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回 留情颜如玉,默手谈真言(上)
七叶:“大师是出家之人,世间有些事情你不明白。我和石野之间有所误会,不过今天既然法澄大师出面,就在此揭过不提,七叶告辞了。”
这个七叶,挺会见风转向,刚才出手毫不留情,分明是要置我于死地而后快。现在树上掉下个法澄,见事不可为,轻描淡写的一句有所误会就转身想走。我坐在地上只有看着,然而法澄却开口拦住了他:“喂,七叶,别着急走,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七叶转身道:“大师还有何赐教?”
法澄伸手又挠了挠光溜溜的后脑勺,似乎在想什么,想了一会儿看表情是想起来了,抬头对七叶说:“七叶散人,你离开终南派天下人皆知,这本是终南派内部的事,他人也说不了什么。但是石野救过你,而你今日要杀石野,这件事天下修行人恐怕不知道,老僧回去之后,广告他人,你介意吗?”
七叶面色阴沉:“大师愿意说就说,不过我想佛门高僧不应是饶舌之人。”
法澄没理会七叶说什么,眨了眨眼睛又在想,想了想才接着说道:“你离开终南派,恐怕也不是自绝于天下吧?你有雄心壮志想与天下争锋,首先就要得到天下人的敬佩。你和石野之事在江湖上传开之后,石野如果平安无事也就罢了,但今后他哪怕出一点意外,这笔帐首先就要算到你头上,天下修行人对你的所作所为也不能答应。”
我越听越奇怪,这老和尚平时说话夹七杂八的,怎么这几句条清理顺、咄咄逼人、句句切中要害?七叶怒道:“难道别人伤了石野,也要算在我的头上?”
法澄:“石野与世无争,又得高人垂青,天下修行人不会去找他的麻烦,除了你。既然有了今日之事,日后石野再有什么事情你也脱不了干系,所以你今后不仅不要再找石野的麻烦,最好还保佑他平安无事。”
法澄一番言词堵得七叶说不出话来,在那里瞪眼喘气。法澄说完了之后似乎很满意,又摸了摸脑门,然后像没事一样对七叶摆手道:“我说完了,你可以走了。”接着又转身对我笑道:“我说的没错吧?那小孩就是这么告诉我的,我差点给忘了,还好全记住了。”
听到这里我才反应过来,原来刚才那一番话不是法澄自己要说的,而是有一个小孩教他告诉七叶的。法澄眼里的小孩,十有八九就是风君子了。七叶听法澄如是说,也吃了一惊,他急急转身在原地转了一圈,举目四望:“小孩?什么小孩,还有什么人在此?请现身一见!”
你别说,还真有一位出来了,不过不是人,而是一条白色的大狗。这条狗体形十分高大,简直和小牛犊差不多,汪汪叫了两声从树丛里撒欢跑了出来,直接奔到我的身前,伸舌头舔我的脸,模样十分亲切。我认出来了,这是金爷爷家的大乖,就是风君子在齐云观偷走的那条灵獒。
灵獒出现,七叶闪身倒退了几步,又向树丛中望去,却没有别人出来。七叶看了看我们两人一狗,拱手道:“今日多谢赐教了,七叶告辞。”说完话脚步腾空如风而去。
法澄没有理会七叶,而是对大乖很感兴趣,也伸手去摸大乖的头,口中好奇的问道:“这是谁家的异兽,居然把七叶吓跑了!好白呀,你是不是天天洗澡?”
大乖不会说话,而脾气却十分温顺,伸手舔了舔法澄的手心,又转头冲我叫了两声,低下头去咬我的衣角,意思要拉我起来。
法澄:“石野,这是你养的狗吗?我看这是一只灵獒。”
我扶着大乖的背站了起来:“大师,这是我们村一位长者的狗,名子叫大乖。对了,刚才听大师说话,说有一个小孩有话告诉你要你说给七叶听,那人是不是姓风?”
法澄:“没错,他叫风君子。”
“我想问大师,你和风君子之间究竟有什么约定?大师怎么几次在危难之时出现相助?我一直还没有谢谢你呢。”
法澄摇着光头:“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你真想知道,为什么不去问问风小子本人呢?我不过是在此打坐参禅而已,这棵树断了,我再找一棵。”
法澄居然不告诉我,看这老和尚天真烂漫,不像会撒谎的样子,我问也问不出来什么,揉着隐隐作痛的胸口苦笑道:“大师还要去找梧桐树吗?”
法澄:“梧桐树?我想起来了!梧桐是凤凰所栖的神木,我是和尚又不是凤凰,难怪会掉下来,还是去找菩提树吧!只是世间有人不是梧桐树,却妄想凤凰留,实在是可怜可叹啊。……”法澄大师叹着气走了,也不知道是在说我还是说七叶。
法澄走后,大乖叼着衣角牵着我,看它的方向是去石柱村村口的路。真有意思,难道大乖知道我今天要回家,特意来接我?这狗可真够通人性的,昨天知道我今天要过生日,还上山抓了只山鸡!看见它,我又想起咻咻了。
刚才与七叶相斗,浑身神气震动,虽然撞断了一棵树却没受什么外伤,主要是觉得真气元神都有损耗,也不算太严重,这要感激那老和尚出现的及时。跟着大乖走向石柱村,远远看见一个人站在村外张望,好像在等什么人。此人长发尽白,却面色如玉,穿着一身很传统的银色唐装,正是我们村的老中医金爷爷。
“金爷爷,你怎么站在村口?在等什么人吗?”
金爷爷:“小野,我在等你。学校放假了,你今天过生日,我就猜你会回家。刚才大乖突然跑出去,就像要接什么人的样子,我到村口一看,你果然回来了。”
“谢谢你,昨天还叫我爸送了一只山鸡。”
金爷爷呵呵笑道:“要谢也得我谢你,我那几百斤枣,你居然给我卖了一千八百块,那一只山鸡好值钱啊!”
“那还不是金爷爷的枣好吃,城里有很多人,都说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么好的黄金枣了。”
金爷爷:“是啊,昭亭山这一带除了我没有别人种了。咦!小野,你的气色不对,好像有内伤。你先别回家,先跟我回去看看。”
金爷爷是方圆十里最好的医生,一眼看出我身上不对,当下拉着我的手,领着大乖一起回到了他家。他让我在厅中坐下,微皱着眉头给我把了把脉,开口说道:“你的元气充沛,身体很好,然而最近却有内损,不碍事,我开副药你去调理调理就可以了……对了,上次来村里看你的那个姓韩的女娃,她是个配药的大行家,你在人家面馆里打工,最好找她看看。”
金爷爷这么说,我突然想起来我身上有一样东西,就是七叶曾经给我的那枚黄芽丹,我一直带在身边。我将那个小瓷瓶掏了出来,递过去:“金爷爷,我这里有一粒丹药,你看看能不能用?”
金爷爷打开瓷瓶,将黄芽丹倒在手心,用鼻子闻了闻,笑了:“有了这个,就好办了,小野,你怎么会有这种好东西?走走走,上你家喝酒去。”
“喝酒去?不配药了?”
金爷爷:“这就是药,将它放在酒里化掉,不仅可以治内伤,而且可以补元气养容颜,今天你们一家连着我这个老头子都沾光了。我这里有一瓶藏了二十年的好酒,今天也贡献出来,我闻着这药性,还可以使酒味更美。”
黄芽丹能使酒更香?这我倒第一次听说,不过以前我在鸡汤里试过,鸡汤确实更好喝了。原来普通人正确的用法是用酒化掉。
……
“小野,最近有一件事我一直不太放心,你看我们是不是换一个地方开面馆?”
“紫英姐,怎么了?你怕了吗?可是你能换到哪里去呢?总不能躲回到飞尽峰吧?”
我在家里住了一夜,第二天下午又回到了芜城市里。国庆放假这几天,正是面馆里生意最忙的时候,我也不好意思不去帮忙。这天晚上八、九点钟,客人都散去之后,阿秀正在擦桌椅板凳,紫英姐用商量的口气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我的第一反应很吃惊,以为她在担心七叶又会找上门来,可是换一个地方开面馆实在不是什么好办法。
紫英姐:“你误会了,在这闹市之中,我倒不怕那七叶会怎么样。他修为再高,修行界自有规矩在。但不论是终南派还是七叶,难道不会耍别的手段?已经快半年了,我的面馆还有西陵小区的房东都没上门收过房租,几个月前我问过,这两家房东居然同时把房子卖了,高价卖给不认识的人。我以为是新房东忙没有顾得上收房租,钱一直留着,谁知都半年了,人也没有上门。”
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一段时间我倒没想到这个问题。现在这两处房子都是我的,我不要钱紫英姐当然找不到房东。想到这里我笑着问:“紫英姐,白住白用不问你要钱不好吗?别人巴不得,你怎么还担心?”
紫英姐皱眉道:“房子给别人住,店铺让别人开店,却不上门收租,天下哪有这种好事?不正常的事情必然有原因,我怕背后有文章。现在我的身份已经渐渐不是秘密,我怕是别有用心的人……”
我笑着打断她的话:“紫英姐,你看我像别有用心的人吗?”
紫英姐:“什么?你?你的意思是……你是新房东?”
紫英姐果然冰雪聪明,连风君子都佩服,我开口起了个头她居然就想到了。事已至此,我决定不再隐瞒,微带歉意的说道:“其实我早该告诉你,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上次张枝到店里找我,给我一个大信封,里面装的是两张房契,一张是这家面馆的,另一张是你住的那套房子的。”
紫英姐:“原来如此!你用一枚朱果和张先生换的是这两样东西?我找来找去,没想到你这个人就在眼前,你可潜伏的够深的。”
“紫英姐,你现在还想换地方吗?”
紫英姐笑了,笑容如春风拂柳:“不换,坚决不换了!你居然成了我的房东,算起来,你才是这家面馆的老板。”
一旁的阿秀也听见了我们的对话,凑过来说道:“石野变成老板了,你们一个是老板,一个是老板娘,正好一对呀!”
紫英姐面有羞色,推了阿秀一把说道:“说什么呢?那你算什么?……小野,这半年两处的房租我都留着呢,明天就给你。”
“不用不用,我不缺钱花。”
紫英姐:“这钱本来就是你的,就算你不用,给你父母送去也好啊。”
“你先留着吧,我需要用钱的时候再问你要好吗?我家现在也不缺什么,我吃饭都在这里,连衣服都是你给我买的,真的不需要用什么钱。”
我最近确实觉得花钱的地方很少,一日三餐吃的都是紫英姐做的饭菜,我的内衣外衣紫英姐都给我买好了。我曾说不必了,可是紫英姐说再多的衣服也比不上我送她的那一件紫英衣,我也只好随她去了。衣食有人照顾,我连那每月八十块的“津贴”都没动过,要说有什么支出,恐怕只剩下请风君子喝酒这一项了。不知道是谁说过,赚钱的最高境界是不用花钱,我虽然不会赚钱,但现在也觉得很富足。
紫英姐还要劝我,阿秀又说道:“姐姐,你就帮他攒着吧,他天天跟风君子混在一起,肯定留不住钱,兜里有钱都让别人花了。再说了,我们班上女生都说男人有钱就学坏,你一次给他那么多钱,石野哥哥学坏了怎么办?”
071回 留情颜如玉,默手谈真言(下)
紫英姐:“阿秀又胡说,小野怎么会学坏?……这样也好,我帮你攒着,我的就是你的。以后我和阿秀要好好经营这家面馆了,帮你多赚点……”
阿秀又道:“是啊,我觉得我们店里东西太便宜了,紫英姐根本就不是做生意。还有,石野哥哥,那房子也是你的,你要搬来和我们一起住吗?”
紫英姐也说:“小野,你在城里有房子为什么不自己住?搬来一起住吧,反正有地方。我,我和阿秀住一间,你住另一间,我们也好照顾你。”
我摆手道:“不用不用,还是住学校宿舍方便,上课方便,离面馆也近。”
阿秀一撅嘴:“一间宿舍和七个臭男人住一起,有什么好的?石野哥哥搬来和我们一起住吧,我想天天都陪着你。”
“七个臭男人?应该是八个吧?别忘了我也是男的。……你不是已经天天陪着我了吗?”
紫英姐低眉看我,目光中似乎有话要说,然而又转身向阿秀道:“阿秀,石野要住宿舍就住宿舍吧,你也别着急,等他金丹大成之后,还有的是时间……别忘了,真人有三元之寿。”
紫英姐说等我金丹大成之后还有的是时间,要阿秀别着急,我听着怎么觉得味道不对?因为我知道那是什么暗示。可是紧接着她又说了一句真人有三元之寿,这我倒闻所未闻,好奇的问道:“什么三元之寿?”
紫英姐睁大眼睛看着我:“小野,你不是学丹道的吗?三元之寿都不知道?你师父没有告诉你?”
我摇头:“不知道,我师父从来没说过。”风君子确实从来没说过。
紫英姐:“那也有可能,你现在年纪还小,还不到时候告诉你。我告诉你吧,所谓三元指的是天元地元和人元,这都是一种说法而已,一元就是一甲子,一甲子是六十年。学道之人,金丹大成之后可称真人,真人有一百八十年的世间阳寿。”
还有这等好事?金丹大成之后能活一百八十年?我又问紫英姐:“真的吗?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是在哪听说的?”
紫英姐:“当然是真的,丹道求的是长生,长生首先就要延寿。丹道修炼越往后越艰难,一步境界往往需要几十年光阴,如果没有延寿之道,最终又怎么能得长生呢?你没听说过也有可能,因为这不是丹书上的记载。五百年前,宋元年间有一个人叫李鹏飞,写了一本书叫《三元延寿参赞秘籍》,里面谈的是养生之道。书中说人只要善于摄生,便有三元之寿。作者不是虽然不是修行人,这本书也不是在淡丹道,但他所说的摄身境界就是丹道中的真人。”
阿秀说话从来直指要害,她问道:“那写书的这个人活了多大?”
紫英姐答道:“他活了一百四十一岁。”
听到这里我信了紫英姐的话,这个写书的人虽然没有养足三元之寿,但一百四十一岁的高龄足以证明他对养生之道所言不虚了。想想这也完全正常,丹道求长生,可是丹道修炼却需要时间,丹道未成人就死了,还长生个屁!
阿秀又问道:“那这个人的书里有没有讲不能近女色?”
紫英姐笑了:“那倒没有,这位李先生,自己一生就先后娶过七位夫人。”
活了一百四十一年,娶了七位夫人,他可活得够本了。我不好意思再讨论这个问题,转而问道:“紫英姐,那如今所知的人中,谁能称三元之寿?”
紫英姐眨着眼睛想了想:“正一门的守正真人,如果我没有记错,他今年一百二十七岁,听说还是活蹦乱跳的。”
……
一九九零年国庆节之后,中国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北京亚运会胜利闭幕。我的那家面馆也发生了几件大事:首先是紫英姐和阿秀自作主张把招牌换了,变成了“石记饭店”。其次是馄饨涨价了,每碗从五毛钱涨到了一块钱,一提价就是百分之百。其实早该涨价了,这两年猪肉的价格从每斤七毛三慢慢涨到了一块四,这就是九十年代初期中国城乡所发生的变化之一。最重要的一个变化,是经营品种丰富了,不仅经营面点,还增加了许多特色小菜,紫英姐和阿秀对这个都很拿手。有意思的是,涨价之后,面馆的生意反而更好了。
面馆的变化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可是国庆放假后上学的第一天我就遇上了一件很为难的事情。那天下午放学后,阿秀拉着我要回面馆吃晚饭,柳老师却叫住了我,她叫我跟她走,她有话要问我。
柳老师没有领我去语文教研室,而是穿过初中部的教学楼,向教师宿舍的方向走去。我跟在她后面,心里忐忑不安,我在想我的那份检查。前文交代过,风君子与七心斗法后的第二天晚上来找我喝酒,喝多了之后硬要拉我去学校上自习,结果在校门口碰到了柳老师和她的男朋友汤劲。柳老师看见我们的样子,要我和风君子回去一人写一份检查第二天交上来。
风君子当天晚上就把检查写好了,也许是酒还没醒透,以为是老师在布置作文。他那份检查写的是文采飞扬、声情并茂,不仅引经据典最后还配了一首他自作的七言绝句。柳老师看了之后也不客气,直接用红笔批了一句:“如果这是作文,我可以给你满分。可惜这是检查,重写!”这小子老老实实的拿回去重写,规规矩矩写了一份检讨书这才过关。
他那份检查如此。可是我那份检查递上去之后无声无息,柳老师也没再找过我。我知道她迟早要来找我的,只是没想到是放假后的第一天。
柳老师把我领到她的宿舍里,关上了门。当时芜城中学的教师单身宿舍还是一排老式的砖瓦平房,单身老师们一人一间。宿舍不大,一张单人床、一个竹制书架、一个衣柜、一个脸盆架、窗台前放着一张书桌还有一把椅子,就是宿舍里的全部摆设。窗户是老式的木棱窗,上面装着钢筋栏杆。窗台外面的花应该是新种不久,居然是野外生长的粉蔷薇。看来柳老师不仅仅是种花,更重要的还是种刺。作为她这样美丽的单身女子,窗台外面确实需要有这么一丛花刺来保护。
我的心不争气的砰砰乱跳,这还是我和她第一次独处一室。柳老师让我坐在椅子上,自己在一边的床上坐下,伸手打开书桌的抽屉,拿出了一张纸,正是我写的那份检查。
“石野,这是怎么一回事?你能跟我解释一下吗?”
这份检查是我亲笔写的,开头的两段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一个犯了错误的学生规规矩矩向老师作检讨。关键之后在于最后那一段话,这段话柳老师已经用铅笔画上了记号:“柳老师,我晚上又看见你和汤劲在一起了。我不知道他和你现在究竟是什么关系,但是我想告诉你,他不是好人,他和他的父亲都不是。想当初,柳子规校长被迫害,就是现在的汤松局长和何卓秀校长在背后陷害。你那天晚上遇到歹徒,其实是汤劲安排的。我没有办法证明我的话,但我所说的都是真的。我觉得你是世上最好的女人,千万不要和汤劲那种人在一起!”
这份检查是我那天晚上在宿舍写的,那天我也喝了酒,也许是受了酒精的影响,我才写下了这么一段话。第二天当我头脑变得清醒之后,我想把这份检查撕了重写一份,但是犹豫再三,我还是咬牙将它交给了柳老师。我这么做,当然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她。或许也有那么一点点虚幻不实的私心。
我看着桌子上的那张纸半天没有说话,只听柳老师在耳边又问道:“石野,你为什么要写这些话?你是为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的这种指控是很严重的。”
“柳老师,我们能不能做个实验?我坐在这里蒙上眼睛,可以知道你认为我不可能知道的事情,比如你在我身后写字。”我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柳老师的问题,索性把心一横,用了一个最彻底的办法,将我的秘密告诉她。只有从头开始,她才能相信我说的一切。
柳老师吃了一惊,她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一句话,她看着我:“石野,你好奇怪,我为什么要和你做这个实验?这太荒诞了!你最近是不是心理上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
柳老师的反应在我意料之中,她开始怀疑我的精神有问题了。我一咬牙,使出了最后一招,从上衣兜里掏出了一张硬塑封面的工作证递给她,封面最下方是“国防工业科学技术委员会”几个烫金的小字。我今天的决定让我违反了所有的规则,首先是修行界不以道法惑人的戒律,其次是在训练营中不能随意透露身份的保密纪律。我一直认为我是不会违反的,但今天为了她,是我自愿的。
柳老师接过工作证,打开看见了我的名子和照片,明显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了一遍,又用手去摸了摸照片上的钢印痕迹,好像是在检查是真的还是假的。她问道:“石野,这是怎么回事?你不过是个中学生,怎么会有国防科工委的工作证?”
“我给你看我的证件,只想告诉你,其实我是一个很特殊的人,我要做那个实验,并不是我的心理有问题。只有这样,我才能解释我想说的事情。”
柳老师的表情有点茫然,似乎有点不知所措,看了我半天终于道:“那好,我今天就陪你做这个实验。你也不要蒙上眼睛,就坐在那里,对着窗外,不要回头。”
我坐在那里面对着窗外,闭上了眼睛。柳老师从桌子上拿起一本硬壳封面的笔记本,走到我身后门口的位置,用手托着笔记本,在上面写着什么。宿舍里很安静,只听见笔尖在纸面上发出的沙沙声。
我的丹道修炼达到“还转”境界之后,终于可以将“四门十二重楼”与“世间三梦大法”互相印证。也就是说,以前我只能在睡梦中阴神出游,可是达到“道不离须臾,行走坐卧常在”的境界之后,我可以在瞬间的定境中阴神离体。我坐在那里闭目入静,施展入梦大法阴神出游,就站在柳老师的身边,只是她看不见这一个我。我站的很近,她前额散落的一缕发丝几乎快擦到了我的鼻尖。
过了一段时间,柳老师终于停下了笔,合上笔记本,站在那里,凝眸看着我的背影。她的眼神中充满疑虑,还有一丝很复杂的情感,我奇很惊讶,她居然看我看了那么久!她看着我的背影,我不想打扰她,也在一边看着她的侧影。我们两个人以这种奇异的方式“对望”了很久。
“石野,你可以睁开眼睛转身了。”柳老师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阴神归位,我睁开眼睛站了起来,转身问道:“柳老师,你真要我把你写的都念出来吗?”
柳老师点点头:“当然是的,是你自己要做这个实验的。如果你念不出来也没关系,这个笔记本送给你,你拿回去自己看。”
我摇摇头:“我还是自己背出来吧。”
柳老师眼神中充满了不信:“你真的不看就能知道我写了什么?”
我张开嘴,一字一句的复述了刚才她在笔记本中写下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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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2回 少年情滋味,还转寸心知(上)
“石野:
你已经快二十岁了,这个年纪对异性会好奇、会有好感,甚至会有幻想,这都是正常的。你写给我的那份检查最后,说你认为我是世上最好的女人,不想看见我和汤劲在一起。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你喜欢我,作为你的班主任老师,我很尴尬,但我也不能责怪你。可你不应该采取这种方式,你不应该中伤其他人,特别是不应该恶意诋毁我的男朋友。你现在这么做是错的,不过不要紧,我可以理解。但是你将来长大了,去寻找真正适合你的爱情时,千万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我念到这里,柳老师的身体几乎凝固住了,一双美目凝视着我定定的再也移不开。我问了一句:“柳菲儿老师,还要我继续念下去吗?”
她看着我轻轻点了点头,嗓音稍微有点暗哑:“继续念下去,念完。”
“其实我也有错,我应该早发现你有这种倾向。你曾经对我的家庭甚至家族有异乎寻常的了解,这些似乎不应该是你所知道的事情。只有喜欢一个人才会关心一个人的情况,我当时没有想到。后来你送了我一幅我家族失落的古画,我接受了,可能会引起你的误会。
你是一个很不错的人,我对你的印象也一直很好。但是,我从来没有想到你会对我产生那样的情感。很多人在少年时都可能有着一时朦胧情愫,多年之后这有可能也是一份美好的回忆,老师也祝福你将来能真正找到世上最好的女人。我和男朋友已经决定在明年元旦结婚,我希望你也能祝福我,真心真意的祝福我。
愚师柳菲儿留字……我不会祝福你和他的,因为你实在不该嫁给他!”
柳老师下意识的答道:“不,没有这最后一句。”
我缓缓说道:“你写的东西我已经从头到尾念完了,最后一句是我想说的话。我念的对不对?一字不差是不是?你还错了两个标点,也许写的太急了。”
柳老师:“你——你有特异功能?”
特异功能?这倒是个很不错的解释!当时国内不仅流行气功热,还冒出来一批真真假假的特异功能大师或神童。这里面有许多人和我一样是天生异能,也可能更多的只是江湖骗子。但无论如何,特异功能在当时是一个社会流行名词,大多数人也对特异功能的存在将信将疑。正因为此,有关部门才会组织我参加的那个奇特的训练营。
我一招手,柳老师鬓角上的那枚蝴蝶形的发卡突然自己动了起来,顺着她长长的发丝滑落,然后在空中飞舞,盘旋着飞向我的身前。我伸手将这枚发卡接住,看着目瞪口呆的柳老师说道:“不错,我确实有特异功能,正因为这样,国防科工委才招我加入,给了一个特别的编制。……现在你相信我说的话了?”
“你让我静一静,仔细想一想!”柳老师走到床边,扶着床着坐了下来,用双手捂住前额,低头在思索着什么。她的发卡被我用御物之法摘了下来,现在一头柔丝般的长发披散开来,遮住了美丽的脸庞。我有一种冲动,忍不住想伸手去把她的发丝拂到耳后,但还是忍住了没有动。
“石野,我遇到歹徒的那天晚上,是不是你救的我?”柳老师良久之后终于抬起头,然而开口第一句话居然如此问我!
谁说女人长的漂亮就一定不聪明?谁说胸大无脑?柳老师人美,心思也聪慧。她确信我有“特异功能”之后,首先居然想明白了这件事!
“可以说是我,你是怎么猜到的?”
柳老师:“那天晚上,那个歹徒本来是压在我……突然就从我身上爬起来给了同伙一刀,他的同伙踢中他胸前,一脚把他踢飞了。我最后听见那个,那个歹徒喊出来的一句话是‘柳老师快跑!’……我记得那天晚上你也出事了,从宿舍的床上摔下来口吐鲜血,昏迷了好几天。我问过你同屋的同学,他们说你做梦时喊了一句‘老师快跑!’就受伤倒地不起。我后来算了算时间,这应该是同时发生的事……我也疑惑过,想问问你。可是后来我又觉得我的想法太荒谬了,才没有对任何人说。没想到原来真的是你,你有特异功能,我这才突然想明白了……你当时是怎么做到的?这是什么特异功能?”
柳老师说这番话的时候脸色一阵发白又一阵发红,声音有时吞吐有时发颤。这确实是一段非常不愿意回忆的经历,而当她知道最后趴在她身上的那个人可能是“我”的时候,也不自觉的十分羞涩。我记得那时她全身衣衫凌乱,而我的手就按在……。
我轻轻的咳嗽一声,想看着她又不太敢看她,低头答道:“这确实是一种很特殊的能力,我是怎么做到的没法说的太清楚。总之我当时在一瞬间控制了在你身上的那个歹徒,给了另一个歹徒一刀。后来我控制的那个歹徒胸口受伤,我在宿舍里胸口也受了伤,大概就是这么个过程。”其实到现在我也不太清楚我当时是怎么做到的,是风君子把我送到那个歹徒身体里,事情不是我一个人干的。
柳老师:“你睡在宿舍里,怎么知道我在学校南门外出了事?”
我答道:“刚才我面对窗外闭着眼睛,也知道你在我身后写了什么字。这个道理是一样的,特异功能就是特异功能,没办法解释的太清楚,反正我当时就是知道了。”
柳老师抬头看着我,眼睛有点发红,口中期期艾艾道:“石野,你当时伤的好重,昏迷了几天几夜,把你的父母都吓坏了。……现在胸口还痛吗?有没有后遗症?要不要紧了?”
“那只是小伤,早就没事了!……既然你提到这件事,我正好要告诉你,当时在那附近不仅仅只有你和那两个歹徒,不远处的树丛后面还有一个人。”
柳老师:“谁,什么人?”
“就是你现在的男朋友——汤劲!那天晚上的事情本来是他一手安排的,可是后来又出了变故。其实我写在那份检讨上的话,已经讲了这件事。”
柳老师:“是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告诉我好吗?”
我回忆着那天我在汤劲家偷听到他们父子的那一段对话,尽量模仿着那一对父子的语气转述了出来。我虽然不能像训练营里的总爷那样能将别人的口音模仿的惟妙惟肖,但这一段对话从我口中流出,柳老师一样可以听明白这是汤松与汤劲的原话——
“汤劲,你是怎么搞的?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办不好,居然搞成这个样子!”
“爸,我也不想搞成这样啊。那两个家伙收了我的钱,答应我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让我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可是后来那两个流氓在暗处看见了柳菲儿,突然变卦了,说什么钱也要人也要,……”
“你找的都是什么人?还好那两个人都死了,……那柳菲儿不过是一个女孩家,现在正是最脆弱的时候。你可以趁这个机会多接触她,多安慰她,演一出患难见真情的好戏。……”
……“爸,你确定你看见当年那个人了吗?都这么多年了,会不会认错?”
“二十年前的时候我是芜城中学的战斗队队长,什么是战斗队你们这些年轻人恐怕就不知道了……。有一天有一个人来找我,让我帮他找柳校长家里的两件东西,事成之后会给我重金酬谢……”
“什么东西?他给你多少钱?”
“那个年代的人哪有太多钱,但是那人给我的不是人民币,而是黄金!黄金呐,这一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多黄金,整整一包袱金条。……那人说只要得手,会给我比这再多三倍的黄金……,他要找的东西是一柄黑色的如意和一件紫色的古衣。”
汤氏父子这一段对话非常长,我一句一句的转述,尽量不漏过每一处细节,等我终于将那晚的对话都说了出来,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徐公子注:汤氏父子的对话非常长,此处为了不占字数,只挑要点处转述,大家要想看原文,可以参照前面的014与015两回。)
说完之后我问柳老师:“你听明白了吗?你的那件事和当年柳家的事。”
昏暗的房间里她的表情不知道是喜是悲,只能听见她的嗓音微微发颤:“是的,我听明白了。……我以为我遇到了一个真心对我好的人,一个无论怎样都愿意关心我的人,没想到,在这些人眼中,只有财色二字。我本来并不喜欢他,但还是答应嫁给他,就是因为……”柳老师轻轻的抽泣起来。
我走近她,伸手想拍她的肩膀,这一只手凝在半空却放不下。这时候我说了一句话:“柳老师,你的暖壶里有没有水?”
“水?有!下午才打的,还很烫,你口渴了?凉一凉再喝。”我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她止住悲声,要起身给我倒水。我的手正好按在她肩膀上,轻轻的又很有力的让她坐了下来。
我拿起桌子上一只空茶杯,走到暖瓶架下面拎起暖壶倒了一杯滚烫的水。然后无声无息的走到窗前,将这一杯水向窗外泼了出去。只听见蔷薇花丛后面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呼,有一个人影很狼狈的跳出来,抱头鼠蹿而去。
*!我和柳老师在屋里说话,居然有个人悄悄摸到窗外趴窗根偷听!也不想想我是什么人?他一*近我就发觉了,顺手教训教训他。
“石野,算了,这些无聊的人!……自从那件事之后,就有不少人对我指指点点,背后说的话都很难听,更有一些人……言语之中喜欢不干不净。我急着处一个男朋友,也是不得已的事情。”柳老师也发现了窗外那个人影,小声的劝我,声音又有了想哭的意思。
柳老师说的那些情况我都知道。去年的那个夜里,柳老师衣衫不整的冲进学校的门卫室报警。后来警察在学校南门外的树丛中发现了一名歹徒的尸体,又在二百米外的公路边发现另一名歹徒的尸体。警察搞不清这是怎么回事,当事人自己也说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件事让整个学校都轰动了,甚至成为了半个芜城街头巷尾的谈资。有人不知道柳老师是谁,只是听闻有单身女教师走夜路,遭遇歹徒轮奸。还有传言说一伙歹徒劫持一美女教师,该教师以女色相诱,勾引挑逗歹徒内讧自相残杀,趁机逃出魔窟。更有甚者说什么芜城中学某女老师生性风流,与社会不良分子随意乱搞,两情人吃醋火拼丧命……。这些大多是汤氏父子散播出来的谣言。
这些话没有人当着柳老师面说,但风声却传到她的耳朵里。她无从解释,这种事越解释也越说不清楚,心中的委屈与伤心可想而知。这种压力对于一个柔弱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而汤劲恰恰在此时不顾所有的风言风语,处处体现了对她的关心与爱护,作为一个世俗中的女子,答应嫁给他,也很正常。但现在,事情已经明了,柳老师心中只怕会更加伤心。这汤氏父子为了美色和家财,如此心机,不可谓不用其极。
不想见她越想越伤心,我转开话题又说道:“柳老师,今年春天你父亲家丢过东西,你知道吗?”
柳老师:“我刚刚想起来了,丢了一柄如意和一件古衣,还有一块玉璞,其中就有你刚才所说的两样东西。当时姓汤的就在我家,东西是他们安排人偷的吗?你怎么又知道了?”
我决定彻底把事情说清楚:“柳老师,有件事情我要跟你坦白,那三样东西,是我偷的。”
072回 少年情滋味,还转寸心知(下)
“什么!是你?为什么?”柳老师闻言吃惊不小。
“我只能简单告诉你,你不要对任何人说。这世上有一群人,他们和我一样,都有着常人难以想像的特殊能力。你家那几样东西,对普通人来说只是值钱的古玩,对于这些人来说却是非常有用的工具,可以用来发挥他们的特殊能力。想当初找到汤劲与何卓秀的那个人,就是这种人,他想要这些东西,所以才会让那两个坏蛋想办法陷害柳校长。”
我刚说到这里,柳老师接着道:“所以你偷偷把东西拿走了,就是不希望那些人继续找我家的麻烦。世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我也懂。谢谢你!”
什么叫善解人意?什么叫心有灵犀?这就是!还没等我解释我为什么要偷这些东西,柳老师已经替我解释了,不仅没有怪我,而且还谢谢我。
我无言只有点头。柳老师又说道:“石野,我不明白,你说的那些人那么神通广大,他们想要什么东西为什么不直接去拿?或者像你那样偷走?还要借助汤家这种人?”
“你不知道,这些人有这些人的规矩,不能随便干扰普通人的生活,否则这天下岂不是乱了?”
柳老师:“你今天说的事情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但是看见你……我想应该是真的。那几样东西你拿走了,那你会不会也有危险?”
她居然想到了我会不会有危险?就这一句话,就让我一年来心中的苦闷一扫而空。说实话,这一段时间看见她和汤劲这个卑鄙小人出双入对,我心里是够郁闷的。我心中热情与柔情一起上涌,脱口说道:“危险?我不怕,为了你,我什么都不怕!”
柳老师看着我,黑暗中看见她眼睛里隐约的两点闪光,她问道:“你这么做,又是为什么?……我真傻,我刚刚已经知道原因了。其实你也够傻的……”
谈话到这里,气氛已经变得尴尬起来。我不知道继续说什么才好,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唯一没有说的就是我对她的心意。可是这已经用不着我说了,她在笔记本里写的那一段话,已经替我说了出来。对于她来说,一下子听说了这么多事情,也需要时间来消化。我问道:“柳老师,今天我要说的话都说了,你问我的事情我也都回答了,你恐怕需要时间来好好想一想。我应该走了,那本笔记本不是要送给我吗?现在给我吗?”
柳老师以为黑暗能够掩饰她脸上的神色,她用一种痴迷的眼光看我,她的脸上有一点发红,神情中有一丝不解与遗憾,还有一丝不知所措。其实她不知道,我的眼睛不怕黑暗,这一切都落在我的眼中。只听她语气很犹豫的说道:“石野,我心里好乱,刚才写的那段话……不合适,不能给你。你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好吗?你先回去吧。”
我是应该告辞了,起身走向门口。正当我准备开门的时候,听见有脚步声急冲冲的走到门外,然后就有人很用力的敲门,一边敲门一边喊:“菲儿,菲儿,快开门,你在里面吗?”是汤劲的声音。
我面无表情的打开门,汤劲一看开门的是我,吃了一惊,很没有礼貌的问道:“你是谁?怎么在菲儿的房间里?”
