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六章 选教主?
王中想不出问题出在哪,这种感觉十分不好。这就好像你在丛林之中行走,知道有猛兽在一路尾行看着你,但你却不知道它在哪里,它什么时候会对你发起进攻一样,让人心神紧绷。
特别是王中对这个世界的恶意已经十分敏感的情况下,这种紧张就更加强烈了,因为现在可不止是他一个人。
王中与于秀才暗中商量了一下之后,于秀才也有些紧张,毕竟野生教派这种东西,在一般人眼里,还是蒙昧凶残的。
不过在紧张兮兮的气氛之中走了两天,虽然偶尔有些人跟踪窥视,但这些人的举动也仅止于此,并没有其他的额外动作,两人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因为再走着走着,他们就要到斜仓道了,出了斜仓道,就出了金凤府的地界。
而且说是跟踪,其实这些人的动作,已经趋近到明目张胆了,就是他们每到一处,总有些人会对他们特意张望,然后侧头报信什么的,十分明显。
“这些人到底想做什么?难道就为了监视咱们离开金凤府?”于秀才也十分纳闷。
于秀才猜想的是会不会是嘉禾府那边的通缉公文发到这边来了,但在城镇里一打听,又并没有,两人都奇怪至极。
王中面色古怪道:“难道是我这长相,犯了这里的忌讳不成?但他们也好像没有怎么防备咱们啊,就是一路关注着。”
两人都搞不明白了,甚至两人在一处镇子里歇脚之时,卖茶的店家在看到他们之后,也好像安排了什么人去报信,但对他们的招待,却一点也没有变化。
王中看了看店里头正堂最里面摆放的那个香坛,又是一处信奉巫原教的。
“不管他,反正前头就是斜仓道了,出了金凤府,这巫原教也没多少势力,咱们也不用怕了。”
接下来,他们索性便一直闷头赶路,到达斜仓道谷口之时,他们在谷口的小镇落脚,这里因为来往的客商比较多,汇聚的多是外地人,所以这种莫名的“监视”也相对少了很多。
但就在他们准备在这里休息一晚上,第二天就离开金凤府境内之时,当天晚上,却有一名不速之客,前来拜访王中。
“敢问这位可是闻名江湖的酒胜大侠?”
来人一脸富态,衣着华贵,大腹便便,白胖的面皮上,蓄着三寸短须,打理得十分精致整齐,怎么看都像是个富家员外郎。
身后跟着的随从也不像是什么武林高手,反而就是普通的仆人之流,但一开口,说的话却让王中眉头一挑。
所谓的酒胜大侠,不管是九也好还是酒也好,反正说的应该都是九胜童子范不卓,可据范不卓所说,他前往边荒域外十年,在江湖上已经消失有十年之久,还能知道他的人,应该并不多才对。
或许一些老江湖可能会有印象,但肯定应该不包括眼前这名员外郎一样的人物。
客栈里,周幺娘已经带着两个小孩在客房睡下,于秀才则在门后倾听前头的对话,手里还拿着一根木棒,以防不测,聊胜于无。
王中站在门口,隔着门缝疑惑的打量了此人一眼,然后才说道:“对不起,你认错人了。”
说着就要关门,但那员外立刻深处白胖的手掌,将门框扒住了,赶紧说道:“大侠且慢,大侠且慢,是在下唐突,唐突,还请容在下自我介绍一二。”
王中暂停了关门的动作,直直的看着他。
这人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立刻就隔着门框与王中说道:“鄙人金茂才,是本地巫原教的火祭长老之一,今日前来拜访酒胜大侠,是有一事相求。”
巫原教并无教主,教中有水火共计十二位祭师长老,其中又以火祭师为尊,这段时间过路的时候,王中曾经偶尔听这边的人说起过,所以有些印象。
这人既然是火祭师长老之一,那么在巫原教的地位,肯定也不一般了。
不过这人活脱脱一副商贾员外的造型,王中还是没能将他与一教祭师长老的身份联系起来。
王中闻言楞了一下才道:“呃,我还是就叫你金员外吧,巫原教的大名,我也是听过的,不过金员外你确实认错人了,我真的不是酒胜童子。”
金员外见他十分认真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一瞬间也有些茫然了。
不过王中接着又道:“但我认识酒胜童子是真的,正好我也想知道一些他的情况,不如你先进来,与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何?”
金茂才错愕了一下,赶紧连连点头道:“好好,就依大侠安排。”
王中苦笑一声,将他和他的两个仆人一起迎了进来。
两人随意坐了,也没个上茶什么的招呼,王中也没在意这些小事,直接便问道:“金员外有酒胜童子的消息?”
金茂才闻言,忍不住还是开口问了一句:“呃,大侠真的不是酒胜大侠?”
王中笑着摇了摇头道:“真的不是,我姓王名中,酒胜童子姓范,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而且酒胜童子今年年纪应该有快四十了,我虽然面目有损,但声线你该听得出来,你觉得我像是他吗?”
金茂才顿时有些汗颜,作为一方豪商,又是巫原教的火祭师之一,他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近距离交谈之下,确实可以感觉得到,王中的年纪应该不大。
金茂才立刻拱手赔罪道:“原来是王少侠,看来真的是金某人弄错了,给王少侠带来麻烦了。”
王中随意的挥了挥手道:“都是小事,不打紧。不过酒胜大侠范前辈,确实是我一位比较重要的人物,不知道你找他做什么?不瞒你说,我其实也挺想找他的。”
金茂才闻言长叹了一声,说道:“我们想找酒胜大侠,是想让他教我们刀法。”
王中有些错愕:“刀法……?什么刀法?不会是百胜门的六壬刀法吧?你们想请范兄做教头?还是举教拜师?”
金茂才见王中也知道六壬刀法,立刻重重的点了点头:“正是六壬刀法,不过却并不是拜师,不知道王少侠……”
王中赶紧伸手将他的话打住了:“呃,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怎么个想法,但我还是劝你们,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比较好,六壬刀法,以我对范兄的理解,他应该不会随意外传的,而且范兄对刀法传承看得十分重,你们本来彼此并无瓜葛,还是不要在这件事情上触怒了他才好。”
巫原教暂时来看并非是什么恶性势力,所以王中不介意提醒一句。
范不卓酒胜童子的称号,可不是简简单单的比武比出来的,而是杀出来的,历来江湖上冠以童子名号的,就没有几个是正经人物。
更何况范不卓在边荒外域杀戮多年磨炼刀法,其本身的杀性,甚至比王中来的还要重的多,真要发起怒来,尸横遍野只会是一个十分苍白的形容词。
但金茂才明显没理解王中的好意,反而紧跟着道:“可在下打听到的是,百胜门的六壬传承,并非不能外传,好像只是不为非作歹便成。而且今时不同往日,十锋会即将临近,范大侠重返中原,此次十锋会势在必行,如果没有派门势力,六壬刀法如何能重列十锋之一?”
金茂才语气铿锵,虽然尽量将语调放得有些谦卑,但志在必得的态度,看得出来还是十分坚定的。
王中却听得有些云里雾里,连忙挥手道:“等等,等等,你等等,你说要学刀法,怎么又扯到十锋会上来了,十锋会又干派门势力什么事?”
金茂才见他神态不像作假,也有些懵了:“王少侠不知道?”
王中一脸古怪:“停,停,这样说着累,这样吧,咱们一件件来,你们能不能成功或者我能不能帮忙,先将事情弄清楚了来。”
金茂才见王中话中有帮忙的意向,立刻神情一震道:“王少侠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就是。”
王中略微停顿了一下,然后才撑着下巴问道:“你刚才说参加十锋会,没有派门势力,是怎么回事?”
金茂才连忙回答道:“王少侠有所不知,十锋会在南武林算是比较有名的盛会了,但十年前百胜门除名的那场乱子生了之后,十锋会就立了新规矩,十锋论道,并不是谁都可以去的了,必须经由江湖上有名头且十锋会共同承认的大势力推举才行。再就是本身就是有名有姓的现存门派之流也可。”
王中这才有些明白过来:“哦,这也就是你刚才说的,范兄如果要参加此次的十锋会,单人匹马还不行,必须有大势力推举才有资格?”
“正是!”金茂才点头道。
王中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看你这样子,你的依仗就是你们巫原教了?所以你想用巫原教的推荐,换范兄的刀法传承?”
