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六十九章 奸贼密谈
徐常的轿子从天人楼的后院小门进入。这里通常是达官贵人掩人耳目用的微爱屁通道,所以沿途都有仆役们一路伺候。
徐常下了轿子之后,一名老鸨马上带着两个龟公拥了上来鞍前马后:“徐大官人,您可来了。您不知道,我们这里好几个姑娘,都快想死你了~”
徐常的真实身份并未透露,老鸨子他们也只知道这位老官人地位不一般,出手比那京城里的富商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并不清楚他本人到底姓甚名谁。
徐常却不苟言笑道,“我要见的人,来了么?”
“那位寡言少语的大人啊,来了来了,”老鸨引徐常入内,从小道上到二楼幽静之处,与前院熙攘纷乱十分不同。
此地水榭楼台,景致别样风雅。若不是有人明说,谁也想不到这回是一处烟柳之地的后院。
老鸨止步,恭恭敬敬地请徐常进入一处雅室。徐常独自入内,看到一位冠冕华服的中年男子正独坐其中,兀自饮酒。
这位男子衣着风雅,但举止之中却又露出一些粗野。而他那一脸不修边幅的络腮胡子也昭示了,他与带明风俗格格不入。
“布日古达……或者现在我应该叫你成鹰先生,没错吧。”徐常坐下,先开了口。
“中原话真是拗口。”成鹰看了一下徐常,眼中满是凶相。见门窗已经关好,他骤然抄出了怀中一把锃亮的短刀,嗖的一声伸到了徐常面前。
徐常捋着胡子,看这把短刀停在自己面前,连眼睛都未眨一下。
“徐公……好魄力,”成鹰说罢,将刀鞘取出,把刀子收入刀鞘,然后将这把宝刀放在了徐常面前的桌子上。
徐常拿起宝刀看了一眼,只见刀鞘上面整齐镶嵌着一排宝石和琉璃,周围用皓石和青金石点缀,称得上是价值不菲的宝物。
“这是我们大汗赠给你的,”成鹰从怀中掏出了另一把刀,伸手抓起桌上的一只烧鸡,用刀子切着吃,边吃边用衣袖擦嘴,十分不拘礼节。
徐常也“噌”地一声拔刀出鞘。
成鹰警惕地停止进食,却见徐常也学着成鹰的样子,下手用刀切肉吃。
“十分痛快。”徐常淡淡言道。
“徐公……哼哼哼,哈哈哈哈!!”成鹰含着满嘴的食物放肆的笑了,“你若是生在我们大元,必然是个一等一的英雄!我敬你!”
说罢将手中酒壶推向对方,自己拎起另外一壶,猛饮数口。
徐常也如法炮制,举起酒壶饮了一口,“成先生千里迢迢从草原来这里,不是为了仅仅为了吃饭喝酒的吧?请说正事。”
“痛快!”成鹰擦擦嘴,“我们达延汗说了,你们给的货不错。之前我们派出去打草谷的兄弟全都有去无回,损失很大。但是自从用上了功夫马之后,我们在镇平堡附近和明军纠缠了几次,都得以全身而退。”
“夸完了,说说你们的新要求吧。”徐常依旧面不改色。
“徐公明白人。”成鹰恨道,“只是没有损失,对我们来说就已经是损失了。我们关外除了草,什么都缺。什么盐、铁、茶、粮、绢,无一不紧俏。
现在明军和我们是此消彼长。我们就算能从你们这里买到军资,也始终不如明军装备得多。若是这样下去,明军早晚能把我们彻底赶出关内。
在那之前,我们可得想点别的办法了啊……”
徐常看着成鹰眼中露出的凶光,冷哼一声,“所以说,你们劫掠抢不到东西了。我猜猜,于是你们达延汗准备发动一场……更大的劫掠?”
他一摊手,“强盗的出息,就只能是抢劫或者更大的抢劫?”
“你说什么?”成鹰听到徐常的侮辱,将手中刀子往桌上一插,作势要发怒。
“你们达延汗,除了抢劫,就没点别的野心了?”徐常面不改色看着成鹰。
“哼!”成鹰怒道,“我们大汗雄才伟略。他一定能带着我们光复大元,于中原牧马!”
“很好,要的就是你们这句话。”徐常赏玩着手中的宝刀,突然将其抽出一截,雪亮的刀身上映出他枯瘦的脸,“你回去告诉你们大汗:明皇帝下个月,九月初四的生日。届时,他会在山西阳和卫与百官奉天行贺礼。”
“你的意思是……”成鹰眼中闪着光芒。
“把你们的兵力聚集在玉林卫一代,说不定你们的中原牧马的野心,一不小心就成了呢?”
徐常将刀收回刀鞘:“果然好刀。但是好刀应该是杀人杀出来的,而不是用金玉点缀出来的。”
成鹰眼中喜色喷薄而出,然后又强行压住,问道,“这种天机,你们为什么要告诉我们?你们想要什么?”
“我们?我们想要合作。”徐常道,“当年大元何其强盛,但就因为没有重用我们天理会,国祚不及百年,令后世人耻笑。如果你们这次再得天命,可要记住教训啊……”
成鹰哼了一下,没说什么。他坐回桌子上,举起酒壶,“你们天理会端的是十分有趣——若是我们大元重新入关,少不了要杀人放火。你们对此,就一点都不反对?”
“我们天理会自古就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己任。我们的本职就是为天子牧民,”徐常笑道,“为天子牧民,懂么?老百姓就是牛羊,我们的工作就是为天子放牧他们。
若是达延汗做了天子,那么他自然会爱惜他的牛马,不会肆意屠戮……”
徐常顿了顿,“若是天子想要杀他的牛马,那也是牛马主人的事情,我们天理会为什么要反对呢?”
沉默。成鹰和徐常相互对视,然后一起笑了起来。
“知道我们牧民最佩服你们这些读书人什么?”成鹰道,“就是你们那一张嘴!说是黑也是你们,说是白也是你们;说神也是你们,说鬼也是你们;说马也是你们,说鹿也是你们!”
“那都是建立在你们达延汗做成了天子的前提下。”徐常回答,“只要你们入关成了,管你们是要烧杀还是抢掠,我们天理会自会派出江南大儒帮你们粉饰。
但是要是你们入关没成……”
“你是瞧不起我大元?”成鹰眉眼一横。
徐常眼睛一眯:“那就祝你们,武运齐天罢。”
徐常说罢,二人碰杯。
就在此时,门突然响了,一个贱兮兮的声音响起,“两位官人相谈可还欢畅?我们送小娘子来为您添香助兴。”
“我说过我们要谈要紧事,不得打扰我们!”徐常眼看要发怒。
“行了,让那女人进来吧!”成鹰摸着下巴说,“我乔装来顺天府,一路上憋了很久了。正好让我看看你们京城第一楼的女人怎么样。
徐公我跟你说,我觉得你们中原气候宜人,物产丰富,但就是这女人和酒,味道太淡。
在我们那边,最好的女人应该是壮硕身坯、双腿强健、面如平湖、脸如圆月,双眼如刀痕细窄,床上如烈马脱缰,那才有味道!
你们中原女人啊,啧啧,差远了……”
刚说完,门被推开了,两人站在外面。
一个是在脸上画了一颗痣,装成龟公的王大王;一个是穿着女装,满脸涂得跟地图一样五彩斑斓的教主。
王大王呲牙一笑,指着男扮女装的教主道,“两位大人,这就是本店最红的妹子,名叫龙舌兰——龙姑娘。”
二百七十章 潜入准备
不久之前。
王大王、教主、未央君三人潜伏在天人楼后院的树上趴着一动不动。
教主敲了敲自己头上的神术头环,停止了对目标的神耳术窃听,揉着脑袋一副很头痛的样子。
“怎么了,他们怎么说的?”王大王赶紧问。
“我们的情报没有问题,的确是工部尚书老贼徐常在和一个鞑子会面。至于他们说的事情嘛……”
教主顺了顺气才继续:
“工部尚书把下个月皇帝要去山西祝寿的事情告诉了鞑子,要他们到时候举兵入侵,杀了皇帝,然后举兵南下,再造蒙元。”
“这特么不是叛国么?这特么不是要陷万民于水火么?这特么不该千刀万剐么?”王大王听罢猛地一拍身下的树枝,树梢一阵动,掉下许多树叶。
附近巡逻的青楼下人听到声音,向这边看来。
未央君变戏法一般从怀里掏出一只野猫,扔了下去。野猫落地,一声惨叫“瞄!”跑掉了。
下人们看到真的有一只野猫掉了下来,也就打消了疑心。
“……你从哪里弄来的猫?”王大王一脸黑人问号。
“既然要潜入,准备工作当然要做足。”未央君一脸调皮,“我刚才从别的树上抓的,你看,用上了吧。”
“……”王大王半天没想起来该说什么,毕竟这兄妹两人脑回路都不同于常人。
说起脑回路异于常人,可能王大王自己才是最具特色的那个吧,也不好意思说别人就是了。
话说回来,真没想到天理会居然真的能把事情做到这个禽兽不如的程度。
引鞑靼入关,杀掉皇帝更改天命?天理会还真的把自己当成天下大势的操纵者了啊。
但是这样夸张么?也不能算夸张。历史上又不是没发生过引清军入关的事情。
君不见那历史上的汪委员长,当初也是熟读圣贤书,还写下“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的名句。结果霓虹人一来,他精神上的脊梁骨就被打碎了,果断跪下“曲线救国”。
文人儒士这种东西,自从汉代掌握了道德评断的话语权,就一直用自己的立场和审美扭曲着整个华夏的意识形态。他们用仁义道德粉饰治世的矛盾,再用铁马金戈歌颂乱世的杀戮。
说白了,这帮人本质上就是统治阶级的一份子,是大地主、大资产阶级的话事人。只要他们还为这些利益既得者服务,他们就永远改变不了他们整体反动、懦弱的本质。
前世历史上明末的时候,平日里吃尽了百姓膏腴的文人们,口口声声喊着说要“以身殉国”、“以死明志”,鼓舞穷苦百姓上战场,保卫他们的奢靡生活。
但当亡国真的来临的时候,这帮文人就把自己的口号都忘了,纷纷宣称“今日水太凉,不宜跳河殉国。”然后在清军入关之后争着弃暗投明,努力争取抱上满清的大腿。
这种文人什么时候都不会少。难道社会发展到网络时代,那些吸着劳动人民的血,却骂着劳动人民的“精神导师”们就灭绝了?
没有,它们改赚美刀了。
这样想来,文天祥这种义士之所以让人铭记,真的是因为这样的理想主义者,在这个污浊的历史长河中,实在太少了。
王大王收起思绪,悄声问教主:“这两人武功如何?是否容易对付?”
“听这两人气息,恐怕都是高手。那个鞑子的武艺起码是罕逢敌手的水准。但更让我惊讶的是,这徐常一吐一息之间展露出来的武功,居然也堪称技冠群雄。”
教主叹道,“我平日里见徐常,并未察觉出他有分毫武功。但此刻他不加掩饰之下,我才知道他居然有这等实力。真不知天理会还在朝廷大员中安插了多少高手。”
“管他什么高手,今天他就要死于‘马上风’了,怕是要名垂千古呢。”王大王歪嘴一笑。
当然,他也敏锐地发觉了教主所言之中的细节,“徐常作为工部尚书,你居然常能见到他。想必你的真实身份,也是一位朝廷军中勋贵吧?”
教主一愣,瞪着眼睛看着王大王,然后哑然失笑,“以后会告诉你的,现在我们还是先制定暗杀计划吧?”
“切,神神秘秘的,”王大王指着目标所在的方向说,“我们可以假扮成龟公和风尘女,去给他们添香。然后我们把无名和秽乱烧给他们,再来点性感歌舞助个兴,那徐常应该就把自己给激动死了。”
“可以试试,”教主思虑道,“那么谁扮龟公,谁扮演风尘女?”
“按说风尘女是未央君来扮最好,”王大王说,“以康姐的魅术,稍微诱惑一下对方,普通人不吃药都可能会死于鼻血不止。”
“那不行!我不能让我亲妹妹干这个!”教主突然嚷嚷起来。然后他突然感觉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妹妹会诱惑人的魅术?我都没亲眼见过!”
