居然点了点头:“怕,还是很怕。我不是怕那个姓高的人,我是莫名其妙的觉的身上发冷,想到了很多东西。假如这世上没有你,不知道我现在会怎么样?”

    “冷?那就抱紧一点。世上不是有我吗?不要想太多……”说话间我又觉得紫英的双肩轻轻的颤抖起来。

    这一夜,我没有回学校,一直留在了知味楼。紫英一直抱着我不松手,我就这样把她搂在怀里在沙发上坐了一夜。深夜里,她蜷缩在我胸前睡着了。熟睡中她似乎还做了梦,喃喃的喊着我的名子。办公室外发生的事情我都无心理会,也不知道风君子和七心是什么时候走的。幸运的是,第二天紫英在我怀中醒来后,心情已经恢复了正常,仍然是那个温柔大方的韩紫英。

    又安抚了紫英一番,见她已经没事这才放心下来。时间是清晨,我没有直接回学校,走向了芜城体育场。那是我第一次遇到高老爷子的地方,他每天早上都会在那里打拳。走在路上我突然想起了一年多以前的一件事──

    “都说芜城特产的异兽香妃麝五百年前就绝迹了,可是我十八年前还看见过……”

    “高老,你是怎么看见的?不会是眼花了吧?”

    “别看我现在年纪不小了,可眼神还好着呢!那时的眼神更好。那一次我拎着一只五六半自动到飞尽峰打猎,看见一只小鹿一样的动物。……”

    “不对呀,你看见的小鹿。九连山中过去是有麋鹿活动的,现在没了。你怎么知道那不是小麋鹿而是香妃麝呢,你又没见过香妃麝?”

    “那只小兽皮毛可漂亮了!麋鹿哪有那么漂亮?还有就是气味,当时我站在下风头。风中传来一阵特别舒服的香味,我抬头一看,山石上站着一只小兽。香味就是从它身上发出来的,与香妃麝的传说一模一样。”

    这一段对话是一天早上高老爷子和打拳的老头老太的一段闲聊。一年多以前的事了,当时我也在场,很好奇的问了有关香妃麝的传说。就因为好奇,我记住了,今天突然想了起来。没想到我无心听到的一段话,居然就是韩紫英与高飞尽之间的一段公案。紫英对我承认她是妖物,却一直不肯说她是什么变的。我理解她的心思,她希望在我的心目中她就是一个真正的人,而不要联想到其它的东西。我今天终于知道了,她是传说中早已灭绝的香妃麝所化形。

    香妃麝灭绝就灭绝了吧,恐龙也灭绝了,只要紫英还在就足够了。

    走进体育场,高老爷子一身白色的练功服十分醒目。除了刮风下雨,每天这个时间他都会在这里打太极。以我今日的修为,就算不用青冥镜,也能看见他周身上下隐隐笼罩的一层金光。他确实是一个刚阳之气极重的人!我静静的站在一旁等待,等待他们练完拳收住架式。

    我已经好久不来了,但那群老头老太还记得我。打完拳纷纷对我打招呼,问我为什么不来练拳了?我一一笑着回答说已经高三了,学习比较紧张。高老爷子也笑呵呵的过来问我:“小石头,学习也需要一副好身体呀!我像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那身子骨!……最近感觉怎么样?我看你的气色比刚认识的时候好太多了。……今天怎么有空,又来看我们这些老人家?”

    “老爷子,我今天是特意来找你的。我有一件事情。”

    高老爷子看着我:“找我这个老头子有什么事,不会又让我帮你卖枣吧?”

    “黄金枣秋天才有收成,老爷子喜欢吃等到季节我给你多送点来。今天找你想问一件事,听说你十九年前在飞尽峰拣到过一个弃婴,有没有这回事?”

    老爷子愣住了,不解的看着我:“是有这回事,你怎么知道的,那孩子怎么了?……不对,我想想,你有一次告诉我你是石柱村的人是不是?”

    “这和石柱村有什么关系?”

    高老爷子看着我神情又惊又喜。让我不知所措。他突然说了一句:“你今年十九周岁了吧?你们村金老头身体可好?”

    “我十九了,下个月就满二十了。金爷爷身体很好,你认识他?上次你帮我卖地枣就是他种的。”我本来想问高老爷子拣到弃婴的事,没想到老爷子答非所问,还提起了石柱村和金爷爷。

    高老爷子:“这么巧啊,有十九年没见了。我教你的那套五禽戏。就是解放前金老头教我的。没想到你长这么大了,是你金爷爷让你来找我的吧?这世界真小,竟然是小石头你。”

    高老地话就像黑暗中的一道亮光在闪现,我听出了话中的意思。他居然认为我就是当年的那个弃婴,而他拣到弃婴的那件事,金爷爷也知道。听他的语气,那孩子应该在石柱村,今年十九了。

    我皱着眉头问他:“老爷子,你慢点说,一件事一件事的说。你的意思。你认为我就是当年的那个弃婴?”

    我这句话本来是否认的意思,我当然不是弃婴,我地父母在石柱村待的好好的呢。但高老情绪有点兴奋,没有听出来,反而认为我是承认了。只听他的语气激动起来:“看见你我当然认不出来。但是我还有别的办法认出你。你把你衣服掀开来,你胸前是不是有一个胎记?”

    我胸前没有胎记,他一定是搞错了。我下意识地掀开了衣服,只见高老看了一眼就张开双臂把我抱在怀里,有力的大手拍着我的后背:“果然是你。孩子你长大了!你真是有心人,还不忘记来找我这个拣到你的老头子。你胸前的那个红色胎记,小时候看上去就像一朵梅花……”

    我胸前是有一朵血红色地梅花印记。可那不是胎记。那是赤蛇鞭刺中的伤痕!本来受伤的是风君子,可是他也不知用什么古怪地道法借我金龙锁玉柱一用,我胸前就突然多了一道这样的伤痕。而高老爷子拣到的那个孩子,胸前居然有一模一样的胎记,这实在是太巧了!

    高老爷子现在的情绪既兴奋又高兴,我三言两语还真跟他解释不清楚。算了,暂时不解释了,先把事情问清楚再理解不迟。我也拍了拍老爷子的后背:“高老,您先别光顾着高兴了。别忘了我今天是来问你事情的。你是怎么拣到那个弃婴的?过程能告诉我吗?”

    我没问他怎么拣到我,只问他怎么拣到弃婴。可惜高老没有听出话中的意思,但这句话也提醒了他。他松开了我,拉着我地手:“你今天终于来问我这些了。来,找个地方坐下慢慢谈。”我们在操场边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听高老爷子讲过去的事──

    快二十年前,也就是一九七一年。那时候正赶上批林批孔破四旧、牛鬼蛇神满街斗,是十年动乱中最混乱的年代。当时芜城地区的领导高飞尽已经被革命委员会“夺权”*边站。面对着乱糟糟的局面,高飞尽心情烦闷,经常躲到乡下做了一个什么都不问的逍遥派。这年十月上旬的一天,他在武装部借了一杆半自动步枪,到人迹罕至的飞尽峰打猎解闷。

    至于他打伤香妃麝,拣到婴儿的那一段。紫英已经告诉我了,关键在于下山之后。他抱着婴儿走下飞尽峰,却在山脚处迎面碰到一个熟人。这个人姓金,是芜城乡下石柱村的一个老中医。在解放前打游击的时候,高飞尽有一次受了伤,躲在昭亭山区老乡家里养伤,是金爷爷来给他治的伤。后来金爷爷还教了他一套能强身健体的五禽戏。

    金爷爷今天到飞尽峰来采药,却看见高飞尽抱着个婴儿下山,当然要问他怎么回事。听说这是山中拣到的弃婴之后,金爷爷就问他:“你想怎么安置这个孩子?现在城里时局那么乱,连你自己都说不好明天会不会挨斗,带着这个孩子回去怎么照顾?”

    高飞尽一听觉得也是,就问金爷爷怎么办。金爷爷说:“我们乡下还算比较太平。这样吧,你把这孩子交给我。我们石柱村有一对夫妻婚后三年都没有孩子。一直想要一个,哪怕是抱养都行。我把他带回村里,交给那对夫妻抚养。你放心好了,那户人家相当不错。”

    听到这里,就像有一柄重锤在我耳边敲响了一面铜锣,震地我的脑中嗡嗡乱响。我刚才以为高老爷子是误会了。可是他现在说的那个人分明就是我。一九七一年十月上旬?我户口本上的生日就是一九七一年十月八日!在这半年中,我们村没有同样年纪的孩子。婚后三年无子?我父母是一九六八年结婚的!我们村好像也没有其它人家有这种情况。

    高老爷子还说了什么,以及我是怎么和他道地别离开的体育场,这些我都记不太清了。我只记得我没有去学校,而是失魂落魄像梦游一般走在路上。不知不觉回过神来时,却发现自己手持青冥镜站在菁芜洞天中,浑身上下都是水。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傻傻的站在那里。这时对面竹舍后朱果林中走出来一个人,正是早晨来打泉水的柳依依。依依看见我吃了一惊:“哥哥,你怎么会在这儿?是来帮我打水的吗?”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式的答道:“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在这儿。”

    我反常的样子让依依很是吃惊也担心起来。她放下水壶走过来拉住我的手:“哥哥,你的样子好奇怪呀?……啊!你地心里怎么这么乱?”

    柳依依会他心通,精通共情之术,我脑袋中空空荡荡又心乱如麻的情绪她立刻感觉到了。她扶着我走进了一间竹舍,让我坐下。依依半跪在我身前。双手放在我膝上,抬头看着我的眼睛问道:“哥哥你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吗?告诉依依好不好?……我隐约好像听见你在心里问‘我是谁’,这倒底是怎么了?”

    依依的话终于让我从混乱中清醒过来。我平定了一下情绪,伸手摸着她的头发说道:“依依,哥哥没事。就是刚刚听人说了一个故事。觉得心里有点乱。……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你别管我了,快回绿雪茗间吧。……放心。我真地一点事也没有。”

    依依看了我一眼,点点头,神色很疑惑的走了。依依走后我一个人坐在那里心潮起伏。活了快二十年,陡然间怀疑爹不是亲爹娘不是亲娘,自己不知从何处而来?这是一种非常难以形容的复杂情感。也许是高老爷子搞错了,这只是个巧合,那个胎记就是证明!可是,我怎么偏偏胸口就多了这么一朵伤痕呢?这件事我父母一定清楚,可是我怎能开口问他们这样的问题?金爷爷一定知道。我一定要找机会去问金爷爷,把事情搞清楚!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一阵暖香传来,紫英不知何时已站在我身前。我抬头看见她的时候,听见了关切地说道:“小野,你有事!柳依依刚才特意来找我,说你心乱如麻神思恍惚。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让我来看看你是不是病了。告诉我,你是不是去找那个高老头了?……倒底出了什么事。”

    紫英知道我认识高飞尽,一下子就猜到我早晨去找他了。柳依依不懂很多俗事,有些事我没法和她说,但紫英不同。如果我想找一个人诉说的话,她是最好的对象了。

    “紫英,你过来坐下。我告诉你一件事……你昨天说地那个山中弃婴,很可能就是我!”

    紫英大吃一惊:“小野,你在说什么呢?我可是见过你父母。”

    “我只是说很可能,没说我一定是。今天早上的事,你听我慢慢说……”

    紫英紧挨着我坐了下来,我将今天高老爷子告诉我的一切转述给她,也详细说了我心中的疑惑。紫英一直轻轻抚摸着我的手背,静静的听我说没有作声。直到我说完之后,她才问了一句我刚才没想到的问题:“石野,假如你真的就是那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办?比如,你打算如何对你现在的父母?”

    紫英这个问题问地妙,她没有追问我究竟是谁,而是在问──现在的我应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此时我的思路已经完全清楚了,看着窗外的斑竹林说道:“父母对我,一直就是对亲生儿子那样,甚至比其它人家对亲儿子还要好。从小到大,除了小心照顾从来没有打过骂过。家里哪怕是只有一口好吃的,总是先给我,然后才轮到我妹妹。有这样的父母,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是不是亲生的不重要!”

    紫英:“我感觉你父母对你不是普通的娇惯,你也不是娇惯出来的孩子。他们对你,好像有点太客气了!”

    “是吗?我没有感觉到。但是小时候,村里有人说过我是石头缝里拣来的野孩子。算了,这些话就不说了。我已经决定了,我不会问我父母的,我也不会让他们知道我在怀疑自己的身世。就算我就是那个弃婴,也让他们一直把我当亲儿子,我也一直把他们当亲父母。不点破,是最好的选择。”

    紫英:“难得你有这么好的性情,你确实应该这样对他们。那么,你如何追查这件事,还想不想追查这件事?”

    “想,当然想!我也想知道我究竟是不是那个弃婴?如果是,我为什么会一生下来就被弃之深山?”

    紫英:“你恐怕不太清楚,但是我经历过那个年代。当时天下动乱人人自危,有许多良善之人被逼的走投无路。想想柳依依一家人的遭遇不就是如此吗?也许那个弃婴的亲生父母也是走投无路实在没有办法。可是父母之心总不能对孩子太绝,就算抛弃也要抛弃在人多的地方,没有弃之飞尽峰的道理。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别的原因,还真需要搞清楚。……你打算怎么查?”

    “要想知道我是不是那个弃婴很简单,只要私下里悄悄问金爷爷一声就行。孩子是他抱回石柱村的,一切迹象都表明是我。唯一有点出入的就是那个胎记。”

124回 有名万物母,抱玄结胎衣

    紫英看着我,站起身来,伸手将我的脑袋抱在了胸前。然后她幽幽的说了一句话:“小野,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修行人易筋洗髓之时,肌肤会焕然一新,一般的胎记伤痕都会消失。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已经经历易筋洗髓。……如此说来,那个胎记倒不是什么疑问。后来你胸前又多了那道伤痕,恐怕是天意!”

    紫英的话彻底打碎了我心中还残存的一丝可能是巧合的侥幸。抱我回村的是金爷爷,在我小时候替我易筋洗髓的也是他。我把脸贴在紫英的柔软的双乳间,怅然叹道:“这样的话,已经没有疑问了,我就是那个婴儿。紫英,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金爷爷就是正一门的守正真人。我很小的时候替我易筋洗髓的人也是他。”

    紫英也吃了一惊,但不是我想像的那样震惊:“看见黄芽丹,就知道随手泡酒。这不可能是一般的中医,甚至不是一般修行人能有的气度。我早就起疑了,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是守正真人!难怪他会承认与你有师徒之缘,几次三番出手救你。……小野,真是天意让我来到你的身边。你刚刚出生不久,就救了我的命。”

    “话不能这么说,应该是你们两人同时救了我才对。高飞尽不打伤你,你不逃走,就不可能把他引到我在的那个地方。你不把他引去。他就不可能拣到我。她如果不发现我,我一个初生婴儿弃在深山中哪有命在?说起来,你也是我地救命恩人!”

    紫英:“这一段因果确实复杂,连我也说不清了。……就算你问金爷爷和高飞尽,恐怕也很难知道你的亲生父母是谁?他们一个是拣到孩子的人,一个是抱走孩子的人。不是丢弃孩子的人。”

    “我忘了问了,不知道当初我身边有没有什么留下线索的东西。”

    紫英:“这确实是线索。不过,你却忘了另一个局外之人。这个人表面上看与你地身世毫无关系,但他却成了一个巧妙的牵线之人。你说说这个人是谁?”

    “风君子!就是他!高老爷子还有你,都是他带到我面前的。他特意要我去接近你们,而且发生在同一天。还有我胸前那个胎记,本来已经没了,他莫名其妙的又给补上了!”

    紫英:“可是你出生的时候,他还没有出生呢!我想他一定知道什么,可是他没说。这个人对于你。实在是太奇妙了!我也得谢谢他,你就是他送到我面前的。……他每天下午上课前都会到绿雪茗间喝一杯茶。想找他现在去时间正好。”

    我和紫英商量已定,一起出了菁芜洞天,来到绿雪茗间。风君子正坐在那里喝茶,一边还在听柳依依说着什么。我估计是在说我的事。一见我进门,还没等我开口,他先说话了:“石野,你老实交代,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今天上午不去上课。还跑到菁芜洞天去吓唬柳依依?”

    依依在一旁道:“哥哥没有吓唬我,他只是心里乱。”

    风君子:“那还真有事,石野。你跟我到后面来。”

    风君子有话要问我,我也有话要问他,跟着他走进了绿雪茗间的后室。柳依依还想跟进来,让紫英给拉住了。进屋的时候我关上门,风君子已经坐下了,看着我问道:“柳依依说你神思恍惚心乱如麻,还在心里问‘我是谁’?不对呀!……胎动的心法和口诀我还没教你,你地换骨人劫还没到,怎么现在就迷糊了?”

    风君子的话我听的不是十分明白。坐下答道:“这恐怕真是一场躲不过去的人劫。今天早上我才知道,我不是现在父母亲生的。”

    风君子跳了起来:“你不是发高烧了吧?怎么突然想起来说这种话呢!”

    “风君子,你不知道吗?”

    风君子:“我能知道什么?你爹妈生你地时候我还不知道在哪呢?”

    “可是紫英猜你应该知道些什么。”

    风君子:“这和韩紫英又有什么关系?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看风君子的表情,真的是很意外,这件事情的发生他好像并不知情。也许韩紫英猜错了?无论事实如何,我既然问了,就应该把话讲清楚。于是我从昨天晚上在知味楼看见高老爷子发现韩紫英反应不对开始,从头到尾讲了有关我身世的疑惑。最后我问道:“风君子,想当初你在传我丹道之前,曾在市井中指点我去结识三大异人。那一天你指给我看地第一个人是高飞尽,第三个人是韩紫英。难道这是偶然吗?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风君子看着我,面上露出少有的困惑之色,仿佛在苦苦思索。良久之后,他开口问了我一句话:“张先生对你提过命算中的金口玉言,我也跟你讲过佛法中地随口禅。这两者看上去似乎没什么不同,那你说它们同在何处,又不同在何处?”

    “这与我的身世又有什么关系?”