虽然王中说话的语气没什么变化,但神态之中,隐隐藏着一股淡淡的轻蔑。
金茂才顿时连忙摆手道:“岂敢岂敢,金某人和巫原教岂会如此趁人之危?实不相瞒,在下是想迎奉范大侠为我教教主候备人选之一,我教虽然在江湖上名声不显,但胜在人多势众,也可以称得上是一家大门。如此一来,范大侠就不再是孤家寡人,也是有派门根脚的了。”
王中听到金茂才的话,差点没撑住自己的下巴,这什么鬼?一个外人,就可以成为预备教主的了?
“金员外,你莫不是诓我?这个玩笑可开不得?”王中十分郑重的说道。
金茂才连忙一拱手道:“事关本教气数,金某岂敢开玩笑,不过事关本教选教主的秘辛,恕金某不能详细告知了,不过迎奉教主候备之事,这肯定是真的。甚至王少侠如果不信,可以去打听打听,实际上本教十二水火祭师,最近都在寻找教主候备人选。”
王中顿时有些无言,按照金茂才这么说,这还真有可能是真事,只是他想来想去,这样找一个外人来竞争教主之位,是不是也忒不靠谱了一点。
王中于是问道:“看来范兄就是金员外想到的人选了,只是你是怎么选上范兄的?”
金茂才连忙解释道:“实不相瞒,金某其实最近一直在忙活此事。但武功高强的孤身侠客并不好找,而且还要有心江湖事业,能够与本教达成合作的,就更难了。”
“范大侠的名头,我也是打听过的,而且恰好最近范大侠只身独闯连云山的壮举,在江湖上也是流传甚广,所以关于范大侠的一些事情,传的也比较多。我合计着,或许能借着十锋会的事情,与范大侠商议一二,所以一听教中兄弟的飞书说范大侠出现在了金凤府,就匆匆赶回来了。”
王中闻言楞了一下,伸手指了一下自己:“额,你那飞书中说的,不会就是我吧?”
金茂才无奈的点了点头道:“正是!”
王中只得一副爱莫能助的口气说道:“那对不住了,我真不是范兄。”
说着他又想到了什么,敲了下手指道:“可你们是怎么把我认成范兄的呢?”
金茂才解释道:“其实一开始我们也没发现的,后来还是从大冲山那边过来了信,说是嘉禾府的东门制将死在了六壬刀下,我们才知道范大侠来了金凤府,因为百胜门覆灭之后,六壬刀法还有如此修为的,就只有范大侠了。”
“然后我教兄弟便在境内留意,恰好有人又在明治县发现了鲍成双的遗刀,一路追寻下来,有一天王少侠住宿时,空闲之余教授弟子练功,又被我教兄弟注意到了,所以便以为王少侠就是范大侠,立刻就给我飞书传信,我收到之后,也是急急忙忙就往回赶,之后的事情,少侠也知道了。”
王中顿时想了起来,好像确实在明治县那段路上都还好,之后平静下来之后,他偶尔会教小野练刀,确实是从那之后,才感觉古怪的“监视”多了起来。
不过这时候他反倒颇觉得有些尴尬,他这冒牌的六壬刀法,居然被认成了正版的,也算是奇葩了。
不过事情的来龙去脉总算搞清楚了,好在是个误会,而且动机上来看,貌似没什么恶意。
就是虽然金茂才嘴上说的是不会趁人之危,想迎奉范不卓来参加巫原教的教主竞争,然后范不卓再传教众刀法,但这种做法,还是与十锋会的条件相挂钩,很难说没有利用的心态在里面。
而且王中猜测,巫原教想要刀法才是真正目的,至于教主候选不候选,其实都不打紧,金茂才自己都说了,就算是做了教主,也是合作关系,那么自然也就不是正常情况下的那种惟教主之命是从的关系了。
第二二七章 生日
虽然巫原教这种找一个外来的高手来竞争教主之位的做法,让王中颇有一些疑虑,但单纯从这件事的表象上来看,王中对范不卓还是没来由的有一丝羡慕的。
身为高手,就连教主之位都有人送上门,如果他能有范不卓这样的武功和名声的话,或许借着江湖上的名堂,他寻找玩家以及崔子辰的事情也会进行得更顺利。
客栈之中,金茂才虽然知道了王中并不是他们要找的范不卓,但他对王中还是很客气。
能够与范不卓称兄道弟,甚至还能施展百胜门的六壬刀法,说明此人与范不卓的关系绝对不一般。加上他年纪轻轻,就能将鲍成双斩杀,显然也是非同一般的高手。
而且王中也不是百胜门的人,也能够学到六壬刀法,让他对寻找范不卓合作的决心,反而更加坚定了。
巫原教这次教主竞争,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寻找一个能够提升教众实力的领导人,即便不做教主,副教主长老什么的也是肯定的。
所以他们才会选择与江湖上的有名有姓的高手做为接触的目标,以期能够得到一门能够普罗大众的武功法门。
范不卓自身武功出神入化不说,他出身的百胜门,曾经是也是一方大门派,门中上下弟子不下千余人,高手能人辈出,无论怎么看,百胜门的传承,都应该十分适合他们。
王中略微劝了两次,见劝不动,便不再多说此事,只在心里期望,他们到时候别惹毛了范不卓才好。
拿百胜门的传承与范不卓做交易,他着实不看好金茂才等人的想法。
王中转而不再说此事,而是忽然问道:“还敢问金员外,这次的十锋会,具体是什么日子,在什么地方召开,金员外可否告知一二?”
金茂才拱了拱手道:“王少侠客气了,十锋会的日期倒是没变,依旧是五月初五,端阳节那一天,不过具体地点,今次好像也还没有公布,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应该也快出来了,最多这个月底,就会传出来的。”
王中略一沉吟,今天是四月初八,离五月初五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他要找范不卓的话,也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
毕竟他要先去还剑山庄将迟少恭的任务了了,免得再拖下去,又生什么新波折。
室内陡然一静,金茂才知道自己应该告辞了,连忙从怀中掏出了一点东西,放到了桌面上:“既然金某认错了人,今日就不再打扰王少侠了。这几日手下弟兄或许惊扰到了少侠的同伴,小小意思,略表心意,就当做金某人代表大伙给少侠赔个不是了。”
临走的金茂才忽然又颇为谦恭的奉上了一沓银票,作为对王中他们这几天惊扰的赔礼,不得不说,出手连银票都是一沓一沓的,此人当真是豪商富贾,多于教门长老的多。
王中本不想收,毕竟拿人手短,若是他日与范不卓见了,彼此因为这事,他也不好说话。
但一想想于秀才一家背井离乡,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所以他便没有推辞,准备拿给于秀才做盘缠或者到了江南道那边立家置业也可以。
“让金员外破费了!”王中笑着收起了银票,将金茂才等人恭送出门。
等人走了之后,王中将门关上,转头来看着桌上的银票,忍不住生出一些感慨,这算不算是另类的狐假虎威?
金茂才肯定是看在范不卓的面上,才对他这么恭敬,看来在这江湖上闯荡,有时候实力名声什么的,还真的能够有不小的用处。
王中将银票拿起来看了看,一沓十张,整整齐齐,全都是二百两一张的面额,一共就是两千两,虽然如今很多地方的物价都长的比较离谱,但这两千两银子,确实也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了。
王中将银票放在手中敲了敲,转头就将于秀才唤了出来,然后把银票递给了他:“这笔银子于兄看看,能在江南道用么?这是人家金员外送给你赔礼道歉的,可收好了。”
于秀才其实一直就在里间的门后面,他很紧张,生怕又会遇到不得不动手的事情,那样他们这次多半逃不出金凤府了。
很多时候,逃脱官府的追捕容易,逃脱江湖民间这些势力的追杀,却十分困难。
好在结果只是一场虚惊与误会,他虽然听到了一些听不懂的秘密,但那金员外恭敬有加的语气以及最后还送银子的举动,他还是看得懂的。
于秀才看了看银票上的字迹,是通行天下的钱庄,不过这银子虽然是金茂才说拿来赔礼道歉的,但于秀才自然明白,肯定是看在王中的面子上,人家才结这个善缘的。
所以于秀才本能的就摇了摇头:“那金员外为什么送银子,王兄弟比我更清楚,还是王兄弟你收着吧,之前当了那两把刀,你银子都给了我,我这边也够用了。”
王中不适应在这等小事上斤斤计较,只将银子往他怀里一塞,道:“咱俩就别说这些了,何况,你看我是需要很多银子的人么?小野将来或练功或拜师,那都是花银子的地方,于兄你就收好吧。”
于秀才拗不过他,最后也只得先将这银票暂且收着了。
客栈之中,很快平静下来。
那边金茂才出了客栈之后,却有些忧心忡忡,刚才在客栈里头,在王中面前,他虽然表现得很胸有成竹,似乎对跟范不卓合作有很大的信心。
但实际上,他连范不卓的人都找不着,信心又从何而来呢?都是装的而已,为的就是在外人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
巫原教好歹也是一方水土势力,面子上总不能弱于人去。
不过王中对他的劝诫,他其实心里也记挂着,按照王中的说法,范不卓虽然可能没有很强的门户之见,但是想要他将百胜门的传承传授给巫原教,也并不是简单的事情。
只是教主推选在即,如果他不能找到一个有力强援的话,那么教中他这一支,只怕日后就没现在这么好过了。
而且巫原教虽然流传已久,教中也有武功秘籍,但都不是什么上乘武学,教中战力一直不强,在江湖上寂寂无名,也确实是一个存在已久的问题。
历代祭师长老多有忧虑此事者,发展势力之余,不忘为教中招揽人才,收罗武功秘籍,但金凤府地处偏僻,巫原教困守一地朝外发展也十分缓慢,导致这其中的成功,都微乎其微。
甚至于如今的十二水火祭师之中,如他一样不通武功只是因各种其他原因暂居其位的,足足有一多半。
这对整个教派的发展,是十分不利的。
特别是如今天下动荡不安,乱世之局已经十分明显的情况下,如果教中武力不足,将来不管是金凤府出乱子还是天下出乱子,巫原教都很有可能从此分崩离析,毁于一旦。
“长老,那位王少侠能够斩杀嘉禾府的东门大将,武学应该属上乘,为何长老不考虑考虑与他合作呢?”
