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八十章 未完待续
“这是阴谋!绝对是正德的阴谋!”石正清怒道。
石正清府内,礼部、吏部和户部三位尚书大人正在密会。作为大隐学派的顶梁柱,他们现在急需展开行动,反击正德的突然紧逼。
石正清攥着玉圭,在屋内来回踱步,显然十分焦急。
“哼,我们老哥儿几个玩了一辈子阴谋诡计,没想到居然被朱厚照这个而立之年的小子给耍了。”刘万年自嘲。
“我们得想办法把工部拿回来。”李觉低声说。
“这是一句无比正确的废话。”石正清用玉圭指着李觉问,“你说,我们怎么把工部拿回来?”
李觉认真的说:“除了锦衣卫和西厂完全听命于皇帝,东厂和京城的守军还基本在我们的控制之下,鬼磨会和神农坛也还听命于我们大隐学派调遣……也许我们可以……”
“也许可以什么?”刘万年依旧尖酸刻薄,“再找杀手暗杀那个王大王?失败几次了?还是说我们要调动守军和东厂,直接‘清君侧’?”
“就算清君侧……那又有何不可呢?”
洪钟一般的声音,带着深不可测的内功劲力传进了三个尚书的耳中。常明登自门外闲庭信步而来。
三个尚书,带明权力最高的朝臣,立马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向常明登作揖:“常先生有礼,晚生有失远迎。”
“你们三个啊。哎,本来是四个的——徐常死得真是枉然。”
常明登叹了口气:
“你们为什么就这么不敢想呢?为什么就这么谨小慎微呢?怎么这么没出息呢?直接‘清君侧’有什么不可的?”
说罢常明登还意犹未尽道:“你们真是枉活许多年级,比那王大王都差远了去了。”
“先生,先生教训的是。”石正清乃是三位尚书中年级最长,经验最老,武功也最高深的。但是面对常明登,他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
“可,可那不是造反么?”刘万年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造反?”
常明登哑然失笑:
“为什么我们叫天理会?那是因为大道不改,天理长存!
皇帝?皇帝也是在天理之下的!
我们大隐学派作为天理会的首脑,就应该有当仁不让的气势。若是文武官员不服天理,我们就换了文武官员;若是皇帝不服天理,我们就换了那皇帝!”
“常先生,您的意思是……”李觉惊得面色铁青。
“我早就交待过你们四个,包括死了的徐常,一定要当心那正德皇帝。”
常明登落座在屋内中央座位上,石正清连忙让下人送热茶给常明登。常明登拿起茶杯,轻轻吹了一口,继续说:
“你们都觉得那正德疯疯癫癫,不过是个纨绔子命好得了天下。真是如此?
我也曾提醒过你们,正德固然离经叛道,但是他那些荒唐事情,哪件真的有损过皇权?”
“先生教训的是,都是晚生大意了。”石正清赶忙领错。
“可那正德也藏得太好了。我们怎么就撞见了这么一个主子,隐忍十余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把我们扳倒。”刘万年叹气。
“哼,背离天道的皇帝,还想扳倒我们?”
常明登放下茶杯:
“但是这样一个凡事难以预料的皇帝,再遇到王大王那个偷天换日家伙,谁也不知道会搞出什么东西来。”
刘万年思虑再三,还是说了心底话:
“常先生,容我僭越。
以您天下无匹的盖世神功,就应该早早一刀杀了那王大王,而不是要收他做什么徒弟,把他留到现在,成了这么大的一个祸害。”
“徒弟?哈哈哈哈……我现在都不知道他和我,谁才是徒弟。”常明登低头苦笑。
“先生,先生怎么这么说?”石正清一脸惊愕。
作为大隐学派的首脑,常明登无论武功还是学识都深不可测。当年石正清也曾试图将生死置之度外,乞求常明登收他为徒。
但没想到,常先生只用一句,“君子不器,而你适合当一个良器。”就把他打发了。
言下之意,你这点才能,不配。
而现在,这么一位常先生,居然说不配做王大王的老师,这是怎么回事?
常明登从怀中掏出一本《思政》课本,扔在了桌上道:
“这是王大王在他们那个小门派里教书的课本。据说里面的内容都是王大王某个马姓仙师教给他的。你们都给我读一读。”
“运动与静止……事务的多样性……实践论……”
李觉是几人中脑子最笨的一个:
“这都什么东西?每个字都认得,连一起怎么就不明白了?”
刘万年看了半天,强颜欢笑道:“故弄玄虚尔。”
“故弄玄虚?”常明登双目一睁,诸人立刻伏首,不敢多言。
“你们可知道,我在全侠派中参悟了整整半年,才大概想明白这本书中的学问,”常明登眼中都是敬畏:
“这些道理逻辑严密,自成体系,可以用来囊括诸子百家各路学问,无不可归纳其中。
尤其后面分析历史的部分,真令人拍案叫绝。
将生产发展、技术革新和社会变革之间联系起来,以史料证明其中必然关系,并推理未来社稷发展方向。
这种精妙思辨一出,无论从前的儒释道墨,感觉都只是盲人摸象罢了。”
石正清大惊。常先生都这么说了,那事情肯定不会错的:
“那小子学问真的如此了得?”
常明登又是苦笑:
“岂止了得。从这些文字之中,我能看到王大王对未来的预言。
他说,目前农业社会已经发展到了末期,马上就会产生工业化社会。在工业化社会,商品生产会极大丰富,流通会极大增强。
因此,将会产生大量新贵群体,掌握着工厂、机器、矿山和金钱和商品的流通。
他称之为——资本家。
他还说,这些资本家拥有大量社会财富,一定会用手中的力量想办法改变社会规则,让律法变得更符合他们的利益。
而资本家的核心诉求,就是要保护他们的财富不收到侵犯。
比如说皇权这个东西,是财产私有权的大敌,是资本家的眼中钉、肉中刺。
古语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国土、人命和财产在律法上都属于皇帝,资本家怎么可能同意?因此,未来的皇帝一定会被资本家的打败。”
“那结果呢?”石正清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不知道。”常明登恨得牙根痒痒,“他写到这里不写了,留了一句土逼坑蹄牛,完全不知道什么意思。”
二百八十一章 竖起旗子
常明登收回心神:“就算他只写到这里,我们也可以推导出将来会发生的事情。”
“请,请先生赐教!”李觉听入了神,连忙求问。
“既然未来,资本家将会成为整个社稷的主导力量,那么皇帝就会边缘化。到时候,皇帝要么被推翻,要么被剥夺全部实权,被当成国家的象征供奉起来。”
“……自夏启开始的家天下,将会结束?”石正清难以置信。
“恐怕是这个意思。”
“那国家怎么治理?为谁治理?”
“我猜想,资本家将会按照按照他们财富的影响力选出代理人,共同商议决定国家大事。”
“这,没人执掌大权,又怎么能……”李觉嘟囔了起来。
“有什么不能的?你们的猪脑子还没开窍么?”常明登怒了,“自从正德登基,朝臣们上过几次朝?还不照样运行?出过什么大问题?
这还不足以证明,皇帝根本就不必要么?
甚至说,没有更好?”
鸦雀无声。
这大逆不道、罪不容诛的发言,没人敢相信,居然会是那个经纶满腹的常先生说出来的。
“先生,先生请明说您的想法……”李觉壮起胆子,向常明登提问。
“现在开始着手准备,除掉正德。就算随便立一个猫猫狗狗上去,都比这个不确定因素强太多。”
常明登一锤定音:
“下个月正德前去祭天,鞑靼人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我们做些手脚,让鞑靼人能够长驱直入,了结正德。”
“……遵命,晚生这就去办。”石正清瞥了一眼态度坚定的常明登,只得应诺。
三位尚书鱼贯走出房间,而石正清刻意留到了最后,又转身问了常明登一个问题:
“常老,到时候我们除掉正德,那王大王该怎么办?”
“活捉!必须活捉!”
常明登猛地一拍茶桌,桌板当时化为齑粉:
“知道我读那本思政的时候,最强烈的感觉是什么么?是王大王这小子什么都只写了一半!
我隐隐觉得那小子在暗示,资本家控制的那个时代之后,还有一个崭新的时代!
我必须知道那是个什么时代!我必须知道它和天道之间的关系!
我要把王大王抓起来,慢慢拷问折磨他,让他把他藏起来的天理学问,全部吐出来!”
……
“阿嚏!”王大王猛地打了个喷嚏。
苏琴凑过来,抽出手绢给他擦了擦鼻子,关切道,“染风寒了?”
“不,可能是有人想我了吧,想要我命的那种。”王大王笑了一下。
“哼,怕不是哪个倾国倾城的公主想要你的命。”苏琴的醋坛子又上来了。
王大王回来之后,就把和朱厚照以及未央君的事情苏琴和盘托出了。
没想到苏琴并未特别惊讶。因为在王大王离开的时候,苏骏行已经把这些事情先行告诉了苏琴。
其实魔教教主的真实身份,锦衣卫和西厂高层都是清楚的。
现在,王大王和苏琴也被纳入这个“皇帝亲信”的圈子了。为了保护王大王的安全,他们现在已经搬到了帽儿胡同的锦衣卫总司。
苏骏行还告诉苏琴,作为锦衣卫的一员,皇上有谕旨,要苏琴“贴身”保护王大王。
没错,朱厚照的手谕上写得清清楚楚:
“锦衣卫苏琴听令:
你需每日十二个时辰贴身保护王大王,形影不离,休戚与共。即便卧榻如厕、沐浴更衣,也当常伴左右,不能有一丝闪失。
大王啊,朕只能帮你到这里了~(调皮)”
哪门子皇帝会写这种手谕?
这也算是皇上钦点的,认同了苏琴和王大王之间的事情。
苏骏行也明白,皇帝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只差赐婚了,他这个当爹的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只能交待苏琴,王大王受到当今圣上重用,将来恐怕前途无量,琴儿须得好好辅佐云云。
当然了,这些事情苏琴可不会告诉王大王。她可不想让他太得意。何况一听说王大王又见了未央君,而未央君还是当今圣上的皇妹,她那股酸劲更强了。
“康……不对,是朱秀荣姐姐。她身世这么凄凉,你有没有一点想要把她拥入怀中,给她点温暖的想法?”苏琴不怀好意地问道。
这种送命题,王大王不可能答错,“温暖她?她不把我烧死就不错了。我早决定了,这辈子只温暖琴琴你一个人。”
“一辈子只娶一个?”苏琴用怀疑的眼神盯着王大王,“你马上就要暂任工部侍郎了,算得上是一步登天。就算你真的有三妻四妾,也没人能说你什么。”
“那不能,”王大王做正人君子状慷慨道,“我朝先皇孝宗,贵为一国之君,却一生只爱张皇后一人,不娶一房妾室,实乃吾辈楷模。”
“是——么——?”苏琴拖着长音问,“还有什么原因么?”
“额,我全侠派速来讲求男女平等,提倡一夫一妻,我这个掌门自然不能先坏了规矩。”
“哦——?还有么?”
“琴琴你武功盖世,我若是三心二意,唯恐被你打死。”
“哼,再贫嘴,我现在就打死你。”
苏琴作势假装要打,其实内力都没用上。
王大王没有避逃,反而抓住了苏琴的手放在了自己嘴上,“其实根本原因只有一个。我就爱你一个,其他女人当然也就不重要了。”
苏琴脸蛋微微一红,嗔道“油嘴滑舌”,但是还是伏上来,吻了一下王大王。
她随后转移话题:“看样子我们短时间回不去全侠派了。这个月你得干点啥?”
王大王挠了挠头:
“按计划,我首先得去王恭厂督造,把军火凑齐。然后下个月皇帝祭天,我也得跟着过去。
等到他开始实行计划,我就掩护他避人耳目,一路出关,和西北边防军接触。随后的战斗,我在后方负责军械方面的后勤。”
王大王掰着手指头数完了这些事情,然后伸了个懒腰,“这些事情完成了之后,我就辞去所谓的工部侍郎,咱们回全侠派去。”
“哈?你立下这么大功,不在朝中继续任职么?”苏琴难以理解。
“伴君如伴虎,何况现在是社会大变革的前夜,我可不想被绑在封建政权这一艘正在漏水的朽舰上。”王大王摸了摸下巴,“当然了,我也得做好正德不放我走的准备,免得到时候又被他扣住。”
苏琴看着王大王的眼中,有多了几分崇信:“功名利禄全都视作粪土,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对了,差点忘了还有一件事情!”王大王突然惊呼。
“什么事情?”