    风君子:“因果复杂,你只管回答。”

    “不论是金口玉言还是随口禅,其神奇之处都在于四个字──言出即法。在我看,没什么不同,如果一定要说不同。那就是人的不同,而非法的不同。金口与随口,是有欲与无欲的区别。”

    风君子:“太妙了,你能说出‘言出即法’这四个字。你要知道这四个字的境界,我早已在参详,直到今日才算完全参悟。这还要多谢你了!今日的你就是当初的我。你有此觉悟,可以修行四门十二重楼中第三门地丹道了。”

    “我是想学下一门地丹道,可我现在问的是身世。”

    风君子:“我谈的就是你的身世。今日跟你讲清因由,你自己去寻找源头。……想当初我给你一幅古画的时候,你随口说出是造纸厂地废纸堆里拣来的。你把鼻烟壶送给杨小康的时候,随口说出是从金爷爷家里拿来的。我就知道你有此福报。”

    “不是神通是福报?”

    风君子:“金口玉言为帝王。位极天下,是凡人莫大的福报。随口禅出破天机,言出即法,是修行人莫大的福缘。这不是人人能有,也不是一世修行所能得。要珍之惜之,莫毁于行!……其实我也有此福缘,言出即法不仅仅是说话,所行也暗合于道,能解因果。所以你问我为什么把你带到高飞尽和韩紫英的面前,其实我也不知。刚刚才想明白。”

    “搞了半天你什么都没说!”

    风君子一笑:“石野,你看我刚才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他这一笑和这一问有点古怪,我只有老老实实的答道:“我不知道,真看不出来也听不出来!”

    风君子:“其实我对着镜子看我自己的话,也分不出来!……我就不难为你了。给你一点提示韩紫英想到了我这个局外地关键之人,可是我听你一说,又想到了局内的关键之人。这个人就是守正真人金三山。这件事中,如果金爷爷就是个普通的乡村中医,倒也没什么可疑。可别忘了他是守正真人。如果你是一个来历不明之人,他怎么可能从小为你易筋洗髓,以此隐去了辨认你身份的胎记?”

    “你是说守正真人知道我的身世。我应该去问他。”

    风君子摇头:“就算他知道,他也不会告诉你。如果他想告诉你,那么在你去正一三山见到他地时候他就应该告诉你了。我问你,你我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无话不谈了吧?但是我不想告诉你的话,你问我有用吗?”

    “根据我的经验,确实没用。”

    风君子:“在这样的事上,守正与我可以说是同一种人。所以,你问他也没用。没用,不如不问。”

    “那我应该怎么办?”

    风君子:“你地运气来了。我要等的就是这一天!想知道你的身世,有一个办法,用慧眼神通去看。修行人地大神通可知过去未来,你去看一看二十年前所发生的事情不就什么都清楚啦?”

    “可我没有这个神通,你要教我吗?”

    风君子点头:“修行,仅仅*师父传法也是不行的,弟子本人的机缘更重要。我可以告诉你,四门十二重楼第七重楼‘胎动’到第八重楼‘婴儿’之间有‘换骨天劫’,这你已经知道了。突破‘婴儿’境界之后,在‘阳神’境界之前,又一重天劫叫‘苦海天劫’。当修行人历此劫之前,尤如站在苦海岸边,回头可以追见往昔种种因由。之所以称之为天劫来临,因为放不下就无法渡过苦海行将彼岸。……不论放下放不下,修行至此就有追眼神通。”

    “那么远呐?我至少还差两重境界。咦,风君子,你应该过了这个境界了!那你应该有追眼神通,你替我看一眼不行吗?”

    风君子笑了:“神通人为本,知缘有未及。这在我对你讲解耳神通的时候已经说过了,人的神识总有极限,神通也不是无所不能,也要讲究缘法。有追眼神通不见得过去什么事都可以看到,还要施法时满足特定的条件。不是我不想帮忙而是不能帮忙,就算我站在苦海岸边回头,看见的也不一定是你。我今天只讲因由,让你自己去找源头。刚才说你的运气来了,是说我终于可以传你第三门丹道,等你境界到了,自己地事情自己知道。”

    “你终于能传我第三门的丹道了?这话什么意思,以前传不了吗?”

    风君子:“确实是这样,就算我想教你恐怕也学不会。我要等的就是今日这个传法的机缘!你知道吗?为什么那么多修行门派所传的丹道只到金丹大成为止,往后却无诀无法全凭弟子领悟?比如说终南派。……因为修行至此,如果弟子没有福缘福报,师父是教不了的。按照境界来说,金丹大成已经不低,可是到此只算个守尸鬼。继续往后,如果苦海天劫不渡,到头也不过是个落空汉。”

    金丹大成守尸鬼,苦海未离落空汉。风君子这是第一次用嘲笑的口吻形容修行中的境界。而我此时的境界,在他口中不过是个守尸鬼而已。我苦着脸问他:“为什么我的运气就来了呢?难道是因为我的身世?”

    风君子:“这个嘛,说起来就复杂了!你现在是不是在问自己究竟从何而来?在你叫石野之前,又是什么人?如果去掉石野这个名子,你又是谁?今天你神思恍惚之际,是不是一直有此疑问?”

    “是的。”

    风君子:“这便是丹道中‘胎动’的心境。其它人有此心境也是不够的,因为它必须在真空境界之后。而今日,你可以了!……如果我不传你心法口诀,让你自悟自修,如果机缘巧合说不定也能有所境界突破。不过嘛,还是我教你更好。……石野,我早就给过你一本《老子》,你看了吧。现在把第一章背出来。”

    风君子居然叫我背书。《老子》五千文我早已背的滚瓜烂熟,开口就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老子的这一段话,玄妙异常,是相当抽象的精神思辨,其境界就如漂浮在高空中的浮云不可捉摸。自古以来,不知有多少人对这段话有不同的理解。我每次读到这一段,所感受到的就是玄之又玄。

    风君子在我对面说道:“很好,一字不差。我告诉你,这段话,就是我四门十二重楼丹道中‘胎动’的口诀。也是自古以来丹道中人所追求的‘玄关’所在。……你回去好好想想,今夜子时我在老地方传你心法。”

    一直以来我苦求不得的“胎动”口诀,是我早熟背的一段文字。想想也不意外,风君子以前所教的口诀不都是借用经典吗?经典人人会背,但无人点化也只是纸上义理文字而已。我问他:“你的意思是──老子这段话在讲丹道口诀?”

    风君子:“老子未必在讲丹道口诀,但丹道可以此为口诀。四门十二重楼是我所创,又不是老子所创!天下各家道法除了阳神境界大多用‘长生诀’之外,此前各重境界类似口诀不同,我只是借用而已。……我问你,我给你的那本书上明明写的是‘元之又元’,你怎么自己读成了玄?”

    “你给我的那一本是纪晓岚编四库全书的版印本。清代为了避康熙帝玄烨的讳,改玄为元。我读了这么多书,这些还不知道吗?”

    风君子点头:“我可不能拿老眼光看你了,你不再是我刚认识时候的那个石野,学问渐长啊!再问你一个问题吧,我明明教你的是丹道,可是你与佛门修行却非常有缘。就算一个真正的和尚,学佛门修行也未必有你如此精进,这就不是我这个师父的能耐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我也不知道,你说呢?”

    风君子:“牛顿曾经说过一句话,我们课本上有。他说他站在什么上来着?”

    “站在巨人地肩膀上。这和牛顿有什么关系?”

    风君子:“和牛顿没关系。和他那句话有关系。你一直是坐在佛的肩膀上修行。还记得我在状元桥下放的那个蒲团吗?九林禅院那么多蒲团我不借,偏偏借了那一个。原因无它,因为里面藏了一样很特别的东西。这件东西嘛,说起来名扬天下。如果在几年前,恐怕只有佛教界人人皆知,可是最近几年。几乎天下人人皆知。”

    “什么东西?佛门的宝物吗?怎么会天下皆知?”

    风君子:“我不说,考考你的随口禅,你说那会是什么?”

    什么东西?舍利子,不会吧?贝叶经,也不太可能?坐在佛地肩膀上?这几年天下人人皆知?会是什么呢?这时我突然想到了前几年的一部电影,脱口而道:“难道会是──木棉袈裟?”

    只听咕咚一声,风君子一屁股没坐稳摔到了椅子下面。他随即爬起身来压低声音惊呼道:“老天,居然让你给说中了!确实就是禅宗的信物木棉袈裟。算了算了,你别问了我也不说了,说出来恐怕又是一场风波。……我告诉你。以后你修行不要再到状元桥下,还是菁芜洞天最适合。你把那个蒲团也拿到菁芜洞天去吧。……现在你出去吧,子时阴神在状元桥相见。”

    ……

    前一段时间,少林寺的大和尚们曾经讨论过一件事──是否为某人立一块纪念碑?这个人的名子叫作李连杰,如此大名鼎鼎的人物不用我再介绍了。本来高僧寂后。留下的不过是一座舍利塔,少林寺就有塔林寺中留碑纪念的,只有达摩祖师。演员李连杰虽然也信奉佛教禅宗,但至少目前远不能与达摩相提并论。但是李连杰为当年少林寺带来了两样东西──名和利!

    从《少林寺》开始,李连杰主演了一系列以少林寺以及少林功夫为背景的电影。到如今成为了一代国际功夫巨星。伴随着李连杰的巨星之路,门院萧条地少林寺如今已经成为天下最著名的一座佛寺,名与利滚滚而来。因此会有立碑之议。当然除了李连杰之外。重震当代少林声威的还有另外一个重要人物海灯法师,但海灯的影响远远没有李连杰那么国际化。禅宗如果为弘法而立碑无可非议,但因名利而立碑多少不伦不类。所以此事后来不了了之。

    《少林寺》是一九八二年的电影,剧组中集合了当时中国武术界地精英。此片一出,在中国各地掀起了一股功夫高潮。当时内地大多数人并不知道李小龙,但人人都知道了少林寺与李连杰。随后功夫与武侠电影一部接着一部,其中也有像《武当》这样掀起另一股小高潮的作品。但真正堪称精典之作的是香港导演徐小明执导与内地合拍的一部《木棉袈裟》。这部电影获得了一九八四年中国文化部颁发的优秀电影特别奖。这个奖项在当时地重要性与权威性,丝毫不亚于现在所流行的各类大小评比。

    电影《木棉袈裟》的历史背景是明代,然而讲述地却是发生在唐代的一个传奇故事。这个故事围绕着佛教传奇之物木棉袈裟展开──

    据说迦叶在灵山会上拈花微笑之后。释迦牟尼将正法眼藏传于迦叶,同时传了木棉袈裟,这就是禅宗的由来。禅宗在印度传了二十八代到了达摩祖师手中。梁武帝时达摩西来渡江北上到了嵩山少林寺,开创了中土禅宗一脉。木棉袈裟与禅宗衣钵传到五祖弘忍之时,弘忍却没有把它传给弟子中名望最高的神秀,而是传给了口偈“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的慧能。

    弘忍传袈裟时嘱咐慧能:“惟传本体、密付本心、衣为争端、止汝莫传、今后佛法、由汝大行。速速渡江南逃,免遭同门所害。”果如弘忍所料,慧能身怀袈裟遭到了一路追杀,他也一路点化多人。多年后慧能在南方开坛讲法,开创了禅宗“顿悟”一途,世人称之为六祖。中华禅,实从六祖发端。

    武则天时,弘忍的另一个弟子神秀入宫受供奉。神秀向武则天推荐了慧能,其用意是想借帝王家之手取回木棉袈裟。慧能没有入宫。却干脆将木棉袈裟交给了武则天供养。从此之后木棉袈裟落入武则天之手,下落不明。后代典籍中虽多有猜测,但谁也不敢肯定木棉袈裟真正流落到何处。

    关于木棉袈裟还有一个神奇地传说。据说神秀派同门慧明去追杀慧能取回袈裟。慧明追上了慧能,慧能将袈裟放到草丛中让他去取,慧明却拿不起来。据说禅宗信衣木棉袈裟有天龙八部护持,不是凡人能取。后来慧明不取衣而问法。慧能传禅宗心法于他,他三年后也悟道。没想到这一件神奇的佛门宝物居然藏在九林禅院的一个蒲团中,而这个蒲团让风君子给偷了出来,一直让我坐在上面修行。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如果换一个人听说了这件事,一定会忍不住将蒲团拆开看看里面究竟有没有木棉袈裟?如果有,是什么样子?但是我没那么做,蒲团不是我地东西,我不能随意损坏。我只是将蒲团从状元桥下拿到了菁芜洞天。心里想:将来这东西还是要还给九林禅院的,我只是用用而已。禅宗衣钵我不感兴趣。但此物对修行有利,我就暂借其用。

    由于子夜要阴神出游,我就不能留在菁芜洞天,仍然到绿雪茗间的后室过夜。定坐中阴神出游,早早地就来到状元桥。等了半天。才看见风君子晃晃悠悠的飞过来。不是他来迟了,而是我早到了半小时。

    “石野,你来早了。心里很急是不是?传法,疏懒不得,习法。急躁不得。……今天,你的耳朵带来了吗?”风君子不紧不慢的问我。

    “废话,耳朵跟我一起的!”

    风君子:“不是听。而是声闻成就。此心法异常之深奥,不是简单的言语可传。古来丹书到此,门外人就无法看懂了。今天,你我还是一问一答,问答明白之后再传心法。”

    “知道了,你问吧。”

    风君子示意我在桥头坐下,然而他却盘腿飘浮在另一侧桥头的半空中。他在空中面对着我作高深莫测状,开口问道:“一个老问题开头,四门十二重楼为什么要分四门?”

    “这我知道。这种道丹境界就像盘旋而上。每过三重楼,就又回到一个更高的起点。口诀心法看起来类似,但境界不同了。”

    风君子:“第一门与第二门入门时有何类似?”

    “第一门从‘内照’开始。在此之前凡人之眼只能看见周身之外的一切,却看不见自身的生机流转。入第一门,可以向内看我,这是一种全新地眼界。第二门从‘灵丹’开始,丹成之后万物不同,混沌中开出一窍,体内现自在之身心。”

    风君子点点头又问:“那么入第三门时为何要历真空天劫?”

    我想了想答道:“真空境界在金丹大成之后。金丹大成之时内外身心相合,真如常在,金丹已成我之身心。如果止于此就无法继续修行,真空中消失的是‘我’,在‘我无’之后,金丹也没了!我想第三门中,恐怕就是金丹重现吧?我记得在第二门刚入门时,我的感悟是天地万物无中生有,你还说过什么上帝要有光之类的口诀。”

    风君子眨了眨眼睛,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石野,我说我是佛祖你信吗?”

    “我不信!”

    风君子:“为什么?”

    “佛祖说过──不可见如来。”

    风君子眨眼又问:“石野,我说你是上帝你信吗?”

    “我信!”

    风君子:“这种鬼话你也信?”

    “上帝说过──要有光。天地万物从无中生有,那么在万物初生之前,上帝就是无。我想第三门中地丹道,就是从真空的‘我无’境界中出,一个新的‘我’无中生有。”

    风君子闻言哈哈大笑,笑的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这才稳住身形说道:“恭喜你,都答对了!先有上帝后有光?是这样吗?我不知道!看见了光,再回头去找上帝,这便是丹道的逆天而行。胎动地心法为什么要在真空之后,因为胎动这两个字就是人之初始。真空中没有我,那我从哪里来?当然从胎动中来,今天,我教你的就是真空中结圣胎的心法。……石野,口诀中地‘无名’与‘有名’你是怎么理解的?”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老子的境界超出我的理解之外,我不敢妄议。我今日心中所想的是我自己,我是石野。我想知道在我是石野之前的那一个我是谁?”

    风君子:“呵呵,那还是你。不过嘛,是另一个你。不要纠缠了,有此心境就行了。一起去桥洞底下,我要讲心法了。其实心法刚才已经讲完了,我只是再给你做一番注解而已,不太容易听得懂,你要听仔细了。”

    风君子在桥洞下给我讲解胎动心法,一讲就是三个时辰。整整六个小时口若悬河未停。倒不是罗嗦,他从头到尾没有一句重复的话,而且每一句都有关键之处。如此心法,如果没有耳神通的声闻成就,别说去学,听完了连他说什么你都不知道!我真佩服他能将这些话讲清楚,虽然我听明白了,但我不可能像他这样明明白白的转述他人。(徐公子注:这里恐怕就无法原文转述了,石野实修地时候再一点一点介绍吧。)

    风君子终于讲完了,天也快亮了。他伸展双臂,飘飘摇摇的向空中飞去,留下了苦苦沉思的我。沉思中,又听见风君子的声音远远从空中传来:“道家‘胎动’的丹诀,其实可以与佛家禅门修行互相印证。你学过《金刚经》,那么从‘无所住’到‘善护念’,可以借鉴。所以我才会要你在那个蒲团上打坐。……好好修炼胎动心法──小心别流产了!”

    开始那几句,实在高深神妙,很有得道高人的味道。可是最后这一句,忒粗俗难听了!

125回 尘游劫中果,狂卷从天落

    胎动的口诀,其实简单之至。如果你能理解什么是天地万物从无中生有的话,也就能理解“我”如何从真空中孕育而生。但实修心法之深奥,不是片刻功夫可以体会的。事到如今我不仅要学而且要必须学会。这关系到阿秀的元神能否得救,也关系到我自己究竟从何而来?在风君子那里没有问出我的身世,风君子也告诉我不必去问守正真人。但是他给我指出了一条路,自己去修行,自己去寻找源头。

    苦苦思索中,我总算还没有忘记我现在是什么人。我是石野,高三学生,还要去上学。早上背着书包去学校,远远看见柳菲儿就站在教室门外的二楼走廊上。她看见了我,做了一个手势,指了指学校北门处,然后转身下楼。

    学校北门进门处是一条林荫大道,两侧是灌木绿化带,也是清晨读书的好地方。柳菲儿把我叫到这里来,显然是有话要问我。

    “石野,你昨天旷了一天课,风君子旷了半天课。我知道你们都不是普通人,但既然在这里读高三,总要像个学生样子。就算有事,也不能连个招呼都不打?……究竟出什么事了?你们俩个先后不见?”

    昨天旷了一天课忘请假了,而下午去找风君子所以他也没上学校。我和柳菲儿之间早有约定,平时做一个好好的学生。私下里我们……这时我略带歉意地说:“我昨天上午遇到了一件没有办法解决的事,下午去找了风君子。事情来的突然,我忘记了请假,至于风君子……”

    柳菲儿:“至于风君子嘛,他巴不得找机会不上课。你放心吧,假我已经帮你请了。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事。别人问我就说你的父母那里出了点事你要回去一趟。石野,我倒不是因为你旷课才说什么,我是真怕你出了什么意外。”

    “你放心好了,我是不会出意外的。……我所有的事,都会告诉你地,但现在不是时候。并不是什么危险,只是有些困惑而已。”有一个班主任做女朋友就是不一样,旷课自然有人给假。只不过刚才柳菲儿说什么我父母出了点事,事实可不就是这样吗?这天下怎么如此奇妙,一不小心连柳菲儿也冒出一句随口禅!