“他是我们班的学生,犯了错误,我今天找他谈话。”柳老师在我身后替我答道,她的声音虽然还有一丝颤抖,但已经恢复了正常。
汤劲:“这么晚了关上门谈话?为什么摸黑不开灯?”说着话他伸手去拉门边的灯绳。
“灯泡坏了!”我淡淡的说。就在汤劲拉灯绳的那一瞬间,我悄悄一弹指,以御物之法折断了灯泡里的灯丝。我可不想再让柳老师给人留下什么话柄,也不想让汤劲看清楚柳老师此时脸上的泪迹。
“石野,你去吃晚饭吧。你这份检查写的很好,我知道原因了,我不会和任何人说的。你先走,我有话单独要和他谈一谈……汤劲,你在门外等我,我洗把脸,然后我们到操场上去,我有话要和你说。”柳老师的语气尽量压抑着一种很激动的情绪,听上去很平静,却隐隐约约透露出一种坚决的味道。
她和汤劲之间的事情,最终还是需要她自己去解决的,我做到这一步,剩下的就不必插手了,从今天晚上开始,他们已经完了。我并没有走远,在不远处目送着柳老师出门和汤劲一起走向操场的方向。然而此时我眼神一花,神识也随之震动,在教师单身宿舍后面,突然又钻出来一条人影,看出处居然还是柳老师的宿舍窗外!
还有人在暗中偷窥?而且连我都没发现!这个人的背影很熟,身形窈窕是个女子,穿着桔红色的衣裙。我没有看见她的脸,但那一头波浪般的卷发已经暴露了她的身份——居然是阿秀!
……
“阿秀,你和小野都不回来吃晚饭,干什么去了?”这是在面馆中,紫英姐在问阿秀。
我发现阿秀偷听我和柳老师的谈话,心中也起疑。远远跟着她,眼见她回到了面馆中。此时早已错过了晚饭时间,面馆里没有客人,紫英姐还在等我们俩。我没有进去,而是发动耳神通在远处偷听。既然她能偷听我,我也能偷听她!
只听阿秀答道:“今天放学,柳老师把石野叫走了,搞的神神秘秘的。我好奇,就去偷听他们说什么……”
紫英姐:“阿秀你太调皮了,老师找学生谈话,你偷听什么?”
阿秀:“你先别说我,你猜我偷听到什么了?我偷听到石野哥哥的一个大秘密!”
“什么大秘密?他也是妖怪?”紫英姐的语气有点好笑也有点好奇。
阿秀:“紫英姐你知道吗?石野哥哥看上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就是柳老师!他喜欢她,不希望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而且柳老师也知道了。”
紫英姐:“你说什么?石野和那个柳老师?”
阿秀:“就是啊!紫英姐,你不吃醋吗?”
沉默了片刻,只听紫英姐笑道:“阿秀,是你自己吃醋吧?你我不必与一个世人相争。就算石野喜欢她,哪怕就是娶了她,她是个普通人,也不过几十年的光阴相伴。你我不同,石野修的是长生之道,以你我的修行,可以长伴左右。”
阿秀:“你是这么想的吗?不会是骗人吧?”
紫英姐:“不这么想又能怎样?难道你不这么想吗?”
阿秀:“我就不这么想。既然石野哥哥喜欢她,我就要帮他,石野想要的东西,我就要想办法让石野哥哥得到。”
紫英姐:“哦?出身不一样果然不一样,你的心性比我开明多了。不过世俗男女的事情,他人是很难插手的。”
阿秀:“这你就别管了,我有我的办法!……还有,你知道石野的紫英衣是怎么来的吗?”
紫英姐:“怎么来的?”
阿秀:“就是在柳老师家偷的……”
阿秀嘀嘀咕咕的对紫英姐转述了我和柳老师的那段谈话。听完之后紫英姐叹息道:“原来如此,看来我也得谢谢这个姓柳的女子了,没有她,石野哪来紫英衣送我……阿秀,此事非同小可!这件事千万不能和任何人谈起,我们以后也不要说了。如果一不小心被他人知道,石野会有麻烦的。”
……
听完这段话我的心里怪怪的,感觉到一阵轻松,同时也十分复杂。当夜无话,第二天我本想找风君子谈谈这件事,可一直没有机会。好不容易在厕所门口堵住他,对他说道:“风君子,这两天我遇到了很多事,想找你问问,白天不方便说话,夜里阴神相见可以吗?”
风君子:“什么事这么急?尿都不让人好好撒。石野,我知道你这几天事情肯定不少,不过我看你的神色,好像心绪杂乱,这可不是修行人应该的样子。这样吧,你这几天好好的修心养性,将那还转的丹道口诀与心法再体会体会。如果你的心静下来,三天之后,夜间我在状元桥等你。”
风君子看出来我心里乱,不想立刻就和我谈什么,把我支到了三天之后。这短短几天我遇到的事情可真不少,都不是直接与我相干,却与我身边的人关系重大,又莫名其妙的牵连于我。紫英姐和七叶的事,风君子和法澄的事,柳老师和汤劲的事,我一下子确实理不清这么多头绪,怎么都发生在一个时间?确实需要好好静坐修行,让我的心境清明下来。
这天中午我没有吃午饭,一个人又来到了状元桥下,在桥洞中打坐。然而刚刚坐下来就站起来了。因为在状元桥底湿润的泥地上,我发现了一行足迹。这不是人的足迹,而是小动物的脚印。小脚丫子踩出来的印迹如梅花竹叶,我看着就莫名的亲切——咻咻的脚印。
风君子不是说咻咻走了吗?它怎么又回来了?想想也有可能,咻咻除了听我的话,什么时候老实过?风君子送它走,它自己完全可能偷偷跑回来!可是这个小东西现在这个时候在芜城乱跑,可是十分危险,我最好还是找到它。看这行脚印刚刚留下不久,咻咻应该是还在附近。我起身又来到了状元桥上,湿湿的小脚印在不远处的公路边消失了。
咻咻跑哪去了呢?我站在路边向远处眺望,一眼就看见了句水河边小山上的龙首塔。记得上次风君子要我跟踪咻咻,我就一路跟到了龙首塔下然后失去了它的踪影。后来又往远处走,被一条五步大蛇咬伤,误服朱果,被暴雨冲下句水河,又被水流卷上乱石滩,因祸得福炼成了金龙锁玉柱。这一切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我记得清清楚楚。
看来咻咻可能喜欢在龙首塔一带活动,我决定过去看一看,说不定能找到它。以我如今的修为,自然不会再怕土拔龙之类的毒蛇。一路走一路张望,一边用神识搜索,没有什么发现。渐渐的我走到了龙首塔所在的那坐小山顶上,在塔下四处张望,也不见红毛小狗的踪影。
它会不会在龙首塔内?这一座砖石古塔四面塔门早就被文物单位封死,但咻咻是会翻墙爬树的,完全有可能爬到塔上面去了。大白天的,我当然不会去爬一座古塔,在塔下发动神识以及耳神通,去感觉这座古塔。在我神识所及之内,我发现这座塔里面是空的,千年之前的木制阶梯也早已朽损,没有人也没有狗在里面。
然而我却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这种感觉不来自于我的神通能力,也不来自于神识感应,似乎是一种内心深处的呼唤,就像很多年前已经忘记的回忆一样。我总觉得这座塔和这座山与我之间有说不清楚的联系。一个人突然对一座山感到很亲切,就像看见家中亲人、碰到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样,这实在是很奇怪!以前我没有过这种感觉,但是在我用神识锁定龙首塔去搜索的时候,这种怪怪的感觉突然出现了。
我在那里站了半天,却没有别的发现,微微感到有点失望。但我还不死心,准备到小山下去找一找。龙首塔四周是野竹林,细细的文竹并不高大茂盛,各处疏密不等。我沿着山脚走了一圈,也没什么发现。向前就到了句水河滩上。龙首塔下这座小山无名,陡峭的一角就伸入句水河内,平常情况下不可能绕山一周,因为这一边是水。看看已经要到下午上课时间,我打算再走几步就回去了。
074回 真如寻常在,炉鼎化金丹
四门十二重楼丹道,第一门中分别是内视、炼形、大药;第二门中分别是灵丹、还转、金汤;第三门中分别是胎动、婴儿、阳神。至于第四门中还有三重境界,风君子没有告诉我,我也想像不出来。
金汤为什么要叫金汤?风君子在外人面前说我学的丹道是金丹直指,并用“金丹大成”这四个字来形容金汤境界。金丹是什么丹?真是体内有一颗金色的内丹吗?不是,当然不是!所谓金丹,实际上是无丹。元神元气相抱而成灵丹,灵丹还转,元神回到它的发源之地,渐渐洗炼,后天重返先天。当最终境界大成的那一瞬间,丹道中人苦苦修炼的那一颗“内丹”反而消失了。炼丹炼丹,把丹给炼没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很多人看一些介绍丹道的书籍,也常常喜欢谈一些名词。最常见的莫过于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后人又附会了两句还虚合道、破碎虚空之类。这里要问,怎么就炼神还虚了?这里指的是化虚为实,元神最终完全显现出来,不需要再去洗炼。洗炼元神的最终的目的是“识神化元为神识”。如果说灵丹是体内自在的身心的话,那么到了金丹大成的境界,金丹就是我们自己平常的身心。
所谓金丹大成,也不能说是灵丹消失了,而是我这个人本身就成了金丹。所谓金丹,指地就是我这个人。大家看古装电影电视,出家修行的道士,有人自称道人,也有的自称真人,那么真人是什么意思?真人可不是随便叫的。金丹大成可称真人。这个人你看上去还是一个平平常常的人,但不一样的地方是:他地元神与识神一体,身心与灵丹一体,元气与真气一体。这就是“金汤”的心法,风君子曾用四个字来概括:“移炉换鼎”。
想当初风君子把“灵丹”、“还转”、“金汤”这三重境界的心法与口诀一次都交给了我。“金汤”的心法并不复杂,就是移炉换鼎。在我以前的修炼中,以身体为炉鼎修炼内丹,在定境中收摄出自在的身心,这一身心还转洗炼,并且去感应外物。而最终。自在身心要于平常的身心融合为一体,化炉鼎为金丹。这一步看似简单,也很好理解,但是境界不到终究成功不了。
它的名子为什么要叫金汤?因为境界到此,道基已然稳固。就算修为不前,也不会退失。有个成语叫固若金汤,就是这个意思。佛家修为也有类似的东西,他们的说法叫作“转报身”,据说报身已转可证罗汉果位。我不知道什么叫罗汉。但我现在知道什么叫真人。
风君子告诉我金汤地口诀,是引用《老子》中的一句话:“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不可执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是以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这段话弯子绕的可够大的,确实是无执无失的一种境界。所谓灵丹已经没有了,境界自然不会退失,人却发生了变化,变成先天具足地真人。然而我觉得这段口诀虽然精妙,但对于普通人还是过于晦涩。不如另一句话。
这一句话就是我在菁芜洞天的牌坊上看见的那幅对联:“山不是山,水不是水。山还是山,水还是水。”金丹大成之时,我不是我,而被我中之我所取代,但我还是我,这是我自己发自先天的身心。我不得不承认,能够在今日进入金汤境界,并非是因为这菁芜洞天灵气冲盈,而是进门时看见了那副对联。世间的事情就是如此巧妙。风君子曾经说过金丹大成不仅仅需要资质和悟性,更重要地还是机缘,今日是我的机缘到了。
我以为我只坐了片刻,然而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天已经亮了。走出竹舍抬头看天,空中仍然是一道七彩光柱托着龙首塔高悬。远望天边,正有半轮红日喷薄而出!我记得我第一次领悟灵丹境界之时,走出家门发现天地万物都变得生动不同,而这一次我金丹大成,感觉到不同是自己,我还是我,却换了一个人。(徐公子注:假如石野没有金龙锁玉柱地功夫在前,此时还会发现自己的身体蜕了薄薄的一层皮。小说中就没有这个情节了,这里补充介绍一下。)
当我看见日出,才想起来已经是第二天了。没想到我这一打坐居然是这么长时间!这下坏了!我昨天下午旷课了,晚自习也没上,而且一夜没回宿舍。我没有请假,不知道老师会怎么想,紫英姐和阿秀发现我不见了会不会着急?得赶紧回去上课!我举步欲走,穿过竹林走到菁芜洞天的牌坊前才想起来青冥镜还没拿。跑回去收起青冥镜,七彩光柱消失,菁芜洞天立刻又被白云漫雾笼罩。我想了想,又到朱果林中又将那五枚朱果都摘下来揣到兜里,犹豫片刻,把那一枚“夜明珠”也拿走了。
我没有回宿舍,而是直接去了教室。我来早了,早读时间根本没到,然而教室门前却有个人已经等在那里。我远远的就看见她的倩影俏立于晨风中──竟然是柳菲儿老师。
“石野,你一消失就是三天三夜,连个招呼都不打,发生了什么事?”柳老师见着我神色中有埋怨的意思,更多的是关切。
三天三夜?我惊的差点叫出声来!我以为时间是第二天早上,没想到已经过了三天三夜!这下麻烦可大了。我赶紧解释。道:“对不起,柳老师,我碰到了一件意外地事,没来得及请假,没想到一去就是三天。……”
柳老师打断我地话:“石之秀已经对我说了。她说你家里出了事,需要回去几天。我帮你跟学校请假了。……我是担心你,那天下午你对我说了那些话之后,第二天就不见了……我怕你出事。”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能出什么事。”
柳老师:“我前天下午去过你家,你家里根本没事,你也根本没回家。所以我才更担心。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我想你有可能去执行什么特别任务去了……怕你有危险。”
“什么?你去过我家?那我父母……”
柳老师:“你别担心,我没说你在学校不见了。我只是说我去家访的,说你在学校表现还不错,我只是想看看你回没回家……”
“柳老师,你是在等我吗?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
柳老师:“我知道你失踪以后,又问过石之秀。可是她告诉我,你只是在面馆里和她打了声招呼,说家里有急事要她帮你请假就走了。……这两天我都很不安,每天早上都站在教室门口等。在等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柳老师说话的时候明显能看出来尽量控制着自己表情平静,语气中有要掩饰的东西。
她现在很关心我,但又不知道这种关系如何相处。我和她之间确实有那么一点尴尬,也许需要顺其自然吧。我转移话题问道:“几点了,怎么还不上课?”
柳老师:“石野。你没事吧?今天是周末。”
“哦,不好意思,我给忘了。”
柳老师:“石野,你别着急走,我有东西要给你。”
“什么东西?”
柳老师:“你就在教室等我。我去去就回。”
柳老师说完话匆匆走了,脚步还很急,看方向是回宿舍去了。时间不大。她拿了一个很精致的小盒子又回到教室中。她把这个盒子递给我,口中说道:“打开,戴上。”
她地语气中有那么一点命令的意思,不自觉中还是使用了老师对学生说话的口吻。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很精美的男式手表,圆形的表盘,表盘上还有日历。我吃了一惊:“柳老师,这块手表是给我的吗?”
柳老师:“你连今天星期几都不知道,这么早跑到教室问我怎么还不上课?你需要这个东西。”
“可你怎么知道今天我会记错日子。又会搞错时间?”
柳老师:“这表本来是准备给我父亲的。现在送给你,你戴上吧。”
“我怎么好意思……这是你要送老人家的东西。”
柳老师:“我再买一块就是了。你现在比较需要,就先送给你。不要跟我推辞,你也曾经送过我一幅画。”
其实我并没有想推辞,她送我东西,我是发自内心高兴的。将手表戴在手腕上,表带的长度竟然正好合适。柳老师并没有问我这几天去做什么了,只是叮嘱我自己要小心,不要出什么事情。
……
和柳老师道别,戴着手表走出校门,我有一种恍若隔世地感觉,这三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对于我来说就像是一瞬间。走到西门口正好碰到尚云飞从外面进来。这假和尚走路从来是目不斜视,别人和他打招呼他也就是微微点一点头。然而今天却很奇怪,我跟他打了个招呼,他却迎面走了过来,站在我身前上上下下看了我半天。
“尚云飞,你怎么了?三天不见,不认识了吗?”
尚云飞:“恭喜你了,石真人!”云飞这句话“真人”两个字咬的特别重。说完了他也不再纠缠,转身自己走了。嗯?他看出来了?他看出我已经达到金丹大成的境界了?
前走几步就到了面馆门口,远远的看见紫英姐系着围裙、挽着头发在面馆前的马路边洒水。我走过去招呼道:“紫英姐,马路边灰大,你进去吧,这酒扫地话我来干。”
听见我的声音她几乎是跳着转过身:“小野,你可回来了,担心死姐姐了!”
“对不起,我有点事情,没想到一去就是三天。”
紫英姐本来神色中有三分娇嗔与担忧,但她定睛看见我的时候,眼神却变了。她走过来,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摸了摸我的脸,柔声说道:“恭喜你了,石真人!”
这句话说的和尚云飞一模一样,但语气却大有不同。尚云飞说地平平淡淡波澜不惊,而紫英姐说的是含羞带怯还有抑制不住的惊喜。今天这是怎么了?他们都看出我与以往不同了,难道我脸上写着“金丹大成”四个字吗?
这时阿秀听见声音也从店门口跑了出来:“石野哥哥你回来了?……恭喜你了!”
她居然也是这句话,说地我很不自在:“阿秀,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开口都恭喜我?”
紫英姐脸色微红的说道:“小野,我还想问你这是怎么了?你就算金丹大成,也不用这样招摇过市……我明白了,你是想给我和阿秀一个惊喜是吗?想让我们知道。”
“招摇过市?这话怎么说的?我怎么了?”
阿秀说话了:“石野哥哥,我和姐姐都知道了,你可以收起来了。”
“收起来?把什么收起来?”
阿秀:“你自己不知道吗?还是唯恐天下人都不知道?你不是有一面镜子法器吗,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照照看。”
她们越说我越奇怪,赶紧穿过面馆钻进后厨,拿出了青冥镜。镜中的我还是平常的我,我也不会连自己也认不出来,但我却有点蒙了。你猜我在镜中看见了什么?看见了我周身的光环!
青冥镜中能见人身上有光,这我早就知道。风君子第一次带我去市井中寻找高人,第一个找到的就是高老爷子。当时高老爷子在操场上打太极拳,我在青冥镜中看见他双手抱圆之际,手心之间有太极般凯转的云团,同时周身也被一层淡淡地金光笼罩。现在镜中的我,周身也有光芒,这光芒可不是淡淡的金光,而是层层光环闪烁,金中带紫,隐约有七彩流动。*!怎么搞的这么夸张?我变成一棵洋教堂里的圣诞树了!
这时阿秀也钻了进来:“石野哥哥,你看见了?怎么不收起来?”
我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收?”
阿秀摇了摇头:“我学的和你学的不一样,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搞的。……你怎么不去问问风君子,你们俩个不是今天晚上约好要见面的吗?”
“阿秀,你是怎么知道的?还有,你怎么知道到柳老师那里给我请假?”
阿秀眨了眨眼睛答道:“我发现你不见了,就去问风君子。风君子居然说他也不知道,但是他告诉我你们约好了三天之后有事要淡。我就猜到了你们俩一定有什么秘密瞒着别人,你可能这三天时间有什么事情要办,所以我就到柳老师那里帮你请了三天假。这个风君子,真不象话!”
原来如此,阿秀对风君子好像总有成见。我不见了,她认为是风君子捣鬼,还好风君子对她说了三天之约,阿秀去帮我请了三天假。
这时我又想起了兜里的五枚朱果和那枚石珠,对阿秀道:“你告诉紫英姐,今天晚上早点关门,我有东西要给你们看。”
阿秀:“什么东西?不能在这里拿出来。”
“好东西,不适合在这里拿出来,晚上我跟你们回家,你告诉紫英姐一声。”
……
“阿秀。哪能像你这么吃!给我……小野,你找到朱果树了?一次就是五个!在哪儿找到地?”在紫英姐家中,我将兜里的朱果掏出来放在桌子上。阿秀看见朱果也不客气,拿起来一个就往嘴里送。紫英姐手疾眼快,“啪”打了她的手背一下,将朱果都收了过去。用无比惊叹的语气问我。
我不太好回答,因为菁芜洞天是梅家的禁地,我不适合告诉别人。但我又不想骗英姐,只有实话实说道:“三天前也是机缘巧合,我无意中进入到一处洞天福地。我一入静坐就是三天三夜,由此金丹大成。朱果也是在那里找到的,如果你想要,以后还有。只是那个地方十分特别……”
我话还没说完,紫英姐就打断我道:“小野,你别说了。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找到了前辈高人地修行洞府。象你这样的江湖散人,平时没有高门大派的道场依托,最重要的就是找到一处适合于修行、又无人打搅的福地。我前一段时间还和阿秀商量过这件事,上次到飞尽峰就想告诉你飞尽岩上是个好地方,可是碰到了七叶……你既然自己找到了。这是造化福缘,不能轻易告人。”
我解释道:“紫英姐,你别误会,不是我不想告诉你,那个地方情况有点特殊。”
紫英姐笑了:“误会的是你。我真的是不想让你告诉我……仙家洞府,如果是别人发现了进出门户,只会秘而不宣。以免招致不测。哪有你这样的,还跑来告诉我你找到了洞天福地,在那里采到这些朱果。要知道你我在此谈话,也并非密不透风,以后象这种事情,你最好提都不要轻易提起。……日后如果我有机缘,你想让我见识,就直接领我去好了。这些你最好不要开口相告,我也不能开口相求。小野。你明白了吗?”
还没等我答话,阿秀道:“紫英姐,石野哥哥又不是傻子,你一说他就能懂。他才说一句话,你就说了他那么多!你快说,石野哥哥的这些果子怎么处理?”
紫英姐:“他不是傻子?我看他傻的可爱!……小野修为已到金丹大成境界,照说可以服用朱果,化药力为元气。只是这种用法,一不能过量,二效用单一。我看还是炼制成丹药比较好,这样不浪费。”
阿秀:“太好了,姐姐可以炼很多黄牙丹了!”
紫英姐:“阿秀,你又在打黄牙丹地主意!……只有朱果成不了黄牙丹,现在我们手里凑不齐其他的配药。”
我问道:“那怎么办?还可以炼药吗?”我把朱果拿给紫英姐,就是让她去炼药的。
紫英姐:“你放心,我就用一味朱果也可以炼制‘龙首丹’,正好适合你金丹大成之后服用。”
龙首丹?我的朱果就得自龙首塔下。紫英姐为我炼制龙首丹,难道这就是天意?只听阿秀又拽着我袖子问道:“石野哥哥,你还找到什么好东西了?拿出来让我看看?”
“还真有一件好东西……你们看……猜猜这是什么?”我将那颗“夜明珠”掏了出来,托在掌心。
“辟水犀!哥哥找到这个好东西了?姐姐你看,这就是辟水犀。”阿秀一把就把石珠拿了过去,递到紫英姐手中。
紫英姐看这手中的石珠,好奇地说:“这就是辟水犀?我只听说过,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
“等等,你们说它是辟水犀?不是夜明珠吗?它是一件会发光的法器呀,比台灯都亮。”
紫英姐:“小野,你可真有趣!谁会炼一件法器只为了当灯用?直接点灯不就可以了?还耗费什么元神法力?凡是世间法器,都有寻常物品所不能的妙用。……阿秀,你既然这么熟悉辟水犀,一定知道它的妙用吧?”
阿秀:“我当然知道,石野哥哥,你来试试。”
“怎么试?”
阿秀:“不能在这里试,走,去卫生间……站到这个大木桶里。”
紫英姐的卫生间没有安装常见地那种陶瓷浴缸,却放了一个很大的椭圆形木桶。我就在这个木桶里洗过紫英姐为我准备地“百花汤浴”。那种舒服享受地滋味至今还是回味无穷。而现在,阿秀把我推到卫生间,让我站在这个大木桶里,不知道要干什么?
我站好后,阿秀辟水犀交给我:“石野哥哥,你把珠子含到嘴里。放心,它是干净的。”
这光溜溜的珠子有麻核大小,正好含在嘴里,只是这样用法,也未免太怪异了!嘴里含着珠子不方便说话,只能用眼神询问阿秀。
阿秀:“好了,现在施展御器的法术……以神识罩护周身……恩,辟水犀亮了。”
这时紫英姐正好走进来,看见站在木桶中的我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都笑地弯了腰:“小野。你快把嘴唇闭上,你的牙齿缝在往外放光!”
阿秀:“姐姐快来帮忙,我们一起往石野哥哥身上泼水。”
这是要干什么?要帮我洗淋浴吗?我还穿着衣服!没等我多想,水已经泼了过来。紫英姐只是轻轻的往我身上泼,而阿秀则是接了满满一脸盆水劈头盖脸就倒了下来。我已经做好了变成落汤鸡的准备。然而奇怪地是,水泼到我身上,就象雨点打在荷叶上,四散弹开一点也没有沾湿!
紫英姐和阿秀嘻嘻哈哈就象在玩游戏,水不断的泼到我身上。如同水银洒向玻璃,毫无侵润,与我周身发肤与衣物之间似乎有着肉眼看不见的距离。我明白了这“辟水犀”的妙用。也知道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菁芜洞天中?菁芜洞天的门户开在赤脂石璧上,按句水河通常的水位,入口处在河面下几米深处,进出都要潜水。梅氏历代宗主总不能象落汤鸡那样来来回回吧?辟水犀可以避水,修行人只要会内息之法,也可以闭住外息很长时间,这样在水下就能进出自如。这洞天门户以及进出方法设计地如此巧妙!只是我不明白洞天中人既然离开,辟水犀怎么会留在那里没有被随身携带?
木桶里的水已经淹没了我的小腿肚子,嘻嘻哈哈泼水的两人都停下手看着我。我迈步走出了木桶。看自己周身上下没有一点水迹,连鞋袜都是干干净净的。我又头看了一眼她们俩,突然脸上一红,别过脸去,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原来刚才泼水游戏,水没有沾到我身上,反倒溅到她们自己身上不少。她们都只穿着寻常丝织家居服,被水打湿了,紧贴在身上,身体的曲线几乎纤毫毕现!我看见了浸湿的外衣下紫英衣的轮廓,也看见了阿秀胸前饱满结实的一对少女乳房,连那两点凸起地绯红颜色都透了出来。这种衣服湿了就接近半透明,阿秀这小妮子在家居然不戴胸衣。
她们俩显然也意识到了,紫英姐俏脸飞红:“阿秀,看你弄的……快去换衣服……”
我在卫生间站了一会儿,估计等她们回屋换好了衣服才走回厅中。我问道:“阿秀,辟水犀你喜不喜欢?喜欢的话可以拿去玩,不过不能送给你,因为这不是我地东西。”
阿秀:“石野哥哥你还是自己留着吧,说不定会有用。我和紫英姐又不下河摸鱼。”
眼见天色已晚,心中还惦记着和风君子的约会,我向她们告辞准备回宿舍去了。紫英姐见我要走,劝道:“天都这么晚了,就在这里住吧,你也不是没在这里住过。……我把你的房间都收拾好了。……”
阿秀不高兴的说道:“你不是金丹大成了吗?难道还怕这里有妖怪吃了你?”
阿秀话中有话,紫英姐这个“妖女”就站在身边。我赶紧道:“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怕打扰你们……”
紫英姐扑兹一笑:“你不怕我们打扰你就谢天谢地了,这儿本来就是你的房子你的家,天太晚了,别走了。……我不会吃了你的。”
“可是,我还要和风君子见面。”
“你们不是出神相见吗?又不用你人过去!”阿秀居然连这个都知道,我无话可说了。时间也实在晚了,住下就住下吧。
这套房子是两室一厅的结构,紫英姐给我准备的房间原来是她地丹房,而她现在和阿秀住在另一间。洗漱完毕走进我的房间。里面的东西并不多,但每一件都显得精巧雅致,显然经过精心的布置。书桌、扶椅、格架、衣柜都是白梨木的质地,只上了极薄的透明清漆,露出自然的清新纹路。床上的被褥是新的,还散发出淡淡的干爽的草木清香气息。在枕头旁边*墙的一角,立放着一个白色软麻草编织的蒲团,应该是给我打坐准备的。
我正准备解衣上床,听见阿秀轻轻敲门:“石野哥哥,我能进来吗?”
“进来吧,门没有插。”
阿秀穿着睡衣端着一个白釉瓷盅走了进来,放在床头柜上:“这是紫英姐给你准备的养荣安神露,休息前喝一杯,有好处的。”
“谢谢你!”
“不要谢我,要谢就谢紫英姐姐。……你要出神去见人,就不打扰你了,我们在门外轮流给你护法。”
“护法?不用了,你们也休息吧。”
“休息不休息你说了不算,我们自己说了才算。”说完阿秀走出门去,把房门关好。子时快到了,我赶时间,不好和她们再多耽误。没有打坐,躺在床上阴神出游,临走时还听见她们在屋外的一段对话──
阿秀:“姐姐,石野的修为,难道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这不太可能呀!”
紫英姐:“不是,我看他只是出神,并未入化。他的道法真是玄妙!什么人教他的?这么大的胆子!”
阿秀:“怎么了?这和胆子大有什么关系?”
紫英姐:“他平时在学校宿舍里就这么修习出神之法吗?无人护法,一旦有什么意外怎么办?”
阿秀:“这倒没什么,不用担心!我们班有一个人叫尚云飞你知道吧?他是广教寺葛举吉赞活佛的弟子,修为很厉害的。他的宿舍就在石野隔壁,他们俩的床铺就隔一面墙。寻常邪物不可能接近那里……”
她们继续说着话,而我的阴神已经飞走了。
……
“唉呀妈呀!有鬼啊!”风君子惊叫一声,阴神起身就欲飞走。
“风君子,别走,是我呀!”我在后面大声喊道。
这是当夜子时,我阴神出游来到状元桥的桥洞下,风君子已经坐在那里。没想到我刚钻进桥洞,还没说话,就把风君子吓了一大跳,飞身就要跑掉。今天他这是怎么了?
075回 有孚不速客,坦然涉大川
(题记:有一个成语叫“不速之客”,出自何处?出自《易经》第五卦“需”卦。需卦第六爻辞是“入于穴,有不速之客三人来,敬之终吉。”需卦上坎下乾,是水在天上的卦象,卦辞的是“有孚(孚是等待、面临的意思),光亨,贞,吉,利,涉大川”。
“利,涉大川”我认为可以这样简单的解释——前面有条河,你过也得过,不过也的过,所以你只能老老实实的过了这条河!用老百姓的话讲那就是一道坎。现在这“坎”从天上来,你更是躲不过!至于“不速之客”的意思,也可以这样理解。“敬之终吉”的意思不是要你尊敬不速之客,而是要你敬待事物本身,坦然处理好需要面对的一切。这是真正的儒家精神!
现在很多人一提到《易经》,就想到阴阳八卦,以为是道家玄学。其实《易经》不是道书,而是儒家经典,五经之一。有人说“儒”是“人之所需”,有道理。那么《易经》中的需卦,则在儒家思想中有很重要的地位。本书《神游》中,很多地方介绍了佛、道修行,对儒家的修养提到的不多。因为这些东西很难明示,只有体现在石野的“人劫”中。如果你对世间的“君子之道”感兴趣,可以去看我的另一本书《鬼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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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君子又飞回来站定:“石野,原来是你!差点没吓死我。”
“你怎么了?不是你约我来的吗?再说你自己就是阴神出游,还会怕鬼?”我奇怪的问道。
风君子:“我是约你了!不过我们约的时间是昨天夜里,你小子没来!不仅没来,而且一消失就是三天,你干什么去了?”
原来我们两个对于三天之后这句话理解错了,风君子说的三天之后是昨天,而我以为是今天。我解释道:“不好意思,出了点小意外,回头再慢慢对你说。……那你今天怎么又在这里?怎么又莫名其妙被我吓着了?”
风君子:“你没有发现吗?刚才你进桥洞的时候,桥洞口的藤蔓有被人拨动的声音。这大半夜的,阴森无人桥洞下,突然天上飞来个东西,拨响藤蔓就钻进来,你不害怕呀?”
石野:“这对你来说有什么好怕的?你又不是没见过鬼!”
风君子:“我本来胆子就小,今天晚上又溜出去看录相了,刚看了一部国外的恐怖片!……咦?恭喜你了,石真人!”
“你怎么也说这句话?我现在身上没光环啊?”
风君子:“我怎么也说?还有谁说了?”
“尚云飞,紫英姐,还有阿秀。”
风君子:“原来是真的,三天不见,你居然到了金汤境界。你有什么奇遇吗?赶紧告诉我。”
“奇遇不着急说,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风君子:“你以前阴神出游到这里,钻进桥洞的时候藤蔓发出声音了吗?”
“当然没有,阴神无质,不会触动实物,不会有声音。”
风君子:“这就对了,所以你刚才进来藤蔓出声,才吓了我一大跳,以为是什么妖魔鬼怪!看清楚是你,这才想明白,你十有八九是金丹大成了。”
“你是说金丹大成之后,阴神出游也可以触动实物吗?”
风君子摇摇头:“不是,阴神无质就是无质,它动不了任何有形的物品。拨动藤蔓的不是你的阴神,而是你的金汤肉身与阴神之间的感应。这说明你的神识化元,在无意中御物。所以我才想到你的境界到了。”
风君子如此说,我又试着伸手去拨桥洞口的藤蔓,这回却没有了反应。风君子在我身后笑道:“这样不行,刚才是无意中御物,现在是你的阴神有意去动它,还是动不了。先别试了,过来说说正经事吧。”
我坐回去,着急的问道:“风君子,我在青冥镜中看见自己周身有光环笼罩,阿秀说我应该把光环收了,到底怎么收啊?”
风君子:“这种光环,是金汤境界之后,真身移炉换鼎的自然反应,平常人看不见,有修为的修行人可以发现。其实别人看见的未必就是青冥镜中的光环,可是能感受到你周身神气波动。想收其实也简单,你刚刚到达金汤境界,这一境界的口诀和心法你都还没有习炼纯熟,熟练之后精华内敛,就可以收放自如。你放心,这不需要多长时间,你把金汤的心法和口诀参悟透了就可以了。”
“那其它人都可以做到精华内敛吗?”
风君子:“活佛你也见过,法源、法海你也认识,和曦、和尘也打过交道。你发现他们长的像灯泡吗?……我说的不是和尚的光头……算了,过几天你就知道了,既然已经到此境界就不是什么大问题。现在告诉我,你这三天去哪里了?我怎么找都找不到?”
