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见过?
都灵城东,这里有全城甚至全陇川府最大的铁器市场,除了最常见的各种铁制农具,物件,最多的竟然是各种刀枪剑戟。天启王朝并不禁武,但是民间铸造武器如此繁荣,倒是让王中出乎意料。
因为在他对历史的印象当中,像天启王朝这样的古代封建社会,对于兵器的管控应该是很严格的才对,但是这里横纵三条大街,十几条小街巷,两边全都是各种五花八门的铁器铺子,其中有卖兵器占了一半还多。
不过王中转了一圈,发现来这里的江湖豪客却并不是很多,携刀佩剑的,反而是那种书生意气模样的人多一点。
王中随便走了几个铺子,看了看各种装饰华丽的“宝剑”“宝刀”之后,心下似乎有点了然了,这些个店铺卖的所谓兵器,都是装饰居多,虽说也有能力杀人放血,但比之三山帮的那几柄钢刀,甚至都多有不如。
逛了一个上午之后,王中还是看到了一些忌讳,比如这里没有任何弓弩之类的武器出售,显然这种远程杀器,是被严令禁止的。
但王中还是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此时已经是在都灵城外落脚的第二天,休息了一整天的他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好了很多,所以一大早就从小二那里打听了一下哪里有卖兵器的,然后就直接赶了过来。
他想要找一家能够将狼牙刀的刀柄以及护手全部磨掉的铁匠铺子,但这里的店家都是老生意人,见多识广不说,而且人多眼杂,难保不会有人认出狼牙刀的来路。
而且即便是认不出刀形,但刀身与刀刃的材质在那,如此锋利的宝刀,要是引来了关注的目光的话,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好消息,只怕难以收场。
离开铁市之后,王中寻思着是不是去找找武馆之类的所在,这时候一匹快马从大街上疾驰而过,鸡飞狗跳之下众人慌忙躲避,原来是一个传信官兵。
“六扇门的人,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不知道啊,最近城里没发生什么大事啊?”
“往东去的,难不成是去仁岳?”
“嘿,城里没事不代表下面的乡县平安,我看呐,说不定是往成阳府报信的都不一定。”
“有什么说头?难不成安州县那狂徒还没抓住?”
……
传信兵过街,路边的摊贩与行人议论纷纷,没几句果然就转到了安州县的话题上,看来这些事情在民间的传播也挺快的,只是王中并没有听说有什么宝藏的新闻。
当夜他在安州县衙留下了一幅字,虽然字写的不咋样,但是内容应该还算是很震撼的,毕竟李文安父子只是为了一个线索就能兴师动众,说明崇元宝藏消息的分量是足够的。
但这个世界不像是现实中的现代社会,信息传播极为发达,依照王中的猜测,在这里想要将他编造的这个流言传遍整个天下,起码也得好几个月,甚至是以年为单位。
只是现在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几百里之外的府城都还没传开这个消息,看来这个计划想要实行也没那么简单。
王中心里估计,往后还得不断制造新的东西来佐证补充才行,毕竟这个谣言的源头仔细一想,确实是略显单薄了一些,只是一张没头没尾的字,虽然李文安因此而死,但一个王朝边陲之地的县令,分量好像并不是很大。
想到这里,王中忽然发现自己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了解这个世界的地图,甚至是完全了解这个世界。
这些路人谈话的大部分内容他都能听懂,但是涉及到地名、典故什么的,他就一个也不明白了,看来还得先去找一找最大的地图来看看才行。
都灵城外也有专门的书市,不过不是在城东,而是在城西,想要过去,必须穿城而过,路程还有点小远,大概有个十来里路的样子。
正好王中没带狼牙刀,所以径直朝着城门走去。他现在一身打扮,就和普通的家户人家的汉子差不多,只是头发稍微遮了半边额头,将恐怖的伤疤最大的一块遮了起来,剩下的没那么吓人。
走到城门口,果然还是守卫森严,吊桥前面的空地上有一处公开牌坊之地,张贴着各种布告,还有兵士镇守。
王中远远的看见了通缉自己的海捕文书,只是上面贴的画像太过失真,即便他没有破相,只怕站在这兵士面前他都不敢相认。
布告牌前还有不少人逡巡,镇守的兵士视若无睹,在他看来,再胆大的匪徒也不会自个儿跑来看自己的海捕公文张贴吧,守这地方,既没有油水,又闲极无聊,简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王中看了一圈,发现通缉的人还不止他一个,一圈下来有十几个江洋大盗或者梁上君子之类的嫌犯,有几个甚至犯下罪行比他还大,而且不是本地犯案的,张贴也早已泛黄破旧,显然做下的是积年老案了。
只不过布告张贴上对这些人的描述,从他的角度来判断,多是一些普通人,只有那几个积年大案通缉的人,才有点江湖人样子。
其中最像的一个叫做焦兴龙,纵火烧了西江道武州府的慈恩寺,烧死烧伤僧众三百余人,还打伤安庆王爷世子,最后逃之夭夭。
这幅张贴下面除了其他张贴都有的一个印章之外,还额外多了一个麒麟纹一样的印章,与刚才那个六扇门的报信人身上袖口的花纹相似,应该就是六扇门的标识。
“这个焦兴龙肯定是有武功的高人,就和那天遇到的那个女道士一样,应该是一类人。”王中在心里给出判定。
目前他遇见的最厉害的人应该就是那个女道士,虽然没有见过她出手,但是仅凭那一面的感觉,以及小金猴如临大敌的反应,王中感觉就算是九连山的老猴,都不够她一只手打的。
至于前天见到的那个镖局的人,只有那个老头,给了他一丝这种感觉,也就跟一只寻常的大力妖猴差不多。
王中在布告牌前稍微多逗留了一会,正准备离开免得引起镇守的兵士怀疑之时,这时城门口忽然飞来一匹奔马,唏律律的就在布告牌前停了,跳下一个年轻的兵士,二话不说就将王中原本的张贴给撕了。
王中还在奇怪,那兵士已经通镇守兵士一起,重新张贴了一张新的通缉布告上去,贴好之后,年轻的兵士又翻身上马,赶往另一处去了,看他马匹上驮着的布带之中鼓鼓囊囊的,只怕还有多张这样的画像要张贴。
这飞马来张贴的动静,引得周围过路的人全都围了过来,镇守兵士似乎怕众人看不懂,也适时的吆喝了几句:“都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这是穷凶极恶的匪徒,杀了安州县令,还害了老太守家的高小姐,罪大恶极!看到这个人,立刻报官,抓到之后,太守府赏黄金千两。”
话音一落,围观众人顿时齐齐倒吸一口凉气,有惊讶这贼人如此大胆,居然敢杀官造反,还害了高小姐的;有惊讶这赏金如此之高的,千两黄金,兑换成银子足有十万两还多,几辈子也花不完啊。
还有些人则和王中一样,是惊讶于这画像竟然如此传神的。
这幅新的张贴和之前那幅不知谁是谁的张贴完全不同,白纸上用复杂的笔墨勾勒出一个人头像,与王中往日的相貌几乎是一模一样,除了颜色色彩只有黑白,乍一看就好像是在照镜子一样。
即便是王中曾经在网路上看过的素描之类的,也很少有如此逼真的。
王中心里闪过一阵后怕,难不成这是用了什么特殊的能力画出来的?有真气,有妖族,再有些特殊能力,好像也是很有可能啊。
若是再有什么寻人的特殊能力的话,那自己岂不是在劫难逃?
周围嘈杂的声响逐渐远去,王中的脚步下意识的远离了那群人多的地方,但脑海之中却有一连串的不解与担忧。
不过对这个恶意满满的世界,他已经快要习惯了,所以很快就镇静了下来,反而想到了一个好处,如果真有什么特殊的寻人能力的话,不知道能不能用来寻找崔子辰。
而且能够将自己画的这么逼真,那么把崔子辰的样貌尽可能真实的画出来,应该也不算难事吧,到时候就可以先拿着画像找崔子辰了。
布告牌前的喧闹持续好一阵才消散,人群分流,大部分都是进城去的,王中也混在人群中跟着进了都灵城,守门的兵丁虽然视线如梭,但并没有发现王中的异常。
顺利进城之后,王中又在城门内的墙头上发现了同样的布告牌,上面也是一张崭新的肖像画,而且隔了几条大街之后,居然还有这样的布告张贴的地方。
频频出现的自身画像差点让他有种时空交错般的错觉,不过好在走了这么久,都没有一个人能够认出他来,让他对自己现在的样貌有了更清楚的认知,内心深处更是莫名的升起一股滑稽的安全感。
走过又一处的街口,这里依旧有类似的布告张贴,那是一堵空白的墙壁,贴满了各式各样的字条,官府的通告反而只是少数。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呀,这人怎么画的这么像?小姐,这人我怎么感觉在哪见过?”
第四十七章 读书人?
“你怎么谁都见过?”
鹿坪街头的告示墙处,陈双玉没好气的敲了一下小梅的额头。这丫头,说话不经过大脑,看到谁都说见过。这可是朝廷要犯,还是穷凶极恶的要犯,要是被官府的人知道她见过,那还得了?
“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要是被别人听到了,当心把你‘请’到衙门里去,看谁来救你。”
一个请字非常着重用力,意思不言而喻。不过陈双玉还是不放心的又问了句:“真见过?”
小梅又看了看那栩栩如生的画像,先是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想了半天,才挠了挠脑门,道:“想不起来,又好像没见过。”
陈双玉真正是差点被她气死,抬手又要去敲她一下,让她长长记性,小梅却娇声娇气的跑了开去:“别呀小姐,疼!”
不过才跑了一步的小梅转身之后却陡然站着不动,停在了那里,连陈双玉在她小脑袋上拿指关节轻轻敲了一下都没有任何反应。陈双玉忙顺着她的眼光朝前看去,只见街口对面正有一个衣衫普通的路人在看着他们。
小梅“呀”的轻叫了一声,然后赶紧躲回了陈双玉背后,陈双玉眉头紧蹙的看着对面的王中,心里还在犹疑,怎么又碰到这个人时,王中却朝她们点了点头,就像平常在打招呼一样,只是他露在外面的一只眼睛,看上去没有任何表情。
王中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这两个人。刚才他忽然听到背后有人说见过通缉画像,差点吓得跳起来,不过紧接着对方又说没见过,看来应该是认错了。
不过他还是回头看了看,到底是什么人,结果就看到了金河镖局的主仆二人。双方之间并无深交,他也没有同不相干的npc过多的打交道的**,所以只是点了下头。
转身再走时,侧方一条大街上,不远处有个招牌非常显眼。
四个大字,金河镖局。
他也没想到金河镖局竟然在这里。从客栈出来的时候,他只是问了一下都灵城各个市场的大致方位,没敢问太多,所以并不知道金河镖局的地址,走到这里纯粹是凑巧。
不过他也只是稍微惊讶了一下,就继续朝着西城门走去了,这里并不是他的目的地,所以没必要停留。城中大街直通东西南北,倒是不怕迷路。
小梅在陈双玉背后偷偷摸摸的探头看了好几回,见王中走远了才敢再次窜出来。
“小姐,他怎么会在这里?”
陈双玉皱着眉头道:“你问我,我又问谁去。你那么怕做什么?他又不是什么高手,说不定身手还不如你呢。”
小梅虽然虽然是个女孩子,但都敢跟着她一起去走镖,说明胆子应该没那么小。而且她们从小一起长大,小梅也是学了一些功夫的,虽说是花拳绣腿,在真正的高手面前什么都不是,但对付一般的贼人还是能够打个两三个的。
这恶人九叔说了,也不是什么高手,似乎连内功都不会,怎么就把小梅吓成这副样子。
小梅有些嗫嚅道:“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这个人很可怕。小姐,我的直觉一向很准的。”
陈双玉白了她一眼,然后示意了一下墙上的告示:“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以后在外头说话注意点,知道吗?也不知道刚才那人听没听去,要是个熏心的,只怕我明儿个就得到衙门去接你了,看你怕也不怕。”
出乎意料的,小梅没有反驳,反而是看着王中远去的模糊背影,陷入了思考。
小梅忽然发现,这个画像上的恶徒,怎么和这个人有点相像的感觉。
不过两人的相貌又相差太大,且不说一个脸上疤如鬼魅,另外一个干净的很,就两个人的脸蛋都不同,一个明显眼角往上提,看着就有股凶神恶煞的气势,一个眉目很平和,就跟个普通人一样。
“我的直觉真的有问题?”小梅无奈的在心中叹了口气。
这时陈双玉忽然道:“我们要不要跟上去,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不得不说,陈双玉有时候是一个正义感爆棚的人,这也是为什么她一个江湖儿女经常做些豪绅富户才做的善事,修桥补路,救济施粥,帮了不少的穷人。
王中来历不明,又恰好与她们接触了三次,正所谓一而再再而三,陈双玉难免觉得王中频繁的在金河镖局附近晃荡,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虽然她也不知道如此明显的靠近,会藏着什么秘密,但是为了保险起见,她决定还是调查一下,毕竟王中给她的留下的印象,可不是什么好人。
小梅虽然有些害怕王中,但到底是年少心性,也有些好奇,所以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于是两人二话不说跟着王中一路走向西门。
王中到底是个外乡人,对于古人的这些衣服发饰都分不清楚形制,很多人在他看去都差不多的样子,所以即便小梅与陈双玉两人的跟踪技术拙劣,但到底也没让他发现得了。
三人一前两后,前后相隔不到三十米,没多久就一直出了西城门,然后拐了几下之后,就到了西城外的书香市。
这里果然到处都是书店,而且兼营文房四宝,古董字画,来往的客人无不是些风度翩翩器宇轩昂的佳公子,多数还携刀佩剑,装饰极尽华丽,更显贵气逼人。
王中一个粗俗打扮,顿时极为惹眼,不过他倒是认得字,所以大抵都认为他是哪家的下人,出来为主人买书籍之类的,倒也没发生什么书店赶他出来的桥段。
“小姐,他还认识字呢。”
书香市的一处小街旁,这里路边还有不少摊贩摆着摊位,卖些也不知道是古董还是配饰的杂七杂八的小物件。
陈双玉与小梅站在这里看了半天,眼角却瞟着王中进了附近的好几家书店,似乎逛的津津有味,完全不像是不认识字的样子,看得两人啧啧称奇。
倒不是说王中生来就应该不认识字,只是看他那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以及杀人时候的残暴习性,实在很难将他与能够吟诗作对下笔成文的才华子弟联系起来。
要知道能来逛书店的,哪个不是为了买些文集、诗词研读的,那可个个都是有学问的读书人,哪里会是那种只会鹅鹅鹅的大老粗?
不仅小梅好奇,陈双玉也觉得奇怪呢,这人又不去考科举,来逛什么书店?五官不端正者,可是考不了进士的。难不成和父亲说的一样,有些人搬新家了,不管看不看得懂,总要买个几十本书册摆到书房充充门面?
陈双玉只好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这时那摊贩见她们俩嘀嘀咕咕了半天,也不知道在商量个啥,只是那小姑娘将一把小扇子来回摩挲了半天,竹子做的扇叶都快磨出浆来了,也不见放下,只好开口问道:“打扰一下,两位姑娘,这扇子,你们是买啊,还是买啊?”
两人被摊主的话一惊,顿时回过神来,脸色大窘,小梅立刻笑着回道:“不买不买,我们就看看。”
摊主顿时脸色一变,虽然看上去还在笑着,但怎么都感觉不到高兴的样子:“不买那还请姑娘把我这东西放下可好?”
“啊!”
小梅这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拿着一把竹子做的扇子,慌乱之下直接扔了回去,噗通一声砸在一个小圆盘上,将立着的一盏怪模怪样的铜盏打翻了。
那摊主慌忙想要抢救都没抢救过来,铜盏内洒出一地的灰白色粉末来,风一吹,顿时散的到处都是。
摊主一脸无语,抿了下嘴唇,半起的身子又重重的坐了回去,看着两人面无表情道:“得,一盏玉罗香,好说,诚惠八百钱。”
小梅顿时顾不得还得监视王中,立刻跳了起来:“什么?八百钱?就这一堆啥也不知道的灰?”
陈双玉顿时也收回监视的目光,发现眼前的情况有些不对劲,周围的几个摊主居然都看着这里。
隔壁那个摊主见人来人往的,两个小姑娘起争执不太雅观,在一旁偏过身子来笑道:“两位姑娘,玉罗香可是南陵道才有的产出,虽然在那边不值什么钱,但运到咱们关南道可不容易,这一盏才八百钱,算便宜的了。”
说完还意犹未尽的笑了笑。
小梅闻言扯了扯陈双玉的袖子,眼巴巴的看着她。跑来跟踪,可是小姐说的。
陈双玉无奈看了小梅一眼,在身侧摸了一下,发现没带荷包,本来她们俩出门只是随便逛逛,没想到要走很远的,顿时又只好将目光还给了她。小姐只说来跟踪,没说打坏人的东西啊。
小梅顿时痛心的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香囊口袋,可是叮当几下,肯定没有八百钱,好在里面还有一角银子,只好不依不舍的拿了出来。
这银子正是王中还给她的那一块,虽然她一度不敢接过这角银子,但是既然都进了口袋了,再要拿出来,自然是肉痛不已。
小姐家财万贯,自然看不得这点小钱,但小梅不过是个小丫鬟,无父无母的,给自己攒点嫁妆不容易啊。
“八百钱是吗?这是香钱!”
