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七百八十九)怪我
连伯苑与铁万刀共事多年,非常了解铁万刀爱面子到了什么程度。他当然知道如果自己当着庆仰仑的面没起身,就会让铁万刀感觉到没给足他面子。此时忽听铁万刀这么说,他立即便明白铁万刀说的话重点显然不在其实不用那么多礼上。
连伯苑想:看来族长是觉得他看到的跟我说出的情况不符合了?可是他并不知道我平时跟此刻情况不同啊,庆方士刚刚给我调理了身体,在刚刚调理后,我就是这样,喝下那些药后,过一会儿就不会这样了。看来我必须跟族长说了,不然他还以为我欺骗他。族长突然来看我,是不是还有其他什么目的?
“族长,其实我没那么严重,见到族长,刚才我那么做事应该的。要是一般情况,我起身丝毫不困难,刚才我之所以起身困难,是由于庆方士刚刚给我调理了身体。在调理后有这样一个过程,我喝下那些药后,很快就会恢复正常。”连伯苑道。
“连长老是说,刚才那样是暂时的?”铁万刀问,“是因为刚刚调理完身体?”
“正是。”连伯苑道。
说着,连伯苑便看向了庆仰仑,对他说:“你跟族长说说这个情况,免得族长担心我的身体。”
连伯苑实际上想的是让庆仰仑赶紧说一下,免得铁万刀以为他身体实际上就是那样,免得铁万刀以为他之前跟他说谎。
庆仰仑立即对铁万刀说:“这次我给连长老调理身体时会用到连长老自身的能量,消耗还是很大的,给他调理后,连长老便会暂时出现那种显得很虚的情况,在喝下刚才乐月央给他喝的药后,连长老很快就会恢复正常的。”
铁万刀问道:“这次?也就是说以前不是这样吗?”
连伯苑想:族长到底是想了解些什么啊?
庆仰仑道:“是的。以前不这样。”
“为什么这次会这样啊?”铁万刀表现出了一副很关心的样子道。
“怪我,都怪我……”庆仰仑说,“要不是我那次给连长老调理身体时出现了问题,导致我也受到了一定伤害,我也不需要用这次这样的方法给连长老调理,那连长老在我给他调理后就不会出现有一段时间身体显得很虚的情况了。”
铁万刀想:他主动说到了上次的情况,我就借着这个机会问问。
“之前从乐月央那里了解到了一些情况,我一直很关心连长老的身体,上次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铁万刀问道。
庆仰仑说:“其实上次我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就是出了奇怪的状况,连长老晕倒,醒来后又睡着了,但是在乐月央的帮助下,问题解决了。”
铁万刀问道:“你到现在都不清楚那次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奇怪的状况?”
庆仰仑道:“我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仅仅是有一定想法。”
铁万刀问:“什么想法?”
庆仰仑看向了连伯苑,想了解他是什么意思。
(两千七百九十)没测
连伯苑说:“我知道你不确定,但是既然族长都问出来了,那你就把你猜想的说出来吧。”
庆仰仑道:“我猜想的……万一跟事实相去甚远,也无妨吗?”
庆仰仑看了看连伯苑,又看了看铁万刀。
“无妨。”铁万刀道,“反正只是猜测。”
“我猜,这铁仓廷里有人作法,导致气场有些变化。”庆仰仑说,“我按原计划给连长老调理身体会在一般情况下铁仓廷的气场中进行,后来发现竟然那样,我便猜是不是铁仓廷的气场有了些什么变化。”
铁万刀说:“你通过作法测出过铁仓廷中的气场吗?”
庆仰仑道:“并没测过,我是在发生上次连长老那件事后才这么猜的。”
“为何不测一测?”铁万刀问。
“上次发生那种事后,我也受到了伤害,便无法测了。”庆仰仑道。
“那次的事对你的影响也挺严重的?”铁万刀问。
“是的,族长。”庆仰仑说,“出现上次的情况后,我最近这段时间都不能到室外去,一出去便不安全了。”
“你在很多方面都受到了影响?”铁万刀问。
“是的。”庆仰仑道。
“那在这种情况下,你今日给连长老调理,对你自己来说难道不危险吗?”铁万刀又问。
庆仰仑说:“我没用以前那种方法,所以不危险。如果用的是以前那种方法,自然就会有危险了,而且对连长老也不好。”
铁万刀问道:“你有没有考虑过,上次连长老晕过去,醒来后又睡着的事是否跟你以前用那种方法本身有关?”
庆仰仑听到此处心中一紧,心想:族长怎么这么问啊,这还当着连长老的面呢啊!虽然我那种方法没问题,但族长这么问了,就容易引起连长老怀疑我啊。
“不会的。”庆仰仑坚定地说道。
“你如何确定?”铁万刀问道。
“以前我一直都是用那种方法给连长老调理身体的,根本就没事。”庆仰仑说,“我对那种方法非常了解。再说,要是考虑到有危险,我也不会给连长老用。”
铁万刀问连伯苑:“连长老,除上次出现的那种事之外,庆方士用以前那种方法给你调理时,你出现过其他反应吗?”
“并没出现过。”连伯苑说道。
铁万刀问乐愉:“乐月央,庆方士以前给连长老调理后,连长老的状态看上去怎么样?”
连伯苑想:族长怎么一遍又一遍地问啊?问了庆方士之后,问我,问过我还要问乐愉,他就这么不相信吗?在上次我出现问题的时候,我也不是没多想,我也怀疑过庆方士的方法是否有什么问题,但那仅仅是因为出了上次的事,以前庆方士给我调理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了解一些情况,回忆一下以前的事,我就不似之前那般怀疑庆方士了。此时我怎么觉得族长比我当时更不相信庆方士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族长怀疑跟庆方士有关啊?
