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混迹在影视世界TXT下载混迹在影视世界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混迹在影视世界全文阅读

作者:中二的紫枫     混迹在影视世界txt下载     混迹在影视世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零一十五章 请法刀

    陈长老道。

    “可惜帮主没问他姓名,否则也好让大伙儿知道,江南武林之中,有这么一号人物。”

    乔峰缓缓的道。

    “这位朋友,适才曾和陈长老交过手,手背被陈长老的毒蝎所伤。”

    陈长老一惊,道。

    “是一阵风风波恶!”

    乔峰点了点头,说道。

    “不错!”

    周轩到是早就知道此事,而且也知道最后包不同和风波恶的下场。

    两人忠心为主,劝慕容复不要认段延庆为义父,结果慕容复肯,反而把两人给杀了。

    只听乔峰说道。

    “陈长老,咱们丐帮自居为江湖第一大帮,你是本帮的首要人物,身分名声,与江南一个武人风波恶自不可同日而语。风波恶能在受辱之余不伤无辜,咱们丐帮的高手,岂能给他比了下去?”

    陈长老面红过耳,说道。

    “帮主教训得是,你要我给他解药,原来是为我声名身分着想。陈孤雁不知帮主的美意,反存怨责之意,真如木牛蠢驴一般。”

    乔峰道。

    “顾念本帮声名和陈长老的身分,此事尚在其次。咱们学武之人,第一不可滥杀无辜。陈长老就算不是本帮的首脑人物,不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耆宿,那也不能不问青红皂白的取人性命啊!”

    陈长老低头说道。

    “陈孤雁知错了。”

    乔峰见这一席话居然说服了四大长老中最为桀傲不驯的陈孤雁,心下甚喜,缓缓的道。

    “那公冶乾豪迈过人,风波恶是非分明,包不同潇洒自如,这几位姑娘也都温文良善。这些人不是慕容公子的下属,便是他的戚友。常言说得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众位兄弟请平心静气的想一想:慕容公子相交相处的都是这么一干人,他自己能是大奸大恶、卑鄙无耻之徒么?”

    丐帮高手大都重意气、爱朋友,听了均觉有理,好多人出声附和。

    全冠清却道。

    “帮主,依你之见,杀害马副帮主的,决计不是慕容复了?”

    乔峰道。

    “我不敢说慕容复定是杀害马副帮主的凶手,却也不敢说他一定不是凶手。报仇之事,不必急在一时。我们须当详加访查,查明是慕容复,自当抓了他来为马副帮主报仇雪恨,如查明不是他,终须捉到真凶为止。”

    “倘若单凭胡乱猜测,竟杀错了好人,真凶却逍遥自在,暗中偷笑丐帮胡涂无能,咱们不但对不起被错杀了的冤枉之人,对不起马副帮主,也败坏了我丐帮响当当的名头。”

    “众兄弟走到江湖之上,给人讥笑嘲骂,滋味好得很吗?”

    丐帮群雄听了,尽皆动容。

    传功长老一直没出声,这时伸手摸着颔下稀稀落落的胡子,说道。

    “这话有理。当年我错杀了一个无辜好人,至今耿耿,唔,至今耿耿!”

    吴长风大声道。

    “帮主,咱们所以叛你,皆因误信人言,只道你与马副帮主不和,暗里勾结姑苏慕容氏下手害他。种种小事凑在一起,竟不由得人不信。现下一想,咱们实在太过胡涂。白长老,你请出法刀来,依照帮规,咱们自行了断便是。”

    白世镜脸如寒霜,沉声道。

    “执法弟子,请本帮法刀。”

    他属下九名弟子齐声应道。

    “是!”

    每人从背后布袋中取出一个黄布包袱,打开包袱,取出一柄短刀。

    九柄精光灿然的短刀并列在一起,一样的长短大小,火光照耀之下,刀刃上闪出蓝森森的光彩,一名执法弟子捧过一段树木,九人同时将九柄短刀插入了木中,随手而入,足见九刀锋锐异常。

    九人齐声叫道。

    “法刀齐集,验明无误。”

    白世镜叹了口气,说道。

    “宋奚陈吴四长老误信人言,图谋叛乱,危害本帮大业,罪当一刀处死。大智分舵舵主全冠清,造谣惑众,鼓动内乱,罪当九刀处死。参与叛乱的各舵弟子,各领罪责,日后详加查究,分别处罚。”

    他宣布了各人罪刑,众人都默不作声。江湖上任何帮会,凡背叛本帮、谋害帮主的,理所当然的予以处死,谁都不会有什么异言。

    众人参与图谋之时,原已知道这个后果。

    吴长风大踏步上前,对乔峰躬身说道。

    “帮主,吴长风对你不起,自行了断。盼你知我胡涂,我死之后,你原谅了吴长风。”

    说着走到法刀之前,大声道。

    “吴长风自行了断,执法弟子松绑。”

    一名执法弟子道。

    “是!”

    上前要去解他的绑缚,乔峰喝道。

    “且慢!”

    吴长风登时脸如死灰,低声道。

    “帮主,我罪孽太大,你不许我自行了断?”

    丐帮规矩,犯了帮规的人倘若自行了断,则死后声名无污,罪行劣迹也决不外传,江湖上若有人数说他的恶行,丐帮反而会出头干涉。

    武林中好汉谁都将名声看得极重,不肯令自己死后的名字尚受人损辱,吴长风见乔峰不许他自行了断,不禁愧惶交集。

    乔峰不答,走到法刀之前,说道。

    “十五年前,契丹国入侵雁门关,宋长老得知讯息,三日不食,四晚不睡,星夜赶回,报知紧急军情,途中连毙九匹好马,他也累得身受内伤,口吐鲜血。终于我大宋守军有备,契丹胡骑不逞而退。”

    “这是有功于国的大事,江湖上英雄虽然不知内中详情,咱们丐帮却是知道的。执法长老,宋长老功劳甚大,盼你体察,许他将功赎罪。”

    白世镜道。

    “帮主代宋长老求情,所说本也有理。但本帮帮规有云:‘叛帮大罪,决不可赦,纵有大功,亦不能赎。以免自恃有功者骄横生事,危及本帮百代基业。’帮主,你的求情于帮规不合,咱们不能坏了历代帮主传下来的规矩。”

    宋长老惨然一笑,走上两步,说道。

    “执法长老的话半点也不错。咱们既然身居长老之位,哪一个不是有过不少汗马功劳?倘若人人追论旧功,那么什么罪行都可犯了。帮主,请你见怜,许我自行了断。”

    只听得喀喀两声响,缚在他手腕上的牛筋已被崩断。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 以血洗罪

    群丐尽皆动容。那牛筋又坚又韧,便是用钢刀利刃斩割,一时也未必便能斫断,宋长老却于举手之间便即崩断,不愧为丐帮四大长老之首。

    宋长老双手一脱束缚,伸手便去抓面前的法刀,用以自行了断。不料一股柔和的内劲逼将过来,他手指和法刀相距尺许,便伸不过去,正是乔峰不令他取刀。

    宋长老惨然变色,叫道。

    “帮主,你……”

    乔峰一伸手,将左首第一柄法刀拔起。

    宋长老道。

    “罢了,罢了,我起过杀害你的念头,原是罪有应得,你下手罢!”

    眼前刀光一闪,噗的一声轻响,只见乔峰将法刀戳入了他自己左肩。

    群丐“啊”的一声大叫,不约而同的都站起身来。

    周轩看到这一幕,脸色依旧淡然。

    他刚才阻止了那些人自杀或者被人杀,但现在却没有出手阻止乔峰。因为他知道乔峰这几刀伤不到根本,但却能折服这些丐帮弟子。

    不过王语嫣这局外之人,却也是为这变故吓得花容变色,脱口叫道。

    “乔帮主,你不要……”

    乔峰道。

    “白长老,本帮帮规之中,有这么一条:‘本帮弟子犯规,不得轻赦,帮主欲加宽容,亦须自流鲜血,以洗净其罪。’是也不是?”

    白世镜脸容仍是僵硬如石,缓缓的道。

    “帮规是有这么一条,但帮主自流鲜血,洗人之罪,亦须想想是否值得。”

    乔峰道。

    “只要不坏祖宗遗法,那就好了。”

    转过身来,对着奚长老道。

    “奚长老当年指点我的武功,虽无师父之名,却有师父之实。这尚是私人的恩德。想当年汪帮主为契丹国五大高手设伏擒获,囚于祁连山黑风洞中,威逼我丐帮向契丹降服。”

    “汪帮主身材矮胖,奚长老与之有三分相似,便乔装汪帮主的模样,甘愿代死,使汪帮主得以脱险。这是有功于国家和本帮的大事,本人非免他的罪名不可。”

    说着拔起第二柄法刀,轻轻一挥,割断奚长老腕间的牛筋,跟着回手一刀,将这柄法刀刺入了自己肩头。

    他目光缓缓向陈长老移去。

    陈长老性情乖戾,往年做了对不起家门之事,变名出亡,老是担心旁人揭他疮疤,心中忌惮乔峰精明,是以和他一直疏疏落落,并无深交,这时见乔峰的目光瞧来,大声道。

    “乔帮主,我跟你没什么交情,平时得罪你的地方太多,不敢要你流血赎命。”

    双臂一翻,忽地从背后移到了身前,只是手腕仍被牛筋牢牢缚着。

    原来他的“通臂拳功”已练到了出神入化之境,一双手臂伸缩自如,身子一蹲,手臂微长,已将一柄法刀抢在手中。

    乔峰反手擒拿,轻轻巧巧的抢过短刀,朗声道。

    “陈长老,我乔峰是个粗鲁汉子,不爱结交为人谨慎、事事把细的朋友,也不喜欢不爱喝酒、不肯多说多话、大笑大吵之人,这是我天生的性格,勉强不来。”

    “我和你性情不投,平时难得有好言好语。我也不喜马副帮主的为人,见他到来,往往避开,宁可去和一袋二袋的低辈弟子喝烈酒、吃狗肉。我这脾气,大家都知道的。”

    “但如你以为我想除去你和马副帮主,那可就大错而特错了。你和马副帮主老成持重,从不醉酒,那是你们的好处,我乔峰及你们不上。”

    说到这里,将那法刀插入了自己肩头,说道。

    “刺杀契丹国左路副元帅耶律不鲁的大功劳,旁人不知,难道我也不知么?”

    群丐之中登时传出一阵低语之声,声音中混着惊异、佩服和赞叹。原来数年前契丹国大举入侵,但军中数名大将接连暴毙,师行不利,无功而返,大宋国免除了一场大灾。

    暴毙的大将之中,便有左路副元帅耶律不鲁在内。丐帮中除了最高的几位首脑人物,谁也不知道这是陈长老所建的大功。

    陈长老听乔峰当众宣扬自己的功劳,心下大慰,低声说道。

    “我陈孤雁名扬天下,深感帮主大恩大德。”

    丐帮一直暗助大宋抗御外敌,保国护民,然为了不令敌人注目,以致全力来攻打丐帮,各种谋干不论成败,都是做过便算,决不外泄,是以外间多不知情,即令本帮之中,也是尽量守秘。

    陈孤雁一向倨傲无礼,自恃年纪比乔峰大,在丐帮中的资历比乔峰久,平时对他并不如何谦敬。群丐众所周知,这时见帮主居然不念旧嫌,代他流血洗罪,无不感动。

    乔峰走到吴长风身前,说道。

    “吴长老,当年你独守鹰愁峡,力抗西夏‘一品堂’的高手,使其行刺杨家将的阴谋无法得逞。单凭杨元帅赠给你的那面‘记功金牌’,便可免了你今日之罪。你取出来给大家瞧瞧罢!”

    吴长风突然间满脸通红,神色忸怩不安,说道。

    “这个……这个……”

    乔峰道。

    “咱们都是自己兄弟,吴长老有何为难之处,尽说不妨。”

    吴长风道。

    “我那面记功金牌嘛,不瞒帮主说,是……这个……这个……已经不见了。”

    乔峰奇道。

    “如何会不见了?”

