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古刹山门
王大王花了整整三天时间才学会了骑马,在学骑马这几天,他每天晚上躺在床上睡觉时,都感觉整个世界在作波浪状运动,简直快要得创伤后应激障碍了。
自从王大王听苏琴说起,在少林寺可以进行武功秘籍的交换,他就产生了一种难以抑制的想法:
把噬功**——这个所有完整的人类都无法炼成的废物内功——利用一下,跟少林寺换上一门有用的内功拿来当半山居的武术教材。
少林寺离着洛阳只有一百里地,一般内功深厚、轻功高超的侠客,一日之内稍事休息就能跑个来回。但是王大王就没这个福分了,他要到百里之外,如果用腿跑的话,大概会死在半路上。
苏琴听说了王大王的打算,表示鼎力支持。她也希望能有一门完整的功法来教几个姐姐学武功,而不是用苏家的内功残章。所以她带王大王下山挑选购买了两匹骏马,并亲手教他如何骑行。
时至今日王大王才了解到,骑马并不是一屁股坐在马身上,舒舒服服地由着马跑,那样会把你的屁股颠碎。骑马是要脚踩马镫,让身体稍稍离开马背,和马的奔跑频率一同起伏身体,像踩着浪花一样前进。
这其实是个很累人的活!
期间王大王也询问过苏琴,为什么你轻功挺好的,却还学了骑马?
苏琴回答也很在理:五十里之内的路程,用轻功并不比马慢,但是路程如果逾越百里,那么内力就会被消耗殆尽。如是内功轻功境界较低的人,则更容易力竭难行。
所以即便是武林人士,需要赶路三十里地以上的时候,也一样会选择骑马。
武功也不是万能的,使用起来也有不少限制嘛。王大王心理稍微平衡了一点。
第四天,他和苏琴各骑上了一匹高头大马,奔向了洛阳以东一百里的少林寺。
千年古刹少林寺,实在并非浪得虚名。中岳嵩山峰峦叠起,峻险雄奇。其中少室山既是少林所在,自山下起步,久登石级方可至。
王大王随着苏琴往少室山上爬,还没到少林寺门口就已经歇了两次了。
这个身体的原主是个常年营养不良的少年,身材不高、形容枯槁,所以体力不大行。但是自从王大王接管了这幅身体,好吃好喝好好锻炼伺候上以后,这不到半年时间里,王大王已经长高了两指,身上的筋肉也有点厚度了,脸上也不似之前的消瘦猥琐。
照这个势头,将来长成九尺男儿,也就是一米八以上的身高,可以说没啥问题。
毕竟不能学武,要是长得再其貌不扬,这个穿越者也未免太寒碜了点!
但是在山路上休息时,王大王也没忘了观察周围情况,他发现,作为中岳山峰,这个山路并不清净,甚至可以说上山下山者络绎不绝,而且这些行人大都不是和尚。
怎么回事?这条山路的尽头只有一家少林寺啊,难道最近少林寺有什么庆典,广邀各路英雄豪杰参加?
等到王大王和苏琴爬到了少林寺山门,谜底才终于揭晓:这所谓少林清净之地,简直就不是人多的问题了,完全可以用门庭若市来形容。这个山门前聚集了好几百号人,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其中什么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壮的、弱的、病的、残的、南来的、北往的、穿布的、穿麻的、穿绸的、穿貂的、骂娘的、斯文的、瞎眼的、念咒的,要什么款式就有什么款式。
山门正中央有一个胖和尚,怕不是身高两米五、腰围两米五,敢笑姚明太瘦小。他长得像口大钟,功能也跟大钟差不多,运气于胸腹,声音由身内传出。此声虽非高鸣嘶吼,却能声传数里,传石过林,惊起飞鸟无数。这声音带着回音,使人五脏六腑无不跟着震颤。
苏琴低声惊呼:“少林绝学狮吼功!”
只听那巨型和尚用狮吼功反复播报:
“各位施主请注意,各位施主请注意。
请按照地面画好的路线,排队进入少林寺。
参观朝拜进香请愿的施主请在一号路线排队;
远离红尘剃度出家的施主请在二号路线排队;
资讯佛理开光解惑的施主请在三号路线排队;
邀请大师外出法事诵经超度的施主请在四号路线排队;
武艺学习交流相关业务请在五号路线排队。
请各位施主按照自己的需求乖乖站好,等待迎客僧为您服务。
少林寺戒律僧将在现场巡逻并时刻保卫着您的安全与现场的秩序,并将随时对不法分子执行武力超度。
南无大悲药师佛,南无无量光王佛,南无阿弥陀佛。”
听到这乱七八糟的狮吼功播报,王大王脑中飞快闪过一大堆设想,最后都走向一个结论:
这个武林世界的少林寺,提早五百年时间商业化了!
虽然之前听苏琴描述“天下武功出少林”的原因时,王大王就觉得这个少林寺有点先进,但是不见不知道,这个少林可能过于先进了。
看看那些身形健硕的少林戒律僧,以及他们跳动的胸肌和手中的戒棍,王大王吓得吞了一口口水,然后拉着苏琴去五号路线末尾排队去了。
这个队是真的长啊!从队伍末尾一路排队,终于到了山门前的时候,已经快过去一个时辰了。
坐在山门口桌椅后的迎客僧面露疲色,一脸的不耐烦例行问道:
“何门何派,姓甚名谁,所来何事。”
王大王看了看身后的苏琴,还是决定自己回答:
“无门无派,姓王名大王,前来拜访少林古刹,只为武学交流。”
“王……大王,什么鬼名字,喝醉了起的么,”迎客僧一边做着纸面登记,一边脸上毫不掩饰对王大王名字的鄙夷,“既然是武学交流,那你带来的是什么武学,想换哪一类的武学?”
“我带来的是一门阴性的内功,想跟少林宝地交换另外一门内功。”
迎客僧听到之后终于抬起眼皮,用疑惑的眼神大量了一下王大王,然后说,“你确定是用内功换内功么?”
“没错啊,有什么问题么?”王大王不清楚哪里出了差错,只能如实回答。
“武学交流一般都是取长补短,互通有无,基本没什么人同类互换,会用内功心法换内功心法。”迎客僧皱着眉头在登记簿上画了几笔,然后说,“这样吧,相体师兄来一下!”
迎客僧一招呼,一个面目祥和的中年和尚走了过来。两人皆合十双手,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迎客僧开口,“这位小施主和这位女施主是一起来的,他们说想用一门内功跟我们交流一门内功心法,师兄弟带他去详问一下吧。”
相体和尚打量了一下王大王和苏琴,就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说,“还请两位施主进入山门内一叙。”
可能是因为山门前人多嘴杂,所以要到山门内详谈?王大王乖乖地跟着相体进入了山门。
山门后是一片碑林,经历风吹雨打,大多已字迹模糊。远处钟声传来,更显得庄严肃穆。相体带着王大王在一块碑石前停下,然后询问王大王,“请问施主所藏功法是何名称?”
王大王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以实相告,“是一门名叫噬功**的武功。”
相体听罢,从身边的碑文上下迅速看了一遍,然后道,“施主所说的噬功**……并不在少林寺所了解的中原传统武学内容中。请问这门内功有何特点,您又是如何获得的?”
王大王已经有点不耐烦了,这门内功的来历的确不那么值得高调宣传,所以就堵了回去,“和尚,我是来做武学交流的,又不是让你审讯的犯人,你问那么清楚干什么?你就跟你们寺庙管事的人说一说,要是乐意交换,我就给你们演示一下,然后把口诀默写下来。不乐意换,就别浪费我的时间。”
“阿弥陀佛,施主勿怪,”相体低头合十,“少林寺在江湖上牵扯甚广,凡事都颇为小心,故有此问。这番无名武功,并非我体字小辈僧人所能定夺,还劳烦施主稍事等待,让我回禀师叔,再给施主带个准话。”
“行,你赶紧去找你们这里管事的和尚,不要店大欺客,让我等太久。”王大王感觉事情不太顺利,心情有点烦躁。
相体转头,双手合十未曾放下,双脚一点拔地而起,在碑林间轻轻踏了两下就飞去内院了。从这个轻功就能看出相体和尚武功底子扎实,恐怕真的把他惹急了,苏琴和自己会不是对手。
转头看苏琴,却见她站在碑林之中,读着上面的文字已经陷入了自己的世界。王大王凑过去看了一眼,只见碑上题为《燕衡将军洗戾净孽录》,后面碑文已有些模糊,不知道写的是些什么,就不再管她,自己去山门前看热闹去了。
回到山门大殿细看,发现原来大殿正中的佛龛中摆着的是弥勒佛。这位肥宅体型的大佛满脸笑容迎向来者,十分喜相。
突然,王大王听到弥勒旁有人在嚷嚷,循着声音望去,就看见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和尚正在对着一个年约十六七的小和尚哭求:
“师叔,师叔,这弥勒可是未来佛,你可不能这么写他啊!”
第十六章 键盘强者
只见那弥勒佛像下,一个白眉横飞的苍老和尚,正急切地劝说着自己身边的一个小和尚:
“无信师叔,你可不能这么写!弥勒是未来佛,你怎么能在佛偈上写什么肚儿圆圆能装大便,这是对我佛何等不敬啊?”
“那就写肚儿圆圆能装大肠好了,也差不多。我又不想写什么佛偈,还不是方丈师父逼我的。”
小和尚说罢转过身了,王大王看到了猛地愣了一下:这小东西长得还挺标志啊。平日里见到的和尚,基本上都是慈眉善目,方脸阔眉。这个小和尚却长得清秀俊美,男生女相,凤目柳眉,唇红齿白。要是他蓄出头发,估计得有不少大户小姐要得相思病了。
佛偈?有意思,我也来掺和掺和吧。王大王走近这一老一少的组合,对着小和尚问道,“小师傅,你们在写什么?”
那小和尚瞟了王大王一眼,一句话都没说,转身就走。
“师叔,师叔你这样不合礼数啊!哎,施主请勿见怪,我们这个无信师叔就是这样脾气。师叔,师叔你等等我!”
王大王看着法号无信的小和尚离去的背影,朗声颂道:
“大腹便便常有志,
能容天下难容事。
笑面接引广开门,
常笑天下可笑人。”
那无信听到,突然就停下了脚步,猛地一转身,快步走向王大王,在一个非常靠近的位置停下,两眼紧盯着王大王,颇带着一股挑衅意味问道,“这首……打油诗,你是写的?”
“不全是。我根据我老家常见的一副弥勒庙的对联改的。”气势上不能输!王大王两眼盯回去,“那首对联原文是‘大腹能容,能容天下难容之事;笑口常开,笑天下可笑之人’。”
“我就说嘛,”无信的俊脸往后微微一仰,带着轻蔑的眼神看着王大王,“就你这年纪对佛理的参悟,不可能写得出这种佛偈。”
王大王心想,这我可就不乐意听了,你不是也没多大?虽然我穿越前的确是个一无是处的废柴,但是也是通过了伟大新华夏九年制义务教育三年高中三年大学地狱难度磨炼的文化人,你这小和尚侮辱地可不是我一个人,是我们整个呕心沥血奋勇争先的华夏学生群体!
这个面子还是要争的!
“虽然我改写的佛偈也就是那点水平,但是总比什么‘肚儿圆圆能装便便,肚儿碰墙内有大肠’之类的水平要高。我那要算是打油诗,您这个得算是幼儿笑话了吧?”
王大王紧盯着无信,看着无信的脸上突然变红,又突然白了回去。
无信神色恢复如常,怡然自得道,“贫僧也是懒得写佛偈才随口吐了些不雅之词,谁叫我在少林弟子中佛理领悟境界最高,方丈师父非得逼着我写呢?对吧延境师侄?”
小和尚回头问老和尚,那法号延境的老和尚赶紧疯了一样点头,生怕惹怒小和尚一点。
小和尚转头看向王大王,“你倒是说说你对我佛有何参悟,让我也学习学习?”
以退为进让我来讲?耍嘴皮子当杠精那是二十一世纪键盘侠基本功,我王大王还能输给你?
王大王转身看向弥勒像,故作深沉曰:
“其实刚才那副写弥勒的对联非我所做,我其实对这对联的下半联并不苟同。”
无信听罢一愣。
事实上,无信小和尚是这些年少林寺招收弟子中,对于佛法和武功天赋最高的弟子,甚至被少林方丈大师行度招收为入室弟子,连延字辈老僧看到了都要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师叔”。
这两年,他感觉自己在佛法与武功的领悟上逐渐进入了瓶颈,又值叛逆年纪,由此心气变得十分浮躁。
方丈大师为了打磨他的心性,要他苦修抄经领悟佛法,不想适得其反,使无信性格愈发狂傲。
近两日,行度大师安排延境大师监督无信,为寺内诸佛各写一副佛偈,无信正因此倍感焦躁无趣。突然他听到王大王一首佛偈颂扬弥勒,词句平实,但却道出气吞山海的广阔胸襟,让自己心中也觉得颇有所得。但他又有些放不下傲气,就忍不住要和王大王杠一下。
结果这王大王告诉他,这首佛偈还不够好?
王大王眉头一皱,又故作深沉道:
“你看着对联中上联也就罢了,下联说笑口常开,笑天下可笑之人。这一句我特别不同意,我觉得世间人,没那么好笑。”
“这世间人,庸庸碌碌,蝇营狗苟,争名逐利,到头来都是一场空,难道不可笑么?”
好!就让我用二十一世纪新青年扎实的思政理论基础,洗刷一下你的三观吧。
“你所说的这个问题,是以唯物辩证法看待道德观的问题……行了你不要用听天书的眼神看我,你不用懂这些名词的意思。简单告诉你就是,任何道德都是社会关系的一部分,是会随着生产力发展改变的,都具有时代局限性。”
看到无信小和尚露出了当头一棒、迷惑震惊的样子,王大王不禁想起自己当年上思政课时课时的感受。于是王大王继续发表震撼言论:
“也就是说,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大道,道应当是不断改变,不断适应人的需要的。”
“胡扯!”没想到居然是延境老和尚先开口反驳,“虽然名字不同,但是佛家讲因果、道家讲大道、儒家讲天理。无论儒、释、道,都以钻研至高之理为毕生目标,你怎么敢说没有大道?”
“所以说你们啊,方向就错了,努力越多就错得越远。”王大王继续进行赤红传道,“道德会随着时代变迁这个事情是有历史证明的啊,你看商朝就特别热衷于人殉,当时之人都称颂勇武好杀者为英雄、勇士。但是这一套到了周朝就不再搞了,人殉也废除了,武夫也没那么备受推崇了。”
引导开始起作用了,小和尚已经开始思考了,“这个事情我也有所了解,但儒家讲,那是因为周朝礼乐文明,匡扶了乱世……”
“然后呢?开启一个新乱世?周代诸侯纷争到底死了多少人,岂不比那人殉多多了?”
“孔夫子曾言,那都是因为春秋战国礼崩乐坏。”无信回答。
“礼会崩、乐会坏,不正好证明了这个礼乐制度在诸侯欲念下根本坚持不下去么?再说了,如果你要是诸侯,难道就愿意身死国灭么?还不赶紧军备竞赛搞起来?
记住这么一个真理——在生存的压力下,任何道德、法度都形同虚设。这不是因为乱世的人道德卑下,而是因为客观条件不允许。”
延境插言辩解,“施主你这是要给大奸大恶开脱么?以我佛所见,众生沉沦于六道,皆因众生看不透这缘起缘灭,一切都是空。唯有超脱……”
“这个六道我就不说了,我只看到人间这一个世界,其他无从验证的世界还不随你编?
改天我也创一个教,就叫兰州拉面神教,拜的就是兰州拉面大神,教义就是拜大神,有面吃。如果我还免费发放兰州拉面,你信不信我能在两个月内,这劳苦大众中聚集起数以万计的信徒?”
“你这黄口小儿,怎得污蔑我佛!你!……”延境老和尚不乐意了,举起手来就想打。
“师侄退下,让他说完,”无信右手一展,简单一招居然带有千钧内力。
王大王心想不妙,这少林寺里还真是藏龙卧虎,随便一个小和尚都是武林高手。现在骑虎难下,必须把键政功夫施展出来,说动这两个和尚,方能保全身而退。
“咳……大师,戒嗔!戒嗔!你要等小子说完。无信小师傅,你说世人可笑,我就问你,那短斤少两的商家可笑么?”
“私而失信,自然可笑。”
“但如果他家中还有七十老母,没钱做棉衣,母亲就会熬不过寒冬呢?”