王大王和未央君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想起了当初未央君狂性大发,要在林府中将王大王当场骑于身下就地正法的事情。
一时之间十分尴尬。
“总之,未央君不去引诱他们,那就得我们两个大男人去,这是肯定不行的……”
王大王还没说完,却看到未央君已经把自己的化妆法宝都拿出来了,两个眼睛中有星星闪耀,满脸都写着“让我给你们化个女妆吧”。
喂喂喂,你说你是不是给男人穿女装上瘾了啊?
“既然如此,为了妹妹,我这个当哥的只好献身了!”教主一副舍生取义的样子,站了出来。
王大王正在盘算怎么逃过男扮女装这一劫,没想到教主自己跳了出来。于是两下里一拍即合。
未央君迅速给教主画了个大花脸。
王大王从附近无人的房中偷走了衣柜中的女装。(作为一名正人君子,他忍住了没碰衣柜中的肚兜。)
准备停当,王大王给自己点了个痣,装出龟公的谄媚贱相,带着全副女装的教主,向着目标出发了。
二百七十一章 忙中生乱
潜入之前,王大王突然想起等下行动中的交流问题,便问起身边教主:
“我们是不是应该弄个暗号?”
教主看了王大王一眼,王大王心里面就传来一个声音:
‘好办,我们就这么交流吧。’
王大王一愣。
教主的声音继续“说”:
‘别害怕,不是闹鬼。这是随心诀的通闻之术,你以前还见过更厉害的呢。
这个比传音入密更加方便。你也说两句试试?’
可以用意念交流?十分方便啊?
王大王在心里咳嗽了两声,试了试麦:
‘咳咳恩恩,说点什么好呢……对了,‘hello world’!’
‘听不懂。’教主道,‘算了,我们走吧,等下随机应变。’
说罢,教主聘婷袅娜地端起了香炉,扭着腰肢走了过去。
‘……教主,为什么你装起女人会这么惟妙惟肖?’
‘玩的多了,自然就会模仿。’
‘我怀疑你在开车,而且证据确凿……’
……
另一边,成鹰正兴致勃勃地跟徐常埋汰着中原女人“不够味道”,并描述他心中的美人形象。就在此时,教主(女装)与王大王推门而入。
王大王尬笑一声道:“两位大人,我们是来为你们进香的。这位是我们天人楼的头牌,龙舌兰、龙姑娘。”
徐常回头看了一眼,差点把嘴里的酒吐了出去:“你这特么是哪门子天人楼头牌?头牌有长你这个熊样的?赶紧滚出去!把老鸨子给我找来!”
教主和王大王对视了一眼。
‘可恶,居然嫌我长得丑!我爹娘都说我生有王霸之气好吧!’
‘得了吧!你爹娘应该是把颜值都用在未央君身上了,没剩你多少。’
‘现在怎么办?不然直接动手杀了他们?’
‘别急着放弃啊!试试看能不能把香给他们点上。’
这边还没沟通完,那边成鹰突然大喝一声:“别走!”
王大王心中一惊,难道被看出问题了?
成鹰缓缓站起来,两眼仿佛粘在教主身上一般。
王大王看到教主头上有细细汗珠冒出。
成鹰突然点头称赞道:
“平平的身材,结实的双腿,有力的手臂,细小狭长的眼睛——除了脸不够圆不够扁之外,这女人真是太完美了啊!”
王大王和徐常不约而同地用看猴儿的眼神看着成鹰。
审美这个东西,还真是非常主观啊。
成鹰排着自己身边的座位倒,“来来来,来我身边坐一坐吧!”
‘你可能要牺牲色相了。’王大王瞟了一眼教主,‘别让他发现你掏出来比他大。’
‘口胡!我们得想办法把这香给他们换上。’
教主清了清嗓子,用尖细的强调说,“二位客官,现在时候尚早,容小女先为你们,再享人间之乐,何如?”
“你们这些中原人说话就是那么不痛快,”成鹰急了,“你赶紧给我过来坐下,别什么进香不进香的。”
啧啧,这货憋得不轻啊。
就在此时,徐常突然放下酒杯,眯着眼睛喝道:“慢着!”
教主骤然停下脚步:“官爷,您有何吩咐……”
“你把那香,拿过来给我看看。”徐常眯着眼睛看着教主。教主赶忙低下头,藏起自己的喉结。
“还不过来!”
教主慢慢走过去,把手中的香炉和火纸放在了徐常面前。
‘莫非这老妖怪起了疑心?’王大王冷汗开始往外冒。
‘别急。’教主故作镇定,‘七情香没那么容易被发现。’
果然,那徐常打开香炉反复观察,又捻起香粉细看,放在鼻子下反复轻嗅,又取出怀中银针插入其中,愣是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这香炉没有机关,香也是正宗的上等檀香,”徐常松了一口气,“也不用你这不三不四的家伙来点了,我自己来。”
说罢,徐常自己拿起火纸,准备点香。
‘怎么样,这无色无味的七情香,名不虚传吧?’教主颇为得意。
‘别逞能了,’王大王提醒,‘我们得在香烟飘起来之前撤退,不然我们两个也会中毒。’
“别发呆了,”成鹰这个时候不耐烦了,上来一把抓住教主的手腕喝道,“你快过来,坐到我这里来!”
眼看徐常点燃了火纸,就要燃起香炉了,成鹰此时又不放手,场面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就在此时,房间的门突然“崩”的一声被砸开。
成鹰和徐常十分警觉,立刻拔出手中宝刀指着门口,怒喝一声,“来者何人!”
教主趁机逃脱,躲到一边。
王大王回头一看,彻底石化。
门外不是别人,正是苏琴,手持燕衡亮银枪,满面通红地站在那里。
她看到扮成龟公的王大王,气不打一处来:
“王弱鸡,你想气死我吗?
我听说你跑去青楼了,赶紧过来找你!
我用神耳术听了半天,才从万千噪音之中听到你的位置,你知道我有多不容易吗?!
我都已经决定好了,要是你真的跑来寻花问柳,我就把你骟了,晾在宣武门上晒成人干!
结果你现在在干什么?你居然连寻花问柳都没在做,你你你你你你在当龟公!
你还不如漂客呢!
你这要是传出去了,我爹还怎么把我许配给你!”
徐常马上听出来问题不对,大喝一声,“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眼看事情要败露,教主一不做二不休,一个箭步冲上去,掌上运上巧劲,一拍桌子将香炉振起。香炉中的香料不偏不倚,正好扑入徐常口鼻之中。
“咳咳……由私阔(有刺客)!”徐常想要大声喊,无奈口鼻之中满是香料,被呛了一口。
但他也是临危不乱之人,意识到香料之中可能有毒,立刻抓起一把洒在面前香料,朝着教主的方向扔了过去。
教主身形敏捷,一侧身躲开了这一把香料。但是站在教主身后的王大王就没这么好运气了,直接被七情香拍了一脸。
“呸呸呸糟了,我也中招了!”王大王一边吐口水一边叫道。
“啧!”成鹰也发现情况不对,立刻举起手中短刀连出三打,招招如狂狼露齿,悍勇无比。
教主手中没有兵器,只能侧身躲开,结果却让成鹰和徐常找到一条逃出生天之路。
成鹰拉起徐常就往外跑。苏琴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愣在原地没有阻拦。
“糟了!”教主赶忙追了出去,未央君也从树上跳了下来。
“分头走!”徐常对成鹰说道,然后两人纵身轻功,分别向着不同方向逃窜而去。
“分头追!”教主和未央君相对点了点头,各自向着一个方向追去。
“这……”苏琴还没搞清楚情况,“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她突然被王大王一把拉入怀中。
“你,你干什么?”苏琴瞪着大眼睛,一脸惊恐地看着王大王。
“说来话长……”王大王努力保持定力道,“你以前看的武侠小说里面,有没有遇到过一种很鸡贼的道具,叫做‘阴阳和合散’……”
二百七十二章 错失良机
王大王用最简短的话语给苏琴解释了一遍:
“我随魔教教主来这里暗杀一个朝廷奸细,本来想要用催情迷香不知不觉搞死他,没想到你这么一搅局,我反倒也中了这个毒。”
“啊……这……”苏琴被王大王抱着,忘了挣扎,“若是这毒不解……”
“呼!”王大王长吸一口气,控制自己的神志,“听未央君说,不解毒会七窍流血脱阳而死……”
“会……会死?”苏琴这次真的被吓到了,眼泪刷一下子就要出来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该怀疑你花心……”
苏琴躺在王大王怀里面,黑色练功袍下包裹着的少女**散发出阵阵青春洋溢的香气,钻入王大王的鼻孔,不断挑动着他的神经。
这种化妆品腌入味的感觉还真是要命的撩人啊……
“我听说那个七情香对没内功的人效果比较差,”王大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况且我也没直接吸进烟气,只是口腔接触了一下,也许还能控制得住……”
说罢,他把苏琴从怀里轻轻推了出去,转过头坐下对她摆手道,“再抱着你我会疯掉的。你先走,我静一静应该就好了。”
苏琴站着,看着王大王背对着她坐在那里的天人交战,内心一股愧疚感油然而生。
说来,自己并不是一个脑子十分好用的人。除了在武学方面天生奇才,在其他事情上,苏琴其实挺笨的。
而这一路上支持她、理解她的人,就是这个不会武功的菜鸡。
当初,他可是为了兑现对她的承诺,舍弃了林家和鬼磨会优渥的条件,宁死不从林家大小姐,拼死舍命逃回来自己身边的。
可是今天,她一听说王大王跟着魔教教主去了青楼,立刻就被醋意冲昏了头脑。她却一刻也没有想过,这样一个王大王,真的会背叛自己么?
如果王大王真的是个风流渣男,他会冒着生命危险坚持对自己的承诺么?
想到这里,苏琴陷入了强烈的自责。
我的都做了什么?
我怎么会怀疑他的?
我怎么能怀疑他的?
他根本不可能是那种人!
我还害他陷入生命危险中!
要是他中的那个毒,什么七情香,真的不解毒就会死,怎么办?
苏琴忍着哽咽问王大王,“你说的那个阴阳和合散,是怎么解毒的?”
王大王正扶着额头,集中精神想对策,也没多思虑回答道:“哦,那东西是某些小说作者的恶趣味,非得干点男女苟且之事才能解毒,很是低级。”
“是吗。”苏琴低声说。
也就是说,他现在需要一个女人来为他解毒么?
当然,这里是烟柳巷,到处都是可以给他解毒的人。
但那绝对不行。
虽然女儿家宝贵的东西,不应该在这污浊之地给了别人。不过非常时期,谁还能讲究那么多呢?
苏琴感觉自己的脸像火烧一样。
刚才找王大王的时候,苏琴用上了神耳术。但是在天人楼这种地方打开神耳术,会听见什么?
整整一座楼,如同交响乐一般的吟唱,冲击力超强。
所以苏琴的心情,早就已经有点不正常了。
在这种孟浪带着些迷醉的环境下,做出一点出格的事情,也不算太不可理喻吧?
若是为了救所爱之人,就可以被允许了吧?
“你将来会娶我吗?”苏琴突然问道。
“这不是废话么?”王大王依旧在思考镇静之术,随口道,“你是不是看到我扮龟公,嫌我丢人,不想嫁给我啊?”
就算这世上只剩一个人嫁你,那也必须是我。苏琴暗下决心。
苏琴轻轻关上了门,站在了王大王背后。
而此时的王大王,对此全无察觉,仍旧在认真思考解毒的方法。
未央君的确没有撒谎。此刻王大王虽然有心跳加速、血脉翻涌的感觉,但是这种感觉并不算特别强烈。
换句话说,只要合理使用内力,是可以把这种毒逼出去的。
但是问题有二:
第一,根据内功越好中毒越深的特点来推断,使用内功可能会使毒性更快发作。
第二,王大王想要解毒也不会内功。
巧了,这两个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他只要使用红甲中贮存的内力引入体内,不经过体内奇经八脉,再加上大夏蝉息法的调理,可以尝试逼出此毒。
说干就干。王大王闭上眼睛,从红甲腰间的玉盘中提取内力,在体表经行周天,然后引入血脉之中。
在他感知之中,能够清晰地察觉到毒物在血管中蔓延的位置和速度。
对其稍加逆转,将毒性聚拢在体表……
金大侠的小说中,段公子曾经用内力将酒精聚集在手指上逼出。
这个剧情实在是太夸张了——那里又没有排水渠道。
但是,把血液中的毒性逼到体液中排出……还是可行的!
没招了,只能走肾了!
王大王头也没回,赶紧招呼苏琴:“琴琴你别往这边看!”