“我跟你的事情啊,”王大王邪魅一笑,“等这一仗打完了,我就向你爹提亲,把你娶回去。”
“……你说话要算数。”难得一次,苏琴红着脸,眼神却没有逃走。
就在这时,王大王突然表情垮掉,猛拍自己的脑门。
“怎么了?”苏琴有点担心,难道对方又后悔婚事了?
“怎么说呢?就我刚才那句话,”王大王的表情如同吃了苍蝇,“‘打完这一仗我们就回去结婚’,怎么感觉这么不吉利呢?……”
二百八十三章 中饱公囊
皇帝其实不那么在意官员是不是清官。
相反,有时候清官对于皇帝来说,更难搞定。
历史上有许多清官、谏官。他们所谓的清心寡欲、直言纳谏,事实上只是通过标榜自身的圣人属性为自己挣个好名声。
这种官员,皇帝其实很头痛。
若是这种清官还喜欢占领道德高地,对着皇帝指指点点,大搞政治正确,本身却对治国理政毫无建树,甚至背地里结党营私,那皇帝就更是难恨得咬牙切齿。
杀了吧,坏了自己的名声;留着吧,给自己添堵。
但是贪官就不一样了。
贪官就好像狗,只要你给狗肉骨头,你就可以训练狗做出各种高难度动作。
如果这贪官有才能,可以把事情办到皇帝心坎里去,那么给贪官一个肥差当肉骨头,任他怎么中饱私囊,也算值回票价。
所以,朱厚照也是这么对王大王的。
也许是王大王以往的行为太有特色,开办全侠派的时候一切向钱看,活活把一个江湖门派搞成了技术学院加工厂商铺,导致朱厚照有这么个印象:
这小子可能是喜欢钱吧?
给他个王恭厂管管,任他捞点油水,就能把军火生产这么要命的东西控制在自己手上,挺划算的。
但是正德不知道,对王大王来说,他对金钱的渴望不是来自于贪婪。
金钱只是一种工具,一种能让带明人富起来、强起来的工具罢了。
而王恭厂,明显有比金钱更加宝贵的东西。
……
“真的把两百万两都拿出来?”何应先拿着纸和笔,怯怯地问。
“怎么?不够?”王大王眼睛一瞟。
“不不不,不是不够!而是太多了……”
何应先凑近了说:
“你看,王大人,这些人工根本用不了这么多钱。
如果我们真的需要增加人手,直接以工部的名义去民间征兆就是了,老百姓的徭役也是他们本就应该服从的。
还有,您准备上马的这些新项目:
‘高密度内功存储器’、
‘内功大功率发动机’、
‘内功制热研究’、
‘内功制冷研究’、
‘传音入密机械化’、
‘轻功机械化’、
‘密封、抗高温、抗低温、抗腐蚀新材料研究’、
‘高能炸药研究’、
‘黑甲与红甲低成本量产研究’
……
这些东西跟眼下的生产任务无关啊!”
王大王瞥了一眼何应先,“怎么,嫌麻烦?”
“不不不,”何应先急忙摆手,然后凑上去小声说,“我的意思是……按照皇上的命令,只要您不搞这些研究,剩下来的钱,那都是您口袋里面的,嘿嘿嘿……”
王大王看着何应先,两人一同笑起来,越笑越大声。
然后王大王面色突然一冷,一拍桌子:“少废话!这些全部都要搞,按照可行性排个序,现在、马上、开始搞!”
何应先一哆嗦,“遵、遵命!”
王大王叹了口气,叫住何应先:
“听着,老何,你不要用你对待以前任何工部大员的方式跟我相处,那样很累。
我做的决定,不需要你帮我省钱。只要效果能达到,这钱就花的值。
比如说人工,我就是要你拿远超普通工匠的工钱去招人。你找到的必须是真的有本事的匠人,这样就算值了。
给工匠最好的待遇,给他们每人安排最合适的内功进行修炼,生活上也要照顾到。
水平不行,教不出来的,也不要吝惜遣散费,给足盘缠让他回家。
矿石、材料、设备购买一定要反复检验,要选质量好的,要按照工匠的意见来进行采购,要让工匠们满意。
新上马的研究项目,一个都不能少。遇到的技术难题也不能放弃,集思广益、加强研发。
另外,你要在全国到处张贴悬赏,无论是官府还是民间,只要能帮我们完成技术突破、解决研究瓶颈,每项五百两银子起,足额发放、绝不拖欠。
如果技术人才对官职有要求,我会启奏陛下,让他发放一些岗位来当奖励。
在工匠间分组,建立多个技术研讨会,展开‘比学赶帮超’活动,促进他们进行内部竞争,设置奖项。
暂时就这些,去落实去吧!我要下午就看到效果!”
“马上,我马上!”何应先连忙往外走。
“等下!”王大王教主何应先。
何应先吓得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王大人还有什么事情?”
“钱要是不够,我可以倒贴!”王大王做了一个重要决定,“我自掏腰包。”
何应先下巴掉到了地上——
——还有这么当官的?
……
钱?黄澄澄的金子?白花花的银子?沉甸甸的铜钱?
这东西放在府库里有个屁用?吃灰?
不拿来买东西,它就跟粪土无异。
但是有时候,有些东西,你用钱都无法买到。
比如王大王还在海宁府起家的时候,花钱雇佣人手,结果来的都是一帮什么人才?大字不识的农民儿子、杀猪屠户的儿子、流浪儿、乞丐。
难得有个聪明点的,还是个奸细。
但是就这样一群孩子,就能建设出一个名震江湖的全侠派。
现在呢?在王恭厂,这是什么条件?
为天子做工?
领全带明独一份的高薪?
各种明暗福利?
有机会晋升官家?
天下匠人岂不要为此挤破头?
驿站的传令官已经换上了飞驰电车的功夫宝马,把官厂广招天下能工巧匠的告示在全国张贴。
果然,没出几天时间,中原四省凡是有点名气的工匠,都匆匆赶来京城凑凑热闹。
一时间,京城西南的棺材胡同外面人头攒动,各色人等聚集于此,等待统一面试入职。这等盛况,颇有点才子进京赶考的意味。
面试场上,一排面试官正襟危坐,连王大王也在其中。
“官爷,我是四川人,都江堰来的,现在在京城南修水坝,你看我要得不?”
王大王看了一眼:“送去测试一下流体动力学悟性如何,聪明就要。”
“官爷,我这辈子都是盖屋子的,榫卯用的一流,你看我行不?”
王大王看了一眼:“送去测试一下结构力学悟性如何,聪明就要。”
“官爷,俺是南阳西鄂县人,祖上那是张衡,俺会造浑天仪,能观天像,恁要俺不?”
王大王看了一眼:“送去测试一下精密机械制造的本事,过关就要。”
“官爷,俺家里传下来祖冲之的秘笈,能造指南车、千里船……”
“送去考察机械自动化方面的知识。”
“我家前人毕升……”
“信息技术与排版印刷。”
“我家祖宗蔡伦……”
听到这里,王大王啪的一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大胆刁民在此鬼扯,蔡伦也能有后??”
二百八十四章 游刃有余
过程有许多波折,但是最后结果是好的。
王大王优中选优,择优录取了前来面试者中水准最高的匠人.
王恭厂的人员数量扩充了一倍,其中大部分经验老到、头脑灵活的工匠被提出来组成了开发部门。
就这样,除了内功玉盘的生产还在持续进行,其他一直在加班加点生产枪械的工作,突然就慢了下来。
……
第七天,朱厚照在游山玩水,张六前来报告。
“……王恭厂日产骤降。”张六将王恭厂生产停滞的事情向朱厚照进行了汇报。
“不打紧,”朱厚照往湖中投喂鱼食,一边欣赏聚拢过来的鱼群一边说,“王大王那小子一向心里有数。”
张六作了个揖,没再说什么,退下了。
……
第十天,朱厚照在青楼同头牌美人把酒言欢,张六前来报告。
“……王恭厂的枪械生产依旧停滞不前。”张六简短地进行了说明。
“算了,别操心了,”朱厚照搂着美人正在纸醉金迷,“老说那些烦心的事情,酒都不香了,来来来,你也喝一杯!”
张六未做推辞,饮酒之后离去。
……
第十三天,朱厚照在围场中猎鹿,张六前来报告。
“……王恭厂的生产仍然没有开启。所有人都在鼓捣一些奇奇怪怪的机器。”
此时,朱厚照正举弓瞄准一只一无所知的小鹿。
他把量了半天,最后放下了弓,转身对张六说,“过几日再看看吧。”
张六退下。
朱厚照回头想再找他刚才瞄准的鹿,那只小鹿却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声音,跑掉了。
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
第十五天,朱厚照在阅读锦衣卫呈上的密信,张六前来报告。
“王恭厂这两日购入了几件大机器,没有其他动作。”张六道,“据估算,他们已经把两百万两银子花掉大半了。”
朱厚照“啪”地一声把密信排在了桌子上,站起身就往外走,“张六,带上人,我们去王恭厂转一转。”
……
为了掩人耳目,朱厚照、张六与几位西厂高手是乘着马车来到王恭厂的。
他们身穿便服,不着锦袍,持令牌,从王恭厂侧门进入其中,且没让门卫对内通报。
朱厚照也一样,十分审慎地穿上了自己平时扮演魔教教主时的衣服,一副浪荡不羁的样子。
他不希望让王大王觉得,他的这次造访是他对王大王的不信任。
但是王恭厂枪械生产停滞的消息实在是太挠人了。枪支的数量直接影响到这次对鞑靼的作战,社稷安危在此一举。关心则乱,他无法不对王大王的行径产生疑窦。
走进王恭厂总室之前,朱厚照还在考虑,自己之前还吹下的“用人不疑”的牛,这样突然空降访查会不会不太好。
直到他听到总室里传来这样的声音:
“两个诶!”
“一对皮蛋。”
“要不起,过。”
“加倍。”
“抢地主!”
然后就是王大王的豪言壮语穿透墙壁:
“你们可能不知道,空手套两百万是个什么概念。
我们一般只会用两个字来形容这种人:赌神!
给老何倒杯茶好吧,老何我给你倒一杯龙井茶!
十七张牌你能秒我?你能秒我?你今天能十七张牌把我赌神秒了,我!当!场!就把这个‘内功驱动dx-2型雷霆发生器’吃掉!”
这些话清清楚楚地灌进了朱厚照一行人的耳朵里面。这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到一起去了:
王大王这些天,是真的在这里无所事事、套取官款、聚众赌牌。
张六叹了口气对朱厚照说:“老大,这些年你也越来越听不进我们老哥几个的劝了。但是我还是得说一句,你真不能在这么成日浪荡、虚度光阴下去了。”
他对着总室撅撅嘴:“喏,都上行下效了。”
朱厚照黑着脸,一把推开了总室的门。
只见王大王、老何,还有两个王恭厂的文职小官,正坐在一张四方桌旁边,打一种标记着奇怪符号的牌。
其中王大王最不成样子,满脸都贴着纸条,每张纸条上写着“十万”,看来输了很多。
场面当时就很尴尬。
老何和其他几个小官马上反应过来,普通一声跌在地上,忙不迭地给朱厚照磕头:“微臣参见圣……”
“行了,”朱厚照伸手阻止,“别忘了规矩。在外面看到我穿这身衣服时,我叫王尚柏,不是什么圣不圣的,只是个武林人士。”
“参见教主~”王大王拖着长腔,摘掉了自己脸上贴的纸条,还伸了个懒腰。
“王大王,”朱厚照板起了脸,“你很闲么?我的枪支呢,你造好了多少?”
“我想想……”王大王眼睛朝天,掰着手指头,“昨天大概造了两百多,现在有四百多挺了吧……”
“我就知道!”朱厚照怒道,“你消极怠工到现在,居然才造了这么点东西,你准备到月底的时候,拿头来交货么?……”
刚说完这句话,他突然寻思着不太对劲:“等等,你前两天不还没开工么?怎么这两天就造了这么多了?”
“你们刚才没去厂房看?”王大王斜着眼睛。
朱厚照等人一脸迷惑。
“赶紧去瞧瞧吧。免得造成误会。”
王大王一边说,一边微笑着瞟了一眼张六。
哼,皇帝。
表现出来好像是胸怀大度,用人不疑,其实对于属下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忌惮甚深。
朱厚照怎么知道我前两天还没开工的?