“这……”
“那不孝子可恶么?”
“百善孝为先,不孝子自然可恶。”
“但如果他父母从来偏私,宠爱他弟弟,老了却赖着他来养护呢?”
“那也不应该……”
“我再问你,那清官可敬不可敬?”
“清官难得,自然可敬。”
“但那清流只顾自己名声每日邀名士清谈,疏于政务。结果河道久未疏浚,雨季决堤,死了数以万计的百姓,他还可敬么?”
“施主你说的这都是些特殊情况,当不得……”
“特殊么?”王大我那个继续嘴遁,乘胜追击,“俗语有云,清官难断家务事。但反过来说,难道这世上除了家务事,国事就都好断么?只怕是更加错综复杂,更多无奈苦衷吧。
我也是江湖人士,河南府黑耙子山上的悍匪张麻子一帮,就是我带人剿灭的。”
“原来是匡扶世间不平的少侠,失敬。”延境老和尚听到这里,突然收起了怒气,双手合十敬礼以致意。
“大师不敢,剿灭悍匪山寨都是我那些侠士兄弟姐妹们的功德,我只是帮衬一下。
我要说的是,那杀人如麻的张麻子是否可恶?但是他自幼父母就在眼前被杀,自己被‘混二郎’郎俊带去匪窝中长大。他每日所见就是争勇、斗狠、杀人、越货,自然天生就是悍匪。
他从杀第一个人到手上人命无数,地狱之路再难折返,却无一人曾为他指点迷津,导他向善。
我就想问两个问题,哪位大师曾舍身去劝解过他?另外,若是无信小师傅你设身处地,也在他那环境下长大,你能保证你不沦为修罗恶鬼么?”
“我……”无信年纪尚幼,心中已被说动,“我自然不敢说能。但是施主,您杀了他,又有什么帮助呢?”
“他自然有他可怜,但是滥杀无辜者当死,这是公义。我若不杀他,还要有不知多少无辜百姓要遭他毒手。杀他,也是为了救人。”王大王越演越上瘾,还双手合十还了一礼,“真是罪过、罪过。”
然后他突然眼睛一亮,直逼无信,“张麻子没得救了,但是天下苍生,还有众多可救!”
第十七章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门用嘴开光的功夫
无信小和尚听到这里,眼睛也是突然一亮,“要怎么救?”
王大王面临笑容,“一言以蔽之,发展生产力!”
终于引回到我熟悉的马恩思政领域了!
“何解?”
“世道不平,勤恳本分的劳苦大众在生死线上下挣扎,而贪官污吏、恶党匪盗却活得滋润,那么必然好人也会变坏。末法时代降临,自然坏人杀也杀不尽,好人救也救不过来。
只有发展生产力,使劳动生产能够获得足够多的利益,方能提高劳苦大众的地位,引导世人向着善路走。
尚使作恶付出的代价远高于收益,而勤恳劳作却能够安稳幸福一生,还有几人愿意抛家弃子,行恶德之事?这就是所谓经济基础决定社会风气。
若到了那样时代,自然不会再有杀人放火的恶徒横行于天化日之下。
仓临时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人人皆有书读、有学上、有王道教化。人人愿为善,以恶言恶行为耻,一方有难时常有八方支援。
如此这般,与儒家所谓大同之世十分相似,靠的却不是虚无缥缈的礼乐教化,岂不美哉?”
事实上生产力发展带来的道德问题,可能比不发展还要多。但是王大王决定用美好理论先忽悠住眼前的小和尚再说。
小和尚一直在歪头思考,突然似乎有所得:
“也就是说,为了实现这个人间天道,使众生皆能在现世得享福报,根本并不在于劝人不争,而在于助人多得?但是你说的这个什么生产力……大概就是种粮食的本事,要怎么提高?”
怎么又拽回到佛理上去了?真顽固。王大王靠上去,斜眼笑道,“我觉得,这个武功就是个非常有搞头的东西。比如你觉得少林功夫加唱歌跳舞有没有搞头?”
“啊?”
“说错了……我举个例子,你看这个少林七十二绝学中的铁砂掌是不是可以用来开山劈石?一指金刚法不是可以拿来钻洞?这两项绝技一结合,是不是可以用极高的效率建设房屋?若是能普及这两项绝技,何愁‘安得广厦千万间,大批天下寒士俱欢颜’?
诸如此类,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少林绝技盖房子?无信一愣。
那这么说,一指禅功岂不是可以用来耕田?罗汉功用来巡夜?铁布衫用来防护工伤?少林功夫名满天下,似乎不是拿来干这些事情的啊……但是为了造福苍生,是不是不能太在意细节……
只见无信表情无比丰富,一会眉头紧皱,一会沉吟不止,一会闭目思索。突然他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我悟到了!众生皆苦,何忍讪之啊!”
啊?王大王一脸蒙圈,你又悟啥了?
“施主一番话真是醍醐灌顶,”无信兴奋地说,“施主所言并非弥勒之道,而是地藏王菩萨之道啊!”
地藏王?怎么又跟他扯上关系了?
“地藏王菩萨曾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发誓要度尽十八层地狱罪孽深重之恶鬼,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是大慈悲也,故地藏王虽为菩萨,却更胜于佛。施主刚刚一番话,教我辈不可自顾清净离世,而应倾尽己所能为,不吝敝帚,广播术业于人间,造福千家。是以人间为阿鼻地狱,投己身于度化救人。这番觉悟,实乃大乘中的大乘,红莲出于烈火,金科至理啊!”
在无信身边,老和尚延境干脆眼泪都感动地流了下来,真诚地一边合十,一边说,“施主小小年纪,慈悲心肠居然让贫僧都自觉枉活。施主实在是与我佛有缘,乃是大善、大善!”
“啊?哦,我这么厉害的吗?不敢当不敢当……”王大王本来只想唬一唬两个和尚,现在只能伪装出一副得道高人的样子,其实嘴角一直在抽搐。
“尚使度尽天下人,不避佛台染污尘。”无信突然间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脚下一点,轻功飞入碑林之中,纵身跃至最高石碑顶端,在脚下方寸之地打起一套刚正威猛的掌法。王大王纵使隔着十数米远,也能感觉到那至纯浑厚内力随着无信的掌风扑面而来。
这股内劲避无可避,如同大道降临世间,所到之处无不拜服。更神奇的是,如此威力惊人的内力,居然毫无杀伐戾气,反倒是蕴含着满满的正气,让人忍不住想要低头纳拜。
无信一套掌法打完,站在塔尖低头收势双手合十,周遭放出的刚正内劲重新聚集回他体内,凝成无量功法,让人恍惚之间看到他的背后有如来金身法相浮现,耳畔传来诵经声与钟声。在场见者无不驻足,屏息仰视,双手合十以示敬之。
延境老和尚更是感动地鼻涕眼泪流了一脸,大声喊道,“恭贺无信师叔,大乘菩提心法,今日大成!”
“啥?”王大王看无信拳掌打得好,本来正在礼节性鼓掌,结果听到延境说的话彻底傻了。
我一顿嘴炮,帮这无信小和尚把内功心法练成了?我的嘴开了光么?
无信从塔尖上轻轻跃下,落地悄然无声,走向王大王,每一步都带着超凡脱俗之气,俨然已是武林中不可多得的高手。
无信走到王大王面前,向他低头敬礼,王大王知道这个家伙现在惹不起,赶紧低头回礼。
无信开口问道,“小僧与施主坐而论道已有半晌,尚不知施主姓甚名谁。”
“好说好说,我姓王,名大王。这名字是不太讲究啊,我文化低自己取的。”
“姓名只是人间的代号,您最可贵的,是一颗悲天悯人的佛心。”说罢,无信突然一睁眼,脸上露出了俊逸脱尘,甚至有点邪魅的笑容,“王施少侠天生慈悲为怀,今日点化于我,小僧没齿难忘。”
“不敢不敢,实在是您悟性太高,我王大王只是水到渠成……就是不知道您都被我嘴遁到神功大成了,能不能支付我一点咨询费什么的……”
“王少侠!”无信突然上来抱住王大王的手,“你与我佛缘分颇深,敢问王少侠是否愿意剃度出家,从此青灯古佛常伴,与我共谈佛理,搭救世人?”
“出家?”王大王一愣,搞什么?“不不不不,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好不容易来到这个一夫多妻制的时代,还准备多赚点钱,娶上几十房老婆,生他百十个孩子,剃光头变强之类的事情,实在是没有考虑过……”
“王少侠!”无信抱着王大王的手更进一步,吓得王大王连连后退,“少侠你不要被人间欢愉蒙蔽了双眼,常在我佛左右才是极乐净土啊!”
王大王使劲往回抽手,但无奈那小和尚的手像老虎钳一样分文不动,“别!我对极乐净土完全不感兴趣,蝴蝶步什么的我不会跳。我就是来少林求一门内功的,没别的意思。咱们都是男人,你出家人矜持一点不要抓我抓得那么紧……”
“王少侠!”这次居然是延境老和尚,他也拉住了王大王的胳膊,习武之人手劲奇大,疼得王大王龇牙咧嘴。
老和尚说:“王少侠真的是老衲这一生,除了无信师叔之外所见悟性最高之人,我们少林就需要您这样的少年才俊,请您一定要留在我们少林。您听我说,今天是良辰吉日,我问过负责剃度的师侄了,今天剃度出家可以剃一赠一,您还可以带一名亲朋好友一同享受少林寺最正宗的剃度服务。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加入我们少林吧!”
见鬼!加入了你们少林我还怎么实现我匡扶天下的宏大梦想?当然,我不愿意当和尚可不是因为不能吃肉和娶老婆。
“放开手!”苏琴突然赶到。她刚才在碑林中看无信那一身好功夫看傻了,等无信收功走去山门才发现身边的王大王找不到了。再一看,这家伙居然被刚才的高手小和尚给拽住了,说什么都要给王大王剃头当和尚,于是赶忙上来救驾。
无信见到此景,就松开了王大王的手,后退了一步。延境见到小师叔放开了王大王,也就松开手回头。
无信看看苏琴,脸上笑意渐浓,“王少侠确是个不打诳语之人,看来您不愿剃度出家,真的是因为尘缘未了啊。”说罢就意味深长地看着苏琴的俏脸。
王大王一下就明白了,这是把苏琴当成他的情侣了?
苏琴一愣也反应了过来,“谁跟他有什么狗屁尘缘!……”
第十八章 无功而返
苏琴正要辩解误会,申明自己和王大王毫无关系,却被王大王一把捂住了嘴。
“对,我已和这位妹妹私定了终生,发誓要红尘作伴活的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做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神经侠侣,所以我不能当和尚了。对吧,琴琴~~”
王大王一边胡说八道一边疯狂地跟怀里的苏琴使眼色,示意她配合,然后又对无信说,“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你是个好和尚,但我们不合适。”
我与女侠与俊俏和尚的修罗场。王大王心想,形势发展太特么诡异了。
苏琴狠狠地把王大王的手扔到了一边,虽然丹凤美目满含愠怒,但是憋了半天也没说什么。
“所以说啊,我本来是在少林寺交流武学的,不是来交流佛法的。你们那个什么相体师傅,让我们两个在这里等了这么久了也没有下文,我觉得交流武学的事情可能凉了,干脆我们不玩了,走了算了……”
“谁也别放他们走!”突然间一声传来,犹如洪钟大作,震得王大王五脏六腑移位。
说曹操曹操就到,只见刚刚提到的相体和尚,带着几个戒律僧赶了过来。
他身后还有一个大和尚,就是山门前用狮吼功做广播的那个巨型和尚。这一声巨响就是他用狮吼功发出的,差点把王大王搞到吐血。
虽然心里怂,但绝对不能表现出来。王大王捋了捋自己的肚子,安定了一下心脏,然后转身问那个巨型和尚,“少林寺名门正派,怎么还不让走了?要光天化日下非法拘禁么?”
“恒智师尊,就是这位小施主。王施主,我有问题要问你。”相体和尚站出来说,“少侠你今日要来同少林进行武学交流,准备拿出的内功,是叫噬功**么?”
“是这个名字,怎么,学它犯法么?”
“那么施主你再告诉我,你和阉党是什么关系?”相体步步紧逼。
王大王当时就恼了,这个问题之前在半山居就给他闹过无数笑话,“我劝你这个和尚说话客气点,谁跟阉党有关系了?我年纪轻轻身体倍儿棒,各种功能都很完整强大,一夜三次全年无休都没问题……”
说到这里王大王突然愣住了。
对啊。
之前怎么没想过,这个噬功**是从黄老头那里缴来的。
那个黄老头是个不知道从哪里逃出来的太监。
而这个武功似乎只有身体具有某种缺陷的人才能修炼。
所以这个武功其实很可能是阉党的秘传功夫!
说到阉党,带明最有名的阉党就是东西两厂,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这下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太失误了。回去的话一定要仔细拷问一下那个黄老头,让他说清楚自己的来历。王大王考虑了两秒钟,决定讲一个不完整的事实,以求自证清白,“这个武功的确是叫噬功**,是我打boss掉落的。”
“波士?什么意思?”法号恒智的巨型和尚声如洪钟,再次呵问。
“听我慢慢说。我初出江湖,不识人间险恶,被一个歹人下药迷倒。他要用我做药引子修炼这个噬功**,于是我略施小计逃出生天,还英明神武顺手收拾掉了他,夺了他的武功秘籍。我还从那歹人手中救出了我的一生挚爱,对吧琴琴。”
王大王说着把苏琴一把搂在怀里。苏琴非常想要挣脱,但是看看眼下的形势,只能瞪了王大王一眼,由着他继续占自己的便宜。
“所以,这噬功**是你从他人之处得来的?”相体和尚再次发问。
“正是,我与阉党并无关系。由此说来,莫非那个绑架我的歹人是个阉党?”王大王装作恍然大悟状,极力撇清自己同阉党的关系。
相体和尚缓步走向王大王,边走边说,“那么换句话说,小施主你也不知道这门噬功**,其实是西厂太监独创的一门功夫?”
“额……不知道。”这个王大王是真的不知道。那黄老头是西厂跑出来的?
“那么小施主是否还知道,这门功夫是吸人内力的邪门左道功法?”相体继续紧逼。
“这个我倒是猜到了……那个绑架我的歹人就会吸人内力……”
“那么最后,小施主你是否知道,只有阉人才能修炼这门邪功?”相体和尚已经走到了王大王跟前,说到“阉人”二字时,手上做了一个一刀两断的动作。
没等王大王反应过来,相体突然一把抓住了王大王的脖子,五指如金钩铁爪直扼住王大王的咽喉,一股剧痛带着窒息感瞬间传遍了王大王全身!
要死!这臭和尚怎么一言不发下杀手!
不会武功的王大王避无可避,本能地运起了自己唯一会使用的武功狗急跳墙,将相体手上的内功大量抽取出来,送入苏琴体内!
相体内力狂泄,手上瘫软,马上抽回,急忙运功定住自己体内澎湃汹涌地内力奔流,在丹田中聚气凝神,震惊地发现,就这么一瞬之间,自己满溢的内力居然就被抽走了足足一成。
“贼人!”相体脸色骤变,“你还说你不会这邪门武功!”
“阉党,吃我一招狮吼功!”恒智巨僧猛然吸了一口气,原本就无比巨大的胸围一瞬间又涨了三倍!
“卍!”
一声巨响从恒智口中喝出,带着江河奔流不能相敌的内力洪流向着王大王和苏琴冲过来,力道更胜雷霆万钧,能让虎啸无威!
眼看王大王与苏琴就要正面吃下这一招狮吼功,怕是要被震成碎肉!
王大王本能地把苏琴揽入怀中,用身体挡在她前面。
说时迟那时快,无信和尚突然一步窜到王大王身前,左右手拉开架势,内力喷薄而出,如金刚护体罩在了王大王和苏琴身上。
“金钟罩!”
这神奇金钟竟然将恒智巨僧狮吼功中的内劲完全卸去,最后传到王大王耳中时,只是声音比较大罢了。
苏琴也是吓得双眼紧闭,睁眼一看居然被王大王乘机占了便宜,赶紧一把推开他,怒斥道,“抱我干什么?你以为你能替我挡住狮吼功?”
说罢赶紧转过身,掩饰一下自己的红脸。
这个白痴搞什么?就凭你还能保护我?我保护你还差不多。
苏琴理了理自己的心绪,抬眼瞧见刚才被狮吼功冲击过的地方,一棵院中小树已经拦腰折断,枝头叶子都被震碎。回头看无信和尚收功,才知道是无信救了自己和大王。
王大王正想向无信道谢,恒智和尚却先一步走上了质问道,“无信师尊!你怎么阻挡小僧惩恶除奸?”
