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五十七章 解脱
玄慈左手一指点出,嗤的一声轻响,已封住了她穴道,微笑道。
“痴人,你又非佛门女尼,勘不破爱欲,何罪之有?”
叶二娘呆在当地,动弹不得,只是泪水簌簌而下。
玄慈喝道。
“行杖!”
好容易二百下法杖打完,鲜血流得满地,玄慈勉提真气护心,以免痛得昏晕过去。
两名执法僧将刑杖一竖,向玄寂道。
“禀报首座,玄慈方丈受杖完毕。”
玄寂点了点头,不知说甚么才好。
玄慈挣扎着站起身来,向叶二娘虚点一指,想解开她穴道,不料重伤之余,真气难以凝聚,这一指竟不生效。
虚竹见状,忙即给母亲解开了穴道。
玄慈向二人招了招手,叶二娘和虚竹走到他身边。虚竹心下踌躇,不知该叫“爹爹”,还是该叫“方丈”。
玄慈伸出手去,右手抓住叶二娘的手腕,左手抓住虚竹,说道。
“过去二十余年来,我日日夜夜记挂着你母子二人,自知身犯大戒,却又不敢向僧众忏悔,今日却能一举解脱,从此更无挂罣恐惧,心得安乐。”
说偈道。
“人生于世,有欲有爱,烦恼多苦,解脱为乐!”
说罢慢慢闭上了眼睛,脸露详和微笑。
叶二娘和虚竹都不敢动,不知他还有甚么话说,却觉得他手掌越来越冷。
叶二娘大吃一惊,伸手探他鼻息,竟然早已气绝而死,变色叫道。
“你……你……怎么舍我而去了?”
突然一跃丈余,从半空中摔将下来,砰的一声,掉在玄慈脚边,身子扭了几下,便即不动。
虚竹叫道。
“娘,娘!你……你……不可……”
伸手扶起母亲,只见一柄匕首插在她心口,只露出个刀柄,眼见是不活了。
虚竹急忙点她伤口四周的穴道,又以真气运到玄慈方丈体内,手忙脚乱,欲待同时救活两人。
薛慕华奔将过来相助,但见二人心停气绝,已无法可救,劝道。
“师弟请节哀,两位老人家是不能救的了。”
他如今也明白了虚竹是自家掌门的有实无名的弟子,所以也就顺势叫起了师弟。再加上两人在擂鼓山上也有点交情,也就上来安慰一下。
虚竹却不死心,运了好半晌真气,父母两人却哪里有半点动静?
虚竹悲从中来,忍不住放声大哭。二十四年来,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从未领略过半分天伦之乐,今日刚找到生父生母,但不到一个时辰,便即双双惨亡。
群雄初闻虚竹之父竟是少林寺方丈玄慈,人人均觉他不守清规,大有鄙夷之意,待见他坦然当众受刑,以维少林寺的清誉,这等大勇实非常人所能,都想他受此重刑,也可抵偿一时失足了。
万不料他受刑之后,随即自绝经脉。本来一死之后,一了百了,他既早萌死志,这二百杖之辱原可免去,但他定要先行忍辱受杖,以维护少林寺的清誉,然后再死,实是英雄好汉的行径。
群雄心敬他的为人,不少人走到玄慈的遗体之前,躬身下拜。
第一千二百五十八章 嘴臭
南海鳄神道。
“二姊,你人也死了,岳老三不跟你争这排名啦,你算老二便了。”
这些年来,他说甚么也要和叶二娘一争雄长,想在武功上胜过她而居“天下第二恶人”之位,此刻竟肯退让,实是大大的不易,只因他既伤痛叶二娘之死,又敬佩她的义烈。
周轩也没打算阻止,毕竟玄慈那事公布之后,基本上就是社死了。再也没有脸面活下去,确实只有死路一条了。而他此刻,则是默默跟着乔峰父子一起追慕容博去了。
丐帮群丐一团高兴的赶来少林寺,雄心勃勃,只盼凭着帮主深不可测的武功,夺得武林盟主之位,丐帮从此压倒少林派,为中原武林的领袖。哪知帮主亲生父亲竟然做了这么多大事,到是没脸再继续留在少林了。
吴长老大声道。
“众位兄弟,既然帮主有私仇要报,那咱们就不必再打扰他老人家了。”
群丐轰然答应,纷纷转身下山。
包不同突然大声道。
“且慢,且慢!包某有一言要告知丐帮。”
陈长老当日在无锡曾与他及风波恶斗过,知道此人口中素来没有好话,右足在地下一顿,厉声道。
“姓包的,有话便说,有屁少放。”
包不同用手捏住了鼻子,叫道。
“好臭,好臭。喂,会放臭屁的化子,你帮中可有一个名叫易大彪的老化子?”
陈长老听他说到易大彪,登时便留上了神,问道。
“有便怎样,没有又怎样?”
包不同道。
“我是在跟一个会放屁的叫化子说话,你搭上口来,是不是自己承认放臭屁?”
陈长老牵挂本帮大事,哪耐烦跟他作这等无关重要的口舌之争,说道。
“我问你易大彪怎么了?他是本帮的弟子,派到西夏公干,阁下可有他的讯息么?”
包不同道。
“我正要跟你说一件西夏国的大事,只不过易大彪却早已见阎王去啦!”
陈长老道。
“此话当真?请问西夏国有甚么大事?”
包不同道。
“你骂我说话如同放屁,这回儿我可不想放屁了。”
陈长老只气得白须飘动,但心想以大事为重,当即哈哈一笑,说道。
“适才说话得罪了阁下,老夫陪罪。”
包不同道。
“陪罪倒也不必,以后你多放屁,少说话,也就是了。”
陈长老一怔,心道。
“这是甚么话?”
只是眼下有求于他,不愿无谓纠缠,微微一笑,并不再言。
包不同忽然道。
“好臭,好臭!你这人太不成话。”
陈长老道。
“甚么不成话?”