身边的仆从见金茂才一直愁眉紧锁,不由得在一旁出谋划策道。
金茂才闻言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此人虽然能杀鲍成双,但我看他言语之间气息虚浮,显然受伤颇重到今天都还没好,这人的武功,估计与鲍成双也就在伯仲之间,算不得十分出类拔萃的高手。咱们要找的,并不是简简单单的打手,而是要能有足够能力匹配教主之位的高手,即便是合作,也不是随便就能选的。”
仆从闻言,连连告罪,不敢再言。
金茂才却更加有些烦闷了,原本他在外地打听,已经有了范不卓的些许消息了,忽然被喊了回来,结果却是个乌龙,这让他好不容易找到的一点线索又断了,现在想要找范不卓,也不知道如何才能找到。
如果在十锋会之前找不到的话,那么后续的合作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
……
世界是由一个个人组成的,并非是一根单一的线条,无数个地方,每天都有无数的事情在发生,有无数的人在烦恼,也有无数的势力在演变来去。
而世界中的人,大多数并不能成为全世界的中心焦点与主角,甚至某处地域的中心都占据不了,每个人都只能沿着自己仅有的轨迹或者路线,一点点的朝前走,这样或许会与更多的人接触,吸收更多的知识与经验,慢慢的成长。
巫原教的事情,既然弄清楚了是个误会,接下来也就与王中没有什么关系了。
第二天众人心情都十分欢畅的上路,不仅是因为巫原教的误会解开,更因为过了斜仓道,就出了金凤府的范围。
到了宁寿府之后,无论是北上还是东西向行,都四通八达,交通要便利许多。
斜仓道其实就是一处长长的峡谷,两边同样是崇山峻岭,只不过峡谷中的地势比较平坦,路也修的还算齐整,特别是这几乎是金凤府唯一一条与外界交流的大型通道,所以官府对斜仓道的养护算是十分勤力,所以路要好走很多。
阳光正好,王中骑在马上,宁宁坐在他的身前,拿着一只小风车和马车前头的小野两人遥相逗乐。
看着两个小孩子简单的玩耍,王中心里忽然莫名的一阵舒畅,或许生活本就该如此,如果这是个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年代,就算是托身在这个世界中,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按照某种特殊的论调,也许他就算是一个穿越到了这个世界的人,然后平静的过完自己的一生,生前死后,什么也不用顾及。
但就在他心头一阵欣慰之时,久违的属性面板忽然在他不注意的时候跳动了一下。
属性面板之中的信息变幻之时,便会出现这种状况。
但现在自己什么也没做,属性面板怎么会忽然发生变化呢?
王中赶紧在心中默念自己的名字,将属性面板唤出来一看,简略的面板上信息都还是老样子,并没有什么变化,但任务之中,关于宁宁的介绍那里,却有几个字与之前不同了。
【任务2】
你遇到了一个凄惨的家庭,带着郭宁宁离开太阳村,让她过上好日子。
【备注】郭宁宁(六岁)。
宁宁的年龄变了,直接从任务最开始的描述五岁零八个月,跳到了六岁。
王中心头一动,今天是四月初九,与从太阳村离开,时间好像对得上,那这么一来,岂不就是说,宁宁的生日就是四月初九,就是今天?
王中赶紧低头问小家伙:“宁宁,你知道四月初九是什么日子吗?”
宁宁正在和小野两个,拿着风车隔空比划,忽然听到王中的问话,也有些茫然:“什么四月初九?呀,是大云娘娘的诞辰吗?”
大云娘娘是巫原教传说故事中的一个神祇,在金凤府,他们没少听到关于这个大云娘娘的传说故事,其中就有关于大云娘娘诞辰的一篇,不过小孩子听故事听得囫囵吞枣,只记得有这回事,却没记住具体日子,是十月初三,并不是四月初九。
王中闻言无奈一笑,又只得问道:“那你知道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吗?”
“呃……”宁宁手里比划的风车不由得慢了下来,“我不记得了。”
生日这个词,好似就从来没在她的字典里出现过,所以她觉得有些陌生。
旁边马车上的小野立刻高喊起来:“呀,宁宁你怎么这么笨,连自己的生日都不记得,我就记得清清楚楚,我的生日是每年的七月初七,我爹每次都要给我买好多好吃的,还有我娘的生日是正月十九,我爹的生日是腊月初三……”
小野性子急霹雳吧啦的就说了一通,一边说着还一边十分得意的说着什么好吃的,说着说着,甚至就开始流口水了,惹得宁宁也跟着直咽唾沫。
王中淡淡一笑,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宁宁,今天四月初九,就是你的生日哦!”
小家伙呆了一呆,连带这下边马车上的小野也顿了一下。
紧接着小野就差点跳了起来,笑着大声喊道:“呀,宁宁,你过生日,那咱们今天有好吃的啦,王大叔,我要吃糯米团子、糖巴锅盔,还要吃蜜饯丸子,牛肉春卷,还要……”
小野说的正开心,不料她旁边的周幺娘忽然伸过来一只手,直接将她拖回了车厢,里头只传来小女娃急得哇呀呀的大喊。
驾车的于秀才只得对王中苦笑了一下,自打和宁宁混熟了之后,小野可从不当他们是外人。
“今天原来是宁宁的生日,王兄弟怎么不早说呢?早知如此,咱们今天就该在镇子里再休息一天呀,让孩子开心的耍一天,明天再赶路也不迟。”
王中讪讪一笑,他总不能说自己也是刚才才知道的吧,只得有些懊恼道:“事情有点多,一时间忘了,才想起来。”
于秀才笑叹了一声:“呵,你这,算了,咱们赶紧点,加快点速度,争取晚上能走出斜仓道,晚上在对面的城镇里头,好好庆祝庆祝,宁宁,一会想吃什么,跟伯伯说,想吃什么都买,哈哈哈!”
宁宁顿时使劲的点了点头:“我也要和小野一样,吃吃糯米团子、糖巴锅盔,还要吃蜜饯丸子,牛肉春卷……”
于秀才与王中闻言,同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小孩子的快乐,总是这么单纯,这么容易感染人!
第二二八章 春夏秋冬
在给宁宁过生日的时候,王中忽然进一步的确认,自己为什么总是觉得这个世界是如此的真实不虚了。
因为这里一点也不像传说的游戏,简简单单打怪升级,任务交接,经验积累等等,作为一个玩家的他,经历的却是各种生老病死,恩怨情仇,爱恨别离,生活琐事,人生百态。
时间过的越久,他忽然越发觉得,当初弘法和尚的决定,是否还有更多无法言说的因素。
看着宁宁与小野在欢闹,一旁的于秀才夫妇在温馨拌嘴,如此场景,他进而愈发茫然了,茫然的想起,自己曾经好像也有过这样的生活。
只不过那些记忆,已经淡到只剩下了一点点烟丝,飘渺难觅。
他努力去追寻,但到了最后,却只有名为父母,实则只有照片影像资料的记忆,将他重新唤醒了回来。
王中忽然觉得眼前有些模糊,一如在奉恩学院之时的某些同窗。
小时候,他总是觉得,不该如此,现在,他忽然觉得,不该如此!