虽然刚才就觉察了,但是这个无信小和尚辈分还真高啊,连恒智巨僧都要叫他师尊。
无信双手合十走上来,对恒智说,“虽然我与这位王大王少侠也是萍水相逢,但以我同他对谈的话语中,我敢肯定,这王少侠一定是个德行高洁之士,绝非勾结阉党的恶人。请恒智痛下杀手之前三思,谨记佛家戒条。”
说罢无信冲着王大王纯美一笑,脸上的表情写着:不用说话,我相信你。
恒智疑惑,“刚才的金钟罩……无信师尊何故半日之内内力大增?难道?……”
“是的,”无信点头,“这位王少侠点化了我,使我佛心澄明,竟然突破了长期以来的桎梏,将大乘菩提心法提升到了第十重,现已功德圆满。”
“我寺最高明的内功心法之一,大乘菩提心法居然被无信师叔练成了?这门心法从未有过五十岁以下的僧人练成过……”相体和尚大惊。
虽然素日知道这个无信师叔是个天才妖孽,但是十几岁的年纪就参悟到这种境界,还是让他完全不能相信。
恒智巨僧则较为镇定,反问道,“无信师叔不过和这小子一面之缘,就算师叔功法大成,也是因为您天赋异禀,加上这小子懂一点佛理刚好解了您的心魔。这不能改变他是个阉党的事实!”
“你这个和尚不要血口喷人,我绝对不是太监!不要逼我当众脱裤子!”王大王又被戳了痛点。
延境老和尚走上前来与恒智辩驳,“老僧也可以作证,这位少侠心怀天下,就算身体有残疾,学了那邪门内功,也绝不是西厂的恶党。”
“谁有残疾啊?你不要说得好像你很清楚一样啊?”王大王青筋暴起。
恒智鼻中哼出不屑,“哼!延境,你不要蹬鼻子上脸。我知道你们入世派颇得方丈的青睐,势头劲得很,连我们这些清修也不得不接受你们的安排,但凡事也不要做得太过!庇护阉党恶贼,传出去坏了我寺声明,你又该当何罪?”
“都说了谁是阉党啊?”王大王依旧在努力反驳。
延境听罢也是大怒,“你们清修派也不要处处针对!我敢以人格保证,这位少侠就算是阉党,也是蔡伦、郑和那种心怀百姓的君子太监,绝不会是西厂的恶贼!”
“我说你们到底会不会听人说话的?就算你是在夸我我也不开心啊,我不是太监啊!”王大王继续争取。
眼看气氛逐渐焦灼,少林寺中入世与清修两派也开始以此事为导火索,剑拔弩张了起来。周围看热闹的僧人越来越多,事情也越来越大。
苏琴叹了口气,走了上前,对两边僧人说,“请各位大师不要急躁,我可以证明,就算王大王学会了太监才会的内功,但我们两人绝非两厂之人。”
“琴琴,你怎么也这么说?你上次又不是没见我证明过,那么粗那么长的一条……”
“啪”一巴掌,王大王被苏琴抽到一边去了。
然后苏琴从腰中掏出一块令牌,拿出给僧人们看。
无论无信这一边,还是恒智那一边,看到这枚令牌之后,都愣了一下。
恒智先开口说,“这个令牌……”
延境老和尚双手合十说,“没错,这种令牌我曾亲眼见过,绝对没假。这位女侠和这位身残志坚的王少侠,可以证明自己清白了。”
算了,你们开心吧。王大王躺在地上,已经不准备对自己的完整男人身份继续做辩护了。
苏琴看双方已没了疑问,赶紧把令牌收回腰间,拉起地上的王大王说,“我们走。”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交流内功算是泡汤了。王大王悻悻地跟着苏琴离开了山门,看看身后的和尚们没追上来,也算是默许了两人离开。
这时身后突然又传来无信远远地呼喊,“王少侠,哪天你跟女侠分手了,了却了尘缘,记得再来找我剃度啊!”
王大王脚下一软,差点没从山门的石级上滚下去。
无信望着王大王慌不择路逃跑的背景。这时延境凑到无信身边说,“没错,那是如假包换的锦衣卫令牌。”
“锦衣卫啊……”无信沉吟,然后邪魅一笑,“这位王少侠,还真是个有趣的男人呢。”
古道上,王大王与苏琴策马狂奔,踏上归途。
苏琴一言不发走在前面。王大王想了想,追上前并驾齐驱问道,“琴琴,你刚才给那些秃驴看的啥?他们怎么一下子就没话说了?”
苏琴沉默不语。
算了,王大王心想。既然不愿意说就不说了,谁没点小秘密呢。
这时苏琴突然发话,“大王,我们今天白跑了一趟。”
“是啊。”
“内功的事情怎么办?”
“再想办法。”
“有什么思路么?”
“思路……也不是没有,”王大王想了想,自信的表情又回来了,“看来从大门派搞内功秘笈不甚可行。所以我们可以换个思路,找一些小门派搞合作,既能赚钱,又能借机学武功。”
苏琴疑惑地回头望向王大王,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考虑一下……”王大王慢条斯理地说,“盐帮。”
第十九章 外传:梦、哥哥
这几天,留守在半山居的狗东子自梦中醒来时,经常两眼都满是泪水。
狗东子这些天来总是这样,先是做一个可怕的梦,但是后来,却变得可以算是好梦。
在梦中,他见到了年幼时,家中仅有的那座河堤旁的泥坯小屋。
那个小屋真的很小。那屋门与其说是门板,不如说是捆起来的栅栏。没有真正的屋顶,屋顶是用稻草铺成的,雨天总会滴滴答答漏水进来。
那个时候狗东子也还不叫狗东子,只是小名叫东子。
东子隐隐想起,在冬天的时候,凌冽的冷风从栅栏缝中吹进来,把东子红扑扑的小脸吹出一道又一道皴裂的血口子,霍霍地疼。
脸疼的受不了的时候,东子就会跑过去钻到娘的怀里,在她肚子上蹭来蹭去,娘亲会疼惜地用自己的手轻抚东子的小脸,这时候东子的感觉就会没那么疼了。
其实,要用冰水给家人浆洗衣物的娘亲,她手上冻裂的口子,比东子脸上还要多,还要深。
东子还隐隐记得,每年都有那么一段时间,家里的麦秸烧干净了,春天还很远的时候,爹爹每天要套上棉袄,出去捡柴草拿回家烧炕。
但是有一天,爹爹没有拿回来任何柴草,反而捂着自己的衣服裤子。他手一松开,破裂的衣服就绽出脏兮兮的棉花来,在空中一飘一飘地甚是好玩。
爹爹告诉娘亲,他去拾柴草,不小心拾到了前村刘大善人家地里,被刘大善人的家丁当做损冬麦的贼偷,撵着打。好不容易拾来的柴丢了,唯一一件过冬的棉衣服还被打破了几个洞。
爹爹嘴里骂着晦气,娘亲安慰着他。
但是没有柴就没办法生火做饭,没有火的炕会比冰疙瘩还要冷。晚上怎么过呢?
爹爹眼里满是自责,就脱下了自己的棉大衣盖在孩子们身上,然后跟娘亲一起抱着几个孩子,叫他们早点睡觉。
可是肚子饿的咕咕叫,怎么睡得着?睡不着就哭,哭累了就睡着了。
回忆中的那个大炕,又冷又温暖。那件爹爹的破棉袄,又硬又软和。
说来可笑,其实当时爹爹和娘亲是故意让孩子们饿肚子的吧?开春后的时候会青黄不接,所以腊月少吃几顿,反而更容易活下去。
如果时间能够停止,停在全家人抱成一团,在冰冷的大炕上瑟瑟发抖的那一刻。那么就算再冷,就算再饿,其实也不算太坏。
但是时间不能停止。在东子梦中还闪过其他场景,那些场景时刻提醒着东子,该发生的,早晚要发生。
在那个门外燃起火光的夜晚,到处都是怪叫声,有些似人,有些似鬼。那些叫声汇合成一处洪流般的轰响,向着那个脆弱的小泥巴屋冲去。
在火光与惨叫之声中,娘亲抱着几个孩子躲在炕角瑟瑟发抖,而爹爹则慌慌张张地不断爬到门缝中向外张望。
然后那扇弱小的破烂的屋门就被踹开了,一个高大的黑影站在门前,手里提着的刀倒映着火光,闪亮亮的。
爹爹两腿一软,立马俯下身子给他磕头,脑袋在泥土地里用力砸下,发出咚咚的闷响声。
然而那个高大的贼人的注意力根本不在爹爹身上,他一脚踹倒了伏在地上的、用最卑微姿势乞求的爹爹,进屋来冲着柴草堆就去了。用刀扒拉了几下,他就找到了藏在其中的粮食坛子。
这时,躺在泥土里的爹爹突然爆发出从未见过的力量,他尖叫着冲向那个高大汉子,用力地争抢那个坛子。年幼的东子从未见过这么凶狠的爹爹,就好像那坛子粮食是他的命一样。
长大了他才知道,那坛种子不仅是爹爹的命,还应该是他们全家人的命。
但是爹爹命却没了。
再拼命的农民也只是个营养不良的孱弱农民,抗不住钢刀的。
那高大贼人的钢刀穿透了爹爹的胸膛,从背后钻出来,就像是爹爹背上长出了一个多余的角,特别滑稽。
爹爹缓缓倒下了,口中发出的呻吟同屋外的惨叫声一致无二。
他手中的种子坛子掉在地上,碎了,种子撒了一地。
原本一边护着孩子一边大声号哭的娘亲突然停止了哭泣,她站起身来向着那个贼人跳了过去,如同一只被激怒的母猫。
她抓着那贼人撕打,却连他的皮肤都伤不到。但是贼人杀她只用了一刀,一刀封喉,血溅了那贼人一脸。
贼人杀了两人,眼睛已经血红了。他转过身,喘着粗气向着炕上角落里的四个孩子走去,嘴里骂骂咧咧不知道说着些什么。
就在他举刀准备送几个孩子跟父母去团聚的时候,门外冲进来另一个男人,见状一把拦住了贼人,大声呵斥。
贼人听到呵斥,狠狠地甩了一下刀口的血,出门走掉了。后进来的男人看了看地上的两个正在死去的人,又看了看抱在墙角哭的四个孩子,叹了口气,然后就扒走了爹娘带血的棉衣,抱着离开了。
娘的喉咙还在流血,气泡随着娘不断弱下去的呼吸,也慢慢变小。爹已经冷了,流在种子上的血已经开始凝结变黑。
然后东子的梦开始加速,回忆被撕成片段,穿插着一座又一座坟墓。
哥哥挖了个坑,把父母的尸身用草席卷一卷,埋了起来。
哥哥带着自己,抱着两个妹妹离开,沿路经过村庄中遍地是尸体和乌鸦。
他们在流民队伍中被推着前进,没有鞋子的脚底被磨得破破烂烂。
流民之中爆发了疫病,很多人走着走着就一头栽倒在地上。这些人中就有哥哥。
东子挖断了好几个指甲,才挖出一个坑把哥哥埋了起来,而哥哥连裹身的草席都没有。
东子和两个妹妹扯着手来到了洛阳城,他们见到了这辈子都没见过的繁华景象,这里好吃的好玩的什么都有,但是就是没有任何东西是他们的,除了恶犬的追咬。
富家公子为了好玩,把肉包子扔给恶狗,让东子去和狼狗争夺。东子为了给妹妹带回吃的,居然活生生咬赢了哪条比他更大更壮的恶狗。
从此东子的名字传开了,前面却加了一个“狗”字。
富家公子的爱犬被咬伤,勃然大怒。他找来城中有名头的流氓,要他们撵着狗东子走,绝不能让他讨到饭,务必要活活饿死他。
狗东子开始偷东西。在多次被抓被打之后,他的手法越发娴熟,经验也越发老道。
但他还是失手了,在东城大户人家家里拿了两个馒头被抓住,吊起来打,打了两天两夜。
拖着半条命,回到城墙跟前小木棚里的时候,两个妹妹都已经冷了、硬了。
狗东子看着瘦小的妹妹嶙峋耸立的肋骨,和严重涨起的圆滚滚的腹部,突然觉得不难过,甚至有点开心。
妹妹们终于解脱了,不用再受苦了。多好啊。
他忍不住笑了。
从此以后,他就渐渐再也想不起爹爹、娘亲、哥哥和妹妹了。
他变得越来越开心,脸皮越来越厚,偷东西越来越在行了。
他坑蒙拐骗,争勇斗狠,所有人都唾弃他。
但那几年,他居然睡踏实了。
直到最近。
最近,他认识了一群天南海北的同龄人,经历了一场逃生,一同消灭了很多恶贼,又住进了这半山居。
他的梦又开始多了。
他的梦内容变了。
他变得经常在梦中想起那些早就记不得音容笑貌的家人。
在梦中,他们都活着,原原本本地活着,跟狗东子一起聚在小木屋中,围着小火盆啃窝窝头,有说有笑。
爹爹的笑声、娘亲的唠叨、哥哥吹的牛,甚至还有两个妹妹在撒娇装哭,那么清晰,那么理所当然。
但是那到底是间小泥屋,还是间小竹屋来着?
门外是荒芜的河堤,还是半山的竹林来着?
亲人的脸变化着。不一会,很多不应该出现在那个时间的人,却理所当然地加入了进来。
喝着酒的孟大哥也来了,背着弓箭的云英姐也来了,甚至连那个在狗东子看来有点不谙世事的琴琴姐也来了。
这小屋真暖和,真热闹啊!
然后狗东子一抬头,看到门外进来一个人,是王大王。
王大王怀里抱着一袋子热腾腾的肉包子,拿出一个递给他说:
“趁热来一个!”
一句话卡在狗东子喉咙里,怎么喊也喊不出来。他泪水横流,但是却给他带来了力气。他用这力气奋力喊出了那句话,“大王哥!”
但是这一声却把他弄醒了。他醒的时候,泪水已经把脸旁的竹席都弄湿了。他爬起来,看了看窗外竹林间的明月,揉了揉眼睛,躺下去又睡了。
多好的梦啊,哭个屁嘛。狗东子这样对自己说。
……
但是这世上不可能都是好梦。
孟溯也在做梦,开始像是个好梦,但最后不是。
梦中他想起了自己的堂弟,孟清远。
他们在一个大家族中长大,自幼就在一起,跟亲兄弟并无分别。
他们一起念书,一起抄四书五经,一起学剑法,一起在野外逮蚂蚱,一起在床头数星星。
孟溯还记得,无论他要去搞些什么上房揭瓦的调皮捣蛋事情,清远总要像小跟屁虫一样追着恭俭哥哥一起闹。但是如果被家中大人发现责罚,清远又总是第一个揭发恭俭哥哥的罪行,当叛徒。
在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他们总是一起在祖宗祠堂里玩。他们一点都不害怕那个有点阴森的祠堂,因为那里立着的牌子上面写的都是老祖宗的名字,老祖宗好着呢,最疼两个小娃娃了。
但也是在这间祠堂中,在祖宗们祠牌的冷峻注视下,孟溯拿起剑指着清远,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这句话:
“清远弟弟,是我干的,是我杀了你爹。”
第二十章 笑里藏锦 行路客瞒天过海 酒楼赠言 少年人以武会商
洛阳,千年古城。
城够古了,就会见很多人。
有些人会从城中经过,与那千年古城,便是过客。有些人会在城中住下,与那千年古城,便是久一些的过客。
但人却往往不知道自己是过客,还以为自己根扎此地,是那城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但论那帝王将相,亭台宫阙,又有谁真不算得是城的过客?
不过,赶路的王彪没这么傲慢,他知道自己是过客。他赶着驴,押着车,带着三人随行,在那漫漫黄土路上,走成一个行脚人的形状。
日头,已被那洛阳城墙给吞了,唯剩得一点点余辉,沿着城墙蔓延,于昏黑天幕压迫之下,如同那城墙在发出最后一道天光。
天光将尽,就是再赶忙的行脚人,也要找个地方落脚。行路难,行无光之路最难。幸得一城,可避天晚。
赶着驴,拉着车,王彪带着手下向着城门去了。
行路,就要过关,一如人活着,就要过一道又一道的关。
那城门之下站着几个卫兵,懒懒散散,歪袍斜帽。城门要关了,卫兵也该是时候回营房了,这时段,谁也没了警惕,只剩下疲倦。
王彪带着驴车队走上前去,对着那几个装模作样的卫兵作了个揖,口中唤道,“官爷!我们是从徐州府来的行商,这趟是给咱们宋玉林宋大学士送酒来的!”