包不同道。
“你不开口说话,无处出气,自然须得另寻宣泄之处了。”
陈长老心道。
“此人当真难缠。我只说了一句无礼之言,他便颠三倒四的说了没完。我只有不出声才是上策,否则他始终言不及义,说不上正题。”
当下又是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包不同摇头道。
“非也,非也!你跟我抬杠,那你错之极矣!”
陈长老微笑道。
“在下口也没开,怎么与阁下抬杠?”
包不同道。
“你没说话,只放臭屁,自然不用开口。”
陈长老皱起眉头,说道。
“取笑了。”
第一千二百五十九章 恩怨
包不同见他一味退让,自己已占足了上风,便道。
“你既然开口说话,那便不是和我抬杠了。我跟你说了罢。不久之前,我随着邓大哥、公冶二哥等一行人,在甘凉道上的一座树林之中,见到一群叫化子,一个个尸横就地,有的身首异处,有的腹破肠流,可怜啊!可怜。”
“这些人背上都负了布袋,或三只,或四只,或五只焉,或六只焉!”
陈长老道。
“想必都是敝帮的兄弟了?”
包不同道。
“我见到这群老兄之时,他们都已死去多时,那时候啊,也不知道喝了孟婆汤没有,上了望乡台没有,也不知在十殿阎王的哪一殿受审。
他们既不能说话,我自也不便请教他们尊姓大名,仙乡何处,何帮何派,因何而死。否则他们变成了鬼,也都会骂我一声‘有话便说,有屁少放!’岂不是冤哉枉也?”
陈长老听到涉及本帮兄弟多人的死讯,自是十分关心,既不敢默不作声,更不敢出言顶撞,只得道。
“包兄说得是!”
包不同摇头道。
“非也!非也!姓包的生平最瞧不起随声附和之人,你口中说道‘包兄说得是’,心里却在破口骂我‘直娘贼,乌龟王八蛋’,这便叫做‘腹诽’,此是星宿一派无耻之徒的行径。
至于男子汉大丈夫,是则是,非则非,旁人有旁人的见地,自己有自己的主张,‘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特立独行,矫矫不群,这才是英雄好汉!”
他又将陈长老教训了一顿,这才说道。
“其中却有一位老兄受伤未死,那时虽然未死,却也去死不远了。他自称名叫易大彪,他从西夏国而来,揭了一张西夏国国王的榜文,事关重大,于是交了给我们,托我们交给贵帮长老。”
宋长老心想。
“陈兄弟在言语中已得罪了此人,还是由我出面较好。”
当即上前深深一揖,说道。
“包先生仗义传讯,敝帮上下,均感大德。”
包不同道。
“非也,非也!未必贵帮上下,都感我的大德。”
宋长老一怔,道。
“包先生此话从何说起?”
包不同指着乔峰离开的方向道。
“贵帮帮主就非但不承我情,心中反而将我慕容家恨到了极处!”
宋长老道。
“乔帮主与慕容家上一代的恩怨,我们却是管不到了。”
包不同道。
“唉……那易大彪临死之前说道,让我们千万将此事告知你们丐帮。但没想到,我们两家却是世仇。”
宋长老不想多纠缠,直接向包不同道。
“易大彪兄弟交付先生的榜文,不知先生是否带在身边。”
包不同回头道。
“没有!”
宋长老脸色微变,心想你说了半天,仍是不肯将榜文交出,岂不是找人消遣?包不同深深一揖,说道。
“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说着便转身走开。
吴长老急道。
“那张西夏国的榜文,阁下如何不肯转交?”
包不同道。
“这可奇了!你怎知易大彪是将榜文交在我手中?何以竟用‘转交’二字?难道你当日是亲眼瞧见么?”
第一千二百六十章 德高望重
宋长老强忍怒气,说道。
“包兄适才明明言道,敝帮的易大彪兄弟从西夏国而来,揭了一张西夏国国王的榜文,请包兄交给敝帮长老。这番话此间许多英雄好汉人人听见,包兄怎地忽然又转了口?”
包不同摇头道。
“非也!非也!我没这样说过。”
他见宋长老脸上色变,又道。
“素闻丐帮诸位长老都是铁铮铮的好汉子,怎地竟敢在天下英豪之前颠倒黑白、混淆是非,那岂不是将诸位长老的一世英名付诸流水么?”
宋陈吴三长老互相瞧了一眼,脸色都十分难看,一时打不定主意,立时便跟他翻脸动手呢,还是再忍一时。
陈长老道。
“阁下既要如此说,咱们也无法可施,好在是非有公论,单凭口舌之利而强辞夺理,终究无用。”
包不同道。
“非也,非也!你说单凭口舌之利,终究无用,为甚么当年苏秦凭一张利嘴而佩六国相印?为甚么张仪以口舌之利,施连横之计,终于助秦并吞六国?”
宋长老听他越扯越远,只有苦笑,说道。
“包先生若是生于战国之际,早已超越苏张,身佩七国、八国的相印了。”
包不同道。
“你这是讥讽我生不逢辰、命运太糟么?好,姓包的今后若有三长两短,头痛发烧、腰酸足麻、喷嚏咳嗽,一切唯你是问。”
陈长老怫然道。
“包兄到底意欲如何,便即爽爽快快的示下。”
包不同道。
“嗯,你倒性急得很。陈长老,那日在无锡杏子林里,你跟我风四弟较量武艺,你手中提一只大布袋,大布袋里有一只大蝎子,大蝎子尾巴上有一根大毒刺,大毒刺刺在人身上会起一个大毒泡。”
“大毒泡会送了对方的小性命,是也不是?”
陈长老心道。
“明明一句话便可说清楚了,他偏偏要甚么大、甚么小的罗里罗唆一大套。”
便道:“正是。”
包不同道。
“很好,我跟你打个赌,你赢了,我立刻将易老化子从西夏国带来的讯息告知于你。若是我赢,你便将那只大布袋、大布袋中的大蝎子,以及装那消解蝎毒之药的小瓶子,一古脑儿的输了给我,你赌不赌?”
陈长老道。
“包兄要赌甚么?”