(两千七百九十一)每次
乐愉回答:“以前调理后,爷爷的状态看上去很好。”
铁万刀问:“每次都是?”
连伯苑想:族长竟然问得如此详细!
乐愉道:“是啊,每次看着都很好。庆方士以前用那种方法给爷爷调理后,并不需要经历那个过程,爷爷的状态就会一直都挺好的。”
铁万刀表现出关心连伯苑的样子,对他说道:“这次的方法,庆方士以前从没试过?”
“是的。”连伯苑道。
铁万刀问庆仰仑:“在刚才给连长老调理的过程中,你没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吧?”
“请族长放心,完全没有不对劲的地方。”庆仰仑说。
“其实我不仅关心连长老,也关心你。”铁万刀道,“毕竟你说你之前也因为那件事受到了一些伤害。”
“多谢族长!”庆仰仑回答。
铁万刀说:“为什么你不等你完全恢复再给连长老继续调理?”
庆仰仑道:“那样虽然会对我自己好些,但是对连长老并不好。”
“哦?”铁万刀想继续了解。
庆仰仑说:“上次调整到那个程度后,我在等连长老恢复,在连长老恢复到一定状态后,越早给连长老进行下一步调整,对连长老的身体越有利。尽管这样对我会有些影响,我又不得不采用其他方式调整,调整后连长老还会临时显得有点虚,但这样实际上是对连长老有好处的。现在连长老的状态就比刚才好很多了,再过一会儿,连长老就跟平时一样了。”
铁万刀看向了连伯苑,发现是比之前看着好多了,问:“连长老此刻感觉如何?”
“的确好多了。”连长老说。
铁万刀看向庆仰仑,说道:“我看着也觉得连长老好多了。”他说这话倒是实话,但说出来一方面是为了让自己此刻别显得太奇怪,另一方面是为了问接下来的话。
铁万刀接着问道庆仰仑:“连长老恢复得如此快,跟刚才乐月央给他喝的药有关吗?”
庆仰仑想:族长是什么意思啊?我不确定怎么回答更好,就直接说吧。
“有关。”庆仰仑道,“但就算没有那种药,连长老也会很快就显得不那么虚的,也就是说就算连长老不用那种药,调理后出现的反应也会消失。”
“那种药起的是什么作用?”铁万刀问。
庆仰仑说道:“在我给连长老调理身体后,加速调理后出现的反应消失的速度,除此以外,还有巩固刚才我给连长老调理身体的成果的作用。”
“如果连长老不曾服下那种药,多久能恢复?”铁万刀又问。
“比服药长一点。”庆仰仑道。
“那种药对连长老只有好处吗?”铁万刀问。
“只有好处。”庆仰仑说。
连伯苑听铁万刀问如此细致,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族长到底想了解什么事啊?他问这些就是为了关心我?族长是这样的人吗?
庆仰仑也觉得奇怪,心想:族长是不是不相信我,认为我会对连长老不利?
(两千七百九十二)起疑
庆仰仑觉得就算铁万刀真是这么想的其实也不新了,毕竟那天连伯苑出现了晕倒后醒来又睡着的怪事,庆仰仑知道自己有可能被怀疑,毕竟铁万刀并不熟悉他。就连跟他熟悉的连伯苑本人在出现那样的特殊情况后都曾怀疑过他,他看出后也觉得正常,他也只好用行动证明自己没想对连伯苑不利。在他觉得连伯苑终于不似之前那般怀疑他了的时候,又听到铁万刀当着连伯苑那么问,庆仰仑心中有些不舒服,担心连伯苑因为听了铁万刀的话再次对他起疑。然而连伯苑的反应还是令他欣慰的,不管怎样,连伯苑没当着铁万刀表现出怀疑他的样子,每次说的话也没对他不利。
铁万刀又问乐愉:“上次我遇到你时,你拿的草药是刚才给连长老服用的吗?”
“不是。”乐愉回答。
“那是做什么用的?”铁万刀又问。
“是庆方士用这种方法作法过程中我爷爷服用的。”乐愉说道。
铁万刀问庆仰仑:“作法过程中,连长老需要服药?”
庆仰仑道:“是的,正因为出现了之前那样的事,连长老才需要在我为他作法的过程中服药。”
“那药本身与作法有关?”铁万刀又问。
“是。”庆仰仑说。
“我之前听乐月央说过,方士跟她说过,拿草药需要跟爷爷有血缘关系的人去做这件事,而且拿过草药后那一路我都不能让草药离开自己,不可以给其他人拿。”铁万刀问庆仰仑,“这是庆方士告诉乐月央的?”
“正是。”庆仰仑回答。
铁万刀又看向乐月央,问道:“那天你就是按庆方士说的做的?”
“是。”乐愉回答。
铁万刀又问庆仰仑:“你给连长老作法时,连长老服了乐月央那日拿的草药?”
“对,刚才我给连长老作法的时候,他服下了。”庆仰仑说道。
“作法过程顺利吗?”铁万刀问道。
“顺利。”庆仰仑说。
铁万刀看向了连伯苑,说:“在庆方士给你作法之前,他告诉你他作法时会有哪些感觉了吗?”
“告诉我了。”连伯苑说道。
“连长老在庆方士作法过程中出现的感觉跟庆方士之前说的一致吗?”铁万刀又问。
“一致。”连伯苑回答。
“那就令人放心多了,希望下次连长老的身体早日被庆方士调理好,也希望庆方士早日恢复正常。”铁万刀表现出一副关心的样子说道。
本来就面带笑容的连伯苑这时笑得更明显了,点头道:“多谢族长关心!”