官兵们早就疲沓了,思念着营中的火堆,对这不速之客并不高兴。但职责所在,仍要一一勘察才能放行。
为首官兵走近那驴车,手里提着红翎刀,对着车上的酒坛子漫不经意的敲敲打打,似乎心思也不在其中。见到王彪搓着手,脸上堆出笑靠了过来,那官差就提起了官腔问,“你说是酒就是酒?给我打开酒坛子看看!”
王彪一个眼色,手下人就打开了一个坛子,露出一条缝。一时间,浓郁的香醇随风而出,引得几个官差都纷纷咽了咽口水。
那官差正欲在说些什么,却见那王彪走到车后,从中拿了一个小坛子,双手奉上给了那官差,仍是笑着说,“官爷,您就赶紧放我们进去吧,天晚了,宋大学士府上还等着我们呢。耽误了您几位换班,也是小人的不是。这一坛子酒,就给几位爷暖一暖身子,当是我们东家赔个不是。再拖着,酒香都要跑掉了。”
那官差接过酒,轻轻打开塞子闻了一下,脸上便绽放出陶醉。既然都是明白人,就无需再多说什么,放了这驴车进城。驴车进入城中后,城门便慢慢被关上,默示着这一天又和平地结束了。
王彪几人在旅店中落下脚,给那驴儿喂上了草料,把小车放在院中,就叫来小二,要了两斤牛肉,几个小菜,拿出自己带的干粮和酒水,慢慢开始吃喝。
城边偏僻的旅店,总是没什么声音。没有声音,那就弄出一点来。酒过三巡,王彪四人也放松了心情,开始划拳。一时间,“哥俩好”、“五魁首”、“六六顺”夹杂着一些叫骂和哄笑此起彼伏,填满这间空落落的旅店,补足了该有的活人气。
欢饮时,过客与划拳更配哦。
突然,一阵萧声隐隐传来。这声如如泣如诉,忽远忽近。在这人迹罕至的时间和地点,这萧声似乎更显得苍凉与突兀。
王彪停止了划拳,他手下三人也听到了这声音,放下了划拳。他们停下手中热闹的酒杯,脸上不由得都露出了警惕之色。这时天色都已全黑,在这城根远离大路之处,没客是应该,有客是意外。而行脚商人,最怕的就是意外。
那萧声于墙角骤然而停,从旅店门外走进两个少年人。
他们其中一个身形高大,器宇轩昂,文士打扮,手持长萧,气质使人赞叹。
而另一人则身形瘦长,手持折扇,虽形貌也堪称端正,衣着也算的是板正,但行路歪歪斜斜,手足飘忽,却是英雄气概一点都无。称所谓“穿着龙袍不像太子”,没内味儿。
那瘦长少年口中念叨着:“孟大哥,狗东子说的就是这里。”
那高大少年看到正在饮酒吃饭的王彪一行,就走上前来,抱拳行礼,开门见山,“几位壮士,小子名为孟溯,冒失唐突,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而那瘦长少年则直接拉了个板凳,跟王彪一行坐在了一个酒桌上,好不傲慢道,“那啥,咱也别说那么多客套话,我叫王大王,我就直接讲,你们做不做买卖?”
王彪的手下见状,就暗暗伸手向着怀中摸去。王彪伸手轻轻拍了他一下制止,然后仍是客气言道:“两位公子有何贵干要找我?我只是个行脚商人,徐州来送酒的,没什么大买卖,不值得二位关心。”
王大王用胳膊肘捅了捅孟溯的腿,声音谁都能听见,“看了吧,说自己是做买卖的人,结果听到商机就忙着推却。”
王彪老脸颜色一阵变化,强压回自若道,“王公子所言是何意思?”
那王大王拿出折扇,玩弄着扇子上的穗子说,“我派人盯了你们一路了。你们这几个人,专挑黄昏将夜时进城,专挑客人稀少的旅馆下榻,似乎是很想避人耳目啊?而且,你们明明送的只是一些酒,却各个身藏刀兵,用得着么?”
然后他战略后仰,提高声音道,“我派出的人说,你们的坛子在路上颠簸时,晃动幅度并不大,似乎其中酒装得并不多。他就猜测你们的酒坛是有隔层的,隔层下装着别的硬货。”
说罢,王大王潇洒地打开他的折扇,只见折扇上歪歪扭扭书着“相信科学”四个大字,可谓是莫名其妙。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王彪脸色已然暗沉,笑面虎收起了笑意,空气中凝聚着杀气。
王大王轻摇纸扇,“我的意思是,你那车坛子里面,装的是不是——盐?”
听到那一个“盐”字,王彪的手下骤然豹起,一把掀翻了桌子砸向王大王。孟溯迅捷如电,一把拉开王大王,用巧劲推走飞来的桌子,还顺路稳稳接住了即将掉到地上的酒壶,打开轻轻一闻,叹道:“好酒!”
王彪一名手下掏出怀中匕首,冲着孟溯一个直线刺了过去。孟溯举起长萧轻轻一挡,以精妙剑术卸去力劲打掉匕首,然后反手一挽,将对手的手臂牢牢压在后背上,使出一个漂亮地反关节擒拿手,痛得那人嗷嗷直叫。而王大王这时突然从孟溯背后冒出,蛇皮走位后用手抓住孟溯和那名被擒之人,一眨眼,那个被抓的王彪手下就呻吟着瘫倒在地不省人事。
什么情况,他们用了毒么?王彪示意两个手下一起上,自己也拔出怀中匕首寻找机会。但那两名手下武功太过卑微,才三个回合就被孟溯抓住两个人的脑袋,“咚”的一声狠狠撞在一起,晕了过去。王彪趁孟溯收拾那两个手下的时间,绕到孟溯空档,一匕首刺向孟溯后心。但此时那神出鬼没的王大王又从桌子下钻出,举起地上的一杯残酒就向着王彪的眼睛泼了过去。王彪避开泼来的酒水,却致使脚下虚浮,中门大开,被孟溯一把夺下匕首,后心狠狠重了一掌,跌在了尘土里。
这时那王大王又如苍蝇一般围上来,抓住了王彪的脑袋。王彪顿时觉得头上如同山洪倾泻,感觉似乎活力都在流走,一时间头晕目眩不能抵挡。他大着舌头,问出了他最疑惑的问题:“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和我们过不去?”
王大王哈哈哈大笑说,“我们哪里是跟你们过不去,我说了要和你们谈生意,是你们非要出手的。”
而那孟溯则怡然自得地坐在了一边的长凳上,打开刚才接住的那坛壶酒,深深的饮了一口,豪气干云道,“好酒!贤弟也来上一口!”
穿越了这么久,终于有点武侠味了,还是古龙款的,快哉!王大王接过孟溯扔过来的酒壶,也学着畅饮了一口。然后一股浓烈的辛辣充斥了王大王整个鼻腔,逼得他一口把那烈酒吐了出来,喷了王彪一脸。
“所以说啊,”王大王擦着鼻涕抱怨,“我最不懂你们这些喜欢喝酒的人了,这玩意儿又辣又酸的,跟马尿一样,到底有什么好喝的?”
孟溯听罢,沉吟了一下,忽然灵魂反问:
“难道说贤弟你……喝过马尿?”
第二十一章 卖盐的
王大王在来到这个武侠世界之后,很是恶补了一阵江湖历史知识。
江湖上人数最大的帮派是哪个?很多人都知道是丐帮。这个帮派人数众多,弟子遍布天下,但是其组织非常松散,成员鱼龙混杂。
从丐帮成员各种偷鸡摸狗的行径上来看,几乎不能理直气壮地称他们为武林正派。
但是人数第二大的帮派是哪个?很多人不知道,其实是盐帮。
盐帮,顾名思义,就是私盐贩子组成的帮派。但是比起江湖帮派,他们更类似于商会,因此常常不被人认为是江湖人士,被自动忽略掉。
但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何况是一个庞大的、由利益集结而成的帮派?
盐帮并不是个严密的组织,它由各地的堂口组成,每个堂口负责一片地区私盐的运送和分销。比如山东东平府的承义堂,河南郑州府的平路堂,王彪所在的海宁府久恩堂。
这些堂口表面上都是做些什么酒水、染料、布匹甚至合法官盐买卖,实际上则是以从事售卖私盐这一项极具光辉前景的职业为主。
俗话说得好,不饥不饱三担谷,不咸不淡九斤盐。人活着就得吃饭吃盐,农业劳动体力消耗大,更需要补充大量的盐分。
但是自从春秋时代齐国老阴逼管仲发明了盐铁专营这个点子之后,汉武帝敏锐地发现了其中的商机并普遍采用。从此,盐铁这两项民政关键必须品就都成了朝廷买办的物品。
其实这项制度原本建立的时候,更多是想要通过朝廷管控的方法充盈国库、平抑民生关键商品的物价,可以说是百姓得利朝廷得利,只有商人很伤心。但是后来慢慢的,这两项东西就成了历朝历代封建统治者用来对百姓敲骨吸髓、抽血扒皮的工具了。
其中最严重的是盐——大海里面全都是盐,但是官府不让百姓晒,也不让百姓卖。
宋代盐价能达到一百多文,同时制定了最严苛的私盐贩子惩处制度,贩卖三斤盐就可以杀头。
但是即便如此,私盐贩子依旧屡禁不止,还是因为朝廷定价太高,盘剥太过所致。
元代末年民间起义,很多都是盐帮的人带头造反,比如声明大噪一时的张士诚,就是伙同十七个私盐贩子起义,成就一路枭雄。
明代对外贸易十分繁盛白银大量涌入,加上元代混乱造成的余波,盐价涨到了三百多文一斤,私盐更是大大地有利可图。
王大王给自己的小团体想的出路就是围绕贩盐做文章。
王大王很清楚,自己无论是武学还是知识储备都只是一只十足的弱鸡。
既然要实现天下人皆自强,天下人皆有武功的宏达目标,就必须要依靠天下人的力量才能实现,王大王只能在其中起到一个疏河浚渠,也就是下水管道的作用。
既然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那么要凝聚天下人的力量,也就必须抓住一个利字。只要抓住了利,人力物力就会像水流一样,不可阻挡地向着你这个下水管道流过来。
目前王大王的人才培养试验成果喜人,这几个月间,对常再几个妇人的改造可以说是非常成功了。这几个妇人已经从原先对命运低眉顺眼、对不公的逆来顺受的弱女子,变成了英姿飒爽、临危不乱的初级女侠士。
王大王给她们设计了一套职业制服,以练功袍为基础,下身改为小开叉裙子,搭配长筒皮靴,露出一小截腿部皮肤,堪称绝对领域。
这种装扮能够极大的迷惑敌人,让以男性为主的山贼水匪心灵遭受严重魅惑效果,对战时眼睛不自主下移,无法专注于抵挡女侠的攻击,并且对女侠们下不了死手,最终惨然落败,成为花下鬼。
当然几位女士一开始完全不能接受这种激进的装扮,于是王大王又给她们配备了每人一顶斗笠,斗笠带有薄纱,可以掩住面容,使女侠们不用暴露身份,又于魅惑之外更增加一种神秘风情,令人合不拢腿。
没过多长时间,几位女侠自己也喜欢上了这种略有点招摇的装束,自己开始往上面增加一些绣花、翎羽等装饰,爱美之心清晰可见。
什么?你说这是王大王在将自己的个人爱好假借工作名义强加于人?呔,瞎说什么大实话?
王大王派新晋女侠们外出,以战队二队女侠组的名义接取了一些官府放出的通缉任务。
在仔细甄别并选择了低难度任务后,女侠们处理抢劫犯、盗窃犯、寻回失物等事件中表现良好,其武功水平也在稳步提升。
甚至,这只女侠队伍在江湖中的名头和话题性隐隐有超过半山居战队的趋势。
王大王觉得,如果这几个深受封建思想毒害,被命运摧残得已经几乎失去了希望的女子都能重新振作,改头换面,那么在这个世界进行全面武学推广,进而产生一场社会革命,人人获得解放,进而让神奇的武学全面改变旧的生产生活方式,成为提升生产力的要素,让这带明最终进化成一个蒸汽武侠的世界,应该也不是不可能的!
脑洞虽然很大,但是现实依旧残酷。
培养这几个女侠花了半山居脱产几个月的时间,而培养更多人才则需要更多的人手才能节约时间,更多的人手需要如何获得?只能靠利益聚拢。
说白了,西方工业革命看上去轰轰烈烈,其实那是他们之前文艺复兴、大航海、掠夺殖民地已经数百年财富和文化积累导致的。
如果一个穿越者来到带明朝,上来就直接尝试普及蒸汽机,在没有大生产和全国商贸需求的前提下,也只能是破产。
但是聚拢人心的利益要从哪里来?必须靠掠夺和竞争。
击败一个社会旧有的行业,用更优秀的生产把他的资源抢过来是唯一的途径。
正轨历史上西方人商业化依靠的是掠夺殖民地的人力和资源,这种条件显然是王大王不可能做得到的。所以王大王只能尝试运用商业手段对内掠夺,其中最合理的就是贩卖私盐这种技术准入门槛奇低,利润率贼高的买卖。
王大王当然也想当个奉公守法的良民,但是历史上时代的突破者一开始都被定性成罪犯,本着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原则,没有什么事情是一句“代表了生产力发展的先进方向”不能解释的!
虽然制定了新的产业方针,但是这件事情却导致了半山居内讧的发生。孟溯、狗东子、云英三人,一个是浪子,一个是乞儿,一个是异族,还能算得上是目无法纪,对贩盐抵触不大。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苏琴大小姐却对贩盐这件事情表示了极大的反对,情绪激动,就差脱离队伍了。
王大王当然对她进行了充分的思想说服教育,但是还是失败了,以下是对话过程。
王:(动之以情)“妹子,我们队伍没有你这个地皮埃斯是不行的啊,输出不够啊。”
苏:“不要说一些难懂的话,这是违反朝廷律法的,我不参与。”
王:(威逼)“你要是不参与的话,经过大家的一致同意,我们可能会停掉你每个月的工钱。”
苏:“钱不是问题,我会跟着女侠组的姐姐一起去挣。但是贩盐的脏钱我决计不赚。”
王:(利诱)“给你加工钱也不愿意?”
苏:“不愿意。”
王:(提高价码继续利诱)“我去帮你找来整个中原最有名的广寒仙居出品的正德十年秘制限量版胭脂水粉,你也不愿意?”
苏:(微有动摇,后又坚定)“不愿意。”
王:(以退为进)“好吧,我知道你态度坚决,但是你真的得再考虑考虑。我们半山居现在正是发展的关键时期,非常需要钱。我可以跟你保证,只要我们赚够了组建一个门派的经费,我就收手不再干这个贩盐的买卖。”
苏:(稍惊讶)“你想自建门派?可你的武功只是个弱……不,这个不重要,你将来会不会收手我不知道,但是眼下这事情我绝不参与。”
王:(占据道德制高点,道德绑架)“我们就算干的事情不合朝廷的规矩,但是我们行为是好的。这些日子你都看到了,我用赚来的钱帮助穷苦人,那几位姐姐就是我的扶助成果。将来卖盐有了钱,我就能帮助更多这样的人了,难道不好吗?”
苏:“……”
王:(道德解构,价值观洗脑)“我们要去帮助那些快饿死的人,所以手段不重要。对于快要饿死的农民来说,触犯朝廷律令并不可耻,可耻的是这个世界!”
苏:(叹气)“你不明白。”
王:(引用经典)“我怎么不明白的?西方普鲁士国有位马姓圣贤,对做生意的人有句建议,言曰,只要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我们就可以铤而走险,有百分之一百的利润我们就可以无视律法,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我们会蔑视绞刑架……”
苏:“哪门子圣哲会说这种话?”