包不同道。
“贵帮宋长老向我栽赃诬陷,硬指我曾说甚么贵帮的易大彪揭了西夏国王的榜文,请我转交给贵帮长老。其实我的的确确没说过,咱二人便来赌一赌。倘若我确是说过的,那是你赢了。倘若我当真没说过,那么是我赢了。”
陈长老向宋吴二长老瞧了一眼,二人点了点头,意思是说。
“这里数千人都是见证,不论凭他如何狡辩,终究是难以抵赖。跟他赌了!”
陈长老道。
“好,在下跟包兄赌了!但不知包兄如何证明谁输谁赢?是否要推举几位德高望重的公证人出来,秉公判断?”
包不同摇头道。
“非也,非也!你说要推举几位德高望重的公证人出来秉公判断,就算推举十位八位罢,难道除了这十位八位之外,其余千百位英雄好汉,就德不高、望不重了?”
第一千二百六十一章 打赌
包不同接着说道。
“既然德不高、望不重,那么就是卑鄙下流的无名小卒了?如此侮慢当世英雄,你丐帮忒也无礼。”
陈长老道。
“包兄取笑了,在下决无此意。然则以包兄所见,该当如何?”
包不同道。
“是非曲直,一言而决,待在下给你剖析剖析。拿来!”
这“拿来”两字一出口,便即伸出手去。
陈长老道。
“甚么?”
包不同道。
“布袋、蝎子、解药!”
陈长老道。
“包兄尚未证明,何以便算赢了?”
包不同道。
“只怕你输了之后,抵赖不给。”
陈长老哈哈一笑,道。
“小小毒物,何足道哉?包兄既要,在下立即奉上,又何必赌甚么输赢?”
说着除下背上一只布袋,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递将过去。
包不同老实不客气的便接了过来,打开布袋之口,向里一张,只见袋中竟有七八只花斑大蝎,忙合上了袋口,说道。
“现下我给你瞧一瞧证据,为甚么是我赢了,是你输了。”
一面说,一面解开长袍的衣带,抖一抖衣袖,提一提袋角,叫众人看到他身边除了几块银子、火刀、火石之外,更无别物,宋陈吴三长老兀自不明他其意何居,脸上神色茫然。
包不同道。
“二哥,你将榜文拿在手中,给他们瞧上一瞧。”
公冶乾一直挂念慕容博的安危,但眼见无法闯过少林群僧的罗汉大阵,也只有干着急的份儿,当下取出榜文,提在手中。
群雄向榜文瞧去,但见一张大黄纸上盖着朱砂大印,写满密密麻麻的外国文字,虽然难辨真伪,看模样似乎并非赝物。
包不同道。
“我先前说,贵帮的易大彪将一张榜文交给了我们,请我们交给贵帮长老。是也不是?”
宋陈吴三长老听他忽又自承其事,喜道。
“正是。”
包不同道。
“但宋长老却硬指我曾说,贵帮的易大彪将一张榜文交给了我,请我交给贵帮长老。是不是?”
三长老齐道。
“是,那又有甚么说错了?”
包不同摇头道。
“错矣!错矣!错之极矣,完全牛头不对马嘴矣!差之厘毫,谬以千里矣!我说的是‘我们’,宋长老说的是‘我’。夫‘我们’者,我们姑苏慕容氏这伙人也,其中有邓大哥、公冶二哥、风四弟,有包不同。”
“至于‘我’者,只是包不同孤家寡人、一条‘非也非也’的光棍是也。众位英雄瞧上一瞧,我哥三个,和我‘非也非也’包不同包老三大不相同,岂能混为一谈?”
宋陈吴三长老面面相觑,万不料他咬文嚼字,专从“我”与“我们”之间的差异上大做文章。
只听包不同又道。
“这张榜文,是易大彪交在我公冶二哥手中的。我向贵帮报讯,是邓大哥定下的主意。我说‘我们’,那是不错的。若是说‘我’,那可就与真相不符了。在下不懂西夏文字,去接这张榜文来干甚么?”
“在下在无锡城外曾栽在贵帮手中,吃过一个大大的败仗,就算不来找贵帮报仇,这报讯却总是不报的。”
第一千二百六十一章 打赌
包不同接着说道。
“既然德不高、望不重,那么就是卑鄙下流的无名小卒了?如此侮慢当世英雄,你丐帮忒也无礼。”
陈长老道。
“包兄取笑了,在下决无此意。然则以包兄所见,该当如何?”
包不同道。
“是非曲直,一言而决,待在下给你剖析剖析。拿来!”
这“拿来”两字一出口,便即伸出手去。
陈长老道。
“甚么?”
包不同道。
“布袋、蝎子、解药!”
陈长老道。
“包兄尚未证明,何以便算赢了?”
包不同道。
“只怕你输了之后,抵赖不给。”
陈长老哈哈一笑,道。
“小小毒物,何足道哉?包兄既要,在下立即奉上,又何必赌甚么输赢?”
说着除下背上一只布袋,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递将过去。
包不同老实不客气的便接了过来,打开布袋之口,向里一张,只见袋中竟有七八只花斑大蝎,忙合上了袋口,说道。
“现下我给你瞧一瞧证据,为甚么是我赢了,是你输了。”
一面说,一面解开长袍的衣带,抖一抖衣袖,提一提袋角,叫众人看到他身边除了几块银子、火刀、火石之外,更无别物,宋陈吴三长老兀自不明他其意何居,脸上神色茫然。
包不同道。
“二哥,你将榜文拿在手中,给他们瞧上一瞧。”
公冶乾一直挂念慕容博的安危,但眼见无法闯过少林群僧的罗汉大阵,也只有干着急的份儿,当下取出榜文,提在手中。
群雄向榜文瞧去,但见一张大黄纸上盖着朱砂大印,写满密密麻麻的外国文字,虽然难辨真伪,看模样似乎并非赝物。
包不同道。
“我先前说,贵帮的易大彪将一张榜文交给了我们,请我们交给贵帮长老。是也不是?”
宋陈吴三长老听他忽又自承其事,喜道。
“正是。”
包不同道。
“但宋长老却硬指我曾说,贵帮的易大彪将一张榜文交给了我,请我交给贵帮长老。是不是?”