“连长老对铁仓部族来说如此重要,一定要保重身体!”铁万刀道,“我特意来此一趟就是为了看望连长老,了解连长老的身体情况,这样我才能放下心来。”
尽管这么说,但实际上铁万刀并不似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关心连伯苑的身体。他问得那么细,也是为了探一探情况。在问那些话时,铁万刀一直在注意每个人的神态,想通过这些了解连伯苑与庆仰仑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两千七百九十三)口吻
看了一会儿后,铁万刀通过观察感觉到连伯苑和庆仰仑看上去的确没什么令人怀疑的地方,他感觉庆仰仑纯粹就是来给连伯苑调理身体的一个方士。然而他想到之前暮夕阁发生的事,依然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他觉得连伯苑和庆仰仑又不是乐愉那样的年轻人,在铁万刀面前表现出来的不一定就是真实的反应,说不定他们都是在他面前做样子的。
尽管乐愉在他眼中是他所说的“年轻人”,除了铁万刀、武寻胜等少数年轻人在他眼里不一般之外,铁万刀暗暗觉得其他一些年轻人就是容易考虑不周,就是容易把事情想得简单,就是容易被人利用还不知道。
他的手下中也有年轻人,尽管有些人也并没做过什么显得很不合时宜的事,他依然会猜测他们处事经验不足,心中对他们依然会有一些看法。所以,当他让有些手下做事时,他有时会表现得很严厉,想用自己的威严引起手下重视。他觉得在引起了手下重视的情况下手下做事会更小心,就算是平时做事欠考虑的手下,做的时候也会多考虑考虑。有时他还会以一副很有经验的口吻跟手下中的年轻人说话,好像自己这样说了之后,年轻人就会从他那里学到什么。其实在他那样与年轻人说话的时候,他心中会有一种自己很有面子的感觉。
在曾经跟乐愉交流的过程中,他感觉乐愉这个年轻人会考虑不到很多事情,然而他跟乐愉说话时的口吻与跟自己手下中的年轻人说话时的口吻是不同的,因为他觉得暮夕阁的事甚是奇怪,他一方面觉得乐愉这个年轻人考虑事情会考虑得不周到,另一方面又对她有所怀疑。尽管看着乐愉说话的样子时,他觉得乐愉真的不像暗中做过些与暮夕阁有关的不为人知之事的人,甚至不像了解别人做过那种事的人,然而他也无法就这样直接相信她。
因此,在铁万刀观察几人神情的时候也不会不观察乐愉。他想了解庆仰仑是否与暮夕阁发生某些事有什么关系。他想了解,如果有关系,是不是连伯苑策划的。还想了解,如果有关系,乐愉到底是否知道连伯苑和庆仰仑到底在做些什么。
他之前就想直接问跟暮夕阁有关的情况,但还没想好,觉得如果问得太早倒是容易打草惊蛇。
在与几人交谈并观察几人神情之后,他心中的谜团并没完全解开,他还要继续想办法了解一些。
铁万刀看连伯苑此时已经显得不那么虚了,又说:“看上去,连长老现在的气色比之前更好了,一点都不显得虚了,是不是调理后出现的反应已经不见了啊?”
铁万刀很想确定之前他们说的那些话是否全是真的。
连伯苑此刻感觉甚好,于是迅速站了起来,走向了铁万刀,对他说:“族长,我现在就感觉调理后出现的反应已经消失了。”
(两千七百九十四)管用
连伯苑来回走动,显得非常轻松。
“我跟之前的状态显然已经不一样了吧?”连伯苑道,“能看出来吧?”
见连伯苑起身干脆利落,走路步伐矫健,好像在用自己的动作告诉族长自己此刻状态好得很,庆仰仑松了一口气,感觉连伯苑大概不会再怀疑自己了。
连伯苑的状态改变明显,铁万刀自然看出了与之前不同,于是笑着说道:“的确不一样了,真是可喜可贺!看到连长老这样,我便没那么担心了。我已经了解连长老的情况了,连长老坐下吧。”
“是,族长。”连伯苑答应后便立即坐在了椅子上。
在连伯苑坐下时,铁万刀的目光再次快速扫了一下另外三人的表情。他觉得连伯苑笑得跟刚才差不多,庆仰仑显得很踏实,乐愉显得很轻松。
他看到的情况仿佛都在告诉他,给暮夕阁作法的事与乐愉无关,甚至与庆仰仑与连伯苑都完全无关。尽管如此,可铁万刀依然不会觉得事情就这样简单,他暗想:万一乐月央不知道,另外两个人在装若无其事呢?乐月央上次遇到我后,我跟她说了那么多,连长老也从她那里了解到了上次的事。我跟乐月央说过我会看望连长老,连长老知道我会来看望他,如果他本来策划了什么,那他一定早就跟别人说好,做好了准备。如果他真的做了什么,他会想办法不让我看出来。
铁万刀觉得如果自己再不问些跟暮夕阁有关的情况,恐怕很难仅仅通过观察看出什么来。尽管他依然担心打草惊蛇,但此刻这房间里是一份其乐融融的气氛,他觉得只要自己说的话别太过明显,应该也不至于显得过于突兀。
于是铁万刀问乐愉:“在今天庆方士给他调理前,连长老的状态如何啊?”
“也很好。”乐愉回答。
“自从连长老那次睡着后醒来,是不是状态越来越好了啊?”铁万刀又问。
乐愉回忆了一下,道:“嗯,应该是这样。可以肯定的是,我爷爷没再出现什么问题。”
连伯苑想:族长怎么又这样“关心”我?他想通过问这个引出什么话来?