风君子这话问出来我觉得很为难。照说我应该原原本本都告诉他,可是那菁芜洞天是梅氏家族世代的禁地。我闯进去已经是不应该。借用其地也还说得过去,可是再泄露给外人恐怕就是不守规矩了。我自己的秘密对风君子可以无所保留,但风君子他不姓梅,梅家的秘密我不适合泄露给他。晚上的时候紫英姐已经说过这个问题了。
“风君子,我正想对你说件事。三天之前我中午打坐在状元桥下发现了咻咻的脚印,原来咻咻偷偷跑回来了。我去找咻咻,无意间进了一个很特别的地方。我在那个地方打坐,觉得只坐了片刻就过了三天,在这三天中我的修为突破了金汤境界。”
风君子:“你去的地方可是梅氏家族的禁地?”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风君子:“我们所在的这座桥,还有不远处的那座塔,都是古时与梅家有关的东西。梅氏家族据说有一世代相传的洞天福地,我猜就在这附近。如果你去了一个特别的地方,十有八九就是那里。”
“那你去过吗?”
风君子:“没有,我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天下有很多无聊的修行人也偷偷的去找过,谁都没有找到。像这种地方,发现它要靠机缘。没有机缘再大的神通也进不去。”
“你想知道那地方在哪儿吗?”
风君子:“既然是禁地,自然不想被外人所知。你发现了,就不应该泄露给外人,除非是告诉梅氏后人。我又不是梅家的后人。这样吧……你还是别说了,如果是我自己发现的,我也不算破了修行人的规矩,如果是你告诉我的,我们两个就都做错了。”
“那个地方,你自己恐怕发现不了。”
风君子:“嘿嘿,我可以跟踪你,只要你没有发现我,就与你没关系。梅家的人如果要算帐,……算什么帐,和我们俩都没关系。”
听到这里我笑了。风君子要跟踪我,就像他当初跟踪咻咻一样,就算找对了地方,手里没有青冥镜,也一样看不到,也一样进不去。算了,这事暂时就这样吧,如果他自己误打误撞真能进得了菁芜洞天,我也不能说什么。
“风君子,此事以后再说,我还有事情要告诉你,有话想问你。”
风君子:“什么事?你说吧。”
他让我说,我却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最近短短几天时间,我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千头万绪理不清!风君子见我不说话,又问道:“你怎么了?不是有事吗?”
“是有事,事情太多了!不知道从哪开始说……”
风君子:“从头开始说,不着急,一件一件说。”
从头开始说,头在哪儿呢?我想了想,从我送给杨小康鼻烟壶开始,说到怎么上市委大院后门卖枣、怎么碰上高老爷子,这算一件。我过生日那天和紫英姐还有阿秀上飞尽峰秋游,碰到七叶,后来我一人回村,半路又和七叶相遇斗法,法澄出现救了我,这是第二件。十一放假后第一天我被柳老师找去,我给她看了我的秘密证件还显示了“特意功能”,告诉她汤氏父子的真面目……今天她送我一块手表,这是第三件。我跟踪咻咻的足迹,无意中发现了梅氏家族的修行洞府,在那里一入座就是三天三夜,丹道修为达到了金汤境界,这又是一件。我记住了风君子和紫英姐的告诫,没有说出菁芜洞天的所在以及进出的方法。
这几天的事情够复杂的,前因后果就更复杂了!我尽量挑简要处说,说完也用了快两个小时。我有很多疑问,又不知道先问什么才好,这些事情我都想和他商量商量。风君子一直没有说话,见我停了下来,才问道:“你都说完了?真够热闹的!可以写一部小说了。”
“我只是说了个大概,如果仔细说起来话可就长了。”
没等我先问什么,风君子先问了我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石野,从你拣到青冥镜开始修真之路,到今日金丹大成,一共用了多长时间?”
“让我想想……应该是一年,对,我就是去年的这个时侯第一次在教室里看到的柳依依。”
风君子:“那是几月几号?”
“十一之后不久,是个星期天,好象是十月八号。”
风君子:“今天是几月几号?”
“上午柳老师刚刚送我一块手表,有日历,今天是十月七号。”
风君子:“你又糊涂了,现在时间已经过了半夜零点!今天是1990年10月8日,星期一,阴历八月十五。不多不少正好一年春秋!”
“阴历八月十五?不对呀,上个月已经过了中秋节!”
风君子:“今年是闰八月,有两个八月十五。算了,不说日历了……我问你,一年之内金丹大成,你不觉的太快了吗?”
“很快吗?我也不知道,都是你教我的,是你教的好吧?”
风君子笑了:“这倒不好说呀,看来我我教的确实不错。本来闻道先后并不能以修行时间长短来衡量,但凡事总有限度,一年金丹大成实在太少见了!说出去恐怕都没人敢相信。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不知道,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风君子微皱着眉头:“原因嘛,首先当然是我这个高人处处指点的高明!不过仅仅如此解释,恐怕连我自己都不相信。其实我知道关键所在,关键在于天劫!道法修行越往后越艰难,不仅是道法境界本身难以突破,更重要的是天劫难度。所以修行人大半的时间往往是用在度劫、历劫上。而你以一重凶险无比的身受劫躲过了后来的六重天劫,又有世间难得的高人指点,境界突破如此之快,也不算太意外。……石野,你记得你是怎么能够躲过六重天劫的吗?”
“金龙锁玉柱?”
风君子:“不错,就是因为金龙锁玉柱的护身功夫!正因为这样,我才会更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
风君子沉吟道:“那是脱胎换骨的功夫,你等于已经过了四门十二重楼的第七重楼‘胎动’到第八重楼‘婴儿’之间的‘换骨劫’。我的四门十二重楼丹道,关于修炼形体的境界,第一门中是退病强身,就是炼形;第二门中是易筋洗髓,就是还转;第三门中是脱胎换骨,就是婴儿;第四门中是化形神游,就是忘情。……其实化形篇我自己现在也只知道一半……”
“你还没解释你有什么好奇怪的?”我终于第一次听他提起了“四门十二重楼”中最后一门的境界,虽然还不清楚第十重楼和第十二重楼的是什么,看来第十一重楼的境界叫“忘情”。
风君子:“你急什么,听我慢慢说!我当时也认为是你走运,可是后来越想越不对,修行次第不可能乱来的。你不可能一步就脱胎换骨,除非早已易筋洗髓,可是当时我的‘还转’功夫根本就没教你!这只能有一种解释——”
“什么解释?”我也觉得奇怪了,难道我的修行境界,也超出了风君子的预料之外?他可以从来都没和我提起过这方面问题,有时候问都不让我问。
风君子:“你另有奇遇,而这奇遇与毒蛇、朱果、洪水无关。”
他说的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奇遇?我怎么不知道?”
风君子笑了:“其实你这个人本身就是个奇遇,你自己想想?你有天生阴眼,这未必是什么好事,可是你从小遇到了高人,用金针封住了你的穴脉。如果是这样也就算了,可是你拣到了青冥镜,又遇到了我,这就是机缘。另外,你的丹道修为进展如此之快,除了避过天劫,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什么原因?”
风君子:“我和七心交过手,她在终南门下七字辈弟子中算是数一数二的了,就算在正一门的泽字辈弟子中也是高手。你金丹大成之后,如果再有青冥镜相助,现在与她已经相差不远。可是你想想另一个人,就是那个七叶。如果七叶五年前不是七心的对手,那么以他现在的修为,算不算精进神速?你们两人之间有一种遭遇是相同的,你们都得到了同样东西。”
“你是说紫英姐的黄芽丹?”
风君子点点头:“朱果本身就是修行界的宝物,可是黄芽丹要比朱果珍贵多了,它不仅需要其它的珍贵灵药相配,而且需要高手炼制,一不小心就可能一炉丹药都废了。韩紫英炼成了两炉黄芽丹,一炉是因为你,这我就不说了。另一炉是给了七叶,七叶必有藏私,没有全部交给师门。他闭关三年道法大成,和黄芽丹相助肯定有关系。”
“那你不是已经知道原因了吗?还有什么好奇怪的?”
风君子:“你得到黄芽丹是在修成金龙锁玉柱之后。我奇怪的是——什么人替你易筋洗髓?别说你自己不知道,连我都没看出来!如果真的是这样,这个人可太高明了!”
“你没看出来?”
风君子:“我要是看出来了还有什么想不通的?我一开始怀疑是你们村的金爷爷。可是那老头子家我去过,我送他一只灵獒,还要走了一个鼻烟壶。从头到尾,也没看出这位老爷子有什么不对,就是一普普通通的老中医,没有半点修行人的痕迹。我应该不会看走眼的,所以我才疑惑,想不通会是谁?”
原来我送杨小康的那个鼻烟壶,是风君子拿金爷爷的,后来杨小康得到这个鼻烟壶,又帮我给金爷爷卖枣,其中的因果循环实在是很巧妙。而我告诉杨小康那个鼻烟壶是我们村一个老中医给的,无意之间居然给说中了!但我现在不关心这个问题,我问道:“那你现在又怀疑谁?这天底下谁没事会暗中帮我易筋洗髓?”
风君子:“连我都没发现,你自己就别琢磨了,顺其自然吧。和你说这件事,主要是为了解答你刚才那么多疑惑。你今天晚上来找我,是因为遇到了那么多事情。你自己是不是也很奇怪?这些事情,换一个人一辈子恐怕也遇不到,而你这短短一年时间内全碰上了!想通了吗?我告诉过你原因。”
“你是说——人劫?”
风君子:“对了,就是人劫!你在修行中躲得过天劫,却在世间躲不过人劫。你想想这些事,都不是你自己招惹的,你这个人也不是惹事生非的人,可它们偏偏都找上门来,你想躲都躲不过!而且人劫的奇异之处就是从你的心性之中来,就算你早知道今日局面,回头再来一次,一样会面临今日的事端。你回头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
风君子问我回头再来一次我会如何?我也问自己,如果回头再来一次恐怕也是一样的,这就是人劫吗?我又问:“如果这些都是我的人劫,会不会太多了?”
风君子笑了:“这就要怪你自己了!你一年之内金丹大成,修行可称神速,你躲过多少天劫,就有多少人劫。所以你才会遇到这么多事!我今天只是想告诉你原因,省得你想不通,以为天底下就你事多,这叫有得有失。”
“那我该怎么办?”
风君子:“这我也没法说。经历人劫唯一的办法就是坦然面对,把该做的事情一一做好。不要过多的去想前因后果,因为就算你知道答案,事情也是避不过的。这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是很痛苦的,对于修行人也不容易,所以还不如不问。不过你现在的情况,倒是提醒了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风君子:“你的境界已到金汤,四门十二重楼前两门的心法与口诀我都教完了。但如今我还不能急着教你第三门中胎动的功夫。等你处理好眼前的事情再说吧,否则人劫再来,我怕你真的忙不过来。我可以告诉你,在金汤到胎动之间,这一重天劫叫真空劫。很多丹道中人一世修行到此为止,可能尸解而去,或转世重来,或自以为得道。有很多世传丹法也到此为止,足见这一重天劫不是那么好过的,历此人劫恐怕也不简单。”
“什么叫尸解?”
风君子:“这不是我的丹法,你也没必要问。现在你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处理你遭遇到的这一切,这也算是修行。”
“那你什么时候再教我第三门中的心法和口诀?”
风君子:“你不用历真空天劫,但我就当有这一劫数。等你听九林禅院法源和尚讲完《金刚经》再说吧,前因后果先不要问我,最后你自会知道。还有,自古以来丹成而出师,丹道修行弟子只有到达灵丹境界才可以出来行走世间,这我告诉过你。金丹大成之后也有讲究,你知道吗?”
“金丹大成可自称真人,是不是这样?”
风君子:“韩紫英告诉你的吧?她知道的可真不少,真没白活五百年。我要告诉你的不是这个,而是修行界的规矩。丹道门派,只有金丹大成之后才可以传法收徒。正一门修的也是丹道,所以你看正一门中的那些人,如果有人正式收了弟子,那说明他的修为应该至少到了三十六洞天的第二十四洞天‘不堕洞天’。说起来你现在也可以收徒弟了,但是你没有开宗立派,只能传承宗族中人,所以还是不要传法收徒比较好。”
“我现在还没有收徒弟的打算……这一段时间你不再教我了吗?”
风君子:“那倒不是!我只是暂时不教你‘胎动’的心法与口诀。世间法术很多,可是我知道的不多。现在,我能传你三种法术,但你只能一样一样的学,你先学哪一门?”
“你先告诉我呀?”
风君子不好意思的笑了:“这我倒忘了,其实我以前都跟你提过。第一种就是神仙辟谷之术,第二种是外炉鼎房中术,第三种是世间三梦大法第一梦入梦大法的最后一步破妄功夫。我只能一样一样教你,你自己选,先学哪一样?”
辟谷?外炉鼎?这些他都跟我提过,我也很感兴趣。但是让我自己选,我首先还是想学入梦大法中的破妄功夫。柳依依现在正在妄境之中,风君子说如果她自己出不来,就需要我去把她接出来。我不知道什么意思,反正是和柳依依的修行有关,我一定要先学。我并没有告诉柳老师柳依依的事情,有两个原因:第一是我刚刚让柳老师相信这世上有特异功能,还是不要立刻再告诉她这世上还有鬼,事情总要一步一步来接受的。第二是因为就算我告诉她柳依依的事,我现在也无法让她见到柳依依。
我告诉风君子我的选择,风君子有点吃惊的道:“你选破妄?这可是最不容易的!想好了没有?”
“我想好了,这和柳依依有关。”
风君子:“我如果是你,我也会选破妄。还算你小子有点良心!没有忘了柳依依。我告诉你,在还转到金汤之间这一层天劫,叫作‘妄心劫’。你在四门十二重楼丹道修行中没有经历,却要在世间三梦大法中经历,终究是躲不过去。算了,本来你已经金丹大成,我可以教你直破妄境,可现在为了柳依依,你恐怕要麻烦多了!”
“你别什么人劫天劫的,今天晚上我给你绕的头都晕了!你告诉我,怎样才能破妄?我又怎么去找柳依依?”
风君子:“你急什么?柳依依在妄境中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也不在乎多等两天。你还是将你的金汤境界巩固了再说,先收了你浑身的光环吧。……你看看,天都快亮了,今天就到此为止……我本来是想上昭亭山,结果和你说了这么长时间……我要回去了,你也走吧,过几天再说。”
……
和风君子这一夜交谈时间过的真快,不知不觉天已经快亮了。我本来想问他很多问题,结果这些问题没有出口,却听他讲了一大堆天劫人劫的道理,还有我修行的奇异之处,也不算没有收获。金丹大成之后,其实无所谓睡不睡觉休息,小坐片刻就可全天精神饱满。我阴神归位之后就起床了。
我以为我起的很早,可是紫英姐和阿秀起的比我更早,我甚至怀疑昨天夜里她们根本没睡。见我推门出来,阿秀在厅中招呼道:“石野哥哥,你起来了!快去洗个澡,紫英姐给你准备的百花汤浴。”
紫英姐也说:“小野,阿秀听说你上次洗完百花汤浴特别舒服,就缠着我要走了百花汤浴的配方,好不容易收齐的材料,就等着伺候你洗这百花汤浴呢。”
百花汤浴?昨天晚上她们俩向木桶里我身上泼水的时候,我就想起了我曾经在这个木桶里洗过百花汤浴。那种滋味确实是舒服,简直有销魂的感觉!可是现在阿秀要“伺候”我洗这百花汤浴,还是让我觉的有点不自在。我昨天晚上有一个问题从头到尾都忘了问风君子,其实我一直想问他阿秀的来历?
紫英姐告诉我阿秀是她的表妹,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因为紫英姐是个妖物,而且普天之下已无族类,怎么可能莫名其妙有个表妹?我早怀疑阿秀可能是什么异类,但是又不好直接开口问她。她似乎是突然出现的,出现之后又莫名其妙对我这么好!如果说紫英姐与我之间,她对我的情意我心里清楚。虽然我不知道如何处理我和紫英姐之间的关系,但至少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对这个阿秀我是一点都不明白!
阿秀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偷听过她和紫英姐的谈话,言语之中她已经把自己当作我的人。难道是一见钟情吗?就是看上我了?我有这么大魅力吗?如果说她有什么别的企图,这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看她的样子,世上恐怕再没有这么纯真无邪的人!紫英姐全心全意对我,风君子还曾经对她起过戒心,可是对这个阿秀,风君子好像一点戒心都没有。阿秀平时对我的那些好意,风君子都看在眼里,除了开几句玩笑,别的什么话都没说!这阿秀究竟是什么来历?
没等我想清楚,阿秀已经推着我进了卫生间,大木桶里已经放好了百花汤浴。淡紫色的水光撒落着五色的花瓣,还散发着怡人的暖香。水温稍稍有点烫,但躺下去片刻就习惯了,只觉得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舒泰无比。我当然不好当着阿秀的面赤身裸体,将她劝了出去,关上门躺坐在木桶里。
阿秀出门时还有点不高兴:“石野哥哥叫我出去我就出去,有什么事就叫我和紫英姐姐……”
只听紫英姐在外面轻声笑道:“阿秀,小野脸皮嫩,你也不知道害羞吗?……你难道还想帮他搓背?……金龙锁玉柱之身,金丹大成的真人,你要能在他身上能搓下来泥,算你厉害!”
076回 独君妄尊位,万人效痴狂
道家说“入静”或者佛家说“禅定”,究竟是什么样一种状态?门外人谈论起这个问题,往往都有一个误解,认为是坐在那里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知道的一种无意识状态,有人还套用了西方心里学的很多描述去解释。其实情况完全不同,不论是“静”还是“定”,意识都是清醒的,而且定境越深,意识会越发清醒。
常常听见有人说某某老和尚功夫厉害,可以打坐睡觉,这接近于胡说了。因为静坐和睡觉完全是两回事,人是在意识的清醒状态中,并非昏沉不觉,也并非无知无欲。当然“定静”的状态有很多种,尤其是佛家的讲究更加复杂,大家最常听到的就有四禅八定。关于入静调心的功夫,风君子一开始教我的是《庄子》中的“心斋”和“樱宁”,但我没有体会到最后一步“坐忘”。因为尚云飞插了一手,他教我止心随息,帮我灭动触,我定坐中进入了“初禅”境界。
此后风君子再没有专门跟我讲过如何入静调心,只是一步步教我丹道中每一层境界的心法与口诀,而在这每一层境界中入静时的精神状态都是不一样的,只是没有刻意起一个名称去描述它而已。也许它的复杂程度不亚于佛门的四禅八定,但修丹道并不刻意强调,只在个人的体会。
同样是打坐,不同的人可能处在完全不同的意识状态中,这一点别人根本看不出来。比如有人可能断绝了一切外缘的干扰,意识是内在的心性光明;而有人可能是身心内外了无分别,忘记了自己只存万物;有人可能是一片纯净,能知道周围和自己发生的一切,但是留不下任何痕迹。
而我现在就处在一种非常特殊的静坐状态中。我正在菁芜洞天的竹舍中打坐,感受到的是身心内外了无分别。既然已经到金汤境界,元神与识神合一,就无所谓断绝外缘向内收摄,这是一种我就是我的感觉。我只觉得天地万物与我一体,我是万物之一,天地也不是天地,它与我一体开盍。
进入这一定境,只觉得周身的神气波动与外物一体,不再有分别界线,不仅仅是相互感应而已。然后才知道什么叫作精华内敛?因为我起身离坐的时候,清晰的感受到金丹大成之后纯净的身心,神气的收发与识念一体,一念之间收了浑身的光环,我看上去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本原之人。风君子没有骗我,这金汤的境界体悟成熟之后,这周身光环倒不是什么大问题,想收也就收了。
我并没有继续住在紫英姐家中,而是回到了学校。紫英姐非说我原来的铺盖旧了,应该换一套新的,就让我把好准备的那一套新被褥拿到了学校。我想了想,并没有把这些东西放在宿舍里,而是拿到了菁芜洞天的一间竹舍当中。我既然要把此地当作修行洞府,当然要做好安营扎寨的准备,有时候就在这里过夜不回去了。一连几日,我都经常在菁芜洞天中打坐修行。“金汤”境界已经了然纯熟。
……
接下来几天风平浪静,可以说非常平静,平静的都让我自己有点不自在。刚刚经历了那么多事,一下子好像又什么事都没了。紫英姐和阿秀还是照常经营面馆,没有修行人在我身边出现打扰。如果说唯一有变化的那就是柳老师,柳老师现在看见我的时的眼神和以往明显不同,每次进教室的时候都对着我轻轻的点头,这个动作只有我知道是在和我打招呼。
最气人的是风君子,我一直在等他传我破妄功夫,可是他就像没事人一样,每天照常上学放学,就像忘了这件事。我等了三、五天,终于等不及了,这天放学的时候,我让阿秀先回面馆,而我在西门外堵住了风君子。
“干什么?找我有事吗?有事快说,我还要回家吃饭呢!”
他居然是这个态度,我也不好发作,只有陪着微笑问:“风君子,你最近有时间吗?”
风君子看着我,表情似笑非笑:“那要看什么事情了,有好处我就有时间,没好处我就没时间。”
他的话中有话,我听出来了,还是主动一点吧:“我想请你出去喝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空?”
风君子:“我什么时候都有空!……你这小子,说好了每月请我喝顿酒,现在都十月份了,怎么还没动静?是不是有事求我等着急了才想起来?”
“不是不是,我早就想请你了,只是前一段时间事情太多……”原来这小子还记着,当初他听说我有“津贴”之后,就要我每月发了钱请他一顿,这个月还真没请!看样子答应高人的事情,还真不能忘了。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他说这种事什么时候都有空,分明就是在说今天。去什么地方呢?我还想和他去芜城的大排档一条街,可是风君子不干,非要去紫英姐的面馆喝酒。他对我说:“我听说你那家面馆新换了招牌,变成了石记饭店,还添了几样特色菜,我一定要去尝尝,不要告诉我你舍不得,我可是帮你省钱!”
“可是紫英姐那里不卖酒!”
风君子:“那我不管,我既要吃菜也要喝酒,有什么麻烦你解决。我告诉你,如果这顿酒我喝的不好,会不满意的……”
石记饭店不卖酒,是有原因的。老板娘韩紫英千娇百媚,连风君子这个小孩都知道“馄饨西施”的外号,现在又多了个性感美少女阿秀,就算在这里不吃东西,坐着看看也是秀色可餐,也难怪生意越来越好。当然,也并非全然是好事,这里在学校门口环境还不算太乱,但也总有宵小之徒或自命风liu的家伙想打这两位美女的主意。至于结果,当然没什么好果子吃,五百年的妖精什么没见过?有什么对付不了的?不过这里不卖酒,还是不想食客喝多了起事端,能不惹事就不惹事,这是紫英姐一惯的原则。
风君子非要在这里喝酒,要换作别人紫英姐和阿秀早想办法给赶出去了,可是拿他却没办法。我和风君子站着等了一会儿,等有桌子空了,这才坐下。我走到后厨告诉紫英姐我有事求风君子,可是风君子非要我在这里请他喝酒。紫英姐摇头笑了笑,出去走到风君子身边,低头小声问道:“风大神仙,今天要喝什么酒啊?我叫阿秀去买。”
风君子低声笑道:“老春黄,烫好了再上……你告诉石野,这酒如果我喝不出好来,可别怪我不用心帮他……”
这时阿秀刚刚收了几个客人的帐走到风君子身边,问道:“就你花样多,什么叫喝出好来?”
风君子:“我没喝过的美酒就是好酒。”
紫英姐掏钱给阿秀,让阿秀出去买酒,阿秀到街对面的商店里买了两瓶老春黄,又到后厨准备热水烫酒。一边烫酒一边嘴里嘀咕:“没喝过的美酒?老春黄他应该喝过呀?这怎么办呢?”看来阿秀嘴里对风君子总不满意,可是心里还是很忌惮风君子的,风君子说的话她也不敢不在乎。
紫英姐对阿秀说:“放着我来吧,你到前面招呼客人去。……早知道今天准备点东西就好了。”
听到这里我灵机一动,想起了一件东西。我跑到风君子身边在他耳边问:“风君子,你上次在鲤桥圩给我三粒黄芽丹,现在身上还有没有了?”
风君子:“我原来有九粒,给了你三粒,又给了别人三粒,现在就剩三粒了,怎么,你想打我黄芽丹的主意?你是不是太不讲究了,你应该问老板娘要啊!”
“别管我讲究不讲究,你今天如果想喝好酒,就给我一粒黄芽丹,我一定让我喝到从未喝过的美酒。”
风君子眼睛发亮:“真的?你不骗我?”
“你什么时候见我骗过你?”
风君子:“我没带在身上,你等我,我回家去拿……你叫老板娘先把菜做好了。”
风君子的家住的不远不近,但估计他回家时遇到了点麻烦,谁家父母能让孩子不吃饭往外面跑?总之过了半个多小时他才急急忙忙赶了回来。我就等在店门口,他跑过来把一粒黄芽丹放在我手中,口气还有点舍不得:“这个你拿去,可千万要搞出好酒来啊!”
我拿着黄芽丹走到后厨,紫英姐已经把酒菜准备好了,不知从哪弄的一只很别致的青瓷酒壶,烫好的老春黄就装在酒壶里。我打开酒壶的盖子,就要把黄芽丹往里面放。紫英姐眼尖,一把拦住了我:“石野,这不是黄芽丹吗?你要干什么?”
“泡酒啊?我们村的金爷爷告诉我的,这黄芽丹化在酒里,可以补气益神,还可以活血美容呢!普通人这么服用黄芽丹最好。它还有个妙用,可以使酒味更加醇香,我在家里试过,那酒简直绝了!”
紫英姐:“把黄芽丹化在酒中?那大半的药力都没了!……真是糟蹋好东西,这是谁的黄芽丹?”
“风君子刚刚拿来的。”
紫英姐:“那就随他吧,反正他只想喝酒。这么泡不合算,要想将药力化在酒中,酒味最好的火候,至少要泡十斤酒。你等等,我要阿秀再去买几罐。”
老春黄不是白酒,我也说不清它是什么酒,应该是接近于花雕之类的黄酒。金黄的琥珀色,香味醇厚绵长,度数不深,可是后劲不小。最上等的老春黄是用小陶罐装的,一斤半一罐。阿秀前后一共买回来六罐,加起来有十二斤,紫英姐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个鼓肚的坛子,将烫热的十二斤老春黄都倒了进去,然后将那粒黄芽丹也放了进去。
“好香呀!什么酒?”风君子吸着鼻子也走进了厨房,眼睛盯着酒坛子。
“你回去坐着吧,这是老春黄,但绝对是你没喝过的老春黄……等着,一会儿就上酒上菜了。”
我和风君子坐在外面又等了一会儿,此时晚饭的点已经渐渐过了,客人少多了。风君子正等的不耐烦,阿秀挑帘从后厨走了出来,将两盘菜放在桌上,转身又回去端菜。很快,一桌酒菜上齐了,两荤两素四个热菜,中间没有上汤,却放了一盘凉菜。
“这是什么笋的笋干?我怎么从来没尝过?不仅有竹枝的清香,还有山药和香菇的味道!”
紫英姐:“这是阿秀采来的,我以前也没见过……用来炒肉丁口味确实不同。”
“这是果脯吗?这么好吃?”风君子又尝了一口凉菜。
紫英姐:“这是腌黄金枣丝,石野他金爷爷送的黄金枣。”
风君子:“好好好,就冲这几盘菜,再多等一会儿也值!你去忙你的吧,有石野陪我喝酒就行了。……来来来,石野,干一杯,这酒闻着味道就勾人。”
风君子说干一杯,一杯下肚之后,又连喝了好几杯,酒壶就把在他手里,都忘了给我倒。只听他长出了一口气:“好酒,你是用黄芽丹弄的吗?真没想到,黄芽丹可以泡酒,一粒可以泡多少斤酒?”
“你现在喝的老春黄,就是用你那一粒黄芽丹泡的,总共十二斤,紫英姐说药力正好。”
风君子:“那我还有两粒,你叫老板娘再给我泡二十四斤好不好?我留着以后喝。”
风君子只给药,不管买酒,分明是在敲诈我给他买二十四斤老春黄。敲诈就敲诈吧,谁叫他是风君子呢?我点头答应,又问道:“你原来有九粒黄芽丹,三粒给了我,那三粒泡酒,还有三粒你给谁了?”
风君子:“我给七心了,总不能白听人家的七情合击!法澄大师告诉我,弹奏这七情合击,她自己也容易被七情所伤,就算是医药费吧。”
“你又见过七心?”
风君子:“也不能算又和她见面,我是悄悄去找她的,将黄芽丹放在她身上,还留了张条。”
“那七心没有发现吗?”
风君子:“当时没有发现,我自有我的办法……石野,你最近没有发现你丢东西了吗?”
风君子的话我不知所云,疑惑道:“我?我丢了什么东西。”
风君子手中亮出一物:“我戴着锁灵指环去的,没有让她发现。这锁灵指环还有一项妙用,你以后自己琢磨吧……拿好了,别再让人给偷走了。”
原来风君子将我的锁灵指环偷偷拿走了,本来指环就是他给我的,现在偷去又还给我,让我哭笑不得:“风君子,你拿锁灵指环干什么?它有什么妙用?”
风君子一摇手:“不要什么事都等我告诉你,指环在你手里,你自己研究吧,我也是后来才研究出来的。……石野,你今天找我,是不是为破妄的功夫?”
“就是请你喝酒,顺便也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教我?”
风君子:“现在!……阿秀,再给我们打一壶酒。”
原来说话间不知不觉,我们两个已经把一壶酒喝完了,当然大半是他喝的,这酒入口的感觉真好!阿秀又打了一壶酒,我和他又连干了两杯,这才有点犹豫的问道:“现在?在这里?有点不大方便吧?”
风君子以前都是在梦中传我道法,就是为了避人耳目,今天他居然要在这里教我破妄功夫,是不是喝多了?只听风君子笑道:“这倒没关系。世间三梦本来就是我自创的独门道法,如果没有学过入门的功夫,就算是别的门派的修行人,也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
“这样啊?那你就说吧。”
风君子:“不急,我这是拿它当你的天劫,所以今天首先要讲一讲天劫,只讲妄心劫,石野,你知道什么是妄心吗?”
“妄心?狂妄的心,心中的妄想?”
风君子:“你这是望文生义!其实每个人都有妄心,这妄心也不能说是好是坏。”他扫了一眼柜台和厨房方向:“比如有天生瑞兽,却想化形成人,这就是妄心!再比如过去有人造反,想做皇帝,这也是妄心,有人成功了,比如朱元璋,有人失败了,比如李自成。此妄心不能说对错功过,但天下人人有此妄心,则天下人人痛苦。”
“痛苦什么?”
风君子:“天下只能有一人称帝,其余人只能入妄,岂不天下人人痛苦,要破此妄境,于世间只有一个办法。”
“淡泊名利,不与天下争?”
风君子:“错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天下无帝!这是人世间文明的破妄之道。老子说‘绝圣去智’的道理很多人不解,其实他在说这个。两千年后,大多数国家已经无帝,老子说对了!不过人们还在争夺别的东西,权力、金钱、美色,这是众生之本性,动物也会争夺地盘、食物、配偶。所以在佛教中,如来说修行要去‘众生相’……可是话又说回来,人本来就是众生之一,而且与其他众生相比,所欲无限。又怎么去呢?不如不去,在妄中经历!”
“好好好!没想到你们两个小子,居然能谈出这么一番大道理,实在是了不起!我这个老头子以前还真小看你们这些孩子了。”旁边突然传来了鼓掌叫好的声音。有两个人走进了面馆,看见这两个人,我和风君子都站起来了,垂着手老老实实立在一边。这两个人一个是我们的政治老师唐老头,一个是我们班的班主任柳菲儿老师。刚才鼓掌叫好的是唐老头。
“柳老师、唐老师,你们怎么来了?”阿秀首先迎了上去。
唐老头:“市局的汤局长来学校视察工作,何校长非要小柳陪着,我这个老头子也是人大代表,所以也去监督监督他们。工作扯完了,学校要招待汤局长,我不想喝那个酒,就拉着小柳出来了,找地方随便吃顿饭。……咦?好香的酒!你们两个小子在喝什么酒?”
唐老头说到这里我想起了柳老师和汤家之间的关系。她和汤局长的儿子汤劲前不久已经分手了,汤氏父子的如意算盘恐怕落空了。这个汤局长,居然利用教育局长的身份,跑到学校来找柳老师,不知道想说什么?唐老头大概知道柳老师和汤劲的事,有意护着柳老师,反正汤局长也得罪不起这个唐老头。芜城中学原来的校长柳子规是柳老师的堂叔,而唐老头和柳校长是至交,所以才会维护她师。想到这里,我不禁抬头去看柳老师。
我看柳老师的时候柳老师也看了我一眼,目光中有埋怨之色,随即她又盯着风君子说道:“风君子,我说过你多少次!你怎么又找石野出来喝酒?”
唐老头在一旁劝道:“小柳,你也别管的太严了!能说出刚才那么一番道理的人,喝几杯酒算什么!”
风君子毕竟还是有点怕老师,摆手解释道:“报告柳老师,不是我找石野喝酒,是石野请我喝酒!你们进门的时候没看牌子吗,石记饭店,这家饭店是石野开的。”
柳老师又看向我,这回目光中充满了惊奇:“石野,这真是你开的饭店吗?”
“当然了,柳老师,这家饭店就是石野的。”我没有回答,阿秀在一边替我回答。
“小野,是你们学校的老师来了吗?还不快请坐……”紫英姐从厨房走了出来,笑着打招呼,然而话才说了一半,声音却止住了。她站在那里有点走神,眼睛看着柳老师。
韩紫英看着柳菲儿,自从她一出现,柳菲儿也在看着她。两个人站在那里目光对视,足足有五秒钟!后来还是紫英姐先反应过来:“石野,这就是你们班主任柳老师吧,第一次来这里,快坐快坐!没吃晚饭吧?想来点什么……”
风君子也反应过来,上前挽住唐老头:“不用再另开一桌了,老师就坐我们这一桌吧,想吃什么继续点,平常没有机会请教唐老前辈,今天碰上了可不能放过,唐老师,我听说你的酒量很不错……”说着话已经把唐老头按在座位上。
柳老师本来犹豫,可是见唐老头坐下了,她也坐下了。风君子不经意间挪了一下位置,坐在了唐老头的对面,把我对面的位置留给了柳老师。刚才紫英姐和柳老师照面,我就觉得两人的眼神都有点怪怪的,互相之间充满了疑问与试探。柳老师问我:“石野,这位是……”
“我叫韩紫英,是石之秀的表姐,帮石野照看这家饭店的。”紫英姐大大方方的介绍自己。
闲话少叙,坐下之后唐老头就对酒感兴趣,喝了一口之后赞不绝口,风君子也识趣,不住的向老头劝酒。柳老师也倒了一杯酒,对我说:“石野,我敬你一杯酒,一直想找个机会谢谢你……”
我无言,举杯而尽。再看柳老师,也是一仰头干了这一大杯。看她喝酒的动作,我觉得她的酒量应该很不错!说话间两位老师尝了几口桌上的菜,柳老师惊叹道:“石野,你这家饭店有这么好的酒!如此有特色的菜!不应该只开一家小饭店,如果开一家大酒楼,一定会很火的。”
“大酒楼?柳老师,这地方只是小本生意,我拿什么开大酒楼?”