三长老齐道。
“是,那又有甚么说错了?”
包不同摇头道。
“错矣!错矣!错之极矣,完全牛头不对马嘴矣!差之厘毫,谬以千里矣!我说的是‘我们’,宋长老说的是‘我’。夫‘我们’者,我们姑苏慕容氏这伙人也,其中有邓大哥、公冶二哥、风四弟,有包不同。”
“至于‘我’者,只是包不同孤家寡人、一条‘非也非也’的光棍是也。众位英雄瞧上一瞧,我哥三个,和我‘非也非也’包不同包老三大不相同,岂能混为一谈?”
宋陈吴三长老面面相觑,万不料他咬文嚼字,专从“我”与“我们”之间的差异上大做文章。
只听包不同又道。
“这张榜文,是易大彪交在我公冶二哥手中的。我向贵帮报讯,是邓大哥定下的主意。我说‘我们’,那是不错的。若是说‘我’,那可就与真相不符了。在下不懂西夏文字,去接这张榜文来干甚么?”
“在下在无锡城外曾栽在贵帮手中,吃过一个大大的败仗,就算不来找贵帮报仇,这报讯却总是不报的。”
第一千二百六十二章 翻脸
包不同说道。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接西夏榜文,向贵帮报讯,都是‘我们’姑苏慕容氏一伙人,却不是‘我’包不同独个儿!”
他转头向公冶乾道。
“二哥,是他们输了,将榜文收起来罢。”
陈长老心道。
“你大兜圈子,说来说去,还是忘不了那日无锡城外一战落败的耻辱。”
当下拱手道。
“当日包兄赤手空拳,与敝帮奚长老一条六十斤重的钢杖相斗,包兄已大占胜算。敝帮眼见不敌,结那‘打……打……’那个阵法,还是奈何不了包兄。”
“当时在乔帮主为生力军上阵,与包兄酣斗良久,这才勉强胜了包兄半招。当时包兄放言高歌,飘然而去,斗是斗得高明,去也去得潇洒,敝帮上下事后说起,哪一个不是津津乐道,心中钦佩?”
“包兄怎么自谦如此,反说是败在敝帮手中?决无此事,决无此事。那乔峰和敝帮早已没有瓜葛,甚至可以说是咱们的公敌。”
他却不知包不同东拉西扯,其志只在他最后一句话,既不是为了当日无锡杏子林中一败之辱,更不是为了他那“有话便说,有屁少放”这八个字。
包不同立即打蛇随棍上,说道。
“既然如此,再好也没有了。那萧远山可是想要去辽国广传少林武功,咱们可以算是同仇敌忾。你就率领贵帮兄弟,去将贵帮主那厮劝了下来。那时我们念在好朋友的份上,自会将榜文双手奉上。”
“老兄倘若不识榜文中希奇古怪的文字,我公冶二哥索性人情做到底,从头至尾、源源本本的译解明白,你道如何?”
陈长老瞧瞧宋长老,望望吴长老,一时拿不定主意。
忽听得一人高声叫道。
“岂能如此行事?”
众人齐向声音来处瞧去,见说话之人正是“阎王敌”薛神医,只听他继续道。
“不管那萧老居士如何,但那乔帮主却是大仁大义之人,绝不可能会做出这些事来。而那慕容博在暗地里却搞阴谋诡计,企图搅乱天下,图谋复国大业,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薛慕华作为逍遥派门人,自然要维护周轩义弟,自然要义不容辞站出来。
群雄都觉这话甚是有理,只是玄慈圆寂、乔峰不在,少林派和丐帮这中原武林两大支柱,都变成了群龙无首,没有人主持大局。
薛慕华道。
“便请少林寺玄字辈三位高僧,与丐帮宋陈吴三位长老共同发号施令,大伙儿齐听差遣。先擒下慕容博,除去我大宋的心腹大患。其余善后事宜,不妨慢慢从长计议。”
群雄一听,立刻纷纷呼叫。
“这话说得是,请三高僧、三长老发令。”
“此事关及天下安危,六位前辈当仁不让,义不容辞。”
“咱们同遵号令,扑杀这老狗!”
霎时间千百人乒乒乓乓的拔出兵刃。
十八名契丹武士见状,瞬间就紧张了起来。毕竟他们可是辽人,看到宋人都这样,怎么可能不紧张。
余婆见状,便看向一十八名契丹武士叫道。
“众位兄弟,请过来说话。”
那十八名契丹武士不知余婆用意何居,却不过去,各人挺刀在手,并肩而立。
第一千二百六十三章 藏经阁
余婆叫道。
“灵鹫八部,将这十八位朋友护住了。”
八部诸女奔将前去,站在十八名契丹武士身前,诸洞主、岛主翼卫在旁。星宿派门人急欲在新主人前立功,帮着摇旗呐喊,这一来声势倒也甚盛。
余婆躬身向虚竹道。
“先生,不如也来我们这边一叙。”
虚竹身为周轩的便宜弟子,自然是天生的盟友。在这会,自然是处在一起更好。
虚竹心伤父母之亡,也想不出甚么主意,点了点头,朗声说道。
“灵鹫宫与少林派是友非敌,大伙不可伤了和气,更不得斗殴残杀。”
玄寂转头向丐帮三长老道。
“三位长老,咱们齐到敝寺去瞧瞧动静如何?”
宋陈吴三长老齐声道。
“甚好!甚好!丐帮众兄弟,同赴少林寺去!”
当下少林僧领先,丐帮与中原群雄齐声发喊,冲向山上。
邓百川苦着脸道。
“这该如何是好……”
他们身为慕容家的家将,现在没有受害可能都是因为有西夏榜文在身,不然说不定是第一个遭殃的。
周轩跟着去了少林寺内,悄悄潜入山门。
少林寺占地甚广,前殿后舍,也不知有几千百间,但现在却能看到一众僧侣与中原群豪在各处殿堂中转来转去,吆喝呐喊,找寻萧远山父子和慕容博父子的所在。
更有许多人跃上屋顶,登高瞭望,四下里扰攘纷纭,乱成一团。众人穿房入舍,奔行来去,人人都在询问。
“在哪里,见到了没有?”