    吴长风道。

    “是自己弄丢了的。嗯……”

    他定了定神,大声道。

    “那一天我酒瘾大发,没钱买酒,把金牌卖了给金铺子啦。”

    乔峰哈哈大笑,道。

    “爽快,爽快,只是未免对不起杨元帅了。”

    说着拔起一柄法刀,先割断了吴长风腕上的牛筋,跟着插入自己左肩。

    吴长风大声道。

    “帮主,你大仁大义,吴长风这条性命,从此交了给你。人家说你这个那个,我再也不信了。”

    乔峰拍拍他的肩头,笑道。

    “咱们做叫化子的,没饭吃,没酒喝,尽管向人家讨啊,用不着卖金牌。”

    吴长风笑道。

    “讨饭容易讨酒难。人家都说:‘臭叫化子,吃饱了肚子还想喝酒,太不成话了!不给,不给。’”

    群丐听了,都轰笑起来。讨酒为人所拒,丐帮中不少人都经历过,而乔峰赦免了四大长老的罪责,人人都是如释重负。

    各人目光一齐望着全冠清,心想他是煽动这次叛乱的罪魁祸首,乔峰便再宽宏大量,也决计不会赦他。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紧急军情

    乔峰走到全冠清身前,说道。

    “全舵主,你有什么话说?”

    全冠清道。

    “我所以反你,是为了大宋的江山,为了丐帮百代的基业,可惜跟我说了你身世真相之人,畏事怕死,不敢现身。你将我一刀杀死便是。”

    乔峰沉吟片刻,道。

    “我身世中有何不对之处,你尽管说来。”

    全冠清摇头道。

    “我这时空口说白话,谁也不信,你还是将我杀了的好。”

    乔峰满腹疑云,大声道。

    “大丈夫有话便说,何必吞吞吐吐,想说却又不说?全冠清,是好汉子,死都不怕,说话却又有什么顾忌了?”

    全冠清冷笑道。

    “不错,死都不怕,天下还有什么事可怕,姓乔的,痛痛快快,一刀将我杀了。免得我活在世上,眼看大好丐帮落入胡人手中,我大宋的锦绣江山,更将沦亡于夷狄。”

    乔峰道。

    “大好丐帮如何会落入胡人手中?你明明白白说来。”

    全冠清道。

    “我这时说了,众兄弟谁也不信,还道我全冠清贪生怕死,乱嚼舌根。我早已拚着一死,何必死后再落骂名。”

    白世镜大声道。

    “帮主,这人诡计多端,信口胡说一顿,只盼你也饶了他的性命,执法弟子,取法刀行刑。”

    一名执法弟子应道。

    “是!”

    迈步上前,拔起一柄法刀,走到全冠清身前。

    乔峰目不转睛凝视着全冠清的脸色,只见他只有愤愤不平之容,神色间既无奸诈谲狯,亦无畏惧惶恐,心下更是起疑,向那执法弟子道。

    “将法刀给我。”

    那执法弟子双手捧刀,躬身呈上。

    乔峰接过法刀,说道。

    “全舵主,你说知道我身世真相,又说此事与本帮安危有关,到底真相如何,却又不敢吐实。”

    说到这里,将法刀还入包袱中包起,放入自己怀中,说道。

    “你煽动叛乱,一死难免,只是今日暂且寄下,待真相大白之后,我再亲自杀你。乔峰并非一味婆婆妈妈的买好示惠之辈,既决心杀你,谅你也逃不出我的手掌。你去罢,解下背上布袋,自今而后,丐帮中没了你这号人物。”

    所谓“解下背上布袋”,便是驱逐出帮之意。丐帮弟子除了初入帮而全无职司者之外,每人背上均有布袋,多则九袋,少则一袋,以布袋多寡而定辈份职位之高下。

    全冠清听乔峰命他解下背上布袋,眼光中陡然间露出杀气,一转身便抢过一柄法刀,手腕翻处,将刀尖对准了自己胸口。江湖上帮会中人被逐出帮,实是难以形容的奇耻大辱,较之当场处死,往往更加令人无法忍受。

    乔峰冷冷的瞧着他,看他这一刀是否戳下去。

    全冠清稳稳持着法刀,手臂绝不颤抖,转头向着乔峰。

    两人相互凝视,一时之间,杏子林中更无半点声息。

    全冠清忽道。

    “乔峰,你好泰然自若!难道你自己真的不知?”

    乔峰道。

    “知道什么?”

    全冠清口唇一动,终于并不说话,缓缓将法刀放还原处,再缓缓将背上布袋一只只的解了下来,恭恭敬敬的放在地下。

    眼见全冠清解到第五只布袋时,忽然马蹄声响,北方有马匹急奔而来,跟着传来一两声口哨。群丐中有人发哨相应,那乘马越奔越快,渐渐驰近。

    吴长风喃喃的道。

    “有什么紧急变故?”

    那乘马尚未奔到,忽然东首也有一乘马奔来,只是相距尚远,蹄声隐隐,一时还分不清驰向何方。

    片刻之间,北方那乘马已奔到了林外,一人纵马入林,翻身下鞍。那人宽袍大袖,衣饰甚是华丽,他极迅速的除去外衣,露出里面鸠衣百结的丐帮装束。

    丐帮中人乘马驰骤,极易引人注目,官府中人往往更会查问干涉,但传报紧急讯息之人必须乘马,是以急足信使便装成富商大贾的模样,但里面仍服鸠衣,不敢忘本。

    那人走到大信分舵舵主跟前,恭恭敬敬的呈上一个小小包裹,说道。

    “紧急军情……”

    只说了这四个字,便喘气不已,突然之间,他乘来的那匹马一声悲嘶,滚倒在地,竟是脱力而死。那信使身子摇晃,猛地扑倒。显而易见,这一人一马长途奔驰,都已精疲力竭。

    大信舵舵主认得这信使是本舵派往西夏刺探消息的弟子之一。

    西夏时时兴兵犯境,占土扰民,只为害不及契丹而已,丐帮常有谍使前往西夏,刺探消息。

    他见这人如此奋不顾身,所传的讯息自然极为重要,且必异常紧急,当下竟不开拆,捧着那小包呈给乔峰,说道。

    “西夏紧急军情。信使是跟随易大彪兄弟前赴西夏的。”

    乔峰接过包裹,打了开来,见里面裹着一枚蜡丸。

    他捏碎蜡丸,取出一个纸团,正要展开来看,忽听得马蹄声紧,东首那乘马已奔入林来。马头刚在林中出现,马背上的乘客已飞身而下,喝道。

    “乔峰,蜡丸传书,这是军情大事,你不能看。”

    众人都是一惊,看那人时,只见他白须飘动,穿着一身补钉累累的鸠衣,是个年纪极高的老丐。传功、执法两长老一齐站起身来,说道。

    “徐长老,何事大驾光临?”

    群丐听得徐老长到来,都是耸然动容。

    这徐老长在丐帮中辈份极高,今年已八十七岁,前任汪帮主都尊他一声“师伯”,丐帮之中没一个不是他的后辈。他退隐已久,早已不问世务。

    乔峰和传功、执法等长老每年循例向他请安问好,也只是随便说说帮中家常而已。不料这时候他突然赶到。而且制止乔峰阅看西夏军情,众人自是无不惊讶。

    乔峰立即左手一紧,握住纸团,躬身施礼,道。

    “徐长老安好!”

    跟着摊开手掌,将纸团送到徐长老面前。

    乔峰是丐帮帮主,辈份虽比徐长老为低,但遇到帮中大事,终究是由他发号施令,别说徐长老只不过是一位退隐前辈,便是前代的历位帮主复生,那也是位居其下。

    不料徐长老不许他观看来自西夏的军情急报,他竟然毫不抗拒,众人尽皆愕然。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 事关重大

    徐长老说道。

    “得罪!”

    他从乔峰手掌中取过纸团,握在左手之中,随即目光向群丐团团扫去,朗声说道。

    “马大元马兄弟的遗孀马夫人即将到来,向诸位有所陈说,大伙儿待她片刻如何?”

    群丐都眼望乔峰,瞧他有何话说。

    乔峰满腹疑团,说道。

    “假若此事关连重大,大伙儿等候便是。”

    徐长老道。

    “此事关连重大。”

    说了这六字,再也不说什么,向乔峰补行参见帮主之礼,便即坐在一旁。

    阿朱转身向王语嫣低声道。

    “王姑娘,丐帮中的事情真多。咱们且避了开去呢,还是在旁瞧瞧热闹?”

    王语嫣皱眉道。

    “咱们是外人,本不该参预旁人的机密大事,不过……不过……他们所争的事情跟我表哥有关,我想听听。况且……我师叔让我们留下来旁边,我们不能离他而去。”

    阿朱点点头应道。

    “王姑娘说的对,那就再看看。”

    这时马蹄声又作,两骑马奔向杏林而来。丐帮在此聚会,路旁固然留下了记号,附近更有人接引同道,防敌示警。

    众人只道其中一人必是马大元的寡妻,哪知马上乘客却是一个老翁,一个老妪,男的身裁矮小,而女的甚是高大,相映成趣。

    乔峰站起相迎,说道。

    “太行山冲霄洞谭公、谭婆贤伉俪驾到,有失远迎,乔峰这里谢过。”

    徐长老和传功、执法等六长老一齐上前施礼。

    王语嫣等人见了这等情状,料知这谭公、谭婆必是武林中来头不小的人物。

    谭婆道。

    “乔帮主,你肩上插这几把玩意干什么啊?”

    手臂一扬,立时便将他肩上四柄法刀拔了下来,手法快极。

    她这一拔刀,谭公即刻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盒,打开盒盖,伸指沾些药膏,抹在乔峰肩头。金创药一涂上,创口中如喷泉般的鲜血立时便止。

    谭婆拔刀手法之快,固属人所罕见,但终究是一门武功,然谭公取盒、开盖、沾药、敷伤、止血,几个动作干净利落,虽然快得异常,却人人瞧得清清楚楚,真如变魔术一般。

    而金创药止血的神效,更是不可思议,药到血停,绝不迟延。

    乔峰见谭公、谭婆不问情由,便替自己拔刀治伤,虽然微嫌鲁莽,却也好生感激,口中称谢之际,只觉肩头由痛变痒,片刻间便疼痛大减,这金创药的灵效,不但从未经历,抑且闻所未闻。

    谭婆又问。

    “乔帮主,世上有谁这么大胆,竟敢用刀子伤你?”

    乔峰笑道。

    “是我自己刺的。”

    谭婆奇道。

    “为什么自己刺自己,活得不耐烦了么?”

    乔峰微笑道。

    “我自己刺着玩儿的,这肩头皮粗肉厚,也伤不到筋骨。”

    宋奚陈吴四长老听乔峰替自己隐瞒真相,不由得既感且愧。

    谭婆哈哈一笑,说道。

    “你撒什么谎儿?我知道啦,你鬼精灵的,打听到谭公新得极北寒玉和玄冰蟾蜍,合成了灵验无比的伤药,就这么来试他一试。”

    乔峰不置可否,只微微一笑,心想。

    “这位老婆婆大是戆直。世上又有谁这么空闲,在自己身上戳几刀,来试你的药灵是不灵。”

    只听得蹄声得得,一头驴子闯进林来,驴上一人倒转而骑,背向驴头,脸朝驴尾。

    谭婆登时笑逐颜开,叫道。

    “师哥,你又在玩什么古怪花样啦?我打你的屁股!”

    众人瞧那驴背上之人时,只见他缩成一团,似乎是个七八岁的孩童模样。

    谭婆伸手一掌往他屁股上拍去。那人一骨碌翻身下地,突然间伸手撑足,变得又高又大。

    众人都是微微一惊。谭公却脸有不豫之色,哼了一声,向他侧目斜睨,说道。

    “我道是谁,原来是你。”

    随即转头瞧着谭婆。

    那倒骑驴子之人说是年纪很老,似乎倒也不老,说他年纪轻,却又全然不轻,总之是三十岁到六十岁之间,相貌说丑不丑,说俊不俊。

    他双目凝视谭婆,神色间关切无限,柔声问道。

    “小娟,近来过得快活么?”