    ……

    很久之后当我回忆这段往事时。也一直在问自己为什么没有立刻跑回石柱村找金爷爷?倒不完全是因为风君子的劝告,因为在我心目中,从来只是把他当金爷爷而非守正真人。我想我之所以没有立刻去问,在我自己的内心深处恐怕也有一丝担忧吧?我既想知道我究竟是谁,也在隐约害怕捅破这一层窗户纸之后见到的是我不愿意看见的东西。总之。我选择了自己去寻找源头。

    这次修炼“胎动”的丹道心法,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艰难。我几乎夜夜都在菁芜洞天中修行,用了半个多月时间才刚刚摸到一点门径。

    定坐中,仍然是真空之境,从此入手。第一步功夫是“碎瓮”。本来运瓮之法入真空之境,意识的边界已经消失。无边也无瓮,空中也无我。此时空境回转。从无边之处收回,天地万物重现。这一步心法其实就是我“唤醒”法海的心法。如果不是风君子事先安排了这一出,我入手会更难。我现在怀疑他叫我去唤醒法海就有此用意。

    空境回旋,天地万物重现,一直回到最细微处的起点。天地万物虽有,但仍然是空!这又为何?因为“我”没有!这就像我还没有出世之前的那个世界,世界还是那个世界,但是这世上没有石野。我哪去了?在真空之境当中已经化去了,碎瓮之后当然也不存在。

    如果看文字看到这一段。没有必要合上书闭着眼睛去想象。因为你不可能想象出这是一种什么样地状态?普通人无此境界。

    这一天清晨,我终于证入碎瓮的门径,在定境中体会到一种奇妙的“唯物”状态。只有片刻留住稍纵即逝,因为我受到了外界的扰动。本来在菁芜洞天中外界是不可能干扰到定坐中的我,可是这一瞬间似乎我地灵觉变的十分敏锐,延伸到很远的地方。神识一动,我就不能保持刚才那种状态,从“唯物无我”中退了出来。我随即感觉到在菁芜洞天之外,离这里很远的地方,有一种奇异的力量波动出现了,其中还隐隐有危险地征兆。

    睁开眼睛走出竹舍,青冥镜在菁芜洞天正中的石台上仍然散发着七彩光柱凌空托着顶上的龙首塔。此时可以看见菁芜洞天之外地一切。南边远远的天空飘来一层厚厚的卷云,这云层还在缓缓的旋转,渐渐成了漏斗的形状。看见这种天象,心中就暗叫一声不好。

    这种天象很多人在灾难片中可能看过,就是龙卷风形成之前的征兆。龙卷风在美国中部平原地区比较常见,在中国境内出现的次数很少,但也不是没有。夏秋之季,空气对流复杂,也会在局部地区出现龙卷风。这在当地俗称龙取水,因为它常常出现在水面上方,看上去就像有龙从云中吸出一条水柱。这种丘陵地带的龙卷风往往范围不大,持续的时间也不长,但破坏力也是很惊人地。

    我小时候见过龙卷风,没料到在离芜城市区很近的地方也会看见这种灾害天象。如果放在以前,对老天爷发脾气我是束手无策的。可是今日的我已经不同,至少可以想办法去阻止或化解。我收起青冥镜出了菁芜洞天,向南边云层堆集的地方赶去。

    天上地云看着近。走起来却很远,还好我今日的神行之法速度已经很快。片刻之后,我登上了郊区的一座小山,漏斗云就悬在前面不远的空中。我站住脚步之后,感觉此地景物十分熟悉,我以前来过这里。这就是我曾经被五步龙咬伤的地方!

    山下是白色的细碎野花。山腰间地灌木丛生长着一串串红色如珊瑚珠般的果实。前年的一天,我就是在这里采小红果的时候被突然窜出来的一条大蛇咬伤。然后恍惚中吃下朱果,又被暴雨山洪冲走。最终是因祸得福,成就了我的金龙锁玉柱功夫。此时故地重游,已是物是人非,我不可能再害怕一条五步龙,就是让它咬它也咬不了我。

    我并没有立足在山峰的最顶端,而是站在接近山顶处的灌木丛中。正准备想办法如何阻止这一场龙卷风的出现,却听见半山腰处传来两个小孩的说话声。远远向前看去,有两个十来岁地小孩也站在那里看着天上的漏斗云。我是从山的另一侧过来的。刚才没有发现他们。

    这两个小孩子的穿着很有意思,他们地衣服很简单,甚至有点像戏台上的娃娃装,大红大绿十分鲜艳。一男一女,女的扎着两根羊角小辫。男的剃了一圈光头中间留了个寿桃发形。他们说话的时候我看见了两人地侧脸,这两个小孩长的特别可爱,粉嘟嘟的又白又嫩,就像庙里地菩萨像旁边的童男童女。这一对童男童女在商量着什么事情。

    女孩问男娃:“阿游,你看这风向。好像是奔着芜城去的。如果过了句水河龙卷风起来的话,芜城城南可要遭殃了,说不定会有不少人伤亡呢。我们两个能不能挡住?”

    男娃对女孩说:“果果。这风向是奔芜城去的,但也是冲我们这座小山来的。我看恐怕是冲你来的,龙卷风要经过这座山,弄不好要把你连根卷走。你今天刚刚能够化成人形和我说话,这风就来了……”

    女孩:“冲我来的?为什么?”

    男娃:“没想到你这么快能够修成气候,比我想象的时间要短多了。老天爷地事情不是那么好猜的,反正你这种情况,十有八九会有劫数。”

    听到这里我心中一惊,刚才就感觉这两个娃娃的神气波动很怪。与人不同,与修行人也不同。现在才醒悟到这两个娃娃不是人,是妖精!我不是没有见过妖精,韩紫英就是。可刚认识紫英的时候,我自己没什么修行当然看不出来,等我习法有成之后紫英已经化作了真正的人身。我还认识一个草木之精绿雪,而绿雪一千六百年的修为非我所能窥探。这两个娃娃就不一样了,道行还浅的很。

    只听那个叫果果的女孩又说道:“我的劫数?那也不能连累其它人啊!阿游,你有没有办法挡住龙卷风不让它吹到芜城去?”

    阿游:“我们没有办法阻止这场风灾,但是合我们两人之力,可以在风刚刚卷起的时候改变它的方向,让它不要从这座山上过。这样你没事,芜城那边也没事。你说让这阵风向左走好还是向右走好?”

    果果很犹豫的指着前面说:“这阵风要顺着句水河来,河两边各有一个村庄。不论风路走左边还是走右边,都会吹到农田房舍。这怎么办呢?”

    我也向前看去,句水河两岸可以望见的地方各有两片散落的村庄。这两个村子差不多大,但一眼看去截然不同。左边的村子红砖青瓦连片,不少人家还盖起了二层小楼,有的人家小楼墙外还贴着漂亮的瓷砖。这在当地已经是很富裕的村庄了。而右边的村子土墙草顶还随处可见,小楼仅有两、三间,砖瓦的建筑不多,显的很贫穷旧败。

    阿游说道:“把风向右推,右边那个村子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吹坏了损失也不大。”

    果果:“不好吧,穷人受灾会更穷,日子会很难过的。左边的那个村子富的多,就算受了灾日子也会好过一些,恢复元气也快。”

    这两个妖精小娃娃居然站在这里讨论起贫富来了。他们说的话都很有道理,一时之间就连我也不好选择。不过我还有另一个选择,就是出手帮他们,让他们把风定在原地,既不过来也不必向左向右。这种龙卷风持续的时间不会很长,就让它在句水河里吹好了,大不了卷起水柱上天,这一带下一场暴雨而已。

    眼看空中的漏斗云在旋转接近,云层下面的尖端离地面越来越近,小山四周的风也越来越大。这两个小娃娃还没商量好。我正准备出声,却突然神识一动,感觉到两股强大的力量。一股力量来自于云层中,就像有什么东西挣扎着、聚集着要挣脱束缚,那是卷风即将落地的征兆。而另一股力量来自不远处的山腰,是一种强大的神气波动,这是修行高人才具有的!紧接着我听见了一个人的声音:“两个小娃娃,大祸当前还在为别人操心。你以为你们两个小妖精的道行能挡得住这从天而降的狂风吗?”

    随着声音,有一个人从树丛中走了出来。这人看上去二、三十岁的年纪,衣衫褴褛,提着一根棍子,棍子上还挂着一个满是补丁的口袋。如果在别的地方看见这个人,那就是个乞丐。但我已经感觉到此人的异常之处,就留心多看了几眼,确实与常人不同。这个叫花子虽然穿的破破烂烂,但是一双手却十分干净,连指甲缝里都没有泥垢。半路杀出来一个高人,我就暂且没有出声。

    突然出现的这个男子把那两个小娃娃吓了一跳。阿游一把把果果拉到了自己身后,瞪着眼睛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能看破我们的……”

    果果也好奇的问:“你能认出我?那你一定是修行高人!我觉得你的法力好强啊,能不能帮忙啊?那边要起龙卷风了!”

    (看到本回,根据前文情节,大家应该可以猜到阿游和果果是谁。是谁呢?先猜我不说!)

    那男子放下棍子,皱着鼻子摆手道:“刚才就听你们两个罗嗦了半天,实在忍不住了。你这个小孩子还想保护这个小花精?当英雄也得有底气才行,向左向右也够为难的!……谁叫我路过了呢,算你俩走运。快退后,风云要落地了!”

    说话间男子一挥破袖,两个小孩就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出很远。他没有再理会小孩,转身看天。这时小山已笼罩在浓云之下,不是很密集但十分急速的雨点砸了下来,风吹的草木刷刷作响。风向不定气流乱走,一般人恐怕都站不住了。再看云层,最外圈旋转缓慢,越往里旋转的速度越快,最中心越垂越低,句水河的河面上已经起了旋涡。龙卷风眨眼就要生成了。本来此时我该出手的,但有另有高人在我不必多事了。

    那男子赤手空拳没有拿任何法器,只见他双手捧在一起向上举过眼前。随着他这个以手捧天的动作,平地里生一阵狂风从他身后侧涌出,越过小山向天空卷去。我拿桩站稳,头发都被劲风带动的竖了起来,而下面山坡上那两个小孩已经站立不稳伏倒在地。

    修行人的御风之法!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我没学会御法器之前,曾经学过空手御物,弄块砖头石子飞来飞去的。后来在终南山中看见七叶破终南派法阵,他的修为可以御无形之物。一挥手能从火堆中逼出十二条火柱伤人。我地道法精进之后,御物的境界也有所提高,学会了御天下大块之形,可以飞檐走壁神行千里。但是我对御物一道,还没有达到能御无形的境界,至少空手不能。这人一出手。显然远在我之上,他是什么人呢?

    那人双手捧天,身形在狂风中屹立,他身后吹来的风越来越强劲。男子做法招风连绵不断,都向天空云层中卷去。这风向很怪,到云层近处开始绕圈旋转,很快在空中形成一个力量的漩涡。龙卷风的云象,本来是云层外圈转地慢,中心转的快,在正中形成一个负压的真空地带。将地表的气流抽吸上去。但是,现在受到另一股力量的影响,这一片云层的外圈凯转开始加速了,而且云层越转范围越大,成不断的扩散的趋势。

    站在此处抬头看天。会看见一生之中很少能够亲眼目睹的怪异而壮观的场景!一片浓密地铅灰色云层,舒卷而开罩住了几个村庄的范围。这么大的一片密云还在空中不断的旋转,肉眼可见的速度也是极快!云层越转越大,厚度也越转越薄。渐渐地,最外圈拉出丝丝白雾淡淡消散。空中风云激荡地上却平安无事──除了我们立足的这座小山。这怪异的男子不仅法力高强,而且施法十分巧妙,在龙卷风欲起未成之时外借风力将之消散于无形。

    云开雾散之后。已是日上三竿。那人收了法术一男一女两个小孩从地上爬了起来,只见男孩阿游跪倒在地:“多谢高人援手!”

    果果看阿游跪下了,她也跟着跪下了:“你有这么大的本事,能不能请教一个问题?”

    男子转身看着他俩,表情饶有兴致:“你们见到我居然不远去?不怕我出手降妖吗?这个小男娃我不感兴趣,而这个小姑娘──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可是修行人地大补灵药啊。”

    那人说出此话,阿游神色一变跳了起来,站在了男子与果果的中间。他用稚嫩的童声喝道:“不许伤害果果!”

    男子笑了。他哈哈大笑坐了下来:“不吓唬你们两个小东西了!我要想害她早就动手了,刚才还帮你们什么忙?小子,今天我是看这小姑娘地面子才出手的。明明自己将遭劫数,心里还在担忧他人是否会有难?本来自保就已经勉强,还要想着左边右边的村庄如何。这份心性,不亚于世间修行人。……小花精,你说有问题要请教,你就问吧。我可事先声明,有关修行口诀与心法,我有门派规矩不可以教你,就算教了你也不一定适合你。”

    果果站了起来眨着大眼睛,表情十分天真:“我想问的还是刚才那个问题。如果这场风灾不能避免,究竟是该让它向左还是向右?”

    这小丫头还在琢磨这件事,心思够单纯的。我也很感兴趣,凝神去听那男子如何回答。只见那乞丐般的男人挠了挠了头,眯着眼睛答道:“本来对我来说,随便!但你非要从世俗的道理去追究,那我告诉你──向这边。”

    他手指的方向是右边,是那个贫困的村庄。果果追问道:“为什么是那个穷村子?看你地样子象个叫花子,难道也嫌贫爱富吗?”

    男人又笑了:“你虽然经历了些时日,吸取了些许天地灵气,可是对人间的事情还是不了解。你看这一河而隔两个村庄,同属一地管辖,那么所施行的政法是一样的。再看两侧山川田地,拥有的地利资源也是接近的。为什么贫富差距如此之大?那就是人的原因!此处非天时地利分贫富,而是人和自取。我辈插手世间事,总要记住天道酬勤这四个字吧?小丫头,你说呢?”

    这一番话说得我也在暗中点头。果果好像听的似懂非懂,但仍然甜甜笑着称谢。那男子又说:“你们快走吧,不要随便出来。修行未成之前,人世间也并不是十分安全。芜城修行高人众多,未必人人都像我这样不打你们的主意。”

    果果和阿游听话的离开了,钻入灌木丛中消失不见。那男子又朝我所站的方向朗声道:“何方高人在此。出来见个面吧?”

    *!发现我了。我本就没想一直隐藏,大大方方走了出来,到近前拱手:“这位道友,道法神妙,潇洒出手化解一场天灾。在下石野十分敬佩!”为了不至于引起误会,我一开口就自报家门。

    那人地反应再一次证明了我在修行界中“知名度”不小。他几乎是立刻站起身来回礼:“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石真人。在下海天谷弟子于苍梧。给师叔见礼。”

    海天谷,那个自称沧浪大侠的于苍梧?此人原本在修行界默默无闻,但在不久前举行的宗门大会上却一鸣惊人。在各门弟子斗法切磋中,一路获胜无人能挡,一直进入到夺魁之战。虽最终他惜败于七叶的赤蛇鞭下,但平辈弟子中天下第二的成就也足以震惊当世。我赶紧笑道:“原来是沧浪大侠。久仰久仰!”于苍梧那一声师叔叫得我有点不好意思,从守正真人地辈份论下来,我还真长他一辈。

    于苍梧:“在石师叔面前怎敢自称大侠。我久闻石真人大名,可惜在宗门大会上无缘见面。没想到在此地巧遇。你我真是有缘。石真人怎么会在此地出现?是路过吗?”说话间他的眼神不自觉的向果果和阿游消失的那个树丛方向瞟了一下。

    他这一眼,我就明白他心里可能有点误会了。他方才所言那个叫果果的小花精是修行人的大补灵药,那么我在此出现很可能是为了抓那个花精而来。可我本人确实没这个心思,我也不知道什么大补灵药。怎么补?难道要生吃活妖精,还是那么可爱的一个小女娃?我笑了笑答道:“我本在附近。发现此地天象有异就赶了过来。在山后听见两个小孩商量如何对抗风灾,正准备出手相助,没想到道友你捷足先登了。……你是如何发现我的?”

    于苍梧哈哈一笑:“原来我们的情况是一样的。我施法之时,用法力护住那两个小妖精,他们才没有被卷走。而我所御地风中。却有一股力量御大块之形而不动,显然是有高人在侧。只是没想到是石真人,在下一点微末道法让石真人见笑了。”

    “微末道法?道友你也太谦虚了。至少我就没有你那么大神通。……”这于苍梧所言所行很对我的脾气,我对他的印象十分好。这天是十一国庆假期,反正闲来无事,就在这小小花果山上,和他坐下来面对面聊了起来。我们两人虽是初次见面,却越聊越是投机。

    聊着聊着大概是饿了,于苍梧将地上的那个破布袋拎了过来,拿出一块大毡布铺在面前。只见他像变戏法一样从布袋里往外掏东西:一袋花生米、几块豆腐干、两根鸡大腿、几只卤鹅掌,还有一壶酒。他把东西放好。招呼我道:“苦行之人,穿千褛衣,吃百家饭。这点东西如果石真人不嫌脏的话,我们就一起下些酒。”

    “好东西好东西,正好下酒。……于道友,其它地修行门派弟子我也见过,很少有你这样的。我看你……”

    “你看我怎么像个叫花子是不是?这还不都是我师父出的好主意!他说我与修行一途福缘甚厚,所以行走世间时要多吃一点苦,受人间之苦也是修行。其实我们海天谷,也算是苦行一派。”

    “是你师父让你苦行的?不过我看你的样子一直乐呵呵地,不像很受苦啊?”

    于苍梧呵呵笑道:“是啊,这算什么苦!别人道我是苦中作乐,而我是真的乐在其中。在世间行走,总比闷在海天谷要强。”

    “那你师父呢?他让你苦行,他自己是不是也苦行?”