宁寿府的当涂县,是一处交通要地,从县城东边的衡水江走水路顺流而下,可以一直通往国朝大江,这也是一条去江南道十分便捷的路程。
换言之,在当涂县,王中与于秀才等人就要分别了。
客栈之中,于秀才从店家那里借来了笔墨,正在给王中绘制一幅简略的地图,虽然他也不知道全天下一京三都二十七道的府县路径,但是南陵道这边附近的一些地理形制,他还是比较了解的。
周幺娘走了过来,见他不是在写字,而是在画地图,有些惊讶:“你画地图做什么?这可是犯忌讳的事情。”
国朝禁止民间流传各种疆域地图,周幺娘自然也是知道的,所以见丈夫在做犯禁的事,立刻便有些担忧起来。
于秀才顿了顿道:“没事,画一幅简略的地图给王兄弟,他不总是抱怨不明地理吗?索性这南陵道周边我还能有些了解,便与他描一番好了。”
王中对不能买到地图一事一直耿耿于怀,这一点于秀才在过路各处城镇之时,就看了出来。
所有人对去哪里怎么走都已经习以为常,偏偏王中总是觉得没有一副地图来得直观。
临别在即,他也没什么好送王中的,便打算手绘一幅简略的地理图给王中。
周幺娘却叹道:“你送他别的也好啊,与他说也行啊,为什么一定要画下来呢?被人知道了,咱们可又得东躲西藏了。”
于秀才见她有些焦急的模样,便放下了毛笔,转过身来拉着她的手,轻轻抚慰道:“你看你,又急了,小野的性子多半随你。我知道你的担忧,不过这年头,各处道府衙门能奉朝旨的都不知道还有几个,我就是画一副简略的路观图,没什么的。”
“而且王兄弟这个人你不是不知道,他的思维想法跳脱的很,虽然有时候很精明,但我总感觉他涉世未深,经验不足,与他说一遍,他也没个参照,不好记住的,还是画在纸上给他留着比较好。”
“他也是知轻重的,多看几遍,记下之后,烧掉便是,也没人会察觉。”
于秀才一番解释,周幺娘这才稍微安下一点心来,说实话,她其实对王中虽然有好感,但其实并不像丈夫这样完全信任。
毕竟这次要不是王中出现,她们家可能也不会闹成现在这样,千里逃难投亲。
但她也知道,这事确实不能怪王中,而且王中确实与自家人没有恶意,相反还对小野有恩,所以一切都只能怨天命了。
周幺娘最后只得叹了口气,点头道:“那你在这画吧,我出去看着小野和宁宁,顺便给你看门,免得别人望见了。”
对于宁宁,周幺娘还是十分喜欢的,她和丈夫一样,本就喜欢孩子,特别是这小丫头还十分懂事,比小野不知道要省心多少,就更加讨人喜欢了。
于秀才点了点头,等周幺娘出去之后,他又转头继续提起了笔开始蘸墨。
桌子上,曲曲折折的线条已经画了大半个纸张,如今的线条已经穿过了一条宽阔的河流,到达了江北之地,于秀才在觉得大致对应的地方,写下了华阳州三个字。
华阳州虽然隶属江南道,但却是在大江以北,只是具体在什么位置,他也只能凭借有限的知识与见闻来猜测标注了。
不久之后,这幅简略的地形图大致完成,包括了南陵道的所有州府,以及一些有名的山川名胜,还有周边一些于秀才知道或者听说的地理区划等,于秀才都尽量画了上去。
虽然总体上可能也就只有两三道之地,但涉及的,却有周边好几道。
对一般人来说,可能一辈子都走不了这么远的路。
于秀才一个少年才子的秀才公,都几十年没出过嘉禾府,就更别说普通百姓了。
而且他没出门游过学,也不像举人还上京参加过会试,能凭借着自己看的一些杂书记载以及人言流传,绘制出这样一副简略地图,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这边于秀才在屋里画地图,检查一下有没有错误,那边周幺娘走了出来,将门窗都关好了,然后才到外面找宁宁和小野。
她才出门,就正好遇到了王中带着两个小家伙走进来,两个小姑娘,现在玩的像是两只泥猴子,也不知道刚才都做了些啥。
“呀,怎么弄成这个样,都脏成什么样了!”周幺娘立刻没好气的训斥了一声。
小野讪讪一笑,人却拉着宁宁往王中身后一躲,还古灵精怪的对娘亲眨了眨眼。
王中忙笑道:“没事,两个人刚才在玩翻筋斗,筋斗没翻成,全成了泥里头的毛毛虫了,去洗洗就好了。对了,于兄呢,我正好有事要找他。”
周幺娘也没问什么事,只是回道:“在屋里呢,你进去吧,他应该也正好要找你,我带着这两孩子去洗澡。”
王中点了点头:“嗯,一会洗完了,让小野先过来,我有事要与她交代。”
周幺娘眼神诧异了一下,不过她还是没说什么,有什么事,让丈夫做主也一样,而且还是让丈夫和王中交流比较顺畅一点。
王中将两个不情不愿的家伙交给了周幺娘带去洗澡换衣服,自己则走进了于秀才的房间。
于秀才见他进来,立刻便站起来挥手道:“你来的正好,我这有个东西要交给你,你过来看一下。”
王中有些奇怪:“什么东西?”
等他走上前去一看,才发现于秀才的桌子上,有一副刚画好的地图,墨迹都还未干。
地图上将南陵道以及周边的一些道、府、县等都一一做了标注,而且还有简略的山川地形描绘,放在这个世界来说,已经是王中看到过的最大的一副地图了。
王中立刻便明白过来,这是于秀才与他画的,因为这个世界,只怕也只有他才会经常明目张胆的将地图的事挂在嘴边了。
看着桌子上平滑的纸张,王中最终只是轻声道了一声谢:“多谢于兄了。”
于秀才连忙说道:“没什么,对你有用就好。”
“肯定有用的,说实话,没有地图,我总感觉自己是个瞎子!”王中呵呵一笑。
这并非是一句玩笑话,作为一个后现代的人,地图这东西,是他从小就见的,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没这玩意儿,他还真不适应。
于秀才也跟着笑了:“这么夸张?墨迹要干了,收起来吧。记得别让外人看到就行,等你记住之后,找时间烧掉或者毁掉,不然留在身上,始终是个隐患。”
“于兄放心,这个我自然省得!”
王中说着,便去将地图叠起来,不过凑近去第一眼,却看到了江南道华阳州等字眼。
一条大江从中而过,华阳州在江北十分显眼,而且这附近也没什么线条城郭标识,显然于秀才对这地方也不是很熟悉。
王中忽然有些惭愧,因为,背井离乡,不过如是。
慨叹了一声,王中将地图很快叠好,然后问道:“以后不打算回嘉禾了?”
于秀才轻轻的摇了摇头:“陈太守虽然与崇信侯府不对付,但面子功夫肯定是要做的,我这案底是落定了,回不去了。”
“那老大人那边……?”
于秀才的父亲,可是葬在嘉禾府的,如果回不去,那岂不是以后于秀才连祖坟都没得上。
于秀才苦笑一声:“等到了华阳安顿下来之后,再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托人迁坟吧,不能的话就只有遥祭了。”
王中闻言心里也有些惭愧,说来这些事情,好像都是因他而起:“对不起,我这……”
于秀才却连忙挥手止住了他:“王兄弟千万别这么想,如果你觉得对不起我,那就大错特错了,假如你当日不在,我其实一样也要回嘉禾处理宅子的,以我的性子,多半也会遇到这事,到时候说不定就是家破人亡,现在还好了,至少我一家人都还平平安安。”
“而且先父的坟墓,总还有解决的办法和机会,归师那边,才是真的永别了,以后估计就再也没法前去祭拜了。”
归老先生,对于于秀才来说,也能算半个父亲,所以于秀才显得十分失落。
王中刚想说什么,这时候小野却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连衣裳腰带都还没有系好,进门便大声嚷嚷道:“爹爹爹爹,王大叔,你们有什么好东西要给我吗?”