    这谭婆牛高马大,白发如银,满脸皱纹,居然名字叫做“小娟”,娇娇滴滴,跟她形貌全不相称,众人听了都觉好笑。

    但每个老太太都曾年轻过来,小姑娘时叫做“小娟”,老了总不成改名叫做“老娟”?段誉正想着这件事,只听得马蹄声响,又有数匹马驰来,这一次却奔跑并不急骤。

    乔峰却在打量那骑驴客,猜不透他是何等样人物。他是谭婆的师兄,在驴背上所露的这手缩骨功又如此高明,自是非同寻常,可是却从来未曾听过他的名字。

    那数乘马来到杏子林中,前面是五个青年,一色的浓眉大眼,容貌甚为相似,年纪最大的三十余岁,最小的二十余岁,显然是一母同胞的五兄弟。

    吴长风大声道。

    “泰山五雄到了,好极,好极!什么好风把你们哥儿五个一齐都吹了来啊?”

    泰山五雄中的老三叫做单叔山,和吴长风甚为熟稔,抢着说道。

    “吴四叔你好,我爹爹也来啦。”

    吴长风脸上微微变色,道。

    “当真,你爹爹……”

    他做了违犯帮规之事,心下正虚,听到泰山“铁面判官”单正突然到来,不由得暗自慌乱。

    “铁面判官”单正生平嫉恶如仇,只要知道江湖上有什么不公道之事,定然伸手要管。他本身武功已然甚高,除了亲生的五个儿子外,又广收门徒,徒子徒孙共达二百余人,“泰山单家”的名头,在武林中谁都忌惮三分。

    跟着一骑马驰进林中,泰山五雄一齐上前拉住马头,马背上一个身穿茧绸长袍的老者飘身而下,向乔峰拱手道。

    “乔帮主,单正不请自来,打扰了。”

    乔峰久闻单正之名,今日尚是初见,但见他满脸红光,当得起“童颜鹤发”四字,神情却甚谦和,不似江湖上传说的出手无情,当即抱拳还礼,说道。

    “若知单老前辈大驾光临,早该远迎才是。”

    那骑驴客忽然怪声说道。

    “好哇!铁面判官到来,就该远迎。我‘铁屁股判官’到来,你就不该远迎了。”

第一千零一十九章 癫子赵钱孙

    众人听到“铁屁股判官”这五个字的古怪绰号,无不哈哈大笑。王语嫣、阿朱、阿碧三人虽觉笑之不雅,却也不禁嫣然。

    泰山五雄听这人如此说,自知他是有心戏侮自己父亲,登时勃然变色,只是单家家教极严,单正既未发话,做儿子的谁也不敢出声。

    单正涵养甚好,一时又捉摸不定这怪人的来历,装作并未听见,朗声道。

    “请马夫人出来叙话。”

    树林后转出一顶小轿,两名健汉抬着,快步如飞,来到林中一放,揭开了轿帷。轿中缓缓步走出一个全身缟素少妇。

    那少妇低下了头,向乔峰盈盈拜了下去,说道。

    “未亡人马门温氏,参见帮主。”

    乔峰还了一礼,说道。

    “嫂嫂,有礼!”

    马夫人道。

    “先夫不幸亡故,多承帮主及众位伯伯叔叔照料丧事,未亡人衷心铭感。”

    她话声极是清脆,听来年纪甚轻,只是她始终眼望地下,见不到她的容貌。

    乔峰料想马夫人必是发见了丈夫亡故的重大线索,这才亲身赶到,但帮中之事她不先禀报帮主,却去寻徐长老和铁面判官作主,其中实是大有蹊跷,回头向执法长老白世镜望去。

    白世镜也正向他瞧来,两人的目光之中都充满了异样神色。

    乔峰先接外客,再论本帮事务,向单正道。

    “单老前辈,太行山冲霄洞谭氏伉俪,不知是否素识?”

    单正抱拳道。

    “久仰谭氏伉俪的威名,幸会,幸会。”

    乔峰道。

    “谭老爷子,这一位前辈,请你给在下引见,以免失了礼数。”

    谭公尚未答话,那骑驴客抢着说道。

    “我姓双,名歪,外号叫作‘铁屁股判官’。”

    铁面判官单正涵养再好,到这地步也不禁怒气上冲,心想。

    “我姓单,你就姓双,我叫正,你就叫歪,这不是冲着我来么?”

    正待发作,谭婆却道。

    “单老爷子,你莫听赵钱孙随口胡诌,这人是个颠子,跟他当不得真的。”

    乔峰心想。

    “这人名叫赵钱孙吗?料来不会是真名。”

    说道。

    “众位,此间并无座位,只好随意在地下坐了。”

    他见众人分别坐定,说道。

    “一日之间,得能会见众位前辈高人,实不胜荣幸之至。不知众位驾到,有何见教?”

    单正道。

    “乔帮主,贵帮是江湖上第一大帮,数百年来侠名播于天下,武林中提起‘丐帮’二字,谁都十分敬重,我单某向来也是极为心仪的。”

    乔峰道。

    “不敢!”

    赵钱孙接口道。

    “乔帮主,贵帮是江湖上第一大帮,数百年来侠名播于天下,武林中提起‘丐帮’二字,谁都十分敬重,我双某向来也是极为心仪的。”

    他这番话和单正说的一模一样,就是将“单某”的“单”字改成了“双”字。

    乔峰知道武林中这些前辈高人大都有副希奇古怪的脾气,这赵钱孙处处跟单正挑眼,不知为了何事,自己总之双方都不得罪就是,于是也跟着说了句。

    “不敢!”

    单正微微一笑,向大儿子单伯山道。

    “伯山,余下来的话,你跟乔帮主说。旁人若要学我儿子,尽管学个十足便是。”

    众人听了,都不禁打个哈哈,心想这铁面判官道貌岸然,倒也阴损得紧,赵钱孙倘若再跟着单伯山学嘴学舌,那就变成学做他儿子了。

    不料赵钱孙说道。

    “伯山,余下来的话,你跟乔帮主说。旁人若要学我儿子,尽管学个十足便是。”

    这么一来,反给他讨了便宜去,认了是单伯山的父亲。

    单正最小的儿子单小山火气最猛,大声骂道。

    “他妈的,这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赵钱孙自言自语。

    “他妈的,这种窝囊儿子,生四个已经太多,第五个实在不必再生,嘿嘿,也不知是不是亲生的。”

    听他这般公然挑衅,单正便是泥人也有土性儿,转头向赵钱孙道。

    “咱们在丐帮是客,争闹起来,那是不给主人面子,待此间事了之后,自当再来领教阁下的高招,伯山,你自管说罢!”

    赵钱孙又学着他道。

    “咱们在丐帮是客,争闹起来,那是不给主人面子,待此间事了之后,自当再来领教阁下的高招,伯山,老子叫你说,你自管说罢!”

    单伯山恨不得冲上前去,拔刀猛砍他几刀,方消心头之恨,当下强忍怒气,向乔峰道。

    “乔帮主,贵帮之事,我父子原是不敢干预,但我爹爹说:君子爱人以德……”

    说到这里,眼光瞧向赵钱孙,看他是否又再学舌,若是照学,势必也要这么说。“但我爹爹说:君子爱人以德”,那便是叫单正为“爹爹”了。

    不料赵钱孙仍然照学,说道。

    “乔帮主,贵帮之事,我父子原是不敢干预,但我儿子说:君子爱人以德。”

    他将“爹爹”两字改成“儿子”,自是明讨单正的便宜。众人一听,都皱起了眉头,觉得这赵钱孙太也过分,只怕当场便要流血。

    单正淡淡的道。

    “阁下老是跟我过不去,但兄弟与阁下素不相识,实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你,尚请明白示知。倘若是兄弟的不是,即行向阁下陪礼请罪便了。”

    众人心下暗赞单正,不愧是中原得享大名的侠义前辈。

    赵钱孙道。

    “你没得罪我,可是得罪了小娟,这比得罪我更加可恶十倍。”

    单正奇道。

    “谁是小娟?我几时得罪她了?”

    赵钱孙指着谭婆道。

    “这位便是小娟。小娟是她的闺名,天下除我之外,谁也称呼不得。”

    单正又好气,又好笑,说道。

    “原来这是谭婆婆的闺名,在下不知,冒昧称呼,还请恕罪。”

    赵钱孙老气横秋的道。

    “不知者不罪,初犯恕过,下次不可。”

    单正道。

    “在下久仰太行山冲霄洞谭氏伉俪的大名,却无缘识荆,在下自省从未在背后说人闲言闲语,如何会得罪了谭家婆婆?”

    赵钱孙愠道。

    “我刚才正在问小娟:‘你近来过得快活么?’她尚未答话,你这五个宝贝儿子便大模大样、横冲直撞的来到,打断了她的话头,至今尚未答我的问话。单老兄,你倒去打听打听,小娟是什么人?”

    “我‘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又是什么人?难道我们说话之时,也容你随便打断的么?”

第一千零二十章 黄昏三角恋

    单正听了这番似通非通的言语,心想这人果然脑筋不大灵,说道。

    “兄弟有一事不明,却要指教。”

    赵钱孙道。

    “什么事?我倘若高兴,指点你一条明路,也不打紧。”

    单正道。

    “多谢,多谢。阁下说谭婆的闺名,天下便只阁下一人叫得,是也不是?”

    赵钱孙道。

    “正是。如若不信,你再叫一声试试,瞧我‘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褚卫,蒋沈韩杨’是不是跟你狠狠打上一架?”

    单正道。

    “兄弟自然不敢叫,却难道连谭公也叫不得么?”

    赵钱孙铁青着脸,半晌不语。

    众人都想,单正这一句话可将他问倒了。不料突然之间,赵钱孙放声大哭,涕泪横流,伤心之极。

    这一着人人都大出意料之外,此人天不怕,地不怕,胆敢和“铁面判官”挺撞到底,哪想到这么轻轻一句话,却使得他号啕大哭,难以自休。

    单正见他哭得悲痛,倒不好意思起来,先前胸中积蓄的满腔怒火,登时化为乌有,反而安慰他道。

    “赵兄,这是兄弟的不是了……

    赵钱孙呜呜咽咽的道。

    “我不姓赵。”

    单正更奇了,问道。

    “然则阁下贵姓?”

    赵钱孙道。

    “我没有姓,你别问,你别问。”

    众人猜想这赵钱孙必有一件极伤心的难言之隐,到底是什么事,他自己不说,旁人自也不便多问,只有让他抽抽噎噎、悲悲切切,一股劲儿的哭之不休。

    谭婆沉着脸道。

    “你又发颠了,在众位朋友之前,要脸面不要?”

    赵钱孙道。

    “你抛下了我,去嫁了这老不死的谭公,我心中如何不悲,如何不痛?我心也碎了,肠也断了,这区区外表的脸皮,要来何用?”

    众人相顾莞尔,原来说穿了毫不希奇。

    那自然是赵钱孙和谭婆从前有过一段情史,后来谭婆嫁了谭公,而赵钱孙伤心得连姓名也不要了,疯疯颠颠的发痴。眼看谭氏夫妇都是六十以上的年纪,怎地这赵钱孙竟然情深若斯,数十年来苦恋不休?

    谭婆满脸皱纹,白发萧萧,谁也看不出这又高又大的老妪,年轻时能有什么动人之处,竟使得赵钱孙到老不能忘情。

    谭婆神色忸怩,说道。

    “师哥,你尽提这些旧事干什么?丐帮今日有正经大事要商量,你乖乖的听着罢。”

    这几句温言相劝的软语,赵钱孙听了大是受用,说道。

    “那么你向我笑一笑,我就听你的话。”

    谭婆还没笑,旁观众人中已有十多人先行笑出声来。

    谭婆却浑然不觉,回眸向他一笑。赵钱孙痴痴的向她望着,这神情显然是神驰目眩,魂飞魄散。谭公坐在一旁,满脸怒气,却又无可如何。

    这般情景周轩瞧在眼里,心里也是忍不住暗笑。

    “这谭公谭婆、赵钱孙本性到也不坏,就是太荒唐了一点。但看着帮了乔峰一把的份上,到是可以救上一救。”

    乔峰心中却想的是另一回事。

    “那赵钱孙果然并不姓赵。向来听说太行山冲霄洞谭公、谭婆,以太行嫡派绝技着称,从这三人的话中听来,三人似乎并非出于同一师门。到底谭公是太行派呢?还是谭婆是太行派?”