这时候唐老头看着柳老师说道:“小柳,你家不是新得了一处地方吗?开酒楼绝对合适。我也觉得这里的酒菜实在与别处不同,埋没在此太可惜了。”
风君子好奇了,问他们是怎么回事?却问出了一段故事来。柳家的历史前文已经说过(详细情况参阅015回),柳家祖上是芜城大富之家,祖产不少,保留下来的都是柳子规这一支。在解放后那一段时间,很多民营资本家的工厂、作坊都曾经通过公私合营的方式被政府一点一点的拿去,农村的田地也通过土地改革被重新分配,这是要不回来的。但是城市中的资产比如说房产,有的被征用,有的被充公,但只要没有合法的过户手续,原物主又能拿出证明的契约文件的,是可以向政府索回的。
这一点现在人很多并不清楚,因为发生的情况比较少。因为那一代富贵之人,有的早已逃亡,屋舍成了无主之物自然就充了公,还有人没有走,可在历次运动中都是批斗对象,能整死的早死绝了。像柳家这种情况就很少了,柳家有后人,各类房契也保留了下来,政府最终也不得不做象征性的补偿。
芜城有一条滨江路,解放前是沿句水河岸很热闹的码头商铺一条街,很多店铺都是柳家的产业。想当年柳子规被批斗时,这些产业没有任何手续就被充了公,大多被无赖游民占据。后来平反落实政策,如何赔偿就成了一笔糊涂帐。这两年芜城市政府改造滨江路,原来的房子都拆了,将滨江路改造成了商业一条街,临街都是整齐的商用建筑,街后的大片空地上还建造了一个很大的高档住宅小区滨江小区。
工程完工之后,市政府在小区里给了柳家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在滨江路又给了柳家一处上下两层的商用公建,算是一次性解决了赔偿。那套房子不说,仅仅是这处商业面积,上下两层总计有三百六十多平方米,按照当时的造价,至少也价值二十五、六万(徐公子注:按照2006年的市场价,价值500多万)。也难怪汤氏父子会打柳家的主意。
那两层店面柳家刚刚到手,现在空着,并没急着做什么用处。柳老师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学教师,可她们家并不缺钱。现在唐老头建议我用那处房子开酒楼,柳老师也问道:“石野,你感不感兴趣,感兴趣的话就拿去用,别的什么都好说!”
开酒楼?我有点反应不过来:“我什么都不会呀?也没那么多本钱!这个小饭店都是紫英姐和石之秀张罗的,其实我干的就是伙计的活。”
风君子却来了精神:“这个主意不错,我也觉得这里的好酒好菜太可惜了!石野,你如果真想开酒楼,也不麻烦,我可以找人帮你什么都搞定。我建议柳老师拿店铺入股,我再给你找个股东投资,你就当甩手老板得了。”
风君子找人帮我?他能找谁?十有八九去找张先生和张枝。这时紫英姐也走过来说道:“石野,这是一件好事……你考虑考虑吧,这主意真不错!”
风君子:“那就这么定了,你们开酒楼的事你们私下再说,今天先喝酒……来来来,唐老师,柳老师,我再敬你们一杯。”
柳老师:“风君子,你少喝两杯别喝多了,也别让石野喝多了!”
柳老师和唐老师并没有待多久,喝了几杯,吃了两碗面就起身告辞了。他们这么一打岔,我还没有请教风君子破妄的功夫,只得再继续坐着陪他喝酒。老师走后,饭店里也没有了别的客人,风君子举着酒杯问我:“刚才讲到哪了?”
“开酒楼!你开什么玩笑,哪有那么多黄芽丹去泡酒?”
紫英姐:“不碍事的,仅仅是酒的话,我有别的办法。”
风君子:“你们别打岔,还有,该回避的都回避,关上门,老板娘和阿秀都到一边去,我有话单独和石野说。……我说的是柳老师来之前,我们讲到哪了?”
“妄心。”
风君子:“对,就是妄心!今天晚上时间不多了,我也来不及多解释了,直接教你入妄的心法吧。”
“入妄!不是破妄吗?”
077回 伊人同入梦,散发舞青丝
风君子一瞪眼:“不入妄,怎么破妄?我说还是你说?”
“你说你说。”
风君子:“入妄的心法和口诀很简单,石野,我只问你三句话……阿秀,再添一壶酒。”
我正竖着耳朵听他能说哪三句话,不料他一低头发现酒又没了,招呼阿秀再拿酒。我已经不太清楚这是第几壶了。这回阿秀很爽快,很快就把酒端来,还亲自给我和风君子倒上满满一大杯,一边还说:“风君子,你也别总自己喝,也多让石野哥哥喝几杯,黄芽丹泡的酒,你想一个人都喝了?”
风君子:“对对对,阿秀说的对,是我错了!从现在开始,我喝一杯,石野喝三杯,石野你快喝三杯,否则叫我这一杯怎么喝?你不喝阿秀就不给倒了。”
“喝就喝,你快问,哪三句话?”
风君子:“第一句话——石野,你去过巴黎吗?”
我摇头:“没去过,当然没去过!我从小到大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终南山。”
风君子叹息道:“你的心眼可真实在!我教你入梦D法,你居然在梦中也老老实实不到处乱跑。要换别人,早飞到巴黎去了,你怎么不去呢?”
“梦中去?可是你说过,阴神入实境,也去不了神识未及之地。”
风君子:“没错!阴神在实境中走不远。你去不了巴黎,但有人就能去得了,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去的吗?”
“怎么去的?在天上飞?那要飞多长时间,还没出国天就亮了!”
风君子:“他们以为自己到了巴黎,见到了种种异国景色,可能不是实境中的巴黎,是妄境中的巴黎。入梦D法,开始时是入梦时出阴神,明辨阴神出梦进入实境,可是再下一步呢?如果在实境中一不小心,就会走入妄境。换个人修炼这套法术,十有八九早就到妄境中了,也就是你……”
“我怎么了?”
风君子:“不说了,现在问第二句话——石野,你上过月亮吗?”
“月亮比巴黎更远!”
风君子:“你错了,至少你在境界上错了。很多人心中有月亮,却没有巴黎。巴黎虽近,你根本没有概念,月亮虽远,你抬头就能看见。它是在你的神识可及又未及之处。有人在梦中一直往天上飞,飞着飞着就飞到了月亮上。”
“他们真上了月亮?”
风君子笑了:“如果他们真上去了,美国人也用不着登月了!有人在梦中求证实境,在实境中又飞出实境。有人说自己到了天堂,有人说自己看见了地狱,还有人说自己去了传说中的仙界。告诉你,那都是妄境!”
“我知道了,那第三句话呢?”
风君子:“第三句话——如果你到了月亮上,有嫦娥来陪你喝酒吗?”
“我怎么知道?我还没去呢!”
风君子又笑了,这回笑的有点邪:“有人到月亮上,就是为了找嫦娥喝酒,喝着喝着还喝上chuang了!……”
这时我听见厨房里紫英姐小声啐道:“越说越不像话,怎么说到这了?”
阿秀小声道:“他说的是实话,这种人多的是。石野哥哥就是心性太实,修行中这一关他迟早要过的。”
紫英姐:“小野可是一流的心性,什么关都能过的去,你也不用太担心。对了,刚才来的你们班主任柳老师,真的很出色呀,家世好,人的性情也好,还长的那么漂亮!”
阿秀:“那当然,石野哥哥的眼光!怎么会看错?”
不提她们在厨房里小声议论,风君子似乎没有听见,而是接着对我说:“你当初见识我的入梦D法,是第一次在教室里和柳依依说话。你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吗?”
“记得,记得我在梦中醒来,却还是一梦。”
风君子:“那就对了!入梦D法虽然阴神能入实境,但终究是梦。要想更进一步,你还要回到梦中。”
“从梦中出来,还怎么再回去?”
风君子:“再回去,已经不是梦境,而是妄境!进入这种妄境,可以得到妄心中所想得到的一切,所以叫作妄心天劫!之所以是天劫,并不是说此境界如何艰难,而是说此境界中有无上美妙!
修行人的妄心之境和普通人的梦中妄境又有不同,因为修为到此,可化转妄境。很多人沉溺其中,不愿意破妄而出。其实此时离金丹大成只差一步,足见金丹大成的境界不是那么容易达到的。”
“你说了半天,如何入妄?”
风君子:“你在丹道修行的定境中不历妄境,所以我让你到梦中去入妄境。你就去吧,在梦中,想要什么就要什么,一步直入妄境,简单的很!”
“可是,可是,这和柳依依有什么关系?我怎么接她出来?”
风君子:“那就要等你破妄之后了,破妄之后,你入她的妄境之中,自然可以接她出来,到时候我再教你……阿秀,再添酒,这回可大部分都是石野喝的。”原来酒又没了。
我们已经喝的太多了,紫英姐想阻止,可是阿秀不知道和紫英姐说了什么,在求她同意,又端着满满的两壶酒走了出来。
这一晚,我们把酒喝完了,除了唐老师和柳老师喝的几杯,还有唐老头临走时紫英姐给他捎的一瓶酒,剩下来接近十斤老春黄喝的一滴不剩。
我只记得后来我含糊不清的问风君子:“你说,我们这一种修行人也会喝醉吗?”
风君子也是口齿不清的答道:“如果此时你出神而去,灵台立刻清醒!可是只要你还有身体,就一样会醉,老子不是说过吗,‘吾之所以有大醉,为吾有身’!”
“你错了,是‘吾之所以有大患’!”
风君子:“大灌?灌多了不就醉了吗?好了,今天到此为止了!我要回家了,再喝就喝醉了。”
说着话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他说他再喝就醉了,可现在这样子已经和醉猫差不多。紫英姐有点担心,伸手去扶,可是风君子一挥手:“本仙人喝酒,不用人扶,我回家,你们也别送我。”
阿秀:“那就不送你了,我们送石野哥哥。”
“也不用送我,我自己回去……”我也脚下打晃的站起身来,就觉得地面不稳,地板也在发软打颤,剩下来的事情就记的不太清楚了。
……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还有点迷离。面前似乎有光影闪动,微皱眉头举起手,眯着眼睛看四周。我是在一间屋子里,躺在一张床上,不远处有一张桌子,桌子上好像有灯光。之所以说好像,因为有一个人站在桌前挡住了光源。
这是个女人,留给我的是一个背影。也许是我眼花,光线在她的剪影四周镀上了一圈奇异的晕彩。我看着她,痴痴的,不敢说话,唯恐一开口破坏了眼前梦幻般的景象。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和风君子喝酒吗,后来……后来怎么了?后来应该是回宿舍了——这里不是宿舍!她怎么会站在那里?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难不难受?”似乎对我的目光也有感应,她动了一下,然后转过身来,用温婉的声音问我。
难不难受?好奇怪!我喝了那么多酒,却一点都不难受。反而感觉全身暖暖的,十分舒适轻松,轻松中还有一点骚动。我看着她,问她:“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应该问你自己怎么会在这儿?我在校园的路上碰到你,醉熏熏的,你好像要回宿舍,可是宿舍早就熄灯关门了,只好把你扶到这里来了。”
我似乎仍在醉中,酒意涌来,深深的呼吸,醉眼去看俏立在面前的她,脉搏里跳动着渴望。我从不敢正视这份美丽,她却曾出现在我的青冥幻境中,从那以后令我每每挥之不去。柳菲儿老师的身影就如一幅淡彩浓情的写意画。房间中好似到处飘荡着她的气息,幽幽入鼻。
“石野,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来,喝了这杯水。还有这一粒药,也吃了,可以缓解头痛。”一杯温水,还有一粒红色的药丸,雕玉似的手也端了过来。她坐到床侧,托起的头,水和药递到的嘴边。我着看她脸上关切的神色,如痴已醉,移不开眼神……一饮而尽。
我痴痴的凝视中,她的脸蓦地飞起一朵红云:“石野,你的眼神好烫人……”她的软语娇嗔。此时毫无征兆的,我的丹田一热,随即一股兴奋的热流如爆炸般充满全身。不又自主的,我抓住了她的一只手,口中道:“菲儿,不要走!”
不知哪来的胆量,我第一次叫出了她的名字,而不是柳老师!她的身躯微微一怔,去没有挣脱我的手,表情很奇怪,绵绵的看着我轻声说道:“我不走……石野,你想我吗?你是不是一直在想我?”
这正是在青冥幻境中她曾对我说过的话!天!难道幻境也会重现?紧接着发生的事情真如幻境重现——她俯下身伸出双手搂住了我的腰,贴在我的耳边说道:“我知道你想我——你想要我——想要——就要吧——今天,一切都属于你……”
不知道是我的神智错乱还是今天的柳菲儿变成了我不了解的她?她抓住小臂拉起我,我坐在床沿,她含羞站在我的面前。她的手牵引着我的手伸向她的衣衫……渐渐的不再需要牵引,我的双手游走……我发誓,不是我主动的!
她的身体在空气中,呈现着一片毫无保留的珠玉之色,美妙得像一卷无字天书,在我的眼前展开。这景象曾经根深蒂固地植在我的记忆里,以至于我分不清真实和虚幻!她脸上闪着一种幽独的静美,黑瞳带着的从容,倒映出烟尘世间的我。魅人的眼波深处,我已迷失了我自己。
我将她抱了起来,又和我自己一起放倒在床上。她明媚的眼花炫丽,我心中的藩篱彻底坍塌了……如果这是罪错,我愿意一错再错!
初时有些许生涩,像采摘欲熟未熟的果实,惊觉到了彼此的颤栗,我一次又一次在她喃喃的呓语中,展示着我的坚强……她的脸上有一种凄迷扑朔的美,耳畔不断传来她销魂的吟咏。
醉梦中忘记了时间,蒙胧记得后来我坐起身,将她据在怀中。她的喉间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青丝长发前后散落,好似风拂弱柳,尽情处,起舞飘飞。
我把头埋在……吸取着芬芳,抬头时有发出一声低吼,释放着胸中的长久以来所有的郁积,只觉能量沛然莫之能御!她突然在一瞬间绷紧了,双手抱住我,头低在我的肩上,用力地咬了我一口!
……
金龙锁玉柱的身体,也会感到疼痛吗?会的,当然会!
第二天早上,当我真正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菁芜洞天的竹舍之中。竹林精舍之外,斑竹摇曳、有朱果欲熟。
这个地方应该不会有别人来,可是,昨天夜里发生的那一切,难道是一个梦吗?自从我学会入梦大法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做过真正的梦了。刚想到这里,肩头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低头看去,右肩上有两排整齐的牙印!
这牙印似乎在告诉我,昨天深里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不是梦境,而是真的!看着肩头上的痕迹,分明是一个女子的牙痕,她是谁呢?真的是柳菲儿吗?什么人又能在我的身上留下牙痕呢?柳老师这个普通弱女子,就算她手持利刃,也不能伤我分毫。
再低头看去,床单上……看的我脸热心跳,又回想起那旖ni春guang。在昨天夜里,就在这张床上,有一个女子成为了妇人,有一个少年成为了男子。
这个少年是我,那女子又是谁?我真的希望她就是柳菲儿,我记忆中的人也是她!可是我现在很清醒,,我知道那几乎是不可能的。柳老师进不了菁芜洞天,也不可能咬伤我的肩头,就算这一切都可能,柳老师恐怕也不会莫名其妙那样去做。
昨天晚上我的酒喝到最后,风君子已经走了,我站了起来,觉得地板在打晃,有两双手同时扶住了我,一双手是紫英姐的,一双手是阿秀的……会是她们吗?
如果是紫英姐,她这么做,我也不会意外。因为她早就说过,她的一切都是我的。可是我知道不是她,这出自于一种本能的直觉,她的身体我碰过,不是那种感觉,总之这种细微的差别是形容不出来的。
最重要的是气息,紫英姐浑身有一种诱人的暖香,但昨天那个人身上的气息是少女天然的清幽味道。
这种气息我熟悉,它不属于柳菲儿,也不属于韩紫英,倒很像是阿秀!如果真的是阿秀,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这菁芜洞天除了我之外已经多年没人来过,如果说还有,那只有一个咻咻。不要以为我傻,当我认真去想的时候,我也能够想到这个阿秀留给我的几处特别的印象。
她刚出现的时候,我不认识她,她却好像和我已经很熟,甚至与我的父亲这个本该是陌生的人都一点都不陌生。还有在飞尽峰上她手中出现的那无形之器,是一支斑竹长笛,这种斑竹我只在菁芜洞天中见过。
有些事情不是我想不到,而是我不想去追究,也不想去挑破。不想去挑破不仅仅是不想和阿秀当面挑破什么,而是也不和自己挑破。可是今天,我不得不面对一个很荒诞的想法——阿秀,会不会就是咻咻?
这个想法就算是闪念,我也会觉得很荒唐,因为在正常情况下我无论如何不能把一个青春少女和一只红毛小狗联想在一起。紫英姐是妖物,但是她不愿意告诉我她是何种妖物,所以我对她没有别的印象,不管她是什么东西,我心目中只有一个韩紫英。
如果阿秀真是咻咻,那她不愿意我知道她的来历也是很正常的,她想以一个人的形象出现在我身边,而不希望我想到一只瑞兽望天吼。
咻咻怎么会变成阿秀呢?我记得风君子曾经对紫英姐说过,他说她只化成人形并没有成为真正的人身,后来紫英姐哭了,风君子就慌了。风君子要她阴历五月十五到昭亭山神庙去听《天书》“化形篇”。
那天晚上,咻咻也进了山神庙,这恐怕就是其中的关键!看来,紫英姐知道,风君子恐怕心里也清楚,只瞒着我一个人。
想到了这一点,另一个问题又让我困惑了。我现在想到阿秀可能就是咻咻,就像捅破了一层窗户纸。可是昨天晚上我醉意中看见的人却是柳菲儿老师!如果只是一瞥之间可能会看错了,可是我不可能在一夜缠mian中从头到尾都认错了人!
……
“风君子,我有话问你!你说有没有人会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样子?”
这是第二天中午放学的时候。我也不管风君子有没有空,心情好不好,在校门外堵住他就问了这个问题。而今天上午,我没有看见阿秀来上课,她似乎请假了。
风君子看着我:“你搞什么花样?怎么问这种问题?你见过这种人吗?”
我见过这种人吗?还真见过一个,就是我在暑假训练营中遇到的总爷。总爷这个人有一种特殊的能力就是能灵活控制全身的肌肉和骨骼,可以在短时间内模仿另一个人的样子。
但是他这种模仿只是相似而已,熟悉的人还是能看出来,同时持续的时间也很短,最多只有十分钟。昨天夜里那种情况,不可能是这样的。
“没见过,但是书上写过,在《西游记》里面,孙悟空不是会七十二般变化吗?那么实际修行人,有没有这种神通?”
风君子:“那是《西游记》!你也能什么都当真吗?变化的神通,是有的!如果你想学,等你的境界到了,我会把心法和口诀都教给你。可是等你学会之后,你会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那是怎么回事?”
风君子:“不论是阴神还是阳神,都可以变化。但这种变化是有条件的,你可以变一个样子,但不可能变成世上真实存在的另一个人,哪怕是一条狗的样子。而且,你我的肉身,是变不了的!现在跟你谈这个,太早了!”
“我……我昨天遇到一件事,我怀疑有一个人,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样子,一个我很熟悉的人的样子。”
风君子:“你是不是喝酒喝的太多了?谁变成了谁的样子?你为什么怀疑那个人是别人变的呢?”
“那你说,可不可能存在这种情况?”
“不可能!”风君子的语气斩钉截铁。
“可是……那这么说吧,韩紫英不是妖物吗?她怎么化成人形了?那她能化成人形的样子,就不能再变成另外一个样子吗?”
风君子:“你是在怀疑她变着样子逗你玩?”
“不是不是,我就是打个比方。”
风君子:“异类的修行,你我其实不应该过问太多。既然你今天问了,我就告诉你。像韩紫英那种情况,化成人形之后,就是这种人形,不可能再变成别的人,何况她现在已经……”说到这里风君子突然住口不言。
“你是说就算是异类变成人的样子,也不可能随便变来变去。”
风君子看着我,眼神中的疑问之意越来越强烈:“石野,大中午的你没头没脑的想干什么?好歹你也是金汤境界的修行人,不会被鬼迷了吧?没事我要回家吃饭了,我可不想再挨我爸妈一顿骂。”
我拉住他:“求求你了,我一定要搞清楚。”
风君子:“那你总要把话说清楚,你倒底遇到了什么事情?吞吞吐吐的!你不说清楚我怎么能清楚?”
“我有点说不出口。”
风君子:“那你就别说了,我回家了。”
“等等,我告诉你好了……不过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风君子突然笑了:“有什么事,今天夜里梦中去说,你今天怎么了?与你平时的性情不一样啊?没见过你这么沉不住气的时候。不说了,今夜子时相见!”
……
中午去面馆的时候,阿秀不在,只有紫英姐一个人。紫英姐告诉我阿秀今天不舒服,在家休息,没有来面馆也没有去上课。
这个阿秀怎么会突然不舒服呢?就算她不是咻咻,也是个有修为的人,不大可能会生病吧?看来昨天夜里那个人十有八九就是她,她做了这么一件事,今天又躲起来不好意思见我?
不见就不见吧!如果真是她,见面恐怕还会有点尴尬。我现在也没想好,将来以怎样一种情况与她相处。整个中午,我觉得紫英姐看我的眼神都有点奇怪,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又不说。中午的气氛怪怪的,到吃晚饭的时候也是这样!
阿秀还没来,我发现紫英姐在我背对她的时候总是偷偷的看我,眼神中的意思很复杂,我一时之间也读不懂!奇怪的是,阿秀不在,我们两个都没有再提阿秀,好像约好了不说她。
晚上我回去之前,紫英姐叫住了我,递给我一个白色的小瓷瓶。这个瓷瓶和上次装黄芽丹的一样,我打开盖子,里面是四枚红丸。
看见这红色的药丸我愣住了。我记得昨天夜里,“柳老师”喂我吃了一粒红色的药丸,可现在眼中所见一模一样!这红丸不大,只有野樱桃的大小,通体赤色,表面似乎还流动着火焰般的的光泽。我问紫英姐:“这是什么东西?”
“这就是我上次说的龙首丹,用你给我的朱果炼制的。它的药性中有真火之力,可以锻炼身心,金丹大成之后服用正好合适。不过注意了……不要与酒同服。”紫英姐说话的时候语气有点吞吐,脸色也有点红。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与酒同服,如果服用了有什么后果?”我记得我昨天夜里服用这枚丹药,就是在酒醉之后。
紫英姐低着头,声音就像蚊子在哼:“如果与酒同服,药性发作的太快,容易激起先天性火……相当于,相当于……”
“相当于什么呀?”
“相当于这世上最猛烈的情药!”紫英姐脸都红到耳根子,低着头不敢看我。
这炼药之道真是奇妙,同样是朱果炼成的黄芽丹,普通人最好化酒服用,而这龙首丹,却最好不要以酒送服,否则灵药会变成春药。昨天晚上,我被人下药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药,连我这个金丹大成的真人都着了道。
……
“风君子,你有没有发现我有什么不同?”
“不同?我今天看你一整天都鬼鬼祟祟的!”
这是在状元桥头,我和风君子的谈话。今天本来他没有约我,是我非要找他来的。我实在有点不好意思启齿,不由自主的想到那一天,就是风君子在昭亭山上“shi身”的第二天,当时他也找我喝酒聊天。现在我们谈的是同一件事,只不过当事人调了过来。
“风君子,我告诉你你不要笑话我,昨天晚上……我,我shi身了!”
风君子:“什么?这才一夜没见!快说说,她是谁?”
“我也不太清楚,所以今天才来找你来问。”
风君子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你和谁上chuang你不清楚!还要问我?”
“是够荒唐的,你听我慢慢说……”
我简单的说了一下昨天夜里到今天上午的经历,说的磕磕巴巴的。当然细节内容不好意思说的太清楚,只是说了个大概。
我喝多了,睁眼出现在一个屋子里,有个女人给我吃了一粒龙首丹,然后就……第二天早上,我发现自己躺在梅氏禁地之中,肩膀上多了个牙印,根据现场情况来看,昨天夜里确实是发生了。
风君子听的时候眼睛越瞪越大,听到最后居然笑出了声:“石野,你真是与众不同,连这种事你都这么夸张!一觉醒来,都不知道对方是谁?那个女人是谁?我说你看见的,你怎么不告诉我她的名子。”
“我看见的是柳老师。”我终于万般无奈的说出了口。
“哦!”风君子点点头,语气夸张的说道:“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天晚上还和她一起喝酒,夜里就上了床!石野,你还记得昨天我问你的三个问题吗?”
“记得。”
风君子:“再说一遍。”
“第一句话,你去过巴黎吗?第二句话,你上过月亮吗?第三句话,如果你到了月亮上,有嫦娥来陪你喝酒吗?”
风君子:“我后来又说了一句,和你的经历有关,还记得是哪一句吗?”
“你又说——喝着喝着就喝上chuang了!”
风君子笑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们说话的时候旁边还有两对耳朵,果然有人就这么做了!”
078回 十里黄金苑,广寒知味楼
(题记:当今文字流行YY,网络文学尤其如此。然而,什么是YY?什么又是YY的最高境界?可以如此来描述——假如有个人,能做一种梦,这梦境中感受与真实世界毫无差别。他知道自己在梦中,梦中的他可以为所欲为,在现实中没有任何后果。那么他会想干些什么呢?最可能发生的情况是,把他在现实中所有的压抑都发泄出来,所有想实现而无法实现的愿望都实现,一切不可告人的yu望都将满足。这就是YY的最高境界!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境界?这就是本书中所说的“妄心之境”。本卷名为“破妄篇”,关于“入妄”自然是对文学意淫的一种提炼,而石野终究是要“破妄”的,这也是境界上的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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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紫英姐和阿秀?”
风君子:“你今天不就是想问我可能会是谁干的吗?必然是她们两个其中之一,至于是谁那就要问你自己了,当事人又不是我。”
风君子已经把话说明白了,我觉得昨天晚上的事情隐隐约约已经变得明朗。阿秀为什么要让我们喝这么多酒,还有那粒龙首丹也不可能来自别处。现在我只需要确定一个问题,那就是阿秀究竟是不是咻咻?如果她真的是咻咻化形,那出现在菁芜洞天的只能是她了!
“风君子,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能看出来阿秀的来历吗?”
风君子看着我:“石野,你不会真的那么笨吧?别告诉我你自己猜不到!就算以前猜不到,现在也应该猜到了!”
“难道她真的是……”
风君子挥手打断我的话:“上有天,下有地,不要说出来,心知肚明就可以了。既然你知道了,我还有话告诉你。阿秀不希望你知道她的来历,你就不要当她的面点破,就当是发善心吧.”
“那我以后……”
风君子又拍拍我的肩膀,老气横秋道:“我理解你此时的心情,别忘了,我可是过来人!你以后怎么对阿秀我不管,但有一件事情我一定要提醒你,那就是有一个人你万万不可辜负,否则我饶不了你!”
“谁?”
风君子:“柳依依!不要忘了世上高人都护短,她也算是我的门下弟子。你们两个都和我学道法,我不会只顾你不顾她的!这个小女鬼身世实在可怜,又对你深情一片,你要是敢负她,我也不会答应!”
“这我知道,可是……”
风君子:“不要说什么可是,至于其它的事情,我也不勉强你,你自己看着办!我跟你说明白了吧,柳依依也不求你别的什么,反正她也没户口。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该问的你都知道了。”
“有一个问题,阿秀怎么会变成柳老师的样子?而且以我的眼力,居然没看出来!”
风君子:“你的眼力?你破妄功夫都没学会,当然看不穿妄境!你认识的这些女子,除了柳依依之外,一个比一个聪明,甚至包括柳老师。昨天夜上我说入妄的口诀,你听的不是十分明白,那阿秀可是一听就明白了。”
“你是说阿秀学会了入妄?你不是说别人听不懂吗?”
风君子笑了:“我是故意的。我是故意要说给那两个人听,我想她们都听懂了!我不能只传化形的口诀,教东西总要教的完整。
不过呢,她们没有学过三梦D法,所以也只是听懂了这种境界。阿秀是以自己的身体为引,引你同入妄境,激发你妄心中所想的那个人,而她就以那个人的面貌出现。
现在你明白了?这不是什么变化!没想到你这个人看上去老老实实的,还有那些个花花肠子,对柳老师……”
他说的我都快抬不起头来了,拱手作揖求他住口。他收声之后我才问道:“不知道阿秀怎么样了?她会不会有事?”
风君子:“她今天没来上学,我估计是做错事自己也害怕了,不敢来见你。石野,我如果是你,就故意装做不知道是她,看她还有什么花样。”
“阿秀能有什么错?作为女人……”我又说不出口了。
风君子:“你真是得了便宜就不嫌吃亏,她这种行为在人间世可是违法犯罪,说的不好听一点,是下药迷J!如果世间修行人知道了,非出手卫道不可!还好只有你我知道前因后果,就不把她怎么样了。就算我想降妖除魔你恐怕也不能答应。”
风君子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个问题,阿秀的行为很严重!难怪风君子叫我最好不要说破。我怎么办呢?从内心里,我没有丝毫责怪她的意思,相反,我还很感激她,这种感激中还包含别样的情愫。
人的感情就是这么奇怪,她是我的第一个女人,我也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当那一夜消魂之后,阿秀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变得特殊了。至少,就像她自己曾经说的那样,她是我的人。
我想的有点出神了,这时听见风君子又道:“这件事先放在一边,你好自为之吧。下面说正经事,关于入妄的心法。我问你——像昨夜那种经历,你明知道是错,假如再来一次,你愿意吗?看看自己的心,说实话!”
我愿意吗?实话?如果要我说实话,我是愿意的!哪怕再来一百次,一千次,我也是愿意的!就算明知道那是阿秀不是柳老师,我也是愿意的。
那种温柔婉转、那种缠mian消磨,我宁愿沉醉于其中!不要说我的心志不够坚强,要不换你试试?十九岁的少年,初识欢爱滋味,又是如此灵肉升华的境界,怎能不刻骨铭心?我没有回答,只是点头。
风君子:“这就是妄心劫!不能说是对是错,可是进去容易出来难。要想破此境界,你还需要真正到妄境中去。今天,你就去吧!”
“怎么去?”
风君子以手指天:“往上飞,到月亮上去!”
他的声音突然变的飘忽起来,似极远又似极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天上月如弯钩。这是一轮下弦月,就像飘浮在星河中一条银色的船。阴神真的飞得上月亮吗?我从来没有试过,今天我要试试!
……
在天空中越飞越高,已经到了我神识所及的极限!看着月亮,我突然觉得身心一阵轻松,就像脱离了束缚,在梦中获得了完全的自由。感觉自己不是阴神出梦,而是美国电影里的超人。就这么一瞬间,我觉得我的速度快了好多,月亮突然就变近了,变得越来越大,简直就在眼前。
月亮是一个星球,它确实是一个星球,我飞得越近,看得越清楚。我看见了月海暗影下的平原,还有接连不断的环形山,这一切和科教电影上的景像一模一样。开始面前是一个大的圆球,渐渐地平线的轮廓变得平坦,我只觉得天地倒转,翻了一个身,落在了月球的地面上。
没有风,没有一点声音,死寂荒凉一片,什么都没有!我信步走着,不经意间回头一看,发现了一件意外的事情——我在松软的月球土壤上留下了一行脚印!脚印本来没什么好奇怪的,可别忘了我现在是阴神出游,不能触动任何实物!
我一弯腰,居然在地上拣起了一块石头,原来在这里,我可以碰到真正的东西。我信手将石头朝天空扔了出去,施展御物之法让它一直飞到不知名的远方。(徐公子戏注:一九九二年,美国地质学家在黄石公园发现一块陨石,用同位素探测法测定它的年龄是一百二十亿年,据分析可能来自月球。至于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原因跑到地球上还是一个迷。)
我不知道走了多久,反正一点也不觉得累。渐渐的觉得没什么意思,这里太荒凉了!要是有什么人或者有什么东西就好了。这个念头一起,我就听见了声音。这声音从远方传来,砰砰的,好像有人在拍打什么东西。我一跺脚,腾空飞了起来,向着声音的来向飞了过去。
远远的我看见了一棵树!月亮上居然还会有树?飞近了,才发现这棵树越来越高大,几乎是枝叶参天。树下站着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样东西,似乎是在做砍树的动作。靠!这是传说中的仙人吴刚和桂花树吗?看看去!
树确实是桂花树,可这个人不是吴刚,我居然认识,是我们村的金爷爷!看见金爷爷,我落下地招呼道:“金爷爷,你怎么也在这里?你是在砍树吗?”
金爷爷看见我,神色一点也不惊讶,呵呵笑道:“小野,你来啦!我可不是在砍树,我是在收集桂花。你看好了——”
说着话金爷爷一挥手中一根棒槌一样的东西,敲在树干上,原来刚才听见的声音是这样发出来的。只听敲击音一响,满天金黄色的桂花如细雨飘撒下来。金爷爷喊道:“小野,帮我接住!”
我一招手,这满天的花雨凝成一束,都落在地上的一只大酒瓮中。金爷爷盖上酒瓮笑着说:“好了,下个月,广寒宫就可以用上了。”
“广寒宫在哪里?”
金爷爷:“你这一提我倒忘了,你们家把牌子换了,换成了知味楼。现在的广寒宫成了城里最大的酒楼了。小野,我的桂花收完了,你还不回家。说着话手指远方——”
我向远方看去,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片热闹的城市,街道中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这城市让我有一种亲切感,觉得它很像我所生话的芜城,它几乎是随我的心念出现在眼前的。
我飞过去,飞过城市的街道上空,人们都微笑着举手向天上的我打招呼。有许多陌生的人,也有很多熟悉的脸。我看见了穿着一身笔挺西装的周颂,还有季晓雨与杨小康手挽手在街上散步。
我落在一条最繁华的大街旁,面前是一座宫殿式的建筑,通体晶莹如玉,雪白的外墙。在大门口挂着一个招牌,招牌上有五个大字“石记知味楼”。
这不是广寒宫吗?当然这只是曾经的广寒宫,现在它属于我,成了我开的酒楼。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反正看见它我就知道了,心念一转而已。走进大门是大堂,很多客人在,我的政治老师唐老头正坐在一张桌子旁举着酒杯高谈阔论,周围众星捧月般坐着一帮后生。
我走向后面,穿过一道道卷帘垂花门,走进一间精雅的房间,紫英姐正坐在那里:“小野,你回来啦?菲儿妹妹在后面等你呢!你先去陪她,晚上有时间再来找我。阿秀说了,要和我们一起飞天……”说着话她亲手替我我解开了衣服,伺候我换上了一套开襟长袍,衣料如云雾一般的质地。
知味楼只是广寒宫的前殿,后殿是我住的地方,也是我现在的家。飘飘如飞,穿过广场花园,走进我自己的宫殿。绕过长廊宫室,来到广寒后宫的主卧室,柳菲儿正在等我回来。
我朝坐在梳妆台前的她望去,镜中的她蹙细的弯眉,朱唇微启,轻轻浅浅地笑着,笑出一排整齐细白的牙齿,唇角带出几道浅浅的纹路,有着羞持与惊怯。
梳妆台是古式的那种,白梨木制作,同那张巨大的睡床。梳妆台上也有几种脂粉、香水,但没见她用过,只是展示般的排成几列,她丽质天生,本不用任何雕饰妆扮。
“石野,你回来了?我一直在想你……”菲儿澄澈的眸子水光潋滟。我走到她身后,她不再言语,只是把头靠在我的肩上。我把手绕到她的肩头,拢紧她,低下头……她的舌尖甜津津的,略带些薄荷的味道。
“黄金枣又熟了……”她的嗫嚅着的小嘴唇在我耳边轻语,“早上柳依依接的电话,你爸妈要我们有空的时候回去一趟,一家人一起品赏十里黄金树飘香。”她的眸子脉脉带着温情,仿佛在等待什么。
“好的,后天全家人一起去十里黄金园。现在,让我好好看看你,你今天都是怎么想我的……”
在她氤氲的气息里,有着江南水乡女子特有的秀美,在我的掌握中,一股温热传上了手心,我转过了她的身子,撩起升华的渴望。
此时脑海中有个声音在对我说:“石野,这一切都是妄境!何必沉迷其中?”这是我自己的声音。
同时又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声音响起:“既然这是妄境,又有什么不可以的?难道你不想吗?你不想拥有这一切吗?在这里,你可以拥有!”