铁万刀说:“你也算帮了连长老大忙了啊!”
乐愉微笑道:“我尽力了。要不是庆方士告诉我那样的方法,我当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那时候可着急了。”
铁万刀看向庆仰仑,说道:“看来庆方士说的让乐月央去一趟暮夕阁那种方法非常管用啊。”
“幸好如此啊!当时我也急得不得了,我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会出现那样奇怪的事。其实我一直非常愧疚,我要是能阻止之前连长老晕倒后醒来又睡着的事发生就更好了,然而真的没办法,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出现那样的事到底是不是因为铁仓廷里的气息发生了变化。我是真想测一测,但是由于上次受到了伤害,我实在测不了,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庆仰仑道。
(两千七百九十五)扫过
铁万刀问:“你之前没试试用别的方式对暮夕阁作法吗?”
他表面上好像问的是跟连伯苑有关的事,实际上是想绕着弯子问出那个给暮夕阁作法者到底是不是他。
庆仰仑回答:“没有啊。”
铁万刀说道:“不能试吗?”
庆仰仑说:“确实不能试,我因上次的事受到了些伤害,还没恢复。在乐月央按照我说的做之后,连长老的问题就解决了,也不需要我作法了。”
铁万刀说道:“也是,不仅如此,你后来都不能到室外去。”
“是啊。”庆仰仑道,“多亏连长老让我一直住在声瑞殿了。”
“连长老一向会为他人考虑。”铁万刀道。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扫过连伯苑,表面上好像也没特意做什么,实际上又观察了一下连伯苑的表情。
他感觉连伯苑笑得挺自然的。
只听连伯苑说道:“族长过奖了。”
铁万刀又对庆仰仑说:“其实,这次乐月央按照庆方士说的去暮夕阁那么做,便使连长老醒来了,跟庆方士对暮夕阁的了解是分不开的。在发生这次的事之前,庆方士就很了解暮夕阁吗?”
连伯苑想:族长为什么这么问?是不是暮夕阁发生了什么事,而族长怀疑是庆方士做的?
庆仰仑倒是没觉得多奇怪,直接回答:“并不了解。”
铁万刀问:“在发生连长老这次的事情之前,庆方士以前从来都不曾给暮夕阁作法吧?”
问的时候,铁万刀若无其事地看着庆仰仑,实际却在认真观察他的反应。
庆仰仑这时感觉到有点怪了,心想:为什么问我以前是否不曾给暮夕阁作法啊?他这么问真的是因为我请乐月央去了暮夕阁吗?
“以前我不曾给暮夕阁作法啊。”庆仰仑道,“如果不是出了连长老这件事,我都想不到自己会因为这个而对暮夕阁那地方有些了解。”
铁万刀这时也觉得这话容易令庆仰仑多想,便说:“庆方士是当时出了那样的事后现了解暮夕阁情况的?”
“是的。”庆仰仑道。
铁万刀说:“庆方士的作法水平实在厉害啊!我之前还想,是不是因为以前就给暮夕阁作法了解过那里呢。其实以庆方士的水平,根本不需要提前了解,只要当时作法便可知道了。”
铁万刀说这话的时候表现得很自然,好像自己仅仅是在感叹庆仰仑作法水平高一样。
庆仰仑道:“多谢族长!”尽管他心里想了些其他的,然而只是说了这样的话,好像纯粹就是在感谢铁万刀夸奖他一般。
铁万刀的确看不出来庆仰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又问:“庆方士受到的那些伤害大概什么时候能恢复啊?”
“具体的我也说不准。”庆仰仑回答。
“这些天庆方士一直都不曾离开声瑞殿?”铁万刀又问。
“是啊,没法离开。”庆仰仑回答。
铁万刀道:“希望庆方士早点恢复。”
庆仰仑说:“谢族长!”
(两千七百九十六)康强
铁万刀又问:“在庆方士恢复后,到时候就想上哪里就能上哪里了,就能用以前那种方法给连长老调理了吧?”
“是的。”庆仰仑回答。
铁万刀说:“到时候庆方士有办法测出连长老到底为什么会出现之前那种事吗?”
“我也不好说。”庆仰仑道。
“你之前猜是铁仓廷里有人作法导致气场有些变化,你觉得这气场导致的变化会不会影响铁仓廷其他方面的情况啊?”铁万刀问。
庆仰仑回答:“如果真是气场发生了变化,便有可能影响。”
“若真是如庆方士所猜的那样,有人在铁仓廷里作法导致气场发生了变化,那么这种事会是什么人做的呢?”铁万刀问。
庆仰仑说:“估计是作法水平很不一般的人做的吧,一般人会作法的人很难导致出现那样的情况。”
铁万刀又跟他们说了些话,越来越觉得声瑞殿的人根本就不像与对暮夕阁做过手脚这种事有关的,他觉得自己就算继续探下去也探不出什么来了。
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拿出了一个小圆盒,交给了连伯苑。
“盒子里有一瓶贵重的‘康强粒’,还有说明。连长老按照说明把适量康强粒放入温水中,让它形成糊,然后把糊敷在说明上写的一些穴位上,便有强身健体的功效。这便是我此次来看望连长老要送的东西。”铁万刀道。
康强粒的确甚是贵重,但铁万刀有不少,有些放在自己的卧室中,还有一些放在议事厅的抽屉里。在铁万刀这次来声瑞殿看望连伯苑之前,他也来不及准备其他的东西,便随手拿了康强粒,原本打算一进来就先送给连伯苑的,但铁万刀太想了解那些情况,竟一时间忘了先把这东西拿出来送给连伯苑了。
铁万刀心中暗暗埋怨自己:怎么刚进来的时候连如此重要的事都忘了?这东西我原来想的就是一进来就给连长老啊!我先给他这个,才更像来看望他的啊!我到底怎么回事?还好我后来想起来了,要是没想起来,我直接把这东西带走了,那不是容易让他们认为我纯粹就是来这里探一些情况的吗?我可要注意啊!