王:(即将失败,胡搅蛮缠)“当然我对这句话进行了小小的自我改编,但是本意……诶妹子你别走啊?琴琴,琴琴你再考虑考虑,只要你答应了,我保证给你买棒棒糖吃!哎呦喂,你踩我脚干什么啊……”
第二十二章 我有特殊的商业谈判技巧
“鲜衣怒马恣意游,
不避寒霜不避秋。
拂却苍黄北起风,
抵得吹雪漠上裘。”
孟溯一边骑着马,一边作诗,作完以后取酒豪饮,然后似乎嫌马跑得还不够畅快,一马鞭抽在马屁股上,绝尘向前,留下豪迈笑声于寒风之中。
来了来了!老孟的传统艺能,吟诗作对!王大王在心里猛烈吐槽,耳畔寒风呼呼吹过。
王大王、孟溯、狗东子、云英四人正骑着马,奔驰在古道上,一道尘烟,四位少年。
现在孟溯在王大王心里的地位,已经由原先的孟大哥逐渐变成今天的老孟了,类似于阿拉斯加雪橇犬与二哈之间的区别。
这个家伙比起王大王自己,更像一个武侠小说的主角,他身上不知道有什么恩怨,出来浪迹江湖,居住在山林之间,有事情就惩恶除奸,没事情就饮酒赋诗,过得好不潇洒快活。
但是问题在哪里?你浪迹江湖用的马是我给你买的,住的屋子是我帮你建的,惩奸除恶的单子是我帮你接的,就连你喝酒的酒钱都是我给你发的。
尤其这酒钱,发少了你不满意,发多了你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作为一个老板,真是给这个员工操碎心了。一个剥削阶级能混到这个程度,也算是够惨的。
比如现在,老孟哪壶不开提哪壶,你看看那诗里面,又是什么“不避寒霜”,又是什么“抵得吹雪”,什么意思?还不就是你在这深秋早冬时节,即使骑马都不觉得冷么?
那是因为你会武功啊大哥,从督脉提取一小口内力送到神阙穴,你就周身暖和得不得了啦,再来点小酒你说不定都得热得跳脱衣舞啦。
但是,我,王大王,一个不会内功的弱鸡,很冷啊!
把身上的衣服狠狠裹了裹,王大王心里想,果然人与人是无法真正相互理解的。
但是四人侧面还有一人一马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似乎能理解王大王在这个天气中的感受,那就是之前不打不相识的王彪。王彪不会内功,在这寒风之中也没有那么抗冻。他是这次会谈的向导,负责带王大王一行人去他所在的堂口。
在见识到王大王几个少年英雄的俊杰身手之后,王彪承认跟这几个少年合作的好处肯定比做对多。王大王向王彪保证,只要双方合作,对王彪所在的久恩堂一定是油水大大地。
形势不如人,王彪只得答应带王大王,带他们去见久恩堂的堂主。
他们策马赶路,整整跑了三天,才来到了海宁府。越过无数田地与小林,眼前豁然看到一个熙熙攘攘的庄子。
庄子离海不远,很多农人都在庄子外的集市上与渔民交换收获,集市物品十分丰富,麦子、大米、青菜、海鱼、海带、棉布,很多货物都有,但就是没看到有卖盐的。
几人骑着高头大马来到庄上,无论是庄上的农夫还是渔民,都已非常警惕地眼神看着他们。但是等他们靠近了,农夫和渔民们一看到为首的人是王彪,便又放心去做自己的买卖去了。甚至有几个农民主动过来找王彪打招呼,还有孩子追着王彪的马玩。
有一个吸着鼻涕的小女孩,皴红着小脸,看到王彪就跑了过来,一声“爹”叫得要多甜有多甜。王彪见状下了马,蹲下抱起了孩子,脸上绽放出与平日伪装时完全不同的温暖笑容,然后从怀中拿出一个藏了不知道多久的小拨浪鼓给了孩子,然后狠狠地亲了亲小孩那满是鼻涕的小脸。
孩子拿着拨浪鼓开始玩,王彪把孩子放下,拍了怕孩子的背说,“快去告诉寇大大,来客人了。”孩子听到以后,就一路小跑消失在了巷子里。
王彪回头牵起马,对王大王几人说,“几位少侠跟我来。”
几人就进入了小巷。这小巷七拐八拐,最后来到了一个窄小不起眼的宅门前。
几人下马入院,却发现这里面居然是一处园林。时节正是深秋,若是盛夏,还不知这里是怎样的一番水榭楼台,莺歌燕鸣。
家丁前来帮几人把马迁走去饮马喂料,而王彪则带几人进入内府大宅。
斜路过去,在一座假山掩映之后,居然有高低数座雅致屋子,在内墙环绕之下,被走廊连接。为首堂屋便是客厅,门上挂着牌子,上书“久恩堂”三个鎏金大字,贵意盎然。
总之,这个园子的主人一定是那种又有钱,又怕被别人知道自己有钱,又特别想要别人知道自己有钱的那种装逼犯。王大王如是想。
大堂中站着一个人,身穿锦缎衣服,油光水滑,头上戴着的员外帽越看越像个元宝。他弓着腰,拿着剪刀背对门口,正在修剪自己大堂中的一支兰花。
王彪带着几人走近,拱手就要报告,“寇堂主——”
那寇堂主却突然一抬手,制止了王彪,头都不回,专心继续修剪自己的兰花。
几人等了好一会,也没见那寇堂主放下手中的剪刀回来看一眼。
王大王微微一笑,径直走到大堂中的太师椅旁,盘腿坐成一个非常不优雅的姿势,然后直起旁边茶几上的茶壶,对着嘴喝茶。
那寇堂主听到动静,慢慢放下手中剪刀,整了整衣帽,方才慢慢地转过身来,看到王彪和他带来的几个少年,脸上露出戏精式的惊讶,大声斥责王彪,“小虎子啊,你怎么回事?怎么不早跟我说有几位贵客到来?”
然后他又做出和蔼状,面向正在自己喝茶的王大王,“哎呀呀呀,真的是对不住了,我寇占义寇某人实在怠慢了几位少侠。小虎子!快来给贵客斟茶!”
王彪放下手中抱拳礼就要上去倒茶。
“停!”王大王直接做了个停止的手势,然后“呸”一声将口中茶叶梗吐在地上,道,“寇堂主,你也是老江湖了,不用继续当演员了。简单点,说话的方式简单点。”
“哎,怠慢了少侠是我不对,但是你这话是……”
“你那套咱还不懂吗?先装啥都没看见,晾着我们几个,杀一杀我们的锐气。然后再装作不知道我们来了,一边尽礼数款待,一边斥责自己手下,其实都是骂给我们听的。我实话说了,你难过的太表面,像没天赋的演员,该配合你演出的我只好演视而不见。”
王大王一边揭穿寇堂主的把戏,一边还唱起来了。那寇堂主的脑袋气的七窍生烟,内力冲上天灵,真的有丝丝青烟顺着员外帽冒了出来。
王大王装作没看见,继续喝茶说话,“咱来这里就是谈生意的,用不着表演那么多帝王心术,秤砣上自有定盘的星星。你出几个我出几个,买卖成了各取所需,买卖不成仁义还在。”
寇员外按住自己一口恶气,狠狠道,“你这毛头小子这般倨傲,就不怕我现在送客?”
“你送客,那我就去找别的盐帮堂主呗。我不信鲁苏之地这几百里海岸线,每个堂口都跟钱过不去?”
寇员外半天憋不出一句话,猛地一拍椅背,坐在了另一把太师椅上道,“说罢,你要跟我谈什么条件?”
“你的盐,别再自己卖了,都给我,便宜点,一百文钱一斤。”
“我的确有自己控制的盐场,但是只要我的盐送到河南府一带,可以买到两百多文钱一斤,凭什么卖给你?”
“薄利多销啊,我多买几斤,你不就赚回来了?而且你的盐不用自己去卖了,也就少了很多风险是不是?”
“话虽如此,我买卖好时,一日就能卖出一百斤盐,你说说你的胃口又有多大,能耐又有多大?”寇堂主为了杀一杀王大王的威风,刻意爆出了一个远高于正常的私盐日销量,想看看这一招王大王怎么接。
王大王慢慢打开自己腰间的袋子,拿出一张千两的银票,拍在了桌子上。
“敢不敢跟我打个赌。给我三千斤盐,装在船里给我。从你把盐船给我的时间算起,七日内若是我卖不光,这些钱就归你,然后我的名字以后都倒过来写。”
寇堂主正想着这小子好大口气,突然想起来,王大王倒过来写不还是王大王?
正欲出言讥讽,却见王大王脸上突然露出标志性的阴险笑容:
“若是卖出去了,你就要向我长期供盐。除此以外,你要还要送我一套内功秘笈,而且这套心法必须随我处置。”
第二十三章 对赌打脸是爽文的必有套路
王彪送王大王几人从久恩堂中出来,抱拳告别,“王少侠,就此别过,好自为之。”
王大王也回敬了一个抱拳,但是说的话却不是告别:
“好自为之好自为之,但是恐怕我们没有什么机会就此别过。按照一般爽文套路,打完赌之后,反派都会派出手下的小弟紧跟着主角队伍,各种暗中观察汇报,但是完全不会改变最后赌输打脸的结局。
按照这个规律,等下你一回去,你们家寇堂主就会拉住你,说什么,‘哈哈哈哈,七日内怎么可能卖掉三千斤盐?居然遇到这么个傻小子,过来给我送钱,但是为了保险起见,你这个小喽喽还是去给我紧紧盯着他们,看他们搞的是什么名堂。’
而且毕竟是你把我们带过来的,你们家寇堂主基本上肯定会派你过来监视我们。所以说,很快我们还会见面的!”
王彪哑然失声了半天,虽然听不懂“爽文”、“打脸”是什么意思,但是反正这姓王的小子似乎很是瞧不起自己堂主就是了。王彪心生怒意,拂袖而去。
“路上小心啊!”王大王的乌鸦嘴响起。同时,王彪被路上的石子绊了个踉跄。
眼看王彪已经去远了,王大王放下了抱拳的双手,也收住了阴险的笑容。狗东子忍不住了,发出了第一个疑问,“王哥,你怎么对那个寇堂主那么不客气?他不是财神爷么?”
王大王牵起马,带上几个人开始向着庄外的路走,边走边说:
“如果我没算错,我们才是他们的财神爷。这个久恩堂在海宁府是有自己的晒盐厂的,平日除了官盐之外,还会晒私盐偷偷拿去卖。
他们晒盐基本没有成本,就算按照一斤十文钱的物料人工费来算,卖两百多文也能稳赚两百文,无本万利的好买卖。但是碍于风险,他们不敢大量出货。
如今我们主动帮他把分销这个最危险的工作扛下来,就算他一百文一斤卖给我们,他也照样好处大大的。”
“你们这里的盐多少钱一斤?”沉思许久的云英突然发问了。
“官盐三百五十文以上,有变动但是差不太多。”王大王答道。
云英陷入了沉思,虽然这个价钱不能算便宜,但是比起寒冷的家乡,这个地方起码想买盐就能买到。
以前小的时候,家人总是在喝的水中参入草木灰,又苦又涩,还是个孩子的云英喝的时候经常哭闹。这个时候她的母亲就会叹气,说,我们要是生在中原就好了,有盐吃就不用喝这些苦水了。
但是其他人并不知道她的心思,尤其狗东子关心的依旧是钱,“可是大王哥,一千两啊,我们半山的所有积蓄了,你就押在他那里了?你万一赌输了我们这辛辛苦苦赚的钱不就都便宜那个老奸商了?”
他是老奸商,我岂不是小奸商?王大王心里吐槽,当然他知道狗东子没这个意思。
孟溯却显得特别有信心,“我说东子弟弟你就放心吧,你大王哥什么时候吃过亏?他敢赌,肯定赢!”
“不,我不敢保证会赢。”王大王摇摇头。
孟溯、云英、狗东子:“啊?”
“对,不确定因素很多,比如会不会惊动最不该惊动的官府,比如会不会有其他盐帮盯上我们。”王大王眼神突然变得坚定,“但是该赌的必须要赌,我需要盐场的供应来帮我团结一个组织出来,这个险值得一冒。”
然后他继续说:
“爽文打赌的一个固定套路,就是利用对赌者的信息不对等,使用超越时代和常识的技术力量去和对方签订赌约,在对方认为自己稳赢的前提下彻底吃掉对方。
我们打的这个赌不是为了吃掉对方而是为了合作,所以我给寇堂主提的条件,无论输赢,从长远来看对他来说都是赚的。
但是,打赌的基本原理没有差别。我们手中唯一一张对方不完全清楚的底牌,就是我能够吸取转移内功这件事情。”
狗东子抓了抓自己的寸头,表明自己完全不懂。王大王看了看其他两个面无表情的人,很明显他们也没猜到下一步的计划。唉,这个悟性啊。
王大王继续说:
“这几个月来,我对吸取内功这个功能进行了大量、反复的科学实验,对大量不同的样本进行了对比,已经发现了我的‘试用型虹吸**’一些非常不同的应用方法。
首先,在战斗的时候帮助队友回复气力这个就不说了。
其次,我还发现,如果我把内功提取给没学过内功的人,那么能够更快的辅助他们学会内功。通过在侠女队姐姐们身上的实验,最快可以达到一日之内领悟基本内功吐纳法。”
云英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你这个方法要是在我们家乡倒是不错,能让族中的小孩子们都尽早学会内功,这样的话他们在凛冬之中活下去的机会也大一些。但是习武讲的是天赋,没天赋的孩子就算你用这种催熟的方式让他们入了门,也不可能成为高手。”
“成为高手是唯一目标么?开拓思维嘛。狗东子,你轻功最好,你说说轻功要怎么练?”
“轻功?很简单啊,”狗东子得意了,轻功和偷窃是他最拿的出手的两项本事之一,“只要把内力下沉,经行涌泉、然谷等几个脚底大穴位,就能足力强劲,身轻如燕了。虽然听说各门各派的轻功各有自己的特色,但是大致法门都差不太多。”
“也就是说,会内功就能很容易学会轻功对不对?”
“是这么回事。”
“那么,卖私盐这个事情最大的风险是什么?”王大王继续引导几个人思考。
“最大的风险?肯定是被官府抓走,重打一百大板,然后发配充军喽。”孟溯喝了口酒。虽然官家的事情和江湖总是没太大关系,但是孟溯对于带明律法倒是挺清楚的。
“那么我们把几个要素一结合,我们的底牌就出来了:我们可以尽快的组织一批人学习轻功,时间能够压缩到一天以内,他们不需要是什么高手,只要能飞檐走壁躲开官差就行了。然后他们带着盐去卖的话,可以说是来无影去无踪。”
孟溯、云英、狗东子三人全部愣在了原地,这是什么鬼点子,学轻功去贩卖私盐?
这也……太没侠义精神了吧?
孟溯最先反应过来,跟上王大王,侧着身小声询问他:
“贤弟,这不合适吧?拿轻功卖私盐?用武学功夫干些中饱私囊的事情?这跟崂山道士学会了穿墙术,结果就拿来偷看女澡堂有什么区别?”
王大王也用极端疑惑的眼神回望孟溯,心里想,不就是拿武功赚钱么?再说了,咱掏心窝子地讲,哪个男人学会了穿墙术,第一个想起来的不是女澡堂?
另一头,久恩堂内,王彪来到了寇堂主面前。寇堂主捋着自己的胡子问,“小虎子,那个小王八蛋那边怎么样?”
“回禀堂主,我已安排人去弄一条船了,今天就可以把三千斤盐装好给他。”
“哼哼哼,呼呼呼,哈哈哈哈哈哈——”寇堂主忍不住笑了起来,“七日内怎么可能卖掉三千斤盐?这东西又不能当饭吃。这个小王八蛋虽然气人,但是这么主动过来给我送钱,我又为什么要心情不好呢?”
说吧,他神色突然一凝,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两指伸出,口中念念有词,然后转头冲着王彪发话,“我们毕竟不知道这小子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保险起见,你还是去给我紧紧盯着他们,看他们搞的是什么名堂。”
王彪脸上颜色一阵青一阵白,心里想,我说堂主啊,你怎么嘴里面说的话,真的就跟那个小子今天早晨讲的那个什么“打脸爽文”一模一样?
情况怎么越来越不对劲了啊?