很明显,西厂的人就没停止过监视。
不过,也难得朱厚照这种非主流皇帝,能忍半个月再来兴师问罪。要是其他皇帝,怕不是三天没开工,就要杀鸡吓猴、拿人头祭旗了。
王大王一边腹诽,一边将朱厚照等人领入厂房,然后对着厂中一条新设的巨大机器组说到:
“这是这半个月,我从全侠派那边定制零件组装成的——枪械半自动化流水线。配合这个设备,用王恭厂原先一半的人,就能日产两百条枪。”
朱厚照仰视着这条巨大、工整、强悍的机器组,在他眼前如同河流一般孱孱流淌、井然有序。
几个节点上的工人们,熟练而又快速地将材料整合进去。另一头,枪械就如同整装待发的军队一般,列队出征。
他感到了一种渺小和伟大的极度撕裂——人类在这轰鸣的机器前如此渺小,但人类却可以操纵这些机器,肆意役使它们。
朱厚照的心被工业的伟力震撼了。
在他眼中,仿佛冉冉升起了一座钢铁帝国,所向披靡、无往不胜。
而他,则是这帝国的王座上,唯一的主人。
二百八十五章 雷神之锤
王大王看着朱厚照那一脸吸嗨了的迷醉表情,忍不住想笑。
人啊,最怕就是拥有力量。
力量这东西,就跟禁药一样,会让人产生自己无所不能的幻觉。
力量强大了,人就会产生自己是“非人”,甚至“超人”的想下想象,并会不惜一切代价获取更多抛瓦。
朱厚照此时如入无人之境的表情,和格罗姆地狱咆哮见到脑残吼为他打造的钢铁部落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既然如此,那就再给他一记爽药,让他直接升天吧。
王大王走到朱厚照身边,轻描淡写道:“这还只是一条生产线。如果王恭厂多搞几条流水线,那么日产七八百条枪也不是问题。”
朱厚照还没从震撼和狂喜中恢复过来:“那还不赶紧搞起来?需要钱么?”
“不对不对,思路错了,会走弯路的,”王大王连忙摆手,“军备生产不能单纯求快求多。这里面最重要的是要了解战争形势,进行针对性设计。”
“什么意思?”朱厚照大惑不解。
“你有没有注意过,这些大乘渡化枪有多重?”王大王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搬了一把加特林到朱厚照面前。
朱厚照轻轻将枪拿起,在手上掂了掂:“大概百斤?”
“问题就在这里,这玩意儿实在太重了。”王大王吹了吹勒红的手,“武功高手扛着这个东西很轻松,远处对敌可以射击,近处对敌还能抡人。
但是军中恐怕没那么多高手,大多数新兵蛋子的内功还是比较低微的。因此这种枪无法大规模应用在运动战中。”
“就算不能大规模装备,能让关隘、长城和壁垒的官兵用上这枪,也能够有效防止鞑靼侵扰。”朱厚照轻抚枪身,感觉十分陶醉。
“这个要求太低了,”王大王继续说,“如果重火力只能拿来防御,那么前出西域的战略要几十年才能完成。夜长梦多,我觉得有必要实现重火力轻量化。
一开始,我的思路主要集中在,如何精简结构,使用更坚固轻便的材料来塑造枪身。
但是逐渐我发现,带明的基础科学真的瘸腿,我们现在掌握的冶炼技术获得的钢铁强度根本不够。
要造出那种四十斤以下,能够手持,能够给骑兵装备的重火力武器,完全是不可能的。
但是再后来我又反应过来,我的思路被限制了——
为什么非要从材料学入手改造枪支?就没有别的方法?”
说罢,王大王在加特林上扳动了一个拉杆,调节到了一个适中的位置,然后轻轻松松,用单手拿起了这把本来重达百斤的枪支。
“是轻功,我在里面加了轻功。”
“轻功,用在枪上面?”朱厚照的头脑再次受到冲击。
“为什么轻功不能用到枪上面?”王大王继续调整拉杆,然后将这把大枪像皮球一样抛着玩:
“以前我们总是见到武林高手踏叶而行,轻功水上漂。
当时我就有一个问题,这其中原理是什么?
后来我通过初步研究得出结论,那是大侠们使用内力减轻了他们的体重。
这一点十分神奇。因为他们的轻功减轻的不止是自己的体重,还有他们随身携带的衣物、铠甲和兵器。不然,你无法解释为什么他们提着几十斤的武器还能在水上飞奔。
这也就引出一项非常合逻辑的结论:轻功能够减轻物品的重量。”
说罢,王大王用一根手指,像转篮球一样,将巨大的钢枪转着玩。
“现在,这把轻飘飘的枪可以配备在每个骑兵上。
以王恭厂现在的生产力,我能在下个月之前造好四千把重火力枪支,把边关的五万骑兵全部武装起来。
只要内力供应充足,我们的骑兵就能通过火力交叉射击,形成高速移动的‘死亡之网’,你懂我的意思。”
朱厚照面露喜色,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王大王,好半天才开口:
“说真的,我原先觉得,你那个剿灭鞑靼的计划有点天方夜谭的意思。现在我才明白,你的计划可能太谨慎了。”
“我说这么多,主要是向您解释我花钱的方向,昭示基础科技研究的重要性。”
王大王轻轻把枪放下:
“如果没有对轻功基本原理的研究资金投入,我们不可能造出这种强力武器。未来,我们还会基于这个原理,造出更多你们无法想象的奇观。”
他伸出一根手指摇动:“我,穷人家的苦孩子,从不乱花一两银子。”
这句话是针对王大王之前遭到的“乱花钱”甚至“套取官款”的质疑。
朱厚照脸上有点挂不住,瞟了张六一眼。
张六心领神会,马上过来背锅,对着王大王鞠了一个大躬:
“王大人,在下之前的确对王恭厂多有查探,但那都是为江山社稷着想。还请王大王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计较这些。”
朱厚照冷下脸,训斥张六:“老张,说你几次了,王贤弟是我三顾茅庐请来的贤才,你怎么能怀疑他?管好你的西厂!”
张六身后的几个太监一听,赶忙也来鞠躬。
几个人齐齐站好:“还请王大人海涵!”
啧啧,这双簧唱的。如果没有朱厚照的命令,你张六会来调查我?
王大王心知肚明。但是看破不说破,日子还能过。他洒脱道:“唉~不要提那些有的没的。我今天还有一个宝贝要送给……呃,教主。”
话音刚落,老何急匆匆地抱着一柄锃亮的大锤跑了过来,递给了朱厚照,然后躬身退后。
“编号为dx-2的内力驱动雷霆发生器,还请教主试试称不称手。”
朱厚照在手中掂这这把锤子,重量刚刚好,抓握感十分舒服。
稍稍注入一点“乾雷术”内功,这把锤子就好像活了一样开始震动,有光晕电弧在上面浮动。
“用起来怎么如此轻松!”朱厚照十分惊讶,“这把锤子,比奔雷剑用起来内力消耗少了许多!”
“这是我们对《马可波罗游记》研究的成果。”
王大王开始吹嘘:
“这里面充分考虑电磁感应原理,用大数量低阻线圈电磁铁代替了奔雷剑的天然磁铁,将发电组件内置。
这种设计不仅使武器强度极大提升,而且极大降低了原设计的内力功耗。”
朱厚照一脸喜悦地转向王大王:“不好意思,我一句没听懂。”
“没关系,我把有关电磁感应的操作技巧都写进使用说明书里了,”王大王掏出一本册子挥了挥,“现在你先试用一下。”
朱厚照闻言,举起战锤腾空而起,落入空地之中。
他举起铁锤抡起,雷光电弧自他身边如焰火迸射而出,炸出耀眼火光。
在火光烟雾之中,朱厚照的身形如同一条见首不见尾的神龙,只有内功激起的雷暴从其中不断放出,将在场的普通人震得人仰马翻。
王大王扶着身边的墙大喊道:“教主,你快收了神通吧!”
朱厚照从烟雾中腾空而起,将手中铁锤甩出,重重砸在地面上,将王恭厂砖石铺就的地面砸出一个两丈见圆的大坑。
坑中焦土遭受电击,滋滋地冒着烟,一片狼藉。
王大王摇摇头,拍了拍张六的肩,“这笔地面维修费得另算,希望内府能单独拨付。”
张六扶额。
朱厚照落地,收敛了浑身王霸之气,兴高采烈的问道:
“王贤弟,这锤子有名字么?”
“这锤子啊,当然有名字。”
王大王眯着眼:
“教主神威雷震九天,如同天上雷神降世、气吞山河,要把这锦绣江山尽数收入囊中。
不如,就叫它‘锦江锤’吧。”
二百八十六章 杀人偿命
与此同时,狗东子正在钱塘江入海口的杭州湾码头潜伏。
半个月前,他留下一封信,将销售组的活计抛给了其他人,然后只身离开,偷偷调查海苗记的商船。
毕竟,那艘船上藏着当年杀害他全家的仇人。
如今,他终于摸清了那艘船的航行路线,知道那艘船今日要在此地停靠。
惨死的父母,倒在路边的哥哥,活活饿死的两个妹妹——已经模糊的痛苦记忆,此刻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
终于,他有机会报自己的血海深仇了。
想到这里,他攥着匕首的手心就冒出汗来,心潮也为此澎湃。
大船靠岸了。船上挂着的偌大一个“苗”字告诉他,他没找错船。
狗东子蹲在码头房子暗处晾晒的渔网旁,嗅着咸腥的渔获味道,驱赶着附近的苍蝇,眯着眼睛盯着从船上走下来的水手。
这些水手在多日飘摇之后终于靠岸,心情十分愉悦。他们继续寻找陆地上的一些东西来满足他们的各种需求,比如酒瘾、烟瘾、食欲或者其他下半身的**。
此时的他们,是警惕性最松懈的。
狗东子已经做好准备了,只要看到那张记忆中的脸,就马上跟在后面,在对方落单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抹掉他的脖子,然后把他扔进码头上晾晒好的咸鱼堆中去。
以那些臭鱼的味道,没有三五天,不会有人发现此人的尸体。
而三五天后,狗东子已经安全回到全侠派了。
为了全侠派的名声,也是为了防止和海苗记产生矛盾,他不想留下什么把柄。
水手们纷纷下船,但是奇怪的是,其中并没有狗东子记忆中的面孔。
怎么回事?难道对方没跟这条船?还是对方已经离开海苗记,另谋营生去了?
狗东子轻轻踮脚,用他已经修炼得如臻化境的丐帮轻功跳上了旁边另一艘停靠小船的桅杆,运起神目术看向目标。
之间目标船只甲板上,有一个衣衫褴褛的黝黑汉子,正在修补一张破掉的麻绳网子。
当那汉子转身时,那张脸呈现在了狗东子眼前——就是他!
狗东子已经从侧面跟海苗记打听过,基本确定了这个人的身份。
他是五年前被龙苗苗捡来的一个流浪汉,性格孤僻,不爱说话。他自称老孟,永远都是自己一个人待着,平日胆小如鼠,时常一惊一乍的。
这个性格,基本就是心里有鬼吧?
好消息是,海苗记的人都说他不会武功,所以杀掉他应该很轻易。
狗东子从腰间拔出匕首,轻舒猿臂从桅杆上滑下,如灵猫一般,从这艘小船上跳到了目标船只上。
他藏在船舱的阴影中,双眼死死地盯着老孟,悄无声息地向他靠近。
成群的苍蝇在甲板上嗡嗡作响。就在此时,一只苍蝇伏在了狗东子的眼皮上,让他本能地驱赶了一下。
就这么一下,惊起了几只苍蝇飞起。也就这么几只突然飞起的苍蝇,就引发了老孟的警惕。
老孟惊跳而起,回头一眼就看到了黑暗中的狗东子,和那把寒芒毕现的匕首。
他脸上的惊愕并没有影响他的反应速度。他迅速将手中的网子向着狗东子扔了出去,然后转身拔腿就跑。
狗东子用匕首干净利落地花开网子,纵身一跃追了上去。跑了两步他发现不对:这个老孟,他会轻功!
啧,有点东西!狗东子啐了一口:这下棘手了。必须趁其他人发现之前,干掉这个家伙!