    “倘若谭公是太行派,那么这赵钱孙与谭婆师兄妹,又是什么门派?”

    只听赵钱孙又道。

    “听得姑苏出了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慕容复,胆大妄为,乱杀无辜。老子倒要会他一会,且看这小子有什么本事,能还施到我‘赵钱孙李,周吴郑王’身上?小娟,你叫我到江南,我自然是要来的。何况我……”

    他一番话没说完,忽听得一人号啕大哭,悲悲切切,呜呜咽咽,哭声便和他适才没半点分别。

    众人听了,都是一愕,只听那人跟着连哭带诉。

    “我的好师妹啊,老子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为什么你去嫁了这姓谭的糟老头子?老子日想夜想,牵肚挂肠,记着的就是你小娟师妹。想咱师父在世之日,待咱二人犹如子女一般,你不嫁老子,可对得起咱师父么?”

    这说话的声音语调,和赵钱孙委实一模一样,若不是众人亲眼见到他张口结舌、满脸诧异的神情,谁都以为定是出于他的亲口。各人循声望去,见这声音发自一个身穿淡红衫子的少女。

    那人背转了身子,正是阿朱。

    木婉清、钟灵、阿碧、王语嫣知道她模拟别人举止和说话的神技,自不为异,其余众人无不又是好奇,又是好笑,以为赵钱孙听了之后,必定怒发如狂。

    不料阿朱这番话触动他的心事,眼见他本来已停了哭泣,这时又眼圈儿红了,嘴角儿扁了,泪水从眼中滚滚而下,竟和阿朱尔唱彼和的对哭起来。

    单正摇了摇头,朗声说道。

    “单某虽然姓单,却是一妻四妾,儿孙满堂。你这位双歪双兄,偏偏形单影只,凄凄惶惶。这种事情乃是悔之当初,今日再来重论,不免为时已晚。”

    “双兄,咱们承丐帮徐长老与马夫人之邀,来到江南,是来商量阁下的婚姻大事么?”

    赵钱孙摇摇头道。

    “不是。”

    单正道。

    “然则咱们还是来商议丐帮的要事,才是正经。”

    赵钱孙勃然怒道。

    “什么?丐帮的大事正经,我和小娟的事便不正经么?”

    谭公听到这里,终于忍无可忍,说道。

    “阿慧,阿慧,你再不制止他发疯发颠,我可不能干休了。”

    众人听到“阿慧”两字称呼,均想。

    “原来谭婆另有芳名,那‘小娟’二字,确是赵钱孙独家专用的。”

    谭婆顿足道。

    “他又不是发疯发颠,你害得他变成这副模样,还不心满意足么?”

    谭公奇道。

    “我……我……我怎地害了他?”

    谭婆道。

    “我嫁了你这糟老头子,我师哥心中自然不痛快……”

    谭公道。

    “你嫁我之时,我可既不糟,又不老。”

    谭婆怒道。

    “也不怕丑,难道你当年就挺英俊潇洒么?”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 密信

    徐长老和单正相对摇头,均想这三个宝贝当真为老不尊,三人都是武林中大有身分的前辈耆宿,却在众人面前争执这些陈年情史,实在好笑。

    徐长老咳嗽一声,说道。

    “泰山单兄父子,太行山谭氏夫妇,以及这位兄台,今日惠然驾临,敝帮全帮上下均感光宠。马夫人,你来从头说起罢。”

    那马夫人一直垂手低头,站在一旁,背向众人,听得徐长老说话,缓缓回过身来,低声说道。

    “先夫不幸身故,小女子只有自怨命苦,更悲先夫并未遗下一男半女,接续马氏香烟……”

    她虽说得甚低,但语音清脆,一个字一个字的传入众人耳里,甚是动听。她说到这里,话中略带鸣咽,微微啜泣。杏林中无数英豪,心中均感难过。

    同一哭泣,赵钱孙令人好笑,阿朱令人惊奇,马夫人却令人心酸。

    只听她续道。

    “小女子殓葬先夫之后,检点遗物,在他收藏拳经之处,见到一封用火漆密密封固的遗书。”

    “封皮上写道:‘余若寿终正寝,此信立即焚化,拆视者即为毁余遗体,令余九泉不安。余若死于非命,此信立即交本帮诸长老会同拆阅,事关重大,不得有误。’”

    马夫人说到这里,杏林中一片肃静,当真是一针落地也能听见。

    她顿了一顿,继续说道。

    “我见先夫写得郑重,知道事关重大,当即便要去求见帮主,呈上遗书,幸好帮主率同诸位长老,到江南为先夫报仇来了,亏得如此,这才没能见到此信。”

    众人听她语气有异,既说“幸好”,又说“亏得”,都不自禁向乔峰瞧去。

    乔峰从今晚的种种情事之中,早觉察到有一个重大之极的图谋在对付自己,虽则全冠清和四长老的叛帮逆举已然敉平,但显然此事并未了结,此时听马夫人说到这里,反感轻松,神色泰然,心道。

    “你们有什么阴谋,尽管使出来好了。乔某生平不作半点亏心事,不管有何倾害诬陷,乔某何惧?”

    只听马夫人接着道。

    “我知此信涉及帮中大事,帮主和诸长老既然不在洛阳,我生怕耽误时机,当即赴郑州求见徐长老,呈上书信,请他老人家作主。以后的事情,请徐长老告知各位。”

    徐长老咳嗽几声,说道。

    “此事说来恩恩怨怨,老朽当真好生为难。”

    这两句话声音嘶哑,颇有苍凉之意。他慢慢从身上解下一个麻布包袱,打开包袱,取出一只油布招文袋,再从招文袋中抽出一封信来,说道。

    “这封便是马大元的遗书。大元的曾祖、祖父、父亲,数代都是丐帮中人,不是长老,便是八袋弟子。我眼见大元自幼长大,他的笔迹我是认得很清楚的。这封信上的字,确是大元所写。”

    “马夫人将信交到我手中之时,信上的火漆仍然封固完好,无人动过。我也担心误了大事,不等会同诸位长老,便即拆来看了。拆信之时,太行山铁面判官单兄也正在座,可作明证。”

    单正道。

    “不错,其时在下正在郑州徐老府上作客,亲眼见到他拆阅这封书信。”

    徐长老掀开信封封皮,抽了一张纸笺出来,说道。

    “我一看这张信笺,见信上字迹笔致遒劲,并不是大元所写,微感惊奇,见上款写的是‘剑髯吾兄’四字,更是奇怪。众位都知道,‘剑髯’两字,是本帮前任汪帮主的别号,若不是跟他交厚相好之人,不会如此称呼。”

    “而汪帮主逝世已久,怎么有人写信与他?我不看笺上所写何字,先看信尾署名之人,一看之下,更是诧异。当时我不禁‘咦’的一声,说道:‘原来是他!’单兄好奇心起,探过头来一看,也奇道:‘咦!原来是他!’”

    单正点了点头,示意当时自己确有此语。

    赵钱孙插口道。

    “单老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是人家丐帮的机密书信,你又不是丐帮中的一袋、二袋弟子,连个没入流的弄蛇化子硬要饭的,也还挨不上,怎可去偷窥旁人的阴私?”

    别瞧他一直疯疯颠颠的,这几句话倒也真在情在理。

    单正老脸微赭,说道。

    “我只瞧一瞧信尾署名,也没瞧信中文字。”

    赵钱孙道。

    “你偷一千两黄金固然是贼,偷一文小钱仍然是贼,只不过钱有多少、贼有大小之分而已。大贼是贼、小毛贼也是贼。偷看旁人的书信,便不是君子。不是君子,便是小人。既是小人,便是卑鄙混蛋,那就该杀!”

    单正向五个儿子摆了摆手,示意不可轻举妄动,且让他胡说八道,一笔帐最后总算,心下固自恼怒,却也颇感惊异。

    “此人一遇上便尽找我渣子的挑眼,莫非跟我有旧怨?江湖上没将泰山单家放在眼中之人,倒也没有几个。此人倒底是谁,怎么我全然想不起来?”

    众人都盼徐长老将信尾署名之人的姓名说将出来,要知道到底是什么人物,何以令他及单正如此惊奇,却听赵钱孙缠夹不休,不停的捣乱,许多人都向他怒目而视。

    谭婆忽道。

    “你们瞧什么?我师哥的话半点也不错。”

    赵钱孙听谭婆出口相助,不由得心花怒放,说道。

    “你们瞧,连小娟也这么说,那还有什么错的?小娟说的话,做的事,从来不会错的。”

    忽然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声音说道。

    “是啊,小娟说的话,做的事,从来不会错的。她嫁了谭公,没有嫁你,完全没有嫁错。”

    说话之人正是阿朱。她恼怒赵钱孙出言诬蔑慕容公子,便不停的跟他作对。

    赵钱孙一听,不由得啼笑皆非,阿朱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用的正是慕容氏的拿手法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这时两道感谢的亲切眼光分从左右向阿朱射过来,左边一道来自谭公,右边一道来自单正。

    便在此时,人影一晃,谭婆已然欺到阿朱身前,扬起手掌,便往她右颊上拍了下去,喝道。

    “我嫁不嫁错,关你这臭丫头什么事?”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 给我个面子

    谭婆这一下出手快极,阿朱待要闪避,固已不及,旁人更无法救援。只听拍的一声轻响过去,却是周轩抓住了谭婆的手腕。

    周轩望着谭婆,脸色淡然的说道。

    “我觉得我妹妹说的并没错,你要觉得有错,那就跟谭公和离便是,犯不着来欺负我家妹妹。”

    谭婆听到这话,瞪着周轩说道。

    “你!”

    周轩甩开谭婆的手,满脸淡然望着谭婆说道。

    “要不是看在我贤弟的面子上,我才懒得看你们三个为老不尊的活宝呢。”

    赵钱孙听到这话,满脸阴沉的说道。

    “你竟敢这样说小娟,看我不教训教训你这臭小子!”

    乔峰见状,立刻对赵钱孙和谭婆说道。

    “二位前辈,大哥,看在我的面子,你们还是不要争论下去了。大事为重。”

    谭婆听到这话,深深看了周轩一眼就转头冷哼不再说话。而赵钱孙还想说些什么,但却被谭婆给拉住了。他只能对着周轩骂骂咧咧几句,然后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周轩见状,到也没有深究下去。旁边的阿朱却是很感激,这个哥哥认的不冤,赶忙道谢。

    徐长老不再理会谭婆如何唠唠叨叨的埋怨谭公,低沉着嗓子说道。

    “众位兄弟,到底写这封信的人是谁,我此刻不便言明。”

    “徐某在丐帮七十余年,近三十年来退隐山林,不再闯荡江湖,与人无争,不结怨仇。我在世上已为日无多,既无子孙,又无徒弟,自问绝无半分私心。我说几句话,众位信是不信?”

    群丐都道。

    “徐长老的话,有谁不信?”

    徐长老向乔峰道。

    “帮主意下若何?”

    乔峰道。

    “乔某对徐长老素来敬重,前辈深知。”

    徐长老道。

    “我看了此信之后,思索良久,心下疑惑难明,唯恐有甚差错,当即将此信交于单兄过目。单兄和写信之人向来交好,认得他的笔迹。此事关涉太大,我要单兄验明此信的真伪。”

    单正向赵钱孙瞪了一眼,意思是说。

    “你又有什么话说?”

    赵钱孙道。

    “徐长老交给你看,你当然可以看,但你第一次看,却是偷看。好比一个人从前做贼,后来发了财,不做贼了,但尽管他是财主,却洗不掉从前的贼出身。”

    徐长老不理赵钱孙的打岔,说道。

    “单兄,请你向大伙儿说说,此信是真是伪。”

    单正道。

    “在下和写信之人多年相交,舍下并藏得有此人的书信多封,当即和徐长老、马夫人一同赶到舍下,捡出旧信对比,字迹固然相同,连信笺信封也是一般,那自是真迹无疑。”

    徐长老道。

    “老朽多活了几年,做事力求仔细,何况此事牵涉本帮兴衰气运,有关一位英雄豪杰的声名性命,如何可以冒昧从事?”