一块碎银子直接扔在了摊贩的面前,小梅顿时飞快的将半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然后将口袋重新塞回了怀中。
第四十八章 正阳武馆
扔下银子的,是一个真正的读书人,面如冠玉,相貌堂堂,卓尔不凡。
“呀!贺公子,是你呀!多谢多谢啊!”
小梅收好银子抬头一看,发现救星居然是认识的人,连忙出言致谢。
贺公子名叫贺文长,这段时间寓居都灵,准备明年开春的府试科考,就住在离她们镖局不远的观音街,有一次下雨小姐借了他一把伞,一来二去之后,小姐和他就算认识了。
贺公子为人很好,熟识之后小梅也就大大咧咧的不与他客气,反倒是小姐,平日里其实也不是特别文静的性子,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了贺公子都感觉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总觉得不自然。
陈双玉本还想让小梅将银子还回去,却见她早已飞快的揣回了口袋,只得无奈作罢,转身看向旁边立着的翩翩公子。贺文长她自然是认识的,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也不知道刚才两个人的举动是不是都被贺公子看到了。
陈双玉一想到这里,又见贺公子正一脸温文尔雅的看着她,立时心跳有些加速,想要多说点什么,但总觉得又怕说错什么。
“家里人顽劣,让贺公子见笑了,这银子回去之后双玉定会奉还。”
对陈双玉每回见了他就拘谨的性子,贺文长已经不以为意。
贺文长轻轻摇了摇头,笑问道:“几百钱而已,不碍事。对了,今天怎么这么巧,在这碰到你们,是要买什么书籍还是文房么?需要我帮忙吗?”
能在书市街巷碰到陈双玉,也让贺文长有些惊讶,虽然金河镖局的大小姐人长的美,心地又善良,武艺听说也还不错,但确实没听说过她还爱读书的。
面对贺文长的热心,陈双玉有些结结巴巴的含糊道:“不买什么,我们就是路过,顺便到处逛逛,逛逛。”
两人在这边说着话,这时小梅却在一旁走来走去东张西望,但周围的几个店铺内都没看到了王中的身影,好像是跟丢了,焦急之下立刻返回了陈双玉身边,悄悄的在她耳边道:“小姐,不见了!”
陈双玉其实一直莫名的很紧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跟贺文长说什么,小梅忽然在她耳边说话,倒把她吓了一跳。
“什么不见了?”陈双玉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小梅顿时急了,但贺文长又在一旁,她不好大声嚷嚷,只得拉着陈双玉的袖子,让她侧过身来,两根小手指头在背面比比又画画的:“人,那个人,不见了。”
陈双玉还没回话,贺文长却是听到了他们的悄悄话,忽然道:“什么人不见了?陈姑娘,你们是在找什么人吗?”
陈双玉“呀”的娇颤了一下,顿时回过神来,赶紧道:“没有没有,贺公子你听错了。啊今天天色太晚了,我们要回家了,改天见!改天见!小梅,还不赶紧走。”
陈双玉急急忙忙的就冲着贺文长道别,然后赶紧拉着小梅走了,慌慌张张之下倒有点落荒而逃的样子,留下贺文长一人有点摸不着头脑,看着佳人远去,无奈笑了笑:“就算要回鹿坪街,也不是走那个方向啊。”
小梅被陈双玉拉着,两人几乎是一路小跑着离开了那条街,转过街口之后,小梅才挣脱陈双玉的手茫然道:“小姐,咱回家不是应该走来时的那边吗?”
陈双玉立刻瞪了她一眼,好不容易心跳平和一些,才没好气道:“你这坏妮子,真是没心没肺的。”说完一个人自顾着朝前走去。
小梅疑惑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没心没肺的,只得赶紧追上小姐,忽然又道:
“小姐,那咱们追还是不追那个人啊?那人应该没走远。不追的话要不再回去找贺公子喝茶呗?反正天色还早的很,要不就上次贺公子带我们去的那个天香茶楼?那的栗子糕可好吃了。”
陈双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的在她小脑袋上来了个爆栗子。
这丫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还回去找贺公子。贺公子明显知道了她们俩是在找什么人,她能将自己在跟踪别人的事情给贺公子知道吗?
何况,还是个男人。
“谁都不找了,气死我了,回家!”陈双玉气鼓鼓的喝了一声,把手一摆,就要带着小梅回镖局。
不过才转过路口,恰好又看见了王中从一家卖字画的店里走了出来,依旧什么也没买。
小梅一边揉着额头,一边跟在后面,陈双玉猛地一停,差点没让她撞上,刚想叫出声来却被陈双玉立马给捂住了。
陈双玉用手指了指王中所在的方向,小梅登时自己就闭上了嘴巴。
见王中又连续进了几个店铺,拐上另外一条街之后,陈双玉这才把手一挥:“跟上。”两人便又缀行上了王中。
王中在书市这边逛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彻底放弃了。
虽然这个游戏世界,不知因为是现代人开发的还是怎么地,这里的文字其实就是现实中的简体字,偶尔夹杂一些繁体字,他也都能看得懂,但这里的书店却没一家有卖他所需要的东西。
地图就不说了,所有的店铺没有任何一家店铺有地图出售的,他旁敲侧击的问了两三家,已经知道这东西在这个世界属于禁品,民间禁止私自流通,所以想要买地图的愿望立刻就落空了。
之后他还不死心,想着是不是买一些介绍风土人情志异的书籍,但这里的书店卖的最多的就是各种科考文集,其次就是什么经典之流,再就是一些流行的诗词歌赋籍册与文选,偶尔有些什么戏文话本,都不是王中想要的。
也就是说,想要从书本上全面了解这个世界的希望,暂时落空了。
王中估计只有那种大部头的史书,才有可能让他对这个世界有些了解了。但史书都是王朝书写,肯定不会有武林神话这样的记载,估计还不如去茶楼听书来的靠谱。
匆匆的在书市逛了一圈之后,王中败兴而返。
不过回程的时候,他走的就慢了许多了,既然不能从书本上学习,就只能从生活中去了解了,只是他一个外来人,对这个世界人的生活习惯以及常识还不是很懂,看着周围的人来人往,更多的好像是在看电视一般,即便置身其中,也没有多少融入感。
或许官府的档案资料中,能够找到许多信息。
当初的地图,就是在安州县衙看到的,既然能把地图刻在县衙的墙壁上,说明地图也没那么重要,可见在官府之中应该还是很容易见到的,只是对民间把控的紧而已。
而且官府的公文往来,所蕴含的很多消息才是王中真正想要的。
但都灵城可不比安州县,光一个镖局那个老头一样的镖师,就让他自觉应对无望,仿佛大山一般横在面前,就更别说高手如云的府衙了。
而且他现在的身份和样貌,都不允许他从头开始去慢慢的学习与融入这个世界了,那样花的时间就太长太长了。
“说到底,还是得有武力啊!”王中在心底头默默的叹了一口气,没有武力,他想在这个世界做任何事,只怕都难以办成。
想着既然现在都进城了,不如找找哪里有武馆之类的。
在街边随便吃了碗东西之后,王中便从摊主的口中得知了最近的武馆所在,运气还不错,就在隔壁这条街上。
王中转过街角一看,果然有一家建筑格外不同,门口矗立着好大两只威猛的石狮子。
大门牌匾上写着正阳武馆四个大字,牌匾下的门槛外,一左一右的立着两个劲装汉子,颇有气势威严。
见到王中这个形貌不明衣衫寻常的人走到了大门前,明显是要进武馆,其中一个立刻上前大喝道:“止步!你是何人,来我正阳武馆可有什么事情?”
“这里不是武馆吗?我想学武!”王中很自然的答道。
虽然不知道这里的武馆有什么说道,但既然武馆都开出来了,应该不会赶生意出门吧。
果然那人听了他的话之后,立刻不再像之前那样警惕,只是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似乎拿不定主意,把眼神望了望对面的弟兄。
对面那汉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收,只得轻声道:“我也不知道,师傅不在,引进去让大师兄看看呗。”
两人嘀咕了两句,之前那个汉子便朝王中道:“原来是来拜师的,跟我进来吧。”
王中没觉得拜师和学武有什么不同,所以径直跟着他进了大门。
大门之内,是一面宽阔的照壁。难怪王中刚才在外面使劲朝里头眺望,始终只能看到一堵墙。越过照壁之后,并不是什么院子之类的,反而是一个大校场,周边摆满了刀枪剑戟各种武器,此刻还有十数个劲装之人在此地练习,或刀或掌,虎虎生风。
王中不知道这算不算正规,但看着好像还是那么回事,所以在心中点了点头,自己应该没来错地方。能在府城开武馆的,肯定有两把刷子,不然没真本事教的话,这武馆还怎么开的下去?
至于什么拜师什么江湖门派之类的,他也想过,但他一个江湖门派都不知道,想拜也不知道从何拜起了,反倒是这种武馆是最近的去处。
只是不知道这武馆内教不教内功。
第四十九章 我想学内功
自从彻底体会到了有真气与没真气的区别之后,王中对于武力的求取,就以内功为上了,换了其他任何人来也是一样。
这边王中刚进武馆,那边街头又冒出来两个脑袋,自然是陈双玉与小梅二人。
“他怎么去了正阳馆?难道他是正阳馆的人?可我一直都没见过他啊!”
小梅对于王中进了正阳馆非常吃惊,要知道正阳馆的馆主与总镖头的关系可好了,镖局里有时候人手不足需要临时招募的时候,正阳馆的弟子可都是优先要的。
陈双玉其实更吃惊,这正阳馆她随父亲来了不知道多少次,但压根就没见过有这么一个人。
“走,我们从侧门进去,看看他到底搞什么名堂!”
先是无故相遇几次,后来甚至就在金河镖局附近露面,现在又来了和金河镖局一向关系很好的正阳武馆,陈双玉越来越觉得这个人似乎对镖局有什么企图了。
就算没什么企图,但这人可不是个善茬,若真是沾染上了,难保不会牵连上什么事情。
正阳武馆与金河镖局向来交好,陈双玉对金河镖局来说也不算外人,所以两人很顺利的从侧门进了武馆,坚持要去禀报大师兄的仆人也被她们暂时拦住了,两个人不自觉就有点鬼鬼祟祟的来到了前门大校场外。
此时王中正被那个守门的弟子带到校场,校场之上则忽然爆发出了一系列急切的呼喝声,所有的弟子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簇拥在一个威风凛凛的年轻人三丈之外,将之护的严严实实。
王中之所以觉得他的威风凛凛,是因为真的威风凛凛,这个人看上去年纪不大,棱角张狂,此刻正闭目站立,双拳紧握,身上竟然冒出无形的气浪朝着周边涌动,将周围所有人的衣服头发都吹得飘荡起来。
一股强烈的气势从此人身上散发出来,这一刻所有人都在静静的看着,没有一人敢发出任何声音,仿佛遇到什么猛兽一般,即便这只猛兽是自己人,也没有任何人敢轻举妄动。
“喝!”
片刻之后,只见这人眼眸陡然睁开,精光四射,猛地一声大喝,脚步一错,一拳狂捣直下,如雷破击而出,正中脚下大地。
“砰!”
青石板砖铺就的校场地面被他一拳捣碎成稀烂,碎石飞溅,尘土飞扬,周围所有人立刻一退再退,待得烟尘散下,以那人脚下为中心,方圆数丈之内,已经满是蛛网一般的裂纹。
一拳击出之后,此人保持击拳的动作不动,围观众人也不敢冒动,但此人衣袍之中,似乎有无形之物在来回滚动,仿佛大老鼠一般乱窜。
王中却在看这人的手,贴在地面的拳头竟然没有丝毫放松,反而越握越紧,给人一种他在竭力收束某种力量的感觉。
不知为什么,王中莫名的感觉这一拳中蕴含着可以开山裂石的巨大力量。
“刺啦!!”
“崩!”
陡然一阵气散,此人上身衣物竟然全数被撕裂崩飞,无数破碎的布块在空中飞舞。
衣物一去,王中这才发现那躲在衣服里面的并不是什么大老鼠,反而是此人皮肤下面无形的鼓包,仿佛波浪一般在不停流转。
虽然看不到这人的表情,但这种部分躯体被极致拉伸的感觉,显然并不好受。不过这人却依旧纹丝不动,直到:
“呼!”
半晌过后,那活动来去的鼓包忽然掠过此人喉头,这人陡然力气一动,鼓包消失,转而则是忽然长气吐出,无形的气流再次将脚下的碎石泥土击出一个又细又深的坑洞,宛如利剑。
一口浊气吐出,王中感觉此人好像脱胎换骨了一般,再次站起来的身形,仿佛自带光明一般伟岸,让人为之神夺。
不过这种无形的意识影响在一瞬间之后便就散去了,如同虚幻一般。
王中忽然无比的激动:“这是,内功!”
然而有的人比王中更激动,全场所有的人都欢呼雀跃着围了上去,就连给王中领路的那个门子都不例外,热烈的恭贺声响彻整个武馆:“恭喜大师兄神功大成!!”
躲在校场角落院门后的陈双玉与小梅更是惊呆了,齐齐长大了嘴巴,两人怎么也想不到跟踪王中来到正阳武馆,反而目睹了正阳馆的大弟子丁羽突破的情形。
“丁大哥这是正阳劲练到大成了?”小梅也跟着那些弟子一起激动的惊讶道,要不是陈双玉拉着她,估计她也要跑出去欢呼了。
陈双玉虽然武功也算不错,一手秋水剑法也小有名气,但比起丁羽来,就大大不如了,此刻见到与她年龄相差不大的丁羽突破,也有些震撼。
“气走龙蛇,咤音如剑,应该是大成了吧!”
小梅紧跟着惊讶道:“那丁大哥的武功岂不是都赶上李馆主和总镖头了,迈入一流高手的行列了?”
正阳武馆的独门功法正阳劲,乃是一门高深的气功,馆主李晋龙正阳劲大成多年,是陇川府少有的高手,在陇川府地界可是大大有名的人呢。
小梅平日里听镖师们说了都不知道多少回了,就算是总镖头,只怕也与李馆主只在伯仲之间,而总镖头在小梅眼里已经算是绝世高手了。
此刻听陈双玉说丁羽正阳劲大成,小梅下意识的就将丁羽也同总镖头那样的人划等号了,只是为人豪气的丁羽平时与她们偶尔还一起玩,忽然就变得像总镖头那样高不可攀,让她差点接受不了。
不说小梅接受不了,陈双玉都有点接受不了,只怕这下又要被父亲念叨得耳朵都起三层茧子了。不过尽管如此,但是丁羽和父亲还有李馆主这样的人还是没法比的。
“不要老听那些说书的人瞎说,哪有什么一流二流的,武功要是那么好分等级,那大家上来直接报几流就行了,何必还动手。”陈双玉小声的呵斥了小梅一句,然后又道:“丁师兄虽然正阳劲大成,但是现在的功力肯定的远远不如李馆主的,不能这么比较。”
小梅顿时奇怪道:“那该怎么比较啊?”
虽然她也练武,但只是小姐让她学几手防身而已,自身资质不出众,也没什么心思,所以对武功的事情并不了解,反而挺茶楼评书里说的话本还多些。
陈双玉想了想道:“同样都是修炼正阳劲,李馆主好像是三十岁才大成,如果真要比的话,丁师兄到了馆主这个年纪,功力只怕要比馆主高出一倍以上。”
陈双玉说完自己都觉得惊讶无比,那按这种情况算的话,丁师兄岂不是有一线先天的机会?先天高手,即便是在整个天启王朝的武林之中,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了。陇川府有多少年没出过先天高手了?
不过就在她们俩躲在角落惊讶的时候,校场上却又发生了新的变化。
刚刚突破的丁羽师兄心情大好,开怀畅笑,左右早已搬来了太师椅供其休息,又有人奉上香茗为其解渴,恭贺之声连绵不绝。
大师兄丁羽一口将热腾腾的香茶一饮而尽,然后勉励了诸位师兄弟一番,这才看到王中这个外人在场,门口的师弟赶紧激动的上前告罪。
“大师兄恕罪,小弟差点忘了,这人在门外说要拜师,我和老方看不准,所以就领进来给大师兄瞧瞧。”
丁羽刚刚突破,心情正好,而且这时候居然还有人要上门拜师,岂不是说明正阳武馆前途远大,心情于是好上加好了,笑呵呵的开口道:“小兄弟好眼光,在这都灵城内,我们正阳武馆可是数一数二的习武之地,拳脚棍棒,刀枪步法,学好任何一门功夫,都可以保你前程无忧。不知道小兄弟想学什么武功?”