老孟跑到船舷,一下跳下了船只,朝着岸上鱼市的方向冲了过去,速度非常快。
狗东子从怀中掏出几把飞镖,嗖嗖几声向着老孟发射了过去。
老孟身法十分灵活,身子一扭,轻松飘逸地躲开了。发现对方有飞镖,老孟赶忙向着码头上的一间小屋冲了过去,想从小屋后面逃跑,接机挡住狗东子的视线。
与此同时,狗东子却嘴一歪,露出了微笑。
之间那老孟拐到小屋后面,随即发出一声惨叫。然后就是叮叮咚咚的木头倒塌声。
那里一转角就有一张渔网,正是刚才狗东子埋伏的地方,此刻却成了陷阱。
狗东子来到屋后,看到了被渔网缠住的老孟,掂着手中的匕首道:“中计了吧。我的飞镖不是为了伤你,而是为了让你跑到屋后,自投罗网。”
“少侠!”老孟一边挣扎一边用求饶,“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来伤我性命?”
“无怨无仇?”狗东子怒道,“你与我血海深仇!你杀我父母,害我兄妹惨死,这仇够不够?”
说罢,他举起匕首,狠狠刺进老孟大腿中,登时血流如注。
老孟登时面色煞白,但他忍着剧痛,未呼一声,“……原来、原来是以前欠下的血债……”
狗东子将匕首在老孟腿中一横,登时皮开肉绽。老孟闷哼,汗如雨下、面如土灰。
“你终于想起来你做的伤天害理事了?”
“我……曾经随着流民,做过许多恶事,”老孟咬紧牙关,“虽然那时也是饿昏了头,但也的确欠下血债。”
他不再挣扎,躺倒在地,闭上眼睛:“东躲西藏这些年,仁义礼智信都喂了狗。
罢了,解脱了我吧……”
“下地府,去给阎王爷忏悔吧!”狗东子拔出匕首,冲着老孟的脖子抹了过去,准备痛痛快快超度了他。
不想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狗东子出刀的右肩突然被人按住。
狗东子十分警醒,立刻调转匕首锋芒,转身冲着背后人的脖颈处一击刺出。
那来人也毫不含糊,提起宝剑将匕首格开,然后怒喝一生:“东子,你干什么呢?!”
狗东子定睛一看,来人居然是孟溯,心中顿时安定了许多,但脸色仍旧阴霾:“孟大哥!等我报了仇,再跟你详谈。”
孟溯一听急了:
“你不辞而别,我们都放心不下你,所以我专门出来找你。
一路打探,听说你在码头。来这里一看,你居然在杀人?”
“我说过了,这是我杀父杀母仇人!”狗东子怒吼了出来。
孟溯走上前,与渔网中的黝黑男子对视了一眼。
两人都愣住了。
躺在地上的黑汉抱着腿喃喃道:
“溯儿……恭俭?”
孟溯的脸色如风云变幻:
“叔父?……你还活着?”
二百八十七章 兄弟相残
“你说什么?”狗东子难以置信。
“这个人,是我失踪多年的叔父,孟修年!”孟溯眼中慌忙神色一闪而过。他连忙蹲下身,用封住了叔父腿上的穴道,暂时停住了流血。
“他,他是你叔父?”狗东子愣住了。
这世界这么小?
孟溯失踪的叔父,就是狗东子的杀父仇人?
孟溯解开了渔网,将叔父扶了起来,关切地问:“叔父、叔父你忍着点,我这就带你去包扎伤口……”
话还没说完,孟溯就听到脑后一阵风声。他一偏头,一把雪亮的匕首擦着他的脸刺了过去。
孟溯猛地一抬肩膀把匕首格开,然后拔剑向着身后刺了出去。
匕首的主人被剑锋逼退,一个后空翻躲过了这一招。
孟溯缓缓站起身,看着手持匕首、拉开架势的狗东子。
他举起长剑指向了对方,毅然决然道:“对不住,东子,我不能让你杀了我叔父,我有太多事情要问他了。”
“很好,我也一样,”狗东子面露杀气,“全家五条人命的仇,我也不能放这个人活着离开!就算杀了你,我也要做掉他,听懂了么?”
他一字一顿地咬出了三个字:“孟、大、哥!”
狗东子用匕首比划孟溯咽喉的方向,孟溯手中的宝剑上也有层层白色斗气逸散而出。
曾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此刻利刃相向,死斗一触即发。
狗东子悄悄撇了一眼太阳的方向,悄悄调整手中匕首的位置,将刺眼的太阳光打在孟溯脸上。
孟溯一时没反应过来,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狗东子手中的飞镖已经飞过来了!
孟溯举起宝剑,以精妙剑术将飞镖击落。
却不想此时,狗东子已经从侧面掩杀过来,手中匕首直取孟溯腰间!
孟溯成竹在胸,轻转手腕,将手中宝剑向侧方投出,剑柄正好结结实实打在狗东子的手腕上,将对方的匕首击落。宝剑同时反弹,重新被孟溯收回手中。
狗东子丢失了匕首,急忙抽身后撤,从孟溯宝剑的攻击范围中逃出,然后捂着红肿的手腕,狠狠盯着孟溯。
孟溯舞出一个剑花,将宝剑竖在背后,语重心长道:
“东子,你不要与我相斗了。你素来不爱打打杀杀,武艺比我低了岂止一个境界!这样打下去,会伤到你的性命!”
狗东子转动手腕,满脸讽刺的笑了:
“孟溯!
说来话长,我们相识也有两年了。
你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天资聪颖、文武双全、长得又帅,走到哪里都有一堆女孩子喜欢你——但是说起你跟大王哥,我却独赞大王哥一人,知道为什么?”
说罢,他提拳向孟溯攻来。
但这一招对孟溯毫无杀伤力可言。
孟溯起剑,欲将狗东子逼退,却不想对方靠近时突然压低身段,冲着孟溯下盘一击扫堂腿打过来。
孟溯跃起躲避。
狗东子突然变招,用腿从地上扬起沙土,打向孟溯面门!
孟溯在空中闪避不得,只得仰头,防止沙土入眼。
狗东子抓住这一瞬间机会,一记上勾拳,结结实实打在孟溯下巴上!
孟溯翻出一丈多远,勉强稳住身形,晃动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吐出一口血。
“为什么我会更崇拜大王哥,而不是你?”狗东子继续说,“那是因为你身上的傲慢!骨子里的傲慢!瞧不起我们这些卑贱出身草民,那股读书人的傲慢!”
他几乎是怒吼出来:“我早就知道你是泰山书院的学生了!我也早就知道泰山书院是天理会的人了!而你,孟溯,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孟溯脸上露出一瞬的惭色:“你是怎么知道的?”
“丐帮的消息网,加上不仁教的调查。”
狗东子早就趁机取回了匕首,重新拉开了架势:
“我本以为,我们一同经历生死,已经是不分彼此的兄弟。没想到,你一直在瞒我们!
我和大王哥给了你机会,等你自己坦白。但你!从来没想过对我们真诚相待!”
“不是你想的那样!”孟溯慌忙争辩,“我没有提及那些过去,是因为我实在……
我,我是真心把全侠派当做自己新生的家!”
“那就把这个人交给我!他杀了我父母!害我兄妹病饿而死!我必须手刃他!”
“我不能把他交给你!”
孟溯吼道:
“我欠我叔父一条命!”
“就是谈不拢喽,”狗东子侧过身,用孟溯的视觉盲区隐藏了他从腰间掏东西的动作,“那便休怪我无情!”
说罢,他一个前冲,似乎是要突袭孟溯。孟溯提剑格挡,却被狗东子右手突然中掏出的暗器击中肩膀,血流如注。
“你还带了枪?!”孟溯捂着肩膀,难以置信地看着狗东子手中黑洞洞的枪口。
“你们正统武人不是不怎么屑于用枪么?”狗东子将手枪重新上膛,“这就是我说的,你的傲慢。”
“呵呵,哈哈哈哈……”
孟溯低头,一阵惨笑。
“你居然真的想要我的命……那我也只好拿出真本事了!”
孟溯将宝剑往身边一扔,双拳运起,“格物致知”的拳法在他双臂上凝聚。
想当年,孟溯曾用这套拳法绝技为狗东子断后,救他性命。
现在,孟溯要用这套拳法绝技同狗东子一战,生死难料。
说时迟那时快,孟溯身形如利箭离弦,冲着狗东子直扑过来。
狗东子侧身,闪开孟溯右拳。
孟溯拳路突变,冷不丁打在了狗东子左手的手枪上,将手枪击飞。
狗东子见势不妙,不再管那手枪,举起匕首攻击孟溯右胁下。
孟溯却突然转身,左拳后发先至,狠狠地砸向狗东子。
狗东子将内功运在匕首上,向着孟溯的左拳刺过去,试图将对方拳劲逼退。但他哪知这“格物致知”的拳法能够消解敌手的内劲?
孟溯的拳头直直地撞在狗东子的匕首上,居然将这把匕首打得火花四溢,飞了出去!
且这刚猛一拳并未停止。铁拳冲击不减,重重砸在狗东子持匕首的右手上,将他整条右手右臂的骨骼,轰得节节断裂!
狗东子被这一拳打飞了出去,转了三个圈,又在地上滚了两圈,方才停了下来。
就这么两回合的交手,他已躺在那里,枪和匕首都脱手了,右手整个废掉,没了战斗能力。
孟溯走上前,提起他的拳头,怒吼道:“兄弟一场,别逼我杀你!”
狗东子却毫不理会,爬出去数尺,然后用他仅剩能用的左手拿起了身边的一块小石子。
“你……”孟溯走上来,眼睛已经血红,“你还要负隅顽抗吗?”
“所以说啊,”狗东子叹了口气,惨然笑了,“孟溯,你真的很傲慢。”
“你说什么……”
话音未落,狗东子将手中石子击出,打中了刚才被孟溯击落在一旁的手枪。手枪开枪,刚好打中孟溯毫无防备的后背。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爬到这里?”
狗东子乘机一个翻滚,重新捡起了落在地上的手枪,瞄准了孟溯:
“事到如今,我就先杀了你,再杀了你叔叔!”
二百八十八章 各自离散
狗东子左手持枪站在那里,右臂如死蛇一般软绵绵地垂下来。
背后中枪的孟溯皱紧了眉头,感受了一下背后的枪伤。
意外的背后袭击的确让他中了招。但是在他深厚的内家功和快速的反应之下,手枪的气剑攻击在没入他皮肤一寸之后被硬生生止住了,并未伤及内脏。
他运上全身内功,怒喝一声,生生将背后的伤口闭合,止住了流血。
“还好你用的是‘乱星’,发射的是气剑,”孟溯捡起了地上的宝剑,“如果是发射爆弹的‘墨攻’,我现在不死也是重伤。”
“所以呢?”狗东子掂了掂手上的枪,“我也没准备一枪干掉你。我枪内的玉盘还有的是内力。”
孟溯笑了:“以我的功夫,在有准备的情况下,‘乱星’是不可能伤到我的。你仍然没有赢我的可能。”
“赢不了你?”狗东子的脸上也挂上了嘲讽,“孟溯,你的傲慢让你不屑于去了解我。但相反,我会认真去了解你。
难道你以为我没注意到,你已经捡起了宝剑?
你为什么不继续用你刚才的拳法了?那一招叫什么?是不是天理会的绝招?如此势大力沉,我根本抵挡不住,可你却不用了。为什么?
加上你现在略微紊乱的气息,逐渐渗出的汗水,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已经用不住那一招了?”
孟溯沉默。
“说中了?我再猜一猜:这是天理会的绝技,能够消解敌人的内力,让敌人的攻击绵软无力、肉身毫无防备,对不对?攻防一体,天下无敌啊!
可惜,内力消耗太大!”
孟溯仍旧无言,举剑向着狗东子杀了过来,似是要拼个你死我活!
狗东子马上反击,乱星的气剑子弹如同雨点一样射向孟溯。
孟溯手中宝剑舞出一套“圣人剑法”,抵挡住了其中大多数的气剑。但是因他内力消耗太大,面带疲色,身形迟滞,仍旧有四五发非要害处中了弹。
“叫我说中了吧!”
狗东子打完最后一发子弹,按住“乱星”侧面一个按钮猛地一甩,一条枪刺从手枪中弹了出来,将手枪变作了另一把匕首!
“大王哥说我这个是无用的冗余设计。但是现在,它就是我的底牌!”
孟溯已经靠近狗东子面前,身形已经收不住了。狗东子借势,将手中枪刺向着孟溯的喉咙刺去!
那枪刺,扎入了孟溯的皮肤!
但就在孟溯即将丧命的时候,狗东子的动作停住了!
他的脖子,被孟溯双手死死地抓住了!
“东子,你说的很对,这招拳法叫格物致知,是天理会的秘传。”
孟溯低声说。
“不……可能!你的内力……为何仍旧、如此充盈?!”