说罢拿起了桌上的酒壶,走到了墙根前,松开了裤腰带——没办法,就让毒物随着阿帕茶一起放出吧!
不过这种举动在苏琴眼中是另一番意味:
王大王为了不玷污自己的清誉,准备用大擦枪之术自己处理身中的奇毒。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承担的!苏琴暗下决心。
这边,王大王浑身一哆嗦,已经将毒性排入酒壶之中了。
成功了!我居然也能用内功祛毒了!
他高高兴兴的提上了裤子,把酒壶扔在一边,回头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苏琴。
但他一转身,却看见另一番景致:
苏琴已将腰带解去,敞开的练功服中,一段若隐若现的冰肌玉髓正要缓缓走出。
两人对视,愣在原地。
豆大的汗珠往下掉。
“琴琴你……很热么?”王大王说话差点咬到舌头。
“那个,我这是……等等,你怎么没事了?”苏琴傻了。
“对啊,我用大夏蝉息法,把毒逼出来了……”
“逼出来了?”
“对……释放到那边那个壶里去了……”
“所以说……”
“所以说?”
“所以说你不需要我帮你解毒?”
“啊?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你帮我解毒?你要怎么帮我解毒?你要用什么帮我解毒?”
王大王灵魂三问,苏琴本来就红润的脸蛋嗖的一下子就紫了。她二话不说,一秒钟把练功服穿好,衣服裹得严严的,腰带扎得紧紧的,转身就往外走。
王大王看着苏琴闯出屋门夺路而逃,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等等,刚才我好像损失了一个亿?!”
他追在后面狂喊:
“琴琴!我毒还没解干净呢!
真的不骗你!不信你来摸一摸!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啊啊啊我要血脉偾张而死了!请救救我!……”
二百七十三章 绝对不咕
第二天早晨,在“找家客栈”中。
食客甲:“唉,你听说了么?”
食客乙:“听说什么了?”
食客甲:“昨天晚上啊,天人楼那个事情啊!”
食客乙:“哦,天人楼?我听说那里死人了,是不是真的?”
食客甲:“岂止是死人了,而且死的是大人物,超级大人物!”(挥舞双臂比划了一个大圈)
食客乙:“大人物?谁?……城东的贾员外?他是挺不检点的。”
食客甲:“贾员外算个卵子啊……(凑近小声)死在天人楼的,是当今朝廷工部尚书,徐常徐大人!”
食客乙:“工部尚书??”
食客甲:“嘘!!(示意小声)昨天晚上的事情,现在到处都传开了!”
食客乙:“假的吧?工部的大员……怎么可能在天人楼那种地方……”
食客甲:“啧,没有假!昨天晚上天人楼突然死了一个人,没到一刻钟,就有一堆官兵跑去过封了天人楼,赶出来一群啥都木穿的女人满街乱窜……”
食客乙:“亏了!我昨晚该去看看的。”
食客甲:“最奇怪的是接下来的事情。那队官兵的领头似乎也是个什么不得了的人物,居然就这么大大咧咧的把徐大人的尸身从天人楼搬了出来,放在大街上晾着,然后通知徐家家属过来认领。”
食客乙:“这……死者为大,况且还是朝廷命官,这么办合适么?”
食客甲:“我也奇怪这个。那队官兵就好像故意羞辱死掉的徐大人一样,也不驱赶围观的人,连脸都不给徐大人遮一下。”
食客乙:“这也太损了……那徐大人是怎么死的?”
食客甲:“(噗嗤一声笑出来)阿弥陀佛三清保佑,我也不是故意不敬,但是那徐大人……噗哈哈哈哈,是爽死的……”
食客乙:“爽死的?”
食客甲:“我昨晚就在场,满街百姓都看到了。那徐大人只穿了一条底裤,浑身捆着过油的麻绳,绑得像一只大虾,身上到处都是胭脂的红印子。他双眼翻白、口吐白沫、鼻中带血,表情老开心了。
最关键是,(压低声音)他那条底裤,全湿了。”
听到这里,两人忍不住发出了猥琐而又压抑的笑声。
这段对话声音很低,但是王大王、苏琴和苏骏行正坐在隔壁桌吃早饭。他们三人却都用不同手段听得一清二楚。
王大王心想,看来昨晚未央君和教主成功抓住了徐常,然后把他毒死了,重新搬回了天人楼。但是那个叫成鹰的鞑子,估计是跑了。
苏骏行瞥了一眼王大王,“这就是你和魔教教主昨晚干的好事?”
“见义勇为、为民除害乃快乐之本,”王大王咧嘴一笑,“岳父大人可以叫我英雄。”
苏骏行微笑,“十步杀一人,事了拂衣去。你们昨晚有没有发生打斗?你又没有武功,怎么能自由进出天人楼的?”
“这个说来就话长了,”王大王把袖子往下一撸,露出了藏在里面的红色皮甲,“这是不仁教教主送我的宝贝,可以让这个不会内功的人,也能使出像模像样的功夫。”
苏骏行把王大王的手拉过来审视了一下,然后松手开口道:“确实是巧夺天工。但这东西最多让你有个出类拔萃程度的功力,没什么了不得的。”
“切,这个水平的武功,江湖上那些小门派的掌门也未必有这等实力。”
王大王敲了敲自己冠冕内藏的神术头环,“更何况我又不止这一张底牌。我这里还有能增强五感的道具——”
再敲敲右手上的护腕,“这里还有能发射气剑的道具——”
再敲敲藏在腰间的手枪,“这里还有能远程牵制的道具——”
再敲敲衣袖内的小盒子,“实在不行,这里面还存了许多碧玉天蚕丝,可以让我随时铺设陷阱抽取敌人的内力。”
最后一摊手:“想搞我没那么容易。”
苏骏行听王大王说起天蚕丝设陷阱,不禁嘴角一抽,想起了前几日他被王大王设局抽干内力,一顿暴打的经历。
现在还感觉有些脸疼。
“我都没注意……你现在这么多本事了?”苏琴难以置信地问道。
自从昨晚发生了“解毒误会”之后,苏琴直到刚才都没有跟王大王说一句话,见面就脸红,眼睛都不愿意和他对视。现在苏琴终于愿意说话了,王大王果断打开了话匣子:
“对对对!靠着这些宝贝,我已经不是一只任人宰割的弱鸡了!琴琴你看!”
说罢,他站到客栈门口。苏琴和苏骏行也都走出门外看他表演。
王大王对着窗外一只高飞的白色鸟儿右手一指,一道气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射了出去,鸟儿应声落地。
“怎么样?”王大王对苏琴逞能道,“虽然我不会内功,但凭借我多年调运和控制内力的经验,这气剑的操作水平,我敢说不比林家人差多少!”
“……打得挺准。”苏骏行缓缓开口。
“岳父大人谬赞。”王大王神气活现。
“……但是打的目标不对。”
说罢,苏骏行将手一举,接住了被王大王打下来的白鸟。仔细一看,居然是一只信鸽,腿上还绑着一封信。
“这是我养了用来跟锦衣卫总卫传递消息的信鸽,”苏骏行嘴角抽动着,“这一只名字叫飞雪。”
“啊……这……”王大王一时语塞。
就在这时,苏骏行手上的那只鸽子突然回光返照,仰起脖子,如同阿婆主临死前的遗言一般,高唱了一声凄厉的“咕!——”然后断气死掉了。
苏骏行看了看慷慨就义的鸽子,然后用杀人的眼神盯着王大王:“我每天亲手喂它,还给它梳理毛发。”
“……怎么说呢?它会成为一锅好汤?”王大王尬笑,赶紧转移话题,“不如先看看信里面写的是什么。”
苏骏行盯着王大王恨恨地看了半天,终于忍住了脾气,打开了鸽子舍身传递的遗物——密信。
他盯着信中密语读了一下,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王大王观察到了他的微表情,关切道:“怎么,是坏消息么?”
苏骏行瞄了王大王一眼,“不是坏消息,而是好消息来得太快。我们现在就出发,你得跟我去一趟紫禁城。”
“啊?”王大王一愣,“去皇城干什么?”
苏骏行二话不说,把马儿从马厩中牵出来,翻身上马,“别问那么多,现在就跟我走,我又不会害你。”
“可是……”
还没等王大王把可是的是说完,他就被苏骏行抓着衣领拎上马,一骑绝尘而去了。
远去的王大王还没忘了冲苏琴交代:
“琴琴,那只鸽子别浪费,交给店家煲汤,多放葱花少放盐!”
王大王的身影消失在了苏琴的视野尽头。
她低头看了一下手上的鸽子,喃喃道:
“大王真厉害啊,凝气成剑这种绝学,居然被大王发展到不会武功的人也能用。我看上的男人,就是不一般。”
然后,她脸上的自豪慢慢散去,眼神陷入落寞:
“那么对他来说,只是一介武人的我,还有常伴他左右的价值么?”
二百七十四章 咸皇翻身
苏骏行胯下马匹风驰电掣,坐在马屁股上的王大王被颠的前仰后合。
“怎么这么急?”王大王喊道。
“没办法,圣……那教主就是这么个急性子。”苏骏行又往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
“别再加速了,再加速我就要吐了!”王大王惨叫。
快马越发接近皇城,披坚执锐的护卫越来越多。
苏骏行举起了手中一块令牌,轻轻一晃便有金石之声传出。沿途的护卫看到这块令牌,纷纷后退行礼,让开一条道路。
就这样,他们一路奔向了玄武门。
……
金銮宝殿,威武雄奇。它巍峨地矗立在顺天府的核心,向天下人昭示,这里是整个带明最高的权力中枢。
大殿之上,六排官员身穿朝服,手持玉圭,整整齐齐地站着。
与他们的整齐划一相比,高高在上的龙椅上,却坐着一个歪七扭八、翘着二郎腿的瘦长脸男子,没有一丝威严之气,可以说是穿着龙袍不像皇帝。
这就是带明正德皇帝,朱厚照。
他这半辈子给自己挣了无数荒唐名号:
宠信宦官、沉迷酒色、不理朝政、久居西苑、出宫嫖宿、久游不归、夺人妻女。
无论哪个事情,都足以让他的历史评价被归类为“垃圾级”。
就如同他现在歪歪斜斜躺在龙椅上那样,没有一处正常的地方。
群臣见皇帝不发话,也开始偷偷议论纷纷。但是他们议论的并不是正德那典雅大方的坐姿,而是为什么他们会在这里。
没错,自从正德登基以来,他几乎就没上过朝。上朝,反而是个稀奇事。
正德在西苑建了一座复杂而华贵的宫中之宫,人称豹房。他无论是纵情享乐,还是商议朝政,基本都是在豹房中进行。
像这样把群臣召集来,已经是许久没有发生的事情了。
当然了,群臣心中也能猜个大概。能让皇帝提起兴趣来上朝,恐怕只有昨日工部尚书徐常猝死那件事情了。
正德盯着群臣的表情看了老半天,又盯着徐常空出来的位置看了老半天,终于开口了:“众爱卿,可都知道昨晚徐常爱卿的事情?”
群臣立刻停止议论,死一般的寂静。
最后,还是吏部尚书石正清,手持着玉圭走了出来,拱手回应道:
“启禀圣上。昨晚徐尚书猝死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徐公一生兢兢业业、克己复礼、成就殷实,在工部的工作得到了圣上和百姓的肯定……”
正德不耐烦地打断石正清:
“你听说他死在什么地方了么?”
又是一片寂静,吏部尚书的老脸如同死灰。
昨晚事发太过突然,“徐尚书为了追求房中刺激自我捆绑导致气血攻心而死”的事情已经传遍了京城,悠悠众口堵也堵不住了。
但这件事情其实蹊跷地很。
徐常在大隐学派中乃是领头人物之一,昨晚明明是去执行密会任务,怎么就莫名其妙死了?
再者说,徐常的内功心法“天道诀”也已经颇有大成,怎么可能轻易就被美色迷得气血攻心?
最关键的是,为什么那队官兵就好像知道徐常会死在天人楼一样,立刻跑去将徐常暴尸?
谁给他们的胆子搅得满城风雨?
最合理的猜测就是,现在坐在龙椅上这个疯疯癫癫的废物皇帝正德。
他其实早就盯上了大隐学派,不知道用了什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方法,暗中设局除掉了徐常。
带明至高权力为六部尚书共同掌有,分别为吏部、礼部、户部、工部、刑部、兵部。
其中,吏部尚书石正清、吏部尚书刘万年、户部尚书李觉、工部尚书徐常,四人都是大隐学派的核心成员。
但是任他们谁都无法想象,素来以昏聩荒唐闻名的正德,真的有能力设局,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徐常?