    众人听他这么说,不自禁的都瞧向乔峰,知道他所说的那一位“英雄豪杰”,自是指乔峰而言。只是谁也不敢和他目光相触,一见他转头过来,立即垂下眼光。

    徐长老又道。

    “老朽得知太行山谭氏伉俪和写信之人颇有渊源,于是去冲霄洞向谭氏伉俪请教。谭公、谭婆将这中间的一切原委曲折,一一向在下说明,唉,在下实是不忍明言,可怜可惜,可悲可叹!”

    这时众人这才明白,原来徐长老邀请谭氏伉俪和单正来到丐帮,乃是前来作证。

    徐长老又道。

    “谭婆说道,她有一位师兄,于此事乃是身经目击,如请他亲口述说,最是明白不过,她这位师兄,便是赵钱孙先生了。这位先生的脾气和别人略有不同,等闲请他不到。”

    “总算谭婆的面子极大,片笺飞去,这位先生便应召而到……”

    谭公突然满面怒色,向谭婆道。

    “怎么?是你去叫他来的么?怎地事先不跟我说?瞒着我偷偷摸摸。”

    谭婆怒道。

    “什么瞒着你偷偷摸摸?我写了信,要徐长老遣人送去,乃是光明正大之事。就是你爱喝干醋,我怕你唠叨罗唆,宁可不跟你说。”

    谭公怒道。

    “背夫行事,不守妇道,那就不该!”

    谭婆更不打话,出手便是一掌,拍的一声,打了丈夫一个耳光。

    谭公的武功明明远比谭婆为高,但妻子这一掌打来,既不招架,亦不闪避,一动也不动的挨了她一掌,跟着从怀中又取出一只小盒,伸指沾些油膏,涂在脸上,登时消肿退青。

    一个打得快,一个治得快,这么一来,两人心头怒火一齐消了。旁人瞧着,无不好笑。

    只听得赵钱孙长叹一声,声音悲切哀怨之至,说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唉,早知这般,悔不当初。受她打几掌,又有何难?”

    语声之中,充满了悔恨之意。

    谭婆幽幽的道。

    “从前你给我打了一掌,总是非打还不可,从来不肯相让半分。”

    赵钱孙呆若木鸡,站在当地,怔怔的出了神,追忆昔日情事,这小师妹脾气暴躁,爱使小性儿,动不动便出手打人,自己无缘无故的挨打,心有不甘,每每因此而起争吵,一场美满姻缘,终于无法得谐。

    这时亲眼见到谭公逆来顺受、挨打不还手的情景,方始恍然大悟,心下痛悔,悲不自胜,数十年来自怨自艾,总道小师妹移情别恋,必有重大原因,殊不知对方只不过有一门“挨打不还手”的好处。

    “唉,这时我便求她在我脸上再打几掌,她也是不肯的了。”

    徐长老道。

    “赵钱孙先生,请你当众说一句,这信中所写之事,是否不假。”

    赵钱孙喃喃自语。

    “我这蠢材傻瓜,为什么当时想不到?学武功是去打敌人、打恶人、打卑鄙小人,怎么去用在心上人、意中人身上?打是情、骂是爱,挨几个耳光,又有什么大不了?”

    众人又是好笑,又觉他情痴可怜,丐帮面临大事待决,他却如此颠三倒四,徐长老请他千里迢迢的前来分证一件大事,眼见此人痴痴迷迷,说出话来,谁也不知到底有几分可信。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旧事重提

    徐长老再问一声。

    “赵钱孙先生,咱们请你来此,是请你说一说信中之事。”

    赵钱孙道。

    “不错,不错。嗯,你问我信中之事,那信写得虽短,却是余意不尽,‘四十年前同窗共砚,切磋拳剑,情景宛在目前,临风远念,想师兄两鬓虽霜,风采笑貌,当如昔日也。’”

    徐长老问他的是马大元遗书之事,他却背诵起谭婆的信来。

    徐长老无法可施,向谭婆道。

    “谭夫人,还是你叫他说罢。”

    不料谭婆听赵钱孙将自己平平常常的一封信背得熟极如流,不知他魂梦中翻来覆去的已念了多少遍,心下感动,柔声道。

    “师哥,你说一说当时的情景罢。”

    赵钱孙道。

    “当时的情景,我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你梳了两条小辫子,辫子上扎了红头绳,那天师父教咱们‘偷龙转凤’这一招……”

    谭婆缓缓摇头,道。

    “师哥,不要说咱们从前的事。徐长老问你,当年在雁门关外,乱石谷前那一场血战,你是亲身参预的,当时情形若何,你跟大伙儿说说。”

    赵钱孙颤声道。

    “雁门关外,乱石谷前……我……我……”

    蓦地里脸色大变,一转身,向西南角上无人之处拔足飞奔,身法迅捷已极。

    眼见他便要没入杏子林中,再也追他不上,众人齐声大叫。

    “喂!别走,别走,快回来,快回来。”

    赵钱孙哪里理会,只有奔得更加快了。

    突然间一个声音朗朗说道。

    “师兄两鬓已霜,风采笑貌,更不如昔日也。”

    赵钱孙蓦地住足,回头问道。

    “是谁说的?”

    那声音道。

    “若非如此,何以见谭公而自惭形秽,发足奔逃?”

    众人向那说话之人看去,原来却是全冠清。

    赵钱孙怒道。

    “谁自惭形秽了?他只不过会一门‘挨打不还手’的功夫,又有什么胜得过我了?”

    忽听得杏林彼处,有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

    “能够挨打不还手,那便是天下第一等的功夫,岂是容易?”

    众人回过头来,只见杏子树后转出一个身穿灰布衲袍的老僧,方面大耳,形貌威严。

    徐长老叫道。

    “天台山智光大师到了,三十余年不见,大师仍然这等清健。”

    智光和尚的名头在武林中并不响亮,丐帮中后一辈的人物都不知他的来历。

    但乔峰、六长老等却均肃立起敬,知他当年曾发大愿心,飘洋过海,远赴海外蛮荒,采集异种树皮,治愈浙闽两广一带无数染了瘴毒的百姓。他因此而大病两场,结果武功全失,但嘉惠百姓,实非浅鲜。各人纷纷走近施礼。

    智光大师向赵钱孙笑道。

    “武功不如对方,挨打不还手已甚为难。倘若武功胜过对方,能挨打不还手,更是难上加难。”

    赵钱孙低头沉思,若有所悟。

    徐长老道。

    “智光大师德泽广被,无人不敬。但近十余年来早已不问江湖上事务。今日佛驾光降,实是丐帮之福。在下感激不尽。”

    智光道;

    “丐帮徐长老和太行山单判官联名折柬相召,老衲怎敢不来?天台山与无锡相距不远,两位信中又道,此事有关天下苍生气运,自当奉召。”

    乔峰心道;

    “原来你也是徐长老和单正邀来的。”

    又想。

    “素闻智光大师德高望重,决不会参与陷害我的阴谋,有他老人家到来,实是好事。”

    赵钱孙忽道。

    “雁门关外乱石谷前大战,智光和尚也是有份的,你来说罢。”

    智光听到“雁门关外乱石谷前”这八个字,脸上忽地闪过了一片奇异的神情,似乎又兴奋,又恐惧,又是惨不忍睹,最后则是一片慈悲和怜悯,叹道。

    “杀孽太重,杀孽太重!此事言之有愧。众位施主,乱石谷大战已是三十年前之事,何以今日重提?”

    徐长老道。

    “只因此刻本帮起了重大变故,有一封涉及此事的书信。”说着便将那信递了过去。

    智光将信看了一遍,从头又看一遍,摇头道。

    “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必旧事重提?依老衲之见,将此信毁去,泯灭痕迹,也就是了。”

    徐长老道。

    “本帮副帮主惨死,若不追究,马副帮主固然沉冤不雪,敝帮更有土崩瓦解之危。”

    智光大师点头道。

    “那也说得是,那也说得是。”

    他抬起头来,但见一钩眉月斜挂天际,冷冷的清光泻在杏树梢头。

    智光向赵钱孙瞧了一眼,说道。

    “好,老衲从前做错了的事,也不必隐瞒,照实说来便是。”

    赵钱孙道。

    “咱们是为国为民,不能说是做错了事。”

    智光摇头道。

    “错便错了,又何必自欺欺人?”

    转身向着众人,说道。

    “三十年前,中原豪杰接到讯息,说契丹国有大批武士要来偷袭少林寺,想将寺中秘藏数百年的武功图谱,一举夺去。”

    众人轻声惊噫,均想。

    “契丹武士的野心当真不小。”

    少林寺武功绝技乃中土武术的瑰宝,契丹国和大宋累年相战,如将少林寺的武功秘笈抢夺了去,一加传播,军中人人习练,战场之上,大宋官兵如何再是敌手?

    智光续道。

    “这件事当真非同小可,要是契丹此举成功,大宋便有亡国之祸,我黄帝子孙说不定就此灭种,尽数死于辽兵的长矛利刀之下。”

    “我们以事在紧急,不及详加计议,听说这些契丹武士要道经雁门,一面派人通知少林寺严加戒备,各人立即兼程赶去,要在雁门关外迎击,纵不能尽数将之歼灭,也要令他们的奸谋难以得逞。”

    众人听到和契丹打仗,都忍不住热血如沸,又是栗栗危惧,大宋屡世受契丹欺凌,打一仗,败一仗,丧师割地,军民死于契丹刀枪之下的着实不少。

    智光大师缓缓转过头去,凝视着乔峰,说道。

    “乔帮主,倘若你得知了这项讯息,那便如何?”

    乔峰朗声说道。

    “智光大师,乔某见识浅陋,才德不足以服众,致令帮中兄弟见疑,说来好生惭愧。但乔某纵然无能,却也是个有肝胆、有骨气的男儿汉,于这大节大义份上,决不致不明是非。”

    “我大宋受辽狗欺凌,家国之仇,谁不思报?倘若得知了这项讯息,自当率同本帮弟兄,星夜赶去阻截。”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雁门关之战

    乔峰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众人听了,尽皆动容,均想。

    “男儿汉大丈夫固当如此。”

    智光点了点头,道。

    “如此说来,我们前赴雁门关外伏击辽人之举,以乔帮主看来,是不错的?”

    乔峰心下渐渐有气。

    “你将我当作什么人?这般说话,显是将我瞧得小了。”

    但神色间并不发作,说道。

    “诸位前辈英风侠烈,乔某敬仰得紧,恨不早生三十年,得以追随先贤,共赴义举,手刃胡虏。”

    智光向他深深瞧了一眼,脸上神气大是异样,缓缓说道。

    “当时大伙儿分成数起,赶赴雁门关。我和这位仁兄……”

    说着向赵钱孙指了指,说道。

    “都是在第一批。我们这批共是二十一人,带头的大哥年纪并不大,比我还小着好几岁,可是他武功卓绝,在武林中又地位尊崇,因此大伙儿推他带头,一齐奉他的号令行事。”

    “这批人中丐帮汪帮主,万胜刀王维义王老英雄,地绝剑黄山鹤云道长,都是当时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

    “那时老衲尚未出家,混迹于群雄之间,其实万分配不上,只不过报国杀敌,不敢后人,有一分力,就出一分力罢了。这位仁兄,当时的武功就比老衲高得多,现今更加不必说了。”

    赵钱孙道。

    “不错,那时你的武功和我已相差很大,至少差上这么一大截。”

    说着伸出双手,竖起手掌比了一比,两掌间相距尺许。他随即觉得相距之数尚不止此,于是将两掌又自外分开,使掌心间相距到尺半模样。

    智光续道。

    “过得雁门关时,已将近黄昏。我们出关行了十余里,一路小心戒备,突然之间,西北角上传来马匹奔跑之声,听声音至少也有十来骑。带头大哥高举右手,大伙儿便停了下来。”

    “各人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担忧,没一人说一句话。欢喜的是,消息果然不假,幸好我们毫不耽搁的赶到,终于能及时拦阻。”

    “但人人均知来袭的契丹武士定是十分厉害之辈,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既敢向中土武学的泰山北斗少林寺挑衅,自然人人是契丹千中挑、万中选的勇士。大宋和契丹打仗,向来败多胜少,今日之战能否得胜,实在难说之极。

    “带头大哥一挥手,我们二十一人便分别在山道两旁的大石后面伏了下来。山谷左侧是个乱石嶙峋的深谷,一眼望将下去,黑黝黝的深不见底。”

    “耳听得蹄声越来越近,接着听得有七八人大声唱歌,唱的正是辽歌,歌声曼长,豪壮粗野,也不知是什么意思。我紧紧握住刀柄,掌心都是汗水,伸掌在膝头裤子上擦干,不久又已湿了。”

    “带头大哥正伏在我身旁,他知我沉不住气,伸手在我肩头轻拍两下,向我笑了一笑,又伸左掌虚劈一招,作个杀尽胡虏的姿式。我也向他笑了笑,心下便定得多了。

    “辽人当先的马匹奔到五十余丈之外,我从大石后面望将出去,只见这些契丹武士身上都披皮裘,有的手中拿着长矛,有的提着弯刀,有的则是弯弓搭箭。更有人肩头停着巨大凶猛的猎鹰,高歌而来。”

    “全没理会前面有敌人埋伏。片刻之间,我已见到了先头几个契丹武士的面貌,个个短发浓髯,神情凶悍。眼见他们越驰越近,我一颗心也越跳越厉害,竟似要从嘴里跳将出来一般。”

    众人听到这里,明知是三十年前之事,却也不禁心中怦怦而跳。

    智光向乔峰道。

    “乔帮主,此事成败,关连到大宋国运,中土千千万万百姓的生死,而我们却又确无制胜把握。唯一的便宜,只不过是敌在明处而我在暗里,你想我们该当如何才是!”