狗东子的咽喉被孟溯扼住,不能寸进。
此时,孟溯的衣服因激烈的战斗散开。在他整齐的腹肌上,绑着一条机关腰带,上面赫然是一块内力玉盘。
这块玉盘为孟溯输送了内力,让他骗过了狗东子的眼睛。
“告诉你东子……我并不像你想想的那么傲慢。”
孟溯徐徐道来:
“和你们相处的日子,已经改变了我。现在的我,也不再抗拒这些新技术了。”
孟溯扼住狗东子的双手上逐渐加强,格物致知的力量消解了狗东子的所有防御。狗东子的呼吸困难,慢慢翻起了白眼。
渐渐的,狗东子意识模糊了。
他的手垂了下来,枪也掉在了地上。
他的双眼翻白,舌头也不自主地伸了出来。
就在他已经放弃活下去的希望时,孟溯松开了手,猛地一推,将他扔在地上。
狗东子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享受着从鬼门关走回来的庆幸,再也没有动一根手指的力气了。
孟溯背起了叔父孟修年,转身对躺在地上的狗东子说:
“东子。我知道你已经不把我当兄弟了,但是当哥的还是得跟你说一句。
你固执地认为我是傲慢的,这本身,难道不是一种傲慢?
等到我把我过去的事情做了了断……我会回来向你请罪的。
哪怕你要我的命。”
说罢,他带着孟修年,蹒跚离去。
而狗东子也已不支,慢慢陷入了昏迷……
……
月亮已经升了起来。一个醉汉水手发现了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狗东子。
“嘿,小伙子,你是不是死了?”醉汉扇着狗东子的脸,“还是说你……隔……喝多了?那也不能,在、在、在这里睡觉,保不齐,就被马车给……轧脸上了!哈哈哈哈哈哈……”
狗东子悠悠转醒,全身如同散架般疼痛。尤其右臂,清晰传来的苦楚让他明白,自己的骨头不止一处折断了。
他赶紧摸索,发现“乱星”就在他身边,没被拿走。
“切,”醉汉拎着酒瓶子走了,“没死,那我还操……个屁的心。”
狗东子赶紧运功,让内力护住身上的内伤。
好在他的功夫已经比以前进步了许多。虽然打了一场生死斗,但却没有受致命伤。
“孟溯他……手下留情了。”
远处,醉汉水手一段鬼哭神嚎的山东梆子,如同离群的狼啸一般传来,响彻码头的夜空:
“说英雄、道英雄,
那英雄当属蜀汉三弟兄,
桃源结义誓不负,
从此肝胆永相通。
他们出生入死战温侯,
匡扶社稷立奇功。
刀俎加身不能忘,
高官厚禄买不动。
他们仨,
东征西伐立蜀汉,
气得那白脸阿瞒可不轻。
谁料想,
张飞被那小人害,
关羽败兵走麦城。
刘备一怒千军动,
却被那陆逊小儿一把大火烧连营。
你说说,
这兄弟三人泉下若相见,
当是痛哭流涕老泪横。
莫不如,
兄弟三人举起杯,
欢声笑语饮一盅!
嘿、再、饮一盅!
……”
狗东子忍着痛,用牙和左手将衣服撕扯布条,固定住了右手,然后启程,向着全侠派赶路。
他连夜回到了全侠派,到处找孟溯的踪迹,但是没找到。
过了许多天,孟溯音讯全无,没有回到全侠派,甚至没有人见过他的踪迹。
狗东子把所知道的事情写进了信里面,用机关鸟送给了远在京城的王大王。
他的直觉告诉他,与孟溯相关,有什么大事情即将发生……
二百八十九章 不堪回首
王大王收到了狗东子送来的信。在阅读之后,他的眉头彻底拧成了一团。
他以前也多少知道,孟溯恐怕是亚圣孟子后裔中的一支,而且曾经就读于泰山书院。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孟家作为文武双全的显赫家族,孟溯的叔父竟会流落江湖,而且曾经做过流寇,还杀了狗东子的父母。
王大王将狗东子和孟溯都当做至亲兄弟,并没有厚此薄彼的心态。不过在这件事上,他还是决定站在狗东子这一边——毕竟,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当然,他也觉得各种是非曲直太多,狗东子的仇不能急报。
他写了一封信,劝狗东子不要轻举妄动,先养好伤,并承诺狗东子,一定会尽其所能帮上忙。
写完信之后,王大王把机关鸟放飞了出去。他看着王恭厂烟囱中冒着的滚滚黑烟叹了口气,这件事情他没办法亲力亲为去调查了。
不过好在,他现在也能有限的调动一些西厂和锦衣卫的侦查力量。
他决定向朱厚照汇报,请他分配几个人,去查清孟溯的去向。
……
孟家老宅。
孟家老仆顾先,服侍孟家四十多年,如今已经是头发白了、眼睛花了的年纪。
自从七年前,孟家出了那件事情之后,老爷没了,大少爷也不知所踪,整个家一下子就垮了。
年幼的孟清远就已经十分懂事,曾经劝顾先另谋生路。但是顾先舍不得孟家,坚持少领工钱也要留在这里。
他的坚持有了回报。孟清远小小年纪已是文武双全,成功考入泰山书院,为院首方正儒器重,成为亲传弟子。
这样下去,清远少爷重振孟家指日可待。顾先忠仆之心也颇为慰藉。
今天,正是清远少爷回家省亲的日子。顾先早早地做好了一桌菜,开开心心的等着少爷回家。
大门外一阵敲门声,顾先连忙迈着已经不灵便的腿,一路小碎步跑过去开门。大门打开,顾先兴高采烈地喊了一声:“少爷!”
然后,笑容就在他脸上凝固了。
来的人的确是少爷,但不是清远少爷,而是恭俭少爷——孟溯。
他背上还背着一个人。
那就是当年剿匪不力,理应已经被流寇暴民乱刀砍死的孟家老爷——曾经的泰山贤,孟修年。
……
正德五年,饱受马政徭役戕害的中原百姓终于无法继续忍受暴政,纷纷揭竿而起。其中声势最大的,就是刘六、刘七、杨虎三只起义军。
刘六和刘七迅速占领了山东和河北两省。他们杀掉官吏、开仓放粮,聚集了大量挣扎求生的百姓,直接剑指京城。
但是暴动并不会解决饥饿。
在起义军占领的地区,出现了没有官吏、没有兵卒、没有治安的现象。为了活下去,百姓开始自发地相互抢夺粮食,甚至频频有吃人的事情发生。
孟修年固守泰安。在失去外援的情况下,他依靠本地校尉聚集了许多兵卒,并联合泰山书院的力量,准备主动出击,截杀流民乱军。
孟溯却坚决反对叔父的行为。
在他心中,圣人教导过:人性本善。如果百姓暴乱,那都是“苛政猛于虎也”,才将百姓逼成这个样子。他觉得,以“讨贼”的名义屠杀起义农民,是大错特错的。
但孟修年却态度坚决,一定要杀贼立威,以防止贼人生出肖想。
最终,在流民大军进入泰安的前夜,叔侄二人激烈地吵了起来。
从孟修年口中,孟溯听到了“不作安安饿殍,效尤奋臂螳螂,怎可不杀之以儆效尤?”这句话。
孟溯彻底被激怒了。
他点了孟修年的穴道,将他扔在了州府中,然后用孟修年的印信打开了泰安的城门,给流民开仓放粮。
但他没料到,饥民太多了,粮食不够,情况彻底失控。
刚刚吃到一口饭的饥民,比即将被饿死的饥民更加可怕。他们嘶吼着冲进了泰安城,冲进每一户民居、每一间店铺、每一家农户。
他们抢劫、杀人、强暴。
他们把这个世界加于他们的不公,全部奉还到其他无辜的人身上。
当第二天太阳升起时,泰安城除了泰山书院被武人严密把守之外,其余地方皆被战火洗劫,犹如人间炼狱。
而相信百姓本善,不听叔父劝告、开门放粮的孟溯,成为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当失魂落魄的孟溯回到泰安州府时,被点穴后留在官府中的孟修年,已经变成了一具被砍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不仅是孟修年,其他官吏,无不如此。
……
七年前的这天,是幼小的孟清远最痛苦的一天。
他原本在大世家中长大,作为继承权顺位第二的男丁,也算是享尽了宠爱。其中最疼他的,当属他的父亲孟修年和他的堂兄孟溯。
同样,年幼的孟清远最崇拜的人,也正是他的父亲和他的恭俭哥哥。
他的崇拜是有理由的。
孟修年学识渊博,在泰山脚下泰安州为官,明辨是非、克己奉公、忠君许国,被当地官宦赞为“泰山贤”。
孟溯才华横溢、文武双全,年纪轻轻就在泰山书院中崭露头角,饱受家族期待。
但是就是这样的一天,这一切全毁了。
这一天,孟清远被一阵喧闹吵醒,沿着声音来到院子里,却发现整个家族的人都聚在此处,慌慌张张地商议着什么。
他挤进去一看,一具尸体就这样躺在那里。
尸体的脸已经被砍得血肉模糊,但是衣服仍旧可以判断地出,那是泰安知州的官袍,是他父亲孟修年的衣服。
把他父亲尸体带回来的,正是同在泰山脚下修学的孟溯。
孟溯告诉大家,是他害死了叔父孟修年。
他跪在祠堂中,不吃不喝,一跪就是七天。
孟清远找到他,想要知道父亲是怎么死的。孟溯终于开口,说出了真相。
……
孟溯毫无保留地向堂弟和盘托出一切。
他说:
“清远弟弟,是我干的,是我杀了你爹。
还有泰山州无数无辜惨死的百姓,他们都是我杀死的。”
第八天,孟溯离开了孟家,自此音讯全无。
这些年,他将自己放逐到了江湖。饮酒、斗殴、露宿街头,过着自我折磨的生活,只求能获得心中片刻遗忘。
直到有一天,他在浑浑噩噩中,被黄老妖抓去吸取内力、关了起来。
然后,他和狱友们一同逃出升天,一同经历生死,一同组建门派。
这个门派很奇怪,很不江湖,但很温馨。
他看着那些被全侠派庇护的百姓,那些欢声笑语和热情感恩,觉得自己终于走到了正路上。
他渐渐觉得自己被救赎了,获得了新生。过去那些罪孽,都在慢慢得到偿还。
结果,就在昨天,他再一次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他的叔父孟修年。
突然间,令人窒息的过去卷土重来,再次扼住孟溯的咽喉。
二百九十章 战争准备
在稳定了王恭厂的流水线之后,王大王赶紧找了个机会,抽身回了一趟全侠派。
不能不回去了。
听说自他走后,门派内各种矛盾都有濒临爆发的迹象。
中原人和冰原人之间、老一代和新一代之间、不同职业分工之间,到处都有龃龉发生。
再加上,在这个紧要关头,狗东子和孟溯还发生了矛盾。
孟溯直接失踪,他原先负责的文武教化工作急需有人接手。
狗东子就更别说了,整天躲在自己屋子里面,看着自己打着石膏的断手叹气,嘴里嘟囔着什么“手足、手足”之类的。
王大王只得安排小耗子好好照顾狗东子,希望他能好自为之。
云英那边,王大王给她和她的族人找了个好营生——“物流”,说白了就是送货的。
眼看下个月,朱厚照就要去山西阳和卫庆生祭天了,到时候战争一触即发。
带明边防军大概要出动二十万人,其中大概四万多是骑兵,分布在阳和卫附近的几个卫堡之中。
这样一支军队需要的后勤补给是非常可怕的,而现在,他们除了传统的粮草物资之外,又增加了一种新的补给需求:内力。
对于现在半现代化的带明军队来说,军士修炼需要内力,马匹加速需要内力,各色枪械和火炮需要内力,连抵抗军队中随时可能爆发的瘟疫,都需要消耗许多内力。
这个内力消耗太庞大了,几乎每天都要向边关输送数以千记的内力玉盘,才能保证基本满足。
虽然通过内力注入法进行短期培训,带明边防军都掌握了基础内功,但是那些初学者的内功产能实在是不够看的,不可能撑住接下来战斗中突然爆发的巨大消耗。
所以,必须趁现在的窗口期囤积内力储备才行。
但是,这庞大的内力,要从哪里来?全侠派那点人可提供不了这么多内力供应。
因此,必须发挥人多力量大的优势,去江湖上找货。
王大王建议朱厚照,以朝廷的名义在江湖上发天下英雄令,要求各门派提供内力,以银钱买入,或者拿赋税抵扣。
只有调动了整个江湖各大门派的兴趣,依托巨大的人口基数,才能完成采购供应。
朱厚照听完以后,皱着考虑是不是要应该加税来填补财务空洞。在王大王的再三劝阻下,朱厚照放弃了加税,改为罗织罪名、杀几个晋商凑凑钱。
看着带明的第一把手也为了搞钱费尽心思,王大王突然就感觉有些平衡了——跟朱厚照比,自己平日里搞钱的那些手段简直就是小打小闹,都算不上脏活。
接下来,把英雄榜广发江湖,然后把采购的内力送至边关,这个任务就交给云英的族人了。
日夜马上颠簸,风餐露宿,有一顿没一顿的生活,对于习惯了找个地方儿种田的中原人来说很要命。但是对于冰原人来说,还真算不上有多辛苦。
起码他们现在去的地方都挺暖和的。
云英接下了这个活,带着二百族人构建起了物流大队,摩拳擦掌准备出发。
在出师之前,云英和族人歃血为盟,在鹫龙神像前立下毒誓,要以生命完成任务。如果抛弃货物、懈怠渎职、卷货逃逸,就让鹫龙神诅咒其死无葬身之地,天下冰原人共杀之。
王大王听着他们的誓言直犯怵——不就送个货么?至于这么喊打喊杀的?