王中尚且不知道自己不经意之间就讨了个好彩头,但丁羽声如洪钟,中气十足,加上刚才突破时的表现,给王中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虽然丁羽给他的感觉比之那个女道士仍旧远远不如,但比金河镖局的那个老头要强多了,而且他还很年轻,让王中顿时觉得这家武馆的内功肯定不错。
所以王中很直接的就回答道:“我想学内功!”
话音一落,校场上诡异的安静了一瞬间,然后丁羽哈哈大笑起来,校场上的空气也活了过来。
“哈哈哈,小兄弟,有志气!”
面对王中的无礼,丁羽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异眼相待,反而是大笑着赞叹了一声,然后才道:“但是小兄弟,你知道练内功需要什么吗?”
王中对武功一窍不通,所以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不知道!”
丁羽打量了他一下,才继续道:“练武不是像评书话本里那样,给你一本秘籍或者告诉你一句口诀就能练的。正所谓穷文富武,练外功尚且需要无数药材洗练身躯,打熬筋骨,还要各种辅助器物,即便如此,非数十年如一日也不能得真功夫。”
“而练内功,要求就更高了,除了上述之物,还必须名师指导护法,灵药珍材补充气血,更重要的是,你还得要有练习内功的悟性才能入门。内功人人可练,但若是没悟性,练上一辈子,都有可能入不了门,即便是入了门,也不过是蹉跎终生。”
说到这里,丁羽将身形朝后仰了一仰,才继续道:“而每个人的悟性,在十二岁之前才是最好的。所以,你还想要学内功吗?”
第五十章 什么仇恨
江湖上一直流传着一句话,叫做“少不修道,长不习武”。
丁羽对王中说的话里其实还有很多东西没有说透,比如就算是修炼外功拳脚,也是年纪越小越好,因为年纪越小,根骨未长成,才好根据修炼的功法塑造。
而且内功心法不管是武馆还是门派,都是一门之根本,自然不可能轻易传授的,即便是真正适合练习的苗子,也不会是简单的交钱就学的方式。
比如丁羽,虽然他只是拜师武馆,但其实与师父是亦师亦父的关系,可不是私塾之内那种先生和学子的关系,说为卖身,也不为过。
就算即便是这样,他所学的正阳劲,也不是一开始就学到了全本,而是师父一点点的传授下来,直到前段时间师父离开,才临时赐下了最后的功法口诀,这些天他苦练不惰,今日忽然心血来潮,终于临机一变,突破关口。
但正阳武馆是教人练武的,丁羽自然不能把话说死,那样会把所有人都全部赶出去,所他给王中留了一个余地,那就是学习外功,毕竟就和手艺一样,苦练几年练得拳脚不差,出去谋一份好差事也是不错的。
王中看身形,听声音,年纪应该不是很大,估摸着也是附近哪家的少年听多了江湖评书故事,所以来武馆求学的,丁羽心情大好之下,也不介意指点指点。
不过王中却体会不到丁羽话语之中的好意,反而觉得对方很明显的就是在拒绝自己,但他又非学内功不可,所以他非常坚决的摇了摇头,然后斩钉截铁的回答道:“我还是要学内功!”
当下旁边就有人看不过去了,怒喝道:“不识抬举!”
丁羽却扬手将之止住了,看着王中坚定的眼神,他忽然一拳隔空而出,强大的拳风让王中几乎直面了对方的气势。
一拳而起,风云波动。
王中被拳势压迫直接退了好几步,耷在额前的长发也随风而起,露出那恶鬼一般的恐怖伤疤,凶恶的面容让周围顿时都倒吸一口凉气,这人当初是怎么竟然没死的。
当初那一箭直接在他额前的骨头上划过,如果再偏半分,就是一箭穿颅的结局,留下的创口简直就是触目惊心。
而且这人脸颊上还有其他翻卷愈合的伤疤,显然是遭遇了什么至极的杀戮,但运气好捡回了一条命而已。
躲在角落的陈双玉与小梅虽然早已见过王中的真容,但再次见到他那恐怖的伤疤,也心惊不已。
丁羽见了王中的真容之后,也稍微怔了一下,然后才了然的点了点头,道:“我能感受到你迫切希望学武的心情,但正阳武馆恐怕教不了你了,请另寻高明吧。”
王中顿时急了:“为什么?”
丁羽虽然一直都在拒绝他,但这个人为人自有一股豪气,前面都还有好心好意的指点,并没有直接拒绝,说明还有一丝的可能,但现在却直接拒绝了他,让他想不通。
丁羽见他一副不死心的样子,于是又道:“我能问你为什么要学武么?”
王中顿时一愣。
我为什么要学武?为了找到崔子辰?为了找到玩家?为了脱离这个世界?学武难道就能脱离了吗?脱离了又能做什么?
外面的身体说不定已经都烂掉了,我还能活着吗?
即便活着,那其他人还活着吗?和平城还在吗?奉恩学院还在吗?那些父辈祖辈为之奋斗的世界,那个曾经苦苦挣扎的世界,它还在吗?
……
丁羽的一个问题,让王中心中散发出无数的疑问,无数找不到答案的疑问。
还是说……我也想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最后也融入成为这个世界的一员?
王中脑海之中仿佛幻灯片一般的从最近开始回溯过往,或许是因为记忆组留存在游戏中的原因,整个人生的每一分每一秒在这一刻都是如此的真实,直到最后,凝聚成一个在黑暗中咆哮的声音。
“我要报仇!”
虽然只是简单的四个字,但咬牙切齿,恨意滔天。
丁羽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从他看到王中脸上的伤疤开始,他就知道这个年轻人肯定背负着血海深仇,学武的目的百分百就是为了报仇,在江湖上,这种事情不要太多太多。
但有着深仇大恨的人有那么多,又有几人真正报仇成功的呢?
丁羽若有意味的叹了一口气道:“江湖上有一句话,相信你应该听过,冤冤相报何时了。丁某或许没有资格劝你放下仇恨,但这句话还是要说一遍。什么仇恨需要你如此执着呢?有时候放下,也是一种解脱。”
丁羽说的是真心话,江湖上最不缺的就是王中这种躲过灾难的幸运儿,但既然上天给了你一线生机,何不好好珍惜这个机会,好好生活,为何还要一心想着去报复回来呢?
要知道多数报仇的人,其实都是大仇未报,自己就先死了。能够被仇家灭掉,本身就说明仇家比你强大太多太多啊。
连好不容易幸存的最后一丝香火都断了,多么的不值得。
吹拂的发丝再次遮住了半边面庞,只露出一只眼睛。
但此刻的王中这一只眼睛之中,透露着的却是视死如归一般的神情,脑门上青筋暴露,双拳紧握的他,牙缝之中咬出八个字:
“亡族之仇,灭种之恨!”
校场之中忽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原本尚还有些温度的阳光在这一刻也凑巧离开了此地,显得一片阴凉。
良久之后,丁羽还是沉声开口道:“抱歉,正阳武馆帮不了你,还请另寻高明!大成,送客。”
丁羽话中的意思这下就很明白了,既然你身负血海深仇,正阳武馆自然就不能收你了,这样牵连上一个大仇家,对正阳武馆来说,太过不智。
虽然王中很失望,但是他不能不接受这个现实,不过临走之时他还是冲着丁羽抱拳行了一礼:“多谢!”
丁羽虽然没有收他,但是一番话中让他了解了不少关于学武的信息,所以他道谢一句。
道谢完之后,王中转身离去,并没有等到那位带他进来的名唤大成的汉子来请。
这时躲在角落的陈双玉与小梅你看我我看你,也不知道该说啥。
本来还以为对方是什么恶势力的人员,来对付金河镖局的,但没想到只是一个背负血海深仇的遗孤。
女孩子家本就心软,而且王中那不共戴天的仇恨心情是装不出来的,两人见了都觉得难受。这跟踪一天,事情没做,倒把自己的心情弄的不好了。
小梅忽然道:“小姐,他好可怜哦。”
陈双玉无奈叹道:“罢了,江湖事,谁又能说的清呢?我们还是少管吧。”
平常虽说她经常帮助穷苦人群,但那都是些普通人家。父亲从不让她帮助江湖人物,今天她才从丁羽这里体会到父亲的些许苦心。
丁羽看他消失在照壁之后,也叹了一口气,对能不能学武,他看人还是有些准头的,王中刚才身形退后的步伐之间,明显有着练过武功的痕迹,而且品质应该不低,说明他现在练武也还是有可能的事情。
但牵扯到江湖纠纷,就恕他爱莫能助了。
“都散了吧,记得好好练功,你们可比人家幸运多了。”丁羽挥手吩咐这些师弟师妹们道,披上旁边师弟准备好的袍子,准备回屋。
那句感叹,也不知道是在说他们能学武幸运,还是说他们的身世要比王中幸运,或者就是两者皆有。
“是,大师兄!”
众人见大师兄似乎兴致不高,也不敢造次,各自散去,勤练武功不提。
这时有个武馆弟子忽然发现了藏在院门后的陈双玉主仆二人正走出来,顿时惊叫道:“陈姑娘,小梅,你们怎么在这里?”
陈双玉与小梅对正阳武馆来说不是陌生人,相反两家都熟的很,所以正阳武馆里的人基本上都认识这主仆二人,一见面就叫破了两人的行藏。
这一次陈双玉倒似乎是早就想好了说辞一般,直接带着小梅走了过来:“刚才路过街头听到武馆里好大的喧闹声,所以进来看看,恭喜丁师兄功法大成啊!”
丁羽对陈双玉的突然出现也觉得惊奇,不过陈双玉的话一说,便哈哈笑了起来:“哈哈,侥幸而已,不过这些年天天苦熬,总算熬过头来了,倒是双玉妹子,你这恭贺就连个礼物都不带的吗?。”
丁羽与陈双玉自是老相识了,所以开起玩笑来随意的很,江湖儿女,也不拘那些小节,不过晚上上酒楼庆祝,顺便请两人一起自是少不了的,气氛热烈的紧。
另一边王中离开了正阳武馆,虽然刚开始有些沮丧,但好在他也经历过许多事情了,很快就将心情调整了过来,径直朝着城外的客栈回返。
虽然他现在还武力低下,能力微弱,但既然要做事,就不要怕难,一点点的做,一步步来,总会有成功的机会的。
而且,他现在就好像失落在了这个游戏世界中一样,如果什么都不做,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王中想要活着,不仅仅是在这里面活着,更希望是在和平城中活着。
不管有没有希望,为了活着而奔波努力,总是没有错的。
第五十一章 磨刀石
只有活着,才能报仇。
或许是因为在后废墟时代成长,其中没有太多复杂社会因素的原因,王中稳定心绪的能力很好,很快就将事情埋在了心底,平复心情之后,顺利的回到了富平客栈。
富平客栈的生意依旧像往常一样,惨淡的很,整个客栈没几个住客,王中回到客栈的时候,六喜难得的没有在巷子口招揽顾客,反而是在客栈的院子里磨刀,吱吱吱的声音不停的来来回回,听得让人心中如同猫抓。
王中在旁边看他磨了一会,倒是想到一个整治狼牙刀的法子。
狼牙刀的刀柄形似狼头,但是刀柄的制造材料好像没有刀身的材料那样好,若是天长日久的磨下去,貌似也能将刀柄毁得面目全非。
反正只要看不出是个狼头,这刀和他白天在那些兵器铺子里看到的刀剑也没什么两样。而且那些兵器铺子里铸造的各种华丽夸张造型的刀剑,应有尽有,狼牙刀刀柄磨得烂一点,人家说不定只以为是买到了一个次品,刀柄都朽烂了而已。
六喜专心致志的磨刀,那声音听久了,王中忽然也觉得好像也不怎么讨厌,反而有股奇怪的宁静感,特别是浇上水之后,染水的刀刃在磨刀石上滋滋的来回,声音没了干燥时候的那股炙热感,反而平和了许多。
六喜磨了半天,总算把厨房的两把菜刀磨好,客栈最近生意不景气了,连新的菜刀都舍不得换,这点小钱也要节省了。
回过身来却发现王中不声不响的站在他身后,把他吓了一跳,手中的菜刀都差点飞出去,还好平时比较稳当,一下捏住了。
视线越过王中,看向大堂内的掌柜,掌柜正一脸怒气的隔空对他使着眼色,表明王中看了他许久了。
“客官,可,可有什么吩咐?”六喜赶紧低头哈腰的问候。
“一块上好的磨刀石要多少钱?”王中径直问道。
六喜有点丈二摸不着头脑,疑惑的指了指脚下那块还沾满水渍的磨刀石道:“客官是说,这个?”
王中点了点头,六喜虽然不知道王中要磨刀石干嘛,但既然客人有吩咐要跑腿,他肯定又有赏钱拿,所以细心的解释道:“客官是要磨兵器吗?若是磨兵器刃口的话,最好选细腻一点的油石,这种粗粝的磨刀石废铁的很,也就只能磨磨菜刀农具之类的物件了。”
话刚说完,一串小钱便放到了他的手里,王中拿了磨刀石直接回屋去了,留下六喜一个人莫名其妙,不过掌柜的不紧不慢的从他手里拿走铜钱的时候,还是让他回过神来。
“这客官,可真是古怪的紧!”
磨刀石是客栈的东西,卖掉了,钱自然归掌柜了,六喜一边将钱奉上,一边抱怨了一句。
掌柜拿了大半,留下了七八个铜钱,才低声呵斥了他一句道:“你个小混账,下回磨刀在厨房里磨去,你这么大摇大摆的磨刀,别人还以为咱们这里是黑店呢。”
六喜顿时嬉皮笑脸道:“厨房不是老窄了吗……哎哟您可别……”
掌柜作势欲打,六喜赶紧闪了开去,然后提着菜刀回厨房去了,掌柜这才唉声叹气的回转柜台。
王中拿着磨刀石回了房间之中,把狼牙刀解了一小半,露出一个刀柄出来,学着六喜的样子,沾了点茶水之后,就开始磨。
刀柄形式狼头,自然是凹凸不平的,磨起来显然没有磨刀刃方便,而且这狼牙刀的刀柄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和刀身几乎是浑然一体,就是颜色有点不同,在磨刀石上使劲的废了十几分钟的功夫之后,居然只留下丝丝划痕,想要完全将刀柄的磨到看不出狼头形状,不知道还要多久。
不过既然有划痕,那么就表明行是行的通的,只不过花的时间长一点而已,但是安全。
狼牙刀事关着崇元宝藏的秘密,而且这也是王中想要散布天下的流言,不容有失,所以王中并不气馁,反正现在还早着呢。
接下来的几天,王中白天便出门寻找各式的武馆,完了就回到客栈磨刀,富平客栈每到傍晚总是莫名其妙的多了一股令人烦躁不安的磨石声,于是生意越发的差了。
不过王中在磨刀的时候,却越来越觉得这种怪异的摩擦声,反倒有一种说不出的宁静之感,有点让人忘乎所以,经常磨着磨着,他甚至忘记了自身的存在,等到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黑了。
如果放在现实世界中,他可能会觉得这是在发呆,只是肌肉在机械式的运动,但在这个游戏世界里,他感觉有很大的不同。
那种整个人缓慢脱离整个世界的感觉,有一点像在现实世界中即将睡觉时候的感受,但又有一些不同,无法用具体的言语去形容。可虽然他在这游戏世界里睡眠莫名的少,但在这里头睡眠的时候一次都没遇到过。
王中不会天真的以为这样就能脱离这片世界,回到现实的,但是这种特殊的状态,让他有了一点轻微的熟悉感。曾经的熟悉感。
狼牙刀的刀柄虽然材质也很特殊,但在王中锲而不舍的努力下,总算有了一丝丝的进展,三天的努力,王中磨秃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块,再看刀柄,就好像狼头的脸颊上长了一块斑一样,甚是丑陋。
虽然狼牙刀的刀柄处理有进展,但是学武的事情却毫无头绪,甚至还有暴露的风险。
这几天王中每天都到城内寻找武馆,都灵城内外,大小武馆有着十几家,基本都让他找遍了,但是没有一个武馆是真正的教人练真功夫的地方。包括正阳武馆也是。
这些武馆全都只是教授一些拳脚把式,筋骨锻炼,并不教王中眼里真正的武功——内功。甚至很多家武馆看上去根本就没有内功。
相反,倒是最开始见到的正阳武馆,是所有武馆当中最靠谱的一个,因为王中亲眼见到了正阳武馆的大师兄丁羽突破。
这几日下来,王中特打听到了那个大师兄名头,主要是丁羽突破的事情好像忽然传遍了整个都灵城的所有武馆一样,就连酒肆茶楼都有不少人在谈论此事,王中想不知道也难。
只是可惜,正阳武馆不收他。
而且他两三天之内跑遍了所有的大小武馆,不少武馆的人都知道了都灵城来了疯子要学内功,到处找武馆拜师,据说要报大仇。已经似乎有人开始打听他,甚至跟踪他了。
王中不想太过惹眼,所以就呆在客栈不再出去,反正都灵城的大小武馆几乎都被他跑遍了,也没必要在出去寻找了。
既然找不到地方学内功,那就只好慢慢磨刀了,等刀磨好之后,就离开都灵,前往京城,若是沿途能遇到其他可以学习内功的地方,再将此事提上日程也行。
等到过了几天,议论消停点之后,王中才再次出来活动,这次他专找各种酒肆茶楼消费,有时一坐就是一整天。
这些酒肆茶楼生意兴隆,远非富平客栈能比,而且还有不少说书艺人来表演,王中也跟着其他人一样,一起听着乐呵,看上去日子过的悠闲的很。
而实质上,他则是在顺势吸取各方面的情报,不管是家里长短,还是民间趣事,还是恩怨往来,都能让他对这个世界了解的越来越多,这些都是想找书来教都找不到的。
几天下来,他对这个世界倒是有了个大致的模糊印象,只是限制于不便与人过多的交流,所以不敢确定。
十天后,王中发现都灵城的局势开始变得奇怪起来,酒肆茶楼中出没的人群中,忽然多了许多江湖气息的面孔,而且闲言碎语之中,关于江湖之事的谈论也多了起来。
王中作为一个纯粹的观察角度的路人,瞬间敏感起来,然后在某个茶楼闲坐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不知从何处飘来的四个字,“崇元宝藏”。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的他,立刻精神高度集中起来,几天之后,他已经可以确定,都灵城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泛起了一股关于崇元宝藏的流言。
不过这些流言虽然都是关于崇元宝藏的,但没一个说到点子上的。
有说崇元宝藏在安州县出世,然后县令李文安因此被灭口的。这是相对最靠谱的了。
有说崇元宝藏的线索被太守府得到了,有说崇元宝藏埋在妖族之地的,有说宝藏早已被瓜分现在只不过是流通出来了而已的,更还有夸张的说宝藏就藏在高家老宅的,甚至是说宝藏是曹王暗中派人寻找的。
各种流言蜚语,层出不穷,听的王中自己都有点迷茫了。
而且这些流言之中,唯独少了一个最关键的信息——京城!