百官全都沉默不语,不敢接话。
正德见没有人说话,就自己打断了沉默:“既然众爱卿都为徐尚书讳,那只好由朕来主持这个事情了。
徐爱卿,你死得好惨啊!”
正德一边说着,一边挤下了几滴鳄鱼的眼泪。
“朕素日看徐爱卿刚正不阿、两袖清风,还以为他是个不近女色的石头人。
如今他意一死,朕才知道,原来徐爱卿也和朕一样,是个看尽繁华、朝花夕拾的性情中人啊!
啊!朕真是与徐爱卿相见不相识,相识却恨晚。若是早知道他这方面如此饥渴,我朕可以送他几个宫女啊?都是朕亲手调教的,伺候人的手段都是皇家认证的。(伸出大拇指)
再不济,朕也可以带徐爱卿逛几家朕最欣赏的烟花巷。若是由朕手把手指导徐爱卿,他又怎么会被这乱花迷了眼,死在石榴裙下呢?
徐爱卿,是朕没能救到你啊!”
百官皆无话可说。
这段话翻译过来就是,徐常你个道貌岸然的东西,我还以为真的洁身自好,原来也跟皇帝我一样是个色中饿鬼。
别的皇帝,只要还要一点脸面的,断然说不出来这种话。也就是正德这种离经叛道的疯王,敢用自己干的损事,泼臣子的脏水。
“但是呢,国不可一日无君,工部也不能一日没有尚书。”正德突然正色,在大段铺垫之后,把最关键的事情说了出来:
“工部的事情,需要有人接任主事。”
吏部尚书石正清马上走上前来,“臣启奏。”
“讲。”
“臣认为,工部尚书一职,工作纷繁杂乱,牵涉甚广,非工部所学大成者不能通得其中一二。
眼下事态紧急,只能让徐尚书的副手,工部侍郎温培良担任。”
温培良立刻站了出来,大声回应道:“臣定能不辱使命!”
礼部尚书刘万年、户部尚书李觉也一同站出来,同声同气道:“臣附议!微臣愿荐温培良执掌工部!”
他们所带领的官员,也纷纷站出来道:“臣附议!”
正德看着这群官员,哑然失笑。
哪些人是大隐学派的,还真是一目了然。
“温爱卿啊……虽然朕也很欣赏你,”正德歪头,以手支颐,“你倒是搞清楚了没有?之前送西北的军火,到底怎么就少了一批?”
“这……”温培良突然被问到软肋,一下子没了气焰。军火的事情,明明大隐学派做得天衣无缝,怎么就被正德发现问题了?
难道正德手眼通天,在军中和工部这两个环节,都安插了人?
正德嘴角浮现一抹笑容:
“温爱卿啊,你还是先去查这批军火的问题吧。这种大事,必须由你这样经验丰富的人才能查清。
对了,我会派一队锦衣卫,协助(两字重读)你查案。查清之前,你就先把工部的事情放一放,你看意下如何?”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你就老老实实在我的监视下苟延残喘吧。
温培良满头大汗,低声道:“……谨遵圣上御旨。”
石正清、李觉、刘万年三人对视了一眼。
他们也发现情况不对。
为什么平日里浑浑噩噩的咸鱼皇帝,今天突然变得十分犀利?
二百七十五章 兴趣使然
“既然如此,那么微臣另外举荐一人执掌工部。”
吏部尚书石正清并未放弃,准备再推荐一名大隐学派的人员上台:
“微臣建议……”
“石爱卿啊。”
正德突然打断对方:
“你自己刚才说的,工部是个搞技术的地方,工作很庞杂,没有相关经验不能胜任。
这样说来,可选的人也不是很多。不如,让朕来举荐一位老先生。
你们觉得,李遂他怎么样?”
群臣一听这个名字,立刻明白了正德的打算。
李遂乃是正德父皇弘治年间的工部尚书。但是,正德三年之时,他已经告老致仕,回家颐养天年去了。
此人乃是弘治心腹,换而言之,肯定也是正德一派的人。
不过,李遂今年已经是八十余岁的高龄,前段时间还传出身体有恙。就算他能赶回京城出任,恐怕也干不了一两年就得让专业团队用棺材抬走。
正德举荐这个个人,也是病急乱投医了吧?
“……既然圣上早有打算,微臣自然鼎力支持。”石正清笑道。
他心想,大不了忍你一两年,等李遂死了,工部还不是我们大隐学派的天下?
“好!那就马上至信李遂,让他回来复任。”
正德眯起眼睛,又抛出一个炸弹:
“但是朕也担心,李遂爱卿虽然经验丰富、手段老练,但是委实年事已高,经不起操劳。
我要再提一位年轻干练之人出任工部侍郎,辅佐李遂。
众爱卿觉得,是否妥当?”
众臣听罢心知肚明:不就是想把更多你的人安插进工部么?
看之前军火走失一事,正德怕不是已经在工部策反了许多人了。
这样说来,工部职位已经成了烫手山芋。尚书一职都被李遂领取,那么作为副手的侍郎到底是谁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石正清回禀道:“皇上,那工部侍郎,须得是对督造、监制、屯田、水利、修桥、造路无一不精者方可。不知皇上意欲提点何人?”
就在此时,金銮大殿之外传来一阵吵嚷声,众臣听到都忍不住纷纷皱起眉头回头看。
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中,王大王登场了,嘴里还在碎碎念:
“哇,金銮殿耶,上次来是参观故宫博物院的时候,门票还不便宜呢。
话说这殿上匾额为什么写的是奉天殿,不是太和殿?难道是后来改的名字?”
王大王低头一看,一整屋子的文武百官,正在用十八罗汉看小鬼的眼神盯着他。
他忍不住笑了:
“这架势还真跟电视剧里面演的差不多。”
但是当他继续向前走,亲眼见到斜坐在殿堂中央龙椅上的人时,他那久经考验的常识还遭到了降维打击:
不仁教教主王尚柏,身穿云绣龙袍,头顶金翼善冠,坐在龙椅上。
魔教教主?
坐在龙椅上?
被文武百官朝拜?
这离谱的事情严重冲击了王大王的理智,导致他脚下被皇宫地毯绊到,跌倒匍匐在地。
这时,王大王心中传来教主的声音:‘别废话,直接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就完事儿了。’
对方在用随心诀和自己暗中交流。
王大王借着自己扑倒在地的姿势,大喝一声:“草民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很好,很有精神。’教主传来的心声带着几分赞许。
‘你怎么跑到龙椅上去的?’王大王抓紧时间跟教主心灵沟通,‘你是不是用随心诀控制了所有文武百官,催眠了他们,让他们以为你就是皇帝?玩得这么大么?’
‘你小子也太看得起随心诀了。随心诀只能让别人快速与你心灵相通,明白你的想法,但无法控制别人的思想。’
‘那你怎么会坐在……’
‘废话,老子就是带明正德皇帝,大名朱厚照,如假包换!我不坐这里,谁坐这里?’
‘唉?你不是魔教教主么?你不是叫王尚柏么?’
‘皇帝是我的职业,魔教教主是我兴趣使然的爱好,至于王尚柏这个名字,’教主露出了一丝狡黠的微笑,‘你觉得王字上面加一个白字,是个什么字?’
王上白?
皇?
王大王囧了。早就听说正德皇帝疯疯癫癫,行为孟浪,什么三纲五常在他这里都是擦屁股用的纸。
但是没想到这个皇帝会这么疯,居然经常私自出宫混江湖去,还秘密组建了一个魔教?
那些江湖人士要是知道,他们整天嘴里唾骂的不仁教乃是带明皇帝建来玩儿的,那脸色得多么好看?
‘怎么,被我的天子的真身吓到了?’教主的心声十分戏谑。
‘不,单纯被你的多重身份搞蒙了,’王大王抬起头嘴一咧,‘你是不是在军队里还有个身份,叫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朱寿?’
在前世历史上,朱厚照也堪称是华夏史上最自由的皇帝。他所行的那些荒唐事,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他曾经御驾亲征,并且给自己封了个官职叫做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化名朱寿,然后只身跑去关外,还跟鞑靼人打了一架。
果然,身兼皇帝和教主数职的朱厚照,一听到这个“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朱寿”,立刻露出惊愕的表情:‘你怎么知道我在军中的化名?’
‘……我就知道,’王大王满头黑线,‘我都趴累了,你快叫我平身啊。’
‘喵的,我都忘了让你站起来了。’教主一拍脑袋,头顶的金翼善冠被拍的乱颤。
说实在的,被后世谥为明武宗的皇帝朱厚照,虽然一生疯疯癫癫、荒唐**,但是在性格却古怪精灵、全无架子、敢于纳谏,让人很难对他产生皇帝应有的敬畏感。
“咳咳,平身吧,”朱厚照挥了挥手,“这就是我找来的工部侍郎人选,你们吏部赶紧给他准备准备。”
“……皇上!”
石正清实在看不下去了。
“工部侍郎虽非正职,但也是朝廷命官,牵扯国家社稷安危,怎能轻予这么一个嘴上没毛的小儿?
我看他这年纪未及弱冠,怎能懂得工部督造、监制、屯田、水利、修桥、造路之事?”
听到这里,站起来王大王打断了石正清的话,露出了耐克般的微笑:
“老伯,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不就是督造、监制、屯田、水利、修桥、造路么?”
他拍拍胸膛,“老子都会。”
二百七十六章 舌喷群儒
石正清被王大王一句话噎住了,“你,你这么小小年纪,何德何能……”
“那谁,王恭厂的老何来了么?”正德抬头喊了一句。
王恭厂执事何应先赶紧从人堆里跳出来,“回禀圣上,下官在。”
“王恭厂的老何也是多年的督造专员了,就让你来跟大家说说,王大王在这方面,到底有几把刷子。”正德气定神闲。
何应先恭敬回复:
“回禀圣上,王公子昨天来到我们厂,指出了我厂存在的三项大问题和七项小问题,并给出了系统的解决和改建方案。
以我枉做厂子执事二十六年的经验来说,王公子在火器督造这方面造诣极高,对厂子存在问题洞若观火,所知所用皆是我们这些老东西闻所未闻的先进事物,实乃百年不遇之大才。”
“啧啧啧,”王大王自己都被吹得有点飘,“真会夸,再多夸两句。”
百官现在也看明白了,何应先摆明是正德事先安插好的人。就算那王大王狗屁不通,还不是一样要夸到天上?
“皇上,”石正清正色道,“工部大事,不能只听何执事的一面之词!”
“行啊,那咱们就不看广告,看疗效呗。”王大王成竹在胸,“何执事,把我改造后,王恭厂预估的产量告诉这位老伯。”
何应先走前一步:“下官如实回答,我厂估算了王公子实行改造后的产量。支出方面有所增加,大概会提高到原先的两倍。但是产量方面,可以提高到原本的四倍……”
“这!”石正清心中一惊,“在当今圣上面前,你可不能胡说八道!”
何应先应答:“绝无半点虚言,下个月产出清单时,下官敢以乌纱保证。”
石正清素来听常明登说起,王大王这个小子身有大才,不可估量。这句话本来他也没太往心里去,今日听到何应先一说,自己顿时没了底气。
还是礼部尚书刘万年头脑冷静,立刻刁难道:“若是王恭厂轻易就能提升这么多产量,岂不正说明,是你们这些管工匠的,平日里消极怠工、疏于管理?”
何应先也是个老工头了,脑子里面一根筋。被人泼了脏水,顿时觉得百口莫辩,只会焦急地说:“不是,不是这样,那都是因为……”
“唉~别急嘛老何,”王大王出手帮他,“王恭厂已经平稳运行许多年了,各方面都没有大的变化。如今产量能够突然暴增,唯一的区别就是我去了一趟。”
他凑近石正清问道:“这王恭厂之前是徐尚书和温侍郎管着吧?我指导一下就能增产,莫非是吏部用人不当导致的?”
“你!”石正清的脸气成了猪肝色。
王大王又凑近刘万年,“
哎呦,您就是礼部尚书?幸会幸会。
听说徐尚书昨天在花柳苑升了天。这位大人应该和他很熟吧?有没有跟他一起逛过花柳巷?”