“多谢族长!”连伯苑说着便从铁万刀那里接过了康强粒。
“我本来想准备些其他东西,但想来想去,还是这东西对你来说最有用。”铁万刀说道。
“族长为我费心了!”连伯苑说道。
铁万刀对庆仰仑说:“我以前问过别的方士,如果有人处在接受作法期间,用这东西会不会有什么禁忌,那方士说没有,因为康强粒不算是药,只能算是对身体好的东西。我知道这些才会大胆将它送给连长老。尽管如此,我还是希望庆方士看一看,这东西是否适合连长老服用。”
“好。”庆仰仑道。
连伯苑对铁万刀说:“我现在就给他看看?”
“是啊,这样我才放心。”铁万刀道,“那里面有说明的。”
(两千七百九十七)凄厉
连伯苑对庆仰仑说:“你过来看看。”
“是,连长老。”庆仰仑道。
庆仰仑走到了连伯苑身边,连伯苑看着铁万刀说道:“我现在就打开了。”
“当然了,你打开看看。”铁万刀道。
连伯苑打开那小圆盒子后,看到了里面的小瓶和说明,把说明给庆仰仑看。
庆仰仑看说明后,又拿起了那小瓶,问连伯苑:“连长老,我拿出一粒看看。”
连伯苑道:“有必要吗?”
庆仰仑听了这话有点犹豫。
铁万刀道:“让他拿出来看看,这样踏实。”
庆仰仑便从里面拿出了一粒,说道:“我对这粒默念一句咒语,了解了解它。”
连伯苑说:“还用这样?”
铁万刀想:这庆方士还真是挺认真的,我必须表现出希望他认真了解的样子。
于是铁万刀说道:“庆方士如此认真是好事,连长老就让他默念咒语吧。”
庆仰仑默念了一句咒语后,点了点头,对连伯苑说道:“的确适合连长老服用,这东西实在不一般,对连长老的身体大有裨益!”
连伯苑对铁万刀说:“太感谢族长了!”
铁万刀说道:“我今天来看望连长老,我关心连长老的情况,也希望能做些对连长老身体有益之事。”
连伯苑道:“族长如此关心我,我甚感荣幸!”
接着连伯苑从庆仰仑手中拿过了那粒康强粒,又把小瓶盖好放回小圆盒中,对乐愉说道:“乐愉,你一会儿给我准备些水,我很快就要试试。”
说完,连伯苑小心翼翼地把已经拿出来的那粒放在了桌上一个精致的空碗中。
“我知道了,爷爷。”乐愉回答。
几人又说了些话,铁万刀又要离开。
刚要走,铁万刀便听声瑞殿中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怎么回事?”铁万刀问。
“乐愉,你去看看。”连伯苑说道。
乐愉答应后便立即出了那个房间,往声音传来的地方敢去。
“我也去看看。”铁万刀道。
因为如此,连伯苑也只好跟了出去,庆仰仑也跟在了后面。
几人刚一出去,便看到几个声瑞殿的人正跟乐愉说话,乐愉道:“我去看看!”
连伯苑道:“乐愉,你先站住,先别过去了,我先问问怎么回事。”
乐愉依旧有些想往那个方向走,但当着族长,便只好站住。她想:那不是昆中珏的声音吗?她到底怎么了?
乐愉很是关心发出声音者,因为昆中珏跟乐愉很是熟悉,乐愉很喜欢她,觉得她对自己很好。
那几个人先是赶紧跟族长问好,然后跟连伯苑说:“那个昆中珏是个骗子!她竟然是个蓝甲人!”
“什么?!”连伯苑一脸震惊说道。
乐愉的心咚咚跳得非常厉害,她万万没想到昆中珏会是蓝甲人,她知道如果她真是蓝甲人的话,以前一直以铁仓人身份出现的她一定会受到严重的虐待。她心中甚是着急,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把昆中珏怎么了,然而她不能表现出来,她记得自己曾经跟铁红焰一起做过什么事情。
(两千七百九十八)剁手
此刻她甚是难受,感到自己已经很难控制住自己的表现了,她担心别人看出她在担心昆中珏,假装愤怒地说道:“怎么能这样?!然后对之前说话的那个声瑞殿的人说:‘她真的是骗子啊?’”
“回乐月央,昆中珏真是骗子!她的手指甲变成了蓝色的!”那人道,“他们已经剁了她的双手,但还是能看出她的指甲是蓝色的!乐月央放心吧,她现在应该已经死了!”
乐愉心上如遭重锤后又被刀割,她担心自己在铁万刀面前控制不住自己的表现,怕自己被别人看出来,立即往声音传来的地方飞速冲去,一边冲一边说:“她竟然骗了我这么久!”
连伯苑认为乐愉因被骗而生气,便没怪她冲过去。
铁万刀听到此事后更是愤怒,他立即就想到了当年方飘兰的事,对连伯苑说:“这种蓝甲骗子,就得立刻杀死!蓝甲人如此骗铁仓人,必须分尸!我去看看!”