小家伙的闯入,立刻打破了屋内沉闷的气氛,看到这丫头,于秀才与王中也都笑了起来。
而这时候门外才远远传来周幺娘气呼呼的声音:“你个死妮子,腰带都没绑好就跑,你就不能消停一点?咋咋呼呼,跟个男娃子一样,气死我了。”
周幺娘的声音很远,看来并没有追过来,小野立刻得意的冲王中与于秀才一笑,一边将腰带系上,一边说道:“嘻嘻,娘亲还要给宁宁洗澡,我先跑过来了。爹爹,快说,叫我来有什么好事?”
于秀才没好气的盯了她一眼,将她一把扯了过来,然后将那系得乱七八糟的腰带重新围好,一边系一边数落道:“你洗干净没有就跑,头上都还有灰,真是的,你娘说你是个男娃子呢,我看你比巷子口付三叔家里的大德二德都还要调皮。”
小野却立刻反驳道:“爹爹又胡说,大德二德天天爬墙掏鸟蛋,我可从来不做。”
“那是你以前没本事,爬不上去,昨天是谁在往客栈的天井台子上蹦的。”于秀才紧跟着就拿出了证据。
昨天他们住宿的地方,客栈的天井里有一处高台,恰好贴着墙根,小野在下面又是蹦又是爬的,还真让她几个冲刺,给翻了上去。
一个小家伙,将近一丈的高度,她竟让冲刺起跳之后,就能攀附上去,跟着王中练武这么多天以来,这是很明显的变化了。
而且这还是一路上大部分的时间都要赶路,王中指点她的时间每天都只有不到一个时辰的情况下。
王中闻言顿时面露苦笑,小野这活泼的性子,等灵猴拳炼就小成之后,只怕还真就要飞檐走壁翻山越岭了。
听到父亲数落自己,小家伙并不理会,立刻十分生硬的转移话题:“王大叔,你说的好东西呢?”
于秀才闻言看向王中,小野进来就喊好东西,他可没交代,那就只能是王中这边了。
王中笑了笑道:“好东西是有,但看你学不学得会,而且你还要答应我,就算学会了,也不能乱用来调皮,要好好听爹娘的话,行不行。”
小野却没管那么多,立刻双眼放光:“又有什么新武功吗?大叔最好了,快说说,是什么,猴子拳学完了,现在是学老虎拳吗?我最喜欢老虎了,听唱戏的说老虎是百兽之王,最是威猛呢,所有的动物都要听它的。”
小野一开口就是噼里啪啦一堆,挤得王中都插不上话。
而且一个小丫头片子竟然喜欢老虎这种猛兽,听得王中哭笑不得。
于秀才也听明白了一些,朝王中问了过来:“王兄弟,这是……?”
小野学的猴子拳他是知道的,而且秘籍他还见过,十分不伦不类。
现在又来个老虎拳,说实话,他也觉得有些不对味了,自家小野好歹是个女孩子,怎么尽学这种野兽拳法?
王中挥了挥手,将小伙围着他蹦蹦跳跳的身子按了下来,然后才对两人说道:“这回不是拳法了,是一门其他功夫,嗯,你可以叫它春夏秋冬功。”
虽然是开玩笑的语气,但于秀才却看到王中眼神,有些郑重。
第二二九章 全都记不住
于秀才一家只是普通的百姓,于江湖,于官府,其实都没有任何干系。但是就因为与王中相善,阴差阳错的就引出了一系列的后患。
虽然于秀才说这次的事情,并不怪他,但王中还是觉得,于秀才一家的麻烦,主要原因还是来自于自己,所以临别之际,王中想馈赠点什么,以表自己的歉意。
只是他身无长物,全身除了一把不能送人的狼牙刀,就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便是传授小野一门高明的武学。
可惜他会的东西都不些不入流的功法,灵猴拳其实品质不差,但奈何小野没有内功打底,也只能徒练一个表象。
就算是天才中的天才,练的是自然功这种东西,也一样没什么用处。
而刀法这东西,王中自己都不成体系,纯粹是靠自己瞎捉摸以及几次机缘,巧合之下才练到现在这种境界的。
王中没办法如同当初迟少恭那样接他的身体挥刀,去帮助小野进行一种刀法的感悟,他也没办法将六壬刀法在他手中的刀势变幻,用自己的语言去表述出来让小野学习。
更何况,这些都是凶险的招数,带有浓重的血腥之气,也不适合这个才六七岁的小女孩去学。
至于小无相三世涅槃轮回经这东西神神叨叨,不明就里,王中也不知道这玩意儿到底是怎么用的,宋行书练这玩意儿甚至练到人不人妖不妖鬼不鬼,自然是不适合传授给小野的。
所以最后王中想了想,自己能够拿得出手的,好像也就只有一门甲子神功了,也就是传说中的春秋玄变。
王中自己得了这门功法之后,并未有任何的刻意练习,反而莫名其妙的得了一种特殊的能力,也就是真气在迸发的一瞬间,能够爆发出十倍以上的威力。
所以王中打算将这门神奇的武功传授给小野,看看她能不能得到什么神奇的力量。
若小家伙真的能够有一点所得,将来在武学之上的路,肯定能够走得更远,也不枉她这身天分。
不过甲子神功这门功法诡异莫名,虽然迟少恭说他自己是练功操之过急的缘故,但他未老先衰的模样,还是有些可怕的。
所以王中的传授,也不会像是传授其他东西一样,需要小野一定要记住。
他打算如同当初迟少恭一样,只将这门功法经文从头到尾的念诵一遍,小野能记住多少就记住多少,能不能出现神奇的力量,就看她自己的机缘了。
不过,即便是如此,其中依旧还是有不小风险的,所以王中的神情十分郑重。
“这门春夏秋冬功,是我得授于一位前辈高人。传说这门功法是天下间少有的法门,但我资质愚钝,至今都只领略了一点皮毛,不通就里。”
“我传授这门功法,也只会念诵一遍功法原本,能记住便记住,不能记住便不要强求,能不能领略其中一点奥秘,全看小野个人。”
“因为这门功法,练起来十分霸道,操之过急的话,甚至可能会出现未老先衰寿元速尽而死的副作用。”
王中说到这里,顿了一会,然后才看着于秀才道:“所以,要不要听,要不要练,于兄你来决定。”
于秀才有些发懵,倒不是说他对王中身怀绝世武功感到不可思议,其实他早就觉得王中的武功肯定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不入流,虽然这确实是王中对自己武功的理解与定位。
但王中说的这门功法的霸道副作用,让他还是太过惊骇了一些。
什么未老先衰寿元速尽而死,这不就是说会让一个人飞快的衰老死亡?小野是他的心头肉,这才七岁不到,万一这样的话,他可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不过于秀才还在迟疑的时候,小野却已经两眼冒星星,因为这回终于不是什么猴子老虎动物拳了,而好像是内功心法。
虽然她还年纪小,整天就想着好玩,但这些天王中教她的时候,总算慨叹她没有一门好的内功底子,所以她对内功也是有一点小执念的。
毕竟王大叔都说自己是武学天才,可哪有武学天才不会内功的。
所以小野立刻就开口喊了起来:“要学,要学,王大叔,你有这么好的功夫,怎么不早点教我嘛?”
小家伙明显没听懂副作用的意思,只是单纯的觉得有更好的武功可以学了,所以十分激动。
于秀才本来拒绝的话都到了嘴边,可又想起来女儿的天分,按王中来说,应该是绝世天才,可这样的绝世天才,没有好的师傅,没有好的功法,最后也只会泯然众人。
一时间,于秀才有些踌躇了。
将蹦蹦跳跳的女儿搂过来,于秀才斟酌了一二又向王中问道:“王兄弟,你跟我说个实话,这个副作用,出现的几率,到底大不大?”