“你!”刘万年也变了猪肝。
王大王又看了看户部尚书李觉,李觉赶紧把头低下去,往后缩了缩,唯恐自找不痛快。
通过刚才的对话,王大王已经察觉出来。朝堂上工部、吏部、户部、礼部这四部都是大隐学派的人,而不言不语的兵部和刑部则应该是正德那边的人。
看这个样子,朱厚照是铁了心,要把工部的人事换成自己人。
“我可不仅识得王恭厂督造那点事情。什么修桥补路屯田水利,哪个我没亲手搞过?”王大王对着百官一摊手,“不要把人看遍了啊,老伯们。”
“口、口出狂言!”刘万年怒道,“这是欺君之罪!”
“他未曾欺君。”龙椅上的朱厚照开腔了,“前几个月我沿京杭运河南下,去寻花问……咳咳,探访民间能人异士时,沿途来到了山东济宁府。
我看到,此地面貌不同于其他地方。
这里人人衣着光鲜、谈吐优雅,各个衣食饱足、面带红光、兴高采烈。
此地街道整齐宽阔,交通便利,南来北往的商贾络绎不绝,车水马龙。
但在这人流涌动之地,我却未见得一个乞儿、一个扒手。工农商学,各安天命,实在是匪夷所思。
我问及当地人,为何此地之人如此富庶,各个安居乐业。当地人纷纷回答,那都是王大王在此地办厂经商、建校教学、兴建水利、修桥补路、维护治安,实在是百姓之福。
而这位王大王,就在你们眼前。”
王大王赶紧拱手作揖,拖着长腔:“蒙圣主垂青~”
大隐学派的众臣立刻明白了其中款曲:正德前几个月不事朝政,外出寻欢作乐,其实是打着猎艳的招牌,去给自己物色人才去了。
而且现在,他们还不能说王大王的才干是假的。皇上都说了,他是亲眼所见王大王的管理能力强。难道还能在朝堂上当着皇帝的面说他撒谎?
石正清还准备再争取一下:
“这,皇上明察秋毫,下官属实汗颜。但能这位王公子委实太过年轻,或许能管得好一座厂、一个县,但对于工部侍郎一职来说……”
“我也没让他管别的。他只是来辅佐李遂的,”朱厚照早就猜到了石正清要说什么,“他也不用管多少东西,主要负责王恭厂督造和京城冶炼军备,应对当前越来越急迫的西北边患。剩下的事情,看他到底有几分才干,另作安排。”
朱厚照看了看众臣表情:“行了,无事退朝。王公子……现在得叫王侍郎了,让我带你到处逛逛,放松一下。随我来吧。”
说罢,朱厚照站起来,背着手走出殿外。
同时,他用随心诀传给王大王心声,‘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随我来。’
王大王挠了挠头跟了上去,扔下了满屋子大眼瞪小眼的朝臣。
……
“黄毛竖子,气煞老夫!”
退朝之后,石府之中。
石正清终于还是忍不住,把自己心爱的宣德瓷杯摔了个粉碎。
“正清,稍安勿躁。”李觉当起了和事佬。
“现在你会说话了?”刘万年也是一肚子怨气,“刚才你怎么不替我们说话?”
李觉自觉理亏,“我又没你们两位老哥嘴皮子好使,你们都说不过那牙尖嘴利的小子,我张嘴不是找挨怼么……”
“算了,”石正清压住了愤怒,“事情变化太快,我们都没来得及反应。”
“现在怎么办?”刘万年问道。
“还能怎么办,”石正清抚须,“请常明登先生回来定夺。”
二百七十七章 个性皇帝
朱厚照闲庭信步地走在宫中的石板小路上,王大王紧随其后。
太监和侍宫女本来想为朱厚照披华盖,却被他屏退了,只能远远地跟在两人后面。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但是现在不方便回答。’朱厚照心声传来,‘你穿红甲了没有?’
‘穿了。’王大王不知道对方想表达什么。难道在这深宫里还会遇到危险?
‘穿了就好,穿了就能用轻功了。等到下一个转弯,你听到我口令就跟我一起逃跑。’
‘跑?’
‘别问了,预备——溜!’
朱厚照一拐弯,进入了宫女太监视觉盲区,立刻纵身,一个旱地拔葱,翻过身旁的宫墙,跳到了别苑内。
王大王二话没说,也跟着翻了过去。
他们身后马上响起了一阵吵杂。“糟了!”“又找不到了!”“分头追!”的声音不绝于耳。
“我只能这样甩开他们,”朱厚照叹了口气,“他们中有几个人是大隐学派安插进来监视我的。
不过没关系,过几天我就让他们一不小心跌入一尺深的湖里淹死。”
王大王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真不愧是生在帝王家的人,哪怕是几条人命,也说得轻描淡写。不过,不这样心狠手辣,大概早就被弄死了吧?
朱厚照非常熟练地脱下龙袍藏进了别苑草丛中一口箱子内,然后换上了平实当魔教教主时穿的衣服,感叹了一句:“现在舒服多了。跟我来,我们边走边说。”
他运起轻功,跳上宫墙飞檐而去。王大王见状赶紧跟上。
“……所以你不叫王尚柏?”王大王对朱厚照兴致很高,毕竟这么一个好玩的皇帝,实在太难找了。
“我当然不姓王。”朱厚照笑了,“在江湖上混,有几个化名也是理所当然的。”
“难怪,我以前就在想,为什么你姓王,未央君却说她姓康,你又说你跟她是亲兄妹,”王大王摸着下巴悟道,“这也是骗我的?”
“不,朕没骗你,她就是我亲妹妹,同父同母。”朱厚照脸色突然暗沉下来,似乎想起了不开心的事情。
王大王察言观色,于是换了个话题,“你知道你在民间名声不好吧?”
换做别的皇帝,这句话足够诛九族了。但是朱厚照听到后却哈哈大笑,笑声在高速移动中被拉得很长:
“如果说,不服从那些大儒们定下的条条框框就是昏君,那我八成和夏桀商纣相差无几。”
王大王听罢心里想,前世那群史官描述的你,还真的没比夏桀商纣好太多。
“其实,我只是心里不服罢了。”
朱厚照声音突然一沉:
“凭什么我号称九五之尊,连去哪里玩都不能自己决定?连晚餐喝几口酒都不能自己决定?连跟哪个女人睡都不能自己决定?
若是像我父皇那样当个被百官交口称赞的好皇帝,需要付出这等代价,那么这个明君——不当也罢!”
两人飞檐走壁的速度快过马车,这段话期间,两人已经离开紫禁城,向着京城西北方向奔行了许久。
王大王追问:“你那些离经叛道的行为,恐怕不只是为了游玩、喝酒、睡女人的自由吧?”
“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朱厚照言道:
“我从父皇手中接过这座江山的时候,朝政已经完全被文官把持了。他们沆瀣一气,欺上瞒下,欺我年幼,把我当成傀儡耍弄。
他们经常告诉我,只要按照他们教我的事情,去做个仁君,天下就会太平,百姓就会安居乐业。
但是巧了,我自幼喜欢习武;而且巧了,我习武才能不错。
所以我能摆脱他们的监视,飞檐走壁溜出紫禁城,自己去亲眼看看百姓的生活。看过我才知道,他们一直在骗我。
他们每每教导我轻徭薄赋,切忌与民争利。可他们真正保护的‘民利’其实是那些脑满肠肥的地主和商贾,而那些在土里刨食的农民却卖儿卖女。
他们说西北边患不足为惧,要我少往那边跑,免得再遇土木堡的故事。而我去那里,却亲眼看到戍边的将士缺衣少食,有时甚至兵匪一家、征调扰民。
而这些坏名声,都算在我头上——都是我骄奢淫逸导致了亏空国库嘛!
哼,要是我把这些蛀虫的家抄一抄,恐怕几个国库都塞不满!”
王大王忍不住笑了笑,这件事情还真让朱厚照猜对了。前世正史上李自成入京,查抄各部官吏的家财达到数千万两——这还是没转移走的。
“所以,你就自己在西苑建了个豹房,对外宣称这是你荒淫无度的安乐窝,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胸无大志的享乐皇帝。
而事实上,你是在里面培养你的死士和密探,暗中调查这些文官,准备把他们一网打尽——
——甚至还组建了一个魔教来掩人耳目,是么?”
朱厚照回过头,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看王大王:“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
王大王沉思了一下。
这个朱厚照,和前世历史上的不尽相同。
虽然同样离情叛道,同样向往自由,但是武侠世界的朱厚照自己身怀绝世武功,有更多的资本去和整个朝堂对抗,所以还没放弃他的理想。
正考虑着,朱厚照的脚步慢了下来。
两人停在一片绿野之中。在树丛之中,有一座长满青苔的石碑立在那里。石碑前站着一袭红衣的未央君。
“来了?”未央君看到王大王,招呼道,“来看看石碑上写着什么吧。”
王大王走上前,拂去石碑上的青苔,慢慢读出上面的字:
“太康公主圹志:
公主讳秀荣,今上皇帝之女、皇后所出,以弘治七年正月十四辰时生,弘治十一年九月十六日亥时薨。
公主聪慧娟秀,以上所钟爱,薨之日,悼惜不已,乃追封为太康公主,凡诸恩典皆从厚,以卒之年十月十一日奉敕葬于都城西金山之原。”
王大王沉吟了一下,顿时明白了:“这是太康公主,朱秀荣的墓碑?所以未央君你说你名为康秀荣,其实是……”
未央君凄然一笑,“姐姐说过,姐姐已经死了十九年了。”
王大王回头看了朱厚照一眼,一脸的大惑不解。
“我来告诉你吧,为什么我要跟天理会的人不死不休。”
朱厚照眼中满是深邃的恨意:
“十九年前,父皇尚且在位的时候,鞑靼头子小王子势力渐盛。
那帮文官——现在我们知道他们就是天理会——为了绥靖西北,居然强逼我父皇献出他唯一的女儿——我的妹妹,去嫁给那时年已经三十一岁的小王子。
而我可怜的妹妹,那年才四岁……”
二百七十八章 将计就计
朱厚照轻抚那座本来属于他妹妹的墓碑,讲述往事:
“十九年前,鞑靼头子孛儿只斤·巴图孟克,我们惯称他为小王子,鞑靼人尊称他为达延汗。
他先后征伐多个部落,统一了漠南,一时间势力大盛,成为带明西北最大的威胁。
这个时候,小王子却派出使节,要求议和。不过,鞑靼使节提出的要求非常过分,包括打开西北边贸,每年向他们赠送茶、铁、粮、盐和女人。
但是其中最过分的要求,却是要我那四岁的妹妹嫁给小王子,‘媾和示诚’。
我父皇大怒,意欲发兵同小王子一战。但举兵之时却发现,军令的调度早就被朝廷文官层层把控。
这些文官以当年土木堡之败要挟父皇,逼他奉行绥靖,将妹妹送出去。
但我父皇一生专情,只娶了我母后一人,生了我、妹妹和弟弟三个孩子,而弟弟又在两岁时早早夭折。所以他万般不肯将唯一的妹妹供出去。
为了保住妹妹,他和母后多方设计,终于从一本前朝存留下来的古籍之中找到了办法:假死。”
朱厚照从怀中掏出一本书,递给了王大王。
王大王低头一看,书上赫然写着《马克波罗游记》。
???
……这特喵是几个意思?
朱厚照继续说了下去:
“这本书乃是前朝一名西域神僧,来我华夏游历之时写成。其中不仅有他一路上的见闻,还包含了各种西域武学传承。
妹妹所修炼的业火红莲心法,我所修炼的干雷术,东西两厂广泛修习的寒冰真气,都来自这本书。
而且,七情香也是这本书中记载的。”
西域神僧……来华游历……槽点太多了。
王大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想起来询问未央君一件事:“七情香是哪七种?”
未央君细细数来:“分别是邪慢、苦羡、无名、怠惰、贪得、过食和秽乱。”
王大王揉了揉太阳穴,消化各种爆炸信息,一个疯狂的猜想浮现心中:
也许,这个世界的马可波罗是一位西域武学大能。他来到东土大元的时候,把许多西域武学也带了过来。
但是他的传承却很奇怪。
比如,业火红莲心法难道不就是火系法术?
干雷术不就是雷系法术?
寒冰真气不就是冰系法术?
那个什么七情香,根本同喜怒哀乐憎恶惧这东方七情无关吧?
邪慢、苦羡、无名、怠惰、贪得、过食和秽乱,正好对应着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饕餮和荒淫。
这是以七宗罪命名的七种魔法秘药吧?
如果这个猜想是真的,那么难道东方传承的是内力武学,西方传承的是奥秘魔法?