连伯苑让庆仰仑先回自己的房间了,便跟着铁万刀以及另外几个声瑞殿的人朝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了。
乐愉走到声音传来的地方附近,还没问是哪个房间,便看到一个房间里有血淌了出来。
她脚步变得沉重,但知道后面铁万刀、连伯苑以及另外几个声瑞殿的人都跟来了,如果自己不去,似乎表现不出自己的愤怒,便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还没进那个房间,她便听到了房间里几个声瑞殿的人说话的声音。
“反正都已经死了!”
“没气了!”
“活该!”
“真是找死!”
“再来一刀!”
“狠点!”
“反正也是要分尸的,还不如就在这里分尸!”
“可是把房间弄脏了不好收拾!”
“那倒是!”
“幸亏这是空房间!”
“一会儿还不好抬呢!”
“抬什么抬?不如让狗叼走!”
“你确定狗能把尸体弄到河里去?”
“到时候还不得是我们抬!”
“真恶心!”
乐愉听的时候便想象到了残忍的情景,越走越慢,她实在不想看到了。
知道铁万刀、连伯苑以及其他几个声瑞殿的人已经过来了,乐愉觉得不继续走不大合理,于是硬着头皮走向了那个房间。
“乐月央!”
“乐月央,你来了!”
“她是个蓝甲人,她骗了我们所有人!”
“我们已经把她的双手剁下来,她已经死了!”
“她就该是这个下场!”
那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道。
乐愉看到房间里情景的那一刻,心像被火烧着一般痛,眼泪差点就出来了。
地上,昆中珏的两只手都已与身体处在不同地方,那两只手上的指甲都是蓝色的。
昆中珏显然已经死了,但依然睁着眼睛,表情吓人。她身上还在汩汩地往外淌着血,浑身到处是被刀剑砍过的痕迹。
乐愉担心自己此刻的表现不合适容易暴露自己对蓝甲人的看法,引起别人怀疑自己,便压着嗓子喊道:“气死我了!简直不是人!恶心死了!”
(两千七百九十九)黑罩
乐愉喊这话的时候的确表现出了强烈的愤怒,然而她说“气死我了!”时,心中想的是“随意结束一个人的生命令我愤怒至极!”,她说“简直不是人!”时,心中想的是“对另一个生命如此残忍,简直不是人!”,她说“恶心死了!”时,心中想的是“这样的环境简直恶心死了!”。
之前快要落下来的眼泪已被强烈的怒气逼了回去,她异常愤慨!本来看到昆中珏那被人砍得不成样子的的尸体和淌着的血时她也感到了一阵带着恐怖的凉意从足底冲向头顶,然而此时此刻,极度愤慨将那些都冲淡了。她霎时间感到世上有个黑暗坚硬的罩,她恨不得立即用掌宇通界功将黑罩彻底击碎。
铁万刀说:“看到如此可恶的蓝甲人这个死法,倒也还算解气!”
乐愉看了一眼连伯苑的脸。
此刻连伯苑笑着对铁万刀说:“是啊,她这就是活该啊!”接着,他立即对那几个声瑞殿的人说:“赶紧收拾了,这房间以后还是要干干净净的才行!”
那几个声瑞殿的人纷纷答应。
刹那间,乐愉感觉到连伯苑的笑容可怕至极!她一直都知道她爷爷是个爱笑的人,尽管知道她爷爷的笑容有时候并没那么真实,有时候是笑里藏刀,但是在面对她的一些时候,她爷爷笑容还是会让她看到慈祥的。然而这时,连伯苑在那个被声瑞殿的人砍得惨死的人附近笑着说“是啊,她这就是活该啊!”时,乐愉觉得他很陌生,好像那一瞬间,她找不到自己的爷爷了。她当然知道她爷爷对蓝甲人一向是什么态度,但这次,她才算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他那笑容里的恐怖。
乐愉心中难受极了,又担心自己到时候控制不好自己表现出的样子而露出什么马脚,赶紧说道:“族长,爷爷,我先去弄康强粒了!”
她难过得连这句话都是很艰难地说出来的,毕竟族长在此,她就算情绪再大都不能什么都不说就自己跑开,那样的话,如果被铁万刀认为她不把他放在眼里就麻烦了。以前连伯苑经常叮嘱乐愉在见到族长的时候要怎么做,也跟她说过不能怎么做,因为那样会被铁万刀看成不把他这个族长放在眼里。
乐愉当然想直接回自己的房间,但之前当着族长答应了连伯苑给她弄康强粒,此时她虽然表现出了气愤,但如果她连之前答应了连伯苑的事都不做了,便会令人起疑。再说康强粒是铁万刀给连伯苑的,乐愉便觉得更不能不赶快进去弄了。
铁万刀“嗯”了一声后,连伯苑道:“去弄吧!这孩子都被这蓝甲骗子气成这样了!”