这些流言其实大都漏洞百出,真正有脑子的大都不会相信,但这样一来,反而更说明了一个问题,宝藏肯定是有线索露出来了的,只是不知道具体是什么而已。
王中暂且没有加一把火的心思,这事怎么都透着不寻常,他现在实力太弱,要是贸然插手,搞不好自己就搭进去了,这几天随便在几个酒楼出没,他就遇到了不少气息强横的人,有的甚至比那天刚刚突破的丁羽只强不弱。
江湖人多了起来,王中忽然又冒出了学功夫的想法,不知道有没有从这些人身上弄到武功秘籍之类的,就算练的慢一点,也好过完全没有啊。
至于指望别人收他做徒弟什么的,他已经放弃了,他现在的这副面相,或许寺庙里会秉承慈悲之心让他出家当和尚,其他人多半都是不会收的了。
第五十二章 东轩楼
东轩楼!
宽敞的一楼大厅中,约莫有二十张桌子,喝茶的,聊天的,坐的满满当当。
虽然人多,但是却并不吵闹,因为中间还有个舞台,上面正咿咿呀呀的唱着小曲,不少人正摇头晃脑听的带劲。
王中却压根听不懂唱的什么,好像是方言,又好像不是。
他正有一搭没一搭,轻轻的掀着眼前的碗盖。
这茶汤比其他茶楼的也没看出好在哪里,价格却贵出三倍有余,让他颇觉不值。
不过好歹这茶楼里奉上的点心味道还不错,还不收钱,估计是算在茶钱里头了。
此刻他正坐在进门靠右手边的一张桌子上。
桌子靠门,喝茶来讲,位置其实不是很好,进进出出的,碍眼吵闹的很,所以也没有人来与他拼桌,就他独一个。
不过这位置却又最没存在感,虽然进门偏头就能看到,但无论是进是出的人,目光大多被前面唱曲的舞台或者门外大街的景象所吸引,很少有人会刻意注意这旁边一桌坐着的人。
这是他这些天流连各处酒馆茶楼自我总结出的经验,所以一来到这里,他就径直选了这个位置。
东轩楼是不是都灵最好的茶楼王中不知道,但绝对是江湖人出没的最多的茶楼。
茶楼对面就是悦来客栈的都灵分店,这些天忽然在都灵街头巷尾出没的江湖人,有一大半都住在此处,所以茶楼里出没的江湖人也就多了。
王中一边玩弄着茶碗,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左前方十米外的斜式楼梯,心中盘算着是不是离开算了。
他在这里已经坐了快一上午,小曲都唱了两出了,还继续坐下去的话,难保不会被这些眼光毒辣的江湖人看在眼里记在心头。
之所以没有离开,是因为在之前他刚想要离开的时候,茶楼里恰好进来了两个熟人,所以他又继续坐下了。
此刻的二楼之上,一处雅间之中,不仅有茶,还有酒。惠景博与迟少恭二人一人饮茶,一人饮酒,份属分明。
“还是都灵好啊,在安州县,酒都喝的不痛快!”迟少恭一副借酒消愁老手的模样,手中拿的不是酒杯也不是酒壶,而是一个酒葫芦,脸上胡子拉碴,看上去颇显颓废。
自打在安州县目睹高府别院的满目疮痍之后,迟少恭一天天的变成了这副样子,惠景博劝过几次,但好友明显还未从悲伤中走出,所以他也只得暂时由他。
“我明日要接一趟差事,这进高家府苑凭吊的事情,只能差事完了之后回来再与你想办法了。”惠景博并不搭他的话,直接说正事。
这次他约迟少恭出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高家小姐身亡,高府后继无人,都灵城内的高家府邸没了主人,已经被太守府封闭了,虽然不是封禁,但寻常人都不能进入,贸然闯进说不得就得被当成宵小。
迟少恭虽然爱慕高家小姐,但到底与高家并无任何瓜葛,所以想要进去,也得托个关系,惠景博好歹也是公门中人,这几天就在为他打听这事儿,但忽然之间上头说可能要给他派差事,所以他就暂时顾不得这件事情了。
迟少恭听了动作一顿,酒液洒了几滴,疑惑的问道:“你还有差事?”
这也怪不得他惊讶,别人不知道,但迟少恭与他结识了这么久,自是清楚的。惠景博在陇川府六扇门是出了名的透明人,当差这么多年以来,俸禄一直领,活是一件没干过。
虽然是故陇川府六扇门总捕头之子,但惠景博在陇川府六扇门就只是挂个职,根本就没有任何实权,自然也就没有职事。
面对迟少恭的惊讶,惠景博也不在意,这些年他早就习惯了。
惠景博自嘲的笑了笑,说道:“呵,我自己都挺奇怪的,不过华捕头今天一大早就来通知我,还特别叮嘱我明天点卯不要迟到,应该不会有假。”
迟少恭闻言眼中神色一动,但又立刻压了去,将酒葫芦轻轻放下来,笑着道:“哦,那可得恭喜你一下了,总算要对得起你这身麒麟服和浑天牌了。可知是什么任务?要去哪里?”
面对好友的调侃,惠景博淡然一笑,道:“六扇门的规矩,任务不到临时,是不知道任何信息的,我也不清楚是去做什么,但就像你说的,总算是开了个头,以后应该也好说话了。”
虽然他一直怀疑自己被边缘化是因为父亲的缘故,但是自打出生,他就在六扇门耳濡目染,特别是小时候父亲作为总捕头给他留下了高大的印象,所以他一直以自己是六扇门一员为荣,如今终于有任务摊派,也算是给他自己正了一下名,所以打心底他还是高兴的。
只要正了名,也就说明陇川六扇门这算是接纳他了,以后应该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过度边缘化他了。
“那你自己路上可得小心了!”迟少恭顺势叮嘱了一句,六扇门出任务,一般都不是小事,虽然六扇门的名头很响,但这些名头也是通过一次次的厮杀一条条的人命换来的,所以有任务,自然也就有危险。
“这杯酒,就权做替你践行吧!”
惠景博笑叹了口气,与他干了一杯。他这辈子都没几个朋友,迟少恭还是第一个与他交往这么长时间而且知道了他的事情也没有疏离的,虽然说是为了之前交代的事情,但也确实算是一个辞行。
交代了正事,两人又说了一些闲话,这时楼外忽然传来一阵骚乱。
两人所坐的雅间正好可以看到门前大街,只见大门外忽然来了三个人,一男二女,似乎就是这三个人引起的一阵议论与纷乱。
那男的一副书生打扮,应该是本地的士子,除了相貌生的好点,但看上去倒没什么稀奇的,反倒是那两个女的,吸引了迟少恭的注意。
后面一个是个小丫鬟,自然不说,只是前面那个姑娘,虽是一副知书达理的娇媚面貌,却自有一股英气,颇为惹眼,行走之间身段更是比之寻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的小姐多了一股难以言说的青春活力,更引人注目。
迟少恭多看了两眼,直到三人进了东轩楼看不到身影才收回了目光,灌了一口酒之后才撇嘴道:“难怪楼下那些人躁动,原来是来了个美人儿。”
惠景博也见到了那三个人,他是都灵本地的,身为六扇门的人,消息灵通自是常识,那三个人他都认识,见迟少恭这副语气,于是笑道:“那位姑娘可不简单,她可是金河镖局陈总镖头的掌上明珠哦。”
迟少恭一愣:“陈继阳的女儿?”
惠景博笑着点了点头。
迟少恭顿时脸色有点古怪,砸吧了两下嘴巴才道:“陈继阳居然生得出这般模样的女儿?你莫不是诓我。”
惠景博呵呵一笑:“我诓你作甚。当初我就说了,这都灵城属你良配的并不是高家小姐,而另有其人,结果你见了高家小姐之后,就偏不听我说了。”
迟少恭当初初到都灵,玩世不恭,在城里惹下不少噱头,还差点被陇川府的人收拾,是惠景博出手为他解围,后来几番畅谈之下,都是年轻人,很快就说到了一起去,引为知己。
不过迟少恭游历四方,说的是为了寻找机缘良媒,惠景博当时最先就为他介绍了都灵最为有名的高家小姐,然后迟少恭便也加入了高佳子的追求大军之中,再也听不得其他。
听到惠景博又说起了高佳子,迟少恭顿时重重的叹息了一声,眼神落寞,不言不语。
惠景博神色不忍,但还是继续沉声道:“高家小姐虽然好,但逝者已矣,而且往昔之时高小姐对所有的追求者都不加辞色,你也不是没碰过钉子,又何苦来哉。要我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还是看开些比较好。”
惠景博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迟少恭只是见了高佳子一面,就疯狂痴迷上了,他又不是城里那些混吃等死的富家公子哥,怎么说也是闯荡过江湖见过世面的,怎么就跟一个高家小姐杠上了呢。
既然好友有寻求良媒成婚的意愿,他当然希望对方有个好的结果,而且惠景博作为陇川府的官面人物,对高家小姐的了解其实有时候要比这些疯狂的追求者要多的多,高佳子其实也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好,只是他不好当面与好友直说而已,不然有诋毁之嫌。
迟少恭也不辩驳,只是又一满口酒液琼浆入腹,然后轻轻一叹:“你不懂啊!”
惠景博摇了摇头,转而又道:“不说高家小姐了,你知道刚才和陈姑娘一起的那个人是谁不?”
“不知!”迟少恭回答完之后,直接看着惠景博,既然他这么说,肯定还有后文。
惠景博继续道:“还记得当时都灵城中,高家小姐的追求者中,好事者认为最有可能的人是谁吗?”
迟少恭眉头一皱:“贺太守家的公子,贺长文?就是他?”
惠景博不置可否的饮了一口茶,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东轩楼一楼,王中见迟少恭和惠景博这两个当初在官道上有一面之缘的人许久都不下来,正准备走人算了,没想到门口忽然骚动了一下,然后进来了三个人。
只是轻轻的用眼角余光一瞟,他就认出了陈双玉与小梅主仆二人,那男的他不认识,看上去倒像是个读书人的样子。
三人进了茶楼之后,直接就上了二楼,留给一楼大堂的人只是一个背影。
王中这才想起,刚才他好像看见那镖局的女子打扮有些不寻常,与他前两次见到的形象差距很大。之前两次见到,对方都不施粉黛,打扮随意,他只觉得对方和一个古董电视上的江湖侠女差不多,这次明显就庄重的多了。
第五十三章 引火
王中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遇见陈双玉主仆二人,这些天他也算是在都灵城内外都混的有些熟了,这金河镖局的消息也了解了一点,陈双玉的名字与身份他也是知道的。
见陈双玉主仆二人和那个书生一起上了二楼雅间之后,王中准备起身离开这里。虽然他坐在这里能够听到一些不同寻常的江湖见闻,但毕竟他不好插话,所以了解起来也是杂七杂八的消息,用处不明。
反而是他有点担心那陈双玉主仆将自己认出来,特别是那个丫鬟,上一次在那个公示墙前看着他的通缉画像,那个丫鬟的话差点吓了他一跳,虽然最后她是说自己看错了,但王中难保多见了几次之后,对方不会认出自己来,所以还是尽量少撞见的好。
随着陈双玉的到来,大堂之中似乎多了一些别样的气息,这里的人各种打扮都有,但绝大多数都是男人,陈双玉已出现,自然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的目光,若不是这里是陇川府衙所在的城池,只怕这些人早已有人按捺不住了。
府衙的防卫力量可不是吃素的,而且府城也是六扇门分守天下的最低一级,整个天启王朝,府城以上都有六扇门的分支,专门处理各种大案要案与江湖事宜,这些人不敢造次。
陈双玉刚上楼,下面就有人开始背后垂涎起来,肆无忌惮。
“啧啧!好一个玲珑玉人,却偏偏喜欢这等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真正是可惜!”不知哪的浪荡子,率先慨叹了一句,顿时引起一片符合。
“就是,读书人有什么好?这年头就算考了进士也不能做官,有什么鸟用?”
“嘿嘿,这你就不懂了,春闺梦里,盼的就是这种花前月下,岂会看上你这种,粗俗!”
“粗爷认,但肯定比你这小白脸不俗。”
“老夯货说什么呢?”
“就说你这个细皮嫩肉的,怎地?还想动手不成?”
茶楼大堂内忽然叫嚷了起来,对骂之中,似乎有动手的倾向,王中顿时暂且停驻,准备继续看下去,若是这些人动起手来,王中也能了解一下江湖中人的实力,顺便看看这都灵城的六扇门的办事能力到底如何。
吵架的双方很快泾渭分明起来,一方是一个白脸面皮的年轻公子,一身华服打扮,非富即贵,但腰悬宝剑,手中持扇,手指上还带着两个玉扳指,光泽亮丽,一看就不是凡品。而且此人身后还有三个下人,个个劲装在身,长剑在手,身形健硕,显然都是好手。
另一方则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光头佬,一副牙梆子肉格外硬实,将整个脸盘撑的都有些大,脸型凶恶不少,一看就不好惹。
而且这人也不是独自一人,旁边还有一个道装打扮的老者,以及三个静静喝酒的年轻人,一人佩刀,一人佩剑,最后一人身无寸铁,但双手不露,只见一对暗红色的手套,显然也是厉害的角色。
两方人吵闹起来,很快就没了限制,唱曲的几个艺人早已唱不下去了,互相看了一眼之后,瞧瞧的从台后走了,大堂里还坐有其他的不少人,此刻大都在看这两拨人的笑话。
王中听了半晌,发现这些人吵架好像跟平常人也差别不大,反正来去都是那么些骂人的词,并没有一个激动说出什么新鲜的东西出来。而且这两拨人只是对骂,却不动手,显然都有着顾忌。
又过了盏茶功夫,那少年似乎嗓门不及光头佬,有些败下阵来,但心有不甘,看了看光头佬那一桌,忽然眼神一亮,把心一横,索性恶毒的道:“嘿,就你这憨货,能跟青梅道人裹在一起,也不知哪里来的狗东西,怕不是屁股底下都不干净吧。”
王中听不懂这少年话中隐含的意思,但周围似乎有不少人认识那个道人,有些人闻言顿时吃吃的笑了起来。
那道人脾气还好,并没有立刻大怒,只是看了那年轻人手上的扳指一眼,然后淡淡的回应道:“落鹤庄的人什么时候这么没大没小了,连奶都没断的小孩也放出来,也不怕被人灭了满门绝了根?”