    于苍梧笑意更浓了:“他老人家?当然也是!他去年夏天来过一次芜城,到正一门拜见守正真人。……我告诉你一个笑话。我师父喜欢弹三弦,一把三弦始终带在身上走到哪儿弹到哪儿。他在芜城时,有一天晚上弹着三弦去一家路边的饭馆吃饭。饭菜还没点,店老板过来就给了他一块钱。他一看这样也有钱挣,就在芜城地小吃一条街上弹了一个多月的三弦,做一个卖唱的混日子。这就这么混吃混喝,等到守正真人出关。……”

    去年夏天,芜城的小吃一条街,弹三弦的老者?这个场景听上去怎么这么熟呢?想起来了,风君子破了七情合击的第二天晚上,拉我出去喝酒告诉我他在昭亭山上“失身”了。当时张枝因为七心哭着回去的事情来找他算帐。风君子手指路边一个弹三弦的卖唱老者说了一番话。张枝临走时还把兜里的钱都给了那个老者。(徐公子注:详见本书66、67两回。)

    不会这么巧吧?我试探着问:“你师父──他老人家,是不是留着一撮山羊胡子?他那把三弦地琴弦半黑半白十分奇特?”

    于苍梧微微一怔:“那就是家师!石真人认识他?”

    “倒不能说认识。刚才听你的话,我想起来去年夏天在芜城的豆腐街,也就是大排挡小吃一条街,我还真见过这么一位卖艺老者。你师父那天晚上还发了一笔小财呢!”

    于苍梧:“这你也知道!我师父那次回海天谷,破例给我们买回来一大堆土特产,搞的我们这些弟子好奇怪呀。问他之后才知道,他碰到了孤云门弟子张枝,莫名其妙塞给他一千多块。”

    这下轮到我惊讶了:“你师父认识张枝吗?”

    于苍梧:“不认识。不过张枝给钱的时候身上的护身仙霞刺把我师父的手给扎了。身怀护身仙霞的道术,又不是孤云门掌门绯寒,那不是掌门弟子张枝又能是谁?我在宗门大会上见到张枝了,还替我师父谢她了,她当时目瞪口呆很是惊讶。”

    我也忍不住笑了:“我如果是张枝也会大吃一惊的,你师父真是个奇妙的高人。你在宗门大会上还遇到不少修行人吧?有没有印象很深的?”本来只是随口一句话,于苍梧的脸色却变了,变的就像喝多了酒一般,有点深沉有点陶醉。

126回 明月归碧海,愁色满苍梧

    于苍悟看着远处的田野说道:“有一个人,我一见之下就忘不了。她的钟声,幽远神秘,她的人也与钟声一样。听说天下无人能破七情合击之术,在宗门大会上恰好我有与她切磋的机会。我本想夺不夺魁无所谓,试试不出手能否静坐相抗她的七情合击?可惜天不随人,她自知道法修为在我之下,主动避战没有出手。”

    于苍梧说话的时候眼中有神彩在闪烁,这种神彩我认识,那是一个人见到心爱之物的时候才会有的光芒。难道,于苍梧对七心有了仰慕之情?否则为什么连天下第一的名号都打算不要,非要去试试七情合击?我问道:“你说的那个人,我没猜错的话是终南派的七心童子。听说七心童子从不以面目示人,外人甚至还以为她是个男的。”

    于苍梧仰头望向天边叹道:“是啊,她一直戴着面具。我听说她有天人绝色,只有破了七情合击才能一睹芳容。其实,我是被钟声吸引才注意到她,其后只觉得她每一举手投足都有世间无二之风采。……”

    七心举手投足有世间无二之风采?我怎么没看出来!于苍梧的话夸张了,但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老话从来不假,他是喜欢上她了。可惜啊,七心有天人之誓,以身心相许风君子,这是她亲口所言。就算没有风君子,于苍梧修为虽高恐怕也破不了七情合击。至于现在。他没什么机会了。我这个旁观者看地明白,不论因不因为天人之誓,如今七心对风君子已是一片痴心。那一句“白云洒金天心动,扇随君子携风流”已经说的明明白白。

    可是这些话,我没有办法对于苍梧说。看着他沉思的样子,我有点不忍心。转移话题打断他的浮想:“于道友,宗门大会早已结束,你怎么没有回海天谷?你一直待在芜城吗?”

    于苍梧把目光从远处收了回来:“师父告诉我宗门大会之后不用着急回去,在天下多游历一番。我本来想顺道拜访终南派,不料在半路上听说了一件大事。这才赶回芜城去找正一门的前辈,刚刚路过此地。”

    “什么大事,你去而复回?”

    于苍梧:“我在半路遇到修行人相互以门派信物传讯,有一件大事发生。据说忘情宫的天月大师不久前已经羽化仙去。天月大师在如今修行界地位超然,普通弟子了解地不多,可是前辈高人都是知道的。天月并无弟子传人。她这一去,忘情宫就成了一座空府。……修行人很少对俗尘中的事物动心,但那忘情宫可不一般。忘情天宫是修行门派梦寐难求的仙家洞府,不在正一三山之下。……忘情九门传承千年,所留下法器、灵药、秘籍不计其数。如今成了无主之物,天下修行人如何能不动心?……”

    于苍梧还在那里说,然而听在我耳中不亚于旱地里起惊雷。我不认识天月大师,对忘情宫也没什么了解,但这对于另外一个人的意义就不一样了。我早已猜到风君子是被天月大师逐出忘情宫的传人。他前不久收服白龙。赐名云中仙,并且派云中仙带着九转紫金丹到忘情宫中去侍奉“天师”。风君子口中从来没有提到天月的名子,但是很明显他对她崇敬至极。给柳依依的法器就叫思月蝶。

    羽化仙去,这是修行人离世的一种敬称,并非都是指飞升成仙。这句话的意思是指天月要不然就真地飞升了,要不然就是寿数已尽离世而去了。不论是哪一种情况,我想风君子听说之后心里都不会很好受。而我听于苍梧的意思,似乎天下修行门派对忘情宫这座洞府以及宫中的修行宝物都很感兴趣。

    心急之下,忧形于色,伏身向前问道:“他们,天下那些修行门派到底想干什么?……你。为什么又要来找正一门,你自己不去忘情宫吗?”

    于苍梧:“石真人也感兴趣了?其实我和你一样也很好奇,很想见识见识修行界最神秘莫测的洞府究竟是什么样子?……可是就算天月大师不在了,忘情宫的守护法阵非一人之力可破。所以天下很多修行门派相约在五日之后,齐集忘情宫外,大家一起商量此事,以免起无端地争夺损伤。……我师父在我出来前就告诉我,若有大事,尊从正一门长辈的调遣。如今正一门是修行界第一大派,守正真人也是当今修行第一人。如此大事,恐怕还需要正一门到场领导主持。我这才赶回芜城,想和正一门前辈一起出发前往忘情宫。”

    “原来你也想去,只是要和正一门一起?”

    于苍梧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其实我也可以先去,到地方再听从正一门长辈的指点。但是,我不知道忘情宫在什么地方……石真人,你怎么了?我瞧你的脸色很难看。”

    我站起身来拱手道:“于道友,今日虽是初见却相谈甚欢,本来这个机会应该多交流亲近。可是现在听说了这件事,与我一位至交有莫大干系,我要赶紧去找他。对不起,先告辞了。”

    我转身下山赶回芜城市区,于苍梧在山上喊道:“石真人不要着急,忘情宫之会是五日之后,你去早了也没用。我们在忘情宫外再见吧!”

    ……

    我没有直接去找风君子,如此大事先要找个人商量商量。当然不能去找柳依依,我直奔知味楼。韩紫英见我眉头紧锁地把她拉进了君子居,也吓了一跳:“小野,出什么事了?很少看你这副表情。”

    “紫英你坐下听我说。不是我出事了。是风君子出事了!”

    紫英:“风君子能出什么事?他前脚才从知味楼出去,放假又偷偷跑来喝酒了。”

    “此事复杂,今天我也不瞒你了。风君子其实是忘情宫天月大师地弃徒,而近日天下传言天月大师已经羽化而去不在人世……”

    于是我将风君子如何收服云中仙,我因此猜到风君子的来历告诉了韩紫英。接着又讲了我今日在句水河边偶遇于苍梧地经过。最后告诉她五日后有很多修行门派将在忘情宫外聚会,正一门将会去主持。他们商量的事情就是如何进入忘情宫。

    紫英听完之后也是花容失色:“这对于风君子来说可是天大的事!上次他以画作法我就怀疑是忘情宫的法术。没想到他真是天月地弟子,这小子辈份可够高的。……石野,此事关系重大,需要从长计议。”

    “可天下修行门派忘情宫之会就在五天后。”

    紫英:“先别急。风君子的神通有飞天之能,此去忘情宫半日内可到。而以你我的速度,两三天也足够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想想那些修行门派想干什么,而风君子去了又能做什么?”

    那些修行门派想干什么?无非有两个目地!大门派可能想占忘情宫这个洞府,小门派也想在宫中捎带一、两件修行法宝。如果大家一拥而去局面就会很混乱,甚至会起无端的争斗。所以于苍梧的想法是对的,要以正一门为首。要有一个大家都能服的门派来主持此事。这样一来,正一门也不得不出面。就算守正真人不图谋忘情宫,也不能眼见天下修行人内乱。

    而从风君子地角度,感情上他恐怕很难接受这件事情的发生。以他的脾气,也不可能容忍其它门派的修行人闯入忘情宫。天月虽然不在。云中仙还在呀。可天月与风君子、云中仙的关系,天下人不知。就算到时候他出来阻止,恐怕也说服不了某些人,很有可能会起冲突。

    我提到了云中仙,韩紫英很疑惑。因为就算天月出了事。风君子门下地云中仙也应该回芜城禀报他才对。风君子到现在不知道,那可能是谣传。可现在天下修行门派中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就算是谣传忘情宫也会有麻烦。一旦事态失控。风君子就算神通再大,手拿黑如意也挡不住天下人,更何况还会有很多高手到场。

    而我和紫英只能做最坏的打算,如果发生冲突,尽量说服一些人不要与风君子相斗,能有人帮忙更好。可是以我的交游范围,认识的修行门派很少,交情过硬地就更少。商量的结果是:我去九林禅院找那三位高僧以及张先生,说明情况希望他们能到场援手。最不济也不要与风君子为难。而韩紫英去轩辕派,目的与我是一样地。此时凡夫子掌门的药材早已送来,两炉黄芽丹已经炼成。紫英决定顺便送去一整炉黄芽丹。想那风君子对轩辕派也曾帮过忙,当初用黑云罩住炼丹峰的人就是他。把话说清楚,至少丹霞生夫妇不会与他为难。

    至于正一门,还是不要先找了。守正真人与我私交再好,他的身份也应该以天下修行界的大局为重。到时候只能尽量应变了,希望正一门出面的人能够很好的控制事态。当然这些都是最坏的打算,不出事更好。如果天月大师仍然安好,那这场麻烦也就没了。

    商量之后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风君子,这件事我不得不告诉他。就算我不想让他知道,过不了多久他自己也能知道。这小子不在什么洞天结界修行,而是住在新华书店后面地居民小区中。虽然认识他很长时间,我还是第一次去他家。

    ……

    芜城老城区的地势很有意思,以古来形成的“十字街”为中心,东、西、北三面地势向下渐低,南面缓缓上行。古城的面积东西较窄,南北狭长。如果做成沙盘,状如一只鳌龙伏地。十字街是鳌背,东西两门大街是鳌足,北门长街是鳌尾,城南芜城中学一带是鳌峰。而龙首塔,则坐落在鳌峰的地势尽头。风君子家所在的这个小区地处芜城老城区的中心地带,也就是古城“十字街”的位置附近。他家住在三楼二单元,这一栋居民楼南北朝向,他家位于三楼最西侧。

    在风君子家南面的阳台外,有一棵高大苍翠的广玉兰树。这种四季长青树的叶子成椭圆形,非常厚实,有巴掌大小,摘一片下来可以当小扇子。广玉兰一般在农历春节前后开花,花瓣片片洁白,整朵花有海碗大小,气息清幽。这棵广玉兰树岁初开花可以说是传统的芜城一景。可惜现代芜城居民大多已经不知道了,我是在《芜城州府志》上读到过这棵树的记。载的。这片小区所在的地方是芜城州府的旧址,此树曾经就种在公堂的院中。

    建国后芜城经过一次城市新建的高潮,八十年代以来又经历了不断的推倒重建。水泥的城市盖住了黄土,绿色是人工的点缀。走遍十字街附近的大院小区,可以见到不少冬青、月季,那都是花坛中的园艺。可是百年大树,一棵也见不着,除了这一株硕果仅存的广玉兰。当初建造这个小区时唯一留下了这棵树,仅仅是因为此树是文物。它使我想到了九林禅院门前的那一株龙柏。

    走到楼下第一次看见这棵广玉兰,我发出了一声赞叹。山区长大的我见过的树当然不能少了,可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广玉兰。这棵树的树干至少有两人合抱粗细,向上生长约两层楼的高度开始分叉展开,茂盛的枝叶摇曳。广玉兰并不是空间很高的乔木,这棵树的树冠并没有超过楼顶,甚至没有伸到四楼的窗外。唯一可以伸手摘到广玉兰花叶的地方就是三楼这户人家的阳台,而阳台后的房间住了一个人,就是风君子。风君子曾经笑称,这数百年的苍翠如今只留他一人对赏,满树花海也只为他一人所开。

    上楼敲门,开门的是风君子的母亲,一个笑眯眯表的情中又有几分精明的中年妇女,穿着打扮是国家干部的模样。我恭恭敬敬的问阿姨好,自我介绍是风君子的同学石野,来找他有事。她把我让进屋,要我等一会,风君子下楼打酱油去了。

    我坐在沙发上打量着他家的摆设,看上去比较简单。他父亲应该和汤松局长是平级的干部,住的房子标准是一样的,也是三室一厅。但屋里的布置要比汤家简单多了,几乎没有多余的装修。令我感到最意外的是,他家居然未挂一幅字画!看来他父母虽然是六十年代大学毕业的知识分子,却不是风雅之士。

    我等待的时候风君子的父亲午睡刚起,也坐到厅中和我聊了几句。他父亲带着一副老式的塑框眼镜,典型的建国后知识分子形像,说话也是慢条斯理的。他坐在沙发上用询问的语气道:“你叫石野?这个名子我听过。高三开学的家长会我去了,上学期期末排名你是全班第一对不对?我们家风君子总考第二,我说过他多少次为什么不能拿第……”

    听到这里我笑着劝:“叔,全班只有一个第一,就风君子这样你还要说他,你要剩下的五十几个怎么过日子?”

    他妈妈给我端来一杯茶,也坐在一旁嘀咕道:“这小子,从小就聪明。可惜就是不用心。一天到晚看闲书,如果把那些精力都放在学习上……”

    我又劝他妈妈:“我们只有七门课,七套课本。就那些书,风君子连标点符号都可以背下来,难道你就不希望他多学一点东西吗?”

    他妈妈笑了,笑容中也有几分得意:“你说地倒也是。他上初中的时候老师就说这小子懂的多,知识面甚至比老师都广。……不过你看看他平时那样子,心思总用的不正。看什么趣味物理学,要看就看正规的物理高考辅导书嘛。其它的,等大学之后再看也不迟。”

    我注意到茶几上随手扔着一本书,是前苏联科学家别莱利曼地《趣味物理学》,这是在国际上流传范围很广历史最悠久的一本中学生课外读物。没想到在风君子的母亲嘴里变成了心思不正的书。想想风君子,也是够郁闷的,难怪小小年纪就有了偷偷在外面喝酒的毛病。不过这小子还算规矩,干喝酒不闹事。这时风君子的父亲又问我:“以前没来过我们家吧?以后常来玩……你找风君子有什么事?”

    听见这句话我的脑筋飞快的旋转。这一对家长是普通人,他们对修行界的事情丝毫不知。风君子平时隐藏地够深啊!可是今天忘情宫出事,我不用想就知道风君子听闻之后会立刻赶去。修行界忘情宫之会在五日之后,那么在他父母眼里,这小子恐怕会莫明其妙的离家出走了。怎么办?我还是编个理由吧。

    “风君子上初三的时候得过中学生物理竞赛的大奖是不是?……这一次。又要举行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了……对,就是中学生奥林匹克!参加的是高中学生。……我们班有两个学生被学校选上了,一个是我,另一个就是风君子。国庆放假期间学校组织到省城参加短期集训营,可能要两个星期时间。我是来告诉他一声地。看需要带什么东西。”

    我这人不太会撒谎,这一番谎话其实是翻版柳菲儿骗我父母的那一段。他父母的反应却没有像我父母当时那么高兴。他父亲立刻皱着眉头问道:“半个月呀,除了国庆假期。那可要耽误一个多星期的课。这都高三了,眼看就要高考了,不会分散精力吗?”

    他母亲在一旁插话:“参加这种活动,高考加分吗?”

    唉!风君子父母还跟一般的父母有点不一样。别人家父母地偏颇之处就是只管孩子学习好就行,其它的都不管。而这两位,连中学奥林匹克竞赛都当成不务正业。既然撒了谎就要编到底:“加分?不需要加什么分只要拿到名次,就可以保送上大学。一等奖是清华、中科大,二等奖是上海交大、南开。至于芜城师大这样的学校,愿意去地话专业随便挑。……”

    我以为我已经把话说的很满了。牛吹的够大了,连风君子的父亲都不作声了。他母亲竟然还追问了一句:“要拿不到名次怎么办?那不是把小孩给耽误了!学校就不用负责吗?芜城师大这样的学校,有什么好上的!”

    唉呀,我的大妈耶,我真服了!不要忘了,你们两口子都是芜城师范大学毕业的,怎么到儿子那里母校就不值钱了呢?不就是耽误几天课吗,风君子背着你们做了多少事你们知道吗?算了算了,我的口才有限,这些话就没法说了,还是让班主任来搞定吧。我苦笑着答道:“我知道地只有这么多,今天就是来找风君子一起去报到的,有学校的老师送我们一起去省城。这次上面下来的通知很紧,我估计一会班主任就会打电话到你家的……”

    说话间风君子回家了,左手提着一瓶酱油,右手还拎着个油壶,壶里装着三斤菜油。他进门看见我坐在那里,脸色就是一变,眼神中充满了疑问:“石野,你怎么到我家来了?出什么事了吗?”