云英不以为然。
她的族人,完全不适应中原的生活。
也许再过几代人,这些冰原人也能在某个地方扎根,过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稳定生活。但是现在这一代的冰原人,生来就是为了漂泊打造的,没有一刻不向往驰骋。
而这样的一群人,唯一适合的职业也只能是货驿。如果这个机会再失去了,后果不堪设想。
对于冰原人来说,最强大的精神控制力就来自于对鹫龙神的信仰。因此,云英不惜摆出他们的主神,也要帮族人把这个饭碗稳下来。
云英出发了,带着她百折不挠的意志离开了。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很难在全侠派看到她了。
王大王突然有些寂寞。
当初跟着他一同从地牢里逃出来的几个兄弟姐妹,孟溯走了,狗东子不肯见人,云英跑长途去了,苏琴现在暂时留在京城锦衣卫。
眼下,就剩他自己了。
当晚,他找到猪哥,破天荒地喝了点酒,吹了半夜的牛逼。
第二天早晨醒来,王大王发现他和猪哥是从全侠派大院中最高的那棵树顶上醒过来的。
他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又没穿红甲,是怎么在喝醉了以后爬到树顶上的。
王大王醒了酒,给身在莱芜港的庞大海写了封信,去和滕州的墨英真、魏二狗见了一面。
他把最近王恭厂各项研究的资料,全部转交给了墨英真。墨英真和魏二狗看到这些崭新的工程突破之后,眼睛全都放光了。
这三人不断畅想,根据这些技术构思出了无数突破天际的脑洞。
其中最令人眼前一亮的想法,是魏二狗提出来的:
如果轻功能直接作用在物品上,那么使用轻功,最大能浮起多大的东西?能持续多长时间?能否降低消耗?
如果在已经轻功化的物体上在加上一持续向上的力……岂不就能飞起来?
王大王灵光一闪:人类的飞行梦想,通过轻功来实现?
听上去……好像可行啊?
王大王赶紧把自己知道的那些飞行器和其中原理,包括热气球、飞艇、滑翔机、喷射机之类的都说了出来,让墨英真和魏二狗去进行验证。
工程狗会面结束以后,他又找到猪哥,把全侠派的管辖权暂时全部交给了猪哥。他吩咐猪哥,粮食和钢铁一定要大量囤积,将来会有大用途。
收拾好一切以后,他转换心情,准备迎接眼前的大战——鞑靼荡平之战。
具探子的线报,鞑靼方面有五万人,全部都是骑兵。
由于之前被天理会泄露出去的内功传输器,现在这五万骑兵的战马也都得到了加强,和带明骑兵的速度不相上下。
因此,依靠速度追击将这些强盗消灭的方法不可行了。只有依靠代差武器,打个出其不意,才能保证没有漏网之鱼。
既然通向未来的永久和平之路上,必须要有一场战争……
……那就战吧!
二百九十一章 荒唐正德
正德十二年九月初四,正德帝驾临山西宣府、大同,带领文武百官进入奉天殿,身穿朝服,行遥贺礼,祝带明兴旺、百姓安康。
……
“我跟你说……”
内殿中,朱厚照正让内侍为他穿戴龙袍冠冕:
“这个龙袍啊,是我穿过的所有衣服中,最特么难受的一身了。
行动超级不方便,只要步子迈的大胆一点就会扯到裤裆,直接变成开裆裤。”
“吾皇啊,龙袍本来就不是穿来踢腿的好吧。”
王大王啃着地瓜干吐槽:
“难道你要在贺天大典上表演空中劈叉?”
“就事论事,你说如果我在大典上,鞑靼骑兵突然杀进来了,我要如何穿着龙袍跟那些鞑子们战上三百回合?”
“那哪个皇帝会穿着龙袍打仗?怎么也得来副明光铠或者鱼鳞铠吧?”
“你别说,我倒是想到一个办法。”朱厚照站起身来,从身边拿起“锦江锤”,撩开前襟,挂载了两腿中央。
“你看,我把武器藏在这个地方,就不会有人知道啦!”朱厚照拍拍自己的裤裆,“这样我就不怕任何刺客了。有谁能想到,当朝天子这里,居然有这么一把凶器!”
“……你的嫔妃们可能会知道。”王大王继续吐槽。
“吉时已到——”
太监尖锐的嗓音传来,朱厚照瞬间整理好了自己的仪容。
在他那张瘦长的脸上,再也看不到一丝刚才插科打诨的样子,只剩下了庄重和威严。
是啊,虽然有时候是个寻求自由的逗比,但是大多时候,朱厚照更是个杀伐果决、下手狠辣、心思缜密的皇帝。
……但是朱厚照迈着四方步,挂着锦江锤离开内殿的样子,还是严肃中透着点不正经。
内侍们簇拥着朱厚照离开了,内殿一下子变得寂静无声,只剩下了王大王啃地瓜干的声音。
未央君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王大王随手递给她一块地瓜干,问道:
“姐姐,你说你哥有时候神神叨叨的,有时候又心狠手辣、隐忍大气。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呢?”
“大概两个都是真的吧。”
未央君坐在了王大王身边。
“我给你讲讲过去的事情吧。
我记得以前跟你说过,我自四岁之时,就不得不假死,然后潜藏在冷宫中、不见天日。
皇兄看到我的样子十分心痛。
他对我说,他贵为九五之尊,居然连自己世上唯一的亲人,他唯一的妹妹都无法保护,他心中有愧。
他甚至为此跟父皇起过争执,指责父皇任由朝臣把控大权。
他对我保证,无论多少年,一定要让我过上如同常人般自由的生活。
后来,我十岁之时,业火红莲心法略有小成,迷香之毒缓解,才得以偷偷离开冷宫,看一眼外面的世界。
这么一看啊,我就不愿意回去了——
宫里面三步一台、五步一景,但都只是楼院跟着楼院,没点生气。
宫外人生熙攘,市场上五彩斑斓,什么新鲜好玩的东西都有。
那个时候,知道我的存在的,只有皇兄和为数不多的几个公公——张六就是其中之一。
我年纪小,很想很想出去玩,不愿意呆在宫里,调皮又任性。
皇兄无奈,怕我的红莲心法在外面失控出事,所以经常借着‘微服私访’的名义出宫游玩,其实只是陪我出去玩而已。”
“恕我直言,”王大王插嘴,“我觉得他也乐在其中。”
“是啊,如果不是这种命,谁愿意一辈子被关在宫里面?”
未央君反问。
“后来,我年龄渐长,知道自己的事情给皇兄带来了极差的风评。所有朝臣都在抨击哥哥醉心山水,私自出宫。
于是,我也就收敛玩心,更多时间躲在宫内修炼心法。
但是天知道,随着我心法大成,我却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性,时常狂性大发。
那个时候,我们还不认识伯安先生。每次我不受控制,都需要皇兄用内功压制。
所以那几年,皇兄的手上、身上,常常都有我造成的烧伤。”
说到这里,未央君对王大王笑着一歪头,“那次在全侠派里你舍命救我,我在恍惚中还真以为是皇兄来了呢。”
“惭愧,”王大王毫不领情,“我要是你哥,一定把你送到精神病院好好接受治疗。”
未央君笑了笑,继续诉说:
“为了掩饰伤痕,皇兄愈发不愿意上朝,干脆所有事务都在豹房中同官员单独会面商议。
这样一来,朝臣对他评价更加低下。
无论朝野,到处都流传着皇兄的坏话,说他是一个不理朝政的荒淫皇帝,只会胡闹,耗费民力。
这还没完。
正德九年,那年春天。我在乾清宫中一不小心,业火红莲心法完全失控了。
我变成了一个嗜杀成性的恶魔,将目之所及的宫女和太监挨个烧化成灰,在他们奔逃的惨叫声中放声大笑。
我大肆破坏,把整个乾清宫全部点燃,在后在火中独自歌舞,直到整个宫殿焚毁殆尽,我才内力耗尽,安然睡去。
皇兄为了掩饰此事,故作轻松。他一边巡视火场,一边对身旁的人开玩笑说,‘真是好大一棚烟火’。
他把百官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他的荒唐上去。
然后,他杀了很多目击到我的太监和宫女,掩盖消息。
他做了很多牺牲,就是为了让我——他唯一的妹妹——能够安然活下去。
后来,他找到了伯安先生,学会了用随心诀压制我的狂性,能让我如同常人一般生活。
再后来,他对我说:妹妹,我们干脆组建个江湖教派吧?我找几个高手暗中罩着你,你就可以在外面光明正大、自由行走了。
到此为止,皇兄实现了他当初对我的承诺:让我可以自由地活着。”
王大王听到这里,也跟着忍不住感叹。
孤家寡人之路非常人能走,冷酷的心灵和坚毅的性格缺一不可。
这个世界的朱厚照所继承的,乃是天理会控制下,如铁牢一般不可破的江山。皇帝在这笼中,无非就是伺候得华丽一点的金丝雀罢了。
正如酷玩乐队在vivala vida中所唱:“如若只为傀儡,谁愿生而为王。”
但是朱厚照又不愿意屈服于命运。他渴望自由,珍视亲情,希望掌握命运,所以才会做出那些孟浪行为,让世人耻笑。这些荒唐行为,又往往以百姓的利益作为牺牲。
这到底算是对的呢,还是不对呢?
王大王正思所不出答案时,殿外突然锣鼓大作,侍从四下奔走。
张六从天而降,对王大王和未央君行礼:“王大人、公主,我们得走了。”
“出什么事了?”未央君问道。
“不用说了,”王大王扔了一块地瓜干给张六,“跟计划一样,鞑靼人来了。”
二百九十二章 准备捉妖
阳和卫奉天殿中。
“众爱卿!”朱厚照长喝一声,控制住群臣的议论,然后问道,“现在鞑子所处何处,兵力几许?”
“报!”游击将军周政上前,“具探子来报,小王子此下正扎营于玉林卫,骑兵约五万数。”
“我军在附近几个卫堡应当驻扎有近二十万兵力。这么说来,朕的兵力还是很充足的。”朱厚照摸了摸下巴,给周政使了个颜色。
周政心领神会,把情况往惨里面说:“我军虽然有二十万之众,但其中骑兵只有四万,剩余军士中善战者約十万,其余则以老弱、伙夫、灶头、粮草为主。
此等兵力与敌照会,并无优势……”
“大胆!”朱厚照猛的一拍座椅,“戍边的防军,为何老弱占去这么大一批?可有克扣军饷之嫌?王勋!你是总兵,你给朕说清楚!”
“皇上冤枉!”王勋赶忙站出,“鞑子神出鬼没,我军常年以固守卫堡为主要战略,粮草后勤占去许多人力。至于军饷——”
王勋刚要说,拨给兵部的钱不是大半都拿去买新式武器了么。朱厚照怕王勋大嘴一咧把边防军的强手之处给抖出来,赶忙一拍脑袋:
“哦我想起来了!可能是我之前游江南,把军饷给花去了不少。我的错我的错……”
满朝文武无言以对:这皇帝真是太不靠谱了!