既然来了,就经历这一切吧。一念闪过,我在妄境中流连了三天三夜。
……
“石野,你回来了?”在状元桥头,风君子的阴神席地而坐,指着月亮的那只手还没有放下。
“风君子,你怎么还在这里,你等了我多长时间?”
风君子:“我手都没来得及放下!也就一、两秒钟吧,顶多不超过三、五秒。”
“什么!几秒钟?我已经过了三天三夜!”
风君子笑了:“你去多久都差不多!没听说过南柯、黄粱的典故吗?恭喜你入妄成功!对了,你是怎么回来的?”
黄粱一梦的典故,我早就听说过:从前有一个穷困潦倒的书生卢生,应举不第,道经HD,在HD一个客店遇见道士吕翁。吕翁送他一个枕头,这时店主正开始煮黄粱做饭。卢生小睡片刻,在梦中他中进士做宰相娶美妻,儿孙满堂,生活美满。梦醒后,主人的黄粱饭都还没有熟。又有传说道士名为正阳子,以此梦点化书生,书生遂成仙道。
唐代人李公佐著有传奇小说《南柯太守传》。有一个叫淳于棼的人醉后梦入大槐安国,娶了公主,官任南柯郡太守,二十年享尽荣华富贵。后来檀萝国突然入侵,淳于棼率兵拒敌战败,公主又不幸病故。淳于棼回京,从此失去国君宠信。他心中悒悒不乐,回故里探亲。淳于棼返回家中,只见自己身子睡在廊下,不由吓了一跳,惊醒过来,落日余晖还留在墙上,而梦中经历好像已经过了整整一世。
这些典故我以前只当作神话传说或文人虚构,没想到同样的事情会发生在我自己身上!古人留下这些传说文字,也许想说一个道理:“人们都不知自己在做甚么,只在作其春秋大梦。”
然而有意思的是,大多数人看到这些传说时,感受最深刻的并不是人生如梦的感慨。大家反而会这么想:“我如果也能做这样梦就好了!爽也爽了,还什么都没耽误!这种梦,最好是想做就做,而且是随着自己的心意去做——”我就是这么想的。
风君子问我是怎么回来的?我不禁反问道:“我在妄境中的经历,你不知道吗?你不知道我是怎么回来的?”
风君子瞪我一眼:“那是你的妄境,我又没进去!怎么会知道?你说你回来之前留了三天。换一个普通人,恐怕时间要长多了,但在修行人中,这也不算太快。快说,你是怎么回来的?”
“我发现妄境中我不是阴神,没法象以前那样回到肉身之后醒来。我就试着顺原路飞回来。飞着飞着,突然感觉神识一动,我又成了实境中的出梦阴神。然后就看见你还在桥上以手指月。”
说话的时候我松了一口气,还好,风君子不知道我在妄境中的经历!这三天三夜的经历,是我最深的私密,我不想任何其他人知道。
风君子:“我是问你怎么三天之后突然想起要回来?”
“我猛然发现已经过了三天了,怕耽误太多的事情,就先回来了。”
风君子:“如果你早知道这三天只是一瞬间,你会着急回来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我说的是实话,如果我早知道情况是这样,还真说不定什么时候回来。
风君子又问:“你知道为什么普通人会在妄境中停留很长时间,而修行人回来的比较快?说实话,别说那些没用的!”
风君子所指那些没用的,无非是修行人心性纯正,能够超脱世情之类的说词。他要我说实话我就说实话:“普通人不知妄境也不懂随便化转妄境,所以不想也不知道怎么回来,就算知道,也害怕一旦离开了那个妄境就再也享受不到那种滋味。
修行人不同,到了这个地步,知道这是妄心之境,也知道如何出入这种妄心之境。所以他们随时可以回来,因为他们随时可以再进去,两头不耽误!”
风君子点头笑道:“确实如此!学道之人有了出入妄境的修为,大多能自如的来回实境与妄境之间。有人自以为这就是穿行两界,殊不知这正是妄心天劫。
不过话又说回来,每个人的追求不同,有人学道也许追求的就是这个,在妄境中的感受就和得道成仙差不多了。有如此人生经历,其实也不枉学道一场,但是这并非真正的得道。石野,你这三天都干了什么?”
“这个,可不可以不说?”
风君子:“我就料到你不会说,其实每个人都不会说,修行界的规矩,师父也是不问弟子妄境的。我感觉你的妄心并不强烈,但是根据以往的经验,修行人进入妄境,初始时还有顾忌,后来发现在妄境中可以为所欲为,妄心会越来越强,往往要几十年光阴才能洗去妄心。”
“几十年光阴?”
风君子:“还有更长的呢!不过你也别害怕,在实境中的时间并不长,你刚才三天不过是我一弹指而已。你猜人们在妄境中都干了些什么?我说的不是你是别人。”
“别人?不清楚!”其实他人在妄境中能有何做为,我也能想到,无非是把平时不敢想不敢要的东西都得到。但是我感觉风君子这么问有套我话的意思,我干脆说不知道。
风君子叹了一口气:“其实你有可能真的不知道。大多数人初入妄境,还会顾忌到现实中的礼义廉耻,所行不算太放纵。后来发现在妄境中可以做任何事,不会伤害现实中的任何人,也不必承担任何责任,就会变得肆无忌惮,什么都敢干!
有人会杀人放火,有人会*掳掠,还有人会开国称帝,甚至有人要去征服宇宙……当这一切YY都满足后,才会觉得虚无,才会去寻找人生所追求的真正大道,此时妄心才会淡去,才会想到如何去破这个妄境。
但这样一来,往往妄境中几十年光阴已经过去。妄心天劫,实际上是修行人的退欲之法。……石野,你有没有杀人放火?”
“杀人放火?我当然没有!”
风君子:“你才进妄境三天,还不至于放肆到那种程度!那你以后呢,如果你在妄境中呆的时间长了,你会不会做这些事?”
“以后,我想以后也不会做。修行人可以这么做吗?这么做还能破妄而出吗?”
风君子:“别的门派我不知道,但大多数丹道门派的修行都有类似的境界。比如说正一门的三十六洞天,也是要过这妄心天劫的。那齐云观的观主和尘真人,早就到了金丹大成的境界,妄心之境他应该破了。你认为和尘是什么样的人?”
“心术不正的卑鄙小人!”
风君子:“那么七叶呢?终南派的道法也是丹道,七叶如今的修为应该不亚于和尘,你认为七叶是什么人?”
“什么人不知道,反正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风君子:“像和尘和七叶这种人,你们认为他们在妄境中会干什么呢?恐怕不会干什么好事。”
“对呀,这种人是如何破妄的呢?”
风君子:“妄境就是妄境,妄境中没有现实中的善恶好坏标准!你就是在妄境中天天学**,恐怕也找不到破妄之道。你就是在妄境之中做个坏人,也未必不能破妄而出。妄境考验的是一个人的悟性和慧根。如果没有这个慧根,是破不了这个妄境的。”
“那我现在不是出来了吗?”
风君子:“修行人能入妄就能出妄,出入妄境算不得破妄。”
“那怎么才能破妄。”
风君子:“这个我不能说,如果我说了你反而破不了!需要你自己找。”
“你曾经说我是三流悟性,那我要等到什么时候,难道真要几十年吗?”
风君子:“这又有什么关系?妄境中的几十年在实境中不过是片刻而已。”
“你过了片刻,可是对于我来说,那相当于真真正正的几十年!我不想等,你教我破妄之法,哪怕给点提示也行。”
风君子:“我还从未见过有什么人像你这样急着破妄的,真不愧是一流的性情。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我进入妄境之后,反而觉得自己在人世间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想早一点破妄而出。对了,风君子,想当初你在妄境中待了多长时间,你是怎么破妄而出的?”
我这么问也是想套风君子的话试试,不过像他那么聪明的人,应该不会这么轻易上当的,我自己都没报什么希望。
令我意外的是,听见我的问题,风君子的神色却变的很沉静,他呆呆的望着月亮似乎在回忆什么,口中缓缓的答道:“我教你的入妄之法,是我以前的师父教我的,名为‘指月’。想当初,我一入妄境,就来到了她的面前。我在妄境中握住了她的一只手,不料在实境中她也正好握住了我的手,我就破了妄境。我在妄境中只呆了一瞬间,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你说我可怜不可怜?”
“你是够可怜的!”我对他表示由衷的同情,比在妄境中沉迷不出更可怜的就是,什么事情也没有来得及经历。同时我觉得风君子的话隐隐约约在暗示我什么,真正的破妄之道也许就在其中,脑海中似乎有灵感闪过,但还没有完全抓住。
风君子勉强的笑了笑:“我那时年纪还小,才有十三岁,心性单纯的很,其实也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十三岁?你不是说未成年之前不能修炼丹道吗?”
风君子:“那时候,我学的不是丹道。年纪小?尚云飞开始修行的时候年纪还要小得多。”
“你以前的师父?那你也有师父?你是何门何派?”平时没机会问他,现在终于问出来了。
风君子:“修行人谁没有师父指点?只可惜我只在门中待了一个月,就被迫离开师门。后来我独自悟道,才有了四门十二重楼和世间三梦大法。现在你我都是无门无派。”
“逐出师门?为什么?你闯祸了吗?”没想到三言两语问出个天大的秘密。
079回 佛前无异法,世间百态禅
风君子语气明显低沉:“没有,谁都没有犯任何错!我今天说的已经够多了……这些话,你以后千万不要再跟我提起,我不想再说!……今天主要是指点你破妄,关于破妄之道,我已经说的很多了,你还想知道什么?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要走了。”
“别着急走,不问就不问。关于破妄,你还能多说一点吗?我隐隐约约觉得我快领悟到了。”
风君子:“你快领悟了?没听说有人这么快的!我想当初也是回头才明白的。这样吧,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自己想一想。”
“什么问题,你问吧。”
风君子:“芜城的修行道场,正一门与齐云观,广教寺与葛举吉赞活佛的事情,你也应该听说过,你说给我听听。”
没想到他问我的会是这种问题。关于齐云观的事情早有传说,这些故事风君子应该知道,我还是又讲了一遍。
听完之后他问我:“齐云观的道士是正一门弟子,大多有神通。想当年有人毁坏道观,守正真人为什么会下令避走而不出手相抗?”
回答这个问题太难了我正在考虑怎么回答,风君子却没等我回答,而是接着说道:“十年后,正一门还是正一门,齐云观还是齐云观。是正一门变了吗?不是,变的是世事人情。这个问题暂且不论,你再说说活佛和广教寺吧。”
活佛的故事不是传说,可以说大多数芜城人都知道。二十年前他老人家在川西的寺庙被毁,独自云游来到芜城广教寺。想当年广教寺最萧条的时候,只有他这么一位僧人。尚云飞从小能和活佛结缘,也算是世事难料。广教寺这一段经历我也简单的讲了几句。
我讲完之后风君子沉吟道:“当初广教寺只有四面寒墙,两座残塔,一位孤僧。而如今的广教寺香火兴旺,老活佛高高在上!是活佛变了吗?
世事如妄,天道恒常。这破妄之法,我已经说的差不多了,没法再说了。石野,你也别急,过两天九林禅院的法源方丈就要开坛讲经了。我和法澄有个约定,你在九林禅院听到的东西,要一字不差的转述给我。当你听经的日子,夜里我们就在状元桥相见吧。”
……
第二天,阿秀仍然没有来上课。
第三天,阿秀还是没有来上课。上午我听柳老师告诉我,阿秀的表姐帮她请了假,说是外地的父亲生病了,要她回去看看,不知多久才能回来。阿秀外地的父亲?紫英姐明显是在撒谎!我怎么还没听说呢?
中午我急急忙忙赶到面馆,想问紫英姐到底怎么回事。紫英姐见到我,急忙把我拉到后厨:“小野,昨天晚上,阿秀出事了!”
“怎么回事?阿秀出什么事了?危险吗?”我本能的想到上次在齐云观的事情,难道阿秀又闯祸了吗?
紫英姐的神色并不是很着急,只是有些担忧:“危险倒是不危险,只是要吃几天苦头了!昨天晚上有人到我家,把她带走了。”
“什么人?能把阿秀带走?阿秀就跟他走?你也没拦着!”
紫英姐苦笑:“这个人我们谁也不敢拦!你猜他是谁——是风君子!他来的时候似乎有点不高兴,手上还拎着东西,看见这东西,我和阿秀都没敢多说话。”
“什么东西?”
紫英姐:“是黑如意。”
我闻言也只有苦笑。黑如意在风君子手中,本来只有我知道。可是上次在山神庙风君子背诵“化形篇”,手里就拿着黑如意,当时紫英姐和咻咻都应该看见了。可是她们很乖巧,很自觉的保守了这个秘密。风君子上次说阿秀对我的那种行为在人世间是不允许的,看样子终究还是没忍住要惩戒她一番。
风君子虽然不让我叫他师父,可不自觉中还是把我当成门下弟子。在修行界中,阿秀对我的做为,是师门大忌,他这个当师父的不能不管,所以还是管了。明知道风君子不会把阿秀怎么样,可我还是有点担心的问紫英姐:“风君子有没有说要把阿秀带到什么地方去?什么时候放她回来?”
紫英姐:“他不说我也能猜到,谁能管得住阿秀?他肯定是把她送到昭亭山绿雪那儿去了,把她困在神木林中。阿秀什么时候能回来,恐怕要看你了。”
“看我?”
紫英姐低下头,期期艾艾的说道:“风君子临走的时候警告我,在没有见到柳依依之前,不许我碰你……”她说话的时候有几分羞涩,还有几分委屈。
风君子做的这件事情,我多多少少能够猜出他的用意。要想见到柳依依,要等到我破妄之后。这里面还有一层意思,他那天晚上特意叮嘱我不可以辜负柳依依一片情意,看样子是有意撮合柳依依和我。这个风君子管的有点太宽了,难道他还想包办婚姻不成?
我算是明白了,他是希望看见自己的两个门下弟子能够在一起。阿秀先插手“下药迷J”了我,风君子当然不高兴,他是替柳依依出气。
还好,他没有干涉我在人世间其它事情,我也只能随他去了。要想他把阿秀放了,只有先等我把柳依依接出来。虽然风君子嘴上说不急着等我破妄,可实际上是在扣人质催我。风君子这么做事有点赌气了,他自己说的不错,他是二流的性情。
“紫英姐,你也知道绿雪吗?你见过她?”我一直怀疑在昭亭山上让风君子“shi身”的女子就是绿雪。可是一直找不到机会搞清楚,现在紫英姐提到绿雪,我也想问一问。
紫英姐:“我当然见过她,我当年在飞尽峰修行,她在昭亭山已经修行了一千多年了。三百年前我们就认识了。最近听说她经常和风君子见面,要想管得住阿秀风君子恐怕只有找她了。”
这一段时间见不到阿秀也好,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还是暂时不要想了,马上就要去九林禅院听《金刚经》了。也不知道风君子和法澄在搞什么鬼。
……
法澄和尚亲自送来了文牒票引,这相当于出入九林禅院讲经堂的证件。上次活佛请我去广教寺,我和尚云飞被旅游局的临时工拦在大门外要收票,天下修行人都看在眼里,闹了个不大不小的笑话。
九林禅院显然也知道了这个笑话,所以这一次提前把出入证送过来了。法澄把东西送到了面馆,当时我不在,他留给了紫英姐,交代她一定要交给我。
看着这出入证我突然想起了关于这个法澄和尚的故事。每个地方都有一些神神怪怪的市井传说,我小时候就听大人说过这么一个故事:有个老太太,跑到粮站去买米买油。粮站的工作人员问她买多少斤米?老太太说秤她多少斤就买多少斤。
结果老太太上秤一站,分量是二百多斤,粮站就卖给她这么多米。买完米又问她买多少斤油?老太太还是说秤她多少斤就买多少斤,上秤一站,这次变成了五斤重,就买了五斤油。
我小时候以为是大人说着玩的,后来紫英姐告诉我确有其事,而这个老太太就是法澄。当然几十年的市井流传,故事变了样子,小和尚在人们嘴里说成了老太太。
为什么说是小和尚呢?因为那时候法澄的年纪还小,跟着师兄到集市上买米买面,有人逗他小和尚要买多少米多少面?小和尚回答:“你秤我多少我就买多少!”结果就留下了这么个故事。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当时法澄的大师兄法海尚未闭关入定,至少应该在六十多年前。
前文提到,在**期间,芜城的修行道场比如广教寺和齐云观都收到了很大冲击,然而九林禅院却是个例外。原因嘛,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一个人——九林禅院的前任方丈法泠大师。
五十九年前,九林禅院法海禅师闭关入定修行,一坐就是几十年,当时将方丈之位传给了二师弟法泠。这法泠禅师有悲天悯人的胸怀,然而却性如烈火,不太像一个出家人。
三十年代末四十年代初,倭寇入侵,抗日战争全面打响,芜城一带百姓流离。法泠和尚见国难当头,不愿在寺中枯守佛座,参加了当时的地下抗日组织。
九林禅院也因此成为了当时芜城抗日武装的一个秘密据点,借着寺庙的掩护,来往十分隐蔽。当时芜城地下党的领导人高飞尽也曾在九林禅院避难,与法泠是亲密战友。
后来,法泠将方丈之位传给了师弟法源,自己蓄发还俗拿起战杆参加了抗日武装队伍。再后来法泠和尚战死沙场,以身报国难。
解放后法泠被追认为革命烈士,烈士陵园中也有他的照片和介绍,当然名子不是法泠,而是他的俗家姓名王金泠。我们学校清明节的时候组织到烈士陵园祭奠,还给王金泠献过花圈。
法泠的故事芜城老一辈人几乎人人皆知,他的生死之交战友高飞尽后来成了战斗英雄,再后来成了芜城第一位地委专员和市高官。
**的时候,也有一小撮人企图跑到九林禅院打砸,但无人响应支持,各界人士反而在明里暗里阻止,保护了这一座千年古寺未受太大的冲击。否则的话,那老禅师法海也不可能安然闭关几十年不过问人间事。
想想九林禅院法字辈的这几位高僧,真是各个不同。法海自从上一届天下宗门大会夺魁之后,就闭关几十年,直到现在还没有破关而出。他的师弟法泠,还俗从军,成了革命烈士与抗日英雄。还有我所认识的法澄和尚,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却一直天真烂漫像个小孩。
而现任方丈法源,我只见过一次,风君子在昭亭山封神的时候,法源曾经出手阻止,结果绿雪又插了一手,闹了个不了了之。同样一座庙,修的都是禅,怎么修出来的和尚千姿百态呢?
不提我是怎么想的,反正这经是一定要听的。法源讲《金刚经》是在每天的日落掌灯之后,具体是每天晚上六点。这个时间还好,不耽误上课,只是晚自习我上不了了,吃晚饭恐怕也来不及。不过,据我所知那帮人是过午不食的。
我对柳老师说我要请一个月的假,把她吓了一跳,以为我又出了什么事情。听明白我只是请晚自习的假之后,她才松了一口气对我说:“石野,你小小年纪开了一家饭店,事情应该很忙。本来学校的走读生就可以不来上晚自习,所以学校管的也不严,你有事,就去办吧。
你自己注意了,你年纪还小,将来还可以有很多事情去做,不要耽误学业,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还有,上次我说开酒楼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如果有人能帮忙,不耽误你太多的精力,你还是考虑考虑。”
看着她,我忍不住想起了在妄境中与“她”的欢缠,不禁脸红心跳,赶紧答应一声想走。她又叫住了我,叮嘱道:“我知道你的秘密身份,如果你要去执行什么任务的话,一切要小心了。”
……
九林禅院是芜城市区内最大的一座寺庙,规模不小,但在外面却不太容易看得出来,因为它淹没在芜城旧城区的一片普通民居中。要想到九林禅院去,没有大马路,甚至汽车都开不到门口。穿过一条曲曲折折的、青石板铺成的胡同,走到一片旧民房当中相对开阔的地方,就看见了九林禅院的大门。
九林禅院的大门普普通通,门楼不高,门匾也不大,门匾上“九林禅院”四个字据说是唐朝女皇武则天御笔题写。别看门不大,大门两面的庙墙上挂的牌子可不少!
我没有出示文牒,因为法澄和尚就在门口等我。见我到来,上前和掌施礼:“石居士,老和尚一直在等你,你果然守信,快跟我来,时间正好。”
他一边领着我穿过前院,一边小声的和我讲居士听经的规矩。九林禅院的布置除了殿堂和佛像之外,其它的地方倒很像江南的私家园林。前院有池塘垂柳,后院有曲径通幽,连四周的隔墙上也镶嵌着雕花透石窗。典型的园林风格,能在不大的地方内布置出很别致的层层景观,迈出几步就有不同。
讲经堂在后院的侧殿之中,和广教寺的布置大同小异。四周一圈蒲团,正中有一个不大的讲台,讲台上也就是一个蒲团一个木鱼,并没有多余之物。我到的时候,法源刚刚升坐,见我进门微微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
说起来我和这个法源还有点小过节,在昭亭山上他曾经要打碎柳依依寄身的神像,结果被绿雪在暗中阻止。这对于法源来说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能不提就不提了。据说风君子还找过法源打过赌,赌正一门抓不住咻咻,结果风君子输了。
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和法源没什么深仇大恨,也没听说他有什么恶迹,今天还是好好听他讲经吧。
抛开个人恩怨不谈,法源和尚是我见过的最像和尚的和尚。长的是五官端正、面如冠玉,坐在那里腰杆笔直、中正沉稳,确实是宝相庄严。照说他的年纪应该不小了,至少也应该有八十多岁了,可是看上去只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僧人,的确有修行。
风君子说他是高人,他一坐下我就感觉到了。他坐在讲经台上,我就觉得有一股气势以他为中心弥漫在整个讲经堂中。这种气势与我金丹大成之后周身的神气波动类似,但又有不同,给人的感觉柔和而充满慈祥之意,只要你静下心来,不自觉的就会被感染,也会觉得自己的心神安详了许多。相信修行人应该能感觉到,普通人也可能会感觉到。
法源废话不多,可以说一句废话也没有。一看时辰以到,敲了一下木鱼直接开讲。风君子告诉我在这里听到的经文讲解,夜里要一字不差的转述给他,所以我还带了笔记本和笔。后来法澄跟我讲听经的规矩,我才明白最好不要记笔记。
法澄告诉我未入门前,要定心先入,就算没有条件焚香净手,也要以心香礼佛使身心清静,我虽不是佛门弟子,但既然来了,也要如此。
听经时,不可随意出声,不可随意扭动身体打扰他人。在蒲团上正坐,以止念之心去听闻佛法,最好能入声闻禅定。也就是说,听就可以了,妙处在于会心领悟,而不在于去苦苦思索,这与上课听讲是完全不同的。
看禅堂中其它的人,没有一个拿纸拿笔出来记的,再看讲坛上的法源,虽然是在讲经,手里只拿了一个木槌,连本经书都没有。我也只有坐在那里老老实实听,不好意思把本和笔掏出来。
九林禅院的蒲团我坐上去就觉得亲切,也难怪,我一直以来打坐的蒲团就是风君子从九林禅院偷来的。我不知道什么叫声闻禅定,但是想当初尚云飞教我白骨观化解耳边雷之前,告诉我耳边雷中有声闻觉成就。
后来风君子说我修成了耳神通。如今我已金丹大成,耳神通比当初更加精进,一念之中就可以发动自如。我于坐中也调心入静,不自觉中耳神通自然发动,定心去听四周传来的经文之声。法澄不是说了吗?听就可以了!
……
我到九林禅院听经的这一天是一九九零年十月二十六号,阴历九月初九,重阳节。当代人似乎已经忘了这个节日,如果不是紫英姐特意告诉我,我也没想起来。当天夜间,按照约定,我又来到状元桥与风君子阴神相会。
“你去了一个晚上,法源讲了多长时间,又讲了几字经文?”风君子问我。
“他讲了大概三个小时,只讲了七十一字的经文。”《金刚经》三十二品,法源今天只讲了第一品“法会因由分”。
风君子:“哦,哪七十一个字,你还记得吗?”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
风君子:“这是鸠摩罗什译本,昭明太子分章。七十一个字怎么讲了那么长时间?”
“我觉得法源已经很简短了,很多地方都没讲尽,就是金刚般若波罗密这个名子他就讲了快一个小时,仍然意犹未尽。”
风君子:“法源和尚废话多吗?”
“不多,没见过废话那么少的人,一句废话没有。”
风君子点点头:“那好,你把法源和尚讲过的话一字不差的转述给我。”
“一字不差?那怎么可能,我没那么好的记性!”
风君子笑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你怎么听的,就怎么讲,不要计较能不能记得住。现在你就是法源,我就是石野。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风君子的话似乎另有深意,他在提醒我一件事。我入定听经的时候,当时确实觉得身心一片清明,无身无座,只有经文之声。想到这里我对风君子说:“那你从石头上下来,把那个蒲团的位置让给我,旁边找个地方呆着去,老老实实坐好了。”
风君子反常的没有跟我顶嘴,很听话的让到一边,找个地方坐下。我入座调心,一切皆如我在九林禅院讲经堂中听经时无二。坐下之后,灵台一片清明,心念未动,经文已涌上心头,随即开口诵出。我这一讲,就是一个多时辰。
“你讲完了吗?你敢保证一字不差吗?”我收声之后,风君子这才开口问我。
“一字不差,我敢保证!”
风君子:“你如何敢保证?”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声闻禅定,但在此境界中,我可以过耳能详,所听所闻,一如常在,当然一字不差!”
风君子:“恭喜你,你的耳神通又更上一层楼,到了声闻境界。”
“耳神通?这和耳神通又有什么关系?”
风君子:“佛门谈耳神通,当然不止一种境界。比如眼神通,就有肉眼、天眼、慧眼、法眼等不同境界,耳神通也一样。耳神通不仅仅是听的见、听的远而已,我问你,人长耳朵是干什么用的?”
“听声音用的,人会说话,当然也是听话用的。”
风君子:“听觉不过是为了接受信息,听完了记不住,算什么神通?”
“你说这过耳能详的功夫,也算一种神通?”
风君子:“是耳神通境界的一种,但话也不能完全这么说。比如说我吧,从小过目不忘,识字之后就能出口成章。我本来以为也是什么神通。后来读历史,知道清朝有个纪晓岚,他和你一样,有天生阴眼,也和我一样,能过目不忘。但这个人,不是修行人。”
风君子的话有点夸张了,他说自己过目不忘出口成章,多少有点勉强。但是他的记性确实非常好,看过的东西一眼便知大概,转述出来甚至会更精彩,至于出口成章,我不太清楚。也许柳老师知道吧,风君子的作文只有她才知道怎么样。我只知道他喝醉了爱呤诗,小小年纪自以为有太白遗风。
“不说神通,那又是什么呢?”
风君子:“你学丹道之前,学的是佛门‘观’的心法,观中见‘止’,后来又从‘止’中入‘定’,偏离了我想教你的‘坐忘’。既然缘法如此,我也没有办法,只好让你去听金刚经了,从‘定’中而知‘住’。
佛门说定中生慧,这也算是一种小般若,一种定中之慧。看来你比我想像的资质更好,只听这么一晚经文,就能有此智慧成就。我叫你去是为了破妄,妄境考验的就是慧根。”
“耳神通确实有了这么一点进步,可我还是不明白怎么破妄?”
风君子:“今夜,你要再入妄境去试一试吗?”
“不去,我不想去。”
风君子表情有点吃惊:“你为什么不想去?人人入妄之后,都巴不得时时留连,把现实中的事件处理之后,都会找时间再入妄境。如果你今夜想再入妄境,我就在此等你,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妄境中的感觉确实美妙无比,可是这三天我回到现实中,见到妄境中的那些人,心里反而会觉得更难受。我想我去了又再回来,也许会更难受,除非我打算一去不回。”我说的是实话,白天见到柳老师,柳老师还是柳老师,不是我怀抱中的菲儿。这种感觉确实让我心里难受,如果没有妄境中的经历,我虽然有一些遗憾,但不会像失去什么宝贵东西那样。
风君子:“妄境与现实总有差距,你不去就不去。那你走吧。”
“你不走吗,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
风君子:“我再琢磨琢磨你刚才讲的经文。”
“法澄告诉我,《金刚经》不能这么听,只要听就可以了,没必要去苦苦思索,主要在声闻中有所悟。”
风君子:“没人讲我怎么听,法澄和尚又怎么对你说的?”
“那就自己去诵,在诵中见悟。”
风君子:“靠!你怎么不早说?那我也回去了。”
……
“石野,今天你又听见了几字经文?”
“十个字。”
这是第二天夜里,我又在状元桥与风君子阴神相会。
风君子:“《金刚经》第二品‘善现启请分’没有这么短吧?你听见了哪十个字?”
“云何应住,云何降伏其心?”
风君子:“那你没听错。有人说金刚经从头到尾就是在讲‘降伏妄心,安住真心’。石野,你觉得《金刚经》真的在讲这些吗?”
“我不知道,你知道吗?”
风君子:“是在讲降伏妄心安住真心,又不是在讲这些,所以才有这么一部经文。我当然也不知道,否则我不也成佛了?佛是怎么说的?”
“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
风君子:“妈了个巴子的,等于没说!那法源又是怎么说的?”风君子无意间说了句芜城方言中骂人的一句土语。
“法源也没说,他也不是佛!”
风君子:“那算了,我还是听你讲经吧。”
……
第三天,风君子问我:“石野,《金刚经》第三品‘大乘正宗分’你听见了几字经文?”
“四个字——无余涅磐。”
风君子:“何谓无余涅磐?”
“无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
风君子鼻孔出气,冷哼道:“如来这个*****,真是够狠的!说粗话不带脏字眼,别人还恭恭敬敬的去听。”
“风君子,你怎么一边听经,一边骂佛呢?”
风君子:“他骂天下,我就不能骂他?我骂他,是因为我听懂了……如此,确实能破妄,但对你我来说,这么破妄还不如不破。算了,我还是听你讲经吧。”
080回 名知人落笔,天意方有无
一连七日,我都这样来回。掌灯后在九林禅院听法源讲经,夜里阴神出游再到状元桥给风君子讲经。第七天,风君子问我:“石野,今天是第七品‘无得无说分’,一晚上又听见几字经文?”
“十三个字: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
看表情风君子这回有点高兴了,终于听到了满意的内容。就像一桌酒席,他提着筷子到处找,终于找到了一盘对胃口的菜。只见他微笑的点头道:“通篇佛语,总算说了句人话。石野,我的目的已经跟你说过,不是想让你拜入佛门,只是让你去领悟破妄之道。佛门可以取道于外法,那对你我来说,佛门也是外法。我这么做,就是让你取道于外法。……这个鸠摩罗什,一定是读过《老子》,翻译佛经的时候连‘无为’都给整进去了!”
“那我何时可以破妄?”
风君子:“当你不惧入妄再出妄的时候,就可以破妄了。别着急,我感觉快了!”
风君子说快了,也许是真的快了吧。我自己也感觉,我离一个目标已经非常近了,虽然我还说不清楚这个目标究竟是什么。我每天晚上听经,当然听经不是我生活中唯一要做的事情。我还要上学,还要去石记饭店帮忙。风君子把阿秀带走了,面馆里只剩下紫英姐,她一个人更忙了。
第二天是周末,好不容易白天有时间。我去买米、买面、买油、搬蜂窝煤。总之我想把这一个星期的粗重活能干的都给干了,多少让紫英姐少受点累。紫英姐看着我来来回回的有点心痛,不住的劝我休息。我和她开玩笑金丹大成的真人难道还会在乎这个?紫英姐也和我开玩笑说五百年道行的妖精还不至于忙不过来一家饭店,用不着我帮太多忙。
正在说笑间,有上门了。时间是上午十点多钟,早饭早就过了,午饭还早,什么人会在这时候进饭店呢?抬头一看,居然是柳老师。
紫英姐一看见柳老师,就上前打招呼,她们两个有说有笑就像是很熟的样子。这就是紫英姐的长处,她如果想接近一个人,往往很容易,特别是女人。看着她们两个就像老朋友,我有点吃惊。紫英姐向我解释道:“小野,你恐怕还不知道,你这几天不在的时候,你们柳老师经常到饭店来帮忙。”
柳老师到这个小饭店来帮忙?我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她干的活。柳老师的出身,当然不是娇生惯养金枝玉叶,可是在我眼中她自然有一种贵族气质。如果在古代,我几乎要认为她很可能就是一位落难的公主。在我的妄境中,她甚至成为了广寒宫中的仙子。
见我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柳老师小声道:“石野,你这段时间请假不上晚自习,我以为石之秀不在,你的饭店很忙。后来我晚上来看过,你也不在,原来你还有别的事。……这家饭店只有韩姐一个人照看实在太忙了,所以我有空也过来帮点忙……你帮我做过那么多事,我帮你做一点小事也是应该的。”
这番话让我确定了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她现在和韩紫英很熟,言语之中叫她韩姐。第二件事情,她很关注我,希望能够为我做点事情,这已经不是班主任和学生之间的关系了。她说我帮她做过那么多事?我有做过吗?我觉得我没做过什么。
不过换一个角度就难说了。对于柳老师来说,如果有一个人,他喜欢她,他虽然不说但是她知道了。还有,这个人为了她曾经肯不顾性命,也曾经不在乎钱财,对于这样的人女人还能要求什么?这个人偏偏就是我。柳老师这是感恩图报吗?可是我实在不需要她报答什么,在现实中我也不敢有非分之想。那么她能为我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柳老师在后厨刷锅洗碗,紫英姐在前面打扫卫生,我一时之间反倒成了闲人。这让我觉得很不安,但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不好意思去夺柳老师手中的抹布,她毕竟是我的班主任老师,她说的话我不自觉的就会听。还好,很快就有一个人走进店了打破了这种尴尬。我以为有客人上门赶紧迎了出去,看见这个人又很意外,居然是尚云飞。
“尚云飞,你怎么上我这来了?有事吗?”