    “是有一件大事,学校选拔一批学生参加中学生奥林匹克竞赛,我们班选了我们俩参加物理竞赛。国庆放假期间到省城集训,马上就要出发了。”

    风君子听的眼珠子直转:“怎么是你来通知?应该学校通知才对。”

    “我估计一会儿学校就要通知到你家了。我是住校生我先听说了。你收拾收拾东西,明天早上到学校去报道。”

    风君子:“等什么明天早上,我现在就收拾东西去学校。大不了在你们宿舍住一晚上……”

    他妈妈在一旁又说话了:“别忘了把其它功课地课本都带上,有空复习复习。”

    风君子很不满的回嘴:“你要我带哪一本?课本我现在闭着眼睛能默写下来,想看的时候自己写就是了!”

    “那你就把那些辅导书带上,多做题不会有错的。我可是过来人。”

    风君子收拾东西很快。中学生出门也不需要什么太多的行李。牙膏、牙刷加几套换洗衣服,一堆辅导书,还有一把黑如意悄悄的放了进去。我觉地他们家很有意思,别看他父母在我面前说风君子有这个那个的毛病。但是风君子一回到家,说话还是挺算数的。他自己愿意去什么物理竞赛集训,收拾东西就跟我走了。父母也没坚持拦着,还塞给他一百块钱。

    我们一起出门,走到广玉兰树下他就把手里的旅行包摔给了我拎着,转身道:“石野,究竟出什么事了?”

    “的确出事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到一个僻静处再说。”我和他出了小区,穿过马路,向前不远就到了芜城体育场。

    一九九一年国庆节下午两点左右,晴空万里。江南一带在这个季节天气还是很热的。火辣辣的太阳照射下来,空荡荡的体育场上没有一个人。我们走到体育场的最中央阳光刺眼地地方,终于停下了脚步。

    “风君子,告诉你一件事,你千万别激动──江湖传言。忘情宫天月大师已经仙去。”

    我早料到他会有过激反应,事先提醒了他,可还是不管用。他一个箭步窜过来。一把薅住我的衣领,厉声喝道:“胡说什么!天月仙子的名子是你随便乱叫的吗?她怎么会……”

    “你先放手,听我慢慢说。……你再不放手我就不说了,忘情宫将有大事发生。”

    他放开了手,瞪着眼睛听我说话。我简单的讲述了今天巧遇海天谷弟子于苍梧地过程,然后详细告诉他于苍梧后来说的每一句话。江湖传言天月大师已去,忘情宫成为无主洞府,各大门派相约五日后在忘情宫外集会。风君子越听脸色越是阴沉,阴沉的就像要下雨一般。直到我说完。他才低沉的问了一句:“就这么多吗?你还听说什么了?”

    “就这么多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风君子:“石野,你也跟我藏心眼了。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我地来历,然而今天听你说话的意思,你好象早已知道我与忘情宫有关系?”

    “不是这么回事,你总不让我问这些我只好不说了。其实最早是韩紫英开始怀疑的,你那次以画作法她就觉得很像忘情宫地法术。后来你收服云中仙,送她去什么地方的云门修行,我就猜到是忘情宫。……紫英还说了,一定要我告诉你。你要想挡住天下人不进忘情宫,一人之力是不可能的。一定要挑起修行门派的内乱争斗才有机会……”

    我刚说到这里,平地里呼的一阵狂风。这风有多大我都想象不到,因为它把我也卷到了半空。风是从风君子手中的黑如意发出的。我在几十米高的空中翻了几个跟头才张牙舞爪的落到地上,把体育场地草土地砸了个人形的浅坑。刚刚爬起半个身子,天上又掉下来一件东西砸在我头上──是风君子的旅行包。

    风君子驾龙魂黑雾冲天而去。这小子跺脚发起狠来,比龙卷风还猛!我站的离他太近了,被他做法带起的狂风卷上了半空。这要是换个人,还不知道摔成什么样了?幸亏四下无人,就算远处有人看见,也只是一阵让人睁不开眼睛的风刮过。我抬头看了看天上,天边有一线黑云翻滚,转瞬消失不见。

    我摇了摇头,还是去学校找柳菲儿吧。她是我们的班主任,只有让她帮忙来圆这个慌了,我也需要请假。如果柳菲儿一个人搞不定,我可以提醒她找唐老头帮忙。找完柳菲儿还要去一趟九林禅院,这一天的事情可真多!

    我赶到九林禅院的时候,法澄已经在后院等我,他对我说了一番话:“风小子下午从天上掉下来了,和我大师兄说了一句耳语,又被风刮回天上去了。……我大师兄猜到你会来,他要我告诉你到时候一切自会有分晓,你自己先去忘情宫罢。”

    看风君子样子虽然急,但是方寸未乱。他首先想到了所结交的高手中最厉害的法海,已经来打过招呼了。再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四天半之后的忘情宫外。

    ……

    从芜城往西南行走三百公里,就出了本省,再行千里丘陵地带中有一片险峻的山区。从地图上看,这里是黄山山脉与天目山脉的地势余脉交汇之处,丘陵中突起沟壑峰峦。这一片山区绵延数百里,却没有形成狭长山脉的形状,大小山峰层层环绕分布像一个天然的法阵。在群山环抱的最中间,有一个极大极幽深的空谷。这片空谷中央坐万人地方也绰绰有余。

    周围群山上都是原始森林,乔木高大灌丛茂密,钻进去对面都看不见人然而奇异的是,这片山谷中却不生长树木,满谷都是奇花异草星罗棋布。在这片谷地的正北方,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巨大山峰,山势险不可攀然而山壁上却像被开天巨斧劈出了一道裂缝,有一条笔直而陡峭的山路插入山峰向上直入云间。见过黄山鳌鱼峰一侧的山路一线天吗?这条路就很像,但更加险要,规模也要大的多,站在山前向上一眼看不到尽头。

    这片深山空谷,叫作浮生谷。这座山峰,就是忘情宫所在的三梦峰。而那条山路,就是有名的忘情天梯──外人进出忘情宫唯一的通道。

127回 大梦浮生谷,从容陇上行

    为什么忘情天梯是进入忘情宫的唯一通道呢?修行人的神通可以飞檐走壁,绝顶高手甚至可以飞空而行,上一座山本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在三梦峰不行,三梦峰有法阵护持。其实自古以来没有普通人登上过这座山峰,地质考察人员也没有。地图上标注山峰的高度与位置是通过间接测绘手段计算的,至于准不准确只有老天爷知道。就连飞机也无法越过这座山峰的上方,据说此地磁场异常会干扰飞行仪表,所有的航线到这上空都绕着弯走。

    我与紫英是随着轩辕派一起赶到浮生谷的。我们一行共有十五人,除了凡夫子以及丹霞生夫妇,还有丹霞生的一位师兄五味道人,剩下的是门中九位修为最高的晚辈弟子。据凡夫子说,这种场合人来多了也没用,万一起了混乱修行未成的弟子没什么作用反倒碍手碍脚。

    这片山谷非常大,虽然陆陆续续已经来了不少修行人,可站在那里仍然显的稀稀落落的。走进山谷时我凝神听见不少人在那里说话──

    修行人甲:“师兄,不闯过去试试吗?趁着其它高人还没来,弄不好我们也有机会。”

    修行人乙:“你去试试,那小太岁你惹的起?”

    修行人丙:“谷中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他一个?大家结阵往上冲就是了。”

    修行人丁:“往上冲?那你也要过了忘情天梯才行!那小子堵在路口两天一夜了。”

    修行人戊:“你是没看见他地厉害。在他来之前。我就已经上了忘情天梯了。那天梯在外面看清清楚楚的,一进里面四面都是白雾环绕。我催动法器想驱雾,结果不知道哪里就卷来一片乌云狂风把我从天梯上扔了出来。我爬起来一看,小太岁就堵在路口了。”

    修行人己:“什么白雾,那是守护忘情天梯的云门雾阵!只有破了这个雾阵才能穿过忘情天梯。别说是你这种道行,就连金杖头陀他老人家那么高的修为。不也给那小子做法从天梯上扔了出来,头都摔破了!……我刚才看见金杖头陀在那里嗷嗷叫骂,就是不敢过去了。”

    听到这里我小声的问丹霞生:“金杖头陀是什么人?很厉害吗?”

    丹霞生一笑:“修行界的二流角色,派头挺大,在一些晚辈眼里就是高人了。”

    紫英也在一旁笑道:“那金杖头陀地修为别说跟风君子动手,比我都差了一截。”

    丹霞夫人也插嘴:“真正的高门大派,哪会这么胡来?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宵小人物,落到你那位朋友手里也算是自找倒霉。”

    向前渐渐走入谷中,轩辕派也碰到了不少熟人,纷纷相互行礼打招呼。我对修行门派没什么概念。只知道正一门号称天下领袖。但今日所见,轩辕也算是高门大派了,很多人见到我们过来神色都非常恭敬。凡夫子掌门率众走在最前面,我和紫英与他并肩,其它门人都很自觉的落后一步。有人与凡夫子比较熟悉。彼此问候寒暄,相互做一番介绍。每当那些修行人得知凡夫子身边的就是石野与韩紫英时,无一不露出惊讶之色。

    我们走过去之后,那些修行人纷纷指指点点,目光都投向了我和韩紫英。他们的表情中。有佩服,有不解,有羡慕。有鄙夷,还有人在摇头叹息。我明白这是为什么。江湖早有传言石小真人与七叶为一妖女争风,闹的不成体统。妖女韩紫英勾引七叶叛离终南派,然后又甩了七叶勾搭上石小真人。今天我出现在天下修行人集会的场合,竟公然携妖女同行!当然会招致一片议论。

    其实这些早已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我仍然要这么做。我的目地就是要让紫英当着天下人的面大大方方的站在我身边。她所行没有亏欠任何人,没有必要藏着掖着。我能想到的紫英当然也能想到,她本想掩藏一下面目,但是丹霞夫人的一句话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丹霞夫人对她说:“紫英姐姐。与其躲在暗处无端被人议论,不如抬着头就站在石野身边。难道你这一辈子,就不想与石野一起面对他人吗?你如果藏头露尾,别人更加会认为石野与你心中有愧。”

    看见那些人地目光,我反倒笑了。伸手将紫英拉近,让她挽着我,携手走入浮生谷。紫英微微低着头,像个小姑娘一样脸红了。而我则是一脸不在乎的神色,表情似乎在宣告:你们爱咋说咋说,反正这个妖精我罩了!我这也许是受到了风君子的感染──那小子平时嬉皮笑脸,可在关键时刻居然有敢挡天下人的气魄。

    走到谷地中央,竟有些苦笑不得──这里很热闹,热闹的就像个菜市场。有人架起了篝火在烤野味,有人铺起了塑料布拿出酒菜围坐,有人摆起了棋盘在下棋。更夸张地居然还有人支起了花花绿绿的帐篷──*!来野外旅游啊?看来修行人中大多都不是金杖头陀那样的宵小之辈,并没有贸然乱来,只是等在此地。其实现在来地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小门小派的江湖散人,恐怕有一多半是来看热闹的,另一小半仅仅是因为好奇。

    凡夫子见此场面眉头紧锁,回头问丹霞生:“师弟,浮生谷本来十分隐秘,连我们轩辕派也只有你夫妻二人知道所在。……可今日,怎么这么多闲杂人等都来了?”

    丹霞生也是疑惑不解,紫英答道:“看来,是有人在江湖中散布了忘情宫位置,有意引众人前来。”

    走到浮生谷中间。远远就看见了风君子。不用刻意去找他,这小子实在太显眼了──他周围十丈以内根本没别人。而你猜这小子在干什么?──他居然睡着了!

    浮生谷北面地三梦峰高耸入云,一线天梯直上。远远的山脚下,忘情天梯的入口处,放了一把沙滩椅。一少年怀抱黑如意,戴着七星面具。*在沙滩椅上睡的十分香甜。不用说,那就是堵住忘情天梯的风君子了。风君子睡着了为什么别人还不敢*近?因为有一个家伙可没睡!只见风君子头顶上方的半空中,有一团黑雾凝聚。这黑雾还在缓慢地蠕动,运足目力看去,隐隐有一条数丈长的黑龙身形在其中盘旋。风君子在睡觉,小二黑在放哨。

    凡夫子指着风君子的方向低声问:“就是他吗?”

    我答道:“当然是他,你看他头上的那条龙魂。”

    丹霞生也道:“没错,我认识。这龙魂在那天夜间曾经出现,帮过我们的大忙。”

    凡夫子回头问紫英:“韩道友,你看应该怎么办?需要过去打个招呼吗?”

    紫英看着风君子的方向。皱着眉头思索片刻突然展颜一笑:“我们先不要过去了,留在这里看热闹就行。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天月大师安然无恙。”

    在场的都是明白人,紫英这一开口大家都想清楚了。如果天月已经仙去,风君子还有心情在这里呼呼大睡?但是以天月大师的身份。不可能亲自现身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打交道。所以风君子干脆堵住忘情天梯不让这些人骚扰忘情宫,顺便出手教训教训人。如此作风倒也对了他的脾气。

    凡夫子一摆手招呼门下原地休息。坐下之后,一直没有说话地五味道长突然冒出来一句:“此间的事,我不是很明白。但作为一个旁观者,有个疑问──天月大师是不见俗客的。如果有人坚持进入忘情宫,那个风君子该怎么办?……以我的经验,我看这是师父在考验弟子。看他如何处理此事?……在我轩辕门中,选择传人时,不也有类似的作法吗?”

    旁观者五味道长地话一时之间提醒了我。既然天月无事,为什么任凭风君子堵住忘情天梯,天月怎么不想办法让这些人散去?一会儿各大门派到齐了,风君子如果说不清楚,天月又不露面,恐怕事情还有麻烦,还是要风君子来摆平。

    凡夫子看出我神色不定。安慰道:“既然来了,就静观其变吧。别人喝酒,我们喝茶。”说着话招呼两个弟子取出了随身携带的煮茶用具,在空地上生火开始煮水泡茶。*!这忘情宫之会真快成了篝火茶话会了。

    忘情宫之会约定的时间是今日正午,眼看还有两个时辰。一般大门派都很守时,不会来的太早。坐下喝了一杯茶,远处一阵寒暄之声,有一群人走入了谷地中央。这群人十分显眼,十来个人清一色都是女子,最前面是一位出家的道姑。我看见她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绯焱怎么出家了?紧接着发现自己认错了人,因为我在这个道姑的身后看见一身红裙的绯焱,还有一脸忧郁地张枝。早听说孤云门的绯寒、绯焱是一对亲姐妹,长像有几分相似。

    孤云掌门绯寒穿着一身白底杏黄纹的道袍。与男子的道袍稍有不同的是,她系了一条束身的腰带,恰到好处的显露了身为女子的柔美曲线。她的五官面目与绯焱确有几分相似,但神情不同。绯焱总是带着一股媚笑,而绯寒则是一脸冷竣。紫英见我突然站了起来,赶紧拉了一下我地衣袖,悄声道:“这里不是算帐的时间地点。”

    是啊,这个地方不适合找绯焱算阿秀的帐,只能暂时先放下。绯寒身后的张枝远远的看见了戴着面具睡觉的风君子,一脸惊愕,随即变成了担忧与关切。想来她在进谷时也听说了有人堵在忘情天梯的入口。她不知道风君子与忘情宫的关系,肯定没有想到这人会是风君子。绯寒远远的和凡夫子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张枝此时也看见了我,一脸疑问,也轻轻向我点了点头。我知道她心里想问什么,可是这个场合没法说清楚。

    接近正午的时候,修行界各门派陆续来的差不多了。我看见终南派登峰掌门带着门下七、八个弟子也来了,七心在其中,却没有看见七叶的师父登闻。七心看见风君子的时候也是神情大变,连身体都止不住的抖了几下。后来七心也看见了我,反复用眼神向我这边示意,眼神中既有疑问也有请求。她在想什么我心里也明白。

    名门大派行止确实很有规矩,到场之后也不喧哗,更不私自擅闯忘情天梯。这些门派只是领头者互相简单见礼,然后自找空处休息等待,坐立之间进退有序,人群中很好分辨。我暗中数了一下,有组织的大派来了十个左右,不少啊!凡夫子在我身边自言自语道:“差不多了,能来的都来了,就差正一门了。”

    看见这个场景,我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一部武侠小说。金庸的《倚天屠龙记》中,六大派围攻光明顶,张无忌出头单挑,和六大派高手搞车轮战。今日的风君子,很象书中的张无忌呀,只是张无忌没有沙滩椅。书中最烦人的门派就是清一色女子的峨嵋,这与孤云门倒很相似。孤云掌门绯寒看上去要比灭绝师太年轻漂亮多了,但一脸冷色凛然还真有几分灭绝的味道。我望着绯寒刚想到灭绝师太,绯寒就有动作了。

    只见绯寒掸了一下袍袖,伸手扶了一下发髻,越众而出施施然走向空旷中的风君子。山谷中众人都安静下来。我虽然没有亲眼见到风君子大发神威,但看见他坐在忘情天梯前无人敢近,就知道这里有不少人吃了大苦头。现在终于有真正的高人出面,而且是大名鼎鼎的孤云掌门绯寒,众人都觉得有好戏看了。

    绯寒走到风君子身前三丈处轻轻咳嗽了一声。黑雾隐隐发出一声低吼,风君子睁开眼睛,招手收去龙魂。他坐在那里道:“绯寒,你是孤云掌门。如果你以这个身份,执晚辈的礼数去拜见天月仙子,我不拦你。这就放你过去,你若过的了天梯,仙子见不见你就与我无关了。”

    风君子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山谷中的人全听见了,立刻议论声四起。他的话明明白白有两个意思:一是天月仍在忘情宫中,二是如果守忘情宫的规矩他可以放人过去。这可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绯寒见他收起龙魂说话,这才又上前几步开口道:“今日登不登这忘情天梯,需要天下高人商议而定,绯寒不敢自作主张。我现在另有一事相询,数月前阁下在孤云川借去黄芽丹数十枚,也该到了归还之时。”

    绯寒还算客气,只说借没有说偷。风君子坐着没动,脸上微有不满之色:“我说话当然算数!只是,你在此时此地提及此事,是不是有借天下人之势相逼的意思?”