少林寺庄严古刹,霎时间变作了乱墟闹市一般。
突见两个胡僧快步从侧门闪了出来,东张西望,闪缩而行。
周轩却是径直向寺旁树林中奔去。沿着一条林间小径,径向西北,转了几个弯,眼前突然开朗,只听得水声淙淙,山溪旁耸立着一座楼阁,楼头一块匾额,写着“藏经阁”三字。
心道。
“应该都在里面吧。”
他走进藏经阁。
但不一会马上就见后面两名胡僧矮了身子,慢慢欺近藏经阁。
周轩说道。
“两位到这里有何贵干?”
一名胡僧道。
“我师兄久慕少林寺藏经阁之名,特来观光。”
说话的正是波罗星。他和师兄哲罗星见寺中大乱,便想乘火打劫,到藏经阁来盗经。
一名少林僧道。
“大师请留步,本寺藏经重地,外人请勿擅入。”
说话之间,又有四名僧人手持禅杖,拦在门口。哲罗星和波罗星相互瞧了一眼,知所谋难成,只得废然而退。
周轩进了藏经阁内后,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阁中高处传了出来。
“你见到他们向何方而去?”
认得是玄寂的口音。
另一人道。
“我们四个守在这里,那灰衣僧闯了进来,出手便点了我们的昏睡穴,师伯救醒我时,那灰衣僧已不知去向了。”
另一个苍老的声音道。
“此处窗房破损,想必是到了后山。”
玄寂道。
“不错。”
那老僧道。
“但不知他们是否盗了阁中的经书。”
第一千二百六十四章 追杀
玄寂道。
“这二人在本寺潜伏数十年,咱们上下僧众浑浑噩噩,一无所觉,可算得无能。他们若要盗经,数十年来哪一日不可盗,何待今日?”
那老僧道。
“师兄说得是。”
二僧齐声长叹。
周轩知道他们是在说少林寺的丢脸之事,但其实这少林七十二绝技,他也挺熟的。玄寂等僧说话声甚低,只因周轩内力深厚,这才听闻。
周轩慢慢走开,暗道。
“先去后山看看。”
少室后山地势险峻,林密路陡,周轩走出数里,已不再听到下面寺中的嘈杂之声,空山寂寂,唯有树间鸟雀鸣声。山间林中阳光不到,颇有寒意。
没走多久,忽听得左首随风飘来几句诵经念佛之声。
“即心即佛,即佛即心,心明识佛,识佛明心,离心非佛,离佛非心……”
声音祥和浑厚,却是从来没听见过的。
周轩心道。
“扫地僧。”
当即循声走去。
他转过一片竹林,忽见林间一块草坪上聚集着不少人。
一个身穿敝旧青袍的僧人背向坐在石上,诵经之声便自他口出,他面前坐着多人。
其中有萧远山、乔父子,慕容博,不久前在藏经阁前见到的胡僧哲罗星、波罗星,以及来自别寺的几位高僧、少林寺好几位玄字辈高僧,也都坐在地下,双手合十、垂首低眉,恭恭敬敬的听法。
四五丈外站着一人,却是吐蕃国师鸠摩智,脸露讥嘲之色,显是心中不服。
鸠摩智觉得,眼前这老僧还是不如周轩先生厉害。
而段氏出身于佛国,段誉自幼即随高僧研习佛法,于佛经义理颇有会心,只是大理国佛法自南方传来,近于小乘,非少林寺的禅宗一派,所学颇有不同。
周轩听那老僧所说偈语,虽似浅显,却含至理,寻思。
“少林武学确实是与佛法挂钩。”
鸠摩智看到周轩来了,便转过头来,向他微微一笑行礼。
周轩也以笑容相报,回礼。
先前,慕容博被玄慈揭破本来面目,又说穿当日假传讯息、酿成雁门关祸变之人便即是他,情知不但萧氏父子欲得己而甘心,且亦不容于中原豪雄,当即飞身向少林寺中奔去。
少林寺房舍众多,自己熟悉地形,不论在哪里一藏,乔峰父子都不容易找到。但乔峰和萧远山二人恨之切骨,如影随行般跟踪而来。
萧远山和他年纪相当,功力相若,慕容博即先奔了片刻,萧远山便难追及,乔峰却正当年壮,武功精力,俱是登峰造极之候,发力疾赶之下,当慕容博奔到少林寺山门口时,乔峰于数丈外一掌拍出,掌力已及后背。
慕容博回掌一挡,全身一震,手臂隐隐发麻,不禁大吃一惊。
“这契丹小狗功力如此厉害!”
便一侧身,便即闪进了山门。
乔峰哪容他脱身,抢步急赶。只是慕容博既入寺中,到处回廊殿堂,乔峰掌力虽强,却已拍不到他,三人一前二后,片刻间便已奔到了藏经阁中。
第一千二百六十五章 花言巧语
慕容博破窗而入,一出手便点了守阁四僧的昏睡穴,转过身来,冷笑道。
“萧远山,是你父子二人齐上呢,还是咱二老单打独斗,拚个死活?”
萧远山拦住阁门,说道。
“孩儿,你挡着窗口,别让他走了。”
乔峰道。
“是!”