尚云飞:“我来就非得找你有事?我就不能吃饭了?我是来吃饭的。”
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小和尚也来下馆子了。我赶紧把他迎了进去:“欢迎欢迎,不管你是来吃饭的还是来化缘的,都欢迎!”
“我又没有受戒出家,化什么缘?”尚云飞走进门,看了一眼问道:“风君子呢,他怎么不在?是他约我来的,说中午要请我吃饭。”
我说这位“骛人”怎么会登石记饭店的门,原来是风君子给招来的。不管是怎么来的,进门都是客,招呼道:“你先坐,你就在这里等他。他来不来都一样,他不来我请你。”
“说好了我请就是我请,你请干什么,回头又说我占你便宜。”听说话声就知道是风君子也到了。风君子不是一个人来的,还跟着常武和周颂。他们三个人好像总爱在一起混,平时我虽然和风君子多有接触,但那都是梦里阴神相见,现实中的交往还真不算多。
这三个人一来就和尚云飞坐到了一桌,风君子没有看菜牌,直接冲紫英姐招手道:“老板娘,点菜,上次做的那几个小菜贵不贵,不贵就那几个吧?酒应该还有吧?还是上次那种酒。”
“你们要吃饭就吃饭,大中午的,在学校门口喝酒,影响不好!……风君子,你自己要喝酒就自己回家喝去,拿父母给的零花钱,请同学出来喝酒,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柳老师听见了前面的说话声,从后厨走了出来,一边还在围裙上擦手。
一看见柳老师,四个人吓了一跳,都站了起来问老师好。风君子摆手道:“没有没有,我没有要喝酒,刚才就是和石野开个玩笑!……我有点事情求尚云飞,所以请他吃碗馄饨,在哪请呢?就想到了石野的这家饭店……柳老师,这算不算关心爱护帮助照顾同学?肥水不流外人田,我来照顾石野的生意的,你不也是来帮忙的吗?”
风君子满嘴跑火车,柳老师本来板着脸,也不禁让他给逗笑了。别人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外又传来声音:“风君子,你要请客?算了吧,你那点零花钱还是留着自己花吧,……今天我请,正好人都在,早就说好的。”抬头一看,门外站着三个人,一个是我们班同学季晓雨,还有一个是张枝,另一个是好久没有见到的女警官曲灵。说话的正是曲灵。
今天这是怎么了?要么没人来,要来就是一大堆,沾边带角的都到齐了!
张枝不知道为什么,走过来就悄悄的掐了风君子一把,风君子痛的龇牙咧嘴,当着柳老师的面他也没敢叫出声。紫英姐迎上前去:“曲警官,好久不见了!今天你怎么来了?”
曲灵笑着答道:“紫英姐,我从派出所调到市局去了。前一段时间到外地培训进修,一去就是半年,这才回来。上次说好的,张枝请完那一顿,接下来轮到我请,所以我一回芜城就找了晓雨和张枝,到你这来了。……咦,换招牌了?”
紫英姐:“难为你一直惦记着,一回来就想到请客,别站着,先进来坐。”
曲灵大大方方走进来,一边走一边说:“紫英姐,你上次点的那道‘解金裹玉丸’实在让我太为难了,我一直在发愁该请你们吃什么菜?”
“解金裹玉丸?你们曾经吃过这道菜?谁点的,谁做的?”柳老师带着惊讶的语气突然问了一句。
风君子指着紫英姐:“是她点的,也是她教天香酒楼的厨师做的,上次我们都吃过,除了你和尚云飞。……柳老师,你也吃过这道菜吗?”
柳老师:“那是很久以前,芜城梅氏家族的菜式。我听我父亲说过,但我从来没吃过,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说着话她看着紫英姐,眼神明显有所不同,有点刮目相看的意思。
紫英姐笑着对柳老师说:“柳老师想尝尝的话,哪天我亲手给你做一道。”
风君子:“好好好,热烈盼望,老板娘,你可别说话不算数,到时候一定要叫上我。”
说话间众人都找凳子坐了下来,不认识的都互相介绍一下,其实也没几个不认识的,无非是给曲警官介绍一下尚云飞和柳老师,再给柳老师介绍一下张枝,而张枝和尚云飞早就认识。坐下之后风君子先挠着头说话了:“这怎么办?我兜里只有几十块钱,这么多人我可请不起,一人一碗馄饨还差不多。”
张枝:“你请就是了,我帮你结帐。”她说话的时候一只手总是拉着风君子的胳膊。风君子有几次想闪开,无奈张枝挽的很紧。柳老师看见了,也没有说什么。
众人都笑了,曲灵说:“所有的人都算上,今天我请客,风君子,你等下一次吧。……我这一次在外地进修,回来的时候当地人上山打猎捎了一些野味,刚打到的一只小黄羊。我就想起来请你们吃红焖黄羊肉。……走,都到我家去。”
紫英姐:“你的宿舍恐怕也不大吧?这么多人坐不开。这样吧,风君子你跟曲警官去把那只黄羊背来,就在这做,我这里什么都是现成的。……小野,我们今天关门吧,自己人一起吃红焖羊肉,我给你们做。……还有,尚云飞?你吃不吃素,吃素的话我再添几道斋菜。”
紫英姐想的真是周到,她知道尚云飞是活佛弟子,特意问他吃不吃素。尚云飞摇摇头:“不用问我,你们随便,我有我的吃法……”
风君子打断他的话:“为什么叫我去扛羊?石野不能去吗?”
曲灵:“不大,小黄羊,也就三十斤,我自己去就行。”
常武主动站了起来:“曲大姐,我跟你去,我把羊扛过来。”
柳老师坐在我身边,她悄声问我:“石野,你的饭店一向都是韩姐做主吗?我看什么都是她说的算,你根本就不管。”
我也小声答道:“是的,这家饭店应该说是紫英姐开的,我平常不做什么,只是这个店铺房子是我的。”
……
这只羊不大,是一只黄羊羔,连皮带骨不过三十多斤,但足够我们十个人吃了。风君子说了一句“君子远庖厨”,远远的坐在门口的位置喝茶。尚云飞说了一句“眼不见为净”,也和风君子坐在一起喝茶。倒是常武帮着曲灵在后厨洗剥,柳老师想去帮忙,被紫英姐拉住了,说还没到开火的时候,用不着她做这些粗重活,既然是曲灵请客,就让曲灵去干吧。
风君子逗尚云飞:“有人在后厨杀生,你这个佛门弟子居然稳稳当当坐在这里喝茶。”
尚云飞:“他们切的是羊肉,不是在杀羊。”
风君子:“羊是众生,羊肉就不是众生?”
尚云飞:“不错,羊是众生之一,而羊肉不过是四大假合。杀生的是猎人,不是庖人。”
风君子继续逗他:“假如人不吃羊肉,哪有猎人杀生?哪有庖人制庖?”
尚云飞反问道:“现在要吃羊肉的人是你,你怎么还跟我罗嗦?”
风君子:“你我所学不同。我所学的是庄子的‘不用无害’。人会杀羊,那是有羊肉之用,如果无故而杀之,那才是不应该。所以这羊肉我必须得吃,否则就成了不用而害之了。”
我们班这两大骛人闲的无聊在那里斗嘴,柳老师大概也知道这两个人与常人不同,也懒得管他们在说什么,与紫英姐在一边喝茶聊天。张枝听的不耐烦了,走过去直接坐到了他俩中间:“你们两个罗嗦什么,烦不烦人?你们就说的天花乱坠,一个也成不了仙,另一个也成不了佛。”
尚云飞起身闪开坐到了另外一张桌子边。这张枝身上的无形之刺除了风君子谁也受不了,连尚云飞都得躲着她。这时曲灵在厨房门口喊:“紫英姐,材料都备好了,怎么做呀?”
紫英姐做这道红焖羔羊肉并不复杂,要比那解金裹玉丸简单多了。她只用了几味简单的调料放在清水中,滴了几滴老春黄,就把带骨的羊肉都下到了大砂锅中,盖上盖,用小火慢煨。接着拿出来一盘蒜头,叫大家一起洗手剥蒜子。她和曲灵一起在后厨切胡萝卜。
剥蒜的时候风君子忍不住问:“这羊肉要炖多长时间?我都饿了!”
季晓雨笑道:“我看你是馋了吧?紫英姐刚才说了,火越小,炖的时间越长越好。把肉里的油都煨到汤里之后,再撇掉一半的油,加上她自制的红辣酱,把胡萝卜块和蒜子放进去,一起炖熟就可以了。你别急,至少还要等两、三个小时。”
“好几个小时?”风君子咽了一口口水,对我说:“石野,你跟我来,进厨房。”
“干什么?你不是说君子远疱厨吗?”
风君子:“肚子饿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拉着我走进厨房,把紫英姐和曲灵赶了出去,关上门小声道:“你还记得炼器之法吗?”
“炼器之法?你是说用三昧真火?”
风君子:“什么三昧真火!你想让我们吃焦碳吗?……我是说这个砂锅,以南明离火催之。”
“能行吗?那我试试。”
风君子:“算了,你掌握不好火候,搞不好可惜了一锅羊肉,还是我亲自动手吧……借神通一用,南明离火炼砂锅!”
说着话他抓住我的一只手,另一只手指着那只炖羊肉的砂锅,口中念念有词。只见炉火突然没有了,不是熄灭了,而是火焰变成了无色。无色的火焰带着一种奇异的波动向上延伸,薄薄的一片围住了砂锅,紧紧的将砂锅裹在中间。感觉不到火焰的热度,屋子里突然传出一阵诱人的羊肉香味。
“好了,大功告成!”说着话他松开了手,一脸满意的神色。
外面的人显然也闻到了这一股香味,曲灵推门进来,一脸惊讶:“怎么回事?这么香!肉煨好了吗?怎么会这么快?……紫英姐,你来看看,可以做了吗?”
紫英姐也走了进来,看表情想笑又强自忍住:“可以了,这个砂锅真不错,可惜市场上买不着同样的。……好了,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了,你去外面放桌子和碗筷吧。”
我和风君子走到外面,张枝看着我们俩也在偷偷的笑,尚云飞不以为然的瞄了我们一眼,轻轻的撇了撇嘴角。饭店里现在有十个人,其中我、风君子、尚云飞、张枝、紫英姐都是有修行的人,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而柳老师、曲灵、季晓雨、常武、周颂是普通人,只是感到惊讶而已。有意思的是,这十个人也正好是五男五女。
将两张条桌并在一起,比普通八仙桌大了一圈。放下十副碗筷,柳老师在后厨帮着紫英姐烫酒,有人不喝酒,曲灵去外面买来了饮料。本来她还想买酒,可是紫英姐告诉她这里的酒外面没有,想喝好酒就喝店里的。这酒当然是加了黄芽丹的老春黄,酒是紫英姐替我买的,黄芽丹是风君子的。
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紫英姐的红焖羊肉做好了。香喷喷的一大砂锅,冒着热气放在桌子中央。这香味独特,别的饭店做这样的菜,也许你只是觉得香而已,然而这一道菜端上来,闻上去立刻能勾起你的食欲,还没吃就先流口水了。
紫英姐还配了几道小菜,是用干净的锅勺特意做的,不粘一点荤腥,算是配菜,也是为尚云飞准备的。风君子一点也不客气,羊肉上来就伸筷子,结果发出一声惨叫。大家一声哄笑,原来他把嘴烫了。上次吃解金裹玉丸把舌头咬了,这次吃红焖羊肉又把嘴烫了,他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风君子吸着气对柳老师说道:“我错了,应该让老师先伸筷子的……柳老师,今天能不能喝点酒。”
柳老师:“既然是周末,就喝一点吧,不要喝多了。”
紫英姐端过来三壶酒,递给风君子一壶:“风君子,这一壶给你,你自己把着喝,喝多喝少就是这一壶,再多就没有了。我们喝其它的,不和你抢。”
这定量供应的一招果然有效,风君子好像很珍惜这壶酒,倒上一杯小口小口的慢慢品,不再像上次那样喝的那么快了。曲灵也喝酒,她是第一次喝这种酒,赞不绝口,接连举杯去敬柳老师和紫英姐,很是豪爽。
这算是什么菜呢?南明离火红焖羊肉?恐怕是天下少有!入口浓香微辣而不腻、嫩中微酥,众人吃的额头上都见汗了。只见尚云飞的筷子也往砂锅里伸,风君子调侃道:“尚云飞,你难道不吃素吗?这可是红焖羊肉。”
尚云飞:“你看看我夹的是什么?我夹的是胡萝卜!……我上师是广教寺活佛,但我是在家弟子,一切随缘。黄教僧人在芜城食素,也是入乡随俗,我现在也是。羊肉锅里的胡萝卜,是荤边素,吃荤边素,就是随缘……”
风君子:“那你怎么不吃这蒜呢?这熟蒜的味道也不错?”
尚云飞:“葱姜蒜,也是荤。”
风君子:“难怪你不长青春豆……”
一直没有说话的周颂一边啃着带骨羊排肉一边也在感慨:“砂锅羊肉,是普通人能够吃到的菜,韩大姐能做的这么好,这是普通人吃不到的滋味!”
常武也道:“上次那道解金裹玉丸,好吃确实是好吃,但是太奢侈太费事了,简直就是浪费人力和材料……我这么说你们别不高兴!而这锅羊肉,才是真正的美味。”
柳老师放下筷子对紫英姐说道:“能将羊肉做出这种滋味来,真是一流的手艺。对了,我上次和石野说开一家酒楼的事情,韩姐认为怎么样?有你这种手艺,不怕生意不好。”
紫英姐没有说话,张枝却插了进来:“这件事我也听说了,好事啊!……石野,你别担心麻烦,简单的很,不用你操什么心。我们荣道集团也有酒店,厨师和服务员都是现成的,专门培训一批给你调过去就行。……既然房子也是现成的,就缺装修了。”
风君子看了张枝一眼,自言自语道:“石野手里没钱,开业需要资金的。”
张枝:“如果柳老师用房产入股,我也投资入股,装修花十几万应该够了。流动资金还需要多少我再找人算一下。不过我有个条件……”
柳老师显然很感兴趣:“什么条件?”
张枝:“不需要紫英姐亲自动手做菜,她只要负责培训服务员和指点厨师就可以,当然酒需要紫英姐亲手酿。……紫英姐,你想要多少股份?”
张枝开口就是十几万,这在当时已经是一笔很大的数目了,但对于荣道集团来说只是小数字。柳老师家不是没钱,尤其听说张枝是荣道集团的大小姐后,就更不吃惊了。她只是惊讶,我怎么会结交这样的人?这时就听紫英姐答道:“我可以帮忙照看酒楼,但那要看石野的意思,石野愿意开我就愿意管,至于股份,我不要,你想给就给石野……”
他们在这儿商量起来,反倒没我什么事了!我正想说话,风君子指着我说:“石野,你就别说话了,听他们怎么说。我的意见,张枝算股东,柳老师算股东,石野嘛,也算股东,你们要给韩老板的那一份就算到石野的名下。”
这时柳老师说了:“我用房子入股,这房子算石野一半,石野,你不要推辞,你还记得你给我的那幅画吗?那幅画至少值十万。”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把我晾在了一边,曲灵听了半天终于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也插话道:“你们要把酒楼开在滨江路吗?那地方离我住处很近,也算我一股,你们开酒楼我也入股……我手里也有几万块钱。”
季晓雨:“曲灵姐,那不是你的嫁妆钱吗?也要拿来做生意。”
曲灵:“尝了这酒菜,我觉得这生意值得投资。”
只听张枝应和道:“曲警官投资,我欢迎……有个警察做老板,也省得那些混混上门捣乱,曲警官,你以后下班没事就穿着警服在大堂坐着。”
众人都笑了,只听风君子咳嗽一声,喝了一杯酒,然后向领导总结似的发言:“万事具备,只欠东风……石野,现在就差你点头了。你就快点头吧!这样以后就有地方喝酒了。”
我听他们说话一直就像没我什么事一样,没想到最后要我来点头。听到这里我心念一转,想起了一件事,就在这一念之中,我脱口说道:“这家酒楼,名子就叫知、味、楼!”
这句话一出口,就等于我答应了。柳老师和风君子同时拍手:“知味楼,好名子!石野,你是怎么想起来的?”
我是怎么想起来的?这还用想吗?这不就是我在妄境中和柳老师一起开的那家酒楼吗?现实中没有广寒宫,但一样可以有知味楼,这是天意!
“我去找纸找笔,把这个名子写下来。”紫英姐也站起身来。
季晓雨:“我去我去,这里我熟,隔壁就有一家卖文具书画的店。”
季晓雨出去,时间不大,拿回了一套笔墨纸砚。纸笔是买的,砚台和墨汁是从隔壁借来的。将裁好的宣纸在另一张桌子上铺就,大家互相看谁来提笔写这几个字。紫英姐提笔沾上墨汁,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知”字。
“好字,紫英姐的毛笔字怎么写的这么好?”
紫英姐笑道:“我练字的时间比你们都长。……下一个字,柳老师试试?”
柳老师也没有客气,接过笔,没有续墨,直接在下面写了一个“味”字。
“好好好,柳老师居然会这么一笔书法,我们以前怎么不知道?”
柳老师微笑道:“从小我父亲就教我学书画,说是我们柳家的家学。字写的不好,可是要用竹板子打手心的,我是打出来的。……下一个字,谁来?”
风君子伸手就要去接笔,张枝拉住他:“你那狗爬的字,也好意思现眼?给石野,既然是一起为石野开的酒楼,就要让他收笔,你凑什么热闹?”
风君子悻悻的缩回手,看着我问道:“石野,你会写字吗?”
他这话问的!我怎么可能不会写字?传统的书法也是我的长项。小时候我经常到金爷爷家玩,金爷爷没事就拉着我教我练毛笔字。据说他是旧社会私塾出身,曾经是我们村读书最多的人,字也写的漂亮,我们村不少人家过年的对联都是求金爷爷写的。我从小和金爷爷学写字,拿惯了毛笔,上学之后拿铅笔钢笔反而不适应。
我接过笔,在纸的最下面写了一个“楼”字。
风君子鼓掌道:“好字好字,真没想到!你们三家书法不同,然而这三个字合在一起却浑然一体!韩老板的知字秀丽中见风骨,确实是有知;柳老师的味字枯荣交错见书如画,确实是韵味其中;最想不到的石野的这个楼字,笔笔飞扬落处却厚重大气,有重楼意境。……张枝,你把这幅字收好了,打成金字招牌,将来就挂在酒楼的大门上。”
081回 书成英雄业,多少妄中魔
酒楼的事情就这么稀里糊涂定下来了,剩下的一切都交给了张枝,对于张枝来说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情,荣道集团有的是人可以去办。我现在还不清楚这家酒楼和我有什么关系?房子是柳老师的,投资是张枝的,曲灵也有投一部分,她们看中的是这里的酒以及韩紫英的厨艺,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甚至不知道这家酒楼属于谁?我能占多少股份?我刚才给酒楼起名子的时候,只说了“知味楼”三个字,省略了在妄境中所见的“石记”两个字。
然而真的没有关系吗?他们都说这是我石野的酒楼,如果没有我这个人经历的这些事,恐怕也不会出现这样一家酒楼。对于我来说,世上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家知味楼,就已经足够了。
走出饭店的时候已是日落时分。太阳刚刚落下,天色并没有完全变暗,月亮已经出现在另一侧的天空。一轮圆月光华未放,然而轮廓已全。这月亮,似乎在向我招示着什么。看时间,我又要去九林禅院听经了。
……
一连又过了数日,已经是我听经的第十三天。这天夜间风君子问我:“《金刚经》第十三品‘如法受持分’你又听见了几字经文?”
他每天晚上都这么问我,第一天我答七十一字,第二天我答十字,第三天我答四字,第四天我答十三字……。法源讲了一晚上,当然不止讲了这几个字,除了第一天之外,经文中当然也不止这几个字。《金刚经》风君子早就看过,张先生给我的那一本现在还在他手中,他问我的问题我知道是什么意思,所以每天我如此回答。
然而今天,却叫我有点为难了,这一篇经文我当然记住了,我记住的是三句话:“佛说般若波罗蜜。即非般若波罗蜜。是名般若波罗蜜。”然而我却不能回答我听见的就是这二十一个字,因为这篇经文中反复出现这样的句式,就是佛说XX,即非XX,是名XX。
很久以前,张先生给我金刚经的时候,就教过我这三句话。我答道:“我今天晚上听见的三句话,也不能算是今天晚上听见的,很久以前我就听过了。”
风君子:“真的是三句话吗?”
“也不能说是三句话,应该说是一句话。”
风君子:“一句话?那个佛陀他说了几个字?”
“其实一个字都没说。”
风君子起身点头:“说妄境,非妄境,名妄境……好好好,石野,你随我来。”
他拉着我一起阴神从桥下飞上桥头。转身问我:“今夜,你要入妄境吗?”
“我想,可以试试了。”
风君子在桥头站定,左手背后,右手朝天指月:“那你去吧!”
……
飞过参天桂花树下,金爷爷仍在那里。见我到来,呵呵笑道:“小野,你又来了?怎么不回家?”
我笑着答道:“放假才能回家,过年的时候需要我捎什么东西吗?”
金爷爷笑道:“东西不用了,这桂花酒什么时候送到知味楼?”
“如果金爷爷你真有桂花酒,那么就等到知味楼开业之后吧。”
金爷爷:“知味楼什么时候开业?”
“我也不知道,可能要等到明年春天,就在芜城滨江路上。”
金爷爷:“好,到时候我一定去凑热闹,你回去吧。”
告别了金爷爷,这次我没有在天上飞,而是举步走进了妄境之城。在知味楼门口碰到了阿秀,远远的看见我就小跑过来:“石野哥哥你回来了,我一直在等你陪我呢。”
“阿秀,你不要着急,等我见到柳依依之后,就会求风君子把你从神木林中放出来。”
话音未落,转念之间,阿秀已然不见。
举步走进知味楼,穿过大堂,在花园中碰到了紫英姐。紫英姐穿着一身紫色长衣,正在花丛间微笑,看见我走来,迎上道:“小野,怎么才回家?今天晚上能陪我一起飞天吗?”
“等你知道紫英衣的驾御之法,而我的修行有成,我想还是有陪你飞天的机会的。”
紫英姐:“为什么?现在不可以吗?”
“现在我办不到。”
紫英姐:“真的办不到?”
“真的办不到!你还是去石记饭店等我,有空的时候我就去帮忙……”
进入广寒后宫,卧室里见到柳菲儿,她依然美丽温柔,多情的偎到我胸前。我并没有急着推开,而是轻轻的抱住了她,看着她的眼睛:“柳老师,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不要叫我柳老师,我是你的菲儿。我也有事告诉你,依依她……”
“不要说了,柳老师你坐下,听我讲。这件事情就是关于柳依依的,她是你的堂妹,也不对,她应该是你的堂姐,她的事情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
当我再次走出知味楼的大门外时,眼前的景色已略有不同,正是我平常所见的芜城。再回头看,不见广寒宫,只是路边一座尚未装修的空房。我沿着马路向城南走去,四周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行人稀少,空荡荡的只剩我一个。我穿过芜城,绕过大街小巷,走到了芜城中学的南门外。状元桥上有一人背手而立,抬头看天,正是风君子。
“风君子,你在看什么?”
“唉呀妈呀!你差点吓得我阴神归位,下次这样冒出来先打个招呼!”没想到我一开口,把风君子吓了一跳。
“这也能把你吓着?”
风君子:“换你试试!……咦?你回来了?你怎么这么回来的?……恭喜你,居然破妄而出。”
“破妄?”
风君子一指天上:“你自己抬头看,那是什么?”
天上有一轮明月,圆满时节已过,正是欲残未残。我本来身处月中,又怎能抬头见月?不知何时我已经从妄境中破关而出,眼前的风君子正是现实中的风君子,难怪我开口会吓他一跳!
我看着月亮发呆,耳边听风君子又问我:“石野,你领悟了破妄之道吗?”
“是的,我知道了,其实很简单。不论妄境如何,真心不随妄境而走,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是什么人,就做什么人。”
风君子:“人人以为道法神奇,其实大道至简,破妄就是如此简单。既然这么简单,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告诉你吗?”
“为什么?”
风君子:“告诉你反倒不好,你会在妄境中矫情而做,反倒失去了真心。这不是一种技巧,更不是一种手段,而要你发自真心的那么做。入梦大法中,破妄之前是破实与破虚,虚与实相对,那么妄又和什么相对?”
“与真相对。”
风君子:“不错,真能破妄。破妄的关键不在于心念善恶,而是真如常在。如果能够破此境界,那么这个人就达到了无论在何种情况下,本原不失的修为。所以,在我教你的丹道中,还转洗炼身心之后,在金丹大成之前,要经历这个天劫。你现在知道和尘、七叶那些人是怎么破妄的了吧?”
“我想我知道了,他们有可能是现实中的卑鄙小人,在妄境中也同样做一个卑鄙小人,只是真真正正,并不妄为,所以也能破妄而出。”
风君子:“知道了就好,现在你跪下——修行至此,按照规矩,还有第二次仪式。我在你金丹大成之时没有给你举行这个仪式,就是要等到你过了妄心天劫之后。只有这样,你才能算真正的真人。”
风君子突然叫我跪下,说按规矩还有一个仪式。丹道入门的仪式我曾经经历过一次,还记得当时有“拜天”、“问道”、“受戒”三个步骤。这一次又要搞什么呢?我在地上跪好,风君子仍然侧身闪到了一边。他看着我,我看着他,大眼瞪小眼半天,风君子才问道:“你知道魔是什么吗?”
这话问的突兀,我答道:“你好像以前说过走火入魔。”
风君子:“今日所说的魔,不是禅定中的魔境,那只是让人迷失的一种幻象。我现在所说的魔,是这世上真真正正的魔,而实际上,每个人修为大成之后,都有可能成魔。”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是大坏蛋的意思?”
风君子笑了:“不错,就是大坏蛋!这可不是一般的坏蛋。秦始皇你听说过吧?”
“怎么又扯到秦始皇了?他又不是修行人。”
风君子:“秦始皇确实不是修行人,虽然他好神仙方术。但世上的道理是一样的。他一统中原,结束两千年封建时代,开创后世中央集权的中国,也算是一种修为大成。”
“风君子,你是不是搞错了?历史书上说封建时代从战国开始,一直到鸦片战争结束,在那以前是奴隶社会。”
风君子:“奴隶和封建本就是两个概念!我们没必要听郭沫若的教条观点。……你插什么嘴?要讨论这个问题,你去找唐老头好了。别忘了现在是在给你举行‘问魔’的仪式,你说还是我说?”
“你说你说。”
风君子:“可是秦始皇屠戮天下、焚书坑儒,已然是世间人魔。他如无大成,也不会有此大毁,无辜众生也不会受此大劫。魔的意思,你听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你是说一个人修为大成之后,得到了世上无上神通。假如他为所欲为,那么他造成的恶果,要比普通的恶人大的多。所谓大坏蛋并不一定说这个人比别的人坏,而是同样的坏事,他做的后果更严重。”
风君子:“不错,所以丹道修行人在金丹大成之后需要这么个仪式,把话说清楚。师父教弟子修行,修行可以得到神通法力,但最终的目的是为了长生久视,不是为了纵横人间。所以在你破妄之前,我曾问过人齐云观和广教寺的故事,你现在明白为什么了吧?”
“想起来了,唐老头上课时说过。读历史不能从结果去评价行为,只能谈作为本身,因为一件事可能会有很多种结果。……不好意思,我又说走嘴了,你说你说。”
风君子瞪了我一眼:“神通越大,可能对他人的影响也就越大。有人在世间运用这种影响,强行干涉别人,他可以说自己是出于一番好意。但是,世间的因果,并不是这么简单的,是善是恶,也非表面上看的说的那样。所以修行人才有三大戒律,红尘内外有一道界线。你刚入门时只是受戒,可是你金丹大成之后,按照规矩可以传法收徒,就一定要清楚戒从何来。”
“和尚不吃肉,可以说是出于善,但他如果用神通强逼天下人都不许吃肉,那就是妖僧了。”
风君子笑了:“听经之后,你果然聪明了许多,刚才这番话说的很形象。你以后收徒弟,到‘问魔’时,就可以这么说了。……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修行人为什么要过妄心天劫吗?问魔这个仪式为什么要在金丹大成之后呢?”
“能过妄心天劫,说明这个人在世间所行如一,至少就算他得到了大神通,他还会像以前一样做人。他不会把人间当成妄境那样乱搞。”
风君子:“看来你是真明白了,我再多问一句吧,还是那句话——什么是魔?”
“能破妄,却不是以真破妄,而是以妄修真。不在妄境中做现实中人,而现实中做妄境中人,当真妄合一的时候,这样的人也能过妄心天劫,那他就成了魔。”
风君子:“起来吧,你过关了。可惜你我江湖散人没有师门受印,照说我应该传你一件法器的,现在就免了吧。这个仪式,意思意思就得了。”
我站起身来,心中觉得风君子好像有点草率。实际上他也够草率的,这个仪式是丹道修行人的传法仪式,经此仪式之后,才可以正式收弟子入门。草率就草率点吧,给不给我法器也无所谓了。我已经有了青冥镜,还有一个“次品”锁灵指环,总不能让风君子把黑如意也给我吧。我本来有一件事情急着问他,他一打岔我差点忘了,这才想起来开口:“风君子,你说我破妄之后就可以去接柳依依出妄境,我现在怎么去呀?”
风君子:“你急什么?你本来不需要过这妄心天劫,可你又为什么要修这破妄的功夫呢?难道你忘了?”
“我没忘,这是世间三梦大法第一梦入梦大法最后一层功法。”
风君子:“入梦大法有几层功法,你还记得吗?”
“有入梦、辨梦、出梦、实境、明境、神境、破实、破虚、破妄九层功法。”
风君子:“好,这你已经学完了。世间三梦是哪三梦?”
“入梦、化梦、无梦。”
风君子:“你要去找柳依依,其实现在也可以,但我建议你先学第二梦化梦大法,只有破妄之后,我才能教你。这化梦大法和入梦大法一样,也只是一个总称,它只有三层功法,分别是转阴、托舍、化梦。”
“我当然要学,能不能稍微等等,先见到柳依依再说。”
风君子:“化梦大法是世间神仙道,如果换成别人,巴不得跪在地上求我传授,也居然叫我等等再说。……你急什么,其实简单的很,这转阴之法你已经会了,就是自己还不明白而已,我说出来你就知道了,不像破妄那么复杂。”
“那你说吧。”
风君子:“你跟我到桥下来。”
我跟着他一起飞到桥下。他没有走进桥洞,而是在桥洞前站住,指着面前垂下的藤蔓说:“你把这些藤蔓拨开。”
我走过去,用手拨藤蔓,结果拨不动。阴神之身可以摸到这些东西,但如果想动的话,意念一起手就穿过去了,就像这些是空气一样。其实空的不是藤蔓,而是阴神本身无质。我搞了半天不得要领,回头看着风君子。
风君子一直在笑:“我早就说过三梦大法就是梦中修阴神的功夫,在世上成不了真正的神仙,就到梦里来做个冒牌的神仙。阴神不能动实物,就算三梦大法修到最高境界也动不了。”
“那你还叫我动?”
风君子:“谁叫你用手动了?用御物之法试试!”
阴神御物?这我还从来没有试过,也不能说没有试过,在妄境中试过,我记得我在月亮上扔出了一块石头。风君子要我试我就试,用御物之法去拨开桥洞口的藤蔓,只听见唏唏唆唆一片响声,藤蔓真的被我拨开了。假如此时有另一个人就站在旁边,他看不见我和风君子,只会看见藤蔓无风自动,好像被什么东西拨开了。这有点像恐怖小说里的场景了,想想够吓人的。
风君子在我身后道:“三梦大法中的破妄,与丹道修行中的妄心天劫毕竟有所不同。其实是妄境与梦境合一,梦境再与实境合一,其中多了一个步骤,所以梦境中多了一种神通。所谓‘转阴’,就是阴神能够御物。你自己感觉一下,这阴神御物和你平常的真身御物有什么不同?”
“确实不同,我能用神识御动这些东西,但却没有和这些东西产生感应。而且和平常御物很不一样,我觉得这种力量很微弱。”
风君子:“其实这是一种假像,并非是你的阴神御物,而就是你现在睡在床上的真身御物,你的阴神到处,等于延伸了神识所及,只是力量打了个折扣。如果你的丹道修为没有到金汤大成的境界,你在梦中还没这么大的力量,除非你天生就有以意念移物的异能。我早就说过三梦大法到后来,是要和丹道中的元神合修的。如果换个普通人,如果也能到转阴境界,这力量恐怕还要微弱的多。”
“这就是你说的世间神仙道吗?是不是太夸张了?”
风君子:“夸张?你别看这御物的力量微乎其微,可是妙用不少!它可以说是装神弄鬼、假扮神仙显灵的最佳手段,就看你怎么用了。注意,不可以去戏弄人。”
想想风君子说的也有道理,这力量不需要多大,别人就会以为见鬼或神仙显灵了。要想戏弄一个人其实也有很多办法,比如一个走路的人,你只要轻轻绊一下他的鞋尖,他就有可能摔个跟头;一个喝水的人,你只要轻轻碰一下他的杯子,他有可能就把一杯水给打了。风君子这门三梦大法,妙处倒不在于神通多大,而在于境界玄奇。想到这里我又问:“那另外两层境界呢?”
风君子面露得意之色:“化梦大法的第二层功法是‘托舍’。其实你见过,去年柳老师走夜路碰到了歹徒,我推了你一把,你控制了那个歹徒的身体,这就是托舍的功夫,你如果学会了,就不需要我去推了,你甚至可以去推别人。当然这门功夫很凶险,凶险之处你自己也经历了,那次搞的差点没命。至于最后一层功法‘化梦’,那才是真正的梦中神仙!”
“梦中神仙?我觉得你已经很像梦中神仙了!”
风君子:“哪里哪里,我表现的还不够像!你知道化梦是什么意思吗?我们第一次在梦中相遇我就用过。我问你,你学梦中修行这么久,可曾像我那样,走到别人的梦中?”
风君子这一句话就像黑暗中突然无声的闪出一道亮光,提及了一个我从未想过的问题。我修炼世间三梦大法这么久,在梦中只见过两个人,一个是柳依依,另一个是风君子。当然我梦中见到的还有很多人,但那些人都不算,真正和我同处梦中实境的只有他们两个,而且奇怪的是,我第一次入梦出阴神见到的也是这两个人。
“你是说,可以像传说中的神仙那样给别人托梦吗?”