这话一说,虽然语气平淡,但杀气腾腾。
显然这个青梅道人也认出了那年轻人的来路,直接出言威胁了。
但他话音刚落,旁边忽然又传来了一个声音,仿佛看笑话一般道:“呵,送妻真人这话就不对了,落鹤庄的小庄主就算再怎么不懂事,也该归我们陇川府的前辈教导,就不需要您这泸州府的高人来操心了。”
那年轻人本来被点破了根脚,还有些犹豫,忽然听到隔壁有本地人帮腔,立刻精神抖擞了起来,顿时哈哈笑道:“青梅道人,送妻真人,果然江湖上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亏你还有脸皮露面,简直就是污了我陇川府的地。”
青梅道人顿时脸色勃然一变,拍案而起,牙关紧咬,却不冲着落鹤庄的少庄主,反而看向旁边一桌的两个中年人:“兄台面生的很啊?不怕半夜死了没有熟人埋吗?”
其中一个面色沉稳,看样子应该是个行事稳重的人,此刻正对着同桌的好友摇头。
另外一个自然就是出言挑衅的正主了,虽然年约四十许,但一张长脸,眼型放尖,有奸猾之相,此刻正毫不示弱的悠然饮茶,丝毫不在意青梅道长近乎要将他杀死的目光。
青梅道长话落,对面那沉稳之人反而眉头一皱,语带不屑的开口了:“不巧,在下还没死,倒是可以为好友收尸,不劳真人费心。”
这三人一口一个真人,顿时将青梅道长气得三尸神暴跳,手中宝剑铿锵一声就要出鞘,但却被旁边那戴手套的人半路给压住了,然后恨恨的灌了回去。
那光头佬似还有些不明就里,但自己这边的人吃了亏,他是看的出来的,立刻怒而骂道:“哪来的野狗,也敢管老子的闲事,信不信……”
那两个中年人闻言就欲起身,但光头佬骂到一半,那戴手套的年轻人将之拉住了,这两人才狠狠的一掼茶盏,又重新坐了下来。
戴手套的年轻人丢了一块碎银子在桌上,竟是直接带着几个人起身朝着门口走去,看来是直接放弃斗嘴认输了,大堂内顿时起了一阵嘘声。
二楼的迟少恭与惠景博两人全程观看了这场好戏,也觉得有些虎头蛇尾。
不过惠景博对这个结果倒是不意外,这些人有分寸就好,不然争斗起来,他这个六扇门的捕头,不可能见事不管,少不得一番折腾。
迟少恭因为不是关南道的人,所以对这场戏只是看了个外行,见惠景博一副了然的样子,于是问道:“那青梅道人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些人都叫他送妻真人?”
惠景博笑道:“这都是些江湖上的人嚼舌根子传出来的,青梅道人当年上山学道,为了表明决心,将新婚妻子一纸休书送出门,后来那女子投河被当地一个无赖子救起,霸占成了媳妇成婚,还生了儿子,所以有些人就说他是将妻子拱手送了人,这才得了这么个绰号。”
迟少恭顿时惊讶道:“这人也忒无情了吧,才新婚就将人休了,而且还致使别人投河,甚至被无奈强娶,他就一点愧疚感都没有的吗?”
惠景博叹了口气道:“哪有那么简单。青梅道人俗名邬长海,泸州邬家堡在当地也算是一方势力,他成婚之时被仇家寻仇上门,邬家堡被攻破,子弟死伤无数,为了报仇,他才立志上青城山学道修剑的,而且那姑娘投河,救她的人本就是她的相好,投河只是做给人看的,免得日后不好做人而已。”
“嘶!”迟少恭顿时惊讶万分:“难不成他的仇人就是那个无赖子?”
惠景博看了他一眼,道:“那倒不是,攻破邬家堡的人是三百多里外的黑鹰山土匪,但黑鹰山土匪也只是受人雇佣,真正的仇家,怕是只有青梅道人自己知晓。”
迟少恭顿时奇怪道:“这真的是泸州府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惠景博长叹一声:“黑鹰山的大当家是陇川府明玉海万里龙腾的弃徒,当年青梅道人学成下山,又邀了一帮江湖好友,血洗黑鹰山,最后甚至追到了陇川府境内,这事还是由我父亲经办的,我小时候就跟我父亲一起看卷宗,很多事情我都知道。不过我也不认识青梅道人,这也是第一次见,要不是他们道出身份,我是联想不起来的。”
万里龙腾是陇川府首屈一指的大派了,放在整个江湖上,也算是勉强排得上号的门派组织,迟少恭并不陌生,想不到这其中还有这桩隐情。
虽然惠景博又想起了父亲,有些怅然,但迟少恭却听的背脊有些发寒,这六扇门怎么近乎无孔不入,这江湖上到底有多少事是他们不知道的。
好吧,至少青梅道人的真正仇家,他就不知道。
这时楼下争执已告段落,那戴着手套的年轻人带着光头佬和青梅道人起身离开,落鹤庄的少庄主立刻如获大胜一般嘲讽起来:“哟,还算识相,要我说,就你们这样的货色,还来都灵抢宝藏线索,就算让你们找到宝藏,你们能干啥?女人都玩不了,要宝藏有什么用,安心回去吃斋练棍去吧。哈哈哈……”
惠景博顿时眉头一皱,这落鹤庄的少庄主,说话怎滴这么粗俗恶毒。
下一刻,变故忽生!
第五十四章 鹤落
楼下纷纷扰扰,楼上清音寥寥。
虽然贺文长公子只是说有事相托,但陈双玉今天还是好好打扮了一番,两人见面之后,要找个地方谈事情,正好小梅叫着馋了上次去过的那家茶楼,说点心好吃,于是贺文长便带着她们来了这东轩楼喝茶。
盛装出席的陈双玉在一楼大堂还引来了不小的轰动,她虽然脸上表露出些许不悦,但心中还是有些窃喜的,毕竟是个女孩子家,谁不希望别人觉得自己漂亮呢?
贺文长见她脸色有些不虞,连忙一个劲儿的道歉,说他也不知道这里最近有这么多江湖人云云,颇为诚恳。
陈双玉自然没有怪他,只是觉得他似乎对自己特殊装扮过的妆容好像没有太大的反应,心中有一股没来由的淡淡失落。
不过这股失落感很快就过去了,进入雅间之后,早有茶点奉上,小梅自顾着对付点心,不会跑来插手她们的谈话。
两人隔案相坐,悠悠而谈,四目相对之下,让她心跳加快,颇有些紧张与局促,以至于贺文长问了她好几遍,她才恍惚回过神来。
“陈姑娘?陈姑娘?”贺文长忍不住用手在陈双玉眼前晃了晃,才将出神的她唤醒过来。
陈双玉回过神来,顿时脸色大窘,双颊红霞飞透,连忙低头道:“啊,啊,贺公子,你说,你说。”
贺文长莞尔一笑,将随身的一副画轴取了出来,放到了桌案上:“刚才不是与陈姑娘说了吗?我这有一副家传的古画,虽然不是什么名家画作,但胜在稀有,所以想委托贵镖局帮我护送一趟如何?”
原来贺文长是真的有事相托,陈双玉这才脸色尴尬的抬起头来,只见贺文长正将画轴放在了桌案中间。
陈双玉连忙道:“镖局本就是接镖走镖的生意,贺公子只要是正常相托,金河镖局没有不接的道理,何况护送一副画,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贺公子吩咐一声便是,没必要如此盛情的。”
说到正事,陈双玉还是很上心的,即便对方是自己的,嗯,好朋友,但生意就是生意,该怎么样就是怎么样,没必要还请客喝茶什么的,害得自己还以为有事相托只是托词,精心准备了一上午,几乎都白瞎了。
贺文长也不知她的心思,只是继续笑道:“实在是路途比较远,所以特意请姑娘过来商讨一二。”
陈双玉顿时疑惑道:“远?公子要将这画送到哪里?”
“京城!”
“京城?”贺文长道出了一个不在陈双玉思考范围内的地点,让陈双玉有些惊讶。
京城太远了,要知道陇川府地处关南道的西南,而关南道又地处天启王朝的西南,虽说王化之地,但毕竟是边陲之所,从这里出发到京城,没有个一两个月,根本别想看到京城的城墙,而且这还是健壮之人快马加鞭的情况下。
如果是车马劳顿而行,走上一年都有可能,传说当年老太守来陇川府上任,因为途中路途难行,硬生生的走了将近两年才到,后来老太守上书西南边陲交通不便,赋税难运,要求大修官道,圣意准奏,下旨关南道,上下花了将近三年的时间,才将境内的官道好好整修了一遍。
贺文长点了点头道:“对的,京城。不瞒陈姑娘,我这幅画是准备用来送礼的。”
不待陈双玉发问,贺文长便跟着解释道:“明年开春之后府试,我已志在必得,所以下半年就需要赶往京城准备会试了,但会试之前,还需拜会各位主官师长,拜会这些前辈,总不能空手而去,但若送银钱宝物,颇有行贿之嫌,所以我就选了这幅古画,以表心意。”
贺文长言语之间颇为自信,看来府试是万无一失了。
陈双玉却奇怪道:“那贺公子大可以在明年府试之后,自己带着这幅画前去京城啊,为什么现在就要送去呢?”
贺文长闻言长叹一声:“我要拜会的不是别人,乃是在下的一位师承长辈,但不巧的是,前段时间书信前来,这位长辈因为直言上书,劝谏陛下,被下狱论处了,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贬谪是少不了的,现在还不知道要贬到哪里去,若是明年再说,或恐迟了这份心意,所以最好是赶在圣旨还没下来之前送到,以全情分。”
陈双玉不懂这些读书人的弯弯绕绕,但贺文长的大致要求她算是明白了,也就是说最好是在赶在年前将这幅画要送到京城,这样一来,时间就有些紧了。
“不瞒贺公子,京城的镖,我们金河镖局还真是一次都没有接过,最远都只在江津道打过转,这次时间又这么紧,只怕……”
陈双玉有些不好意思,这画的干系有点重了,关系着贺公子的命运前程,她不敢轻易接下,万一弄个不好,可就葬送了贺公子一辈子了,对读书人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比科考更重要的了。
陈双玉显得很为难,贺文长顿时长叹一声,伸手拍了拍桌上的画轴,有些意兴阑珊:“这样啊,唉,金河镖局已经是陇川府最好的镖局了,若是你们也不行的话,看来我这画是送不到了。”
陈双玉见他一脸怅然,心有不忍,于是问道:“若是画送不到,会怎样?”
贺文长苦笑一声:“虽然我很想说一声送不到也没关系,但姑娘当知道一句话,朝中有人好做官。如今朝堂暮气沉沉,陛下又多年不理朝政,若是没能拜会长辈,即便我侥幸中了进士,只怕也只能在京城蹉跎岁月了。”
这是当今天下的常态,考中了进士却没官做的人大有人在,更有甚者高中之时还是身强力壮之年,等到补缺做官时,已经白发苍苍了。
见他说的这么凄惨,陈双玉顿时心里颇不好受,心情激动之下,脱口而出道:“这样吧,贺公子,我单独帮你跑一趟。”
贺文长错愕的看了她一眼,不解道:“陈姑娘的意思是……?”
陈双玉顿时脸上潮红,心情一激动江湖习性又冒了出来,不过她到底是还有些英气的,强自镇定道:“镖局的镖师们一般都是运转大宗货物才会出手,而且我们金河镖局也确实没有京城路线的门路,不过我个人索性无事,可以替贺公子走一趟京城。”
陈双玉说的心情激动,自信满满,就是有些羞意怎么也忍不住,在她内心看来,这几乎就是在将自己的心意跟对方表白差不多了,而且还是当面,亏得现在还有件正事遮掩着,让她没有露怯,不然早已羞得人都不见了。
贺文长反而犹豫了起来:“额,这怎么可以,此去京城山高路远,陈姑娘去那岂不是太麻烦了。”
陈双玉豪爽道:“没事,我也走过不少次镖了,护送一幅画这种小事,难不倒我的。而且一幅画而已,又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也不会有什么人觊觎,我就当去京城省个亲再回来而已,不会有什么事的。”
陈双玉说的头头是道,贺文长反而愈发迟疑了起来,顿了许久之后,他似乎在心底终于下定什么决心,才叹息一声道:“那贺某就过意不去了,不过陈姑娘既然肯帮我这个忙,报酬肯定是不能少了的,稍后我就让仆人送到府上。”
说到这里,贺文长又慨叹了一句:“若不是家里的仆人不通武艺,而且毛手毛脚的,说不得我就让他们跑一趟了。”
陈双玉立刻道:“我一定将公子的画完好送到,至于报酬什么的,我看就不用了,我也正好去京城见见世面。”
贺文长却坚定的摇了摇头:“一码归一码,如果姑娘连报酬都不取,我心难安了。”
陈双玉见他严词拒绝,索性也就不再推辞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真正重要的是,自从送伞之后,除了偶尔喝喝茶聊聊天之外,两人终于有了私事上的交际。
小梅在雅间的另外一侧开心的吃着点心,一边吃还一边看着前边的一楼大堂,那些人好像是在吵架,虽然听的不甚清楚,但看那架势,倒和隔壁的三姑她们吵架也没什么区别嘛。
看了好一会,那几个人却好像不吵了,起身要走,她正觉得扫兴,忽然就尖叫了一声,将贺文长与陈双玉两人都吓了一跳。
“啊!”
“怎么了?”陈双玉赶紧朝她问道。
她才和贺公子商量完正事,还没来得及说点别的,小梅就一惊一乍的叫了出来。
“杀人了!”小梅尖叫着跳脚道,手指还不停的指着前面大一楼大堂之处。
很快前边的怒喝与喧闹声陡然爆开,传到了这边来。
陈双玉赶紧到窗边一看,好家伙,果然动起手来了,地上还有个锦衣公子脖子流血躺着一动不动,情况恐怕不妙。
“不好,这里恐怕有危险,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赶紧从后门出去。”
陈双玉最担心的是贺公子,他一个文弱书生,遇到了这等江湖仇杀,恐遭池鱼之灾。
回头一看贺公子,他也来到了窗边,虽然没有吓得害怕,但眉头紧皱,显然很不舒服。
贺文长没有拒绝陈双玉的提议,三人很快从另外一边下楼,然后走东轩楼的后院离开了。
前厅大堂之中,王中本来还以为这双方的吵架要以一方主动退缩收场,哪知道那个什么落鹤庄少庄主忽然就被人一剑抹了脖子,剑光快到甚至他都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睛一痛,然后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与喝骂。
而那个刚才还洋洋得意的少庄主,已经躺在地上死得不能再死了。
第五十五章 卒子
落鹤庄的少庄主忽然就这么死了,突然到他最后的笑声还有半截在喉间,然后人就倒在了地上,剩下的笑声只能用脖子上的血液喷涌声来替代。
杀人者不是别人,正是那个青梅道长,王中虽然只感觉到有一道光闪过,并没有看清是谁出手,但青梅道长宝剑流红,滴答滴答的造型,给了他还在场众人一个答案。
少庄主带着的三个好手楞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的主人被杀,然后齐齐提着兵器就朝青梅道长杀了过去,隔壁那两个插话的中年人反倒没有任何动作,只把眼神看向青梅道长,如同看一个死人。
青梅道长脸色铁青,身躯都在发抖,但握剑的手却出奇的沉稳,面对三把不同方向围攻过来的兵器,也不惧怕,反而提剑就要再杀人,不料长剑忽动,就被一只戴着暗红手套的手牢牢握住了。
袭来的三柄兵器也被同伴各自挡开,虽然只是一个交手,但显然这一方人的功夫比落鹤庄人的功夫要高的多。
“不宜久留,走!”戴手套的年轻人拖着青梅道人就要走。同行的几个人也知道闯了大祸,迫开追杀的落鹤庄人,就欲冲出此处离开!
茶楼内早已乱了,多数人都迅速起身离开,王中就靠在门边,所以也跟着飞快的闪了出去,不过他却没有走远,反而就在街面上看着茶楼内的动静。
和他一样,附近还有不少人都围在此处看热闹,看样子个个都是有本事的人,想要看此事怎么收场。
“哼,杀了还想走,给我留下!”