    绯寒神色不变:“确实有些不妥。不过阁下藏身市井,神龙首尾难见。如果今日不是见到七星面具和你手中的黑如意,我还真不知道就是你。丹药是你拿走,我总不能去找石小真人索取……”

    风君子没等她说完就站起身来。大声道:“你不找,可有人找了!──石野,黄芽丹有没有带来?”后面一句是冲着我地方向喊的。

    绯寒与风君子的话听得在场绝大多数人都莫名其妙。这个“小太岁”曾经借走孤云门数十枚黄牙丹?又把石小真人扯进来了?引得很多道目光都向我看来。紫英悄悄将一个瓷瓶放在我手上,推了我一下:“一炉黄芽丹,快送过去。”

    我起身快步走到那两人近前,手捧瓷瓶郎声道:“数月前在下因救人之难急需黄芽丹。多谢前辈援手赐丹四十二枚。今日人已无恙,黄芽新成。这一炉八十一枚丹药,请前辈收下,石某人感激不尽。”

    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风君子。既然他戴着面具,直呼其名不合适;叫他一声师父更加不妥。只好叫他前辈了。我的话就象在滚油锅里浇了一瓢冷水,山谷中嗡声四起,人们都在相互猜测议论。以我石小真人的辈分也叫他前辈的话,那么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得叫他前辈,包括绯寒、凡夫子、登峰等高人在内。这连绯寒都没想到,冷峻地脸上露出惊诧的神色。

    更多人议论的是这一炉黄芽丹。我虽然知道黄芽丹十分难得。但也没有把它当珍贵无比的东西,因为我需要的时候总有人能给我弄到。可是山谷中许多人都盯着我手上的瓷瓶,羡慕的眼神几乎要滴出水来。黄芽灵丹,小门小派十几年也未必能搜集几枚。而我石野真人随便一出手就是整整八十一枚!忘情宫的宝物虽然还没见着,但看见这么大的手笔也不虚此行了。

    风君子背手没有接丹。淡淡道:“不必谢我,我不过是慷他人之慨。你要谢就谢孤云门吧,为人应该恩怨分明!──黄芽丹,交给绯寒。”他说话时,“恩怨分明”这四个字咬的极重。

    我转身将瓷瓶递到绯寒手上。绯寒没想到我直接伸手,也不得不接了过去。一接一递之间,双手相距尺许时就感到一阵星星点点地辞痛。再近处。就觉得有无形长针根根穿透了我的双臂,简直痛入骨髓!这娘们的无形之刺比她徒弟张枝可要厉害多了。我咬牙没有哼出声来,仍是不紧不慢的将黄芽丹放在她的手上,退后两步拱手:“不论此药如何得来,既然出自孤云,石某当着天下人多谢孤云。”

    绯寒脸上微有敬佩之色,低声道:“石真人果然名不虚传!”

    风君子一摆手:“石野,你退下罢,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他地口气就象是长辈在对晚辈说话。我老老实实的一点头,规规矩矩的退了回来,给足了他的面子。绯寒也没有继续纠缠,口谢一声返回本门弟子之处。

    山谷中又稍微安静了一些,这时风君子却开口说话了。他冲着孤云门的方向大声喊道:“绯焱!一整炉黄芽丹还给孤云门了。取四十二还八十一,你好好点一点。”

    远处地绯焱娇笑着答道:“不用点了,我相信你不会辜负我们的诺言。你求我办的事,我不也办到了吗?”

    风君子求绯焱办事?别说在在场地众人,连我都不清楚。只见风君子面无表情的笑道:“事情让你办成这个样子,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告诉你一件事罢──有人看上你了,想得到你的身体。”

    这句话应该是在说我,我想要绯焱的炉鼎。可同样的话听在别人的耳中就不一样了,分明是有好色登徒子欲行不轨的意思。绯焱号称天下女子第一,又被认为是修行界第一美女,就算有人看上她了,恐怕也不敢乱打主意。风君子在这种场合说这种话,实在是不好听,简直有调戏人的感觉。

    然而绯焱却没有生气,反而笑容更媚:“是吗?你差点吓着我了,谢谢你的提醒,小女子感激不尽!”

    风君子也笑:“你先别急着感激,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也看上你了!”

    风君子话一出口,一片哗然,这话说地也太放肆了!绯寒眉头紧锁,张枝脸色煞白。终南派那边的七心虽然戴着面具看不清表情,想来神色也不会太好看。绯焱也是一怔。随即又恢复了媚态,只是语气微嗔:“你?真没想到,今日能得高人青眼。……小弟弟,你总是戴着面具干什么,我还不知道你是何方神圣?”

    风君子:“等有私下地机会,你会知道的。你放心。我年轻英俊,绝对是个帅哥。不会让你失望的……”

    风君子的言语听上去越来越轻佻,终于有人忍不住了。终南掌门登峰重重的冷哼一声,呵斥道:“哪来的大胆狂徒,居然当着天下高人地面,嘴里不干不净!”

    风君子偶尔是会犯这种毛病,我记得他就是这么把七心气哭的。登峰开口,风君子语气一沉:“登峰,你说话最好客气点!按辈分你应该叫我一声师叔。我不干不净?那这么多人到这里又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图谋忘情宫中之物。东西是他们的吗?……嘴上不干净总比手脚不干净要强。”

    风君子一句话把登峰噎了回去,却把在场的许多人都给骂了。玄冥派掌门抱椿老人脾气暴躁。跳出一步喝道:“我活了九十年,怎么从未听说修行界还有你这么一号前辈?……天月大师仙去,忘情宫无主,宫中之物天下有缘者皆可取之。而阁下你凭着修为高深,堵住忘情天梯。难道想一人独占忘情宫不成?”

    抱椿老人词锋锐利,他这么一说许多人还真就怀疑风君子的用心是独占忘情宫了,一时激愤之声四起。风君子冷笑几声盖过全场:“你是什么人?居然敢说忘情宫无主!你是哪一只眼睛看见仙子飞升的?”

    “我乃玄冥派掌门抱椿老人,修行界有名有姓,不象某些藏头露尾之人。天月大师仙去。我虽未亲见,但此事天下人皆知。今天来的这么多高人难道都会搞错吗?……如果天月前辈仍在,这么多人齐集浮生谷。忘情宫中怎会毫无反应?……阁下修为虽高,可妄想一人独占忘情宫,实在是不自量力!”

    风君子眉头一皱嘴里不知嘟囔了一句什么,又高声道:“人多了不起呀?……好好好,不谈忘情宫中事。你刚才说什么有缘人可取,那你就应该知道什么是缘法?这两日来有那么多不自量力之辈擅闯天梯,被困云门雾阵。我将他们解救出来,又守在此处不让无知者被阵法所伤。这一片好心,怎么在你嘴里就成了图谋不轨?”

    风君子的口才真不错。能把话说成这样,听上去也不无道理。抱椿老人变色道:“如此说来你倒是好意了?那我问你──我师侄金杖头陀虽被困雾阵却并未受伤,你竟做法将他从空中倒卷而下摔的头破血流,这也是好意吗?”

    抱椿老人不说金杖头陀还好,他一说风君子就生气了。风君子摇指他叫骂道:“原来那个脏兮兮三个月不洗头的家伙是你地门下,我还正想找人算账呢!……他破不了云门雾阵也就罢了,后退自然无事。可他居然用手中那根黄屎棍做法,企图毁损天阶。他想干什么,难不成梦想在忘情天梯上打个地道?……他以为自己是穿山甲,我就试试他脑袋有多硬?没想到经不起碰!这就是你们玄冥派教出来的好弟子……”

    一番话将抱椿老人说了个大红脸,四周传来哄笑之声。有人看他们讲了半天话只是动口不动手,开始不耐烦了,起哄道:“斗什么嘴皮子,手底下见真章!抱椿掌门难道还怕了这小子不成?……”

    有一人开口,很快就有众人附和,叫的最起劲的恐怕都是刚才吃了风君子苦头的人。这些宵小之辈不敢去惹风君子,纷纷鼓动抱椿老人替他们出头。抱椿回头看了一圈,鼓噪者没几个正经人物,各大派门人都没有做声。他站在那里面色尴尬,进退两难。

    正在众人喧闹之际,远处出来此起彼伏地长啸之声。听声音发自两位高人之口,互相之间应和神妙清扬激越,真气鼓荡压住全场的杂音。凡夫子招呼众人起声道:“正一门到了!众位在此稍候,我过去迎接一下。”我抬头看天又低头看表,时间恰好正午。

    山谷中众人很自觉的向两侧分开一条道路。两列青衣道士很整齐的鱼贯而入,为首者赫然是和锋、和曦两位真人。海天谷弟子于苍梧也在后面随行。虽然守正真人没有亲临,但正一门派出了这两大真人,可见对此事也足够重视。紫英对我耳语道:“一共二十八名道士,恰好可以布成伏魔剑阵,正一门是有备而来。但今日天月大师无事,如果守正真人知道了是松一口气还是会失望?”

    凡夫子、登峰等各大门派的主事者都迎了过去,抱椿老人也乘机不再理会风君子转身去迎正一门。十几位修行界地重要人物聚在一起相互见礼,只有绯寒的身边空出一圈。山谷中其他人自知身份都没有凑过去。我回头看风君子,他居然又坐回椅子上闭目养神,一点都未理会这边的事。

    我凝神细听,很惊讶地发现耳神通不似平常那么敏锐,只能隐约听见只言片语──

    和曦的声音:“……此间事情我师兄弟已经知道,有高手守护天梯不至于乱未尝不是好事……如何进入忘情宫,宫中之物如何取?必须立个众人信服的规矩……”

    和锋的声音:“……师尊一再嘱咐,不可乱了修行界仪轨……哪怕以威势弹压,也不能让众人混乱……”

    他们好像在商量怎么办?我大概听出要推举一人为首来领导此事,推来推去以正一门和锋真人为忘情宫大会的盟主。他们并没将风君子挡路太当回事,首先想的是给天下修行人立个规矩。人这么多没法一一商量,这几个“领导”就做主订了几条,准备向谷中众人宣布。这一众高人貌似鬼鬼祟祟的商议已定。抱椿老人年纪最大,首先由他站出来说话。只见他站到空处,向四周拱手施礼,运足底气朗声到:“天下修行道友,抱椿有礼了!请诸位暂且坐下,老朽代表各大派主事之人有话要说。”

    呼啦一下衣袂声一片,几乎谷中所有人都坐下了,只留下十三个站着的人分外醒目。也是,开会也没搭个主席台,别人不坐矮了显不出他们高来。

128回 云中藐姑射,天外闻仙音

    众人都坐好之后,抱椿老人接着高声道:“今日四海高人云集于此,皆为忘情宫之事而来。然忘情宫乃千年仙家洞府,天月前辈亦当今隐世仙人,我等本不应唐突擅入。只是无主仙家宝物,既当为有缘人取之,修道之人可暂借其用。……忘情宫之行,若起纷乱争夺,不仅有失修行,且恐伤天和。……众人应该立一个规矩,如何进入忘情宫,宫中之物又如何分派?我们各大门派共同推举正一门和锋真人主持此事,大家可有意见?”

    没意见!在场众人纷纷表示同意。这能提什么意见?就算有人不愿意也得看看自己的份量,说“不”也需要底气的。抱椿说话的时候还偷偷瞄了远处风君子一眼,风君子一言不发就像没听见一样。见众人没有异议,和锋前走几步抱拳团团施礼,口中道:“修行同道抬举正一门,推贫道为忘情宫之会的盟主,和锋不才腆而受之。正一门并无图谋忘情宫之意,但不想眼见千年洞府因无端争夺而受损,也不想见天下同道彼此之间伤了和气。……在此定一个进退的规矩,也定一个破解忘情宫法阵的办法。大家商议已定,托贫道向众人宣布,若有异议者,可当场提出……”

    和锋当场宣布了几条约定:

    第一,他们并不阻止任何人登上忘情天梯,同时也不帮助任何人传过云门雾阵。与忘情宫有没有缘就看各人地修为了。只要不乱来守次序。人人都可以踏上忘情天梯,被雾阵所困者正一门将负责救这些人出来。能够穿过云门雾阵到达忘情宫之外的修行人,再合力去破忘情宫的守护法阵。正一门将在忘情天梯下结成伏魔大阵,有胆敢捣乱的一概严惩。

    这一条很公平,也很聪明,把在场的上千人过滤了大部分。据韩紫英分析。在场有修为能穿过云门雾阵的不会超过一百人。这样就少了许多无端地损伤和争夺,说句不好听的分东西的人也少了许多。而轩辕派这一边,凡夫子、丹霞夫妇、五味道长,再加上我和韩紫英,有把握能到忘情宫外的至少有六个。

    第二,忘情宫世传的九门法术只有女子可以习练,所以九门典籍其它修行人不可擅取。入宫之后暂由孤云门保管。至于宫中所藏的一些其它门派道法典籍,则根据各门派道法的不同再作商议,总之各取补益之处。怎么分配,由和锋做主。各门派共商。

    第三,忘情宫中的法器与灵药,将公示天下,各门派不得藏私。按破阵时出力的大小分配,以示天道公平。至于忘情宫历代祖师的遗物以及宗门祭祀之处。不可擅动,应保留完好供后人纪念。

    最后和锋真人还说了一件事,今年冬至之时,将在正一三山举行一场盛会。天下修行人只要肯去,就都是正一门地客人。天下同道彼此交流切磋。正一门还备了礼物相送其实这也是一个传统的规矩了,每年宗门大会之后的当年冬至,天下修行人都会再聚会一次。以交流宗门大会以来的道法心得。不过以往都是正一门发请贴,而这一次是开门纳客,愿意来的都可以进正一三山。

    商议已定,没什么人站出来提意见,唯一还剩下麻烦就是风君子还堵在那里。所有人都把眼光投向和锋。正一门既然当了这个盟主自然好处最多,那和锋也不能只拿好处不干活,首先要做地就是出头让风君子让路。

    和锋心里也明白,不用众人说什么,一整衣冠走了过去。来到风君子面前抱拳施礼:“这位道友,连日来守护忘情天梯维持此地次序安然,实在是辛苦了。阁下义举和锋十分钦佩,在此代表天下修行门派多谢了。……此间大事已定,道友可以让开去路了。若道友也想观赏忘情宫中之物,欢迎一起踏过天梯。”

    和锋真人不愧为守正的掌门大弟子,看人家说话就是有水平。上来不提风君子挡道的事情,反而连声称谢。只见风君子坐在那里并没有起身,举起手中一件一尺来长的东西晃了晃,笑声问道:“和锋,你看仔细了,这是什么?”

    和锋神情一变,上前一步:“这,这就是正一三宝中的黑如意!它怎会在阁下手中?”

    风君子:“按你刚才说地话,天下宝物有缘人取之,我就是那有缘人。黑如意在我手中并不奇怪,但我不会去打雷神剑的主意。你说是不是呀?”

    这两句对话山谷中听的清清楚楚,又是一片窃窃私语之声。已经有人怀疑风君子手中地东西可能是黑如意,但大家都没见过真正的黑如意谁也不敢确定。现在和锋说出来,那一定不会错了。黑如意重现江湖以及齐云观用瑞兽换黑如意搞出来的闹剧,早已天下皆知。浮生谷冒出来的这位神秘高人,手中拿的就是黑如意,和锋恐怕难办了。

    风君子所言分明话中有话,和锋只能装作没听懂,正色道:“黑如意在阁下手中,贫道十分诧异。此为正一门传世神器,如果道友肯割爱赐还,正一门上下决不会亏待阁下。道友想要什么,请尽管提出要求,只要正一门能做到的就一定不会食言。”

    风君子的语气似笑非笑:“和锋,你今天是为忘情宫之事而来,还是为黑如意之事而来?”

    这一句话在提醒和锋不要节外生枝,刚刚当上盟主就想着干私活。和锋也算拿得起放的下,随即答道:“当然是为忘情宫之事而来,此件事大,先办完了再说。贫道请道友一起进入忘情宫。等宫中事了,再商议黑如意之事如何?”

    风君子:“守正师兄地徒弟还算是明白人,分地清事理。我和你商量一件事如何?”

    风君子与和锋真人说话的时候一直是坐着,显的很没有礼貌,现在又大大咧咧的直呼守正之名,还叫什么守正师兄。他虽然戴着面具。可看他的言行举止就是个少年,绝对不会超过二十岁。在场不少人都皱起眉头,和锋地弟子泽东一向眼高于顶,听风君子这么说话终于发怒了,远远喝道:“哪来的狂小子,在天下盟主面前如此没有礼数,竟敢直呼我师祖为师兄。师父休要客气,先拿下他问清楚黑如意的来历再说……”

    他话还没说完,就让一旁的和曦真人给喝住了。和曦真人可不像泽东那么不懂事,风君子既然敢在这种场合亮出黑如意。又敢称守正为师兄,就不会是空口胡言。得罪一个和锋真人没什么,但得罪整个正一门以及天下修行人,谁都不会那么傻没事找事。

    这时候人群中又有一个人起身说道:“诸位道友,此人身份确是修行界前辈。呼守正真人为师兄并无不妥。黑如意在他手中,守正真人也是知情的,并没有什么非议。此事我可以做证,诸位也可以向守正前辈求证。”

    这个站起身来说话的人是谁?当然是我石小真人石野,这种时候不站出来帮他说话未免显的我太不够意思。我一开口全场震惊。因为我抬出了守正。天下人都知道守正与我有师徒之缘,我这么说那就应该是事实了。风君子看了我一眼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很大气的一挥手:“石野。谢谢你帮我说了句实话,你坐下吧,现在还没到你出头的时候……和锋真人,我和你商量一件事行不行?”

    和锋听见我地话估计也吃惊不小,语气平和了许多:“高人有何事与我商量?”

    风君子:“如果你以盟主的身份,说服这些在场修行人不要骚扰忘情宫。我就把正一门的法器还给你怎么样?”

    听风君子的意思为了忘情宫之事愿意把黑如意还给正一门,我这下又开始担心了。紫英小声道:“别着急,如果黑如意落在守正手里,你一样可以救阿秀。”

    只听和锋真人叹息一声:“我虽是盟主。却不敢为正一门谋私。大势已定,忘情宫之行是谁也阻挡不住的,只有日后再讨教黑如意地事情了。”

    他们两个在这客客气气的说话,山谷中众人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只是碍于和锋真人的脸面没有出来打扰。泽东与我先后开口之后,有一个脾气暴脑筋也不太好的家伙扯开嗓门叫阵了:“和锋真人脾气好不跟你这小子计较,可你也太猖狂了。你凭什么一个人想阻挡天下人进入忘情宫?难道忘情宫是你家开地,你和天月是老相好?”