第二十四章 猎头人狗东子
狗东子此时正趴在海宁府县城的一家酒楼顶上,眯着眼睛望着四周的情况,回忆着曾经那些亭台楼阁的位置。
他是来执行一项任务,找一些故人。这个任务是他的王哥——王大王派他来执行的。
今天早晨王大王跟兄弟几个讲了自己的计划,就是要在短时间内训练一帮人学会基础的内功和轻功,然后用人海战术的方式来帮他们把盐销掉。
可是从哪里找这么一批人来呢,王大王伸出两个手指说:两个字,乞丐。
狗东子两年前跟着丐帮大哥们要饭的时候曾经来到过海宁府,所以对这里的丐帮组织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这个地方虽然地处沿海甚是富庶,但是仍旧有大批量的乞丐在各处行乞度日,其中有很多失去父母的孤儿。平日这些乞丐总是干一些坑蒙拐骗的勾当,所以官差们每隔几日就要把这些乞儿往城外撵一次,逮到了就打,打死无算。
王大王要求狗东子找一批大概二十人以上的小乞丐,要求聪明伶俐口齿清晰腿脚利索,然后以善人在沿河施粥的名义把他们哄过来。
王大王是这么说的:这次买卖我们就要靠这些小乞丐。在别人眼里这些乞丐是垃圾,是小偷,是人渣,但是在他眼里,这些乞丐都是待开发的人力资源,是天生的无产阶级劳动者,是宝贝中的宝贝。
总之又是一些没听过的难懂的话。
说到这个王大王,狗东子其实心里非常佩服他。
狗东子虽然这辈子过得惨,但是其实他心里佩服的人不多。没错,很多人都比他有本事,比如云英姐比他射箭要准,琴琴姐比他枪法好,连那个有点潇洒过头的孟大哥都比他酒量好。
狗东子命苦,自幼父母双亡,哥哥妹妹都在逃难中死在他面前,所以那些命不如他苦的人和那些才能比他高的人,他都羡慕嫉妒恨,但就是不佩服。他嫉妒能识字的,嫉妒会画画的,嫉妒会唱曲儿的,嫉妒会写诗的,甚至嫉妒那些有爹有娘有人疼的。
想当年,他可是连富家公子家的狗都嫉妒呢——你说人家一条狗托生的好,都有肉包子吃,为什么我没有呢?
但那都是因为你们比我会投胎!我羡慕嫉妒恨,但是我不佩服你们。我要是有你们命,我绝对比你们有本事!你们这些人,或者是天生有才华,或者是天生家里有钱,天生地位高,所以理所当然应该混得好,你们的起跑线就在我狗东子一眼望不到的前方,算什么英雄汉。
但是对王大王这种佩服是不一样的。这个王大王是第一次,有人让他觉得,这个人比我还惨,比我还菜。
狗东子是个孤儿,王大王也是个孤儿——打平了。
狗东子自幼当乞丐,王大王自幼也当过乞丐——打平了。
狗东子加入了丐帮,王大王进武馆当小厮——狗东子小胜。
狗东子跟着丐帮的三袋弟子罗平罗老头学会了武功,成为了一代神偷的苗子;而王大王参加了天下少年英雄会,被打残了内功全废——狗东子大胜!
王大王大概是狗东子这辈子遇到为数不多,比命苦居然还能赢得过的人了。
但是这也是狗东子最佩服王大王的地方。王大王他没认命。
他就会一招吸内功而已,限制还挺多。
然后他就靠着这一招,带着几个人从地牢里逃了出来,建立了半山居,带领着大家,靠接通缉令攒了很多钱,招募越来越多的人跟着他,现在还要干一票大买卖。
三千斤盐啊!按照一斤能赚一百文算,这一笔生意就能赚三百两银子?在以前,狗东子一辈子见过的银子加起来也没这么多。
每一次狗东子觉得没戏的时候,王大王总会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每次狗东子觉得是绝境的时候,王大王总是会埋伏一些后手转危为安。那些主意其实不难想到,为什么自己不敢去想呢?
而且王大王还有很多不同,他没有这个年代所有人都应有的条条框框。他的道德很奇怪,无分善恶,只讲对错。
他不觉得乞丐、流民、二妇是低贱的;他不觉得官吏、富商、文士是高贵的;他不觉得乐于助人不求回报是理所当然地,结果他却能够救助更多人;他不觉得天子国法严刑峻律是必须遵守的,结果他却维护了更多公正。
不知道那些在武林人士心中比性命还要重要的神功秘籍、秘宝仙丹、神兵利器,放在王大王这里是个什么态度?狗东子现在十分好奇。
这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存在于王大王的一言一行之中,让人心生疑窦,这个人到底是不是这个世界的?
收起心里的嘀咕,狗东子终于看到了今天蹲守了整整一个时辰的人:一个拿着竹竿、敲着破碗、赤着脚蓬头垢面招摇而过小乞丐。
狗东子心中大喜,她还真在这里呢,于是脚下运起内力,一个小跳飞到屋檐,伸展猿臂抓住屋檐下的外梁,三两下就从无人看到的阴影处攀到地面,悄无声息落在小乞丐身后。
虽然他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但是最后落地的那一下却没站稳脚步直接跌倒在地面,摔了个狗吃屎,也把怡然自得小乞丐吓了一跳。
“卧槽,在房顶上蹲的时间太久了,腿都麻了。”狗东子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拍着身上的尘土站了起来。
被吓了一跳的小乞丐转过身,警惕地看着这个突然从身后冒出来的小哥。看了又看,她突然蹦了气来,“狗哥?你没死啊?穿这么一身人五人六的,我他喵的都认不出你了!”
“小耗子,哥哥没死!别提啦,哥哥他喵的遇到很多奇遇!算是遇到贵人了吧。”
“真的?你可不能忘了我啊?我可是在你溜进朱院外府里的时候给你放过风唔唔唔……”
狗东子一看这小耗子要口无遮拦,赶紧把她来过来捂上嘴。小耗子支支吾吾,被狗东子拉进小巷里。狗东子看了看四下无人了,才把手放开,于是小耗子话匣子就打开了,“狗哥!你倒是说说啊,你怎么就混成这样了?你走了都快一年多了,在哪里混饭吃啊?有什么好事儿你可得拉兄弟一把……”
“谁跟你是兄弟?你不是女的?”
“出来乞食的哪有什么男女?都特喵的是人里的渣子,快说你找我什么事情?”
“你听我说,”狗东子伸出两手擦了擦小耗子脸上花斑一样的灰土,但是却搓下来很多泥巴,完全擦不干净,就继续说:
“这次我可不止要给你带好消息。我说的那个贵人,现在就在城外河边上。他想要找人手帮忙干活,所以叫我带以前道上的兄弟们一把,把他们都找过来。我第一个就想到你,你现在还跟丐帮的兄弟们有联络吧?
整个海宁府上,你现在能给我找多少跟你一个年纪十来岁的,脑子灵活、全须全尾没残疾的伙计?”
“找乞丐帮忙?我们这些人偷东西就挺在行,可是都是细胳膊细腿,出力气的事情干不来啊?你说那个贵人,找我们这些手脚不干净的人干什么?找牙行要一批壮劳力不是更好?”
“你别管那么多,反正这贵人说了,要你们干什么活,到了地方自然会告诉你们。解释起太麻烦了,你就先别跟伙计们说干活的事情,就说贵人是个活菩萨,要在河边施粥,来晚了就没了。”
“诶,得令!我这就去给你找人!”小耗子一溜烟跑了出去。她应该已经有十岁了,但是营养不良的小身板似乎还没有常人家六七岁的孩子高壮。结果她还没跑到巷口,就突然停下脚,倒退着跑回到狗东子身边,流着口水问了一个她非常关心的问题:
“狗哥,是不是真的有粥喝?”
第二十五章 海宁乞儿猪哥
正德年间,匪寇横行。山东刘六、刘七举事,河南刘惠、河北杨虎纷纷响应,祸乱数年不止。这乱世年景,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流离失所的人,不缺无依无靠的孩子。
猪哥就是混在海宁府的一个小乞丐,今年十……十几岁?谁知道他十几岁?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哪一年生的。孤儿们有几个知道自己是哪一年哪一天生的?
猪哥为什么叫猪哥?不是因为他胖,而是因为在一帮小乞丐中,他是最机灵的一个。
每到了一个新地方,他都能最先找到适合要饭,但又不容易被撵走的地方;
他懂察言观色,总能发现最容易赏给他一粥一饭的善人;
他能说会道,总能把话说到别人心坎里,让人乐意掏出一个铜板扔进他的破碗里。
很多小乞儿都觉得他聪明,然后听那说书人说三国,里面最聪明的人就是诸葛亮,就用诸葛来称呼他。然后不喜欢他的乞儿就把这个诸葛喊成猪哥,猪哥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然后这名字就这么定了。
猪哥这个人在小伙伴中间算是毁誉参半。
不喜欢的他的人觉得这个人太鬼,把大家乞食的机会都搂到自己饭碗里去了;喜欢他的人说这个人聪明,只要跟着他,学着他混,基本就不会饿肚子。
不喜欢他的人觉得这个人太不合群,明明大家都是前胸贴后背的乞丐,他却整天一副怡然自得游刃有余的欠揍样子;喜欢他的人说这个人有点东西,小乞丐都喜欢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但是他却宁可饿着肚子也不去偷东西。
但是猪哥不在乎。他虽然是个乞丐,但是他总觉得自己应该要干一番大事情,这小小的海宁府,和这下九流的乞丐身份,只是他暂时的蛰居罢了。
他喜欢躲在私塾的窗户底下听,听先生和那些小少爷们读书的声音。他硬靠偷听就能听懂很多先生教授的内容,如果不是被学堂的学倌撵走,他说不定还能跟这些书中的古圣贤来场神交。
真有意思啊,三人行必有我师。可是孔圣人,你要是和我们这些乞丐一起走,会向我们求教什么问题?
真有意思啊,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可是孟夫子,我们这些人中,每隔几天就会有人倒头死在街上,然后被运尸人用车,像垃圾一样运出城去,扔在城外的狼食岗子上去,我们算不算民?又贵在哪里呢?
圣人们啊,你们要是活着就好了,咱们也聊一聊,掰扯掰扯呗?还是说多读点书,就明白这些大道理呢?
猪哥肚子有点饿了。回头望一望长街两端,心不在焉地晃着自己的破碗。最近天气渐凉了,出门的人少了,越来越讨不到一口吃的了。
突然,街尾的人群出现了一阵骚动,从骚乱的人群中跑出来两个小乞丐,一人嘴里叼着一个馒头,各自手里面还抱着两个馒头。后面一个穿着围裙、身上脸上不少面粉渍的店家,手里拿着一根又大又长的擀面杖,撵得他们像兔子一样跑。
又是偷东西的乞丐啊,猪哥从来不干这种事情。肚子饿的撑不住的时候他其实也想过偷东西,但是这事情不是个长久之计。你要是得手了,丢了东西的人会忍不住怀疑你;你要是失手被抓住,一顿打跑不掉不说,你在方圆几里地的街坊邻居中间就出名了,只要你再来这个地方乞讨,就会被直接撵走,想要老老实实要饭都不行。
所以很多手脚不干净的乞丐,都是要一段时间的饭就流窜到别的地方继续作案。只有猪哥靠着自己的天赋,在海宁府已经乞讨了三年了也没有被赶走。
这叫大智慧。
但是今天他晦气。那两个被追着呼呼跑的小乞丐居然向着他这个方向跑过来了。本来这也跟他猪哥没啥关系,但是那个拿着擀面杖追着打的店家突然嚎了一嗓子:
“街坊们帮我逮住这两个……不对是三个小贼!那个坐着的是放风的!”
放风?偷个馒头也要人放风?不对你说的是谁啊?大叔你别血口喷人啊我不是他们一伙的!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是猪哥还是站了起来,在恐惧的驱使之下开始跟着一起跑了起来,而且越来越快。
这下反倒是做实了,你就是放风的,跟偷东西同罪,以后都别在这个街区混了!
没出去多少米,猪哥已经被两个馒头大盗追上了。三人并排狂奔。
“卧槽,豆芽、石墩,你们两个别往我这边跑啊!”
“(嘴里塞着馒头说话不清)猪锅,哞办法喔,介个大叔跑得吼快!”
猪哥一把从石墩的怀里抢走了一个馒头,然后大声命令两人,“脑子里装的屎么?分开跑啊!”
豆芽和石墩两个笨蛋刚反应过来,赶紧一左一右钻进小巷去了。那个卖馒头的大叔在三人分叉的地方停下来,犹豫了一秒钟,就向着跑得最慢的石墩的方向追了过去。
猪哥也跑到一处小巷,喘气喘恨不能把自己的肺吐出来。自己已经有好久没有这么跑过了,突然这么一运动,把一年份的剧烈运动都跑出来了。回头从街角墙后面探出头看,还好,那个买馒头的大叔没向着这个方向追过来。
猪哥从怀里掏出来那个顺手从石墩子那里牵来的馒头心想,这是今天唯一的收获了,以后都不能去那个街区要饭了,可能会被打。今天一口东西还没吃,这么一跑更是饿得不行,赶紧把这个馒头吃了吧。
就在他张嘴要咬馒头的时候,背后突然被人拍了一巴掌。做贼心虚的猪哥猛地一激灵,一句“我的妈”,然后鼠躯一震,把手里的馒头掉到了地上。
回头一看,原来是小耗子,难怪连靠近的动静都没有听到。猪哥捋着自己那全是肋骨的胸脯,把咚咚咚跳得快出来的心按了回去,然后带点气急败坏问,“干什么啊小耗子,我馒头都掉了。”
猪哥再想找自己的馒头,拍拍灰还能吃的,结果却看到一条瘦骨嶙峋的大黄狗叼着馒头正要偷偷溜走,不好!
猪哥顺手从地上抄起一块石头就向着那大黄狗追了过去,大声喊着“把我的馒头留下!”
结果那黄狗没听到这一嗓子还好,一听到猪哥的喊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撒丫子就跑。
猪哥拿着石头,跑出去没两步就累的蹲在地上了。肚子饿,被人冤枉成偷馒头的,被追了九条街,现在还丢了自己今天唯一的收获,太晦气了!他站起身来,恶狠狠地跟小耗子说,“小耗子,今天这个馒头你得赔我的!”
“行,我赔你!”小耗子却笑吟吟地一点都不恼,猪哥心想怎么回事?
“别在乎那一个馒头了,你记得两年前在我们这边混的狗哥么?”
狗哥?狗东子?挺讲义气的那个狗东子?“他不是说自己回河南府一代了?他又回来了?”
狗东子和猪哥曾经是海宁府上小有名气的“猪狗一双”组合,一个脑子好,一个腿脚好,尝尝靠帮人打探消息赚些饭食钱。但自从狗东子走了以后,他就很少再赚到过这方面的钱。说起来,还挺怀念那条狗。
“对啊猪哥,狗哥回来了,他还带了个大善人来,说是在城外的一艘大船上施粥呢,我们赶紧去抢热的喝,喝到饱!”小耗子扯着猪哥那破得还剩半截的袖子要拉他走,那得意劲儿,快把剩下的半截破袖子扯下来了。
“……没问题么?以前在别的府也不是没有出过这种事情,说是大善人施粥,结果不知道里面是掺啥,吃了的人都上吐下泻,死了好多。那些每天都能吃饱喝足的家伙,可不喜欢我们这些乞儿弄脏了他们的城市。”
猪哥并没有小耗子的兴奋,相反,他重读了“他们的城市”这几个字。毕竟,乞儿没有家,也没人管死活。
“肯定没事的!狗哥带来的人,绝对信得过!我跟你说,狗哥这次回来发达了,他跟着那个大善人不知道做了什么营生,一身衣帽板板正正、光鲜水滑,真气派!”
猪哥又皱了皱眉头,但是还是想开了,就当是去见个故友吧。就算那粥有毒,我也要多吃几碗,在被毒死之前先把自己撑死。
这么一想还挺赚的?
第二十六章 上贼船
王大王用一根大铁勺,用力搅动着一口大铁锅。
这锅里煮着满满的一锅八宝粥,各种粗粮细粮混在一起,五花八门什么都有。锅底下的柴火生出火舌,慢悠悠地舔着锅底,锅中就随着火焰咕嘟咕嘟地冒着泡,一股浓郁的香气从中释出,飘得河滩上到处都是甜甜的味道。
看着面前排队等着吃粥的小乞丐,王大王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大学时光,找到了当食堂打饭的大妈的感觉。
放心伙计们,今天铁定喂饱你们,我的手绝对不抖!
王大王眯起眼来观察这些小乞丐们,眼中流露出赞许的神色。
不错不错,看着手脚都利索没有残疾,相貌上也没有疥疮癞癣不算难看,最关键的是这些小乞丐们看到食物时那种眼睛发光的神色——那是饥饿感。
要的就是这个。
然而,站在队伍中的猪哥看到王大王这个眯着眼欣赏的神色,心中却是惴惴不安:听说那些有钱人太闲了,往往兴趣爱好都与常人不同。看着小哥眼中放出的诡异的光,莫非他……
馋我的身子?