茶楼内青梅道长等人要走,破开落鹤庄人之后,只要一个起落,这几个人就可以冲出茶楼,但这时茶楼二楼之上忽然传来一声爆喝,声如震雷。
这声音听上去年龄不大,但一身功力只怕非同寻常,王中只觉得好像有个张飞在自己耳边大喊了一声,脑袋都有点嗡嗡嗡的直响。
凝神再将眼神看去,只见一个年轻人正从二楼一跃而下,正好挡在了大门口,将青梅道长一群人的出路堵住。
这人看上去年纪轻轻,身形寻常,好像威胁不大,但青梅道长几人一看到这个人,顿时如遇蛇蝎,刷刷刷的武器全都拔了出来,但却逡巡不敢上前。
而落鹤庄的三人则顿时气势大涨,不依不饶的将一行人的后路死死堵住,其中一人更是悲声呼喊道:“捕头大人,这青梅恶道光天化日之下杀我落鹤庄少庄主,还请大人将之捉拿,绳之以法。”
朝廷鹰犬,虽然向来为江湖豪侠所唾弃,但此时此刻,落鹤庄的三人明显不敌,也顾不得那些虚名了,若是让这青梅道人跑了,落鹤庄上下可饶不了他们三个。
堵住青梅道人一行人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惠景博。身穿麒麟服,腰悬浑天牌,正宗陇川府六扇门捕头职事。
青梅道长那一剑太快,也太超出惠景博的预料,他没想到这些人当真敢在城里动手作乱,结果落鹤庄少庄主就这么死了。
他身为六扇门的正职捕头,遇到这种事情,责无旁贷理当出手缉拿凶犯,所以尽管他这些年在六扇门一直被边缘化,尽管迟少恭想要阻拦他,但他还是猛地一甩麒麟服下摆,然后从天而降。
堵住青梅道人一行人的惠景博落地便大喝道:“邬长海,跟我回六扇门认罪伏法!”
惠景博的出现让场中的形势大变,虽然惠景博只有一个人,但他身上穿的是麒麟服,代表的意义就不是在场任何一个人能够忽视的,六扇门的威名之下,累积的是无数江湖豪客,叛逆大盗的尸骨血水。
王中这才知道原来这人是六扇门的捕头,当初他在山道上遇到过路的两人,还以为这两人也是江湖侠客,没想到原来这人竟然是官府中人。
此刻惠景博一人独对多人,气势不弱反强,让王中啧啧称奇。而且惠景博此刻给他的感觉,竟然比之那天丁羽突破之后的气势还要强。
惠景博的一声大喝,虽然阻止了这几个人脱逃,几个人都面色不虞,但唯独青梅道人的表情格外异样,手中还未还鞘的宝剑剑锋猛然一提,冷声问道:“你认得我?”
自从出家以后,他就一直以青梅为号,江湖中也多是青梅称呼他,知晓他俗家姓名的,可谓寥寥无几,就算是六扇门消息灵通,监察天下,但这些年他又没有犯案,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小捕头怎么会知道?
惠景博见他剑锋抖动,显然心中已目无王法,不由呵斥道:“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邬长海又有什么不同,官府面前,还当所有人都认不得你邬家堡的根脚不成?速速放下武器投降,否则别怪本捕头不客气。”
“六扇门的小卒子而已,又不是没杀过!死来吧小子!”
根脚被人点破,青梅道人似乎豁出去了,剑锋一抖,化作凛冽白光势如惊鸿朝着惠景博急扫而下。旁边同行的几人也齐齐出手,一瞬间竟然五人同时攻向了惠景博。
他们几人既然一起行动,出了事情,以官府的手段,自然是一齐牵连了事,若不趁此时将这个六扇门的卒子杀退,赶紧离开此处,等会城内的巡守军知晓了,六扇门和府衙一齐出动,他们就插翅难飞了。
面对五人杀招,惠景博眉头一皱,脸色却没有多少变化,而是大喝一声:
“冥顽不灵!”
话音落,腰间长剑瞬间抽出,速度快若闪电,竟然比青梅道人率先出手的剑光还要快,后发先至的长剑蕴含至极威势,猛烈一斩,半月形的剑光如同匹练一般在空中横扫而过,无形气浪如利刃分割,方圆丈许之内瞬间只余剑光之影。
“咚咚哄哄”连续数声响声过后,惠景博连退三步方才站稳,握剑之手来回握动了两次手指方才止住颤抖之势。
王中这才发现他握剑的手势竟然与常人大不相同,常人握剑,剑锋在前,剑柄在后,他却全然倒了过来,剑柄在前,剑尖在后,纯粹的反握。
此刻的他已经退到了大门口处,反向的剑尖几乎就快要刺出门外,那剑身上闪动的光华,让王中觉得异常熟悉,和狼牙刀的材质几乎一模一样。
惠景博一剑被逼退,但对面五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五人居然在这一剑之威下被齐齐震退了数步,脸色此刻都有点难看起来。
他们五人在江湖上也可以算得上是好手了,但谁也没想到只不过是六扇门的一个小小捕头而已,竟然有如此高深的功力,以一敌五,不仅不落下风,反而隐隐有胜出的趋势。
五人之中青梅道人年纪最长,看到惠景博反持宝剑的怪异剑势,顿时眼中忽地一闪,惊骇莫名:“九希剑法持剑式,你到底是谁?”
惠景博却没回答他的问题,径直喝道:“废话多说无益,我劝你最好赶紧束手就擒,你这几个弟兄并未杀人,还可以从轻发落,但若是一齐拒捕,那就一个也别想跑。”
这话一落,顿时也激起了那戴手套之人的怒气,虽然刚才只是随手一招,但似乎给了这个不知名的小捕头装大人的口气,让他面子实在挂不下去。
“大言不惭!”
戴手套的年轻人怒喝一声,手中五指一握,气势雄浑如涛,拳出如震,直奔惠景博而来,“我来解决他,你们先走,咱们老地方汇合!”
拳动有风,风中有炽,炽如烈焰。
那年轻人手上的手套似乎有异,此刻动了真格之下,真气一动,一拳捣出,竟然引起四方烈焰横空出现,宛如神迹。
王中看得目瞪口呆,这到底是法术还是武功?
直面此拳的惠景博也眉头大皱,剑锋回旋,门口已无人影,烈焰之中骤然如同出现一道冰晶白光,轰然一声炸响直接在火焰之中暴散开来。
光影四散,火焰飞腾,东轩楼上下顿时千疮百孔,无数破口之中,火焰舔舐,有愈演愈烈之势。
数招过后,两人分开,那戴手套的年轻人手中暗红色的手套上竟然多了一丝血流痕迹,而惠景博则以剑拄地,眼神冷扫对面之人,凌然开口道:“龙门山焚天岭烈焰拳王葛燚只有两个徒弟,大徒弟金神龙,二徒弟狄偏青,你是哪一位?”
那戴手套的年轻人顿时双目圆睁,没想到只是一招之后,这人就将他的来历知晓得一清二楚。此时青梅道人几人已经杀散落鹤庄的三个手下,正要脱困而出。
忽然一声尖啸响起,几个人又飞快的倒射回来,而随着几个人退回来的,还有无数玄黑色的箭支,簌簌簌簌的将整个东轩楼都射成了筛子。
落在东轩楼之中的几人顿时背成一圈,严阵以待。
惠景博却在盯着那个年轻人道:“人在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意识总会不自觉的跳动一下,我刚才说到狄偏青的时候,你的眼神动了一下,原来你是二徒弟。”
说完他径直将宝剑收了起来,这时门外走进三个身穿麒麟服的人,领头之人的衣服形制虽然相同,但颜色是白色。
“惠捕头!多谢了!”
第五十六章 送出去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六扇门在附近的巡逻捕头,名唤罗正春,惠景博也是认识的。
这些天城内江湖人聚集,府衙捕快衙役等人手不足,对付这些人也不大好用,派遣军士巡城又不太方便,所以太守府早已知会六扇门加大巡守力量。
“罗捕头,人犯俱在,我就不打扰了!”
惠景博很识趣的把手一拱,然后就走出了门去,捉拿要犯也是功劳,他并无实际差遣,若是还跟着出手,免不了抢功的嫌疑。他在六扇门被边缘了多年,规矩还是懂的,也没心思去计较这些小事。
遇到了顺手就管,是为了对得起身上这身衣服,有人接手了,他也不会去这些边缘他的同僚面前自找没趣。
踏出摇摇欲坠的东轩楼,果然外面已经被六扇门的人团团围了起来,刚才齐射了一轮神机弩,就是这些人的杰作。
六扇门并不是个个都是武功高手,相反的,绝大多数的底层捕快其实都只是精兵一类的好手而已,但大都悍勇无畏,配合战阵弓弩,雷火之药,小群体作战之下,一般的武林高手遇到了也只有望风而逃的份。
而在东轩楼十数丈之外,则是大群大群的围观人士,即便是六扇门的大队出动,这些人居然也都不愿远离,反而还在这里看着,如同看戏一般。
惠景博见了顿时心里一阵不舒服,曾几何时,街面上看到麒麟服出没都要净街三分,更别说有什么江湖人敢大摇大摆的与六扇门之人对峙了,这才多少年,六扇门的威名就已经堕坏到快要无人敬畏的地步了。
“都围在这里干什么?刀剑无眼,还不散了?”走出东轩楼的惠景博心情郁闷的对着周围大喝了一声,这一声他毫不客气的运上了磅礴内力,顿时声如洪涛滚滚,横扫四方。
方圆数十丈之内,凡是围观的人,内力低的只觉得脑海如同敲锣打鼓一般热闹,内力高的也好不到哪里去,耳膜被震的生疼,只有少数人才没什么感觉。
但加上惠景博刚才以一对五取胜的威势,以及附近如此多的麒麟图案,所有人都顺从的赶紧退走开去,免得招惹上六扇门的煞星。
挤在围观人群里的王中也被震得脑门生疼,不得不也走远了,甚至直接回了富平客栈。
惠景博的武功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高,他也不敢在那里继续逗留,说不好哪一眼就被认了出来,那就跑都没处跑了。
不过惠景博的年龄看上去并不是很大,但他却能有这么高的武功,让王中也多了一分念想,如果能快速修炼到他那个地步,很多事情就都好做了。
说到武功,其实刚才惠景博与那个戴手套的年轻人交手的时候,王中并没有看清两人交手的细况,他只看到剑光与火焰交替之中似乎有人影闪动,但完全无法捕捉两个人的动作。宛如神迹。
围观人群被驱散之后,东轩楼爆发了老大的呼喝与喊杀声,持续了很长时间,但具体结果却少有人知,因为很快就有一群人的行动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天色将晚的时候,都灵城南门来了大队人马,光囚车就有十几辆,护送兵丁个个皆是精锐之士,装备精良,阵型严整,足有五百之数,而且还有数十都灵城著名的武川卫士作为前锋,保卫着一名威严官吏,吸引了城南男女老少的目光。
王中在富平客栈也被这股动静惊了过去,挤在路边的人群之中观看,那十几辆囚车之中的人,居然还有他曾经见过的面孔,其中有一个他在高佳子出行那天见过,好像与那个宋姓房东有过什么恩怨。
“这是哪个衙门的?抓了这么多人?”
“这你都不知道,打南边来的还有哪里,安州县的呗。”
“哎哟,你们不知道,前段时间安州县闹腾的有多厉害,乱糟糟的,死了好多人哩。”
“瞎说个什么,这是本府的司狱佥事卢大人,是去安州县破案的,这些人肯定就是乱党。”
“是不是就是那个画真人告示的卢大人?”
“废话,除了卢大人,哪个丹青圣手有这等本事,将人画得比镜子还清楚。”
“不是吧,那个告示上不是说是个江洋大盗吗?”
“也不知道那个江洋大盗抓到没有,这等贼人,要是来了都灵可就不得了了。”
……
围观人群议论纷纷,王中站在人群之中,目送着队伍直奔城门而去。
“这是从安州县回来的队伍?抓这些人做什么?难不成这些人都认识我?”
王中猜不透官府的行为到底有什么目的,但那个领头的卢大人却给他留下了印象,原来那副像真人一样的画像就是出自这位官员之手,司狱佥事,应该是管理刑案的官员吧,居然还有这个本事。
卢友光一行人押着从安州县抓回来的重犯,赶在落闸之前回到了都灵城,引起了好大一片的轰动,安州县的案子早已在都灵传得沸沸扬扬,甚至面目全非,许多人都在等着陇川府给一个结案交代,卢友光的回来,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但卢友光只是正常安排了人犯看管,然后到太守府交接了公务,就没有其他任何动作了。
夜色迷茫之中,龙川太守府内。
书房之中,陇川太守贺子方独自一人正在翻看着公文,这是卢友光刚刚送来的办案陈词,虽然他从安州县提前回来之时就已经知道了大概,现在的陈词总结之中也没有更多的新的东西,但他还是从头到尾将之细看了一遍。
看完之后,贺子方面无表情的将卷宗放在一旁,烛火映照之下,脸色有点阴晴不定。
“长文回来没有?”贺子方忽然对着空气问了一声。
“公子刚刚回府。”门外的昏黄之中,看不见任何人影,但却有一个低沉的声音恭敬的回复道。
贺子方沉声吩咐道:“去叫他来见我!”
“是!”
虽然有人领命,但却并没有任何离开此处的脚步声音传出,又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门外才忽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没过多久,走进来一个即便是夜色之中也不掩温文尔雅的年轻士子,正是陈双玉白天见过的贺文长贺公子。
“爹,您找我?”贺文长,或者说真名应该叫贺长文,对着身为太守的父亲恭敬行了一礼。
贺子方看了看他的手上,没有任何东西,眼神稍微缩了一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他坐下,问道:“东西送出去了?”
贺长文顺势在旁边坐了,然后回复道:“送出去了,金河镖局。”
贺子方闻言有些惊讶,虽然他早已知道儿子与金河镖局的大小姐有交往,而且今天还约了见面,但他确实没能想到他居然可以把这趟差事丢给金河镖局。
“哦?你还能说动秋江剑陈继阳安排人替你跑一趟京城?”
贺长文摇了摇头,淡淡道:“孩儿可没那个本事,是金河镖局的千金,她自愿为我跑一趟,对了,孩儿在账上支了一千两银子,作为报酬。”
贺子方顿时眉头一皱,这个安排好像不大妥当:“我听说你化身待考士子,那丫头好像对你挺不错的。”
贺长文却不为所动,反而点了点头,没有否认,继续平静道:“所以孩儿支付了一千两。”
贺子方“嗯”了一声,微微颔首,似乎对这个安排没什么意见了,然后转而问道:“你们今天在东轩楼见面,可有其他人认识你?”
贺长文自信的回答道:“孩儿从几年前开始就未曾在外露过面了,一般人都不认识我。不过今天南陵剑客迟少恭约惠景博在东轩楼见面,孩儿十多岁时与惠景博玩过几回,他应该能认出我,所以孩儿才选了在东轩楼约见金河镖局的陈姑娘。”
惠景博是前任陇川府六扇门总捕头惠九希的儿子,贺子方是知道的。
贺子方有些赞叹的点了点头,这个儿子真的长大了,做事滴水不漏。
此次安州县的事情,不但没有抓住凶手不说,还闹出一堆窝心事。
崇元宝藏线索之事,从一个意外惊喜,变成了一个烫手山芋,陇川府的水太浅,经不得什么大风大浪,所以他要想办法将这个山芋给扔出去。
“行了,你下去休息吧,最近这段时间就不要出门了,陈继阳发起疯来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是,那孩儿告退了,父亲也早点休息。”贺长文站起身来,恭敬的告退出去。
等到脚步声消失之后,贺子方才将拿起饱蘸浓墨的毛笔,迅速写了一封手令,然后吩咐道:“把这封信现在送去给任总捕。”
话音落下,明明没有人的门外,忽然凭空多了一个恭敬的身影,躬身走了进来,接过信封,然后又原样退了出去。
半个时辰之后,陇川府六扇门衙门之中,现任的一府总捕任义便收到了这份新写的手令,手令上的墨迹甚至都还未干透。
嗤笑了一声,面容威严的任总捕便将信扔给了手下的心腹爱将。
“总捕头真是神机妙算,太守大人果然会让咱们明天将东西送出去。”
第五十七章 救……
陇川府六扇门总捕头任义年约四十许,面容粗犷,但威严甚重。此时应该是下值时间,但公堂之上,除了总捕头之外,陇川府六扇门的中坚骨干大都在此。
手令在属下中坚传流了一遍,最后又恭恭敬敬的回到了总捕头身前的桌案上。
面对属下们的吹捧,任总捕脸上却没有多少受用的表情,自从知晓卢友光的归期之后,他已经早就在等着今日了。
身前的桌案上,手令旁边还放着一只半开着的长条木匣子,匣子很普通,里面放着一只卷着的画轴,绳结完好,显然还没有打开过。
“别顾着拍马屁了,之前让你们安排的人手,都准备好没有?”任总捕看着那幅画轴,脸上看不出喜怒。
下首坐着的其中一人赶紧拱手答复道:“回大人,都安排好了,明天一早就按计划出发,绝对让太守府挑不出错处。”
太守府和六扇门不对付在陇川官场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手下之人的言语也颇不客气,但好歹面皮上还未完全撕破,所以这些手下们也只是在自己地盘才会放肆。
但任义听着眉头却一跳,没来由的有一阵烦躁感,新任太守贺子方自从上任之后,从来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手下之人总觉得太守府不过如此,多有跳脱,但一切的压力其实都是由他在最前面顶着,这些人自然感觉不到。
这一次安州县出事,甚至还有妖族、崇元宝藏线索等诸多事情夹杂其中,卢友光被悦来客栈摆了一道,最后导致秘密泄露,江湖风闻,任义认为太守府在这件事情上是吃了大亏的,不出意外的话绝对可以让太守府吃不了兜着走。
原本计划的是在这一件事情上做点动作,给太守府一个教训,但事到临头,任义却忽然觉得一切有些过于顺利,自己是不是把贺子方想得有些太简单了呢?