只有一语不发的王大王知道,朱厚照在“示敌以弱”。
既然天理会还在勾结鞑靼,那么今天朝堂上这些话,肯定会不胫而走,传到小王子耳中。
但无论天理会还是鞑靼人,现在仍然处在旧时代的军事思想中,片面地把军队人数作为战斗力的主要衡量标杆,不了解大批量装备的火力武器在新式战斗中的作用。
这样,一场扮猪吃虎的战争就可以拉开帷幕了。
“众爱卿,你们畅所欲言,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朱厚照继续做出一副脑袋空空的样子,询问百官。
石正清手持玉圭站了出来:
“启禀圣上,圣上龙体牵扯社稷,微臣还望圣上能以自身安危为重,留下军卒断后,然后徐徐退回关内。”
石正清的盘算非常缜密。
他希望能让正德遭受小王子的攻击,但是又不能表现的太明显。
于是,他先建议正德回撤,将正德和军队主力分开,然后向鞑靼人通风报信。
鞑靼人知道带明军队主力和正德的位置后,就可以凭借功夫宝马的速度,迅速突破军力防守薄弱的卫堡,直接绕后去打正德。
这样一来,石正清既能继续保持他的忠臣形象,又能促成一次新的土木堡之变。
只要朝中别再出现于谦这种天理会的叛徒,那么他们的“换天”计划就一定能成功。
当然了,这里的于谦是死守京城击退鞑靼的英雄,不是抽烟喝酒烫头那位。
结果,石正清的缜密计划被正德一声怒吼打碎了。
“朕,九五之尊,焉能怕了那帮鞑子?!”
朱厚照站起身来走入群臣之中:
“朕今日决定了,朕不避不逃、御驾亲征,要和那鞑靼决一死战!
众将听令!总兵王勋!”
“末将在!”
“你与副总兵张輗、游骑将军孙镇,驻军于大同!”
“末将领命!”
“辽东左参将萧滓!”
“末将在!”
“你领一军,驻扎于聚落堡!”
“末将领命!”
“宣府游击将军时春!”
“末将在!”
“你领一军,驻扎于天城卫!”
“末将领命!”
“副总兵陶羔、参将杨玉、延绥参将杭椎领军驻扎于阳和卫;
副总兵朱銮领军驻扎于平虏堡;
游骑将军周政领军驻扎于威远堡!”
齐声:“末将领命!”
朱厚照环视群臣:“我将留在阳和卫坐镇指挥。诸将领军在各卫堡互成掎角之势,一处遭袭,四方驰援。
你们须得日夜警惕,不得懈怠,一同将小王子逼退!”
“是!”
石正清张着大嘴,手中玉圭都差点掉到地上,听到最后才反应过来:这不是睡觉送枕头么?
明军骑兵本来就不足,你正德还把军队分散到各处,要求各个卫堡相互协防——
——听上去很美,其实哪有这种好事?
以鞑靼骑兵的速度,他们完全可以围城打援:
先包围一个卫堡,然后找到前来救援的、数量相对较少的明军,以高超的机动能力和强弓硬弩吃掉,接下来如法炮制。
当然,就算鞑靼人的目的仅仅是劫掠,你明军的速度也不足以在他们打完草谷之前和他们接敌!
而且现在,鞑靼军队的目的,就是冲着你正德来的。而你正德,却把军队全都分出去,只带少量军队驻守在阳和卫——
——你这不是屎壳郎出门吃夜宵,打着灯笼找死么?
石正清回首看了刘万年一眼,两个奸相用眼神达成了一致:今晚就把消息送给达延汗!
而王大王此时却也和朱厚照对视了一眼,两人脸上都露出了细微不易察觉的微笑:上钩了。
……
当晚,正德寝宫。
朱厚照头戴神功环,闭着眼睛感应了半天,终于睁开眼睛,轻松说道:
“可以放心说话了,附近没有探子。”
王大王长出了一口气,然后伸出一根大拇指:“皇上好演技。”
“要不是演技好,我以荒唐皇帝的形象骗这帮奸臣十几年么?”朱厚照不以为然,“你看看石正清和刘万年那张脸,他还真以为我仍然信他!
呵呵,老子现在只缺一个除掉他的契机而已。
等到这一仗过去,我就想办法扳倒他,把吏部的要职拿回来。”
王大王提醒:
“还是说说眼前的战斗吧。
首先,皇上你必须呆在阳和卫假装肥羊,引鞑靼骑兵围困此地。
然后,皇上要在阳和卫固守,让驻扎各个卫堡的骑兵驰援与此,以口袋阵法包住鞑靼军队。
最后,皇上你一声令下——”
王大王双手做了个拍蚊子的动作。
“装备轻量化大乘渡化枪的带明骑兵倾巢而出,以绝对火力优势将鞑靼军队覆盖,把他们连人带马打成筛子,此计乃成。”
“甚好!”朱厚照说,“有爱卿的‘大乘渡化枪’在,朕就算被围困,也可保证万无一失。”
王大王挠了挠头,表情并不那么轻松。
“怎么了?有问题?”朱厚照察觉,追问道。
“也不是说哪里不对,但是我就是有种不妙的预感。可能我太谨慎了吧?
我不是说过么,计划就是用来出幺蛾子的……”
二百九十三章 相持阶段
与此同时,百官寝居内。石正清、刘万年、李觉三人正一言不发。
石正清将耳朵贴在玉圭上,闭着眼睛聆听了半天,终于睁开眼,长出一口气:“附近没有探子。”
刘万年一听安全了,立刻憋不住话了:“我说石老哥,今天怎么回事?那正德怎么搞的?怎么羊入虎口自己送死?”
“不清楚,但是一定有问题。”石正清皱眉,“常老说的对,这个正德恐怕这些年都在装疯卖傻,掩盖他重掌朝政的计划。”
“真的是小看他了。”李觉慨叹。
“也不用太瞧得起他,”石正清伸出手指,“他今天仍在在百官面前装疯卖傻,就说明他还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
或者他已经开始怀疑我们了,但是认为我们没有看破他的装疯卖傻。
或者他认为我们看破了,但是不敢戳破他的装疯卖傻。
或者他认为我们不戳破他的装疯卖傻,有其他的……”
“老哥,停、停,”李觉赶忙打断石正清,“我脑子没那么好使,你猜测这么一堆我真的听不懂。”
刘万年也来帮腔:“就是,哪来那么多如果或者,跟罗刹套娃似的。咱怎么突然就这么把正德当回事了?”
石正清皱着眉头:“今日正德行动如此反常,我们不分析清楚,如何能够应对他下一步的行动?”
这时,一脸奸佞相的刘万年笑出了声:
“石老哥啊。
你是我们几个连同死去的徐常中,最聪明的一个,为什么此时却聪明反被聪明误呢?”
“此话怎讲?”
“常老说的对,你们就是太谨慎,不敢冒险搏一次大的。
我们的目的是什么?是改天换日。只要正德落入鞑靼人手中,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我们何必去猜测正德是什么目的?反正他已经下令了,接下来会驻扎在阳和卫。
鞑靼人来了以后,就非得攻破阳和卫才能掳走正德?
我们就不能,帮帮正德出城?”
李觉听到这里,颇为震惊道:“你的意思是……?”
“我懂了,”石正清举起拳头,天道内功在他玉圭上凝聚,散出阵阵白烟,居然有登峰造极之力,赫然也是一个不世出的武人。
“虽然不知道正德手上有多少武人,但我们天理会的功夫,也不是吃素的。”
“这就对了!”刘万年狞笑,“鞑靼人围困阳和卫时,我们乘机放火制造混乱,把正德掳出去扔给小王子,这事情不就完了么?
至于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还不就看我们让史官们……怎么‘如实’记录么?”
刘万年刻意将“如实”二字重读。
笑声逐渐响起。
石长清的大笑,刘万年的狞笑,李觉附和的笑声,慢慢连成一片……
……
玉林卫,鞑靼营帐中。
达延汗看过手中的密信后,将它随手丢入营火中烧掉了。
坐在旁边的近臣博力斯看到达延汗的动作,停下了手中的烤肉,小声问道:“大汗,坏消息么?”
“完全相反,”达延汗金锁眉头,“这个消息太好了。
明皇帝把兵全都分了出去,只留下一万兵马驻扎在阳和卫。
天理会说,只要我们去围困阳和卫,他们保证把明皇帝送出城。”
“那不是太好了?”坐在另一边的大力士库冬听罢,兴致勃勃地说。
“中原人,非常狡猾。”达延汗看着火中的烤肉表皮在滋滋声中逐渐碳化,“他们行为反常的时候,必然会有阴谋。”
“怎么说,大汗?”博力斯问道。
“这个天理会,我并不那么信任他们。
虽然他们的确给我们输送了物资,而且目前我们得到的线报和他们提供的信息也完全吻合。但是如果他们是正德使出的苦肉计呢?
如果他们的目的是引诱我们进入他们的包围呢?”
虽然达延汗没有猜到事情的全貌,但是一代枭雄的本能机警,还是让他感受到了这件事情的风险。
狼在草原上能够活得够久,不仅要靠它们的勇猛、狡诈与合作,还要靠它们对于威胁的本能恐惧。
面对强于自身的对手,或者可能存在的陷阱,只有机敏的狼才能活到最后。
达延汗就是这样的一匹头狼。他能够带领鞑靼人在几十年间统一漠南部族,完成中兴,正是因为他这种敏锐的本能。
“要我说,只要我们的马够快,我们去到阳和卫,搞了明皇帝就走,有什么好怕的!”
说话的是库冬。
近日来,鞑靼军队中也普及了功夫宝马。注入了内力的马匹速度风驰电掣,给了库冬极大的信心。
此刻,作为草原游骑兵中的佼佼者,库东感觉自己的军队已经无敌于天下。
但是博力斯没有那么盲目乐观。他谨慎地询问达延汗:
“那我们怎么办,大汗?难道就这样把明皇帝放走?”
达延汗从火中取出表层已经焦黑的烤肉,扔给博力斯:“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把你的分内事情做好。”
博力斯低下头,默默地取出刀,把烤肉焦黑的表皮去掉。
“我们会大胆地前进,谨慎地攻击。”
达延汗开口了。他从烤肉中取出了内部没有烧焦、鲜嫩多汁的一块:
“这一仗我们能不能吃到肉,取决于我们的反应速度。”
……
自此日起,鞑靼骑兵就好像和带明的边防军较上劲了一样。
他们各自派出侦察兵,相互探查对方的行动。
他们也偶尔各自派出小股军队,发动一两次探试性的进攻。但是一遇到对方的主力,马上就撤走。
这就好比是两个武林高手,在接敌之前,一定会先拉开距离,相互把量,猜测对方的内功境界、外功招式、可能存在的破绽。
他们相互都拿着刀,朝着对方的脖颈把量,但是谁也不出刀。
他们也许有探试性的进攻,但是如果找不到决定性的攻击机会,那就回很快撤回来。
就这样,对峙持续了一个月,时间来到了十月。
……
今天也没有发生战斗,朱厚照站在阳和卫的城墙上,望着平静的戈壁滩,心中发出怒吼:
来啊鞑子们,朕就在这里,正面上朕啊!
……
今天也没有发生战斗,达延汗坐在军帐中,心中满是忧虑:
困在此地不能劫掠,鞑靼人的粮草逐渐不足了。
近期必须赌一把了!
二百九十四章 跳脸嘲讽
“我不够诱惑么?”
太阳还没升起,在阳和卫的城墙上,朱厚照突然指着西南方向对王大王发问。
“……皇上,我并无龙阳之好,对于您是否诱惑这一点,委实没有认知。”
王大王扶着额头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觉得,我贵为天子,应该是很有诱惑力啊?”
朱厚照慨叹,“那为什么那帮鞑子不来攻击我?”
此刻,在朱厚照所指的方向,千里之外的玉林卫人马攒动,炊烟泛起。这么一大批人马,就是不来攻击。
王大王也很奇怪。按说,鞑靼人屡次犯边,为的就是劫掠财富。
只要有东西可抢,他们就好像秃鹫嗅到腐肉、鲨鱼嗅到血、苍蝇嗅到臭鸡蛋一样,会一股脑的扑上来。
但如今,明皇帝就在眼前,他们倒是十分谨慎,龟缩不出了。
难道计划被他们发现了?
“我是想不到再怎么去挑逗鞑子了。”
王大王揉了揉太阳穴:
“难道让皇上您离开卫堡,来到鞑靼人面前,穿上女装给他们跳个舞?
……等等,皇上,您这是什么眼神?你不会当真了吧?我刚才是爱开玩笑的啊喂!”
“爱卿好计策!”朱厚照一拍城墙上的箭垛,“我决定了,我们今天就出卫堡,去鞑子面前打猎去!”