    风君子刚才与和锋真人说话还很平静,可一听见这句话立刻翻脸勃然大怒。他从椅子上一蹦多高,手中黑如意挥出一片狂风,不打招呼就出手了。和锋也吓了一跳,脚下罡步踏出,一挥袍袖散出一片青光护住周身上下。然而风君子却不是冲他去的,只见黑如意中射出一道黑线,如乌芒闪电直射场中。

    太快了!那么多修行高人都没有来得及出手阻止,只听见半声惨叫过后一切嘎然而止。风君子收了法术,眼色阴沉站在那里,目露凶光。风君子刚才的法术像和锋这种高手要想自保应该不难,可这么大地方想护住一个突然开口地人也是来不及的。见风君子在天下修行人面前暴起伤人,人们本应愤怒才对。可是他刚才这一下实在是威猛无匹,把一群宵小之人都给震住了,谁也不敢随便开口惹的这小子对自己出手。

    只听玄冥派掌门抱椿老人怒喝道:“我等容忍再三,你为什么伤我师侄银杖头陀?……和锋真人你且退后,我玄冥派今天一定要出手教训教训这个狂徒。”

    原来刚才胡言乱语说话的是那个金杖头陀的师弟银杖头陀,看样子这师兄弟两个是一对二百五。抱椿的话还没有说完,风君子双手一握黑如意,口中发出一声震天大吼。这吼声如九天神雷炸响,震的山谷回声嗡嗡不绝,如果众人不是坐在地上恐怕都会站立不稳。很多人都不自觉的亮出法器,不知道这小子要干什么。我听的清楚,他口中发出地正是阿秀所擅长的望天之吼。

    “阿秀的元神在黑如意中,这种神通也能借吗?会不会不小心炼化了呀?”我不无担心的问紫英。

    紫英安慰道:“没有炼化,否则风君子就不必自己开口大吼,直接把瑞兽元神放出来就得了。你别担心了。”

    风君子一声大吼震的全场无声,只听他怒喝道:“抱椿!你说谁是狂徒?你们玄冥派的门规你忘了吗?……我问你,口吐污秽、辱及尊长、举止悖妄、乖张无理,在玄冥派中当受何处罚?当着和锋真人的面,你说!你若不说,这么多人也会替你说。”

    又有一个人不紧不慢的答道:“其实天下各派的门规都是差不多的。银杖师侄刚才出言不逊,辱及天月大师。当着玄冥门人之面,又在忘情宫之前,实不可恕。按玄冥派的规矩,当受禁言面壁三年之罚。……抱椿师兄,我说的对不对?”这个开口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是轩辕派掌门凡夫子。身为轩辕掌门,他说的话又句句在理,其它人倒也不好说什么了。

    抱椿刚才见门下弟子倒地,一时怒急,现在也反应过来自己人有错在先,阴沉着脸道:“就算我师侄有错,玄冥派自会责罚。可是你出手伤人,是否太不将玄冥一派放在眼里?”

    面对抱椿质问,风君子不阴不阳的答道:“你不给我面子,我何必给你面子?我并没有伤人,只是封了他的声音而已。不是要受禁言面壁三年的处罚吗?那你就这么处罚他吧。如果你不袒护偏私,照规矩处置,三年之后他自然无事。如果你回去之后徇私不罚,那么他这一辈子也别想开口说话。……和锋大盟主,我这么做是不讲道理吗?”

    风君子刚才出手虽然霸道,但处事也并非不讲道理。和锋苦笑一声道:“刚才之事,就不必纠缠了,确实是那银杖头陀不对,我相信玄冥派也不会因此与你为难。还是说正事吧,刚才天下高人的商议你应该已经听见了。请你让开道路,我要布伏魔大阵了。”

    和锋真人的话柔中带刚,那意思你让不让开我也要布阵,一旦阵式展开恐怕就不能客气了。风君子嘿嘿一笑:“刚才的规矩我都听见了,其实我没什么意见。你们各大门派商量好了本来就不用再问别人。不过呢,我想加一条建议。如果盟主点头,我不仅会让开道路,而且为诸位做开道先锋。”

    和锋见对方语气有转,笑着问道:“你有什么建议,只要合情合理天下人就不会反对。”

    风君子说了一句莫明其妙的话:“诸位在这里选盟主我不好说什么。不过呢,如果你们选一个人当美国总统。不知道白宫会不会答应?”

    和锋一愣:“何出此言?贫道不解其意。”

    风君子:“你们十二大派商量忘情宫之事合适吗?我如果私下商量怎么去瓜分正一三山之物,你愿意吗?你们好像忘了忘情宫地弟子了,这件事忘情宫才能说了算。”

    和锋:“阁下说的确有道理,可天月大师已经不在,忘情宫又无传人,才会有今日之事。”

    风君子反问:“假如天月大师还在呢?”

    和锋:“假如天月大师还在宫中。我等自当告罪。正一门也将当仁不让还此地一个清净。”

    风君子:“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我告诉你,天月仙子仍在,只是不愿见俗人俗客。”

    和锋一皱眉:“天下高人云集在此,恐怕不能听你空口一言,就此停住脚步。”

    话说到这里已经有很多人都忍不住了,不少人已经不自觉中站起身来,口中纷纷道:“大老远跑来,难道一句话就回去吗?天月大师在,就出来露一面。这小子是什么来历,又是什么意思?干脆别跟他罗嗦了。人多一起上,这么多高人还怕他一个不成。”

    眼前谷中嘈杂,各派长者还算稳重,纷纷约束弟子不要起哄,听盟主的吩咐。和锋礼数未乱。但也露出不耐之色:“道友,如果你能证明天月大师尚在人世,现在就证明。如果你不能证明,我等就要得罪了。”

    说话间和锋一挥手,正一门的二十八位青衣道士越众而出。各持法器已经站好了位置。而另外十一位大派掌门都上前几步,按各个方位站定,显然是早就商量好了。风君子回头看了一眼忘情天梯。长叹一声,转身缓缓举起了黑如意。终于要动手了,可是以他一人之力能是这么多人的对手吗?

    我此时已经忍不住站了起来,上前几步就要踏入场中,无论如何先阻止了再说,哪怕搅搅局也好。凡夫子见我起身却招手示意我不要过来,他在场中说道:“这位前辈小道友,我等不想为难于你。只要你说出自己地身份来历,此事还有商量余地。”

    风君子:“多谢轩辕掌门提醒我。我自已心里清楚。……和锋真人,希望你说话算数。只要正一门信守诺言,此事之后我一定会将手中正一门的法器归还。”

    他的话音未落,就在此时,三梦峰上飘渺云端突然传来琴瑟鼓乐之声。这仙乐如天伦之音,从极远处传来几不可闻,又像是在极近处弹奏余音绕耳。听见这声音,风君子长长出了一口气,收起黑如意又坐回到沙滩椅上,伸手擦了擦额头的突然出现的汗水,口中喃喃道:“三天三夜还没到,好不容易啊。”

    本来众人布阵已毕正待出手,却陡然听见了天宫仙乐,一时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消散于无形。忘情宫中并无他人,如果有人那只能是天月大师。大家都抬头仰望三梦峰,只见三梦峰上浮雾散去,却有一朵白云状如华盖舒卷而开。白云舒展不停,沿山峰向下,如乳白色的天河缓缓流淌,渐渐的罩住了整座三梦峰。在浮生谷中望向三梦峰,忘情天梯已不可见。整座山峰就像一座巨大的白云堆朵,矗立在那里显得宁静而神秘。所有人都惊呆了,浮生谷中鸦雀无声。

    只见目力所及之处,远远的峰峦天际,白云分开出现了一条道路,正是忘情天梯地位置。云朵仍然弥漫天梯,却显出了一条长阶的形状。有一白衣女子,肌肤胜雪、宫鬓高挑,赤着一双玉足,踏云梯如天外仙子飘然而下。

    此人自三梦峰而下,又是如此出场,那无疑就是忘情宫主人天月大师了。场中所有人都站起身来,低首施礼。如仙人降临般的气氛感染了所有人,我身边的紫英差点没有单膝跪地。我拉了她一把小声道:“认错人了,不是天月大师,是风君子门下侍者云中仙。”

    在场众人除了风君子只有我一个见过云中仙。连紫英都认错了,恐怕所有人都认错了。人人躬身而立面色恭谨,只有风君子仍然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背朝天梯。白衣女子看似动作舒缓。速度却是极快,转眼间已来到天梯尽头站住。和锋等。众人赶忙拱手,口中道:“晚辈等不知大师无恙,冒昧率众骚扰,请仙子恕罪。”

    看那白衣女子地目光好像被这么多人吓了一跳,往后闪了闪。没有理会和锋等人。她紧走几步来到风君子的一侧,单膝跪地用柔和悦耳的声音道:“忘情宫云门侍者云中仙,拜见公子。”

    云中仙一开口,所有人都有点傻了。这个女子不是天月大师已经够离奇的了,更出人意料的是,她居然以弟子之礼跪在了风君子身边。有很多同志张大了嘴连下巴都快掉下来了。风君子一摆手,却没有叫她起来,用很不满地语气道:“怎么搞的!你现在才来?这些人非要上去不可,我都快顶不住了。”

    云中仙小心翼翼的答道:“请公子恕罪,这不是我地意思。天师原本要等你守护天梯三天三夜已满之后才让我出宫。方才情况危急……”

    风君子赶紧打断她的话:“你起来吧。……我可不是不出力。刚才那场面你是没看着。一千多个高人呐,要群殴我一个!我正准备单挑他们呢,还好你来的及时。……来来来,替我揉揉肩,我觉的全身骨头都酸。”

    云中仙答应一声。放下手中的一个长长的锦囊,站起身来到风君子身后,认认真真的给他揉起肩膀来。云中仙地神情温顺而恬静,就像没有看见愣在山谷中的其它人一样。她一边给风君子揉肩还一边说话:“天师说了,那枚九转紫金丹她用不着。你在人世间行走。这丹药对你或许会有用处。只是这东西留在身边怕世间俗人争夺,替你保管在忘情宫中。如果你有用时,可以命我取来。”

    风君子:“仙子还吩咐你什么了?如何处置山下这些人?”

    云中仙:“天师送了三件法器给谷中客人。如何处置还要等公子示下。”

    风君子和云中仙一问一答说地很亲热,其它人都在干什么呢?其它人都被这个场面惊呆了一时之间没有回过神。直到现在才缓过来知道是认错人了,人人脸上都很尴尬,都看向领头的和锋真人。和锋真人脸色微红,咳嗽一声道:“请问这位小,小前辈,您与忘情宫天月大师是什么关系?”

    风君子这才抬头看他,笑道:“我是忘情宫外,风门弃徒。法号风君──你可以叫我忘情公子。”

    我虽然早就猜到风君子的身份,但这还是第一次听他亲口说出来,也知道了他“风君子”这个名子地来历。这时就听登峰、绯寒等人齐声讶道:“怎么可能,你是男的!”

    一个男人自称是忘情宫弟子,就像来自阿拉伯世界的穆斯林自称是美国总统一样不可思议。风君子示意云中仙先停下,他站起身来还礼道:“确实不可思议。四年前的夏天,我曾在天月仙子座下聆听教诲。后来就因为我是男子,被仙子逐出师门。按照忘情宫的门规,曾在这天梯之上受风刃裂神之刑。”

    “天月大师一开始不知道你男地吗?不会吧……”、“四年前,那时候你多大?”、“风刃裂神,开什么玩笑,你现在怎么还活的好好的?”要么没人说话,要么一开口就是七嘴八舌。场中众人纷纷询问,山谷中地修行人也是议论纷纷。

    风君子无法一一作答,只有自说自话:“当年我一十三岁,年幼无知误闯仙宫!……受刑余生实属侥幸。至于前因后果,是本人私事诸位不必追问。……今日守护天梯,一来报天月仙子教诲之恩,二来也不想诸位同道以身犯险。……这三日以来,诸位见我虽拦在此间,我本人可曾踏上天梯一步?”

    我也在问紫英:“我听他提起过风忍裂神,这是什么刑法,很厉害吗?”

    紫英倒吸一口冷气:“岂止是厉害,我隐约知道一些。那是忘情宫风门废弟子修为的法术,小小年纪受此刑焉有命在?……也许是风君子的修行另有古怪;要么就是天月大师手下留情。反正他现在的样子活蹦乱跳一点事没有。”

    一旁言语不多的五味道长闻言突然插了一句:“古怪倒未必,留情也不违规矩。忘情宫九门法术皆是女子修炼的功夫,要废可以只废这种修行,那就与他无关了。天月的身份怎会为难一个小孩?所谓刑罚可能只是按仪式做个样子。”

    五味道长要么不说话,一开口见解就是独到不凡。我与紫英以及丹霞夫妇都不住的点头。我们这边尚且如此议论,满山千人之声嘈杂可想而知。此时只有一人毫不在乎众人想什么,只管做自己的事。风君子身后地云中仙仰首发出一声清啸,如龙吟凤啼在山谷中回荡良久,笼罩着三梦峰的巨大白云堆垛也随之分合一瞬。包括风君子在内的众人都不解其意,住口看她。

    山中一时又复安静。只见云中仙上前一步,双手捧起地上的三尺锦囊,对风君子说道:“公子,你就是解释三天三夜他人也未必清楚。现在还是将天师吩咐的事情办了吧。”

    风君子:“刚才一打岔我没来得及细问,仙子有何法旨?”

    云中仙:“天师有言:‘天下高人关心本座云踪,不远千里贤集浮生谷中,理当回谢。若众人失望而归,有伤忘情宫之雅量。宫中之物虽多,恐大多粗鄙难入高人法眼。谨挑选三件修行至宝,其神威妙用皆不在正一三宝之下。赐予山下访客以示回谢,也免俗人议论我忘情宫无人无器。’……天师给了我这个锦囊,里面有三件法器。可我一下山,发现谷中有这么多人,恐怕不够分的。”

    风君子眼珠一转,旋即面露笑容:“这么回事呀?够不够你不用操心,给我看看着里面都是什么好东西?”

    ******

    行文至此我有一问,问诸位读者。假如,仅仅是假如!你如果是一个修行人,听说有一处仙人洞府无主,想不想去试试运气?假如你是守正真人又会如何处置应对?说实话!所以浮生谷中,也非全然是险恶小人

129回 二桃杀三士,神器失与执

    云中仙却没有把东西递给他,而是躬身答道:“不可一下都拿出来,天师吩咐取一件定一件之归属。此等神物除一般器用之外,还特有秘法口诀。比如正一三宝,雷神剑藏神宵天雷、黑如意封双龙之魂、青冥镜可造洞天结界,各有秘法。天师说只要不违你自己的规矩,等定下归属之后,由你将驾御秘法传授得器之人。”

    云中仙声音虽然不大,但甚是清脆悦耳,山谷中听的清清楚楚。她将锦囊中的法器描述的如此神奇,如果换一个人恐怕有自我吹嘘的嫌疑。可是从她这个神仙般的女子口中说出,又是天月大师亲手所赐,不由得人们不相信。从三梦峰上突然传出仙乐声开始,到云中仙出现并且说了那番话。大家就明白天月还在,宫中的宝物是没指望了。不仅白来了一趟,恐怕还要吃不了兜着走。

    众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天月大师的话虽然含威仪不露,但三件法器确实明明白白要送给山下人的。忘情宫的法器没人见过,但正一三宝可是大名鼎鼎。青冥镜虽然大多数人不了解,守正真人的雷神剑可是隐然有天下第一神器的称号。这两天又见到了风君子手中的黑如意,千真万确是神威无比,修行人谁不羡慕?云中仙说锦囊中的三件法器不亚于正一三宝,想来至少不会比黑如意更差。

    云中仙拿正一三宝作比较。在场地正一门弟子脸上自然有点不好看,但这是天月大师的原话和锋等人也不好反驳什么。而其它千余修行人,则是一脸羡慕、渴望、好奇贪婪的神色。忘情宫中的宝物是没法再指望了,如果见到如此神奇的三样法器来这一趟也值了。有的高手已经在心里盘算自己有没有机会拿到其中一件?别说他人,连我都好奇地不得了。

    风君子本来在那转着眼珠子笑,但听见云中仙说出法器各有秘诀之后脸色却严肃起来。他盯着云中仙问道:“仙子是这么说的吗?……如何处置她还有什么指示吗?”

    云中仙:“天师就是这么说的,多余的话没有。如何处置我也不知,只能等公子示下。”

    山谷中突然安静了,不仅没有一个人说话,连乱动的都没有。一根针掉到地上此时都能听得见,所有人都看向风君子,等他说出如何处置的话。

    风君子见众人都看他,也站在那里思索了良久,突然耸了耸眉毛,抬头望向和锋:“和锋真人。谷中众人推举你为盟主,你看此事如何处理呢?仙子既然将三件法器送下了山,我们总要选三个人得到它。请问盟主有什么意见?”

    这件事可不好办啊!一千多人就三件东西,我估计人人都想要,各大门派自己分都不够。风君子干脆将这个烫手的热山。芋抛给了和锋。谁叫他是盟主呢。我不由自主的对紫英小声赞了一句:“天月大师不愧为当世高人!既有胸襟雅量,也有超然手段。她不追究众人擅闯忘情宫之事,还送出三件修行至宝。这三件宝物一出,山下这一千多人自己就要乱了。别人不说,就这十几个大门派等一会就要打破头。”

    紫英皱了皱眉头:“如果我是天月大师。可能也会想到这个办法教训教训这些人。我曾经托你提醒风君子如何应对此事,其实就是提醒他想这一类的办法。可以天月大师的身份,不应该仅有我这样小心计。恐怕另有深意。”

    “有什么深意呢?”丹霞夫妇齐声问道。

    紫英苦笑:“我不是天月前辈,我怎么会知道?”

    五味道长突然又插了一句:“我想我能猜到一些,不过不敢肯定。我们大家先不要议论,接着看也许就明白了。”

    我们在这小声地说话,那边和锋皱着眉头却没有接话,他身边的师弟和曦上前一步抢先答道:“这位公子前辈,我等多谢天月大师大度慷慨。正一门为此间盟主,其用意不过是想维护修行同道之间的交谊,绝非为私利而来。这三件法器。无论如何处置,正一门不取。正一门只希望公子能说话算数,此件事了之后能将正一门的法器归还。”

    和曦不等和锋说话就率先表态这三件法器正一门不要,别人不解可是和锋立刻就反应过来了。这里的法器不止三件而是四件,还有风君子手里地黑如意。如果正一门能够拿回黑如意就足够了,还要再争夺其它三件法器另外那么多门派嘴上不说心中肯定有不满,这也有损修行第一大派的威望。当然这只是原因之一。

    和曦不要法器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他也许像我一样认为自己猜到了天月大师的用意。三件神器一出,浮生谷中难以避免一场混乱争斗,正一门再参与其中局面就更不可收拾。只有置身事外,才能尽量以权威的身份劝服众人减少争夺损伤。和曦现在关心地问题,恐怕就是尽量想一个最妥善的办法,避免出现“二桃杀三士”的结局。这个道士脑筋和心眼都不错。

    和曦一说话,和锋紧接着开口:“我师弟地意见就是我的态度,也是正一门的态度。如何处理这三件法器,我想还要立一个尽量不伤和气的规矩,以免有不必要的损伤。公子前辈,你说对不对?”