闪身窗边,横掌当胸,父子二人合围,眼看慕容博再难脱身。
萧远山道。
“你我之间的深仇大怨,不死不解。这不是较量武艺高下,自然我父子联手齐上,取你性命。”
慕容博哈哈一笑,正要回答,忽听得楼梯上脚步声响,走上一个人来,正是鸠摩智。
他向慕容博合十一礼,说道。
“慕容先生,昔年一别,嗣后便闻先生西去,小僧好生痛悼,原来先生隐居不出,另有深意,今日重会,真乃喜煞小僧也。”
慕容博抱拳还礼,笑道。
“在下因家国之故,蜗伏假死,致劳大师挂念,实深惭愧。”
鸠摩智道。
“岂敢,岂敢。当日小僧与先生邂逅相逢,讲武论剑,得蒙先生指点数日,生平疑义,一旦尽解,又承先生以少林寺七十二绝技要旨相赠,更是铭感于心。”
慕容博笑道。
“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向萧氏父子道。
“萧老侠、萧少侠,这位鸠摩智神僧,乃吐蕃国大轮明王,佛法渊深,武功更远胜在下,可说当世罕有其比。”
萧远山和乔峰对望了一眼,均想。
“这蕃僧虽然未必能强于慕容博,但也必甚为了得,他与慕容博渊源如此之深,自然要相助于他,此战胜败,倒是难说了。”
鸠摩智道。
“慕容先生谬赞。当年小僧听先生论及剑法,以大理国天龙寺‘六脉神剑’为天下诸剑第一,恨未得见,引为平生憾事。小僧得知先生噩耗,便前赴大理天龙寺,欲求六脉神剑剑谱,焚化于先生墓前,以报知己。”
“不料天龙寺枯荣大师,竟在紧急关头将剑谱以内力焚毁。小僧虽存季札挂剑之念,却不克完愿,抱憾良深。”
慕容博道。
“大师只存此念,在下已不胜感激。何况段氏六脉神剑尚存人间,他日自会有缘再见。”
慕容博又道。
“这里萧氏父子欲杀我而甘心,大师以为如何?”
鸠摩智道。
“忝在知己,焉能袖手?”
乔峰见现在二对二,且那两人都是绝顶高手。只怕非但杀慕容博不得,自己父子可能还反要毙命于藏经阁中。但他胆气豪勇,浑不以身处逆境为意,大声喝道。
“今日之事,不判生死,决不罢休。接招罢!”
呼的一掌,便向慕容博急拍过去。
慕容博左手一拂,凝运功力,要将他掌力化去。喀喇喇一声响,左首一座书架木片纷飞,断成数截,架上经书塌将下来。
乔峰这一掌劲力雄浑,慕容博虽然将之拂开,却未得消解,只是将掌力转移方位,击上了书架。
慕容博微微一笑,说道。
“南慕容,北乔峰!果然名下无虚!萧兄,我有一言,你听是不听!”
萧远山道。
“任凭你如何花言巧语,休想叫我不报杀妻之仇。”
第一千二百六十六章 公道
慕容博微微一笑,对着乔峰父子说道。
“你要杀我报仇,以今日之势,只怕未必能够。我方两人,敌你父子二人,请问是谁多占胜面?”
萧远山道。
“当然是你多占胜面。大丈夫以弱胜强,又何足惧?”
他虽也偷学少林绝技几十年,但终究稍弱慕容博一筹。
毕竟慕容世家是江湖上的顶级武学世家,家传武学都是绝顶武学。而鸠摩智在破而后立之后,便隐隐有高出乔峰的趋势。
慕容博道。
“你们父子英名盖世,生平怕过谁来?可是惧虽不惧,今日要想杀我,却也甚难。我跟你做一桩买卖,我让你得遂报仇之愿,但你父子却须答允我一件事。”
萧远山、乔峰均感诧异。
“这老贼不知又生甚么诡计?”
慕容博又道。
“只须你父子答允了这件事,便可上前杀我报仇。在下束手待毙,决不抗拒,鸠摩师兄和复儿以后也不得出手报仇。”
他此言一出,乔峰父子固然大奇,鸠摩智也是惊骇莫名。
鸠摩智也道。
“慕容先生何出此言?小僧但叫有一口气在,决不容人伸一指加于先生。”
慕容博道。
“大师高义,在下交了这样一位朋友,虽死何憾?萧兄,在下有一事请教。当年我假传讯息,致酿巨祸,萧兄可知在下干此无行败德之事,其意何在?”
萧远山怒气填膺,戟指骂道。
“你本是个卑鄙小人,为非作歹,幸灾乐祸,又何必有甚么用意?”
踏上一步,呼的一拳便击了过去。
鸠摩智斜刺里闪至,双掌一封,波的一声响,拳风掌力相互激荡,冲将上去,屋顶灰尘沙沙而落。这一掌拳相交,竟然不分高下,两人都暗自钦佩。
慕容博道。
“萧兄暂抑怒气,且听在下毕言。慕容博虽然不肖,在江湖上也总算薄有微名,和萧兄素不相识,自是无怨无仇。至于少林寺玄慈方丈,在下更和他多年交好。”
“我既费尽心力挑拨生事,要双方斗个两败俱伤,以常理度之,自当有重大原由。”
萧远山双目中欲喷出火来,喝道。
“甚么重大原由?你……你说,你说!”
慕容博道。
“萧兄,你是契丹人。鸠摩智明王是吐蕃国人。他们中土武人,都说你们是番邦夷狄,并非上国衣冠。令郎明明是丐帮帮主,才略武功,震烁当世,真乃丐帮中古今罕有的英雄豪杰。”
“要是群丐一知他是契丹异族,且做了辽国大王,绝对会立刻翻脸不容情,非但不认他为帮主,而且人人欲杀之而甘心。萧兄,你说此事?”
慕容复也是有他的情报网,现今已经知道了乔峰在辽国当上了南院大王的事情。
萧远山瞪大眼睛说道。
“宋辽世仇,两国相互攻伐战争,已历一百余年。边疆之上,宋人辽人相见即杀,自来如此。如果丐帮中人既知我儿是辽国大王,岂能奉仇为主?此是事理之常,也没有甚么不公道。”
第一千二百六十七章 该是不该
萧远山顿了一顿,又道。
“玄慈方丈、汪剑通等杀我妻室、下属,原非本意。但就算存心如此,那也是宋辽之争,不足为奇,只是你设计陷害,却放你不过。”
慕容博道。
“依萧兄之见,两国相争,攻战杀伐,只求破敌制胜,克成大功,是不是还须讲究甚么仁义道德?”
萧远山道。
“兵不厌诈,自古以来就是如此。你说这些不相干的言语作甚?”
慕容博微微一笑,说道。
“萧兄,你道我慕容博是哪一国人?”