    乔峰道。

    “自来兵不厌诈。这等两国交兵,不能讲什么江湖道义、武林规矩。辽狗杀戮我大宋百姓之时,又何尝手下容情了?依在下之见,当用暗器。暗器之上,须喂剧毒。”

    智光伸手一拍大腿,说道。

    “正是。乔帮主之见,恰与我们当时所想一模一样。带头的大哥眼见辽狗驰近,一声长啸,众人的暗器便纷纷射了出去,钢镖、袖箭、飞刀、铁锥……”

    “每一件都是喂了剧毒的。只听得众辽狗啊啊呼叫,乱成一团,一大半都摔下马来。”

    群丐之中,登时有人拍手喝采,欢呼起来。

    智光续道。

    “这时我已数得清楚,契丹武士共有一十九骑,我们用暗器料理了十二人,余下的已只不过七人。我们一拥而上,刀剑齐施,片刻之间,将这七人尽数杀了,竟没一个活口逃走。”

    丐帮中又有人欢呼。但乔峰等人却想。

    “你说这些契丹武士都是千中挑、万中选的头等勇士,怎地如此不济,片刻间便都给你们杀了?”

    周轩听到这,私底下却不禁暗叹道。

    “果然都是一群莽夫,看来有脑子的人都去读书考科举了。”

    他们这些满脑子都只有武功的人,才会这么简单被慕容博给利用了。

    只听智光叹了口气,说道。

    “我们一举而将一十九名契丹武士尽数歼灭,虽是欢喜,可也大起疑心,觉得这些契丹人太也脓包,尽皆不堪一击,绝非什么好手。难道听到的讯息竟然不确?”

    “又难道辽人故意安排这诱敌之计,教我们上当?没商量得几句,只听得马蹄声响,西北角上又有两骑马驰来。

    “这一次我们也不再隐伏,径自迎了上去,只见马上是男女二人,男的身材魁梧,相貌堂堂,服饰也比适才那一十九名武士华贵得多。”

    “那女的是个少妇,手中抱着一个婴儿,两人并辔谈笑而来,神态极是亲昵,显是一对少年夫妻。”

    “这两名契丹男女一见到我们,脸上微现诧异之色,但不久便见到那一十九名武士死在地下,那男子立时神色十分凶猛,自我们大声喝问,叽哩咕噜的契丹话说了一大串,也不知说些什么。”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 血战

    “山西大同府的铁塔方大雄方三哥举起一条镔铁棍,喝道:‘兀那辽狗,纳下命来!’挥棍便向那契丹男子打了过去。

    带头大哥心下起疑,喝道:‘方三哥,休得鲁莽,别伤他性命,抓住他问个清楚。’“带头大哥这句话尚未说完,那辽人右臂伸出,已抓住了方大雄手中的镔铁棍,向外一拗,喀的一声轻响,方大雄右臂关节已断。

    那辽人提起铁棍,从半空中击将下来,我们大声呼喊,眼见已不及上前抢救,当下便有七八人向他发射暗器。那辽人左手袍袖一拂,一股劲风挥出,将七八枚暗器尽数掠在一旁。

    眼见方大雄性命无幸,不料他镔铁棍一挑,将方大雄的身子挑了起来,连人带棍,一起摔在道旁,叽哩咕噜的不知又说了些什么。”

    “这人露了这一手功夫,我们人人震惊,均觉此人武功之高,实是罕见。”

    “显然先前所传的讯息非假,只怕以后续来的好手越来越强,我们以众欺寡,杀得一个是一个,当下六七人一拥而上,向他攻了过去。另外四五人则向那少妇攻去。”

    “不料那少妇却全然不会武功,有人一剑便斩断她一条手臂,她怀抱着的婴儿便跌下地来,跟着另一人一刀砍去了她半边脑袋。那辽人武功虽强,但被七八位高手刀剑齐施的缠住了,如何分得出手来相救妻儿?”

    “起初他连接数招,只是夺去我们兄弟的兵刃,并不伤人,待见妻子一死,眼睛登时红了,脸上神色可怖之极。那时候我一见到他的目光,不由得心惊胆战,不敢上前。”

    赵钱孙道。

    “那也怪不得你,那也怪不得你!”本来他除了对谭婆讲话之外,说话的语调中总是带着几分讥嘲和漫不在乎,这两句话却深含沉痛和歉疚之意。

    智光道。

    “那一场恶战,已过去了三十年。但这三十年之中,我不知道曾几百次在梦中重历其境。当时恶斗的种种情景,无不清清楚楚的印在我心里。”

    “那辽人双臂斜兜,不知用什么擒拿手法,便夺到了我们两位兄弟的兵刃,跟着一刺一劈,当场杀了二人。他有时从马背上飞纵而下,有时又跃回马背,兔起鹘落,行如鬼魅。”

    “不错,他真如是个魔鬼化身,东边一冲,杀了一人;西面这么一转,又杀了一人。只片刻之间,我们二十一人之中,已有九人死在他手下。”

    “这一来大伙儿都红了眼睛,带头大哥、汪帮主等个个舍命上前,跟他缠斗。可是那人武功实在太过奇特厉害,一招一式,总是从决计料想不到的方位袭来。”

    “其时夕阳如血,雁门关外朔风呼号之中,夹杂着一声声英雄好汉临死时的叫唤,头颅四肢,鲜血兵刃,在空中乱飞乱掷,那时候本领再强的高手也只能自保,谁也无法去救助旁人。”

    “我见到这等情势,心下实是吓得厉害,然而见众兄弟一个个惨死,不由得热血沸腾,鼓起勇气,骑马向他直冲过去。我双手举起大刀,向他头顶急劈,知道这一劈倘若不中,我的性命便也交给他了。”

    “眼见大刀刃口离他头顶已不过尺许,突见那辽人抓了一人,将他的脑袋凑到我刀下。我一瞥之下,见这人是江西杜氏三雄中的老二,自是大吃一惊,百忙中硬生生的收刀。”

    “大刀急缩,喀的一声,劈在我坐骑头上,那马一声哀嘶,跳了起来。便在此时,那辽人的一掌也已击到。幸好我的坐骑不迟不早,刚在这时候跳起,挡接了他这一掌,否则我筋骨齐断,哪里还有命在?”

    “他这一掌的力道好不雄浑,将我击得连人带马,向后仰跌而出,我身子飞了起来,落在一株大树树顶,架在半空。那时我已惊得浑浑噩噩,也不知自己是死是活,身在何处。”

    “从半空中望将下来,但见围在那辽人身周的兄弟越来越少,只剩下了五六人。跟着看见这位仁兄……”

    说着望向赵钱孙,续道。

    “……身子一晃,倒在血泊之中,只道他也送了性命。”

    赵钱孙摇头道。

    “这种丑事虽然说来有愧,却也不必相瞒,我不是受了伤,乃是吓得晕了过去。我见那辽人抓住杜二哥的两条腿,往两边一撕,将他身子撕成两爿,五脏六腑都流了出来。”

    “我突觉自己的心不跳了,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不错,我是个胆小鬼,见到别人杀人,竟会吓得晕了过去。”

    智光道。

    “见了这辽人犹如魔鬼般的杀害众兄弟,若说不怕,那可是欺人之谈。”

    他向挂在山顶天空的眉月望了一眼,又道。

    “那时和那辽人缠斗的,只剩下四个人了。带头大哥自知无幸,终究会死在他的手下,连声喝问:‘你是谁?你是谁?’那辽人并不答话,转手两个回合,再杀二人。”

    “忽起一足,踢中了汪帮主背心上的穴道,跟着左足鸳鸯连环,又踢中了带头大哥胁下穴道。”

    “这人以足尖踢人穴道,认穴之准,脚法之奇,直是匪夷所思。若不是我自知死在临头,而遭殃的又是我最敬仰的二人,几乎脱口便要喝出采来。”

    “那辽人见强敌尽歼,奔到那少妇尸首之旁,抱着她大哭起来,哭得凄切之极。我听了这哭声,心下竟忍不住的难过,觉得这恶兽魔鬼一样的辽狗,居然也有人性,哀痛之情,似乎并不比咱们汉人来得浅了。”

    赵钱孙冷冷的道。

    “那又有什么希奇?野兽的亲子夫妇之情,未必就不及人。辽人也是人,为什么就不及汉人了?”

    丐帮中有几人叫了起来。

    “辽狗凶残暴虐,胜过了毒蛇猛兽,和我汉人大不相同。”

    赵钱孙只是冷笑,并不答话。

    智光续道。

    “那辽人哭了一会,抱起他儿子尸身看了一会,将婴尸放在他母亲怀中,走到带头大哥身前,大声喝骂。带头大哥毫不屈服,向他怒目而视,只是苦于被点了穴道,说不出半句话来。”

    “那辽人突然间仰天长啸,从地下拾起一柄短刀,在山峰的石壁上划起字来,其时天色已黑,我和他相距又远,瞧不见他写些什么。”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关外石刻

    赵钱孙道。

    “他刻划的是契丹文字,你便瞧见了,也不识得。”

    智光道。

    “不错,我便瞧见了,也不识得。那时四下里察静无声,但听得石壁上嗤嗤声响,石屑落地的声音竟也听得见,我自是连大气也不敢透上一口。”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只听得当的一声,他掷下短刀,俯身抱起他妻子和儿子的尸身,走到崖边,涌身便往深谷中跳了下去。”

    众人听得这里,都是“啊”的一声,谁也料想不到竟会有此变故。

    智光大师道。

    “众位此刻听来,犹觉诧异,当时我亲眼瞧见,实是惊讶无比。我本想如此武功高强之人,在辽国必定身居高位,此次来中原袭击少林寺,他就算不是大首领,也必是众武士中最重要的人物之一。”

    “他擒住了我们的带头大哥和汪帮主,将余人杀得一干二净,大获全胜,自必就此乘胜而进,万万想不到竟会跳崖自尽。

    “我先前来到这谷边之时,曾向下张望,只见云锁雾封,深不见底,这一跳将下去,他武功虽高,终究是血肉之躯,如何会有命在?我一惊之下,忍不住叫了出来。

    “哪知奇事之中,更有奇事,便在我一声惊呼之时,忽然间‘哇哇’两声婴儿的啼哭,从乱石谷中传了上来,跟着黑黝黝一件物事从谷中飞上,拍的一声轻响,正好跌在汪帮主身上。”

    “婴儿啼哭之声一直不止,原来跌在汪帮主身上的正是那个婴儿。那时我恐惧之心已去,从树上纵下,奔到汪帮主身前看时,只见那契丹婴儿横卧在他腹上,兀自啼哭。”

    “我想了一想,这才明白。原来那契丹少妇被杀,她儿子摔在地下,只是闭住了气,其实未死。那辽人哀痛之余,一摸婴儿的口鼻已无呼吸,只道妻儿俱丧,于是抱了两具尸体投崖自尽。”

    “那婴儿一经震荡,醒了过来,登时啼哭出声。那辽人身手也真了得,不愿儿子随他活生生的葬身谷底,立即将婴儿抛了上来,他记得方位距离,恰好将婴儿投在汪帮主腹上,使孩子不致受伤。”

    “他身在半空,方始发觉儿子未死,立时还掷,心思固转得极快,而使力之准更不差厘毫,这样的机智,这样的武功,委实可怖可畏。”

    “我眼看众兄弟惨死,哀痛之下,提起那个契丹婴儿,便想将他往山石上一摔,撞死了他。正要脱手掷出,只听得他又大声啼哭,我向他瞧去,只见他一张小脸胀得通红,两只漆黑光亮的大眼正也在向我瞧着。”

    “我这眼若是不瞧,一把摔死了他,那便万事全休。但我一看到他可爱的脸庞,说什么也下不了这毒手,心想:‘欺侮一个不满周岁的婴儿,那算是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群丐中有人插口道。

    “智光大师,辽狗杀我汉人同胞,不计其数。我亲眼见到辽狗手持长矛,将我汉人的婴儿活生生的挑在矛头,骑马游街,耀武扬威。他们杀得,咱们为什么杀不得?”