他好不容易收拢思维,询问未央君:“话说回来,未央君……你当时是怎么被保护下来的?”
未央君掏出一盒小小的迷香:
“‘怠惰’,你见识过了,效果是使人安眠。
以大剂量注入体内,能将生命活动降到最低,可以造出假死的迹象,御医都看不穿。”
朱厚照接着说:
“妹妹就这样假装‘死’了。
百官见过我妹妹的尸身棺椁之后,也被骗了过去。他们只好从皇亲国戚之中又找了一位郡主,代替妹妹远嫁大漠。
随后,妹妹被父皇用迷香‘贪得’复活,重见天日。
但是对于四岁的孩子来说,迷香对身体的破坏实在太大了,余毒于心脉之中,至今不能祛除。
而根据《马克波罗游记》所记载,这种余毒只能依靠业火红莲心法暂时烧却,方能延缓对身体的伤害。妹妹不得不从小修炼这门烈火噬心的魔功,并被藏匿于冷宫之中。
父皇也曾暗中找来武当神医救治妹妹,却被告知无药可医。”
朱厚照回头看着未央君,眼中满是不忍:
“就算妹妹武功独步武林,也活不过三十岁。”
王大王看了看朱厚照的严肃表情,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
“果然生在皇家、身不由己。”王大王想来想去,除了这一句感叹,什么也说不出。
“所以我们兄妹二人都向往江湖啊。”
未央君倒是十分轻松:
“你看那江湖多好。只要拥有盖世神功,就能纵横行走,快意恩仇。
自由,多珍贵的东西,公主之位都换不来。”
看着拥有倾国之姿的未央君,王大王感觉自己有一点能理解对方的疯癫了。
一个无辜的女孩子,虽贵为公主,却自幼被剧毒不停折磨,又被关在深宫里不见天日,失去了自己在这世上的所有正常人的身份。
即便是她已经神功盖世,却仍旧只能以魔教妖女的名号行走,以“未央君”的名字寄托自己想要活下去的念头,以“康秀荣”的名字缅怀真正的自己。
唉,说的都有点想帮帮她了。
“我觉得皇上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应该不是忆苦思甜的吧?”王大王瞥了一眼朱厚照,“说吧,尊上有什么任务要交给我么?”
朱厚照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喜色:
“我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如今我们已知道,当年那些逼迫我父皇的混蛋,正是天理会中大隐学派的成员。
现在他们觉得我难以驯服,就想要更进一步,利用小王子之手除掉我,所以把我祝寿的消息透露给了鞑子。
昨日我们不是要联手做了徐常么?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了。
未央君倒是把徐常追回来了毒死了,他的死法你也见识过了。但是我去追的那个鞑靼密探,叫什么成鹰的那个,我让他给跑了……”
“我哥可没用了。”未央君一撇嘴。
“那还不是因为那天我女装,不方便行动!”
朱厚照争辩了一句,然后继续说:
“既然如此,我下个月要去山西庆祝生日并且祭天的消息,现在就被鞑子知道了。
届时,他们一定会发动大军,乘机攻击祭典。如果他们野心大一点,说不定还想要把土木堡的事情再做一回,把我掳了去换钱。”
“所以你准备……”
“所以我像让你在王恭厂督造,”朱厚照说出他的真实想法,“我希望你能在这段时间,监督王恭厂大规模生产你们发明的那个什么大乘渡化枪……”
“哦,功夫加特林。”
“别管叫什么,反正就是那个突突突突能打出一堆佛光拳风的那个枪,给我造它一千挺。然后祭天的时候,我们将计就计,在鞑子们进攻时打一波伏击,让鞑子们知道知道厉害!”
朱厚照为自己想出的点子踌躇满志。
王大王用鄙视的眼神看着他:
“就这?”
朱厚照懵了:“什么事情……就这?”
“我是说,你作为一个皇帝,就这点野心?”王大王嘲笑道,“你就只想要让鞑子吃点苦头,不想让他们付出更多代价?”
朱厚照瞪大眼睛,满脸兴奋:“难道你还有更厉害的计谋?”
“我只有一条更大胆的计谋。”
王大王脸上浮现出耐克般的笑容。
换个皇帝,一定会当场砍了王大王的脑袋。
但是朱厚照这个皇帝,大概会接受这个建议吧?
“皇上也听说过‘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句话吧?”
王大王亮出底牌:
“如果对方是鞑子大军,那得用什么诱饵套?
用皇帝,够不够味儿?”
二百七十九章 这是阳谋
“用我当诱饵?”朱厚照猛地一惊。
“不然怎么钓大鱼?”
“……说说你的计划。”
“其实很简单,就是将计就计,诱敌深入。”
王大王分析道:
“说起西北边患,一直绕不开的就是土木堡之变。
当年英宗御驾亲征,结果被鞑靼人包了饺子,二十万精锐军队几乎全部被歼,皇帝还被抓起来了。
京城洞门大开,亡国在即。要不是于谦调兵守城、殊死奋战,那么带明已经亡了六十年了。
但是这件事情给了所有人一个错觉,那就是带明的皇帝御驾亲征就是来送死的,带明的军队废得很。
鞑靼人瞧不起带明的武力,带明也从此转为防守,被动承受鞑靼人的骚扰和劫掠,不敢贸然发动进攻。
加上那小王子这二十年励精图治,鞑靼武力远胜于前,自然更不把皇上你放在眼里。
这个时候,如果皇上突然亲临边关,那么鞑靼人肯定会大喜过望,不惜一切代价,把所有军队都征调过来,投入到对皇上你的包围中去,试图再造奇功。
而皇上你要是再风骚一点,示之以弱却主动出击,然后使用添油战法增加援军拖住对方,最后依靠军队数量和先进的武器,对鞑靼人形成合围之势,或可以全歼鞑靼部队。
鞑靼人最厉害的地方在于骑兵。他们强势时能追击,弱势时能逃脱。带明军队永远无法在我方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和对方决一死战,只能眼睁睁放走他们的有生力量。
但是这一次,只要小王子看到皇上你的身影,必然会鬼迷心窍,大举进攻,落入陷阱。这场战斗,将会把鞑靼有战斗力的青壮男子一网打尽,三十年内再无边患。”
朱厚照凝神皱眉,突然满面怒气,眼神饱含霸气,直视王大王:
“换句话说,你要朕以身涉险?”
这句话居然带着回响,震耳欲聋。
随着这句呵斥,王大王身边的土地开始崩裂,从土中钻出一队又一队身着带明盔甲的骸骨军士,持着锈蚀的长枪,将王大王团团围住。
那骸骨军士身上散发着无边煞气,将苍穹也一并染为灰色。他们的数量铺天盖地,慢慢靠近王大王,口中发出的吼声汇聚为轰鸣。
在骸骨军中,朱厚照身着龙袍,散发着金黄豪光,怒斥王大王,回声充斥天地之间:
“我又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是勾结鞑子的尖细,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将朕的江山社稷全部葬送?!”
王大王笑了。
他看了看左右的骸骨士兵,几乎能闻到他们身上的尸臭味。
啧啧啧,不就是随心诀勾勒出来的幻境么?又不是没见过。
话说,这效果真的是惟妙惟肖。如果能用这个技术开发出一种沉浸式3d影院,一定能赚大钱。
随心诀的对抗,就是信念的对抗。既然如此,那就让朱厚照见识一下我的信念吧!
“我问心无愧。”
王大王话音落地,身旁开始浮现红色光芒。这光芒虽然微弱,但一旦散开,就将幻想中的骸骨纷纷逼退。
“吾心吾行澄如明镜,所作所为皆为百姓。”
此言一出,骸骨们开始后退哀嚎,盔甲武器与身体纷纷化作埃土。朱厚照身上的真命天子之气也不再能够维持。整个随心诀幻境轰然崩塌,王大王与朱厚照重回现实中。
“……你果然不同与常人。”
朱厚照凝视王大王道:
“我见过的人,有些为名、有些为利。不为名不为利的,大概只有传说中为了寻求‘道’而活着的圣人了吧。”
“我可不是什么圣人。”
王大王摆摆手:
“我只是希望儿孙后辈无需再受战乱之苦,也算是个自私念头。
西北的战争已经困扰了华夏百姓几千年了,该是个头儿了。
为万世开太平,难道不香么?”
朱厚照马上追问:
“就算我们能消灭鞑靼主力,也最多维持三十年边关安定。要永绝后患,不知道你有什么主意?”
“其实也挺简单了,开边市,和鞑靼人互通有无就好了。”
“喂,你过分了。”
未央君听到这里赶忙制止王大王,生怕他再惹哥哥不高兴:
“鞑靼这些年已经够强盛了,你还要给他们输送物资,资敌么?”
“大人,时代变了。”
王大王终于找到机会说这句话了。
“鞑靼人为什么难对付?就是因为他们逐水草而居,居无定所。
他们没有固定的栖息地,想打的时候就就打,打不过就跑。我们永远无法在他们身上占到便宜。
中原强盛的时候,集结起大部队攻击他们,这些游牧民就避其锋芒,带着全副家当逃到漠北。
而我们的大军此时不事生产,需要大量军资粮草供应,如果久战,则会拖垮社稷,所以最后不的不退。
而中原衰弱的时候,他们就举兵入侵,屠杀中原人、占据北方优质良田,形成割据势力,一个比一个难对付。
从商周以来,几千年了,游牧民都是这样生活的。
他们那鬼地方产粮稀少,物资缺乏,冬日苦寒。如果他们不劫掠,那么死的就是他们。
所以如果我们要一劳永逸地改变这一现状,那就必须给他们找点营生,让他们固定下来,从此告别游牧生活。”
“从此告别游牧?”朱厚照眼中闪着光,“他们无法从事农桑,要如何能成?”
“以前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是以后可以。
自从我发动武侠工业化以来,中原各地的粮食产量大幅增加,粮价越发便宜,颇为伤农。与此同时,矿产需求极大增加,铜、铁、煤等基本矿产的价格都翻了倍。
那么,怎么解决这两个问题呢?
很简单,和鞑靼人开放边市。
以前的鞑靼,对我们中原有价值的货物,最多也就是一些良马。但是陛下可知道,那鞑靼所在的大漠和草原,居然盛产铁、铜、煤、锌、金、铅、火油这些宝贝。
只要我们这一仗把鞑靼人打残,他们就知道劫掠不再是可靠的营生。这时候,皇上再以浩荡皇恩、福泽苍生之名,向他们派出援助,帮他们振兴矿业,挖掘矿藏。
这些矿物拿来边市上,和中原的粮盐进行买卖,不仅双方互惠互利,而且可保今后天下太平。”
“怎么能保天下太平的?等等……我懂了!”
朱厚照突然领悟:
“鞑靼人吃着中原的粮食,人口会很快增加。他们因势利导,抛弃游牧生活,转以矿业为生,必然聚集出城镇。
有了城镇,我就可以在城中设置官职,直接管理那里。
如果谁还要造反,那么边市就会被迫关闭,粮食供应也会断掉,鞑靼人就会饿肚子。这些饿肚子的人,自己就会把反叛的头子捆起来,送到我们的官府……
长此以往,谁闹乱子谁就是傻子。
啧……好毒的计谋!”
“毒什么毒?草原人和中原人都能过上更好的生活,怎么就毒了?”
王大王不乐意道:
“这是阳谋!”
二百八十章 未完待续
“这是阴谋!绝对是正德的阴谋!”石正清怒道。
石正清府内,礼部、吏部和户部三位尚书大人正在密会。作为大隐学派的顶梁柱,他们现在急需展开行动,反击正德的突然紧逼。
石正清攥着玉圭,在屋内来回踱步,显然十分焦急。
“哼,我们老哥儿几个玩了一辈子阴谋诡计,没想到居然被朱厚照这个而立之年的小子给耍了。”刘万年自嘲。
“我们得想办法把工部拿回来。”李觉低声说。
“这是一句无比正确的废话。”石正清用玉圭指着李觉问,“你说,我们怎么把工部拿回来?”
李觉认真的说:“除了锦衣卫和西厂完全听命于皇帝,东厂和京城的守军还基本在我们的控制之下,鬼磨会和神农坛也还听命于我们大隐学派调遣……也许我们可以……”
“也许可以什么?”刘万年依旧尖酸刻薄,“再找杀手暗杀那个王大王?失败几次了?还是说我们要调动守军和东厂,直接‘清君侧’?”