乐愉实在忍不住了,转身就跑到了之前庆仰仑给连伯苑作法调理时所在的那个房间。
铁万刀道:“你们听连长老的,收拾干净,可不能让一个蓝甲骗子把房间弄脏。你们到河边,扔尸体之前再分尸吧。”
那几个人纷纷答应了。
(两千八百)掺杂
连伯苑将铁万刀送到了声瑞殿门口,铁万刀说:“连长老请留步,继续休养身体,就不要去殿外了,免得受风。我这一趟本来就是为了看望连长老,要是连长老反而因送我出殿而身体不适,那就不好了。听我的,回去吧。”
铁万刀感觉自己这一趟来声瑞殿表现并不好,他认为自己起初忘记把康强粒拿出来了就是个大问题,后来自己问问题问得有些容易令人起疑。他觉得也不大容易挽回了,但仍希望能在最后要离开的时候挽回连伯苑对他此行的印象,于是便要求连伯苑不要继续送他,还说得非常客气。
听铁万刀这样说了,连伯苑只好直接答应,毕竟族长说话如下令,他便也没继续送。
乐愉从昆中珏被砍死的那个房间里到了放着康强粒的空间后,便忍着心中的郁愤,按照说明为连伯苑弄康强粒。
她将康强粒放入一个小盆中后,往里倒水。
那康强粒本就是红色的,乐愉往小盆里倒水后,发现小盆里的水很快就变成了红色的。
乐愉瞬间就想起了之前在那个房间里看到的从昆中珏身体里淌出的血,接着便想起了她那死不瞑目的样子,当然也想到了地上她那双被砍下来的指甲为蓝色的手。
乐愉感到强烈的不适,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堵着,情绪复杂。
她知道连伯苑很快就会回来,此刻自己不能喊也不能哭,便只好忍着那种强烈的不适,看着那小盆里已经变红了的水,按照说明用一根木棒在红水中搅动。
搅着搅着,那红水渐渐变得浓稠了,乐愉看到那个就像是看到血中掺杂了别的东西一样。
她想到了之前声瑞殿把昆中珏砍死的人,想到了铁仓廷中把蓝甲人虐杀致死的人,想到了那些人的血:他们的血是不是人的血?他们的血中是否掺杂了其他东西,变得跟人的血不一样了?是不是掺杂了那些东西的血就不再有温度?是不是体内流着那种东西的人在看到另一个人被残忍对待时就不再有感觉?他们是不是再也无法想象到别人的痛苦?他们的血到底是什么做的?他们生来就是那样的吗?我不知道。有些人是不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久了,血就会发生变化?
她不想看继续看自己用木棒搅拌着的东西,她依然搅拌着,拿着木棒按照一定的速度绕着圈,抬起了头,却感觉好像看到了人世间的黑罩一般。她觉得如果不尽快打破这黑罩,它就继续笼罩着所有人,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乐愉想到了铁红焰,想到了以前自己通过侦隐术了解到的铁红焰做过的那些事,想着自己今后一定要尽力助她。她又觉得自己似乎能力有限,有些心痛。
她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手,一圈……一圈……一圈又一圈……她感觉这手都不像是自己在控制着一样,似乎总在按照一定的路走着,如此“正常”……
(两千八百零一)圈路
乐愉的目光离开了自己的手,她也没再往上看,她不想因为抬头而感觉到世上的那个黑罩的存在。然而她又想,就算不抬头,那黑罩就不存在了吗?
她双眼平视前方,目光中闪着无限悲哀。
她意识到了自己的一只手还在拿着那木棒不停地搅拌着小盆里的东西,依然是一圈又一圈,她想:很多事就是这样啊……很多人……就这样一圈一圈地绕着,习以为常……大家都这样……一个人,又一个人,又一个人,又一个人……一群人……每个人都是这样……就在里面绕着,绕着,绕啊,绕啊,绕到筋疲力尽那天,一生就结束了。绕的过程中,血腥,残忍,令人麻木。在自己的一生结束之前,在这种“圈路”上,践踏着其他生命,自己麻木的灵魂早已萎缩。这“圈路”似乎没有开始,没有尽头,其他什么都不跟不存在似的,人只要在上面绕着就是了,将别人践踏死,把自己绕死,让别人肉身死,使自己灵魂死,若是不改变,总之是死,总之是没有活路的……
她再次带着悲哀看向了那个盆,想:难道就这样绕死?不行的!无论如何,是要跳出来的!
她拿着木棒的那只手停住,向上方提了起来,终究是从小盆中出来了。
她再次想起了铁红焰,仿佛看到了一缕光。
乐愉望着小盆,心想:这小盆依旧是小盆,周围依旧是壁,里面的东西依旧被围着,然而这木棒不还是出来了?我知道现实不会如此简单,现实与这没有盖的小盆并不一样……然而,终究是有办法的,是不是?巨大难摧的黑罩终究是可以打破的,是不是?只要人行动,其实不需要为自己的力量渺小而感到难过,那天在那黑暗的地室中,我和少族长,不是点了蜡烛吗?那不就是光吗?
乐愉的思绪迅速飞到了那日在黑暗的地室中,她静静地想着那日在黑暗的地室里,蜡烛的光芒之中,她自己曾经亲口对铁红焰说的那些话。
“我从来都不会因为一个人是蓝甲人就恨那个人,我一直都不理解为什么那些铁仓人不拿蓝甲人当人看,随随便便就要了他们的命。我一直希望有一天,世界上不再有人仅仅因为他们天生是什么人这种原因而被欺压和杀戮。我知道在现在这样的世界里,这只是我的理想,听起来幼稚,不切实际,在铁仓廷中说出这样的理想往往是没好下场的。我平时看起来好像不怎么关心这些事,那是没办法的,在这样的环境里,我要生存,要考虑我爷爷,我就算关心也不敢表现出来。我曾经练着视而不见,试着让自己不被这些事影响心情,但是我在铁仓廷里一次又一次地看到了蓝甲人仅仅因为他们是蓝甲人就被欺压甚至被夺去生命,我曾经对这个世界产生过绝望感。少族长,你知道吗,是你,让我在一片黑暗里看到了光!”
(两千八百零二)太少
乐愉想:那个时候我已对她说了那么多那样的话,我今天怎么又感觉如此绝望?
然而,尽管她这样安慰自己,她的心依然堵得很。
她回想那日接下来的事,当时她在黑暗的地室中指着那根蜡烛对铁红焰说:“就像烛光一样,在这黑暗的地室里亮着,让我知道,这茫茫黑暗之中,还是有光亮的!然而我知道你要做的事情有多难做,但你并没因为难而选择放弃!”