想到这里,猪哥浑身一个哆嗦,一股恶寒沿着脊梁骨往头顶上窜。饿死事小、失菊事大,不然我还是赶紧溜吧。
正想要转身逃命,突然看到远处树梢上有一个人飘飘荡荡,踩着树梢飞了过来。这人落地,猪哥定睛一瞧,不是别人,正是阔别两年的狗东子。
狗东子分外开心,走上前去拿走王大王手中的大铁勺,敲着铁锅放声喊:
“老伙计们,开饭了开饭了!拿着你们的破碗过来,一人一碗,吃完了再来打!
这是我们大善人王大王给你们准备的,正儿八经的赈灾粥标准,筷子插进去不会倒下来!
老胡!好久不见啊,来,接着这一勺~
豆芽?两年没见了你没怎么长个啊?来,一整碗~
小龙,喝慢点别烫着!
我去,还有邋遢大王?你以前不老嚷嚷着要离开海宁府的?
没头脑、不高兴!我可想死你们了,快来满上~”
这帮小乞丐的名字花样还挺多,王大王心里吐槽。他一边看着这些乞丐吃粥,一边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讲才能把这些小乞丐拉上自己的贼船。
眼看这些乞丐都已经喝得差不多了,有部分不怕烫的饿货都已经开始盛第二碗了。肚子里有东西之后比较容易好好听人说话,王大王清了清嗓子,开始重要讲话:
“咳咳,大家吃得如何?”
“挺好!再放点糖就更好了……”
一阵哄笑,是一个名字叫臭豆腐的小子接的话茬。猪哥喝着碗里的粥,走上去就给臭豆腐脑门上来了一个脑瓜崩,说,“你小子咋不上月亮,去吃广寒宫里的仙药去?”
又是一阵哄笑。王大王看了看,这个名字叫猪哥的乞丐,估计在这帮小乞丐中有点威望。他继续自己的演讲:
“大家如果有吃的不满意的,我们可以再改进。但是我今天叫大家来这里吃粥,并不是白给的。你们也发现了,我是让狗东子找了海宁府中,比较机灵有胆色的哥们过来的。所以今天我叫大家来,是要给大家介绍一个能赚钱的买卖。”
猪哥一边喝着粥一边笑了,他就等这句话呢。
莫名其妙突然有个善人要施舍,他是心存顾虑的,毕竟以前别的府有过赈灾粥喝死人的事情发生。但是如果说给粥的人也有求呢?这就变成了一桩买卖,而买卖双方是平等的,是可以谈条件的。
于是猪哥就站了起来,一边吸着碗里的豆粒一边问,“王大善人,就等你这句话呢。说罢,你要我们帮你调查什么?是找人?还是查事儿?”
猪哥的想法很合理。
乞丐遍布天下,因此丐帮也是消息最灵通的组织。
由于丐帮人员庞杂、人数众多、流动性大,因此丐帮总坛会议只会在六袋以上的长老之间进行,分坛只会在三袋以上的弟子之间进行。而平日里两袋以下的丐帮弟子,坛里也是不管死活,任其自由行动的。
为了活命,各地年幼乞丐都会结成小团体,相互交换情报,或者合作打探消息,再把这些秘密整理出来卖给需要的人。小乞丐目标小,容易藏匿,到处要饭不容易引起怀疑,是打探消息的最佳人选。
所以这个王大善人能跟一帮小乞丐做什么生意?无非就是买情报,或者委托跟踪调查某个人。
王大王听到猪哥的话之后稍微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了笑容。这个小乞丐挺机灵的,但是还是思维定式有点重。
猪哥见王大王没说话,就继续追问,“你需要哪方面的调查?我个人对于打听商户经营这方面的情报比较有自信。如果你需要调查某个人的行踪,我需要你把那个人的相貌、行为特点说清楚。另外——”
他顿了顿,脸上浮现出了有点猥琐的笑容,“如果你需要调查一些花边新闻,我认识两个哥们,在调查没有没人给你戴绿帽这个方面,他们可是有两把刷子的……”
又是一阵猥琐的哄笑。
王大王依旧眯着眼,紧盯着猪哥,盯得猪哥心里发毛。见到猪哥终于闭嘴了,王大王才开口说话,“伙计们,我不需要你们帮我调查什么桃色新闻,我没成亲,也没有机会戴绿帽子。我叫你们给我办的事情,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我教你们学轻功,然后你们帮我卖私盐。”
猪哥嘴里喊的一口粥当时就喷出去一米远。
卖私盐?那是要充军的!
小乞丐中间也有几个人跟着一起把嘴里的粥喷了出来。坐在最后排的小耗子听到这句话,愣了大概有一秒,然后跳起身转身就跑。只见她双脚化作残影,两三步跨出一丈距离,冲着大树就要施展轻功爬上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直站在河岸的云英突然从手中掷出一个拌索,那拌索两端各有一个木球,如同双星般在空中旋转,不偏不倚地缠在了小耗子的腿上,把小耗子两条腿绑了个结结实实。
小耗子本来对自己的轻功很有自信,结果不料双脚被缚,奔跑之中失去平衡,面朝前扑倒在地上。
其他乞丐见状,也有几个想起身逃命,王大王大喊一声“不许动”,一下子镇住了这些小乞丐。回头看,那个扔拌索的娘们已经换了武器,一把白桦弓拉弓上箭指着这边,杀气腾腾。
王大王笑着说:
“都不要着急嘛!听我跟你们说完你们再决定不迟。
在座各位都是海宁府沿街送功德的才俊,可以说是卧虎藏龙。那个姑娘叫小耗子是吧?居然还会轻功,是丐帮轻功“夺路法”是吧?都不用我们专门教了。
狗东子你把她拎过来,让她也跟着一起听我说话,要是她吵吵就把她嘴堵上。”
狗东子看了看趴在地上,嘴里不停叫骂“狗东子你个王八蛋,你坑老娘”的小耗子,叹了口气,用一个馒头塞住了她的嘴,然后用胳膊夹着她的小身板把她弄了回来。
没人敢闹场逃跑了,王大王换上他的反派脸继续讲:
“各位兄弟姐妹们。我知道你们害怕,我给你们介绍的这门生意不合朝廷律法,刑罚很重。但是我想问一问,你们在座有几个又是奉公守法的良民?你们平日里没有坑蒙拐骗?没有偷鸡摸狗?没有窥人不齿?你们都干过,放到官府也不会判得轻多少。
不避讳地说,我也要过饭。我们这行口碑不好,走到哪里都被人瞧不起,被人骂,被人打,被人瞧不起。但那是我们的错么?如果能不用干这些脏活就能活下去,我们愿意做这些事情么?”
王大王已打开戏精模式,表情变得坚定中喊着愤怒:
“这不是我们的错!我们生下来没做错什么,却被逼到这条路上,我们得自己想办法改变!要是你们继续像现在这样浑浑噩噩,过一天是一天,要不了多久,饥饿、寒冷、疾病随便什么都能要了你的命,把你变成城外乱葬岗上一具尸体。你们甘心么?”
这些乞儿中已经有人低下了眼睛。很好,王大王心想,没有接受过教育的人比较容易被洗脑,继续下药:
“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机会,这可能是你们一辈子唯一一次翻身不再做乞丐的机会,你们恐怕再也遇不到这么好的机会。我保证你们可以通过自己的双手改变命运,而且我会给你们制造一切条件,帮你们扫除一切障碍。”
又有一些人抬起了头,眼神虽然迷茫、不安,但是那股心里的火肯定是烧起来了。那就继续填柴!
“你们要做的事情很简单,我给你们每人发三斤盐,你们拿走,去卖掉,卖多少钱我不管,但是回来你们必须交给我六百文。换句话说,如果你们能按每斤二百二十文卖掉盐,你们就能自己留下六十文,如果你们能按每斤二百五十文卖掉盐,你们能留下——”
“一百五十文,”猪哥用低沉的声音回答。
他内心已经基本有数了,这的确是个极暴利的买卖。一百五十文是个天文数字,一个小乞丐可能一天才能讨到一两个铜板,有时还会颗粒无收。其他乞丐们也已经开始动心了。但是猪哥思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们不会带着盐直接跑掉。”
“因为太赚钱了。”王大王挥挥手,狗东子拿来一个小印台。
王大王拿着印台继续:
“如果你们能卖掉那三斤盐,我就会给你们手臂盖上这个印章,十几天内是洗不掉的,然后我们会再给你们六斤盐。
如果你们能卖掉并上交一千二百文,就再加一个印章,给你们十斤盐。再卖掉并上交两千文,我就盖最后一个章。
有三个章的人以后每一次都可以每次拿二十斤盐。假设你们一斤得利五十文,那么你们有三个章之后卖盐,一次就是一千百文。”
虽然王大王觉得这个利润很丰厚了,但是也不敢一次性就给这些小乞儿太多盐,免得他们卖出钱来看花了眼,立刻卷着钱跑了。
但是猪哥的眼睛亮了。卖一次一千文,一两银子!而且能不断回来再拿货再卖,傻子才会自绝这份买卖!他最后问了一个问题,“你有多少盐供我们卖?”
“第一批就这么一船,三千斤。”王大王笑了,一个乞丐,如果眼神中有了这么明显的贪念,那他就再也做不成乞丐了,“但是只要你们卖得够快,我就能再给你们搞更多。”
“行!这个买卖我加入了,给我说说具体的!”猪哥把破碗和筷子放进怀里,走向了河边的盐船。
王大王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那么,欢迎登上我们的贼船。”
第二十七章 轻功速成班
王大王接着讲:
“还有一件事情就是,担心被官府抓住的朋友们也可以放心,我们会帮你们学会轻功。
据我所知,地方上官府的差役也没有几个会武功的高手。只要你们保持平日里小心行事,保证你们不会被官府抓到。”
虽然猪哥首先答应了王大王的贼船邀约,局面算是稳定了,没有其他乞丐嚷嚷着要走了。但是其他小乞丐的胆子并没有他那么大。他们还有很多担心和疑惑。
一个名字叫炮仗的小乞丐举手提问,“那么,王大善人,你说的教我们轻功是怎么回事?学轻功要先学会内功,可是我们这些人都跟丐帮的一袋、二袋弟子接触过,他们也试过我们的天赋。我们都没那个才分,学不会内功啊。”
“那么,”王大王笑了,终于到了他装逼的高光时刻了。“我需要某位高手贡献一下自己的内力。”
沉默良久的孟溯看了看王大王,一旁放哨的云英也看了看王大王。然后这三个人一起看向狗东子。
“不是,诶,等等哥,你们都看我干啥?”狗东子一脸警惕。
“贡献点内力过来。你的内力够这二十几个朋友学会基础内功了。”王大王面无表情。
“别啊哥!你不知道内力被人吸干是什么感觉,”狗东子捂着自己的腰子,做出垂垂老矣状,“仿佛身体被掏空。”
王大王顿时感到牙根一阵酸疼,你从哪里学来的这句话?
“所以我拒绝。”狗东子正色。
“一两银子。”
“……不行啊王哥,那可真不是人受的。”
“三两银子。”
“这个……”
“五两银子不能更多。”
“好咧哥你别把我当人。”
价钱谈妥,王大王扔了一块银子给狗东子,然后示意那个叫炮仗的小伙子过来,拉起了狗东子和炮仗的手脖子。
那一瞬间,炮仗感受到了这辈子最神妙的感觉:一股暖流从手上进入了自己的身体,在体内来回游荡,而且可以任自己驱使。
他震惊地瞪大双眼,看着王大王,又看看有些脱力、头上冒汗的狗东子,说,“这、这是什么邪恶的巫术?”
这帮熊孩子是真的不会说话。
王大王满脸黑线地回答:
“这不是巫术。我能从一人身上抽取内力送给另一个人。”
……
不一会过去,狗东子瘫坐在椅子上,用无比虚弱的声音说:
“现、现在,大家都感受过内力了吧。你们不要让、那个感觉跑掉,把、把我接下来讲的这个歌,都背下来:
筷子短,扁担长。
一张破布裹身上。
千古帝师孔圣人,
也要欠咱半筒粮。
山路短,直道长。
一根脊梁不能忘。
上头顶着一口气,
脚下踩着,
世间炎凉。
好了伙计们,这就是《范丹老祖远行所做歌》的第一部分,是我们丐帮基本的内功口诀。
这里面说的‘筷子短’、‘扁担长’指的是,筷子拿在身体前面是阳,扁担挂在身体后面是阴。所以我们要从任脉少提一些内力,从督脉多提一些内力。
然后第二句说一张破布裹身上,说的就是要让这些内力经行体表……”
狗东子正在给小乞丐们讲解丐帮的丐帮的内功心法,而王大王则远远走到盐船那边避嫌。毕竟门派武功不能外传,虽然丐帮管得没那么严,但是江湖规矩还是要遵守的。
狗东子算是个不错的老师,深入浅出,把整个内功的运行方法用小乞丐们也能听懂的大白话详细讲了一遍,又把丐帮的基本轻功《夺路诀》也讲解了。
这些小乞丐也的确是比较机灵的一群孩子,他们已经开始盘腿打坐,手上比划着修炼了。他们的内功学习速度的确喜人,不一会大部分人已经掌握了基本的吐纳规律,可以自己凝聚内力了。
这样,即便他们武学才华不高,无法达到武林高手的境界,目前学会的皮毛内功也已经足以让他们一生受益了。
然后他们开始练习轻功。有狗东子这个轻功大师在身边,很快就有几个人掌握了轻功的运气方法,开始健步如飞、爬上爬下。
“对,我们丐帮轻功《夺路诀》与其他门派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我们不只练腿,也练手,尤其要练平衡。
不对,豆芽你这个运气方法不对,你要把阳气送到曲泽和肩井这两个穴道,才能提升手臂抓握的力道。
萝卜头,你不能那么心急!你要做到手、脚、眼、心一体相通,才能把飞檐的动作用好,需要再多加练习。现在强行爬墙只会把你脸碰扁。”
猪哥听得津津有味。今天他算是大开眼界了,这世界上居然还有能够吸人内功输送给另一个人的邪门功法,而内功给他带来的感受又是如此神奇。但是最神奇的是什么?是轻功!
他按照狗东子传授的法门运气,顿时感到手脚充满了力量,而身体却变舒适,平时压制着他的重量似乎被抽走了一大半。
他长吸一口气——开始!
两腿一蹬,身体如同箭头一般冲了出去,耳畔风声呼啸,身体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觉得,此刻他似乎能……飞起来!
为什么不试试?
他突然听到自己心底有一个声音跟他说。
为什么不试试?
每个人年幼的时候都有梦想,都想飞上天,成为大人物,成为英雄……成为大侠。
可是他们长大之后,就放弃了,或者说忘记了这些梦想。
也许猪哥小时候也有过这种梦想?
因为那些生活的压力,那些现实的困难,那些冰冷的墙壁,那些冷眼和嘲笑的包围,如同拉住身体的重量一样,人们最后承认了,人是不能飞的。
所以他们就不再尝试了。
但是此刻,猪哥觉得自己不再是那个每天为了下一顿饭绞尽脑汁的小乞丐了,他觉得自己应该可以飞起来!
我要试试!
狗东子教的口诀还在耳边,内力还在经脉中激荡,稍纵即逝的热情,必须抓住!
面前这棵大树,高一丈半有余。以前只能仰视,但是今天,我要把它当作踏脚石!
纵身而起,猿臂长展。猪哥绕树一圈缓解自己的冲力,然后手脚并用,如同灵蛇上棍,沿树干快速爬高。
他的身影在大树枝干间翻腾跳跃,而被他踩塔的树枝稍稍变形,树叶也仅仅发出轻微沙沙声,如同从这里踏过的只是一只飞鸟。
鸟就应该飞上天!
踩着最高处的树枝,猪哥将全身内力凝聚在脚尖,奋力一跃!
地上的人和物在快速变小,他现在应该有两丈半……三丈,不对,起码四丈高!
耳边的风在呼啸,并不寒冷,反而似乎在托起他的身体,就像被更温柔但却更无阻碍的水托起。
从来没从这么高的地方看过景色啊,这就是那些坐在高高酒楼上的老爷们才能看到的景色么?
不赖嘛!
也许……猪哥徜徉在天空中,心底又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想法。
虽然只是一种可能,但是也许很多事情,很多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其实我也能做成?
只要我敢去——试一试!