风君子点头:“你的悟性已经不错了,托舍之后确实就是托梦,但这种托梦是化转别的人梦境,所以叫作化梦。世上有很多神仙显灵的传说,说是谁谁谁在梦里见神仙。假如你也学会了,你不就成了凡人梦中的神仙了吗?……只是这种功法,不能轻易传授,而且学会的人,不能随意出入熟悉者的梦境,否则你会把别人吓着的,除非有特殊之情况不得不如此。”
“靠!我想学。你教我吧,托舍和化梦都教给我。”
风君子:“我是要教你,但现在还不到时候。因为这两层功法非常凶险,不仅对自己凶险,而且对他人凶险。我本来是想教给柳依依的,我封她做山神,就要教她怎么去做山神,这化梦大法是最合适不过的了。你要想学,等柳依依学会了,你去跟她学。”
“说来说去,你还是不教我?”
风君子:“其实你的修为,已经可以出入他人梦境了,你在无意之中可能会做到,就像上次你无意之中弄响了桥洞口的藤蔓一样,但有意为之可能不会成功。那两层功法,其实只是教你怎样收放自如。你自已先琢磨琢磨。这三梦大法也没有别人教我,是我自己创出来的,你也不能什么事情都要我完完全全的教你,你要是悟性好,弄不好自己就会了。今天破妄,不也是靠你自己吗?”
说来说去他要我自悟,如果自悟不了就去问柳依依。眼下要紧的事情还是把柳依依从妄境中接出来,我提醒他道:“那么现在,我可以去见柳依依了吗?”
风君子:“再等几天,现在你每天晚上要听经,夜里又要来给我讲经,恐怕没那个时间。我们商量商量,你去跟法澄说,说你自己不想听了,不是我不想听了,好不好?”
“不好吧?已经答应别人的事情。”
风君子:“那你就听经吧,听完了经文再说。”
……
第二天,我仍然去九林禅院听法源讲经。我感觉到风君子让我去听经就是为了从经文中领悟破妄。当我真正破妄的那一天,我又觉得指点我破妄的并非是风君子,也不是经讲的法源,反倒是很久之前就教给我那三句话的张先生。我破妄之后,风君子一度想耍赖,建议我不要去听了,因为如果我要去听,他就得听,那是他答应法澄的。
这一天晚上,我从九林禅院回来,穿过校园,走向宿舍。校园道路旁种了两排高大的法国梧桐树,在路灯下投下斑驳的树影。时间比较晚了,同学大多已经回到了宿舍,路上没有什么人。远远的我就看见有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一棵树下,虽然在阴影中,但我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柳老师。
我走过去的时候她也看见了我,移动脚步向我走来。“柳老师,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有什么事情吗?”我问她。
她看了我一眼,神色很犹豫,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然而最终还是说了出来:“石野,我,我找你有事要问。”
“什么事?问吧。”
柳老师:“说出来,怕你觉得我荒唐。不说出来,又觉得……”
“没关系,有什么事情你就说。你知道我不是一般人,见过很多别人不理解的事情,你碰到什么奇怪的事了吗?”
柳老师抬头看着我,也许我的目光有些热切,她又低下头:“我,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说到这里她又住口不言。
一个梦?听到这里我心里一惊,就像有一根弦在无意间被拨动了。我赶忙问她:“什么梦?把内容告诉我好不好?”
柳老师:“在这里站着说不方便,找个地方吧。”
“那就去操场,那里安静。”
走不远就是学校的操场,操场四周有一圈水泥砌的台阶看台,看台一侧有一棵高大的老槐树。我和柳老师在槐树下并排坐好,肩膀只离着几十公分的距离。四周很安静,已经是秋季,夏虫也不再鸣叫。柳老师眼睛看着地面小声说:“石野,你认识一个人吗?算了,你不可能认识她的。”
“你说说这个人的名子?”
柳老师:“她叫柳依依,你听说过吗?”
柳老师居然问出了柳依依,我心中刚才的预感应验了。难道昨天我在梦中见她,她也做了同样的梦?风君子告诉我我现在已经可以出入别人的梦境,只是在无意之中,难道昨天我破妄之时,无意之中进入了柳老师的梦境?
“柳依依,是芜城中学前校长柳子规的女儿。她是你的堂姐,二十年一前和她的母亲一起在学校教室里服毒自尽。那间教室,就是去年我们上高一时的教室。她死的那一年,只有十三岁。”我还不能确定她是否与我做了同样的梦,只有这样回答。
柳老师:“原来你知道。……昨天,我梦见了一个人,他在梦中告诉了我柳依依的故事。故事的内容让我不敢相信。”
“你梦见的那个人是我,对吗?”现在我终于确定了,昨天我确实是进入了她的梦境,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办到的,但这件事情发生了。
柳老师的呼吸陡然变的急促起来:“你,果然是你?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做了同样的梦?”
“柳老师,你先不要激动。我还不清楚你做了什么梦,你能将那个梦的过程都对我说一遍吗?我是怎么出现的?又对你说了什么?”
082回 终究情归性,伏魔野战激
柳老师:“前几天我们在一起商量开酒楼的事,结果我昨天晚上就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在那空店铺里看房子,正在想这家酒楼应该怎么布置。这时你从外面走了进来,伸手就……”
说到这里她又不说了。看样子梦境是在这里重合的,而我无意之中就是在这里破妄而出的,结果却进了柳老师的梦境。妄境和真实之间,真是会发生很多奇妙的事情。她不说了,*也能看见她的羞涩与尴尬,在我的梦里,我记得我是轻轻抱住了她。她顿了一顿,省略了这一段,接着说道:“后来你盯着我看,要我坐下,你要告诉我一件事,是关于我去世的堂姐柳依依的。”
“再后来呢?”
柳老师并没有说出关于柳依依的故事内容,而是直接跳到了最后:“你讲了一个非常离奇的故事,讲完之后你走了,推门就出去了。然后我就醒了,发现这是一个梦。”
“既然是梦,你怎么想起来问我?”
柳老师:“我知道这很荒唐,但是你讲的这件事未免太……,而且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有特异功能,可能……所以我才想来问问你。石野,这个梦是真的吗?我是说柳依依的故事。”
“是真的,都是真的。我没有对你说过,是怕吓着你,普通人很难相信这一切。”
柳老师突然站了起来,看着我,语气有点颤抖:“我还没说是什么事,你就说那是真的!原来你确实知道我做了什么梦!你是怎么办到的?你怎么会到我的梦里来呢?”
柳老师的语气中带着几份惊惧,看来这出入他人梦境的神通还真不能对认识的人轻易使用,否则真容易把人吓坏的。我也站了起来,尽量温和的说道:“柳老师你别害怕,坐下慢慢说,我知道,是我昨天晚上也做了一个同样的梦,我现在还不清楚我是怎么办到的,但我以后会想办法搞明白的。这并不是什么神秘的现象,可能是我的特殊能力之一,我还不知道怎么去用这种能力,昨天只是一个意外。”
柳老师:“意外?你意外的进入我的梦里?……还有一个更大的意外,就是柳依依的事情,你居然说她现在是昭亭山神!就算这个梦是真的,这个故事难道也是真的?”
我不知道怎样回答这个问题,这件事情对于她来说是一时之间接受不了的,但事已至此,我又没法做一个原满的解释。只有说道:“柳老师,我记得我确实对你讲了这么一个故事。既然是故事,你就当梦里的故事来听吧。以后有机会,我会慢慢和你解释清楚的,现在,连我自己都不太清楚。”
柳老师:“和我解释清楚?难道你还是要跑到我梦里来解释吗?”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里我突然笑了:“柳老师,如果我再到你的梦里来,你不会介意吧?”
柳老师:“你!——如果是别人,我会很害怕的。不过是你的话,我想下次不会害怕的。你真能办得到吗?”
“现在还不行,以后,也许可以。这样的事情,不能在这里说,假如我还能办得到,我会继续在梦中对你解释。好不好?我们就把它当做梦中的事情,不要在现实中去谈。”
柳老师的神色仍然有些惊疑,但情绪已经平静下来。她看了我半天,终于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我的建议。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很晚了,宿舍已经熄灯了,柳老师这才想起来看表:“石野,宿舍关门了,你怎么办?”
“不用管我,我有地方过夜。我有饭店的钥匙,在里面把两张桌子拼一起就可以睡觉了。”
“那怎么行?这么冷的天,连被褥都没有。……这里有一串钥匙,是滨江小区的一所房子的,那是我们家的新房,没什么家具,但是有床有被,你去那里吧。……你不知道地方,我送你过去。”
“不用送了,你告诉我楼号和门牌号就可以,我自己找得着。”我本想推辞,可是转念间又接过了这串钥匙。
……
“风君子,你能不能现在就教我化梦?我请你喝酒!”
“不教就是不教,要么你等柳依依学会了,要么你自己琢磨。请我喝酒?当然要你请了,以后就是酒楼老板了,我不教你你就不请啊?”
“不是这个意思,我现在就想学。”
“你想进谁的梦啊?如果你想,着急也没用。我告诉你,神通不是用来在世间显弄的,只是修行的一个过程。因用神通而学道,这种想法很不好。……你快讲经吧,我还着急有事呢!”
……
风君子这回油盐不进,就是不肯提前教我,我也没有办法。第二天,我想把钥匙还给柳老师,可是柳老师说不用急,让我找机会交给张枝。这天晚上听经之后,我没有回宿舍,也没有去柳家的那套房子,而是在句水河边散步,一边散步一边在想事情,我想的就是如何能够进入他人梦境之中?风君子不教我,但他说过我可以自行领悟。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龙首塔下,离菁芜洞天不远了。这时我才想起已经好久没有来过菁芜洞天了。因为菁芜洞天阴神难近,而我每天晚上都要阴神出游去见风君子,所以并没有在菁芜洞天中过夜。我想回菁芜洞天看看,时间已经又过了一个月了,菁芜洞天中又该有一枚朱果成熟了。
我正打算向赤脂石壁的方向走去,突然神识微动,觉得附近有人,而且好像是在跟踪我。谁会在晚上十点多钟跟踪我到这个没有人的地方来呢?有可能是风君子,他说过他如果跟踪我又不被我发现,找到菁芜洞天就不算违反梅家的规矩。可是现在这个人被我发现了,我就不好直接进入菁芜洞天,而是转身走上了山,在龙首塔下站住,从高处回望。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跟着我?
我在塔下远望的时候,有一个人在夜色下从树丛中走了出来。看他的身形挺拔,姿态飘逸,远远看见他的脸,带着冷漠的神色,棱角却十分英俊。不是风君子,居然是好久不见的七叶!
我站在山上,他走到不远处的山脚下站住,抬头看着我。我有点紧张,真没想到落了单被他在这里堵上了。他上次出手分明是要杀我,那次有法澄相救,可是现在四野无人。真要动手的话,我仍然不是他的对手。有一个办法,就是赶紧逃到赤脂石壁那边进入菁芜洞天。可是我那样做等于暴露了梅氏禁地门户所在。万不得已再说吧。
我的心念飞快的转动,那边七叶冷冷的开了口:“石真人,一个多月不见,你居然已经到了金丹大成的境界。修行界年轻一辈,有你这种修为已经相当不错,只可惜你遇到了我。你我之间本无仇怨,但是,为了她,你不要怪我。”
“七叶,你也算是修行界的高人,为什么就想不明白呢?就算你杀了我,你就能得到紫英姐吗?紫英姐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这其实与我没有关系。”
七叶:“事情总会有所不同。无论如何我要试一试!”
“你认为没有我,她会喜欢你?我告诉你,就算她与我毫无关系,也不会看上你这种人。想当初在终南山的时候,我还同情过你,现在看你,只觉得讨厌。……我跟你明说了吧,我对紫英姐与你不同,我并不想得到她什么,可是,我也不会让你碰她!”
七叶:“你既然说出这种话,那就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说这种话的资格。——你出手吧!”
这个七叶,真是普天之下最不讲道理的人,三言两语就要和我动手。我真是不明白,他这么做究竟是因为什么?难道仅仅是因为韩紫英吗?在我眼中,这是一种最愚蠢的做法!可是在某些人看来,这是最直接有效的。我能理解这种冲动,因为我曾经看见柳老师和那个卑鄙小人汤劲走在一起时,我就曾有过让他消失的冲动,但是我知道,事不能那样做。而眼前这个七叶,却要如此对我,我并非卑鄙小人,甚至还是他的救命恩人。
“七叶,我不想和你动手。”
七叶冷笑道:“你果然是个懦夫,上次与你斗法时,你也是不敢与我动手!
“你有脸说我?想当年是谁将紫英姐打下山崖?你忘了你当年技不如人时是怎么一副可怜像?我承认我现在的修为不如你,但我不想动手是因为没有必要,你不过是个得志便猖狂的可怜小人。”
七叶的脸抽搐了几下,突然笑了:“正因为当年之辱才有了今日之我,我就是想证明给她看,我不再是当初那个七叶。”
“屈强者,好凌弱!你还是那个七叶,就算你天下无敌,你也还是当初的你!只不过当初别人强逼你,而你今日去强逼别人。……其实你想一想,你当初不是没有机会得到韩紫英的心。如果你不是将她打落山崖,而是选择为她自废修行以谢师门,我就不信登闻先辈你眼看着你那么做。……如果那样,恐怕就没有今日之事,韩紫英的舍身之誓,就是为你而非后来的我了。……我问过韩紫英,她精通天下灵药炼制,就算你当初失去修为,她也有办法医治,你可以从头开始重新修行。”最后这一句,是我故意说的。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面对七叶的时候,我的口才突然变的比平常好多了。
七叶的眼中出现一种复杂痛苦的神色,但只是一闪而没,随即被嘲笑所代替:“石野,你说这么多,无非是害怕我杀你!……你放心,我记住了那个法澄和尚的话,不会杀你的。”
“那你今日为何而来?”
七叶在笑,这笑容有些阴毒:“我来找石野真人切磋道法。你不是扬言要参加宗门大会吗?我也要参加!所以找你印证一下修为并不违反修行界的规矩。况且,我是高人,邀你切磋是指点你,别人也说不了什么闲话!如果真有知情人说什么,也只会说你我为一个妖女争风吃醋,我不在乎!……你记住了,今天只是开始,以后我每次都会这么做……我要一次又一次打败你,只要我看见你!”
靠!这个七叶的心机可是够阴的!地痞流氓打人,打完了经常还会说一句:“以后别让我看见你,否则我看见一次打一次。”没想到七叶也会来这一招,这一招虽然无赖,但他如果真的这么做,那对方还真的没法不怕。这是一种老鼠被猫戏弄的折磨与羞辱!久而久之确实很少有人受的了。
我也动怒了:“七叶,天下不是你一人的天下!”
七叶:“我不管!你可以不出手,我也不伤你。但是我告诉你,被我赤蛇鞭打中的痕迹是褪不掉的。”
他不等我答话,赤蛇鞭已经出手。暗红色的长鞭在夜空中展开,无声无息直奔我的面门而来。我想不出手也不行了,青冥镜从怀中飞出,悬于身前。镜身旋转,散出一片白色光圈,这光圈有几米的直径,将我整个人都护在后面。与此同时,圈晕的正中射出一道光束,如闪电般直射七叶。
我没有理会赤蛇鞭,因为我知道硬碰硬不是对手,直接用青冥镜的收魂伤神术去打七叶,攻敌所必救。如果他不收手,我们就同时被打中!他的修为在我之上,但护身功夫未必就比的上我的金龙锁玉柱。我这也是在赌,赌我们俩谁更能挨揍?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青冥镜虽然号称妙用无穷,可是我手中的残器能够主动伤人的法术实在不多。
七叶果然不想和我两败俱伤,赤蛇鞭在空中一阵扭曲,缩成螺旋状,居然以有形之鞭锁住了青冥镜中发出的无形光束。这一招他用过,当初在石柱村外斗法时他就是这样破了我的收魂之术。接下来仍是一样,鞭稍如灵蛇吐信,突然伸长了一截打向青冥光影的正中。
光影碎裂,但我已经不再那个位置,他打中的也不是青冥镜,只是一片虚影。青冥镜的妙用之一就是制造种种幻境,虽然这种情况下我不可能制造一个幻境让他自己钻进去,但是弄一个虚影出来还是可以的。我已经离开了龙首塔下,蹿到山腰,没有施展任何其它的法术,而是直接催动青冥镜,把镜子当一个铁饼那样,在空中飞旋着冲着七叶就砸了过去。
这是一种近乎无赖的打法,修行人的法器都有各种妙用,没有人直接当作板砖来拍。上次七心与我相斗时风君子出来搅局,嘴里不干不净,七叶拿他没办法,一咬牙直接用七情钟来砸他,风君子当时也说她耍无赖。不管无赖不无赖,我只能这么干了。御器之时,法器与身心一体,如果青冥镜砸在赤蛇鞭上,就和砸在七叶身上一样,当然,我也等于被赤蛇鞭打中了。
七叶大概也没想到我会这样,向后连退几步,赤蛇鞭在他身前画了一个圈,分出一道红色的光网。青冥镜正砸在这道光网上,光网颤动,七叶又向后退了一步,而我就像胸口被人用大锤击中一样,向后飞出了好远,落地打了一个滚才站起,又回到了小山上。伸手招回青冥镜,只觉得胸中气血翻滚,这个七叶太厉害了!我真不是对手。
“石真人,你技止于此。让我打中一鞭,我就放你离去。”七叶的声音冷冷的从山下传来。看他的脸上,一副得意之色,然而他话音未落,脸色突然变了。因为此时传来了很奇异的声音。
这是钟声,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震耳,响一声,就觉的五脏六腑都随着翻滚。第一声很远,第二声已经在竹林外,第三声就在近前。我听出来了,这是七情钟的声音,冲着七叶去的。林丛中又飞身出现一个人,一身宽大的灰衣包裹着娇小的身躯,惨白的五官面无表情,正是戴着面具的七心童子。
“七心,我与石野的私人恩怨,你插什么手?”
看不清七心是什么表情,但语气是一贯的冷漠:“我奉掌门之命,考察你的行止,你恃强而凌人,我不得不出手。”
七叶:“掌门之命?就算登峰亲自来,也不是我的对手!你又算什么?当初我被弃之荒山的时候,就已经和终南派一刀两断,我现在也不必守终南门规。”
七心:“登闻师伯告诉我,你弃之荒山被人所救。前几天,九林禅院传出来的消息,救你的人就是石野。你以怨报德,天下修行人都可以插手。”
七叶邪邪的笑道:“七心,你不是一向眼高于顶吗?不把天下男子放在眼里?今天怎么会为石野打报不平?难道是凡心动了?你和他有什么私情?”
就算戴着面具,也能看出七心被气得发抖,她也不说话,一咬牙催动七情钟,七情钟在她身前又发出一声鸣响。七叶脸色一变身形大震,赤蛇鞭盘旋着就向空中的七情钟卷了过去。赤蛇鞭没有打中七情钟,只见七情钟上铬刻的奇异文字突然一齐发亮,形成一层金光组成的钟罩,就像钟外又多了一层钟,将七情钟护在里面。赤蛇鞭卷住这层金光罩,发出撕鸣之声。七心连连弹指,钟声连响,然而身体却在发抖,看来支持的很辛苦。
我看出来了,现在关键就是不能让赤蛇鞭打中七情钟破了钟声。七心出手帮我,我也不能闲着,也不打招呼,催动青冥镜无声无息的就向七叶的后背砸了过去,还是当板砖用。七叶就像背后长眼,突然松手,放开了赤蛇鞭,赤蛇鞭的鞭柄展开,带着红色的光影迎住了青冥镜。
一般修行人斗法,法器往往不拿在手中,而是祭在空中,然而七叶的赤蛇鞭,我还是见他第一次离手。这条赤蛇鞭在空中卷曲伸展,就像一条游龙,龙尾困住七情钟,龙头面对青冥镜。青冥镜如何上下飞舞,始终脱离不了赤蛇鞭红色的光影笼罩。我觉得身体越来越沉重,脚下踩的一块青石不知觉中已经碎开了一道道裂纹。
眼看我和七心都要支撑不住,夜空中突然飞出一道银光,这银光如子弹离膛,不带任何花哨的曲线,直取七叶的面门。不知道暗中又有什么人出手,这人挑的时机可够阴的。七叶催动赤蛇鞭正全力攻向一前一后的我和七心,此时在侧面突然暗算真令人防不胜防。
可惜银光没有打中七叶,七叶一侧身避过去了,颤声道:“你?怎么是你?”
“我,就是我!”这是紫英姐的声音。只见紫英姐在黑暗中走了出来,面寒如水。她一招手,那道银光又打了一个弯飞向七叶,我看清了,正是她在饭店做菜用的那把切玉刀。这是我第一次看见韩紫英出手。
我用青冥镜砸七叶,七叶应对自如,可是看见切玉刀飞来,脸色却沉重了许多。他一闪身招手,赤蛇鞭又回到手中,不再攻向我和七心,而是转攻为守,长鞭立起,鞭稍在空中舞成圆环状。看他的姿势,就像美国动画片中挥舞绳圈的牛仔。赤蛇鞭形成的一片光影将七叶整个身形都护在了正中。
紫英姐的切玉刀如水中的游鱼一般,围着这道光芒转着圈,似乎七叶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切玉刀钻进去打中。突然出现的情况让我愣住了,没想到我今天晚上一个人走夜路,后面还吊了一串尾巴,七叶、七心还有紫英姐居然都跟在后面!
也就是一愣神的功夫,一声钟响又将我惊醒。还不趁此机会快动手!我们三个人成品字形围住七叶,空中法器乱飞,除了七情钟的不大响声之外,这几乎是一种静悄悄的激斗。赤蛇鞭在空中舞动,已分不清是鞭身还是光影,就像在七叶上方升起一朵红色的蘑菇云。青冥镜和切玉刀都围着这座蘑菇云在旋转,只有七情钟连连响起,每响一声,七叶的身体就是一震。
“你们二人,居然都为了石野向我出手。好好好,今天就不要怪我无情。”七叶开口说话,然而我们三个谁也没答话。此时我们几人已尽全力,几乎连开口说话的余暇都没有。
七叶见无人应答,哼哼冷笑。空中那朵蘑菇云状的鞭影突然像爆炸一般散开,赤蛇鞭再度脱手,在空中完全展开。首当其冲的是切玉刀,赤蛇鞭的鞭柄正打在切玉刀上,一道银光飞回,又静止不见。只听紫英姐娇呼一声,单膝跪地,切玉刀插在她身前的地上,犹在不住的颤动。
我惊出了一身冷汗,看来七叶还是手下留情了,这一刀如果飞击在紫英姐的身上不知后果如何。就在我一惊的功夫,耳边就听紫英姐惊叫道:“赤蛟之魂,石野快退!”她这一声喊已经晚了,就见空中的赤蛇鞭突然变成了两条,一虚一实。虚的那道发出刺目的红光,就像一条张牙舞爪的飞蛇,直向我面门扑来,我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而实的那道赤蛇鞭,在空中绷的笔直,就像一根又细又长的尖梭,刺穿了七情钟的金色光罩,却没有打向七情钟,而是直刺七心的前胸。老天,七叶手中的赤蛇鞭怎么这么厉害?比我的青冥镜可强多了!七叶的打法不仅是要伤我,主攻的对象却是七心。他也看出来了,我们三人中最难对付的就是七心童子,他这一击七心就算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眼看我和七心都在劫难逃,然而在这一瞬间却发生了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变化。只听见一声奇怪的惨呼,然后看见七叶身上飞出一道血光,伸手一夺赤蛇鞭,拖鞭怪叫而去,消失在夜色中。
这个状况出现的突然,三言两语说不清发生了什么变化,我只能像电影里的慢镜头那样一祯一祯回放介绍我所看见的一切。那一声惨呼之所以奇怪,是因为同时有三声痛叫合在一起。一声痛叫当然来自于七叶,另一声痛叫居然来自于飞向我的“赤蛟之魂”,还有一声痛叫,来自于一个刚刚出现的人。
我看见这个人突然在七心的身后出现,一个滑步挡在七心身前,伸手居然抓住了刺向七心的赤蛇鞭的鞭稍!看他的身形步法,我差点以为我看见了训练营中的小小,也就是我们当初宿舍中年纪最小的萧正容。因为他使用的不是什么道法,而是“三十六路擒蛇手”中“游身”和“锁寸”两招。这一本拳谱风君子送给了我,暑假的时候我曾请教过萧正容,他曾经一招一招的向我演示讲解。
然而等我看清楚了之后,就知道这个人不可能是小小。虽然是一样的步法、身法和手法,但是他的动作远没有小小那么干净利索,脚下还绊了一下,出手也差了半寸。所以他虽然抓住了赤蛇鞭,就这半寸之差赤蛇鞭的鞭稍还是打中了他的前胸正中,他也发出了一声痛呼。本来他脚下向后退半步就可以避开,可是他当时退不了,因为他的后背几乎就贴在七心的前胸。
这个人身形要比七心高大,但是看面目,几乎要以为他们就是双胞胎,五官几乎都是一样的。他们都戴着同一种面具,所不同的是,这个人脸上有七颗金色的星星。这正是七心送给风君子的那张面具,来人也正是风君子。我不是通过面具认出他的,他一开口,就像猫被踩了尾巴一样惨叫一声,我就听出了他的声音。
风君子抓住赤蛇鞭鞭稍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就在那一瞬间,扑向我的赤蛟之魂也发出了一声惨叫,似乎想挣扎,但是却嗖的一声什么力量强被收了回去,与赤蛇鞭合二为一。赤蛇鞭被抓住,七叶大惊失色,不再向前刺,而是向回夺,绷的笔直的鞭身发出酸涩之声。就在此时,单腿跪地的韩紫英反应神速,切玉刀从她身前飞起,直击七叶的前胸。
七叶这回想避却没有避开,他的反应慢了半拍。左胸到肩耳之间飞出一道血光,被切玉刀所伤。他也发出了一声惨呼,发力夺鞭,风君子争不过他松了手,七叶逃走。这三声惨呼此起彼伏,前后相连成了一声怪异的连响。
就这一声过后,七叶带伤走了,四野一片寂静。然后就听见七心的颤音:“君子,你没事吧?你不要吓我!”
只见风君子软软的倒了下去,七心坐在地上扶住,将他抱在了怀里。我认出了风君子,七心也认出了风君子,现在听七心这么一喊,韩紫英也知道是风君子了。我和紫英姐赶紧跑过去,连滚落在地的切玉刀和青冥镜也没有理会。只见风君子后仰着靠在七心的怀里,胸前殷红一片,正是被赤蛇鞭打中的位置。
紫英姐不说话,直接蹲下去,拉起风君子的一只手,扣住了他的脉门。我看见紫英姐的眉头紧锁,似乎在想着什么难解的问题,忍不住开口问:“紫英姐,他怎么样?伤的重不重?”
紫英姐好像没听见我的声音,没有回答,这时听七心哭声道:“被赤蛇鞭刺中前胸,恐怕没救……本来应该是我……”
就在这时风君子睁开眼睛说话了:“面具……拿开。”
083回 环小乾坤大,一门两天人
七心愣了一下,伸手揭开了自己的面具,一张秀美绝伦的脸露了出来。她的表情仍是淡淡的,然而目光中却充满了焦急与关切。紫英姐正好抬头,看见七心的脸一时之间也怔住了。也是,无论男人女人,看见七心的如同天人的容颜一时之间都会失神的。这时就听风君子说道:“不是你的,是我的面具。”
搞了半天他不是要七心揭面具,而是要把自己的面具拿开。我伸手把他的面具揭了下来,他的脸色和面具一样惨白,额头上全是冷汗。我问道:“风君子,你感觉怎么样?”
风君子喘着气答道:“石野同志,告诉组织,我的口袋里还有十二块五,你帮我交党费吧。……这是什么?七心,你怎么掉眼泪了?”
没想到风君子还有心情开玩笑,模仿电影里英雄就义的镜头。他说话的时候有一滴东西落在他的脸上,抬头一看,七心已经无声的哭了。七心这一哭紫英姐也反应过来,小声道:“别伤心,他的伤势我看了,死不了!”
说着话她伸手去探风君子前胸的伤口,风君子道:“别碰,痛死我了!”
听见风君子性命无忧,七心收住了眼泪,说道:“君子,别乱动,让韩紫英给你看看伤势,她精通天下灵药,也是最好的治伤高手。”七心的声音是柔和的女声,但一直是冷冷的,似乎这么说话已经习惯了,只是今天这冷冷的声音中不自觉的流露出一股暖意。
风君子挣扎着摇摇头:“先不用韩紫英,石野你过来,给我一只手。”
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伸手过去,他的左手抓住,口中低喝道:“借金玉身一用。”
我只觉得前胸一阵刺痛,差点没有叫出声来,脑门上也出了一层冷汗。韩紫英显然看见了我的状况,松开风君子的右手闪过来扶住我,伸手解开我衬衣前胸的扣子,只见我的胸前多了一道梅花形的赤红斑点。她再转身掀起风君子前胸的衣服,七心用一块丝帕擦去血迹,居然干干净净没有一点伤痕!
“风君子,你怎么这样?”韩紫英的语气中颇有不满。
风君子:“这种法力所击的外伤,对于石野的金龙锁玉柱来说,算不了什么,两、三天就好了。可是对于我来说,恐怕几个月都起不了床!”
韩紫英:“可是,这伤痕退不掉……”
风君子:“我本来就是为了救他,他留下一道伤痕又算什么?韩紫英,今天你伤了七叶,也算报了当年一鞭落崖之仇,你应该谢我才对。”
韩紫英看看我,又看看风君子,面色缓和,变成了笑容:“你说的对,今天我们都应该谢你,你把那道伤痕给我吧。”
风君子:“你以为是买菜呢?女人前胸留一朵梅花好看吗?……石野冤枉,本来赤蛇鞭打中你的金龙锁玉柱,伤痕是留不下的,可惜呀,只能这样了。”七心正想说话,听风君子这么说,脸色一红,又闭了嘴。
风君子又问韩紫英:“七叶怎么样?我们俩谁伤的重?”
韩紫英:“他伤的比你重多了,没有三、五个月别想恢复。……风君子,你是怎么办到的?你空手怎么能抓住法器呢?”
风君子:“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七叶那么惨,我就放心了,他伤的比我重,今天不吃亏。我的伤势如何?”
韩紫英:“虽然伤痕没有了,可是内伤还在,你也要至少休息一个月,这一个月时间,不可以做剧烈运动。我觉得你的伤势很怪……”
风君子一摇手:“我知道了。对了,看看我的右手。刚才七叶抽鞭的时候,我没那么大力气,蹭破一块皮,帮我看看,会不会感染?”
韩紫英笑了:“这不算什么。”她不知从哪掏出一盒药膏,给风君子抹在手心。七心的丝帕已经脏了,不知从哪又撕下一块纯白色的衣角,给风君子仔细包扎好。
风君子扶着我的肩膀站了起来,离开了七心的怀抱,又将那张面具从我手里拿回去,揣进兜里。他看着刚才激斗的战场,口中似乎很不满意的说道:“他妈的,今天我没拿黑……家伙,否则要他吃不了兜着走。”
风君子本想说黑如意,可是又改了口。韩紫英安慰道:“是的是的,我知道,你厉害!他已经兜着走了。”
风君子神色一暗:“厉害个屁!我们是四个对一个,还让他跑了,我还受了伤。这个七叶,修为怎么如此高深?再这样下去,恐怕真没有人能收服得了。”
七心道:“不要管七叶了,风君子,你真的没事了。”她的语气已经平静,不再叫他君子,而是叫他风君子。
风君子:“也不能说没事了,还有一点事。”
七心又紧张起来:“什么事?”
风君子:“你们谁送我回家?我刚才是从阳台上偷偷爬下来的,现在受伤了,我爬不回去了。我家住三楼,谁送我悄悄上阳台,我溜回房间换身衣服,别给我爸妈发现了,他们都是普通人。”
原来是这么件哭笑不得的事情,我自告奋勇要送他回去,紫英姐却拉住了我:“石野,你也受伤了,找个地方静坐调息。我这里还有丹药……七心,你送一送风君子好吗?”
七心不做声,只是点头算是答应。扶着风君子离开了这里,看风君子的身形,走路脚下还是有些不稳,更别提爬上三楼阳台了,真得有个人送他。
两人走后,我问紫英姐:“你怎么会突然出现?你是跟着我的吗?”
紫英姐:“不是,我是发现了七心。她出现在你们学校周围,好像在跟踪什么人,我怕对你不利,所以也跟着来了,没想到赶上了这么一场混战。对了,你还有龙首丹吗?”
“龙首丹?当然有,我一粒都没吃呢。”
紫英姐:“那你快去你发现的那处修行洞天,服一枚龙首丹,静坐调息一晚上也就没事了。其实你本来就没什么事,除了那道伤痕……你没受什么伤。”
“我没受伤?那你为什么不让我送风君子?”
紫英姐:“你没看见那七心的表情吗?就算别人去送,她也不会放心的,也会跟着去,还不如就让她去。这七心的性情外冷内热,又生了这么一副绝世容颜……不对呀?风君子是男人,七心不应该!……难道他破了她的七情合击?石野,这是怎么回事?”
“这可是你猜出来的,不是我说的。”紫英姐果然聪明,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一点。
紫英姐:“那我猜对了,风君子居然真的破了七情合击。这个人好古怪。”
“有什么古怪的?他的道法本来就神妙。”对于风君子,我已经见怪不怪了。
紫英姐:“不对,他今天受的伤就古怪。”
“他的伤势古怪?难道还有什么后遗症吗?你怎么不告诉他?”
紫英姐:“你误会了,他的伤势怪并不是他伤的重。我刚才给他把脉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被赤蛇鞭的法力所伤。”
“不会吧?我明明看见他受伤了。”
紫英姐:“七叶会武功。而风君子的伤势,就是一个被练武的用长鞭击伤。虽然也伤筋动骨,但是只是普通人的伤势,一点都没有斗法受伤的痕迹。还有,我扣住他脉门的时候,感觉不到他的经脉中有丝毫的法力波动,就像一个普通人。这种情况只有两个解释,要么就是他根本就是个普通人,要么就是他的神通远在你我之上,我们感觉不到。”
“风君子的神通,本就远在你我之上。”
紫英姐皱着眉头道:“也是,能够空手夺器,而且还是七叶手中的赤蛇鞭,普天之下没有几个人能做到。他是什么来历呢?石野,我以前还怀疑他是你的同门,现在看是不可能的了。”
“怎么看出来的?”我也觉得好奇。
紫英姐:“你的修行我很清楚,是规规矩矩的金丹大道,一层一层境界的修炼,虽然比别人快了很多,但根基还是很扎实的。他完全不一样,他的道法太飘忽怪异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聪明人也有被自己的聪明骗了的时候。我还真的就是跟风君子学的丹道。不过风君子曾经说过,他最早学的不是丹道。紫英姐说他的道法怪异,恐怕是和以前的师父学的吧。
……
风君子这一受伤,就有了借口。他借口在家养伤,夜里也不来听经了。这样也好,我落得轻闲,半夜不用阴神出游,于是就住在了菁芜洞天,每日夜间打坐修行。在竹舍中偶尔会想起阿秀和那个晚上的经历,心情复杂难言。我想要风君子把阿秀放了,可是风君子一定要我听完经之后才让我去接柳依依,在那之后才能放了阿秀。
柳老师给我的房子钥匙我找机会给了张枝。张枝正派了一队人马在装修那座酒楼,反正荣道集团下属也有建筑安装公司。原来柳老师也想装修那套房子,就顺便让一个工程队伍都干了,工程款另外单独结算。张枝不在乎钱,柳老师似乎也不在乎。张枝问我柳老师想把房子装修成什么样?这我哪知道?后来紫英姐说她来帮着设计,地板、灯具、厨具、洁具、家具都是她拉着柳老师一起去挑选的。我最近没有去石记饭店帮忙,但已经用不着我了,紫英姐也轻闲了很多。张枝派了几名厨师,每天三个,轮流在饭店帮工,算是和紫英姐学手艺,为将来的石记酒楼做准备。
风君子仍然每天来上学,他看不出来有什么伤势,但是脸色一连一个多星期都不算太好,连体育课也请假不去上。刚开始的几天,他的右手上还缠着沙布,别人问他怎么了,他就说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把手给撑破了。他好像最近心情不太好,坐在那里不太爱理人,自己总在想心事的样子。我觉得他心里有事。
再过几天法源的《金刚经》三十二品就要讲完了,明天又是一个周末。这天放学时风君子找到了我:“石野,我找你有事,你明天有没有空?”