然而回忆到了此处时,她立即便想到了之前铁万刀说了“看到如此可恶的蓝甲人这个死法,倒也还算解气!”这样的话,想到了自己的爷爷说了“是啊,她这就是活该啊!”“赶紧收拾了,这房间以后还是要干干净净的才行!”,想到了自己的爷爷当时那令人感觉恐怖的笑容。
她的心又沉了下来,她又觉得自己能做的实在太少了!
乐愉此刻再次想到了那日在地室中发生的事,她记得自己一边跟铁红焰说着话,一边拿出了另一根蜡烛,用石头上那根蜡烛上的火焰把新拿出来的那根蜡烛点亮了。她记得当她这样做后,漆黑的地室就立即多了些光亮。在她将新拿出来的蜡烛放在了之前那根蜡烛旁边,用双手让它在石头上站稳之后,她看到了一短一长两根蜡烛像两个人一样立在那里,合力发出光亮,照亮地室那种黑暗的空间。
此刻回忆着当时的情景,乐愉想:就算光亮有限又如何?那天死气沉沉的地室里也确实被两根蜡烛的烛光照出了些生气。
“姐姐,你看我后点亮的那根蜡烛,它就这样站在先点亮的那根蜡烛旁边,陪伴着它,这样这个黑暗的地室就又多了一点光,先点亮的那根蜡烛也显得不似之前那样孤单了。”
“我希望,从今往后,只要你需要我,我就能一直站在你身边!”
“我也明白改变黑暗的世界不容易,但我知道多一个可靠的人,就多一份力量。”
乐愉那日在地室中对铁红焰说过的那些话如今在她耳边响着,仿佛它们于此刻出现就是为了给此时的乐愉力量一般。
她知道自己已经做过救蓝甲人事,在铁红焰的感染下,她也早已决定走这条路,这条艰难的目前还看不到头的路,她从决定了那天起就没动摇过。然而这个时候,即使他一次又一次地让回忆给自己力量,她心中还是说不出的难受,她仍然觉得自己能做到的事太少。她已经默默地告诉自己“就算光亮有限又如何?”,但是因为当日看到了昆中珏被砍死的惨状,她想瞬间就打破那世间的黑罩,越是急于做成此事,她越是为自己力量渺小而感到难过。
她也说不清自己一次次回忆当日地室中的情景以及自己说过的话到底是不是因为要让自己不因力量渺小而感觉力不从心,这时她觉得那种感觉似乎很难立即离她而去,毕竟之前在那个房间里看到的那些情景依然总是浮现在她眼前。
(两千八百零三)养大
这时乐愉觉得既然自己想了那么多那些事都无法立即让自己抛掉那种力不从心的感觉,那就不特意继续做试着抛掉的事了。她告诉自己,暂时带着这种感觉前行,又何妨呢?
只是,她心中依然堵得很。
这次的事情给她的刺激实在太大,确实令她很难用回忆,用一些话就立即说服自己。
乐愉以前一直都很清楚铁仓廷里虐杀蓝甲人的事,但连伯苑为防止她在某些场合说出不适合的话,做出不适合的事,便一直不让她去一些地方,所以尽管乐愉知道一些事,却也很少近距离地真真切切地看到铁仓人对蓝甲人多残忍。但就算是这样,她都已经感到过绝望了。这次则不同,她不仅近距离看到了一个蓝甲人被铁仓人砍死,而且这个人还是她熟悉的人,这使她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刺激。
声瑞殿的人将昆中珏砍死的原因是认为她骗了他们,然而乐愉在以前跟昆中珏的交谈中得知她是个被铁仓人养大的孤儿,连自己的生辰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甚至连具体是哪年都说不清。乐愉早就知道有很多事连昆中珏自己都不知道。
在乐愉眼里,昆中珏一向是个老实人,从来没骗过谁,而且显得很乐观,常常显得与铁仓廷中阴森而压抑的气氛格格不入。然而这也正是乐愉喜欢昆中珏的地方,她觉得跟她相处一点也不累。在连伯苑禁止乐愉出声瑞殿的日子里,乐愉没少跟昆中珏打交道,也正是昆中珏那种开朗的个性给乐愉在压抑之中带来了些轻松愉快。
乐愉对昆中珏有所了解,知道她一向很诚实,又知道她并不清楚自己被铁仓人养之前的身世,所以她觉得昆中珏根本就不知自己是蓝甲人。
乐愉知道,昆中珏这个人虽然老实,但也懂得自保,如果什么事情对自己有危险,她是会主动避开的。以前昆中珏跟乐愉交谈的过程中,两人正好提到过一句蓝甲人一到二十五岁指甲就会变成蓝色的事,乐愉觉得,如果昆中珏认为自己有可能是蓝甲人的话,尽管她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到底在什么时候,她也会在觉得自己可能接近二十五岁的时候做准备离开铁仓廷避开危险,然而昆中珏一点这个意思都没有。在与昆中珏交流时,乐愉一直都感觉昆中珏就是拿自己当个铁仓人的。
想到这些,乐愉就难过得不得了,她觉得昆中珏根本就没欺骗任何人,本来就是被冤枉的。
她立刻又想:在这个环境里,大家就是这样对待蓝甲人的,铁仓廷中有那么多根本就没骗人的蓝甲人,不是一样被虐杀了吗?一个蓝甲人不管做了什么或者没做什么,在这样的环境里,都是有可能被虐杀的,就算没被虐杀,平时也是被欺压的。
乐愉想到这些,心中涌动着说不出的感受,憋闷得不得了,感觉自己快要胀起来,然后爆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