总捕头陷入沉默,属下们也都知趣的没了声息,等待着总捕思考。
“改子母信使,子使三队,明天上午出发。”过了好一会,任义才眯着眼睛开口道:“母使一队,明天晚上出发。”
“至于这个东西……”
任义忽然伸手“啪”的一声将木匣子合上,然后继续道:“交给母使。目的地就按太守府令说的送到。”
下方等待的属下们顿时心中一片哗然,但却没有人敢出言顶撞与质疑,只有负责人员调派的一个百户硬着头皮道:“大人,那惠景博……”
子母信使明暗交替,乃是六扇门中护送重要物品时才会使用的手段,一般不是重大要案,很少会启用。
原本这次任务准备安排的就是惠景博去送死,现在总捕大人忽然说要改成子母信使,那惠景博到底是子还是母,是能死还是不能死,总得问个清楚,不然出了岔子,他可担待不起。
“他做母使!”任义看了他一眼,随口应道。
见下属们各自展露出一幅了然的神情,任义又拍了拍桌上的木匣子,然后“语重心长”的道:“上官有令,咱们做事的就得用心办事。都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明白吗?”
“属下明白!”众人齐声应和。
“行了,下去安排吧。”
“属下告退。”
随着任义一挥手,各司百户捕头等鱼贯而出,没多久,房间内于是只剩下他一人。
灯火摇曳之下,任义看着桌上的木匣子,不明意味的笑了一声,也不去看里头究竟是什么,转身离开。
……
夜色渐沉,紧靠没落花鸟市的富平客栈,与灯火辉煌相去甚远,甚至因为巷子有些幽深而可怖。加上客栈最近生意惨淡,除了一个王中之外,最近好像都没有一个新的投宿客人,一到夜晚,除了偶尔传来一两声楼板的动静之外,沉寂的很。
那一两声动静,是王中一个人在黑暗之中练拳。他睡眠很少,虽然没了真气,但灵猴拳法的招式行迹还在他的脑海之中,有空的时候他便一个人琢磨着练习,也不知道有没有用,聊胜于无。灵猴拳法除了暴猿一式的发力非常猛烈之外,其他的招式多以灵巧为主,所以动静也不是很大。
或许是受到了白天高手过招的刺激,王中今天的练拳有些格外认真,虽然动作缓慢,但精神集中,一丝不苟,黑暗的房间之中,他今天还没有碰倒屋内的任何一样东西。
但练着练着,他忽然闻到了一股甜甜的气息,若有若无。
“血腥味!”
王中心头一紧,停下拳法动作,迅速拿起放在床头的狼牙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顺着这股淡淡的甜腥味,王中来到了窗户便仔细倾听,这一听之下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富平客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因为没有客人的原因,整个客栈十分空旷,稍微有点声音都能传得很远,王中前几日都能听到偶尔传来的淡淡的呼噜声,应该就是客栈中人所发出。
刚才他由于练拳过于专注所以没注意,但是现在贴在窗边听了许久,王中却发现呼噜声一次都没有出现了。
配合空气中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血腥味,王中断定肯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这些天的观察下来,客栈的几个人都不过是普通人,谁会对他们下毒手?”
“强盗劫财?客栈经营惨淡,在周围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而且花鸟市都萎靡了几年,这里的铺子是什么情况一目了然,要抢钱也不应该选择这里啊?”
“那难道是为了人而来?客栈里除了我之外没有其他住客,难不成是为了我?”
王中顿时心头一紧,可是转念想了想又不对。
能够在无声无息之间将人在睡梦之中杀死而且不闹出一点动静的人,绝对是杀人老手,功夫肯定不错,不会看不出来我没有什么功夫,想要抓我或者杀我直接来不就是了,为何反而会先害了客栈主人的性命?
客栈的窗户纸是一种硬质的粗皮纸张,王中小心翼翼的用刀尖在上面戳了一个洞,然后将目光透过洞口朝着外面看去。
他这个楼外是一个院子,院子后面还有一个大空院,有马厩和开阔场地。
外面黑灯瞎火的,只有远处的灯火能够提供几近于无的光亮,加上今夜无月,所以王中根本看不到任何人影活动的痕迹,一切都似乎很平静。
不知道是不是破开了一个缺口的原因,那股血腥味似乎浓烈了一些,王中顿时眉头一皱,离他最近的应该是晚上睡在前院大堂一楼守门的伙计,血腥味能够传来,多半应该不远,很有可能就是看门的伙计被害了。
如果要将客栈的人全部杀掉的话,后院厨房马厩以及掌柜卧房那边,凶手一定会过去,而要过去的话,绝对会经过他这个楼下。
王中顿时不敢再眨眼,微小的孔洞之中,黑色的眼珠盯着楼下的空地一动不动。
院落之中有一株小树,看得久了之后,王中总算凭借着记忆以及微弱的光亮,看到了小树苗的大致轮廓,当初六喜就是在这树苗下磨刀。
但不知道是王中判断错误还是天太黑的缘故,看了接近半个小时,王中也没有看到任何人影在此处出现,似乎一切都是王中的错觉。
除了依旧徘徊在鼻端的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让王中如临大敌,不敢掉以轻心。
而且,这股血腥味似乎有越来越浓的趋势。
越来越浓的血腥味的刺激让王中精神更加集中,忽然一声沉闷的呼噜声响起,吓得他心脏一跳,让他猛然一惊,重重的出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扑在窗纸之上,只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声音,但王中却陡然浑身头皮发麻,似乎被什么猛兽盯上了一般。
“有呼噜声?客栈的人没事?那这血腥味是从哪里来?如此之近?难道……?”
“咚!”
一声轻轻的敲击在他耳边炸响,血腥味陡然充斥整个鼻腔,仿佛就在他的眼前有一个血潭一样。
黑夜之中,王中露在窗户上的一只眼睛好像看到了一滴什么东西,从上方落在了门外的走廊上。
“房顶有人,在流血?”
王中这才发现原来这血腥味竟然来自自己的头顶,而之所以越来越烈,则是因为血越流越多的缘故,甚至已经顺着缝隙低落了下来。
“咚咚咚……”
从第一滴鲜血滴下之后,似乎开了一个头一样,连续不断的血液开始低落在他门前的走廊上,似乎有个死人躺在了楼顶之上。
王中握紧了狼牙刀,尽量轻手轻脚的推开了房门,两只眼睛都露出来之后,借着微弱的光亮,王中总算看清了一些,走廊上的房顶上果然在一点点的滴着什么东西。
“这血怎么别的地方都不滴,偏偏滴在我的房门前,巧合?还是……?”
王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依据过往的经验来看,肯定没有什么好事,而且即便什么都不做,明天一大早要是发现这里有一滩血迹,客栈的人也会起疑心。
王中握紧狼牙刀轻轻的出了房门,然后直接走到了过道尽头,顺着梯子上了房顶。
客栈的房顶上也经常晾晒一些东西,所以有着常备的楼梯。
隔着两三个房间,来到自己所住的屋顶之上,王中果然发现一个躺着的人影,血腥刺鼻,还有一声如蚊呐的求救:
“救……”
几乎听不清声气。
第五十八章 烟陵,面具
不得不说,王中的胆子还是挺大的,或许是在游戏世界中,心底下意识的觉得虚假,所以王中对于一些暗夜鬼怪之类的恐惧毫无所感,大半夜的闻到血腥味看到楼顶滴血想到的更多的是江湖仇杀,而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这个将死之人看上去已经快要撑不住了,王中猜测这人应该是在自己全心全意练拳的时候倒在这里的,甚至于当时自己可能过于专心,都没有发现任何动静,直到呼吸之间有血腥味传入才将他惊醒。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此人轻功很高的缘故。但若是功夫高,只怕就不会在此求救了。
富平客栈本身就没什么人,周围的店铺之中也少有人住,这人跑来这里只怕也是因为觉得房里有人,所以情急之下前来求救了。
能够不管不顾,甚至说不定会惊到对方导致对方报官都顾不了了,必须求救,王中猜测这个人应该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但尽管如此,手中握着的狼牙刀依旧没有任何放松。
足足过了十来分钟,王中确信这个人是要死了。
王中不想理会这个突然出现的将死之人,但是如果此人死在这里暴露了的话,绝对会将他牵连进来,他现在身份敏感,经不起查,所以不能简单的置之不理。
房顶的瓦片铺就得十分结实,不敢在房顶贸然打出灯火的王中,将这半死不活的人从房顶弄了下来,虽然弄出了一些声响,但显然客栈里的人对这个唯一的住户晚上间歇性的弄出点动静已经习以为常,并未惊醒,王中很顺畅的将这个人弄到了房间之中。
顾不得点燃灯盏,王中又扯起一块麻布带着水桶到走廊上面,将滴落的血液全都抹掉,这桶水还是他平常磨刀柄的时候用的,没想到现在却用在了这地方。
等到小心翼翼的处理掉这些手尾之后,王中这才在房间之中吹燃了火折子,借着火折子如同烛火一般的微弱灯光,王中总算看清了这个人的相貌。
虽然满脸血污让这个人已经面目肮脏不堪,但形貌未有变化的他,还是让王中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人他居然认识。
也不能说认识,只能说见过。白天在东轩楼的时候见过。
东轩楼爆发战斗之后,王中被那个曾经见过的年轻捕快震走,对于后面的事情就不知晓了,事情没有传扬开来,王中也从市井之中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和那个戴红手套的年轻人一起的几人之一,王中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但能够出现在这里,说明他从六扇门的围攻中突围了出来。
只是突围的代价或许有些惨重,此人浑身鲜血淋漓,大小伤口光正面看得见的就有十几处,还有不少半截的箭杆扎在血肉之中,而最致命的一道伤口应该是胸膛中间的一个血肉模糊的洞孔,似乎前后贯穿了整个身体,浓重的血腥异味让人头皮发麻。
“这群人从六扇门手里逃脱了?那个六扇门的人武功那么高,一个打五个,还有那么多围杀的弓弩卫士,这都没有抓住?”
王中不知道惠景博因为不方便抢功插手,所以后面的事情没有理会,全部交给了同僚罗正春,而罗正春虽然与惠景博同样都是捕头一职,但功夫却就差惠景博太多了。
狄偏青对上惠景博不是对手,但对上罗正春却是绰绰有余,不过六扇门围杀这样的江湖人物也早有经验,并不是简单单打独斗解决,在弓弩与火器的配合下,狄偏青等人只能突围四下逃散,最终五个人有四个人被抓获,剩下最后一个因为轻功最好,一个不慎被他越过了城墙去,逃之夭夭了。
在知晓这人的来路之后,王中便将火折子灭了,开始思考这人要怎么处理了。
眼下这人救是肯定救不活了,这么严重的伤,王中又不是什么会治疗术的游戏医生,根本无法救治,而且在知道对方的身份之后,王中还有些担心他后面会不会有追兵。如果真有的话,顺着血迹一准能找到这里。
不过从他练拳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快两个小时了,这么久都没追来,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追来了,外面也没有什么大的动静,显然六扇门的人晚上放弃了追捕,但是天亮之后就不好说了。
天亮之后,血迹也会更加明显,如果真的追索下来的话,肯定会追到这里来,到时候这祸水也会往他身上引来。
就在王中思考踌躇之时,躺在一旁的那人居然还未死透,喉间竟然还在冒着几乎不能听见的声呐。
王中将耳朵贴近了对方的嘴唇,仔细倾听,半晌之后才勉强听明白几个字。
“报……信……烟……陵……报……信……”
报信,烟陵。
将死之人不停的重复这几个字,王中勉强猜测出来了报信两个字,但烟陵两个字却不知道对不对,按道理说像个地名,但又有些像人名。
这人似乎也知道自己要死了,竟然也不再喊救,反而就这么一直勉强重复着这几个音节,黑沉沉的夜色之中,混合着刺鼻的血腥之气,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哀。
将死之人慢慢慢慢的吐字,声音越来越轻,本就如同蚊呐一般的音节渐渐开始趋于缥缈,最后消失不见,王中静静静静的听,心情却越来越沉。
不知为什么,听着报信两个字,王中忽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曾经也想找人报信,但最终却没有成功。
眼下又有一个也是要报信的人,多半也会得不到回应了。
“不知道我在现实之中的身体,是不是也就像这样,生命一点点的流逝殆尽!”
想到初入游戏的那几天,王中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你安心去吧,有机会我替你报信!”慨叹一声,王中忽然对着生命已经完结的尸体喃喃自语。
话音一落,顷刻之间,王中的双眼之中,目光几乎凝如实质。
【任务】
你遇到了一个被朝廷鹰犬重伤的侠客,前往烟陵兵府报信,完成侠客临终之前的遗愿,你将得到应有之物。
……
城外有人将死,城内将有人走在去死的路上,这世上总是有许多人逃不过一个死字。
迟少恭作为南陵道有名的少年剑客,年少成名的他自然是不想死得太早的,不过江湖上仇杀多了去,就算是他出身南陵剑术大家的还剑山庄,背景势力强大,但也避免不了会遇到恩恩怨怨,所以为了不那么早死,就只能尽可能的提高自己的武功。
可惜,还剑山庄的剑术十八门,他从五岁开始,一年一门,已经全部悟透了,剑术已臻大成境界,再留在还剑山庄练剑,也不过只是多一些熟练度的进展。剑招了然于胸与炉火纯青,在他这里,已经相差不大。
想要获得提升,留在还剑山庄意义已经寥寥无几,所以他孤身一人一剑行走江湖,意图寻找突破更高的契机。
一个偶然的机会,让他知道了一些隐秘,所以他来到了王朝偏远的陇川府,但是可惜,大半年了,依旧没有寻找到任何线索。
但练剑的人最忌急躁,前段时间他急躁了一番,之后便自我醒悟了,现在他依旧在慢慢的想着办法。
只是惠景博马上就要离开陇川府,看样子时间还不会短,他需要从其他方向寻找门路,争取能够早日进入高家府邸,只有进入高府的藏书库一观,他才能知晓下一步要怎么走。
暗室之中,无月无灯,迟少恭在等着今天的客人。脱离了白日的喧嚣,迟少恭虽然依旧玩世不恭,但少了那股借酒浇愁的幽怨。
冰冷的泛光之中扬起的嘴角,让埋没在黑暗之中的身形有些锋利,一如手中摩挲的宝剑:“朋友,既然都来了,何不进来坐一坐呢?”
“嘿嘿,千影剑客迟少侠的椅子可不是那么好坐的,何况,迟少侠也没有招待人的茶水不是?”
面对迟少恭的相邀,并未露出行藏之人微笑回应,声音传来的方向好像就在门外,但是迟少恭知道,门外根本没有人。
迟少恭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剑锋微动,继续摩挲着剑身,随意的对着空气道:“啧啧,君子之交淡如水嘛,比茶水更淡一点的空杯,岂不是更显真挚?”
面对迟少恭的调侃,对方反而不悦道:“如果真是空杯,那在下可就得告辞了。”
迟少恭摇了摇头,似乎叹息对方的不懂风情,于是直接道:“真是性急的人,年轻人,急躁不得,这是我的真实感悟,与君共勉。”
说到这,迟少恭却将剑一收,话锋一转:“十万两如何?”
暗夜之中的人影似乎被噎了一下,没好气道:“迟少侠的胃口比悦来客栈都大,在下有点不想奉陪了。”
迟少恭顿时连忙唤道:“哟哟,看来还是喊贵了,现在做生意的人都这么精明的吗,还会货比三家。十万两不要了,我要一张人皮面具好了。
第五十九章 任务
江湖上的易容换形之术,流传最广的便是各式人皮面具,制作水平高深的人皮面具就算是所扮演之人自己站在面前来看,也瞧不出破绽来。
迟少恭不需要那么精湛的,那么精湛的对方也拿不出来,只要能用就可以了,相信以对方的实力不难办到。
他对关南道这边的江湖势力还不怎么了解,所以只能眼前有一个就找一个了。
“相貌如何?可有画像?”对方毫不犹豫直接问道。
迟少恭并没有正面回答,反而说起不相干的事情:“陈继阳的女儿今天出现在了东轩楼,你们肯定是知道的。”
“难不成千影剑客忽然想要冒充陈大小姐了?”黑暗之中的声音抓住难得的机会也嘲弄了一回。
迟少恭却浑不在意,淡淡笑道:“不,我要那个和她一起的男人的面具。”
门外的声音愕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过了一会才意味深长的笑道:“没问题。东西明天就可以送到,消息呢?”