第二十八章 没用的探子
天空太棒了。
虽然离地只有四丈高,但是猪哥感觉自己现在就是一只翱翔的鹰。他伸开双臂,更多地去感受风的流动,保持缓慢的下落速度。
这个时候,他突然看到远远的河岸对面,似乎在一片灌木后面有个影子在晃动。
这个影子在地面是很难看到的,只有从他现在这个高度才会比较容易发现。那是谁?为什么藏在这个河滩旁边?
现在不是渔期,这片河滩上也没有渡口,深秋时节冬小麦也已经种完了。所以方圆几百米内只有农田、砂石地和滩涂,应该什么人都没有才对。
必须看得再清楚一点才行。但是那么小小的一个点,怎么看清楚?
突然,猪哥脑子灵机一动,如果将内功灌注到眼睛上,能不能起到提高视力的作用?
他提起一丝内息,向着脸上寻找可以通透的穴道,在试过两三次之后,发现在双眼眉上各有个位置,可以灌注内力。
很久以后再回想起来,他才知道那个叫天应穴。
猪哥将内力注入并凝聚其中,突然间,周围世界如同安静了一般,他的目力真的开始延伸!他凝眼望去,五十丈处的一花一草似乎都清晰可见,花丛中翻飞的蝴蝶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他在举目看,那个藏在灌木中的鬼鬼祟祟的影子,分明就是一个人,向着这边张望,头上还顶着一捧草。他自以为自己伪装地很完美,滑稽至极。
不行,必须赶紧跟王大善人报告。猪哥缓缓落下,稳稳落在王大王面前,一抱拳说,“王大善人,我刚才看到那河对岸草丛中藏着一人,似乎在刺探我们。我们这贩盐的买卖可不能让人探知,请王大善人定夺。”
河对岸?这么远你怎么看见的?王大王带着疑惑道,“猪哥不必那么拘礼,直接喊我王大王就行了。”
然后王大王挥手招呼云英,“云英姐,麻烦帮我看看河对岸。”
云英提高了警觉,飞身跳到了树梢上,手中握着弓箭,从树叶中眯起眼向着河对岸望去,数息之后回答王大王,“确实有个人,看样貌好在久恩堂见过。怎么处理?”
猪哥愣了一下想,那么远的地方我最多也就看到有个人,这个叫云英的罗刹女居然连那人的样貌都能看清?看来世上高人多得是。
而王大王这边,听说那个探子是久恩堂的人,反倒是放心了。他笑着对蹲在树枝上的云英说,“吓唬吓唬他就行了,不用伤他。”
云英听罢拉开自己手中的白桦弓,弓弦拉满,弓身如月。右手一松,飞矢鸣啸而出,稳稳地向着河对岸的探子飞了过去,跨过大河,“嚓”的一声插在了探子两腿中央的土中。
那探子看到自己胯下突然多出了一只飞箭,吓得可谓是花容失色、仓皇而逃、屁滚尿流。
王大王朝着河对岸反复张望,发现是徒劳,自己根本看不清那边有啥情况,干脆直接问云英,“怎么样了云英姐?”
云英从树上跳下,脚尖一点轻轻落在地面,身姿婀娜有致,轻轻一笑充满天然自信,更是光彩照人。她举了一下手中的长弓说,“放心吧,已经吓跑了,都尿裤子了。”
你往哪里射的啊把他吓成这样?王大王选择不去想这个问题,转头对小乞丐们交代:
“伙计们,刚才可能是我的合作伙伴,想要偷偷观察我们的训练成果,大家不用怕。顺带一提,为了安全起见,我们明天要换个地方继续开工,而且以后每天我们都会换一个地方,并且通知大家下一天的会面地点。
好的,大家继续联练习,务必今天全部掌握基本内功和基本轻功的功法!”
另一边,尿了裤子的探子正单膝跪在久恩堂中,低头抱拳向寇堂主汇报。而寇堂主则坐在太师椅上,手中玩着两个核桃,闭着眼睛沉吟。
“堂主!小人千辛万苦悄悄靠近那姓王的小子,虽万死而不辞、孤身犯险、英勇无畏、随机应变、暗中观察、舍身取义、杀身成仁……”
“简短!”寇堂主仍未睁眼,但手中核桃发出的咔咔摩擦声,却表示了他对这个白痴手下的愤怒。
“小、小人明白!”探子被吓了一跳,不敢再胡扯了,“没看清他们在干什么。”
“咔”一声,寇堂主把他手里的两个核桃捏碎了。
王彪眼见寇堂主要发飙,连忙帮自己的手下打圆场,“你就说说你看见了啥。”
“我?我看见了……”探子眼睛骨碌一转,“我看见那王大王好像是招来了一帮人,衣着暗沉破烂,估计不是流民就是乞丐,然后聚在一起吃东西。之后他们就……放风筝!对,很大的风筝,但是那风筝没飞多长时间就落下来了,接下来我就被发现了。他们一箭射到河对岸,
探子说着说着委屈的哭了起来,
“放风筝?”寇堂主猛然睁眼。
“对!一个一人大的风筝!”探子一口咬定。他没有神乎其技的神目术,也绝对想不到一帮乞丐中会有一个人突然学会轻功飞上天,于是就理所当然地认为腾空而起的猪哥其实是个风筝。
但寇堂主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深深的侮辱。那个王姓小子押了一千两在这里,说要七天卖掉三千斤盐。回头你跟我说,他就找了一群人,在河边吃吃喝喝然后放风筝?野炊么?
寇堂主一把将手中捏碎的核桃扔在了探子脸上。
王彪见势不妙,赶紧大声呵斥自己的手下,“还愣在这里胡说八道些什么?赶紧下去!没你事了!”
王彪此举实则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手下,避免承受寇堂主更多的怒气。抬头看寇堂主,却见他脸上早已没了怒气,反而换上了一副狐疑不解的神色,在那里兀自思量。
“小虎子啊,”寇堂主突然开口,“你这个手下……可靠么?”
“小六子虽然人笨了一点胆子小了一点,但是眼神好、跑得快,关键是为人忠厚从不说谎。我觉得他可能是看错了什么,但不会欺骗我们。”
“那就很有意思了。也就是说,无论小六子看错与否,这个王大王今天第一天根本都没在卖盐。那么他要用什么方法在接下来六天,把三千斤盐全都卖出去?还是说他根本没想赢这个赌局,而是有什么更大的所图?”
遇到了无法理解的事情,寇堂主的思维开始无限发散,甚至开始把王大王脑补成某个高深莫测的阴谋家。
他两眼出神凝望窗外,大脑却飞速运转,以至于感觉有些疲劳。于是他拿起桌子上的热茶,放到鼻子下方,想要吸一口茶香提提神,却突然闻到空气中一股刺鼻的骚味,眉头一皱问王彪,“小虎子,怎么屋子里味道这么怪?”
王彪无可奈何地看着地上的水渍说,“寇堂主,小六子被你这么一吓,又尿了。”
河岸边,王大王这里,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成果非常喜人。
二十二个小乞丐中,全部都学会了基础内功,十九个或多或少掌握了轻功的运用,剩下三个也快开窍了。
其中那个叫猪哥的,成绩特别突出,第一次学轻功,就能爬上一丈半高的树,然后纵身一跃三丈高,随风飘荡徐徐落地。那个动作的一气呵成,潇洒程度堪比波斯猴子或者猴子信条。
而且据云英所言,那个猪哥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神目法,用内功加强了自己的视力,还巧合发现了一个八百步外鬼鬼祟祟的探子。
这已经不能用普通的有才华来形容了,这根本就是天才。王大王有理由相信,这个猪哥声称自己以前学不会丐帮武功,单纯就是因为他不想加入江湖中那些打打杀杀的血雨腥风里去,所以故意不学的。
太阳已经开始下沉,今天的训练可以结束了。王大王决定收工,就对那些还在刻苦训练轻功基本功的小乞丐们发话,“伙计们辛苦了!今天到此为止吧,再晚点就进不了城了。明天在沿着这条河上游二十里地的地方,我们再集合。”
猪哥突然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对着王大王抱拳道,“王善人,我今天不准备回城了。”
王大王一愣,难道你要露宿野外?这附近好像有狼吧?
猪哥继续说,“我今天晚上就要去卖盐。”
王大王细细一想,也对啊,私盐这种东西,当然是夜里**白天卖销路更好更不容易被抓住嘛!还是这帮小乞丐做贼的经验比较丰富。
但是猪哥的雄心壮志还是稍微吓到了王大王。
“我希望王善人也不要睡了,”他伸出五根手指,“我今天晚上,要卖出去五十斤!”
第二十九章 我为自己带盐
是夜,月白而星稀,鹊眠而鸦啼。
结束了一天劳作的农民们早已回到家中,在黑漆漆的夜里没有其他娱乐活动,早早地沉入了睡眠。
但是住在马桥庄附近的刘老汉睡不着。他搬了个小木凳子,坐在自己家院子里,身上披着破袄,手里面抓了几片干茶叶子,坐在那里一片一片的放在嘴里嚼。
他有这个怪癖,睡不着就嚼茶叶,越嚼越睡不着。家里面的婆娘为了这个事情骂了他很多回了,嫌他不好好睡觉影响干活,但是他还是改不掉。因为真的睡不着啊,愁。
今年年景不如往年,夏至时分雨水少了不少,地里面粮食打得不够多。
虽然粮食歉收,但是官府催缴的数字一点都没落下。纳完钱粮之后,家里面就剩不下什么余钱了,可是一家人还有冬春两季要熬过去,怎么办?
只能节衣缩食。
孩子的饭食不能亏,婆娘又怀上了,想吃两口肉,也不能亏。怎么办?
亏自己吧。
嚼完这几片茶叶,家里面就不再买茶喝,自己这个睡不着就吃茶的毛病,不想改也得改了。
这时刘老汉突然看到,沿着村中小路,有一个小小的人影披着月光向着这边的方向跑了过来,速度比村东老猎户家的小土狗还要快。这是撞鬼了?
刘老汉赶紧站起身来,抄起手里面的板凳当做武器,眯起眼仔细瞧那人影,防备着怕不是什么怪力乱神。
那人影却慢了下来,停在了刘老汉院里的篱笆前,然后用稚嫩的女娃娃声音说,“老汉,这位老汉你没睡呢?我这里有好东西你要不要看一眼?”
刘老汉壮起胆,尽力掩饰着自己声音的颤抖说,“你这个娃娃,是人是鬼?为啥跑得那么贼快?”
“哎呀你这老头会不会说话?我跑得快那是轻功!我是来卖东西的,好东西!”
“会轻功的大侠跑到我们这小村子来干什么?你这小娃娃不要骗人!”
“我真的是来卖好东西的,老头你过来看看,精盐!白花花的,没有一块疙瘩。”
刘老汉慢慢放下心来,但是手中的板凳却还是没有放下,满腹狐疑地靠近篱笆门,借着月光看到了那个小姑娘的样子,原来是一个矮小瘦弱、衣着破烂的小乞丐,长得好像小耗子一样,手里面提着一个小布袋。
她打开布袋抖了抖,刘老汉凑近了一看,真的都是白花花的精盐。
小乞丐用手捻了一点放在嘴里,然后说,“快尝尝!”
刘老汉赶忙也捻了一小撮,放在嘴里一品,两只眼睛在黑夜中都如同放了光一般:真的是盐,而且没有结块,没有苦味,没有受潮,可能比那些官家卖的还要好一些!
“一斤几个钱?”刘老汉有些狐疑。
私盐贩子他也不是没见过,但真的没有见过小乞丐卖盐的。
几年前年贼匪作乱,山东、河南、河北都是重灾区。有很多没办法靠种地活命的山东人,就从海里晒了盐,挑着担子,拿着木头做的流星锤,千里迢迢地跑到异乡去卖。这些山东的私盐贩子豪爽、讲义气、不怕死,方才吃得起私盐这一口断头饭。但是山东人也是有名的恋家啊,若不是为了一家老小活命,又有谁愿意背井离乡,干这种搏命的买卖?
那个小耗子一样的小乞丐思考了半天,伸出细细的小手指头说,“一斤得有两百……三百,一斤三百文!”
“你这小丫头片子也忒不像话了,官盐才卖三百五十文,你就敢卖三百文,信不信我抓你去报官?”刘老汉装作凶神恶煞的样子。他其实已经看上这袋盐了,想买。
“你这老头不讲道理啊?价格还可以商量,你直接掀桌子算哪样?不然就二百八十文,不能更低了,再低我没钱赚了。”
“你别欺我老汉没见识,我不是不知道,我有个亲戚就买过这私盐,没有高过两百文的!”刘老汉信誓旦旦。
“你实话告诉我,你说的这个亲戚到底是不是你自己?”小耗子眼睛骨碌一转,发现了盲点,“好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你还框我,你还不是买那私唔唔唔……”
刘老汉一看小耗子要大声嚷嚷,赶紧用手捂住了她的嘴,等她不叫了才放开说道,“你嚷嚷啥?我吃你一回亏,两百三十文,再高了我不买。”
小耗子打掉老汉粗糙的大手,转身就走。
“你别走!”刘老汉咬咬牙,最后下定决心,“二百五十文一斤!再多我家也没有余钱买了!”
小耗子这才转过身,笑盈盈地晃着自己的盐布袋走了回来。
刘老汉一看形势大好,马上跑回屋里,翻箱倒柜把藏的钱取出来,拿出了七百五十文钱,当着小耗子的面点得清清楚楚,然后给了她。
小耗子接过铜钱,刘老汉就一把抢过盐袋子,转头就往屋里面走,边走还边撂下一句,“我不认识你,我也没从你那里买过什么东西。”
这个江湖规矩还是要懂得,买卖私盐都是要受杖刑然后充军的。但是只要买卖没被人抓住现行,回家把盐藏起来、拿去腌渍食品,或者和官盐掺和起来用,谁能看出来哪些盐粒子姓官,哪些姓私?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刘老汉赶紧回伙房,把盐藏在了风箱下面的一个小洞里,然后用柴草掩上,心中大喜:今晚上这送上门的买卖,给家里省了三百文钱!这样的话,今年的茶叶就能……
想到茶叶,又想到自己家那凶悍的婆娘,刘老汉站在伙房里愣了好一会,最后还是悻悻地回屋去睡觉了。
茶叶还是别买了,给婆娘添一身新棉袄吧,看看能不能少挨两个月的骂……
临洪河畔,一艘小船静静地停在那里,随着水波徐徐摆动。白月之光洒在水上,被水波泛成一大片亮片,交相辉映,闪闪发光。
船里面的王大王分外感叹,在光污染、水污染和空气污染极度严重的工业化社会,这种绝美的景象是一定不可能看到的。知道这个时候,他才深刻的理解了唐人所写的“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碎梦压星河”到底是一个什么景色。
若是能伴着这种景色入眠,那些后世人常见的焦虑、紧张、神经衰弱之类的隐性疾病都能够不药而愈。
但此时,这种美好的入眠,王大王是无福消受的,因为他们正在紧张的忙碌着。
有一个人影靠近了,迷迷糊糊的狗东子突然惊醒,非常警惕地问,“谁?”
“船家渡不渡穷人?”人影问。
“渡,但必须自己划船。”
这两句话是暗号,对上了就是自己人。这一晚上情况很好,没有任何不识趣的陌生人过来搅局。
人影现身,原来是猪哥。他从怀中掏出好几串铜钱,冲着船上的王大王晃了晃说,“四贯钱在这里!”
一贯钱,就是一千文。猪哥的卖盐效率,是这帮小乞丐中最高的。他依靠自己对附近地形的了解,和自己出色的口才,成为了第一天晚上就攒齐三个印章,总共卖出四十斤盐的第一人。
猪哥将四贯钱抛给船上的孟溯,孟溯接住哗哗作响的铜钱,粗略地点了点数就放进了身边的箱中,并借着微弱的烛光在账本上记下了一笔。
王大王非常欣赏这位“优秀员工”,想要劝他好好休息一下,就对他说,“猪哥,你已经很厉害了。现在约莫要到卯时了,今天晚上别再忙了,回去睡一觉吧!”
“不到早晨海宁府城门也不开,进不去!你再给我二十斤盐,我再去卖一回,白天再找地方睡觉!”猪哥今晚处于极度亢奋状态,他这辈子没摸过这么多钱。
一个小乞丐,以前最有钱的一回,手中总共有两个铜板。而此时,有两千多钱正安安静静躺在他的绑腰里面。
有钱的感觉,真的是太爽了!就算此时他困得一头栽在地上,他也要对身边的人说:“快扶我起来,这盐,我还能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