    智光大师叹道。

    “话是不错,但常言道,恻隐之心,人皆有之。这一日我见到这许多人惨死,实不能再下手杀这婴儿。你们说我做错了事也好,说我心肠太软也好,我终究留下了这婴儿的性命。”

    “跟着我便想去解开带头大哥和汪帮主的穴道。一来我本事低微,而那契丹人的踢穴功又太特异,我抓拿打拍,按捏敲摩,推血过宫,松筋揉肌,只忙得全身大汗,什么手法都用遍了。”

    “带头大哥和汪帮主始终不能动弹,也不能张口说话。我无法可施,生怕契丹人后援再到,于是牵过三匹马来,将带头大哥和汪帮主分别抱上马背。”

    “我自己乘坐一匹,抱了那契丹婴儿,牵了两匹马,连夜回进雁门关,找寻跌打伤科医生疗治解穴,却也解救不得。幸好到第二日晚间,满得十二个时辰,两位被封的穴道自行解开了。”

    “带头大哥和汪帮主记挂着契丹武士袭击少林寺之事,穴道一解,立即又赶出雁门关察看。但见遍地血肉尸骸,仍和昨日傍晚我离去时一模一样。我探头到乱石谷向下张望,也瞧不见什么端倪。”

    “当下我们三人将殉难众兄弟的尸骸埋葬了,查点人数,却见只有一十七具。本来殉难的共有一十八人,怎么会少了一具呢?”

    他说到此处,眼光向赵钱孙望去。

    赵钱孙苦笑道。

    “其中一具尸骸活了转来,自行走了,至今行尸走肉,那便是我‘赵钱孙李,周吴郑王’。”

    智光道。

    “但那时咱三人也不以为异,心想混战之中,这位仁兄掉入了乱石谷内,那也甚是平常。我们埋葬了殉难的诸兄弟后,余愤未泄,将一众契丹人的尸体提起来都投入了乱石谷中。”

    “带头大哥忽向汪帮主道:‘剑通兄,那契丹人若要杀了咱二人,当真易如反掌,何以只踢了咱们穴道,却留下了性命?’

    汪帮主道:‘这件事我也苦思不明。咱二人是领头的,杀了他的妻儿,按理说,他自当赶尽杀绝才是。’

    “三人商量不出结果。带头大哥道:‘他刻在石壁上的文字,或许含有什么深意。’苦于我们三人都不识契丹文字,带头大哥掏些溪水来,化开了地下凝血,涂在石壁上,然后撕下白袍衣襟,将石壁的文字拓了下来。

    那些契丹文字深入石中,几及两寸,他以一柄短刀随意刻划而成,单是这份手劲,我看便已独步天下,无人能及。三人只瞧得暗暗惊诧,追思前一日的情景,兀自心有余悸。

    回到关内,汪帮主找到了一个牛马贩子,那人常往辽国上京贩马,识得契丹文字,将那白布拓片给他一看。他用汉文译了出来,写在纸上。”

    周轩到是很清楚那些话的内容,心里面也随之渐渐浮现出了那段话。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 身世大白

    峰儿周岁,偕妻往外婆家赴宴,途中突遇南朝大盗,事出仓卒,妻儿为盗所害,余亦不欲再活人世。余受业恩师乃南朝汉人,余在师前曾立誓不杀汉人,岂知今日一杀十余,既愧且痛,死后亦无面目以见恩师矣。

    萧远山绝笔。

    而智光说到这里,抬头向天,长叹了一声,续道。

    “我们三人看了那贩子的译文后,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实是难以相信。但那契丹人其时已决意自尽,又何必故意撒谎?我们另行又去找了一个通契丹文之人,叫他将拓片的语句口译一遍,意思仍是一样。”

    “唉,倘若真相确是如此,不但殉难的十七名兄弟死得冤枉,这些契丹人也是无辜受累,而这对契丹人夫妇,我们更是万分的对他们不起了。”

    众人急于想知道石壁上的文字是什么意思,却听他迟迟不说,有些性子急躁之人便问。

    “那些字说些什么?”“为什么对他们不起?”“那对契丹夫妇为什么死得冤枉?”

    智光道。

    “众位朋友,非是我有意卖关子,不肯吐露这契丹文字的意义。倘若壁上文字确是实情,那么带头大哥、汪帮主和我的所作所为,确是大错特错,委实无颜对人。”

    “我智光在武林中只是个无名小卒,做错了事,不算什么,但带头大哥和汪帮主是何等的身分地位?何况汪帮主已然逝世,我可不能胡乱损及他二位的声名,请恕我不能明言。”

    丐帮前任帮主汪剑通威名素重,于乔峰、诸长老、诸弟子皆深有恩义,群丐虽好奇心甚盛,但听这事有损汪帮主的声名,谁都不敢相询了。

    智光继续说道。

    “我们三人计议一番,都不愿相信当真如此,却又不能不信。当下决定暂行寄下这契丹婴儿的性命,先行赶到少林寺去察看动静,要是契丹武士果然大举来袭,再杀这婴儿不迟。”

    “一路上马不停蹄,连日连夜的赶路,到得少林寺中,只见各路英雄前来赴援的已到得不少。此事关涉我神州千千万万百姓的生命安危,只要有人得到讯息,谁都要来出一分力气。”

    智光的目光自左至右向众人脸上缓缓扫过,说道。

    “那次少林寺中聚会,这里年纪较长的英雄颇有参预,经过的详情,我也不必细说了。大家谨慎防备,严密守卫,各路来援的英雄越到越多。”

    “然而从九月重阳前后起,直到腊月,三个多月之中,竟没半点警耗,待想找那报讯之人来详加询问,却再也找他不到了。我们这才料定讯息是假,大伙儿是受人之愚。雁门关外这一战,双方都死了不少人,当真死得冤枉。”

    “但过不多久,契丹铁骑入侵,攻打河北诸路军州,大伙儿于契丹武士是否要来偷袭少林寺一节,也就不怎么放在心上。他们来袭也好,不来袭也好,总而言之,契丹人是我大宋的死敌。”

    “带头大哥、汪帮主,和我三人因对雁门关外之事心中有愧,除了向少林寺方丈说明经过、又向死难诸兄弟的家人报知噩耗之外,并没向旁人提起,那契丹婴孩也就寄养在少室山下的农家。”

    “事过之后,如何处置这个婴儿,倒是颇为棘手。我们对不起他的父母,自不能再伤他性命。但说要将他抚养长大,契丹人是我们死仇,我们三人心中都想到了‘养虎贻患’四字。”

    “后来带头大哥拿了一百两银子,交给那农家,请他们养育这婴儿,要那农人夫妇自认是这契丹婴儿的父母,那婴儿长成之后,也决不可让他得知领养之事。”

    “那对农家夫妇本无子息,欢天喜地的答应了。他们丝毫不知这婴儿是契丹骨血,我们将孩子带去少室山之前,早在路上给他换过了汉儿的衣衫。大宋百姓恨契丹人入骨,如见孩子穿着契丹装束,定会加害于他……”

    乔峰听到这里,心中已猜到了**分,颤声问道。

    “智光大师,那……那少室山下的农人,他,他,他姓什么?”

    智光道。

    “你既已猜到,我也不必隐瞒。那农人姓乔,名字叫作三槐。”

    乔峰大声叫道。

    “不!不!你胡说八道,捏造这么一篇鬼话来诬陷我。我是堂堂汉人,如何是契丹胡虏?我……我……三槐公是我亲生的爹爹,你再瞎说……”

    突然间双臂一分,抢到智光身前,左手一把抓住了他胸口。

    单正和徐长老同叫。

    “不可!”

    上前抢人。

    乔峰身手快极,带着智光的身躯,一晃闪开。

    单正的儿子单仲山、单叔山、单季山三人齐向他身后扑去。乔峰右手抓起单叔山远远摔出,跟着又抓起单仲山摔出,第三次抓起单季山往地下一掷,伸足踏住了他头颅。

    “单氏五虎”在山东一带威名颇盛,五兄弟成名已久,并非初出茅庐的后辈。但乔峰左手抓着智光,右手连抓连掷,将单家这三条大汉如稻草人一般抛掷自如,教对方竟没半分抗拒余地。旁观众人都瞧得呆了。

    单正和单伯山、单小山三人骨肉关心,都待扑上救援,却见他踏住了单季山的脑袋,料知他功力厉害,只须稍加劲力,单季山的头颅非给踩得稀烂不可,三人只跨出几步,便都停步。

    单正叫道。

    “乔帮主,有话好说,千万不可动蛮。我单家与你无冤无仇,请你放了我孩儿。”

    铁面判官说到这样的话,等如是向乔峰苦苦哀求了。

    徐长老也道。

    “乔帮主,智光大师江湖上人人敬仰,你不得伤害他性命。”

    乔峰热血上涌,大声道。

    “不错,我乔峰和你单家无冤无仇,智光大师的为人,我也素所敬仰。你们……你们……要除去我帮主之位,那也罢了,我拱手让人便是,何以编造了这番言语出来,诬蔑于我?”

    “我……我乔某到底做了什么坏事,你们如此苦苦逼我?”

    周轩见此情形,开口对乔峰说道。

    “贤弟,不要激动,你先放他下来。”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契丹人

    乔峰最后这几句,声音也嘶哑了,众人听着,不禁都生出同情之意。

    但听得智光大师身上的骨骼格格轻响,均知他性命已在呼吸之间,生死之差,只系于乔峰的一念。除此之外,便是风拂树梢,虫鸣草际,人人呼吸喘急,谁都不敢作声。

    不过乔峰在听到周轩开口之后,到是冷静了一些。

    过得良久,赵钱孙突然嘿嘿冷笑,说道。

    “可笑啊可笑!汉人未必高人一等,契丹人也未必便猪狗不如!明明是契丹,却硬要冒充汉人,那有什么滋味?连自己的亲生父母也不肯认,枉自称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乔峰睁大了眼睛,狠狠的凝视着他,问道。

    “你也说我是契丹人么?”

    赵钱孙道。

    “我不知道。只不过那日雁门关外一战,那个契丹武士的容貌身材,却跟你一模一样。这一架打将下来,只吓得我赵钱孙魂飞魄散,心胆俱裂,那对头人的相貌,便再隔一百年我也不会忘记。”

    “智光大师抱起那契丹婴儿,也是我亲眼所见。我赵钱孙行尸走肉,世上除了小娟一人,更无挂怀之人,更无挂怀之事。你做不做丐帮帮主,关我屁事?我干么要来诬陷于你?”

    “我自认当年曾参预杀害你的父母,又有什么好处?乔帮主,我赵钱孙的武功跟你可差得远了,要是我不想活了,难道连自杀也不会么?”

    乔峰将智光大师缓缓放下,右足足尖一挑,将单季山一个庞大的身躯轻轻踢了出去,拍的一声,落在地下。单季山一弹便即站起,并未丝毫受伤。

    乔峰眼望智光,但见他容色坦然,殊无半分作伪和狡狯的神态,问道。

    “后来怎样?”