迟少恭一抿嘴:“消息就是,那个男人,他是陇川太守养在深闺的长子,贺长文。”
……
东轩楼被一群江湖豪客捣乱,然后又引来了六扇门的抓捕,最后楼倒屋塌,后面更是闹的鸡飞狗跳,墙头上狗来人往,惹下不少闲话。
但第二天这附近却很平静,平静到完全不像前几天那样,有无数江湖豪客来去,似乎这些人一夜之间都不见了。
只有悦来客栈的伙计对着掌柜摇头,一副不明就里的迷糊样子,也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反正一大早许多大爷女侠们便提前退了房,然后直奔城门而去,甚至还有相当一部分连房钱都不要了,索性也不在乎那两三个子儿。
太阳高升,出门请早,街头巷尾,市井鲜活,似乎今天与平常没什么两样,但对于惠景博来说,今天却有些不同,甚至对他有非常特殊的意义。
一大早他便穿戴整齐的到了分守衙门点卯,让分守所同僚们除了个别之外都啧啧称奇,不过当面之时,倒也没什么人直接说什么不好听的闲话,只是看他的眼光有些奇怪。
直属的百户大人对他的到来倒是没有感到惊讶,只是对他点了点头,然后照例点卯,点完卯之后,所有人各司其职,百户大人单独将惠景博叫到了后堂,但到了后堂之内,百户大人却让他在这等着,自己便出去了。
惠景博顿时精神警惕,全神贯注起来,华捕头并没有将他要出任务的事情外传,来这里肯定是有差事要派遣的,但百户大人甚至不是直接下发任务的人,说明任务的重要等级肯定非比寻常,他必须以最好的精神面貌来迎接。
果然,等了将近一炷香时间左右,后堂的角门之外传来脚步声,接着便有一个身穿紫色麒麟服的人走了进来。
紫色千户,陇川府六扇门如今正千户只有一人,那就是总捕头任义。
麒麟身边祥云只有四朵,副职。正职的头上还有一朵祥云。
来人是地位仅次于任总捕头的副千户之一,右司千户萧夜非,专司各处公事送下定夺等事务。
萧千户亲自前来,甚至不是派下吏员,惠景博顿时严阵以待,恭敬下拜。
“末将惠景博,见过千户大人。”
六扇门从来就不是文职,而是武职,他职为捕头,按道理说是应该有一票人手管辖的,虽然目前是光杆司令一个,但并不妨碍他自称末将,而不是像其他溜须拍马之人那样,见到上官要么自称属下,要么自称小人。
前者有私立之嫌,后者更是势力之言。
萧夜非点了点头,不喜不怒道:“嗯,起来吧。”
惠景博这才起身待命。
萧夜非也不过多客套,径直将背后的长条形木匣取下,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惠捕头也熟知条例的人了,我就不多说废话了。你的任务就是,将这个盒子,送到京城。”
惠景博其实早就看到萧夜非带着的这个木匣,猜到这多半就是自己这次任务所涉及的东西,但没想到任务就是护送这么一个匣子。
惠景博有些疑惑的问道:“末将可否能知晓匣中是什么东西?这匣子又送往京城何处?可是总府?”
如果知道匣子里面是什么,那么护送的主体就是里面的东西,而不是这个匣子,危机关头可以将匣子留下迷惑敌人,自己将物品带走,安全送到,这是很常见的一种摆脱敌人保证任务安全完成的手段,所以惠景博有此一问。
而六扇门总府就在京城,惠景博下意识的便以为是要将这东西送往总府。
萧夜非眼带笑意的看了他一眼,道:“里面是什么,你没必要知道,不过这东西可以不是我们内部的差遣,所以不是送到总府,而是,珍万局。”
萧千户顿了一下,才说出真正的目的地,惠景博顿时眼神一紧。
不是内部的差遣,说明是其他衙门的委托,但陇川府能够指使得动六扇门的人,只有太守府衙了,这东西必定是来自太守府无疑。
但太守府的东西,不向仁岳州报备一声不说,甚至都不是往关南道送,反而是送往京城,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虽然一府太守也有奏事之权,但越过州道两级,直接送达京城,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会让太守府如此不顾官场规矩?
而且珍万局这个衙门,名声并不好听,这个衙门不是外事衙门,而是内事衙门,这是皇宫内部的三十六衙门之一,名义上是帮助皇帝陛下管理各种珍宝,有时候对大臣们的赏赐也会从珍万局出,同时还有在全天下帮助皇家收罗宝物的执事之命。
这些年皇帝陛下深居宫中,内外交流全由宦官把持,珍万局打着帮助皇上收集珍宝的名头,在地方上闹过好多事端,导致民怨沸腾,一度声名狼藉。
太守府怎么会向珍万局敬献东西?其他的惠景博不知道,但贺太守是老太守的门生,而老太守一生最恨阉党,这是陇川府人尽皆知的事情啊。
惠景博心里满是疑惑,不过这些都一闪而逝了,作为六扇门捕头,他有着自己的职业操守,这四个字是他从父亲那里听来的,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不该看的不看,专心完成自己的任务就好。
萧千户的话中,与他的人物关联最大的,反而是那一句“你没必要知道”,言下之意,这匣子里的东西自己不能看,而且这个匣子甚至都不能打开,只要打开过了,就算是看过了,这是对任务结果最标准的判断。
不管任务有着怎样的要求,派发下来,身为六扇门之人,就只能拼尽全力去完成。
所以惠景博果断的立即单膝下跪,恭敬的伸出双手,铿锵有力道:“末将一定全力以赴,保证任务圆满完成。人在匣在,匣失人亡!”
萧夜非不置可否,只是顺势将匣子放在了他的手上,封口那一面正朝着惠景博,一把精致的小铜锁,甚至不足拇指大小,一只手都能拧断。
“酉时之后,城门关闭之前出发。”
放下匣子,萧千户忽然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然后转身离去。
“末将领命!”
惠景博恭送萧千户离去,心中却更加谨慎了起来。
酉时之后,城门关闭之前,也就是说,自己只能刚好赶在城门关闭的前一刻出城,这样一来后面就不会有来自城内的追兵。
这只是他能想到的最明显的一个好处,还有其他的要点,根据任务的内容与上级的安排有各种不同,但如此大费周章的信使,说明了这次任务的难度绝对不容小视。
匣子不大,一尺来长,半掌来宽,三指厚薄,而且很轻,里面应该是书信纸张或者布帛之类的东西,惠景博掂量了一下,顺势放进了胸怀之中,再将衣服稍微从腰带网上提一点,把上衣弄得蓬松一些,根本就看不出来。
人在匣在并不是说笑的,从现在开始,就是他死,这个匣子也不能有失,直到他安全将匣子送到,这个匣子都会与他贴身相连,不再变化。
后堂之后有暗口,在这里接任务,很显然就不是让他走大门出去,所以惠景博直接从暗口出来,小巷子之中寂静无人,回到大街之上,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一路和往常一样,慢悠悠的回到了家里,关上大门之后,惠景博才开始收拾一些必要的东西,然后换好衣服化好妆,养精蓄锐,静待日落之刻的到来。
而就在惠景博在家中收拾的时候,三队麒麟服人马,分别从东西北三个方向打马出城,一路留下此起彼伏的叫苦不迭与大骂。
若是惠景博在此,必定又要感叹世风日下时移世易了,换了十几年以前,麒麟服出没,三日之内,这些人都不敢有腹诽之语。
在六扇门的人出城之后,太守府司狱司也派出了一队人马,加上配给兵丁,足有二百余人,个个皆是军阵儿郎,战场好手,队形整列的压着昨天才进城的囚车又出城了,这一次据说要押往州道去,围观人群长街相送。
第六十章 少年人
在很小的时候,惠景博曾经不解,为什么父亲口中,那些高来高去、行事率性自我毫无顾忌的江湖人物,向来视朝廷势力如无物,但有时候又偏偏只能遵守朝廷法令。
后来他逐渐才知道,江湖,与朝廷势不两立,但江湖却又必须依附朝廷而存在。很简单一个例子,江湖人物也要衣食住行,也有置产行业,这些产业的归属权是谁来赋予他们呢?
是武力吗?是刀剑吗?
武力可以用来争夺,刀剑可以用来杀伤,但却不能为他们赋予权力。
权力是由朝廷体制赋予,才得到世人认可的。
如果没有朝廷,他们所有的一切,就如同无根之萍,谁的武力强,谁就可以将之夺去,世间一切都是虚幻,只归强者。但世上的强者总是不多,多的,只有千千万万的弱者。
所以惠景博对于作奸犯科以身涉法的江湖人物,总是缺乏好感,这样的人已经危及到了王朝的安危与运转。
特别是随着今上登基以来,朝政败落,法纪崩坏,江湖四方草莽迭起,甚至就连六扇门的威名,也一堕千丈,再也不复往昔。
在以前,六扇门的主要负责的案件与对象,往往牵涉的不是达官便是显贵。但如今,就连六扇门的运转,也开始以江湖人物为大敌了。
就像现在他护送的这个匣子,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里面应该就是这段时间以来闹得沸沸扬扬的与崇元宝藏相关的线索,而对这种东西最感兴趣的,便是那些江湖中的野心人。
虽然达官显贵想要做什么事,也少有培养自己私兵势力的,毕竟造反是诛九族的大罪,多是豢养或者请江湖人物出手。真正要动手的时候,六扇门要面对的对手可能都是同样的,但其中代表的意义却是截然不同。
黄昏之刻,一匹老黄马,一个少年客,心情复杂的在城门落锁前的最后一刻踏出了都灵府城,落在护城河里的身影有些佝偻,但藏在发丝下的一双眸子,却如鹰似狼。
同样的黄昏,相似的黄马,一样的少年客,心情却大相径庭。
王中甚至有些遗忘自己那天晚上在接到面板之中的任务之后的所作所为,只是深红的眼眶之中,不时徘徊的血肉幻影,让他整个人似乎处在一种恍惚之中。
但在恍惚之外,只露出一只眼在外的少年人,浑身散发着的是一股生人勿近的危险气势。
那个不知名的江湖人物的魂魄在散去之前,或许看到了狼牙刀在他身上穿透了又一个幽深的窟窿,被磨去表面漆纹的狼牙刀柄沾染了血迹之后,再也洗刷不掉。
富平客栈最后被一把火烧了大半,里面大部分的客房与东西都烧成了灰烬,然后掌柜拿着王中给的两张银票如释重负的长吐了一口气。
再也不用在这个破地方开客栈了,烧了也好,反正赔偿可以在车马行市再开一家,原先的地甚至还能卖钱,简直完美。但当他回过神来想要谢谢财神时,却发现财神已经走了,连道谢都来不及。
从死得不能再死的尸身上,王中没有找到任何与烟陵有关的文字信息,没有传说中的身份牌信物等等,反倒是让他在对方的怀中找到一本手抄的小册子,封皮上歪七扭八的写着两个字——“玲珑”。
至于里面写的话王中一句也看不懂,只有一张图,画着一个人正在下棋,巴掌大小的页面,人物画的惟妙惟肖,与自己的那张海捕文书的写实不同,这幅图的细节也很传神,但并未强行追求真实。
而且这幅画并不全,像是从某个作品上裁剪下来的一样,只有一个人物一张棋盘,然后就什么都没了。
王中原本也曾希冀过这是什么武功秘籍,但是今天一路上将之翻看了无数遍,里头的文字不停的夹杂数字,似乎是棋门术语,但他又不懂下棋,所以还是没看出一点门道。
几百个字胡言乱语,如同乱码,半张残图没头没尾,好似笑话,也没找到什么与烟陵相关的消息,最后只能将之重新收起。
此时的他正行走在前往京城的官道上,虽然下一站的目的地是界阳府蒙冲县,但他的目的地却是京城无疑。
宝藏传说已经在陇川府流传开来,他在陇川府也学不到内功,再留在那也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他按照计划继续朝着京城进发。
掌柜的毕竟是见多识广之人,一听说他要去京城,立刻便给出了最顺畅的路线,此去蒙冲县,然后坐船到三郎口,沿着郎江直下,可直达关南道首府成阳府。
之后的路线,他就不知晓了,但到了成阳府再打听,应该就不是难事了,据说成阳府有些商行每年固定都往京城来回,常见的很。
从陇川府到界阳府,再到蒙冲县,据说有上千里路远,所以王中也没有急着赶路,加上他骑马只能算是勉强,飞奔的话,骑术还没那个水平,所以马儿走的并不快,接近天黑下来,也不知道有没有走出一百里。
夜幕降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野外的漆黑,愈加沉重,给人以心悸之感,但王中毫无所惧,在路边寻了一处略微避风的所在,便拴马生起火来。
巧合的是,这里竟然也是一处小小的土地庙,只是这庙宇甚至不足一人来高,就是一个大一号的神龛。荒废的庙宇中,泥胎神像斑驳,香灰什么的都看不到半点,就更别说供品了。
小庙旁边有两棵树遮风挡雨,或许这才是这山野庙宇天长日久之下还没有倒塌的原因。黄马栓在其中一棵树上,随意的打着响鼻。
没一会儿,篝火燃起,王中环望四周,黑沉沉的夜空之中只有这区区一点光亮,如同鬼火,不过他也不甚在意,有神在,又何须怕鬼呢?
而且,有时候遇到鬼都比遇到人好,至少鬼应该不会让他忽然接到任务。
心中默念一声,那唯一还能证明他存在于游戏世界之中的面板再次浮现出来。
【个人属性】
姓名:王中
年龄:18岁
体质:普通
身份:被通缉的流民
简介:少年人,初窥门径的你,勤练才能带来力量。
【任务】
你遇到了一个被朝廷鹰犬重伤的侠客,前往烟陵兵府报信,完成侠客临终之前的遗愿。
年龄姓名和身份万年没有变化,但其他的项目,都有一定的改变。
首先是体质,上一次还有真气在身之时,那时候还显示的是一般,没了真气之后就变成了普通,王中不知道这有什么说法,他能想到的就是,可能没有了真气,他现在就是一个普通人吧。
再次则是简介之中的话语变了,虽然和之前一样都是劝诫他勤加练习的话语,但这一次与上一次有一点不同,那就是上次是初学乍练,后面却变成了初窥门径。
王中记得很清楚,这个变化是在土地庙杀掉李庆之之后发生的,虽然他并不经常观察面板,但这是唯一还能证实他存在于一个游戏世界之中的东西,有了变化之后他又怎么会不第一时间感知到呢?
“上一次是土地庙!这一次又是土地庙……?”
对着篝火,王中看了看侧面颓废的神龛之中,面目几近全非的塑像,呢喃自语。
有妖,有武,有游戏,有异世,有妖人,有长生之秘,难道,也有神吗?
嘴角抽起若有若无的冷笑,王中摇了摇头,将这种寂静孤独之时的心念发散收束了起来,篝火之中雀跃的火星,在眼眸中不停跳跃。
然而孤独人总会想家,这一瞬间,他又想起了曾经的那个棺材房间,那个棺材盒子,虽然他住进去并没有几天,但或许那就是他的锚点,已经成为一生挥之不去的印记,甚至还要高过奉恩学院。
有那么一瞬间,奉恩学院都在他脑海中一阵模糊,只有崔子辰吵吵嚷嚷的样子,让这幅景象清晰,然而再过一会,连崔子辰的样子便也开始模糊了。
恍恍惚惚中,似乎还有两张只存在于照片与视频之中的模样,在眼前徘徊,如同起了雾气一般,怎么看,都看不清。
“哔啵!”
一根燃烧的枯枝忽然炸响,将眼神迷蒙的人又拉了回来,耳畔忽然传来一声轻声的叨扰。
“打扰了,少年人错过了宿头,可否暂借一捧光明。”
王中在并没有回头,只是在眼前抹了一下,然后在燃烧的枯枝中检出三根二十厘米左右的细木棍,然后将之并排插在了土地庙前。
“请便!”
只有一端燃烧的三根枯枝,顿时仿佛三柱清香,明灭的香头有些隐晦,或许燃不长久。
突然的造访者见了这个夜宿的人奇怪的举动,反而没有打扰,而是等王中一根根的将树枝做香插好之后,才挪动脚步走到了对面,将马匹栓到了土地庙另一侧的树上。
再回转的少年人冲着土地庙拱手行了个礼,然后继续抱拳对王中道:“多谢!”
王中这才抬起眼睛看了看篝火对面的人,眼眸不变的点了一下头,对方这才安然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