“打猎?敌人阵前打猎?这么浪的么?”王大王一愣。
“对,我就不信我这样浪,他们还无动于衷!”
“别冲动!”王大王最怕朱厚照脑子一热做傻事,“我们此次目标是将敌人拖住,然后对他们形成包围。
皇上你要是只身前往,三下五除二把自己送了,我们还玩个球?”
“那简单!”朱厚照一拍脑袋,“我先去把敌人引出来,然后转身撒丫子往回跑,让副总兵陶羔随后领六千步卒接应我,我们一同拖住敌人。”
“那么,阳和卫就只剩下一千人守卫了。如果皇上你扛不住鞑靼的围困,短时间也不会有人能救援你了。”王大王劝谏道,“这样太危险了。”
朱厚照手一挥:“没关系!如果我真的遇险了,就劳烦爱卿你从天而降救援我了!”
“我特喵的又不是天外飞仙!”王大王抗议。
“就这么定了,朕去也!
小的们听着!威武大将军朱寿,今日要出城去狩猎!哈哈哈哈!
来,拿着朕的军令。朕和副总兵出城后,这里都听你调遣!”
随着朱厚照爽朗的笑声,他把虎符塞给王大王,然后纵身从城墙上跃入营帐之中,去准备弓马了。
“从天而降救援你……”王大王pia的一声把虎符甩在了地上,“你当我多啦诶梦么?大雄君!”
生气归生气,事情还得做。
王大王平复了一下心情,从地上捡起了那枚带明至高武力的象征,虎符。
“要我从天而降么?……”
……
“正德直接出城去狩猎了?”
刘万年目瞪口呆。
“这丫的话……我们之前的那些计划,什么放火啊、开城门啊、土雷炸营啊,不就都白搞了?”
“没办法,”石正清叹道,“这个皇帝太不合常理,我们只能随机应变。”
“这,这可怎么随机应变?”李觉六神无主。
“我会派人给小王子送去正德的消息。”
石正清拿起玉圭,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服。
“这一次,我会跟过去,亲自找机会动手。”
……
三个时辰后,达延汗接到线报,来到了玉林卫哨所。
“气死我了!”已经在哨所警戒多时的库冬指手画脚地比划道,“这是挑衅,这是决斗邀请!大汗,我们连这样饵都没有胆量吞下了么?”
在他所指的方向,目之所及处,一支大约百人的骑兵正在追逐狐狸。
要是这些人只是打猎也就罢了,他们还明晃晃地举起了旗子,上面写着斗大的几个字:“带明天子到此一游。”
达延汗用神目术看过去,一个身穿金甲的男子骑马打头,各种耀武扬威。
“还真和天理会的情报一样,带明皇帝跳到脸上来嘲讽我啊……”
这要是还能忍,回到部族之后,达延汗的汗位也就不用再做了。
达延汗眯起了他本来就不大的眼睛:“取我射雕神弓来!”
下人赶忙把他随身的弓箭献上。
达延汗接过巨弓,浑厚内劲运与双臂,霸道斗气四下迸出。
他轻哼一声,将三十六石的巨工拉开,瞄准了千丈之外,那个骑兵队的首领。
这么遥远的距离,那个首领在常人眼中只是一个小小的黑点。但是在以神目术著称的鞑靼首领眼中,那个首领的模样可畏尽收眼底。
只见身穿金甲的带明皇帝,背着一把锤子模样的武器,手操持弓箭,正在专心瞄准狐狸。
达延汗看准了那人的头颅,松手放箭,利箭带着呼啸,高速旋转着向目标飞去!
“破甲矢!”
一息之间,那利箭已经来到了目标面前!
说时迟那时快,朱厚照突然身子一扭,反身舒臂,将利箭一把抓在手中。
利箭所带的内劲和朱厚照的内劲碰撞,激发出一阵豪风。
“哼,带明皇帝居然是个高手。”达延汗低声说道。
只见朱厚照叫下人给他送上了炭笔一类的东西,然后在那利箭上不知道写着些什么东西。
写毕之后,朱厚照将利箭搭在了自己的弓上,然后转身对准利箭射来的方向拉满,又把那利箭射了回来!
弓矢直直地飞向达延汗!
达延汗面不改色,微微一侧身,弓矢贴着他的脸飞过,插在了他身后哨所的墙上。
看来,双方的功夫都是时间数得上号的高手。在数千米这个距离上,弓箭都不能伤到对方分毫。
但是物理攻击无效,不代表精神攻击无效。
“弓箭上写着字!中原字!”库冬突然叫了起来。
达延汗转身,从哨所墙上拔下箭矢,放在眼前细看:
“朕乃朱厚照,是鞑子就来砍我!”
达延汗一把折断了箭矢,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孔上,青筋开始暴起。
“全军准备,”达延汗扔掉箭矢,“我们去会一会这个,带明皇帝朱厚照!”
……
朱厚照使用了嘲讽。
达延汗被击中了!效果拔群!
达延汗攻击目标转为朱厚照。
朱厚照获得了效果得意。
……
朱厚照这边,随行而来的参将杨玉,现在全身都软了,腿肚子还在转筋。
本来,天子突然要带着一百骑兵千里奔袭,去敌阵前面遛弯,这已经是闻所未闻的事情了。
好死不死,天子叫他来做护卫。
这要是出个什么三长两短,杨玉全家的脑袋都不够砍的啊!
然后,就在刚才,“嗖”地一声,真就有一只穿云利箭,直直地射过来取皇上的脑袋!
而皇帝居然面不改色,一把抓住了箭矢,还射了回去!
想想真是后怕。要是皇上身手没有这般敏捷,那会出什么事?不堪设想啊!
但那皇帝似乎还没玩够。他驻足立马,对着玉林卫鞑靼人的方向伸出了一根食指,做勾引状:“你来呀!”
就如同被皇帝的乌鸦嘴诅咒了一般,玉林卫中升起一阵烟尘,隆隆响声随大地传来——
——鞑子们真的出动了!
全军出击!
二百九十五章 铁王八阵
“皇上!”杨玉几乎哭出来了,“我们快走吧!”
“啧啧,别太着急。”
朱厚照微微一笑,抽出一根箭矢,向着鞑靼骑兵为首的骠骑一箭射去。
而鞑靼骑兵中一马当先的,正是草原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勇士库冬。
他看到带明人射来的箭矢,不慌不忙抽出弓箭,也向着朱厚照的方向一箭放去。
两只箭在空中精确地撞在了一起,附带的内劲激起了一道烟尘。
从烟尘中,库冬骑马冲了出来,有万夫不当的勇猛!
“功夫不错……走!”
朱厚照调转马头,转身向着阳和卫的方向,策马狂奔起来。
随行骑兵连忙跟上。
杨玉按照事先计划,放出信鸽。
许久之后,守备阳和卫的副总兵陶羔收到信鸽,立刻开始行动。阳和卫大门敞开,六千荷枪实弹的步卒蜂拥而出,前去接应朱厚照。
朱厚照与陶羔汇合,然后不紧不慢地向阳和卫回撤。
……
达延汗骑着骏马,同五万骑兵大军一同前进。
他的位置身处前军,对敌人的动向看得一清二楚。
“报!”一名斥候骑兵靠近,“大汗!阳和卫中有带明军队向我方向前进,数量大约六千!”
“多少骑兵?”达延汗吼道。
“没,没有骑兵!”斥候回复,“我看到的,都是步卒!”
“哼,找死!”
达延汗冷笑一声。
他原本以为,带明皇帝麾下中原才俊辈出,应该都是有谋有略之士。
今日一看,这昏聩皇帝怕不是把谋略之士都杀干净了,居然屡出昏招。
先是分兵别处,洞门大开。
再是贴脸嘲讽,阵前蹦迪。
现在,他居然让六千步卒来接应他?
要知道,鞑靼这边可是有五万骑兵。只要将对方围起来,一通乱箭扫过去,还能有几个活人?
哈!看来江湖传言带明皇帝正德不学无术、荒淫无道,过有此事啊。真是天佑大元!
功夫宝马速度异常快。思虑之时,达延汗已经能够用肉眼看到带明的六千步卒。
“左右翼分兵前进!”达延汗下令,“包围!”
如同神鹰张开翅膀一般,鞑靼军队分开两路,一左一右,向着敌方军团后方包抄了过去。
……
在宽广的平原上,带明的兵卒并没有任何可以凭依的险要。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鞑靼人乌泱泱的军团,把他们里三层外三层,围个水泄不通。
正常情况下,这只军团的士气已经已经瓦解,不攻自溃了。
但此时,带明军队却没有任何慌乱和逃窜的迹象。他们将方形军阵变成了圆形,所有军士一致面朝外围,和包围他们的鞑靼军队冷静对峙。
“上盾!”朱厚照大喝一声,传令官舞动手中彩旗。圆形军团外围的军士将护体大盾扛出,将军阵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保护了起来。
……
“大盾?”
看到眼前景象的达延汗十分迷惑。
西北游牧民与农耕民之间的战斗中,最没用的就是这种笨重的大盾。
在钢铁产量低下的年代,连将领使用的铠甲都是铁片缝组而成的,小卒子一般能用上皮甲或者棉甲,那都算是不错了。
谁舍得用大盾?
这样造价不菲的大盾,效果却很有限。
表面上,它的确可以有效防护箭矢的攻击。但实战中,它严重拖慢了兵卒的行军速度。
在面对鞑靼这种高机动性、擅长远程打击的敌人时,行军速度就是生命线。
你跑的慢了,你就是被动挨打,不断被消耗。就算你再抗揍,难道还能用盾牌挡死对手?
而且一旦被击溃,这些钢铁大盾就会被缴获,然后被鞑靼人铸炼成锋利的箭头,借以更高效地杀死带明的百姓和士兵。
所以,盾牌只在城防战中少量使用,从未在大规模野战对抗中出现过。
达延汗不清楚敌人在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于是下令:
“先齐射一轮,探探虚实!”
命令一下,已经手痒难耐的鞑靼游骑兵立刻万箭齐发。
遮天蔽日的弓箭,如同吞噬一切的蝗群,向着带明军队落了下来。
……
“啧!”副总兵陶羔忍不住发出一声。
作为边防军守军,他当然知道,由于有奸细的缘故,鞑靼军队中现在也已经普及了内功。
但是他没想到的事情是,内功的学习居然立刻给鞑靼人的战斗力带来这等质变。
鞑靼原本就飞快的马,现在更快、更不知疲倦了。
鞑靼原本就精准、强力的弓箭,现在射地更远了。
以前,鞑靼军团中最优秀的弓箭手,也不过能够将箭矢射至四百步外。
要保持准头,那么步距必须降低到一百五十步以内。
而现在,几乎鞑靼全军都超过了这个标准。
他们最差的射手,也能射出四百步远的箭。
箭矢上还附带有内力。即便落在地上,都能将戈壁滩上的石块射穿。
那个把内功快速学习法泄露给鞑靼人的奸细,真的是太可恶了!要是能够抓住此人,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但是幸好,正德皇帝似乎对眼前的情况早有准备。
他给陶羔的军团配备了一千面钢铁大盾,让他们徒步前来迎接。
虽然这也不外乎是取死之道,但是好歹在钢盾的保护下,我方士兵没有被剑雨一下子射成马蜂窝。
陶羔在自己撑着的钢盾上运上内力,用“凝气练武”的技巧强化钢盾的强度,保护着他身后的正德皇帝。
而朱厚照此时,却悠然自得地擦着手铳,随口说出一句:“取出火炮,准备反击!”
……
鞑靼人一轮齐射,没有讨到半毛钱好处,也就停下了射击。
他们看着明军的盾牌阵,里三层外三层地保护着自己,仿佛乌龟铁王八一般,心里都觉得十分好笑。
弓箭奈何不了呢,难道弯刀你还不怕?
达延汗一声令下:
“战术,猎虎!”
鞑靼军团均掏出了手中的弯刀,雪亮的光芒在阳光下星星点点。
战术猎虎,讲的就是在包围对方之后,不寻求迅速决斗,而是由包围圈上的骑兵不断发动骚扰性进攻,朝敌人最薄弱的地方不断试探,让敌方首尾不能相顾,体力、耐心逐渐被耗尽。
最后在敌人露出致命破绽的时候,一举咬穿对方的咽喉!
于是,第一支试探进攻的队伍——一支两百人左右的鞑靼骑兵——突然冲出,举着弯刀向“铁王八”杀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