    智光道。

    “后来你自己知道了。你长到七岁之时,在少室山中采粟,遇到野狼。有一位少林寺的僧人将你救了下来,杀死恶狼,给你治伤,自后每天便来传你武功,是也不是?”

    乔峰道。

    “是!原来这件事你也知道。”

    那少林僧玄苦大师传他武功之时,叫他决计不可向任何人说起,是以江湖上只知他是丐帮汪帮主的嫡传弟子,谁也不知他和少林寺实有极深的渊源。

    智光道。

    “这位少林僧人,乃是受了我们带头大哥的重托,请他从小教诲你,使你不致走入歧途。为了此事,我和带头大哥、汪帮主三人曾起过一场争执。我说由你平平稳稳务农为生,不要学武,再卷入江湖恩仇之中。”

    “带头大哥却说我们对不起你父母,须当将你培养成为一位英雄人物。”

    乔峰道。

    “你们……你们到底怎样对不起他?汉人和契丹相斫相杀,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之可言?”

    智光叹道。

    “雁门关外石壁上的遗文,至今未泯,将来你自己去看罢。带头大哥既是这个主意,汪帮主也偏着他多些,我自是拗不过他们。到得十六岁上,你遇上了汪帮主,他收你作了徒儿。”

    “此后有许许多多的机缘遇合,你自己天资卓绝,奋力上进,固然非常人之所能及,但若非带头大哥和汪帮主处处眷顾,只怕也不是这般容易罢?”

    乔峰低头沉思,自己这一生遇上什么危难,总是逢凶化吉,从来不吃什么大亏,而许多良机又往往自行送上门来,不求自得,从前只道自己福星高照,一生幸运。

    此刻听了智光之言,心想莫非当真由于什么有力人物暗中扶持,而自己竟全然不觉?

    他心中一片茫然。

    “倘智光之言不假,那么我是契丹人而不是汉人了。汪帮主不是我的恩师,而是我的杀父之仇。暗中助我的那个英雄,也非真是好心助我,只不过内疚于心,想设法赎罪而已。”

    “不!不!契丹人凶残暴虐,是我汉人的死敌,我怎么能做契丹人?”

    只听智光续说。

    “汪帮主初时对你还十分提防,但后来见你学武进境既快,为人慷慨豪侠,待人仁厚,对他恭谨尊崇,行事又处处合他心意,渐渐的真心喜欢了你。”

    “再后来你立功愈多,威名愈大,丐帮上上下下一齐归心,便是帮外之人,也知丐帮将来的帮主非你莫属。但汪帮主始终拿不定主意,便由于你是契丹人之故。”

    “他试你三大难题,你一一办到,但仍要到你立了七大功劳之后,他才以打狗棒相授。那一年泰山大会,你连创丐帮强敌九人,使丐帮威震天下,那时他更无犹豫的余地,方立你为丐帮帮主。”

    “以老衲所知,丐帮数百年来,从无第二个帮主之位,如你这般得来艰难。”

    乔峰低头道。

    “我只道恩师汪帮主是有意锻炼于我,使我多历艰辛,以便担当大任,却原来……却原来……”

    到了这时,心中已有七八成信了。

    智光道。

    “我之所知,至此为止。你出任丐帮帮主之后,我听得江湖传言,都说你行侠仗义,造福于民,处事公允,将丐帮整顿得好生兴旺,我私下自是代你喜欢。”

    “又听说你数度坏了契丹人的奸谋,杀过好几个契丹的英雄人物,那么我们先前‘养虎贻患’的顾忌,便成了杞人之忧。这件事原可永不提起,却不知何人去抖了出来?这于丐帮与乔帮主自身,都不见得有什么好处。”

    说着长长叹了口气,脸上大有悲悯之色。

    徐长老道。

    “多谢智光大师回述旧事,使大伙有如身历其境。这一封信……”

    他扬了扬手中那信,续道。

    “是那位带头大哥写给汪帮主的,书中极力劝阻汪帮主,不可将帮主大位传于乔帮主。乔帮主,你不妨自己过一过目。”

    说着便将书信递将过去。

    智光道。

    “先让我瞧瞧,是否真是原信。”

    说着将信接在手中,看了一遍,说道。

    “不错,果然是带头大哥的手迹。”

    说着左手手指微一用劲,将信尾署名撕了下来,放入口中,舌头一卷,已吞入肚中。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带头大哥

    智光撕信之时,先向火堆走了几步,与乔峰离远了些,再将信笺凑到眼边,似因光亮不足,瞧不清楚,再这么撕信入口,信笺和嘴唇之间相距不过寸许。

    乔峰万万料不到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僧竟会使这狡狯伎俩,一声怒吼,左掌拍出,凌空拍中了他穴道,右手立时将信抢过,但终于慢了一步,信尾的署名已被他吞入了咽喉。

    乔峰又是一掌,拍开了他穴道,怒道。

    “你……你干什么?”

    智光微微一笑,说道。

    “乔帮主,你既知道了自己身世,想来定要报你杀父杀母之仇。汪帮主已然逝世,那不用说了。这位带头大哥的姓名,老衲却不愿让你知道。”

    “老衲当年曾参预伏击令尊令堂,一切罪孽,老衲甘愿一身承担,要杀要剐,你尽管下手便是。”

    乔峰见他垂眉低目,容色慈悲庄严,心下虽是悲愤,却也不由得肃然起敬,说道。

    “是真是假,此刻我尚未明白。便要杀你,也不忙在一时。”

    说着向赵钱孙横了一眼。

    赵钱孙耸了耸肩头,似乎漫不在乎,说道。

    “不错,我也在内,这帐要算我一份,你几时欢喜,随时动手便了。”

    谭公大声道。

    “乔帮主,凡事三思,可不要胡乱行事才好。若是惹起了胡汉之争,中原豪杰人人与你为敌。”

    赵钱孙虽是他的情敌,他这时却出口相助。

    乔峰冷笑一声,心乱如麻,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就着火光看那信时,只见信上写道。

    “剑髯吾兄:数夕长谈,吾兄传位之意始终不改。然余连日详思,仍期期以为不可。乔君才艺超卓,立功甚伟,为人肝胆血性,不仅为贵帮中矫矫不群之人物,即遍视神州武林同道,亦鲜有能及。”

    “以此才具而继承吾兄之位,他日丐帮声威愈张,自意料中事耳。”

    乔峰读到此处,觉得这位前辈对自己极是推许,心下好生感激,继续读下去。

    “然当日雁门关外血战,惊心动魄之状,余无日不萦于怀。此子非我族类,其父其母,死于我二人之手。他日此子不知其出身来历则已,否则不但丐帮将灭于其手,中原武林亦将遭逢莫大浩劫。”

    “当世才略武功能及此子者,实寥寥也。贵帮帮内大事,原非外人所能置喙,唯尔我交情非同寻常,此事复牵连过巨,祈三思之。”

    下面的署名,已被智光撕去了。

    徐长老见乔峰读完此信后呆立不语,当下又递过一张信笺来,说道。

    “这是汪帮主的手书,你自当认得出他的笔迹。”

    乔峰接了过来,只见那张信笺上写道。

    “字谕丐帮马副帮主、传功长老、执法长老、暨诸长老:乔峰若有亲辽叛汉、助契丹而压大宋之举者,全帮即行合力击杀,不得有误。下毒行刺,均无不可,下手者有功无罪。汪剑通亲笔。”

    下面注的日子是“大宋元丰六年五月初七日”。

    乔峰记得分明,那正是自己接任丐帮帮主之日。

    乔峰认得清清楚楚,这几行字确是恩师汪剑通的亲笔,这么一来,于自己的身世哪里更有什么怀疑,但想恩师一直待己有如慈父,教诲固严,爱己亦切,哪知道便在自己接任丐帮帮主之日,却暗中写下了这通遗令。

    他心中一阵酸痛,眼泪便夺眶而出,泪水一点点的滴在汪帮主那张手谕之上。

    徐长老缓缓说道。

    “乔帮主休怪我们无礼。汪帮主这通手谕,原只马副帮主一人知晓,他严加收藏,从来不曾对谁说起。这几年来帮主行事光明磊落,决无丝毫通辽叛宋、助契丹而压汉人的情事,汪帮主的遗令自是决计用不着。”

    “直到马副帮主突遭横死,马夫人才寻到了这通遗令。本来嘛,大家疑心马副帮主是姑苏慕容公子所害,倘若帮主能为大元兄弟报了此仇,帮主的身世来历,原无揭破必要。”

    “老朽思之再三,为大局着想,本想毁了这封书信和汪帮主的遗令,可是……可是……”

    他说到这里,眼光向马夫人瞧去,说道。

    “一来马夫人痛切夫仇,不能让大元兄弟冤沉海底,死不瞑目。二来乔帮主袒护胡人,所作所为,实已危及本帮……”

    乔峰道。

    “我袒护胡人,此事从何说起?”

    徐长老道。

    “‘慕容’两字,便是胡姓。慕容氏是鲜卑后裔,与契丹一般,同为胡虏夷狄。”

    乔峰道。

    “嗯,原来如此,我倒不知。”

    徐长老道。

    “三则,帮主是契丹人一节,帮中知者已众,变乱已生,隐瞒也自无益。”

    乔峰仰天嘘了一口长气,在心中闷了半天的疑团,此时方始揭破,向全冠清道。

    “全冠清,你知道我是契丹后裔,是以反我,是也不是?”

    全冠清道。

    “不错。”

    乔峰又问。

    “宋奚陈吴四大长老听信你言而欲杀我,也是为此?”

    全冠清道。

    “不错。只是他们将信将疑,拿不定主意,事到临头,又生畏缩。”

    乔峰道。

    “我的身世端倪,你从何处得知?”

    全冠清道。

    “此事牵连旁人,恕在下难以奉告。须知纸包不住火,任你再隐秘之事,终究会天下知闻。执法长老便早已知道。”

    霎时之间,乔峰脑海中思潮如涌,一时想。

    “他们心生嫉妒,捏造了种种谎言,诬陷于我。乔峰纵然势孤力单,亦当奋战到底,不能屈服。”

    随即又想。

    “恩师的手谕,明明千真万确。智光大师德高望重,于我无恩无怨,又何必来设此鬼计?徐长老是我帮元老重臣,岂能有倾覆本帮之意?”

    “铁面判官单正、谭公、谭婆等俱是武林中大有名望的前辈,这赵钱孙虽然疯疯颠颠,却也不是泛泛之辈。众口一辞的都如此说,哪里还有假的?”

    群丐听了智光、徐长老等人的言语,心情也十分混乱。有些人先前已然听说他是契丹后裔,但始终将信将疑,旁的人则是此刻方知。眼见证据确凿,连乔峰自己似乎也已信了。

    乔峰素来于属下极有恩义,才德武功,人人钦佩,哪料到他竟是契丹的子孙。

    辽国和大宋的仇恨纠结极深,丐帮弟子死于辽人之手的,历年来不计其数,由一个契丹人来做丐帮帮主,直是不可思议之事。但说要将他逐出丐帮,却是谁也说不出口。一时杏林中一片静寂,唯闻各人沉重的呼吸之声。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9342/ 第一时间欣赏混迹在影视世界最新章节! 作者:中二的紫枫所写的《混迹在影视世界》为转载作品,混迹在影视世界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混迹在影视世界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混迹在影视世界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混迹在影视世界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混迹在影视世界介绍:
用从小体弱多病的代价,获得了浪迹影视世界的资格。在《霍元甲》里面打擂台,嘛时候是津门第一!在《左耳》享受校园爱情,只有小孩才做选择!在《西虹市》当首富,十个亿啊十个亿!一生一世花不完!在《猩球崛起》做黑猩猩,猿族!永不为奴!在《山村老尸》成为小明,解决楚人美。后面还会经历刀光剑影、枪林弹雨、牛鬼蛇神等影视世界,《死寂》、《釜山行》、《阿凡达》、《侏罗纪公园》、《僵尸先生》、《龙门飞甲》、《天下第一》……混迹在影视世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混迹在影视世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混迹在影视世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