王中其实也在想这个问题。
虽然迟少恭当初没有对他交代太多,但是从他偶尔透露出来的话语之中,他大致能够推断出来,这门功法正常修炼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因为迟少恭当时拿到那卷经书的时候,正是大佛寺乱象纷呈之时,迟少恭腹背受敌不说,而且还都是武功比他高出许多的江湖成名已久的高手。
那个情况下,他能快速参悟出经书的奥秘,领悟出甲子神功的秘密,除了说他的确天才之外,也不得不承认,他的成就是被时间逼出来的。
这样也就导致了他功行过快,最后未老先衰,寿尽而死。
但功行过快的效果,也让他在一个非常短的时间内,就跨过了生命层次升华的关口,直接就突破到了先天境界。
甚至是才突破的他,不仅能击杀武功比他高的西海独龙岛斩浪刀客段长明,还能在大佛寺众多高僧的围剿之中挑战方丈大师,最后还能突出重围侥幸未死。
这一切无不说明了,这门功法的效果,应该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只是他当时刚刚领悟,便急行功法,所以才出现了后面的状况。
再者,迟少恭之所以操之过急出现副作用,与他本身的功法根基也不无关系,他本身便是功力深厚的高手,副作用或者说走火入魔出现,造成的危害就越大,所以才会出现那种寿尽而死的极端现象。
换了一般人,多半就没这么霸道了。
毕竟寻常人,就算是想让你气海翻腾走火入魔,也没那么先天条件。
而且这门功法在江湖上也并非没有成功的先例,相反这功法久远之前江湖上就有人顺利炼成过,不然春秋玄变也不会有甲子神功这个名头,也不会有那么多人趋之若鹜。
现在王中因为理解不了功法,无法自行修炼,但只是单单将这门功法记在了脑海里,都能获得一个非常强力的手段,就更加说明了,这门功法的不凡。
除开玩家身份的原因,王中回想自己当初能够将自然功练出真气,好像也与这门功法有若隐若现的联系。
所以王中的推断,这门功法,只要是正常修炼,应该是不会有太大的问题的,而且会是一门极其厉害的武学。
加上王中只是与小野念诵一遍,从接收到记住,到理解,功法能不能够起作用都还是两个字,所以出现副作用的概率,应该是微乎其微。
或许最大的可能就是,小野就当听了一场天书,再有一点,因为她天赋异禀的缘故,能够获得一点特殊的能力,再其他的,王中觉得可能性就不是很大了。
当然,如果小野能够记着理解一些,将来武功高了,也许就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了。
王中想了许久之后,才郑重的说道:“虽然我的武功不高,但我自身是有些特殊的,有些东西我能有似乎是冥冥之中的预感,按照我的理解,小野就这样简单听我念一遍,就出现副作用的几率,应该是微乎其微的。”
“而且她现在还小,底子也浅,即便是想出现什么大问题,也没那个底蕴。我其实是更怕她练不成,因为这门功法真的是绝世少有,若等她底子再厚一点,再来找我,我怕我都不敢再教她了,那时候才是真怕出事。”
玩家的身份,王中自然是没法说出来的,就只能这样与于秀才解释了。
王中才说完,于秀才还没发话,小家伙倒是急急忙忙的嘀嘀咕咕着反驳起来了:“哼,王大叔就是小瞧人,谁说我学不会了,我肯定能炼成的。”
小家伙小脸儿幽怨的陷在爹爹怀里,捏动着衣袖,似乎觉得是大人认为她太笨了,不想教她一样。
于秀才听王中这样说,心头总算放心了许多,虽然王中一贯的说自己武功不高,但能够有这等绝世神功在手的人说这话,他自然是只当对方在自谦了。
而且他相信王中不会骗他,换言之这门武学真的就是一门绝世功法。
于秀才虽然不懂江湖武林,但街头巷尾说书先生的故事里头,这样传说可不少,绝世功法的珍贵性,不言而喻。
小野能够有幸得到这样一个机会,也算是她的造化,若今日退却了,他日恐怕就再也没这个机缘了。
谁家的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儿女能一飞冲天呢?于秀才自然是想的,而且王中说出现危险的几率微乎其微,那就更不用害怕什么了。
相反,他现在倒有那么一点和王中类似的想法了,若这次不能学成,换了下次再来,王中害怕出事,他也就更害怕出事了。
“那就来吧!反正也就是听一遍文章的类型,我也还真没听说过听一遍文章就能出事的。”于秀才最后自嘲的笑着说道。
王中想想也是,这从常识上就说不通,毕竟迟少恭当初也是因为自己对甲子神功有了充足的领悟,彻底学会了功法,才会出现练功操之过急的的状况的。
见王中同意了,小野也开心的笑了起来,说起来这个丑大叔虽然人不错,但就是有时候做点事都磨磨唧唧的,像个女孩子。
王中自然不知道小家伙在心里怎么编排他,让小野尽量准备到平时练自然功的那种最平缓的状态之后,他便开始将深刻在脑海之中的春秋玄变,从头到尾的一点点的念出来。
而于秀才,则在门外为他们护法,防止其他人骚扰,就连周幺娘和宁宁也被拦在了门外。
神功经文不长,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念完了,念完之后,王中发现自己是不是也多疑了些,因为他自己也没感到什么特殊的变化,小野除了惯性的遇到文章背诵时皱起眉头之外,也没什么异状。
“怎么样?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王中赶紧轻声问道。
同时也仔细观察了一下小野的气息,发现很正常平稳,那近乎微弱的自然功真气流转,也依旧平静无波。
小野嘟着嘴巴,似乎有些不高兴:“王大叔,这是什么功法啊,好难啊,我一点也听不明白,而且好像根本就没记住,但又好像记住了一些,完全说不上来,因为我根本没法理解这其中的意思。”
“额……”王中楞了一下,这小妮子,对练功倒是情有独钟。
“你这小家伙,听不明白才是正常的,我能将这功法倒背如流,我还不是一点也不明白。不明白也好,那样就不会强行去练,免得你走岔了了路。”
王中说着在小家伙的头上揉了一把,然后才起身去将房门打开。
于秀才与周幺娘一进来,便将小野围在中间仔细寻摸了半天,发现女儿确实没什么异常之后,才放下心来。
于秀才放下女儿,又赶紧走到王中这边来,问道:“怎么样?王兄弟,小野学会多少?”
王中摇了摇头:“不好说,但她天分应该比我高,只听一遍就有若有若无的记忆,至于能不能顺利修炼,就看她以后的内功修为成长了。”
如果真的有用的话,小野等以后逐渐明白经文中的意思之后,应该就可以慢慢修炼了。
也有可能出现和王中一样的,内功运转之时的某种独特特性。
当然,也有可能一直都不能理解,也没有特殊的能力产生,纯粹就是听了一场不明不白的天书,过得不久,就全忘了。
第二三零章 不顺
离别总是让人有种伤春悲秋的冲动,但王中其实对此一直都没有太大的感觉,毕竟在奉恩学院生活了十几年,说毕业就毕业,有些同学与教导员分别之时痛哭,而王中却在计较日后该不该去参军的问题。
不过小野和宁宁两个小玩伴舍不得分开,伤心得嚎啕大哭,让他也有些心有戚戚。
尤其是宁宁,这小家伙从没这样闹腾过,虽然说自从跟着王中以来,能吃饱饭了,但日子过的还是颠沛流离,没有一个安稳的居所,自然也就没有一个可以一起玩耍的同伴。
而王中说实话,虽然教她认字练功,但真正和她玩耍的时间,也屈指可数,毕竟每天都在赶路赶路。
和小野在一起的短短时间之内,她总算有了一个晚班,孩子的天性得到了一个释放的窗口,所以这些天她和小野几乎是形影不离,就连睡觉都是在一块儿。
现在忽然要分开,小家伙觉得天都要塌了,死活不肯放手,即便是她再懂事,知道不能给王中带来麻烦,但毕竟还是个孩子。
“宁宁乖,小野是要去舅舅家里了,咱们以后再到她的舅舅那边去找她玩也是一样的,好不好?”王中也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小家伙,只能尽量轻声细语的劝慰。
看着宁宁不停抽泣的可怜样子,于秀才夫妇两人也有些于心不忍,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也看得出来一些,王中和宁宁的关系有些不寻常,宁宁这孩子,更像是个没爹妈的孤儿,这样苦命的娃娃,确实十分缺乏至亲好友的陪伴与安慰。
对宁宁来说,可能一个一起玩耍的好朋友,有时候就是全部。
但这世上大人尚且没有不散的宴席,不能自主的孩子,又哪里能够奢求到这些东西呢?
僵持了许久之后,或许是宁宁哭累了,又或许是她也知道事情终不可为,两个小娃娃总算自觉的将握紧的手放开了。
周幺娘叹息一声,牵着一步三回头的小野走向了马车,于秀才则与王中郑重道别。
“就冲这两个孩子这般投缘,将来王兄弟的事情了了,要退隐江湖的话,可一定要来华阳州找我!到时候咱们做个邻居,两个孩子也有个伴。”
王中抿着嘴唇,重重的点了点头,“嗯,我会考虑的,于兄路上珍重!”