我早觉得他有事,也有他来找我的准备:“明天当然有时间,只要是白天就行,晚上我还要去听经。”
风君子:“就白天,白天你跟我去一趟飞尽峰,别忘了带锁灵指环。”
“去干什么?”
风君子:“去了就知道了,戴上锁灵指环,不要忘了。”
……
第二天我和他坐公交车来到五十里外的飞尽峰脚下,这个地方已经是我第二次来了,上一次是我过生日时和紫英姐、阿秀一起来秋游。今天不知道风君子把我拉来干什么?走到无人的山间小路上,风君子问我:“锁灵指环呢?”
我把指环递给了他:“你要我带着它,有什么用?”
风君子:“不是我有用,而是你有用。你戴上,我现在告诉你锁灵指环的另一项妙用,戴着它可以藏身。”
我戴上锁灵指环,不解的问道:“那我也没藏起来啊?你难道看不见我了。”
风君子:“不是在普通人面前藏身。在普通人面前,你戴不戴这个指环没什么区别,但对于修行界的高人来说就不一样了。锁灵指环能锁住全身的精气神没有一丝外泄,别人的神识感应不到你的存在。高人往往自信,修行人的神识比平常的五官感觉要敏锐多了,所以平常他们都不多用五官,只相信神识。想知道周围有没有人,不会到处去找去看,而是用神识搜索。这样一来,用神通反而有可能会被神通骗了。假如你戴着锁灵指环藏在某些人附近,反而不会引起注意。现在你就戴着它跟我上山。”
原来锁灵指环还有这个妙用,难怪风君子曾经戴着它给七心送黄芽丹,而以七心的修为也没有发觉。一路往上,山路渐渐的很不好走,已经是普通人上不去的地方了。风君子的伤势似乎没有完全好,动作不算太灵活,爬起山来渐渐有点吃力。后来他干脆抓住我的手,让我施展神行之法,他又来借用神通那一套,和我一起上山。我们俩就像幼儿园大班的小朋友,手拉着手上了飞尽峰。难怪他要我一起来,原来是找一个送他上山的劳动力。
登上飞尽峰,远远就看见峰顶最高处的飞尽岩。风君子停下脚步对我说:“有一个人在飞尽岩上修行,我要过去找他。我去之后,你悄悄的躲到不远的地方,如果我叫你,你就立刻蹦上去,站到我身边来。”
靠!原来风君子要去找人,又让我埋伏在旁边。我好奇的问:“谁在那里。”
风君子看着飞尽岩,神色很复杂的答道:“七叶。”
“什么?七叶!”我被他吓了一跳,那场惊心动魄的斗法就像发生在昨天。没想到风君子伤势刚好,就主动去找七叶。
“对,就是七叶,你小点声,你就算有锁灵指环,他的耳朵还是能听见你说话的。”
“你找他干什么?要报他伤你的仇吗?”
风君子:“今天不是来打架的,我有话想跟他谈谈。我想点化他,给他一个机会。你别问了,记住我说的话,我要过去了。”
说着话风君子从兜里取出一张白色薄如蝉翼的东西,戴在脸上,正是七心送他的那张面具。他想见七叶,却又不愿意露出真面目。面具戴好之后,他不紧不慢的走向飞尽岩,而我,则悄悄的溜到飞尽岩附近,轻手轻脚爬上一棵大树,望着岩石的方向。
飞尽岩形状如凤凰展翅,而我的方向是在凤凰的侧后。两侧的岩石挡住了飞尽岩正中的平坦之处,我没有看见七叶。按照高度,他如果在的话,应该是坐着的没有站起来。风君子的背影刚刚走到岩石近处,就听见了七叶的声音:“空谷深山,野鹤何来?”
风君子在崖下平静的答道:“野鹤南飞,秋去冬来。”
七叶:“原来是同道的江湖散人,对不起,本人在此独自修行,不想见外客。”
风君子:“见不见不是你说了算,你也不是这座山的山神。我今天来,就是有话要找你聊聊。”
说着话,他举步走上了飞尽岩,在地上盘膝而坐。他应该是面对着七叶,但从我的方向只能看见风君子,看不见七叶。
就听见七叶的语气中带着惊怒:“怎么是你?你倒底是何方高人?一再与我纠缠。”原来七叶看见了风君子面上的面具,认出了他就是那天晚上抓住赤蛇鞭的人。
风君子:“七叶,你不必担心,今天我不是来找你斗法的。你身上有伤,我身上也有伤,今天想斗也不合适,我是有话想和你聊聊。”
七叶的语气恢复了平静,冷冷道:“你要说就说,我不让你说你不也坐下了吗?”
风君子:“七叶,你知道九林禅院的法澄大师是怎么说你的吗?”
七叶:“法澄?那个饶舌的老和尚!他还能怎么说我,无非是说我以怨报德,石野救过我,我却想伤他。”
风君子摇头:“那些话不是法澄说的,散布消息的另有其人。你想听法澄说的实话吗?”
七叶:“还有什么?”
风君子:“那个老和尚说话一向稀奇古怪。他说你是六道中的天人转世,所以今生有前世的福报,你修行道法,成就远远在他人之上,神通已进入天人境界。”
七叶语气仍然是冷冷的,但已微带得意:“我是修丹道的人,不信佛门的六道之说。”
风君子:“我也不信,不过听听也无妨。终南派历代弟子,你的修为已经是登峰造极。只可惜,终南丹道只到金丹大成为止,再往上一步,需要个人的悟性和缘法了。你能够远远超出同门,老和尚的话也不无道理。”
七叶:“门户之见而已,我所学的丹道,是天下最精炼的九转金丹大道。”
风君子:“终南派的九转金丹大道简单确实简单,但也未必是天下最简炼的。只可惜最终的境界不高,你能有所今日的境界突破,确实是个异数。”
七叶冷哼道:“你说九转金丹大道不是天下最简炼的?难道还有更精炼的道法?像正一门的三十六洞天,完备确实完备,精深也够精深,就是太繁复,弟子要花许多光阴去学不必要的东西。”
风君子:“看似不必要的东西,其实也有用的。就算九转金丹是天下最精炼的丹道吧,可是正一三十六洞天中的最后十二洞天境界,终南派的心法与口诀没有,你想一步步自行领悟吗?”
七叶:“我今日有此成就,当然靠我自己。想当年三十六洞天道法,不也是人创出来的吗?”
风君子:“你何必走这条弯路呢?天下有一门丹道,境界在正一门三十六洞天之上,而且比终南派的九转金丹更为精炼。你感不感兴趣?”
我在远处听的莫名其妙,我知道风君子在说他的“四门十二重楼”。但我不明白风君子的意思,他想教给七叶吗?只听七叶的声音微微动容:“请问你是什么来历?说这番话又是什么意思?”
风君子站了起来,看着七叶道:“你如果拜在我的门下,我愿意收你这个弟子,传你这门丹道。只要你自愿受我的门规戒律。”
七叶笑了出来:“拜在你的门下?你好大的口气!请问你是何方神圣?那天你们四人合力与我相斗,不过是两败俱伤。我凭什么拜你为师?”
风君子:“七叶,你要知道天外有天,就算你是在世天人,也未必天下无敌。你说话最好客气点,就算是终南派的登峰掌门,见到我也要叫一声师叔。”
只见七叶也站了起来,我看见了他的上半身侧影。七叶指着风君子道:“不要和我提什么登峰,我已出终南,是个江湖散人,不按终南派的辈份。而你,口气是不是太大了?难道正一门的守正真人还要叫你师兄或者师弟?”
风君子神色不变,淡淡道:“七叶,你坐下。”
而七叶居然老老实实坐下了,不是他愿意听话,而是风君子指着他的那只手亮出了一件东西,正是黑如意。只听七叶的声音中带着惊讶:“我听说黑如意重现江湖,原来在你的手中?你究竟是什么人?”
风君子:“我是什么人你暂且不必过问。我听说终南派曾布下法阵收服赤蛟,而你用十年时间,以赤蛟之筋炼成赤蛇鞭,并封印赤蛟之魂在其中。终南派精通炼器,你这么做,是不是受到了黑如意的启发?”
七叶:“是的,我确实在效仿正一祖师的黑如意。”
风君子:“这就说明你的质资悟性都在一流之上,只是性情差了两层。这一点,你倒和我很相似。”
七叶:“你想和我比什么?”
风君子:“你离开终南派,恐怕也并非就是想欺师灭祖。一是终南派的九转金丹你已超越传世道法的最高境界,再往后也无人指点。二是你的所作所为,与终南派的门规不容,所以你选择了出走。”
七叶:“就算是这样,那又如何?”
风君子:“看见了你,我就想起了我自己。你我的出身以及很多遭遇有相似之处。所以我虽然鄙视你的行为,但心里还是同情你的。今天我给你一个机会,点化你入门,去寻找世间真正的大道,难道你不愿意吗?”
七叶:“你这人藏头露尾,连真面目都不肯露出来。我七叶不需要你同情,也不需要任何人同情。你就算有黑如意,我也不怕你,如果你真的想斗,我们就斗上一斗。”
风君子叹息道:“你这个人真是不可救药。从头到尾我说过我要和你斗法吗?在你心里,为什么总想站在众人之上?我问你,你当年痴迷韩紫英,可能是发自真情。可是后来你一再纠缠石野,恐怕就不仅仅是为了一个情字吧?”
七叶:“是的,我不服!”
风君子:“你我是修行人,不是街头的流氓无赖。就算你今天不接受我的建议,我也劝告你,以后不要再去找那两人的麻烦。”
七叶:“你说不找就不找吗?”
风君子:“石野不是你的对手,这你心里很清楚,其它人心里也清楚。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七叶:“他不是我的对手,那是他的不幸。这不是你能改变的。我曾经不如很多人,但是我自己改变了自己。”
风君子:“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七叶,你记住,我今天不是没给你机会,是你自己不珍惜。你不珍惜前世的福报,也不珍惜你今生的德行。下次如果让我再看你见胡作非为,不要怪我出手无情。”
七叶:“我无须阁下留情,悉听尊便,恕在下不送。”
……
“想想那终南派真是了不起!登峰门下七心,有天人的容颜;登闻门下七叶,有天人的资质。”风君子走下飞尽岩之后,我还是扶着他下山。一路上他都没有说话,也不让我开口。直到山脚下,他才突然开口感叹一句。
我忍不住提醒道:“七叶已经离开终南了。”
风君子:“你以为修行人和师门的关系就那么容易一刀两断吗?终南门下有这样出色的弟子,终南派终究会另眼相看。你曾亲眼看过七叶和终南弟子斗法,也亲自和他动过手,你觉得那次七叶破终南法阵,尽了全力了吗?”
“未尽全力,至少和我动手的时候比那天厉害多了。他当时也许并不想生死相见,只是出心中一口气而已。”
风君子:“那终南派尽了全力了吗?”
“也未尽全力,登峰留下了赤蛇鞭,登闻第二天又来救人,本就想放他到江湖。”
风君子:“是啊,登闻能调教出这样的弟子,那感觉也是很拉风的。”
说话间他还瞅了我一眼,那意思好像在说如果我有七叶那么厉害,那他的感觉也会很拉风的。我装作没理会他的意思,不解的问道:“我刚才听你的意思,你居然想收七叶做徒弟,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风君子笑了:“没去之前,我就知道结果,他怎么可能莫名其妙拜我为师。因为明知道结果,我才会说那番话,将来真有什么大冲突,也好对终南派有个交待。这叫先礼后兵。”
“那你也不用搞的收他为徒那么夸张吧?”
风君子:“如果我用别的方式跟他谈判,他见我手中黑如意,又不知我的底细,弄不好还真的对我客客气气,那我岂不是弄巧成拙?只有说收他为徒,想那七叶心高气傲,如今修为也不在当世之下,当然淡不成。我的本意就不想和这种人握手言和。”
“万一,我是说万一,他愿意拜你为师又怎么办?”
风君子:“那我就收他这个弟子。他受我的门规约束,自然也不会再胡来。”
“那他既拜在你门下,到头来又像在终南派一样,回头又和你翻脸怎么办。”
风君子:“《西游记》中心猿神通广大,而三藏普普通通,孙悟空还不得听唐僧的,不是还有紧箍咒吗?我既然说出收他入门的话,只要他自愿答应,我就有约束他的办法。”
“紧箍咒?那你怎么没给我来一个?”
风君子:“你用不着,你见过猪八戒和沙和尚带箍了吗?”
靠!居然拐弯抹角的贬我。我就不和他计较了,又问道:“既然在你的意料之中,你打算怎么办?”
084回 受善亦为善,如来如是来
风君子反问道:“现在有一只到处乱咬人的恶狗,它的主人管不了它,那其他人拿这条狗怎么办?我想有两个办法,第一个办法是给这条狗栓上链子戴上嚼子,第二个办法就是干脆剁碎了炖狗肉汤。现在这狗龇牙咧嘴栓不成链子,将来我炖狗肉汤的时候别人也无话可说。我是给终南派一个面子,也是给我自己一个台阶。”
“咦,你们刚才说话的时候,我记得你说就算终南登峰来了,也得叫你一声师叔,是真的吗?那我不也成了七叶的长辈了?”
风君子:“我也就是这么一说,让他老实点,你也别当真。再说了,江湖传言,你已经是七叶的长辈了,别忘了正一门的和曦真人还叫过你小师弟。”
“这个你就别提了……你刚才去见他,就不怕他和你翻脸动手?”
风君子:“怕,怎么不怕?要不然我拿着黑如意干什么?还要你躲在一边!……他不会接受我的建议,也不会轻易和我动手,这些都在我的意料之中。”
“万一,我说的还是万一,他真的动手怎么?“
风君子:“那只好把你顶在前面当沙袋,我躲在后面用黑如意敲他的脑袋。不过呢,事情最好不要闹到这一步,他伤了你,我杀了他都不好。”
“他伤了我?你杀了他?说来说去好像就你没事?嗯,我有一个问题这几天一直想问,假如你真和七叶动手的话,你究竟是不是在他之上?”
风君子瞪了我一眼,想了想答道:“这很难说,主要看你的了。我如果有黑如意,不必怕他,至少能立足于不败之地,但这种人,你很难把他杀了。今天我却不想动手,他有伤也不想动手。否则一旦动手就是困兽之斗,胜负的结果都不是好事。如果这件事情这么简单的话,我还会大老远来找他废话什么?……其实,我面对他,感觉也是很复杂的。”
“看我的?为什么要看我的?还有,你又觉得他怎么了,我记得你说他有些地方很象你,我怎么没看出来?”
风君子:“问那么多干什么?不看你的难道看我的?七叶又不是我招惹来的。……这个地方离你们石柱村不远吧?去一趟你们村,去找金爷爷,要他帮我看看伤。”
“你的伤还没好?”
风君子:“老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哪有那么容易好?我这几天一活动就觉得胸口痛,还真得找个明医治治。否则今天也用不着一直让你陪着了。”
“那你去找紫英姐得了。”
风君子:“你不懂,我的伤,找她不如找金爷爷。”
“就这么去,恐怕未必能见到,金爷爷有可能进山采药去了。”
风君子:“他经常进山采药吗?难道晚上也不回来?”
“金爷爷一年四季都经常进山采药,有时候一去就是好几天。说起来,他很多时间都不在村里。”
风君子:“那我就试试运气吧,再说你也要回家一趟,和你父母解释一件事情。”
“解释什么事?”
风君子:“酒楼不久就要开业了,你是老板,这事情是瞒不住的。你最好现在就和他们打声招呼,一个高中生怎么莫名其妙就开了一家酒楼?最好把话说圆了,别把你家里人吓着。”
风君子的运气不错,金爷爷今天就在家里没出门。大老远大乖就听出了我们的脚步声,晃着尾巴跑出院子来迎接。它好像和风君子很亲热,风君子敲它的鼻子拉它的耳朵它都是很受用的样子。金爷爷看见我们俩个来很意外,笑呵呵的问我怎么今天想起来回家了。我指着风君子说道:“金爷爷,风君子最近受伤了,总觉得胸口痛,想找你看看。”
金爷爷上下打量了风君子半天,好像没看出什么来,让他坐在桌边,一只手垫好,捏着胡须给他把脉。一边把脉一边问道:“你小小年纪为什么不安分呢?和别人打架斗殴。”
风君子:“冤枉啊,我从来不和别人打架。”
金爷爷:“那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风君子:“说来话长,这是无妄之灾。那天我在马路边散步,有一位农民大哥拉着辆驴车进城送菜。那驴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惊着了,突然撒腿就跑,眼见前面要撞着个大姑娘。我见义勇为,上前推了那头驴一把,结果被驴踢了一脚。”
金爷爷:“哦,原来如此,你的伤势还真像是被驴踢的。真是难为你了,小小年纪有这份好心。让我看看驴蹄印。”
风君子:“金爷爷你别夸我,只要那姑娘没事我也就放心了。驴蹄印?那驴没钉掌,我衣服穿的厚,没留下伤痕。”
金爷爷:“那也得看看,快把衣服掀起来。”
风君子没有办法,只好脱掉外衣,把内衣掀到了胸口。金爷爷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又伸手摸了几下,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还好,伤的不算太重。这样吧,我给你开副药方,你自己进城去抓药。回家煎着喝,早一剂晚一剂,十来天也就没事了。”
风君子:“我不能在你这抓药吗?”
金爷爷:“那些药我这里没有,但药房里肯定都有,你还是回城里抓吧。”
金爷爷提毛笔写了张药方,风君子接过来赞道:“好神妙的书法,真是出自非常人之手,难怪石野的字写的那么漂亮!”他把药方揣进兜里,和我一起告辞出门,又来到了我家。母亲去了集市没回来,只有妹妹在家。
妹妹看见我喜出望外:“哥哥,你今天怎么回家了?风君子你也来了?你们等等,我去叫爸爸回来,他在地里干活。”
妹妹出门的时候我看了一下时间,是下午两点,通常这个时间父亲应该还没有回家。我坐在那里,招呼风君子喝茶,发现风君子正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我。我知道他在心里想什么,而我此时的感觉也是怪怪的。
我现在在城里有了一间房子和一家店铺,不久之后,还会成为一家大酒楼的老板。然而这房子和店铺原先都不是我的,我只不过是在一个面馆里打工的中学生。而那家即将出现的知味楼,从头到尾也不是我的,但我很可能会拥有股份。如果这么算起来,我也算得上是城里的有钱人了,虽然不能和大款比,至少要比普通人强多了。这样一个人,他的父亲还在田间劳作,他的母亲还提着篮子到集市去卖东西,看上去实在很不应该。
但我这个有钱人是个冒牌货,我现在兜里真正有的只有一笔钱,就是两千多块的积蓄,当然每个月我还有八十块的津贴。至于其它的那些名义上的财富,我并没有感觉到什么,至少是现在没有给我带来什么。当然如果我想花钱,我可以问紫英姐要,但我开不了口,那钱不是我自己赚的。所以风君子听见我父亲还在地里干活,会用那样一种眼光看我,像是在询问。
我心里很茅盾,忍不住开口问他:“风君子,如果你是我,你怎么办?”
风君子想了想:“如果我是你,现在我也不能做什么大改变。但是将来知味楼开业,如果你有钱赚,就可以告诉你父母发生的变化。那你就可以多补贴你的家人了,只要他们愿意接受,这种事情只能顺其自然勉强不来。所以现在的关键是,你怎么会开一家酒楼?你想好了怎么说吗?”
正在说话间,父亲已经回来了,到厨房打水在院子里洗干净手上的泥土,进屋招呼客人。我家很少有我的同学朋友来,先后来过的只有风君子、柳老师、紫英姐还有我们那个教导主任方周梓。乡民淳朴,来的都是客,当然要好好招待。父亲首先和风君子打了个招呼,叫他一定留下来吃晚饭,又叫妹妹去集市上喊母亲回来做饭。
风君子摆手道:“不用这么客气了,石野晚上六点钟还有事,恐怕来不及吃晚饭了。”
父亲道:“石野有事就去办,你来一趟一定要留下来吃饭的……小野,你今天怎么有空回家来了?”
我还没说话,风君子抢先说道:“石伯伯,我和你道喜来了,你家石野这回可做了几件大好事,见义勇为加上拾金不昧。你问问他自己……”
父亲听的一头雾水,用疑问的眼神看我。风君子的瞎话是张嘴就来,他给我起了个头,然后也看着我,看我怎么往下说。我想了想,硬着头皮接着他的话说道:“是这么回事,有一天晚上我在学校后面的河边散步,碰到歹徒抢一个人的东西,结果他们撕打起来,那个人被歹徒推到河里。歹徒跑了,我下河把那个人救起来了。”
听到这里父亲担心的问了一句:“歹徒抓到了吗?小野你没事吧。”
“歹徒没有抓到,我当然没事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正在说话间妹妹和我母亲也回家了,是从几里外的集市上赶回来的。进门听见了我们的谈话,又过来问了一遍我“见义勇为”的过程。母亲拍着胸口道:“阿弥陀佛,幸亏小野没事。”
妹妹道:“哥哥当然没事,我哥水性好着呢。”
父亲道:“你们别插嘴……那拾金不昧又是怎么回事?”
我看了一眼风君子,风君子心领神会,替我答道:“那是前几天的事了,石野在学校门口拣到个包。打开来一看,里面全是文件、证件、合同。反正就是一堆废纸,没有一分钱。而他居然一直傻傻的等到天黑,直到失主找过来。结果你猜怎么着?丢东西的是荣道集团的董事长,那包里的废纸还重要的很,值老多钱了。那人要用重金谢石野,但是石野没要……”
父亲道:“没要也是对的,咱们庄户人家,做这种事是应该的。后来呢?”
风君子笑道:“后来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了,你还得问石野自己。不是有那么家酒楼吗?”
父亲:“酒楼?怎么又扯到酒楼了?”
风君子的话跳跃性太大了,直接跳到酒楼上面来了,我也不得不顺着他往下说:“后来?……后来我没想到,丢东西的人和落水的人居然认识!他们……他们,正打算合伙开一家酒楼,但是还没有找到经营项目,也没有想好请谁来经营。”
风君子接着道:“那天,他们两个一起到韩老板的那家饭店去找石野表示感谢,尝了饭店里的酒和菜,赞不绝口。一定要请石野入伙,一起开那家酒楼。”
父亲:“不对吧?要请也请韩老板才对。石野只是个伙计。”
风君子咳嗽一声:“那天的酒和菜,都是石野做的,韩老板有事出去了。”
妹妹终于忍不住说话了:“哥哥什么时候会做菜了?你那天做的什么菜呀?”
我只有厚着脸皮答道:“也没什么,就是一道红焖羊肉,平时和紫英姐学的。”
母亲也问:“他们是要你到酒楼当厨师吗?……小野,你应该好好读书,将来考大学,现在家里不困难,不需要你这么早出去挣钱。你没答应吧?”
“不是不是,你们误会了。他们不是要我去当厨师,是要给我酒楼的股份,只是要我有时间的话过去照看照看。”
父亲道:“他们自己开酒楼,自己不去照看?”
风君子又插嘴:“那都是大老板,你刚才听见了吗?荣道集团的董事长!一家小酒楼算什么?哪有时间亲自过问?当然要请人来当这个经理了。”
父亲沉吟着又说道:“小野,这两个人给你酒楼的股份,恐怕不是看中你那一点小手艺,纯粹是知恩图报,也算是好人。你一个学生,当什么酒楼经理?我看还是算了吧,谢谢人家,然后好好读书。”
母亲也说:“你不是在韩老板的饭店帮工吗?你走了,韩老板怎么办?那女娃对你那么好,你总不能不打声招呼吧。”
我又看向风君子,风君子眼睛望着天花板不搭话,我只有自己说:“你们听错了,其实酒楼的经理不是我,就是紫英姐。他们请紫英姐去当酒楼经理,紫英姐也答应了,我还是去给紫英姐帮忙。”
父亲道:“如果是那样,也是应该的。不过,不要耽误学习,还有那些股份,我看你就别要了。”
母亲又说:“股份?就是分红吗?如果他们实在想给,你也不能要太多了。”
风君子终于把眼光从天花板上收了回来,笑道:“现在酒楼还没开业,你们倒先商量起来了。这件事也不是石野说了算的,继续给韩老板帮忙也是应该。还有,既然是帮工,拿工钱也是应该的,石野不拿工钱,拿点红利也说得过去。股份石野应该要,这是古代圣人孔子教育的……”
风君子最后这句话别说我的父母和妹妹,就连我也听糊涂了,我拿股份和孔子有什么关系?只听父亲问他:“你们都是有学问的人,我读书不多。可是,小野这件事和孔圣人有什么关系?”
风君子:“给你们讲个故事吧。孔子有个学生,做了件好人好事,对方答谢他,结果他拒绝了。孔子知道了就把他批评了一顿。为什么呢?这个道理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人们都说善有善报,那么所作所为就要让老百姓相信这一点。当然石野做好事不是为了好处,但如果做好事的人总是没有好报的话,那岂不是对不起天下好心人了?孔子不是要学生收人家的东西,而是教他学会‘善报’的道理。只有这样,才能渐渐的让世风善报善人。所以,我认为石野一定要接受酒楼的股份,否则对不起圣人的教诲。”
风君子的话乍听起来在耍嘴皮子,但仔细想想道理却很深,而且帽子戴的挺大的,听得我的父母直眨眼。父亲挠着头说道:“读书人有读书人的道理,既然这样,我就不多说了吧……”
风君子又笑道:“你们是不是怕他耽误学业?放心好了,石野这学期学习进步多了,老师都认为他能考全班第一。”这句话说得我们全家人眉开眼笑,酒楼的事情也就这么含糊过去了。和风君子一搭一唱可真不简单,我脑门上都快冒汗了。
本来风君子和我打算马上就赶回去,可是我父母一定不能让我们饿着肚子走。等到吃晚饭恐怕来不急了,母亲擀了两碗荞麦面,每个碗里渥了两个鸡蛋,用自家的蚕豆酱一拌,味道也是很香的。
吃完面,我和风君子就出门赶回芜城。经过昭亭山脚的时候,风君子停下脚步看着山上,神色十分的复杂。我问他怎么了?他若有所思的说了一句:“我在想,是否真的是草木无情?”这句话不是对我说的,是他在自言自语。
……
一九九零年十一月二十六日,九林禅院的法源方丈终于讲完了全部三十二品《金刚经》。这天法会结束后,法源把我单独留了下来,坐在那里问我:“石野,你今日在芜城修行人中已是大名鼎鼎,而我去年初次见你时,你还是普普通通。这一年,看来你的奇遇不少。”
俗话说一字可以为师,我听法源讲了一个月的经文,无论如何也要客气一点:“大师,那次的事情,是个误会。”
法源摇头:“也不能完全算是误会。我当时在山中见到你,你浑身神气衰弱,而背后的山神像有阴物附身,我这种修行人,无论如何是要出手的。我和我大师兄法海不一样,在世间修禅,总要问世间的事情。这一点,倒和我二师兄法泠有几分相似。”
法源提到了他的二师兄法泠,也就是解放前的抗日英雄王金泠。我附和道:“贵庙法泠大师的事迹,芜城人人尽知,我也是十分敬仰。大师,多谢你这连日来为我讲解经文,我也收获不少。”
法源:“请你到九林禅院来,事出有因。一是因为我师弟法澄大师与他人有约,二是我本人也欠你一个人情,上次在昭亭山贸然向你出手,是和尚不是。我问你,耳神通中的声闻成就,你得到了吗?”
我点头:“得到了,第一天就得到了。”
法源:“那我这个人情就算还了,你还真是福缘不浅。昭亭山的事,另有高人插手,贫僧就不过问了。只是我师弟法澄的事,你可要小心应对。”
我听的一头雾水,因为到现在我还不知道法澄有什么事要找我,不解的问道:“请问法澄大师究竟有什么事要找我?难道以九林禅院众位高僧的神通,还解决不了吗?”
法源道:“我师弟法澄,从小心性与别人不同,他找你,不是为他自己,是为我的师兄法海。法海师兄禅功深厚,入定五十九年有余,可是法澄却认为他丢了,想把他找回来。他日前在市井中偶遇顽童开口喝问‘僧从何来?’,就又想到了师兄法海。那个少年告诉他你能帮他找回师兄,但是修行不足而且正经历人间劫数,所以他才会在暗中帮你,也请你到九林禅院听闻佛法。他从小在寺中长大,总觉得世人都应该与佛有缘。”
法源的话不仅没有解开我的疑惑,反倒让我觉得像听见天书一样。法海丢了?我能把他找回来!风君子为什么要对法澄说这样的话?
“法海大师不是仍然好好的在寺中定坐吗?我怎么能把他找回来?”
法源:“法海师兄定坐几十年不问世事,这其间天下几多反复。这是他的修行,我虽然也觉得有点不妥,但也不敢擅自破坏他的修行。我师弟法澄与我不同,他总觉得佛说的禅,不应该是法海师兄那样的修行,所以总想把他找回来。师兄在禅定中又如何去找?这不是把他叫醒那么简单。如果他求助于你,我希望你能小心应对,多余的话贫僧就不说了。”
……
“风君子,你搞什么鬼?你居然告诉法澄我能找到法海!我怎么找?”这是当天夜间,我又一次在状元桥与风君子阴神相会。这一天是我们约好的,因为法源的《金刚经》讲完了。
风君子:“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办到?其实我和法澄一样好奇,那老和尚一坐几十年究竟想干什么?我敢肯定他没有成佛,连鬼子进村、师弟战死都不动一下,真的是丢了吗?”
“你好奇你怎么自己不帮忙,而是要我来?”
风君子:“你上次和我说了天下宗门大会的事,我也去打听了。打听的结果你猜怎么样?上一届天下宗门大会,斗法夺魁的居然是九林禅院的法海!法海修为超越当世之后,居然选择了不问人世,这是一种什么修行?我当然感兴趣!而明年的宗门大会,你知道夺魁者将会是谁吗?”
这个问题我曾经问过张先生,结果张先生不让我问。听到这里我反问他:“难道会是七叶?”
风君子:“如果七叶参加宗门大会,那么无疑将是天下第一。”
“你就那么敢肯定?像守正、活佛这些人,修为难道还比不上七叶吗?”
风君子笑了:“宗门大会我虽然是听你说的,但是我后来打听到的规矩比你多。每一次宗门大会都是同辈弟子之间的交流,长辈是不出手的。比如说,明年的宗门大会,是像正一门的泽字辈、终南派的七字辈、还有张枝这些弟子出手。和曦、和尘、登峰、登闻、法澄、法源甚至包括尚云飞、张先生,都不会与晚辈动手。而守正真人、葛举吉赞活佛这一辈人,上一届宗门大会的时候就没有出手。那些人动手,谁也不是七叶的对手。”
“原来如此。那这和法海有什么关系?”
风君子:“六十年前的天下第一,和现在的天下第一,究竟会有什么不同?这就是我想知道的关系。而你帮法澄找师兄的事情,现在不急,只要在宗门大会前后就可以了。你不知道怎么找,其实我也不知道。佛门的修行与你我不同,但有一层境界是类似的,就是你即将要面对的真空天劫。这重天劫你不用在修行中过,法海的事情也许就是你的世间人劫。既然是人劫,你多问也没用。……好了,此事暂且不提。今天你的三十二品《金刚经》都听完了?”
“都听完了。”
风君子:“《金刚经》在说什么?”
“我觉得——其实什么都没说。”
风君子:“哦,那你都听见什么了?”
“佛字自己在经文中讲的——若以色见我,以声音求我,是人行邪道,不可见如来。如来既然不可见,当然就什么都没说。”
风君子:“何谓如来?”
“如来者,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故名如来。”
风君子眨了眨眼睛:“那怎么办啊?佛又是怎么说的?”
“佛最后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风君子:“如何理解‘有为’二字?”
“世上一切可见,可知,可触,可闻,可思议,都是有为。”
风君子叹息道:“看来你是真明白了,我也明白了,讲经的法源也明白了。可是看你的样子,也没有成佛呀?”
“我当然没有成佛,法源也没有。”
风君子:“你我的明白,都是经文义理上的明白,并不是真正的求证与悟道。有时候听和尚讲佛法,就感觉象是在听党政领导念为人民服务的发言稿一样。外行人谈修行,往往容易犯这个错误,他们谈的头头是道,却只是空谈而已。说它好,说它坏,说它有,说它无,倒底要自己先进来才行,否则说再多也没用。就拿我教你的‘破妄’来说,世人可以用千言万语来谈‘妄心’如何,但自己没经历过,终究没有真正的体会。”
风君子提到了破妄,我也想起了正经事:“风君子,经文也听完了,我是不是应该去接柳依依出妄境了?”
风君子:“时间已经到了,不过还有一件事情要先办。石野,明天你陪我一起去找一趟韩紫英,我有一件事要和你们两个人商量,商量完了,你再去接柳依依。”
“为什么?这和紫英姐有什么关系?”
风君子:“你想过没有?如果柳依依能够离开昭亭山,你打算让她如何在这人世间立足?”
风君子这一句话把我问愣住了。我以前还真没有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假如柳依依能够离开昭亭山,她又能以什么身份重新回到这人世间呢?
……
“老板娘,如果知味楼开业,你会不会帮石野的忙?”这是第二天午饭时间,风君子问紫英姐的话,我也坐在一边。
紫英姐:“那我当然要到知味楼去,张枝说这家酒楼的经理还是要我来做的。如果是石野的酒楼,我愿意做这个经理。”
风君子:“那我就叫你一声韩经理。请问韩经理,你去了知味楼,这家石记饭店怎么办?就这么关门算了吗?”
韩紫英笑了,她看着风君子:“你这么问我,就是心里有打算了。你打算用这个地方做什么?”
风君子:“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一点就透。这家店铺我想借来用用,饭店是不开了,我想开一家茶室。”
紫英姐:“难道绿雪前辈答应你了?”
风君子脸色一暗,摇头苦笑道:“没有,她一直不肯。但这间茶室,也是给柳依依准备的,她若再入人世,在这芜城中,总得有一个立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