萧远山微微一凛,道。
“你姑苏慕容氏,当然是南朝汉人,难道还是甚么外国人?”
玄慈方丈学识渊博,原著中听得慕容博劝阻慕容复自杀,从他几句言语之中,便猜知了他的出身来历。而萧远山一介契丹武夫,不知往昔史事,便不明其中情由。
慕容博摇头道。
“萧兄这一下可猜错了。咱们慕容氏乃鲜卑族人,昔年大燕国威震河朔,打下了锦绣江山,只可惜敌人凶险狠毒,颠覆我邦。”
接着又道。
“我给我儿取名,用了一个‘复’字,那是何所含义?就是希望我儿时时刻刻不可忘了列祖列宗的遗训,须当兴复大燕,夺还江山。”
慕容博道。
“可惜我儿不在这,不然就能将大燕国的传国玉玺,取出来给萧老侠瞧瞧。”
若是周轩在这里,肯定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颗黑玉雕成的方印来。那玉印上端雕着一头形态生动的豹子,将印一翻,即可显出印文。那上面印文雕着“大燕皇帝之宝”六个大字。而且都是用篆文雕刻。
那玉玺雕琢精致,边角上却颇有破损,显是颇历年所,多经灾难,虽然不明真伪,却知大非寻常,更不是新制之物。
不单这印玺,连大燕皇帝世系谱表都在。
这东西被慕容复用一个油布包装着,材质是黄绢。
黄绢上以朱笔书写两种文字,右首的弯弯曲曲,众皆不识,想系鲜卑文字。左首则是汉字,最上端写着。
“太祖文明帝讳秾”,其下写道:“烈祖景昭帝讳隽”,其下写道:“幽帝讳Α薄
另起一行写道:“世祖武成帝讳垂”,其上写道:“烈宗惠愍帝讳宝”,其下写道:“开封公讳详”、“赵王讳麟”。绢上其后又写着“中宗昭武帝讳盛”、“昭文帝讳熙”
等等字样,皇帝的名讳,各有缺笔。至太上六年,南燕慕容超亡国后,以后的世系便都是庶民,不再是帝王公侯。年代久远,子孙繁衍。但见那世系表最后一人写的是“慕容复”,其上则是“慕容博”。
可惜慕容复已死,这东西就只能躺在周轩的储存空间里面吃灰了。
鸠摩智道。
“原来慕容先生乃大燕王孙,失敬,失敬!”
慕容博叹道。
“亡国遗民,得保首领,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只是历代祖宗遗训,均以兴复为嘱,慕容博无能,江湖上奔波半世,始终一无所成。萧兄,我鲜卑慕容氏意图光复故国,你道该是不该?”
第一千二百六十八章 不屑
萧远山道。
“成则为王,败则为寇。群雄逐鹿中原,又有甚么该与不该之可言?”
慕容博道。
“正是!萧兄之言,大得我心。慕容氏若要兴复大燕,须得有机可乘。想我慕容氏人丁单薄,势力微弱,重建邦国,当真谈何容易?唯一的机缘是天下大乱,四处征战不休。”
萧远山森然道。
“你捏造音讯,挑拨是非,便在要使宋辽生衅,大战一场?”
慕容博道。
“正是,倘若宋辽间战争复起,大燕便能乘时而动。当年东晋有八王之乱,司马氏自相残杀,我五胡方能割据中原之地。今日之事,亦复如此。”
鸠摩智点头道。
“不错!倘若宋朝既有外患,又生内乱,不但慕容先生复国有望,我吐蕃国也能分一杯羹了。”
萧远山冷哼一声,斜睨二人。
慕容博道。
“令郎官居辽国南院大王,手握兵符,坐镇南京,倘若挥军南下,尽占南朝黄河以北土地,建立赫赫功业,则进而自立为主,退亦长保富贵。”
“那时顺手将中原群豪聚而歼之,如踏蝼蚁,昔日被丐帮斥逐的那一口恶气,岂非一旦而吐?”
萧远山道。
“你想我儿为你尽力,俾你得能混水摸鱼,以遂兴复燕国的野心?”
慕容博道。
“不错,其时我慕容氏建一枝义旗,兵发山东,为大辽呼应,同时吐蕃、西夏、大理三国一时并起,咱五国瓜分了大宋,亦非难事。我燕国不敢取大辽一尺一寸土地,若得建国,尽当取之于南朝。”
“此事于大辽大大有利,萧兄何乐而不为?”
他说到这里,突然间右手一翻,掌中已多了一柄晶光灿然的匕首,一挥手,将匕首插在身旁几下,说道。
“萧兄只须依得在下的倡议,便请立取在下性命,为夫人报仇,在下决不抗拒。”
嗤的一声,扯开衣襟,露出胸口肌肤。
这番话实大出萧氏父子意料之外,此人在大占优势的局面之下,竟肯束手待毙,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鸠摩智道。
“慕容先生,常言道得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更何况军国大事,不厌机诈。倘若慕容先生甘心就死,他们父子事后却不依先生之言而行,先生这……这不是死得轻于鸿毛了么?”
慕容博道。
“萧老侠隐居数十年,侠踪少现人间。萧大侠却英名播于天下,一言九鼎,岂会反悔?乔帮主乃是武林豪杰,怎能手刃老朽之后而自食诺言?在下筹算已久,这正是千载一时的良机。”
“老朽风烛残年,以一命而换万世之基,这买卖如何不做?”
他脸露微笑,凝视乔峰,只盼他快些下手。
萧远山道:“我儿,此人之意,倒似不假,你瞧如何?”
乔峰道。
“不行!”
突然拍出一掌,击向木几,只听得劈拍一声响,木几碎成数块,匕首随而落地,凛然说道。
“杀母大仇,岂可当作买卖交易?此仇能报便报,如不能报,则我父子毕命于此便了。这等肮脏之事,岂是我父子所屑为?”
第一千二百六十九章 豪杰
慕容博仰天大笑,朗声说道。
“我素闻乔峰乔帮主才略盖世,识见非凡,殊不知今日一见,竟是个不明大义、徒逞意气的一勇之夫。嘿嘿!可笑啊可笑!”