说着,王中对他一抱拳,于秀才也回了一礼,然后转身走上了马车。
鞭子挥舞,车轮开始吱呀呀的转动,马车缓缓的朝前驶去,车厢的窗口处,小野伸着手掌,还在使劲的朝着宁宁召唤。
“王大叔,你事情办完了,一定要带宁宁来找我玩啊!宁宁,你不能把我忘了,知道没!”
“好!”
宁宁哭泣着回应,有些泣不成声,也不知道小野听没听到。
王中无奈叹息了一声,将她抱了起来,然后对马车的方向喊道:“放心,会来找你玩的!”
两个小家伙隔空相对,挥了许久的手,直到马车拐弯下坡看不到了,才算结束。
于秀才要前往枫林渡坐船北上,而王中则要往东去。
“好了,宁宁,咱们也走吧,争取早日将事情办完,早点去找小野玩,好不好?”
见马车已经消失在了视野之中,王中才低头缓缓的问着宁宁。
小家伙的手这时候还在惯性的慢慢挥动着,两眼有些无神,只是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也不说话,任谁都看得出来小家伙还是十分伤心。
王中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小孩子的喜怒哀乐来得快,去的应该也快,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他只能叹息一声,将她抱上了马匹,然后翻身上马,拨转马头,沿着东面的官道,一路前行而去。
于秀才绘制的地图上并没有还剑山庄,他到底不是个江湖中人,对这等江湖门派知之不多,不过王中早就打听好了,还剑山庄就在永兴府东面的零陵府清明县。
而于秀才的地图上,此处恰好还标注了一座清明山,想来还剑山庄应该多半就在这清明山附近。
从宁寿府过去,这边倒确实如于秀才所说,一路要顺畅的多,至少没有嘉禾与永兴两府之间闹得那么僵,导致边境盗匪横生,兵匪难分。
出宁寿府东面,再过灵川府,然后折转南下,便可进入零陵府境内,而且清明县就在零陵府内偏北一带,所以基本上从灵川府南下不久,应该就可以很快到达还剑山庄。
这一路上,就算速度再慢一点,最多也就半个月左右,应该就能到达了。
为了让不开心的小家伙路上过的舒坦点,王中索性又去置办了一辆马车,自己驾车,车里买上了好些玩具和零食,让小家伙总算有了一丝笑脸的起色。
而他原先那匹马也没有扔掉,路上如果真遇到险情,这车架速度还是太慢,还是得换马奔行,所以也便先留着了,反正栓在马车后面,也不怕跑了。
一路穿府过县,这一次路上王中尽量不去招惹是非,也不与他人过多交流,就是闷头赶路,倒也确实没遇上什么事情。
不过在各处酒楼用饭、客栈住宿之际,他还是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地方。
那就是好像越往东走,在这些场所遇到的江湖人士就越多。
虽说大家都是**凡胎,也是要吃饭睡觉休息的,但从宁寿府过来,这一路上那些携刀佩剑,奇形怪状的江湖人物越来越多,却是明显可见的。
至少王中在嘉禾府,就很少见到这种情形。
而且到了灵川府之后,路上遇到的江湖人就越来越多了起来。
有时候官道之上,甚至都会遇到有两方人大打出手,刀来剑往,血腥横飞,将过路的客商百姓等等,吓得不轻。
而到了灵川府最南边的广福县之后,这种奇怪的现象终于引来不可抗拒的力量反应。
“什么?渡口封了?”
广福县汇元客栈之内,王中坐在桌旁眉头紧皱,宁宁在他左手边正自己乖乖的吃饭,而他旁边则是客栈的一名伙计,正在十分诚恳的与他道歉。
“抱歉啊客官,小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县衙就把渡口给封了,前几日都还可以领排票的,今日却连排票也不卖了,直接派了县兵将渡口完全封死了,所以您这银子,小的真赚不了了,抱歉!”
小二连番告罪致歉,王中知道这也不能怪他,所以也没有责难。
“罢了,劳烦小二哥跑腿一回,这银子,小二哥就拿着买点茶水吃吧。”
伙计连忙千恩万谢,接过了银子,然后才告辞下去忙活去了。
王中却是叹了一口气,自打进了这世界,还真就没过过几天顺畅日子,当真让人心情烦躁。
灵川府与零陵府以沱江为界,广福县南边渡口过去,对岸就是零陵府的新木县。
而且越往王朝腹地走,人口便越稠密,相对应的,县制辖区便越小,新木县再往东南方向走个一两天,就是清明县境内了。
眼看着还剑山庄就要到了,但渡口却忽然被封了,这怎么会不糟心呢?
而且关键是这渡口前几日都没封,虽然听店里的伙计说,这些天县里头不甚太平,渡口一直都有重兵把守,而且想要过江,都必须到县衙去登记,领排票。
虽说这排票所谓的“领”,其实就是花钱买,但花钱托人办了就是,好歹还是能过河的。
可王中今日一来,就忽然连排票也不卖了,整个渡口直接强行封闭,王中甚至有些怀疑这是不是又是系统的恶意在针对自己。
不过尽管心中烦闷,但是王中还是很快将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尽量不犯焦躁。
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冷静。
王中在心中不停暗自告诫自己,等心绪平复之后,他暂且就先将这事情放在一边。
既然暂时不过去江,就在这里等几天看看,老大一个渡口,不可能一直封下去吧,而且也好顺便打探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也得好生防范一下。
等宁宁吃好了之后,王中便喊来伙计会账,同时向他要一间上房。
岂料伙计却有些尴尬的回应道:“不好意思啊客官,本店的上房都已经住满了,而且空房间如今也是一间都没有了,您看是不是去别家看看?”
“而且我得给您提个醒儿,这节骨眼上,渡口封了,城里滞留的客商旅人多了,小的估计,其他客栈,恐怕也够呛,所以要去就得尽快才行。”
王中眉头一皱,额头上的伤疤拧起来凶恶狰狞,好在他刻意耷拉了头发下来,又尽量低着头,所以小二看不大清他的全脸。
不过宁宁从下面却是能看到的大半的,见王中这个样子,显然他的心情很是不好。
王中有些烦闷,好像自打到了这广福县,就没到过好事情。
此刻去找客栈,还要快速,他那车马之类的,侍弄起来就得好一会,哪里还来得及,若是找不到客栈,难道今晚要他带着宁宁住在马车里不成?
“去其他家找客栈就算了,劳烦小二哥你去问问,已经住下的客人当中,有谁愿意腾出一间上房的,让一间与我,我补他双倍价钱,而且你们客栈,我也出双倍,如何?”
一间房间住一天也就几钱银子而已,出双倍也就一两不到,多花几两银子,省去一大笔麻烦,王中觉得还是值得的。
而且带着宁宁一起,处理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也确实十分麻烦,对宁宁也不好,小家伙自打和小野分开之后,这些天其实一直都有些闷闷不乐的,王中与她一起玩耍时就稍微好一些,其实时间,都很沉默寡言。
小二闻言,顿时有些犯难了,这样去问客人,其实是很不礼貌的。
不过王中是个有钱的主顾,他是知晓的,毕竟刚才有了个同事就在这里跑了一趟腿,就挣了一两银子,将其他几个伙计可羡慕得紧。
若是能跟这位客官办成事,说不得银子好赏,也有他一份啊。
小二沉吟了一下,便点头道:“这样,客官这事儿,我去给我们掌柜回报一下,然后问问有没有客官愿意让出房间,您在这里稍等一下如何?”
王中点了点头,笑着道:“嗯,我就在这等着,事成之后,请小二哥吃茶。”
所谓吃茶,其实就是银子了。店小二自然理会得,立刻欢喜的朝后堂跑了,去找掌柜去了,这事情就算是他要办,也绕不过掌柜的。
王中就坐在原地喝茶,宁宁吃完了,百无聊奈的坐在凳子上,左看看右看看,也安静的很。
王中见状,便拿出筷子和她玩起小游戏起来,两人将剩下的空酒杯和碗掏了几个,倒扣在桌子上,拿筷子轻轻的敲来敲去,或沉闷或清脆的声音来回交织,虽然没什么音律曲调,倒也有些趣味。
当然,这趣味自然是对几岁的小孩子来说的,这个年纪的孩子,玩什么都觉得有趣。
宁宁自然是十分开心,连连嚷嚷着让她来试试,王中便将筷子递给了她,小家伙叮当叮当敲了一通,同样没什么曲调,但光听个响声,也觉得好玩。
王中陪着她一起笑着,心中却有些惭愧,其实小家伙的要求并不高,就是想有人陪她而已,但没个安稳的日子,还真难做到。
两人在这边玩些幼稚的游戏,本来没什么大事,却不料宁宁敲着敲着手腕动作幅度大了起来,重重的几下敲得声音大了些,就有些吵人了。
王中连忙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腕,说道:“慢些慢些,别敲太大声了,免得吵到别人就不好了。”
宁宁却疑惑道:“为什么呀?这里也不安静呀,你看他们不都是在吃饭喝酒聊天吗,也很吵呀?”