“就算清君侧……那又有何不可呢?”
洪钟一般的声音,带着深不可测的内功劲力传进了三个尚书的耳中。常明登自门外闲庭信步而来。
三个尚书,带明权力最高的朝臣,立马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向常明登作揖:“常先生有礼,晚生有失远迎。”
“你们三个啊。哎,本来是四个的——徐常死得真是枉然。”
常明登叹了口气:
“你们为什么就这么不敢想呢?为什么就这么谨小慎微呢?怎么这么没出息呢?直接‘清君侧’有什么不可的?”
说罢常明登还意犹未尽道:“你们真是枉活许多年级,比那王大王都差远了去了。”
“先生,先生教训的是。”石正清乃是三位尚书中年级最长,经验最老,武功也最高深的。但是面对常明登,他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
“可,可那不是造反么?”刘万年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造反?”
常明登哑然失笑:
“为什么我们叫天理会?那是因为大道不改,天理长存!
皇帝?皇帝也是在天理之下的!
我们大隐学派作为天理会的首脑,就应该有当仁不让的气势。若是文武官员不服天理,我们就换了文武官员;若是皇帝不服天理,我们就换了那皇帝!”
“常先生,您的意思是……”李觉惊得面色铁青。
“我早就交待过你们四个,包括死了的徐常,一定要当心那正德皇帝。”
常明登落座在屋内中央座位上,石正清连忙让下人送热茶给常明登。常明登拿起茶杯,轻轻吹了一口,继续说:
“你们都觉得那正德疯疯癫癫,不过是个纨绔子命好得了天下。真是如此?
我也曾提醒过你们,正德固然离经叛道,但是他那些荒唐事情,哪件真的有损过皇权?”
“先生教训的是,都是晚生大意了。”石正清赶忙领错。
“可那正德也藏得太好了。我们怎么就撞见了这么一个主子,隐忍十余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把我们扳倒。”刘万年叹气。
“哼,背离天道的皇帝,还想扳倒我们?”
常明登放下茶杯:
“但是这样一个凡事难以预料的皇帝,再遇到王大王那个偷天换日家伙,谁也不知道会搞出什么东西来。”
刘万年思虑再三,还是说了心底话:
“常先生,容我僭越。
以您天下无匹的盖世神功,就应该早早一刀杀了那王大王,而不是要收他做什么徒弟,把他留到现在,成了这么大的一个祸害。”
“徒弟?哈哈哈哈……我现在都不知道他和我,谁才是徒弟。”常明登低头苦笑。
“先生,先生怎么这么说?”石正清一脸惊愕。
作为大隐学派的首脑,常明登无论武功还是学识都深不可测。当年石正清也曾试图将生死置之度外,乞求常明登收他为徒。
但没想到,常先生只用一句,“君子不器,而你适合当一个良器。”就把他打发了。
言下之意,你这点才能,不配。
而现在,这么一位常先生,居然说不配做王大王的老师,这是怎么回事?
常明登从怀中掏出一本《思政》课本,扔在了桌上道:
“这是王大王在他们那个小门派里教书的课本。据说里面的内容都是王大王某个马姓仙师教给他的。你们都给我读一读。”
“运动与静止……事务的多样性……实践论……”
李觉是几人中脑子最笨的一个:
“这都什么东西?每个字都认得,连一起怎么就不明白了?”
刘万年看了半天,强颜欢笑道:“故弄玄虚尔。”
“故弄玄虚?”常明登双目一睁,诸人立刻伏首,不敢多言。
“你们可知道,我在全侠派中参悟了整整半年,才大概想明白这本书中的学问,”常明登眼中都是敬畏:
“这些道理逻辑严密,自成体系,可以用来囊括诸子百家各路学问,无不可归纳其中。
尤其后面分析历史的部分,真令人拍案叫绝。
将生产发展、技术革新和社会变革之间联系起来,以史料证明其中必然关系,并推理未来社稷发展方向。
这种精妙思辨一出,无论从前的儒释道墨,感觉都只是盲人摸象罢了。”
石正清大惊。常先生都这么说了,那事情肯定不会错的:
“那小子学问真的如此了得?”
常明登又是苦笑:
“岂止了得。从这些文字之中,我能看到王大王对未来的预言。
他说,目前农业社会已经发展到了末期,马上就会产生工业化社会。在工业化社会,商品生产会极大丰富,流通会极大增强。
因此,将会产生大量新贵群体,掌握着工厂、机器、矿山和金钱和商品的流通。
他称之为——资本家。
他还说,这些资本家拥有大量社会财富,一定会用手中的力量想办法改变社会规则,让律法变得更符合他们的利益。
而资本家的核心诉求,就是要保护他们的财富不收到侵犯。
比如说皇权这个东西,是财产私有权的大敌,是资本家的眼中钉、肉中刺。
古语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国土、人命和财产在律法上都属于皇帝,资本家怎么可能同意?因此,未来的皇帝一定会被资本家的打败。”
“那结果呢?”石正清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不知道。”常明登恨得牙根痒痒,“他写到这里不写了,留了一句土逼坑蹄牛,完全不知道什么意思。”
二百八十一章 竖起旗子
常明登收回心神:“就算他只写到这里,我们也可以推导出将来会发生的事情。”
“请,请先生赐教!”李觉听入了神,连忙求问。
“既然未来,资本家将会成为整个社稷的主导力量,那么皇帝就会边缘化。到时候,皇帝要么被推翻,要么被剥夺全部实权,被当成国家的象征供奉起来。”
“……自夏启开始的家天下,将会结束?”石正清难以置信。
“恐怕是这个意思。”
“那国家怎么治理?为谁治理?”
“我猜想,资本家将会按照按照他们财富的影响力选出代理人,共同商议决定国家大事。”
“这,没人执掌大权,又怎么能……”李觉嘟囔了起来。
“有什么不能的?你们的猪脑子还没开窍么?”常明登怒了,“自从正德登基,朝臣们上过几次朝?还不照样运行?出过什么大问题?
这还不足以证明,皇帝根本就不必要么?
甚至说,没有更好?”
鸦雀无声。
这大逆不道、罪不容诛的发言,没人敢相信,居然会是那个经纶满腹的常先生说出来的。
“先生,先生请明说您的想法……”李觉壮起胆子,向常明登提问。
“现在开始着手准备,除掉正德。就算随便立一个猫猫狗狗上去,都比这个不确定因素强太多。”
常明登一锤定音:
“下个月正德前去祭天,鞑靼人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我们做些手脚,让鞑靼人能够长驱直入,了结正德。”
“……遵命,晚生这就去办。”石正清瞥了一眼态度坚定的常明登,只得应诺。
三位尚书鱼贯走出房间,而石正清刻意留到了最后,又转身问了常明登一个问题:
“常老,到时候我们除掉正德,那王大王该怎么办?”
“活捉!必须活捉!”
常明登猛地一拍茶桌,桌板当时化为齑粉:
“知道我读那本思政的时候,最强烈的感觉是什么么?是王大王这小子什么都只写了一半!
我隐隐觉得那小子在暗示,资本家控制的那个时代之后,还有一个崭新的时代!
我必须知道那是个什么时代!我必须知道它和天道之间的关系!
我要把王大王抓起来,慢慢拷问折磨他,让他把他藏起来的天理学问,全部吐出来!”
……
“阿嚏!”王大王猛地打了个喷嚏。
苏琴凑过来,抽出手绢给他擦了擦鼻子,关切道,“染风寒了?”
“不,可能是有人想我了吧,想要我命的那种。”王大王笑了一下。
“哼,怕不是哪个倾国倾城的公主想要你的命。”苏琴的醋坛子又上来了。
王大王回来之后,就把和朱厚照以及未央君的事情苏琴和盘托出了。
没想到苏琴并未特别惊讶。因为在王大王离开的时候,苏骏行已经把这些事情先行告诉了苏琴。
其实魔教教主的真实身份,锦衣卫和西厂高层都是清楚的。
现在,王大王和苏琴也被纳入这个“皇帝亲信”的圈子了。为了保护王大王的安全,他们现在已经搬到了帽儿胡同的锦衣卫总司。
苏骏行还告诉苏琴,作为锦衣卫的一员,皇上有谕旨,要苏琴“贴身”保护王大王。
没错,朱厚照的手谕上写得清清楚楚:
“锦衣卫苏琴听令:
你需每日十二个时辰贴身保护王大王,形影不离,休戚与共。即便卧榻如厕、沐浴更衣,也当常伴左右,不能有一丝闪失。
大王啊,朕只能帮你到这里了~(调皮)”
哪门子皇帝会写这种手谕?
这也算是皇上钦点的,认同了苏琴和王大王之间的事情。
苏骏行也明白,皇帝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只差赐婚了,他这个当爹的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只能交待苏琴,王大王受到当今圣上重用,将来恐怕前途无量,琴儿须得好好辅佐云云。
当然了,这些事情苏琴可不会告诉王大王。她可不想让他太得意。何况一听说王大王又见了未央君,而未央君还是当今圣上的皇妹,她那股酸劲更强了。
“康……不对,是朱秀荣姐姐。她身世这么凄凉,你有没有一点想要把她拥入怀中,给她点温暖的想法?”苏琴不怀好意地问道。
这种送命题,王大王不可能答错,“温暖她?她不把我烧死就不错了。我早决定了,这辈子只温暖琴琴你一个人。”
“一辈子只娶一个?”苏琴用怀疑的眼神盯着王大王,“你马上就要暂任工部侍郎了,算得上是一步登天。就算你真的有三妻四妾,也没人能说你什么。”
“那不能,”王大王做正人君子状慷慨道,“我朝先皇孝宗,贵为一国之君,却一生只爱张皇后一人,不娶一房妾室,实乃吾辈楷模。”
“是——么——?”苏琴拖着长音问,“还有什么原因么?”
“额,我全侠派速来讲求男女平等,提倡一夫一妻,我这个掌门自然不能先坏了规矩。”
“哦——?还有么?”
“琴琴你武功盖世,我若是三心二意,唯恐被你打死。”
“哼,再贫嘴,我现在就打死你。”
苏琴作势假装要打,其实内力都没用上。
王大王没有避逃,反而抓住了苏琴的手放在了自己嘴上,“其实根本原因只有一个。我就爱你一个,其他女人当然也就不重要了。”
苏琴脸蛋微微一红,嗔道“油嘴滑舌”,但是还是伏上来,吻了一下王大王。
她随后转移话题:“看样子我们短时间回不去全侠派了。这个月你得干点啥?”
王大王挠了挠头:
“按计划,我首先得去王恭厂督造,把军火凑齐。然后下个月皇帝祭天,我也得跟着过去。
等到他开始实行计划,我就掩护他避人耳目,一路出关,和西北边防军接触。随后的战斗,我在后方负责军械方面的后勤。”
王大王掰着手指头数完了这些事情,然后伸了个懒腰,“这些事情完成了之后,我就辞去所谓的工部侍郎,咱们回全侠派去。”
“哈?你立下这么大功,不在朝中继续任职么?”苏琴难以理解。
“伴君如伴虎,何况现在是社会大变革的前夜,我可不想被绑在封建政权这一艘正在漏水的朽舰上。”王大王摸了摸下巴,“当然了,我也得做好正德不放我走的准备,免得到时候又被他扣住。”
苏琴看着王大王的眼中,有多了几分崇信:“功名利禄全都视作粪土,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对了,差点忘了还有一件事情!”王大王突然惊呼。
“什么事情?”
“我跟你的事情啊,”王大王邪魅一笑,“等这一仗打完了,我就向你爹提亲,把你娶回去。”
“……你说话要算数。”难得一次,苏琴红着脸,眼神却没有逃走。
就在这时,王大王突然表情垮掉,猛拍自己的脑门。
“怎么了?”苏琴有点担心,难道对方又后悔婚事了?