乔峰知他是以言语相激,冷冷的道。
“乔峰是英雄豪杰也罢,是凡夫俗子也罢,总不能中你圈套,成为你手中的杀人之刀。”
慕容博道。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是大辽国大臣,却只记得父母私仇,不思尽忠报国,如何对得起大辽?”
乔峰踏上一步,昂然说道。
“你可曾见过边关之上、宋辽相互仇杀的惨状?可曾见过宋人辽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情景?宋辽之间好容易罢兵数十年,倘若刀兵再起,契丹铁骑侵入南朝,你可知将有多少宋人惨遭横死?多少辽人死于非命?”
他说到这里,想起当日雁门关外宋兵和辽兵相互打草谷的残酷情状,越说越响,又道。
“兵凶战危,世间岂有必胜之事?大宋兵多财足,只须有一二名将,率兵奋战,大辽、吐蕃联手,未必便能取胜。咱们打一个血流成河,尸骨如山,却让你慕容氏来乘机兴复燕国。”
“我对大辽尽忠报国,是在保土安民,而不是为了一己的荣华富贵,因而杀人取地、建立功业。”
忽听得长窗外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
“善哉,善哉!乔帮主宅心仁厚,如此以天下苍生为念,当真是菩萨心肠。”
五人一听,都是吃了一惊,怎地窗外有人居然并不知觉?
而且听此人的说话口气,似乎在窗外已久。
慕容复喝道。
“是谁?”
不等对方答话,砰的一掌拍出,两扇长窗脱钮飞出,落到了阁下。
只见窗外走廊之上,一个身穿青袍的枯瘦僧人拿着一把扫帚,正在弓身扫地。
这僧人年纪不小,稀稀疏疏的几根长须已然全白,行动迟缓,有气没力,不似身有武功的模样。
慕容复又问。
“你躲在这里有多久了?”
那老僧慢慢抬起头来,说道。
“施主问我躲在这里……有……有多久了?”
五人一起凝视着他,只见他眼光茫然,全无精神,但说话声音正便是适才称赞萧峰的口音。
慕容复道。
“不错,我问你躲在这里,有多久了?”
那老僧屈指计算,过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脸上现出歉然之色,道。
“我……我记不清楚了,不知是四十二年,还是四十三年。这位萧老居士最初晚上来看经之时,我……我已来了十多年。后来……后来慕容老居士来了,前几年,那天竺僧波罗星也来盗经。”
“唉,你来我去,将阁中的经书翻得乱七八糟,也不知为了甚么。”
萧远山大为惊讶,心想自己到少林寺来偷研武功,全寺僧人没一个知悉,这个老僧又怎会知道?多半他适才在寺外听了自己的言语,便在此胡说八道,说道。
“怎么我从来没见过你?”
他在这里偷看了几十年,当真从来没有见过这个老僧。
第一千二百七十章 高见
那老僧道。
“居士全副精神贯注在武学典籍之上,心无旁骛,自然瞧不见老僧。记得居士第一晚来阁中借阅的,是一本《无相劫指谱》,唉!从那晚起,居士便入了魔道,可惜,可惜!”
萧远山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自己第一晚偷入藏经阁,找到一本《无相劫指谱》,知道这是少林派七十二绝技之一,当时喜不自胜,此事除了自己之外,更无第二人知晓,难道这个老僧当时确是在旁亲眼目睹?
一时之间只道。
“你……你……你……”
老僧又道。
“居士第二次来借阅的,是一本《般若掌法》。
当时老僧暗暗叹息,知道居士由此入魔,愈陷愈深,心中不忍,在居士惯常取书之处,放了一部《法华经》,一部《杂阿含经》,只盼居士能借了去,研读参悟。”
“不料居士沉迷于武学,于正宗佛法却置之不理,将这两部经书撇在一旁,找到一册《伏魔杖法》,却欢喜鼓舞而去。唉,沉迷苦海,不知何日方得回头?”
萧远山听他随口道来,将三十年前自己在藏经阁中夤夜的作为说得丝毫不错,渐渐由惊而惧,由惧而怖,背上冷汗一阵阵冒将上来,一颗心几乎也停了跳动。
那老僧慢慢转过头来,向慕容博瞧去。
慕容博见他目光迟钝,直如视而不见其物,却又似自己心中所隐藏的秘密,每一件都被他清清楚楚的看透了,不由得心中发毛,周身大不自在。
只听那老僧叹了口气,说道。
“慕容居士虽然是鲜卑族人,但在江南侨居已有数代,老僧初料居士必已沾到南朝的文采风流,岂知居士来到藏经阁中,将我祖师的微言法语、历代高僧的语录心得,一概弃如敝,挑到一本《拈花指法》,却便如获至宝。”
“昔人买椟还珠,贻笑千载。两位居士乃当世高人,却也作此愚行。唉,于己于人,都是有害无益。”
慕容博心下骇然,自己初入藏经阁,第一部看到的武功秘笈,确然便是《拈花指法》,但当时曾四周详察,查明藏经阁里外并无一人,怎么这老僧直如亲见?
只听那老僧又道。
“居士之心,比之萧居士尤为贪多务得。”
“萧居士所修习的,只是如何克制少林派现有武功,慕容居士却将本寺七十二绝技一一囊括以去,尽数录了副本,这才重履藏经阁,归还原书。”
“想来这些年之中,居士尽心竭力,意图融会贯通这七十二绝技,说不定已传授于令郎了。”
他说到这里,眼光向乔峰转去,只看了一眼,便摇了摇头,想着慕容复跟乔峰年纪一般大。虽然还未见过,但应该也没有超过慕容博。
跟着看到鸠摩智,这才点头,道。
“是了,令郎年纪尚轻,功力不足,无法研习少林七十二绝技,原来是传之于一位天竺高僧。大轮明王,你很不错。竟然破而后立,重造乾坤,不愧是大轮明王。”
鸠摩智从未入过藏经阁,但对那老僧却也是有点佩服,微微一笑说道。
“大师高见,小僧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