    风君子淡淡一笑:“规矩?那规矩就你们来定吧。你们本来就是来这里开会的,刚才不已经商量规矩了吗?不妨再商量一次。我有一个建议。今日浮生谷中修行高手云集,虽然比不上宗门大会。勉强也可算一次宗门小会了吧?那就参考宗门大会斗法夺魁地规矩,各门弟子出手切磋切磋就是了。这虽然不是什么好办法,但一时之间也没有别的办法。”

    正一门先表示不要这三件法器,风君子又建议斗法切磋,山谷中已经有自以为修行不俗的高手开始摩拳擦掌。各大门派地掌门中,有好几位已经面露喜色。大概认为自己有机会了。仍然是这些人聚在一起商量了半天,这次大会的议题变了,变成了如何分配这三件宝物。时间不大,已经商量完毕,还是由盟主和锋公布。

    和锋真人的眼色并不是很好看,可仍然尽量保持着潇洒地微笑。他站在忘情天梯下向山谷中拱手一圈朗声道:“忘情宫天月前辈无恙,我等晚辈十分欣慰。冒昧骚扰此地本应请罪,难得天月大师雅量高致不与晚辈计较,还赐于三件神器以助天下同道修行。此等功德,我辈不应辜负。更不能因争夺法器而有伤浮生谷之祥和灵瑞。我既已是盟主,那就不妨再暂居一时三刻,在此代表各大门派宣布三件神器归属方法。”

    和锋宣布的规矩不复杂,主要有三条:

    一、在场各门派不论大小人数多寡,只能派一人出手。而且一个门派只能争夺一件法器。如果失败则没有资格再争夺下一件。这个出手的人辈份不论,只要是门中推举就可以。

    二、出手斗法只是修行境界的切磋,并不是普通人的江湖械斗。因此点到为止切不可伤人。修行人斗法不是比武,高手可以自行控制。因此,请在场修行未足的人最好不要不自量力勉强出手。

    三、推举两位天下信服的高人掠阵。以随时出手阻止可能的损伤。再推举一位公正不偏之人做为仲裁。

    两位掠阵高手很好定,不用商量就是和锋、和曦,反正正一门不出手争夺。至于仲裁之人和锋向风君子道:“若论辈份,在场同道没有超过你的,还请公子仲裁。”

    风君子摇头:“我这几日和诸位同道多有摩擦,难免得罪了一些人。说我不偏私恐怕有些人不会相信。这样吧,我推举一人,这个人和锋盟主一定也会满意。”

    和锋:“请问公子推举何人?”

    风君子笑道:“此人性情纯朴,品行端正。为人诚信且修为不俗,不瞒上欺下总以真心服人。说起来他与正一门还颇有渊源。我想由他来做仲裁一定可以公正无私,能够明辨诸人之高下。这个人就是芜城的石小真人石野。”

    风君子飞洒出一大堆高帽子。将这个人夸地像王母娘娘她婆婆卖的仙瓜,最后说出了我的名子!紫英扑哧一笑,推了我一把悄声道:“你快过去,推辞一番就答应了,风君子点你的名必有用意。”

    我早就预感到今天恐怕躲不了要做点什么,没想到风君子叫我上场做仲裁。我哭笑不得的走到场中,冲风君子施礼,又向众位掌门抱拳拱手道:“石某人惭愧,不敢在天下高人面前评点是非。前辈抬举,在下实不敢当。”

    风君子看着我,似笑非笑地劝道:“石真人出道以来,曾一度风评不佳。芜城守正真人为正天下修行人之纲风,曾暗中考察石真人行止多时。刚才那些评语,出自守正师兄之口,我只是转述而已。如果有谁不信,可以当面找守正求证。其实以我亲眼所见,石真人言而有信,又慷慨乐善,不愧为修行俊秀。我看,你就不要推辞了。”

    据我所知风君子并没有见过以守正身份出现的金爷爷,刚才那一大堆话都是他强加到守正真人头上的。但果真有人去求证的话,金爷爷也不会说我坏话的,只能圆了风君子之言。风君子今天是有意要扶我上台面,为天下高手仲裁可是相当重要地身份象征。如果把握的好进退得宜,那么我原先那种明名声虽大却风评不佳的处境会立刻扭转。因为在场地绝大多数人以前并没有见过我本人,今天算是我在天下修行人面前首次亮相。

    和风君子客气完了,我又转身向和锋道:“和锋盟主,在下于修行界中阅历甚浅,在场的诸位高人大多不熟识。我看还是公推一位长者为仲裁比我更合适。”

    风君子推我出来就算准了和锋不会反对,就算看守正的面子他也不能反驳风君子的话。只见和锋一笑:“石师弟,你与在场众人大多并无私交,因此众人更会相信你不会偏私。在这么多人当中,找一个有修为的局外之人还真不容易,恐怕只有你了。只不过师弟你的修行境界也是不俗,难道就不想下场一试高下吗?”

    和锋提醒我如果做了仲裁就不能出手去争夺了,这其实等于变相的又送给我一顶高帽子。其实我现在的境界虽然有所精进,但和在场的这么多人比恐怕绝对不算拔尖。我连忙做谦虚状谢道:“以石某这身微末道行,哪敢跟在场地诸位高人比肩。对于这三件神器,在下没有丝毫染指之意。”

    和锋点点头:“如此心性实属难得,你就不要推辞了。我以盟主的身份,与公子共推你为仲裁之人,请你站到场边吧。”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斗法的场地就在天梯下风君子身前原本空出来的那一大片地方。和曦与和锋两位真人一左一右掠阵。风君子还在那张沙滩椅上坐下,谁叫他是前辈呢!云中仙手捧锦囊侍立在他的身侧,我则远远的站在风君子对面场地的边缘。场中各位掌门以及其它人等都退回到山谷中本门的位置,回去商量由谁出手的事情了。

    见场地已经空了出来,风君子点头示意,云中仙从锦囊中取出了第一件法器。这是一根两尺多长的短杖,通体雪白,末端微微凸起镂刻成流云的形状。短杖约有杯口粗细,看质地似玉非玉、似牙非牙,表面晶洁莹润,隐约有光华流转。风君子本来也不知道锦囊里是什么东西,一看见云中仙拿在手中的短杖他的脸色就变了好几变,低声惊呼道:“挥云杖!忘情云门的镇宫信物,仙子怎么可以将这件东西赐于外人?”

    风君子没想到天月送出的第一件法器竟是挥云杖,惊讶不已。云中仙小声答道:“我事先也不知,取出来才发现是挥云杖。”

    他们这段话声音很低,我站在场中的对面才隐约听见。这时山谷中众人已经很好奇,有人大声喊道:“这是什么神器,能不能介绍一二?”

    风君子伸手用力的揉了揉太阳穴,苦笑道:“我想我知道仙子的用意了。云中仙,你就向天下人介绍介绍这件东西吧。”

    云中仙一举挥云杖,朝着山谷中脆声道:“第一件法器,是忘情宫九门之一云门的掌门信物,名曰挥云杖。此杖之妙用,有挥舞云霄之威,施展之时法力漫漫无边,神识可以极其高远。善守者,可以结云门雾阵,善攻者,可以祭流云飞岫。诸般妙用,得之者御器时便可详知。此器还有一项特殊神用──真人持之,再有秘诀,可以御器腾云。”

    山谷中一下子声音就有点乱了。人人都能猜到是好东西,没想到是这样一件好的不能再好的东西──忘情云门的掌门信物!那确实不在正一三宝之下。别的不说,就说那腾云之用便足以让绝大多数人垂涎不已。真人持之可以腾云,那就是说像我甚至是韩紫英这样的修为,得到挥云杖以及秘诀,就可以腾云飞天!

    云中仙介绍完了之后便垂手不再言语。风君子也没理会众人在议论什么,而是向我打了一个手势。我转身向谷中道:“请问天下英雄,谁人欲取此挥云杖?如果已经推举好门人,就请走到场边商定出手次序。……石某再次声明,每门无论大小只出一人。不论是否能夺得此神器,这一门派都不可再出手争夺下一件法器。”

    别看东西人人想要。但人人心里都有小算盘。争了这个机会就等于失去了下一个机会,有心出手地人都想等等看还有别的什么人来争夺,自己有没有胜算?闹闹哄哄等了半天,还是没人第一个站出来。苦差事都给了我一个,我耐着性子和颜悦色的又高声询问了三遍,仍然无人出头。风君子有点不耐烦了,坐在椅子上大声道:“如果无人来取,就算大家都放弃了,我替天月仙子谢谢各位。”

    风君子这句话还真管用,马上就有两个人站了出来。第一个就刚才几次与风君子冲突的玄冥派掌门抱椿老人。他紧走几步而出:“玄冥掌门抱椿不才。愿意现丑。”几乎在他说话的同时,又有一人上前抱拳:“听涛山庄庄主宇文树,在此抛砖引玉,陪衬天下英雄。”听涛山庄位于浙东沿海,是修行界一大世家。庄主宇文树年近七旬。也是修行界很有名望的高人,刚才各大派商量规矩地时候就有他一个。

    两人说话的时候都发现了对方站了出来,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稍有尴尬之意。本来还有人移动脚步想往外走,一看是这两位出头。大多又都退了回去。修行人做事讲究缘法,明知不可取胜也就不出来丢人了,像宇文树和抱椿老人已经是很够分量的高手了。看见这两人走到场边。我又向谷中问道:“玄冥派掌门抱椿、听涛山庄宇文庄主,愿意出场以谢忘情宫美意。请问天下高人还有要出手的吗?”

    我的眼光扫去,发现谷中至少还有七、八个人的神色跃跃欲试,脚步在向外移动。但此时有一个人的话声打消了他们的念头。只见有一衣衫褴褛的魁梧男子迈步走到场边,恭声道:“海天谷弟子于苍梧,给诸位前辈行礼。晚辈斗胆,也想请前辈指点修为。”

    于苍梧的修为在宗门大会上很多人都亲眼见识过,虽然败给了七叶,但其功力不在场中众人之下。如果和锋、和曦孤云飞燕等人不出手。恐怕没有人能与他争锋。于苍梧一出面,场面也就平静下来,没有人再打挥云杖地主意了,老老实实看好戏等着争夺下一件法器。我有意无意向孤云门那边扫了一眼,看见绯焱老老实实的站着,没有要出手的意思。我又向众人道:“海天谷于苍梧钟意挥云杖,还有没有其它同道愿意出场。我数三声,如果三声已毕还无人下场的话,就请这三位高人商定法器归属了。……一、二、……”

    “慢着,请问石小真人,在下可不可以出手?”有人突然在我身后说话,居然是风君子要亲自出手争夺挥云杖。

    已经下场的抱椿老人不满道:“这位公子,你这几日既然替忘情宫出头。忘情宫送出地法器,你也要争夺吗?如此,是否有失天月大师的美意?”

    风君子没理他,而是看着我问道:“我可不可以出手?石小真人,你是仲裁之人,不可偏私要秉公而断。”

    风君子要出手我能不让他上场吗?秉公而断,那就是让我给他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难怪找我出来做仲裁。我想了想高声答道:“天月大师的意思,只要是谷中众人皆有机会得此法器。你也是众人之一,当然可以出手。但是,请问你代表何门何派?”

    风君子:“我虽曾经在忘情宫受教,但早已被逐出师门。我是无门无派江湖散人。”

    我又问场边的和锋:“请问和锋盟主,如果是正一门地宗门大会斗法夺魁,江湖散人是否可以参加?”

    和锋点头:“可以。”

    我转向风君子道:“既然如此,你可以上场争夺。……现在场中有四人,请四位先两两切磋,两位胜者最终一斗决定挥云杖归属。哪两位先下场?”

    风君子:“你是仲裁之人。谁和谁斗由你决定。只要公平我就不会反对。”

    听到这里我心里琢磨半天。另外三个人中于苍梧修为虽高,但以我亲眼所见却不是风君子地对手,至于抱椿老人和语文树我不知底细。与其多一场变数,倒不如第一战先把胜负定下来,同时也显示我的公平公正。我沉吟着说道:“场中四人,宇文、抱椿两位师兄是同辈高人。又同为大派宗主,互相切磋也是一件雅事。公子你是前辈,于苍梧是晚辈,我看还是于苍梧以晚辈地身份首先向公子你请教。你们二人胜负已定之后,两位掌门再出手。”

    这不是比武排名次,而是抢东西,如果只有一人能得,第一轮的胜负都是无所谓的。我让风君子和于苍梧这两位最厉害的高手先上场,抱椿与登峰脸上都露出了轻松地颜色,无论如何先去了一大劲敌。事不关已。山谷中的众人现在只是看热闹而已,见这两大高手先斗当然也没什么异议。

    风君子手持黑如意站起身来,身旁的云中仙有点担心的问道:“公子,你真要出手吗?”

    风君子苦笑:“我将你收在门下,赐名云中仙。若失去了挥云杖。忘情宫还怎能让你这个弟子入云门?仙子的用意我已知道,今日不拿回来也得拿回来。”风君子说完甩袖下场,对于苍梧招呼道:“海天谷?这个名子很好听啊。你就是宗门大会上一鸣惊人地于苍梧,真是后生可畏啊。你想怎么与我比?”

    风君子虽戴着面具说话,旁人也能看出小小年纪故作老气横秋。只是不好意思笑出来而已。于苍梧前行几步,规规矩矩的答道:“师叔祖,您是长辈。只要您说出一条道来。晚辈自当从命。”

    他这一声师叔祖把风君子说的都乐了,语气中有三分戏谑道:“伟大领袖教导我们──要文斗不要武斗。既然我是长辈,也不能欺负你,你大概也不好意思跟我来野的。这样吧,我们用一种文斗的方式,彼此不伤和气,我也不至于失了长辈地身份。”

    于苍梧:“晚辈没有意见,请问如何文斗?”

    风君子从怀中抽出一把宣纸折扇,展开道:“我这里有一把扇子。等一会儿我要在扇面上题写‘风流天下’四个字。我一动笔就等于出手了,而且笔画不能停下。在我写完四个字之时,你还能站在场中,就算你赢了。如果在我最后一笔落下之前,你被我书法中的笔势逼出了场外,就算你输了。……你现在就在这场中画一个圈子,只要地方够,你想画多大就画多大,千万别跟我客气。”风君子手中这把扇子我认识,正是七心细心挑选,由宣花居士送给他的那把洒金白云扇。

    别看风君子年纪小,但处事确有前辈风范,他如此“文斗”实际上让于苍梧占了很大便宜。以书法中的笔势退敌,我遇到过一次,就是正一三山中与泽名交手。只可惜那泽名是一副空架子中看不中用,原来风君子也会玩这一套。

    于苍梧:“多谢前辈让先,在下恭敬不如从命。”说完在四周走了一圈,以脚尖画地圈出一个圆圈来。这一片空地足有十丈方圆,可是于苍梧画出的这个圈直径不到两丈,显然是不想占风君子便宜。

    风君子一摇头:“果然是艺高人胆大,可你这个圈子实在太小!恐怕你躲闪不开,我也施展不便。再画一个吧,至少要五丈方圆。”于苍梧见他如此说也没有再推辞,又走了一遍画了个更大地圈子,不多不少正好五丈方圆。画完之后在圆心处当中站定。

    风君子:“准备好了吗?”

    于苍梧:“敬请前辈指点。”

    风君子上前两步,左手将折扇的白云一面展在身前。右手一拍插在腰间的黑如意,黑如意中有一大一小两团黑气飞出。风君子举手在空中虚提,大的那团黑雾飞到他指间凝聚成一根纯黑的笔杆模样,小地那团黑雾悬聚在笔杆下方化成了笔锋的形状。风君子变化龙魂,成了一支上下纯黑的毛笔。持笔在手,他开始认认真真地低头写字。这一番文斗就这么静悄悄开始了──

    “风流天下”这四个字听上去若由狂草书写更有气势,可风君子写的是规规矩矩的正楷。他写字的笔顺有点不符常规,通俗的说法就是倒笔头。他首先在白纸上轻轻写了一个“虫”字。

    他写这个“虫”字时,场中渐渐传出了声音。这声音从于苍梧周边的五丈方圆出现,于四面八方将他抱围。虽不大,却沙沙不绝,密密绵绵。听上去就如万蚁噬骨,令人牙酸心怖、双股欲战!风君子起手好像与我上次遇到的泽名一样,也是一种精神攻击,从四面八方向于苍梧袭去,未留一点空隙。

    无边无形的惊惧与恐怖,心志不坚者恐怕转身就要逃走。无数的蚂蚁在身上爬,咬噬着全身地内脏与骨骼,你就是有霸王神力也无法摆脱,这是一种什么感受?山谷中有很多心志不坚、修行未足的晚辈弟子已经捂住耳朵面露痛苦的神色。仅仅听到声即是如此,那么在场中遭遇精神攻击的于苍梧可想而知!

    再看于苍梧,闭上眼睛睫毛微动,身形却始终一动未动。风君子轻声赞叹:“果然于苦行有得,心志犹强于筋骨。”说完在“虫”上添了一撇,沙沙声转眼消失。紧接着笔画未停,又在外面加了一个“几”字边框。第一个“风”字算是写成了。

    风字已成,场中却没有风声。不仅没有风声,而且什么声音都没有,静的可怕。似乎围绕于苍梧周围五丈方圆的空气都在一瞬间凝固了受到这种气氛的感染,场外的众人也都不说话,心情莫名的紧张,就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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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游介绍:
这是一部“真正的”修真小说。因为在文中有关主人公修行的经历,主要是“丹道入门”这一部分,采取了一种近似写实的手法。本书的主人公是一位在山村中长大,在都市中求学的少年。他曾有天生的古怪异能,但这种异能似乎并没有给他什么奇迹与好运。直到有一天……结识市井中的异人、经历重重劫数、习得传说中的……神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神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神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