“怎么说呢?就我刚才那句话,”王大王的表情如同吃了苍蝇,“‘打完这一仗我们就回去结婚’,怎么感觉这么不吉利呢?……”
二百八十三章 中饱公囊
皇帝其实不那么在意官员是不是清官。
相反,有时候清官对于皇帝来说,更难搞定。
历史上有许多清官、谏官。他们所谓的清心寡欲、直言纳谏,事实上只是通过标榜自身的圣人属性为自己挣个好名声。
这种官员,皇帝其实很头痛。
若是这种清官还喜欢占领道德高地,对着皇帝指指点点,大搞政治正确,本身却对治国理政毫无建树,甚至背地里结党营私,那皇帝就更是难恨得咬牙切齿。
杀了吧,坏了自己的名声;留着吧,给自己添堵。
但是贪官就不一样了。
贪官就好像狗,只要你给狗肉骨头,你就可以训练狗做出各种高难度动作。
如果这贪官有才能,可以把事情办到皇帝心坎里去,那么给贪官一个肥差当肉骨头,任他怎么中饱私囊,也算值回票价。
所以,朱厚照也是这么对王大王的。
也许是王大王以往的行为太有特色,开办全侠派的时候一切向钱看,活活把一个江湖门派搞成了技术学院加工厂商铺,导致朱厚照有这么个印象:
这小子可能是喜欢钱吧?
给他个王恭厂管管,任他捞点油水,就能把军火生产这么要命的东西控制在自己手上,挺划算的。
但是正德不知道,对王大王来说,他对金钱的渴望不是来自于贪婪。
金钱只是一种工具,一种能让带明人富起来、强起来的工具罢了。
而王恭厂,明显有比金钱更加宝贵的东西。
……
“真的把两百万两都拿出来?”何应先拿着纸和笔,怯怯地问。
“怎么?不够?”王大王眼睛一瞟。
“不不不,不是不够!而是太多了……”
何应先凑近了说:
“你看,王大人,这些人工根本用不了这么多钱。
如果我们真的需要增加人手,直接以工部的名义去民间征兆就是了,老百姓的徭役也是他们本就应该服从的。
还有,您准备上马的这些新项目:
‘高密度内功存储器’、
‘内功大功率发动机’、
‘内功制热研究’、
‘内功制冷研究’、
‘传音入密机械化’、
‘轻功机械化’、
‘密封、抗高温、抗低温、抗腐蚀新材料研究’、
‘高能炸药研究’、
‘黑甲与红甲低成本量产研究’
……
这些东西跟眼下的生产任务无关啊!”
王大王瞥了一眼何应先,“怎么,嫌麻烦?”
“不不不,”何应先急忙摆手,然后凑上去小声说,“我的意思是……按照皇上的命令,只要您不搞这些研究,剩下来的钱,那都是您口袋里面的,嘿嘿嘿……”
王大王看着何应先,两人一同笑起来,越笑越大声。
然后王大王面色突然一冷,一拍桌子:“少废话!这些全部都要搞,按照可行性排个序,现在、马上、开始搞!”
何应先一哆嗦,“遵、遵命!”
王大王叹了口气,叫住何应先:
“听着,老何,你不要用你对待以前任何工部大员的方式跟我相处,那样很累。
我做的决定,不需要你帮我省钱。只要效果能达到,这钱就花的值。
比如说人工,我就是要你拿远超普通工匠的工钱去招人。你找到的必须是真的有本事的匠人,这样就算值了。
给工匠最好的待遇,给他们每人安排最合适的内功进行修炼,生活上也要照顾到。
水平不行,教不出来的,也不要吝惜遣散费,给足盘缠让他回家。
矿石、材料、设备购买一定要反复检验,要选质量好的,要按照工匠的意见来进行采购,要让工匠们满意。
新上马的研究项目,一个都不能少。遇到的技术难题也不能放弃,集思广益、加强研发。
另外,你要在全国到处张贴悬赏,无论是官府还是民间,只要能帮我们完成技术突破、解决研究瓶颈,每项五百两银子起,足额发放、绝不拖欠。
如果技术人才对官职有要求,我会启奏陛下,让他发放一些岗位来当奖励。
在工匠间分组,建立多个技术研讨会,展开‘比学赶帮超’活动,促进他们进行内部竞争,设置奖项。
暂时就这些,去落实去吧!我要下午就看到效果!”
“马上,我马上!”何应先连忙往外走。
“等下!”王大王教主何应先。
何应先吓得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王大人还有什么事情?”
“钱要是不够,我可以倒贴!”王大王做了一个重要决定,“我自掏腰包。”
何应先下巴掉到了地上——
——还有这么当官的?
……
钱?黄澄澄的金子?白花花的银子?沉甸甸的铜钱?
这东西放在府库里有个屁用?吃灰?
不拿来买东西,它就跟粪土无异。
但是有时候,有些东西,你用钱都无法买到。
比如王大王还在海宁府起家的时候,花钱雇佣人手,结果来的都是一帮什么人才?大字不识的农民儿子、杀猪屠户的儿子、流浪儿、乞丐。
难得有个聪明点的,还是个奸细。
但是就这样一群孩子,就能建设出一个名震江湖的全侠派。
现在呢?在王恭厂,这是什么条件?
为天子做工?
领全带明独一份的高薪?
各种明暗福利?
有机会晋升官家?
天下匠人岂不要为此挤破头?
驿站的传令官已经换上了飞驰电车的功夫宝马,把官厂广招天下能工巧匠的告示在全国张贴。
果然,没出几天时间,中原四省凡是有点名气的工匠,都匆匆赶来京城凑凑热闹。
一时间,京城西南的棺材胡同外面人头攒动,各色人等聚集于此,等待统一面试入职。这等盛况,颇有点才子进京赶考的意味。
面试场上,一排面试官正襟危坐,连王大王也在其中。
“官爷,我是四川人,都江堰来的,现在在京城南修水坝,你看我要得不?”
王大王看了一眼:“送去测试一下流体动力学悟性如何,聪明就要。”
“官爷,我这辈子都是盖屋子的,榫卯用的一流,你看我行不?”
王大王看了一眼:“送去测试一下结构力学悟性如何,聪明就要。”
“官爷,俺是南阳西鄂县人,祖上那是张衡,俺会造浑天仪,能观天像,恁要俺不?”
王大王看了一眼:“送去测试一下精密机械制造的本事,过关就要。”
“官爷,俺家里传下来祖冲之的秘笈,能造指南车、千里船……”
“送去考察机械自动化方面的知识。”
“我家前人毕升……”
“信息技术与排版印刷。”
“我家祖宗蔡伦……”
听到这里,王大王啪的一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大胆刁民在此鬼扯,蔡伦也能有后??”
二百八十四章 游刃有余
过程有许多波折,但是最后结果是好的。
王大王优中选优,择优录取了前来面试者中水准最高的匠人.
王恭厂的人员数量扩充了一倍,其中大部分经验老到、头脑灵活的工匠被提出来组成了开发部门。
就这样,除了内功玉盘的生产还在持续进行,其他一直在加班加点生产枪械的工作,突然就慢了下来。
……
第七天,朱厚照在游山玩水,张六前来报告。
“……王恭厂日产骤降。”张六将王恭厂生产停滞的事情向朱厚照进行了汇报。
“不打紧,”朱厚照往湖中投喂鱼食,一边欣赏聚拢过来的鱼群一边说,“王大王那小子一向心里有数。”
张六作了个揖,没再说什么,退下了。
……
第十天,朱厚照在青楼同头牌美人把酒言欢,张六前来报告。
“……王恭厂的枪械生产依旧停滞不前。”张六简短地进行了说明。
“算了,别操心了,”朱厚照搂着美人正在纸醉金迷,“老说那些烦心的事情,酒都不香了,来来来,你也喝一杯!”
张六未做推辞,饮酒之后离去。
……
第十三天,朱厚照在围场中猎鹿,张六前来报告。
“……王恭厂的生产仍然没有开启。所有人都在鼓捣一些奇奇怪怪的机器。”
此时,朱厚照正举弓瞄准一只一无所知的小鹿。
他把量了半天,最后放下了弓,转身对张六说,“过几日再看看吧。”
张六退下。
朱厚照回头想再找他刚才瞄准的鹿,那只小鹿却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声音,跑掉了。
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
第十五天,朱厚照在阅读锦衣卫呈上的密信,张六前来报告。
“王恭厂这两日购入了几件大机器,没有其他动作。”张六道,“据估算,他们已经把两百万两银子花掉大半了。”
朱厚照“啪”地一声把密信排在了桌子上,站起身就往外走,“张六,带上人,我们去王恭厂转一转。”
……
为了掩人耳目,朱厚照、张六与几位西厂高手是乘着马车来到王恭厂的。
他们身穿便服,不着锦袍,持令牌,从王恭厂侧门进入其中,且没让门卫对内通报。
朱厚照也一样,十分审慎地穿上了自己平时扮演魔教教主时的衣服,一副浪荡不羁的样子。
他不希望让王大王觉得,他的这次造访是他对王大王的不信任。
但是王恭厂枪械生产停滞的消息实在是太挠人了。枪支的数量直接影响到这次对鞑靼的作战,社稷安危在此一举。关心则乱,他无法不对王大王的行径产生疑窦。
走进王恭厂总室之前,朱厚照还在考虑,自己之前还吹下的“用人不疑”的牛,这样突然空降访查会不会不太好。
直到他听到总室里传来这样的声音:
“两个诶!”
“一对皮蛋。”
“要不起,过。”
“加倍。”
“抢地主!”
然后就是王大王的豪言壮语穿透墙壁:
“你们可能不知道,空手套两百万是个什么概念。
我们一般只会用两个字来形容这种人:赌神!
给老何倒杯茶好吧,老何我给你倒一杯龙井茶!
十七张牌你能秒我?你能秒我?你今天能十七张牌把我赌神秒了,我!当!场!就把这个‘内功驱动dx-2型雷霆发生器’吃掉!”
这些话清清楚楚地灌进了朱厚照一行人的耳朵里面。这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到一起去了:
王大王这些天,是真的在这里无所事事、套取官款、聚众赌牌。
张六叹了口气对朱厚照说:“老大,这些年你也越来越听不进我们老哥几个的劝了。但是我还是得说一句,你真不能在这么成日浪荡、虚度光阴下去了。”
他对着总室撅撅嘴:“喏,都上行下效了。”
朱厚照黑着脸,一把推开了总室的门。
只见王大王、老何,还有两个王恭厂的文职小官,正坐在一张四方桌旁边,打一种标记着奇怪符号的牌。
其中王大王最不成样子,满脸都贴着纸条,每张纸条上写着“十万”,看来输了很多。
场面当时就很尴尬。
老何和其他几个小官马上反应过来,普通一声跌在地上,忙不迭地给朱厚照磕头:“微臣参见圣……”
“行了,”朱厚照伸手阻止,“别忘了规矩。在外面看到我穿这身衣服时,我叫王尚柏,不是什么圣不圣的,只是个武林人士。”
“参见教主~”王大王拖着长腔,摘掉了自己脸上贴的纸条,还伸了个懒腰。
“王大王,”朱厚照板起了脸,“你很闲么?我的枪支呢,你造好了多少?”
“我想想……”王大王眼睛朝天,掰着手指头,“昨天大概造了两百多,现在有四百多挺了吧……”
“我就知道!”朱厚照怒道,“你消极怠工到现在,居然才造了这么点东西,你准备到月底的时候,拿头来交货么?……”
刚说完这句话,他突然寻思着不太对劲:“等等,你前两天不还没开工么?怎么这两天就造了这么多了?”
“你们刚才没去厂房看?”王大王斜着眼睛。
朱厚照等人一脸迷惑。
“赶紧去瞧瞧吧。免得造成误会。”
王大王一边说,一边微笑着瞟了一眼张六。
哼,皇帝。
表现出来好像是胸怀大度,用人不疑,其实对于属下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忌惮甚深。
朱厚照怎么知道我前两天还没开工的?
很明显,西厂的人就没停止过监视。
不过,也难得朱厚照这种非主流皇帝,能忍半个月再来兴师问罪。要是其他皇帝,怕不是三天没开工,就要杀鸡吓猴、拿人头祭旗了。
王大王一边腹诽,一边将朱厚照等人领入厂房,然后对着厂中一条新设的巨大机器组说到:
“这是这半个月,我从全侠派那边定制零件组装成的——枪械半自动化流水线。配合这个设备,用王恭厂原先一半的人,就能日产两百条枪。”
朱厚照仰视着这条巨大、工整、强悍的机器组,在他眼前如同河流一般孱孱流淌、井然有序。
几个节点上的工人们,熟练而又快速地将材料整合进去。另一头,枪械就如同整装待发的军队一般,列队出征。
他感到了一种渺小和伟大的极度撕裂——人类在这轰鸣的机器前如此渺小,但人类却可以操纵这些机器,肆意役使它们。
朱厚照的心被工业的伟力震撼了。
在他眼中,仿佛冉冉升起了一座钢铁帝国,所向披靡、无往不胜。
而他,则是这帝国的王座上,唯一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