客栈里确实人声嘈杂,但这种自然交谈的声音,听起来总不觉得有什么,但当一种特殊的且尖锐的声音穿刺其中之时,人就会觉得这种声音十分吵闹。
这是寻常人十分正常的一种反应,王中也不知道该如何去与小家伙解释,只得摇头道:“你若是敲得大了,岂不是就扰了人家谈话了?”
“哦!”宁宁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于是便又慢慢的在碗碟的底上敲打起来,敲着敲着,她似乎发现了什么规律,音调的变动,竟然开始有一丝丝的规律起来。
王中忽然觉得,这种轻轻的清脆声响,有时候听着还挺好听的。
但他觉得好听,其他人却就不觉得了。
“嘿——敲敲敲,敲你娘咧!给你爹娘做斋事吗?”蓦地一声大吼从边上不远处传来,“他娘的吃完了还要占着桌子?还不赶紧给大爷让开!”
第二三一章 飞鹰帮
广福县城中经营客栈酒楼生意的有不少,但公认的酒菜味道最好的,当属汇元楼。
王中之所以选择这里,其实也没什么其他意思,就是想着带宁宁吃顿好的。
不过汇元楼有一点不好的就是,楼前楼后加起来地方也不算大,导致雅间客房都比较少。
王中所坐的位置,处在离大堂前门不远处,就隔着五六尺的距离。
客栈里客房已满,临时去其他客栈投宿运作起来又麻烦,他便让小二哥去问问有没有人愿意出让一间,他出高价,等待的时间里头,便在座位上和宁宁玩着小孩子的游戏。
伴随着一阵凌乱且沉重的脚步声,楼外进来了一批人,王中起初也没怎么理会,但就在宁宁轻轻敲打玩耍的时候,忽然旁边一声大吼传来,将宁宁吓得惊叫了一声,筷子都掉在了地上。
王中反应飞快的将宁宁一把拢过来护在了身后,同一时间搭在桌边的长刀已经反手提起,朝着前方一迎。
“铿!”
一声清脆的兵器交锋,让原本闹热的整个酒楼,都瞬间安静了下来。
锋刃划过,一柄短刀最后错着狼牙刀刀的刀锋“咚”的一声扎在了饭桌上。
杯盘四分五裂,汤汤水水洒了一地,稀里哗啦的声响之中,王中这才看清楚此人的面貌。
来者是个面目张扬的年轻人,一身短打,袖口高高挽起,露出两只小臂上的青龙纹身,龙爪随着筋肉抖动而招摇,一如主人的性格。
而握在此人手中的,则是一柄二尺余长的短刀,此刻已经有大半刀身穿透了桌面。
不过刚才这把刀是直接顺手朝着桌上杵下去的,但被王中反应飞快的用狼牙刀挡了一下,导致本该直着插下去的刀身,此刻却是歪斜着的,好似此人莫名其妙的从旁边刺了桌子一刀一样,看着有些滑稽。
“哟呵,没想到还是个用刀的行家!”
这人眼神错愕的看了王中一眼,冷笑了一声,手上猛地一使劲,嵌在桌子木头中的刀锋硬生生转动,整张桌子瞬间四分五裂,这下就真的是一片稀里哗啦的洒了一地了。
客栈里的目光一瞬间都朝这边忘了过来,只见这人将刀背往肩膀上一靠,然后十分嚣张的朝着所有人道:“看什么看,吃完了赶紧都给老子滚!掌柜呢?还不死出来?给老子把房间都赶紧收拾干净了,手脚若是慢了,老子让你……”
忽来的恶客大马金刀的扬首怒喝,让整个汇元楼上下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宁静之中。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便是猛地往后一缩,整个人以毫厘之差避过了一柄快刀,然后一个翻腾窜回了他的几个手下人身边,才堪堪稳住身形。
“小子,你找死?”臂纹龙爪的年轻人站定身形,立刻朝着旁边的王中怒喝,手中短刀更是微微抖动,脚下就要有所动作。
刚才挥刀斩他的,正是最开始护着宁宁躲向一侧的王中。
虽然刚才此人那一刀好像只是为了立威,并没有想着要杀人,但是此人无端坏了他的饭桌不说,还出言不逊,将宁宁吓到了,王中本就处于一个心情有些烦闷的时刻,登时便想要将这地痞土匪一样的人物宰了了事。
不过这人身手明显不错,王中出刀时此人完全没有预料到,但此人还是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显然武功不一般。
被王中一刀逼退,这人和他身后的几个手下汉子,立刻便要提起兵器杀过来,就在这时二楼一处靠边的桌子旁,却传来了一声冷笑:“我道是谁,原来是飞鹰帮的龙纹手,你们飞鹰帮不在山里养鸟捉虫,今日也改行来广福县捉鳖捕鱼了?”
此话一出,龙纹手立刻挥手止住了身后的弟兄,几个人紧盯着王中,他却提着刀朝楼上说话的方向望了过去。
“呵呵,原来是江心岛的柳大侠,我们飞鹰帮若是捉虫捕鱼,那柳大侠岂不是要以身喂鱼?”
话一落,此人身后的几个人立刻哄笑了起来。
客栈里头似乎也有人知道这其中有什么梗,跟着吃吃的笑了两声。
楼上那开口之人是个三寸须的中年人,四十来岁年纪,身形颀长,看上去还有点文雅气质,但随身却有一口宝剑背在背后,尺许长的剑柄之上,一道黄色流苏摇曳,与金铁之色交相辉映,显然不是寻常文士用作装饰的佩剑,而是真正的杀戮兵器。
“砰”一声,碗碟震动,柳大侠闻言,立刻怒上眉头,拍案而起,一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
“耿景龙,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这样与我说话。怎么着,把我们都赶走,你们飞鹰帮还想独盘了广福县这桩好事不成?”
耿景龙闻言呵呵的笑了一声,却没有立刻回答柳大侠,而是将手中刀往肩头一放,另一手反而去掏了掏耳朵,最后掏出来放在眼前一吹,然后才道:“呼。柳大侠倒是会说话,一开口就将所有人都绑上,我们飞鹰帮可担当不起。”
“广福县好事,那是大家的!我们飞鹰帮可没这个兴趣霸占,但今天这汇元楼,可就不是大家的了,不然霍大小姐那里,耿某可就不好与诸位说话了。”
耿景龙话音一落,那柳大侠的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嗫喏不能言。
不过这时候倒也没什么人笑话他,因为刚才还比较镇静的客栈里的人,现在全都比这位柳大侠好不到哪里去。
有的脸色铁青,有的眉头紧皱,有的窃窃私语,有的甚至就要起身离开。
一旁的王中这才有些反应过来,敢情今日这客栈里头歇脚用饭的,竟然没有几个普通百姓,即便是几个衣衫华贵像是富家人的,也不是普通人,看来都是江湖上有名姓的。
以前王中以为只有悦来客栈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但他对悦来客栈有抵触,所以每次投宿都尽量不会选择那里,没想到今日在这汇元楼,竟然也遇到了这种满是江湖人的状况。
结合广福县渡口被封,加上这些人口中的所谓广福县的好事,王中推断这广福县里头最近应该有什么江湖大事发生。
但是这些与他都没甚关系,他所要的只是住几天等过江便是。不过他只想老实做人,但奈何这世间总是恶人太多,恶人还需恶人磨,所以他也就索性做个恶人好了。
就在客栈里头都被耿景龙一句霍大小姐惊得坐立不安,耿景龙正要寻摸掌柜之时,忽然一声惨叫从耿景龙的边上传了过来。
瞬间,整个客栈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靠近客栈门口的侧面不远处。
一名发髻散乱的刀客,正将一个几岁大的小女孩缓缓背起,一根布带绕过一圈,将两个人紧紧的绑在一起。
“宁宁乖,闭眼!”
王中背上,小家伙将他的衣服攥得紧紧的,然后将小脸儿埋在了他的背后。
这一刻,王中隐约能感受到一颗小心脏在自己的背后急促的跳动,说不清是害怕还是恐惧。
一股冲天的愤怒,瞬间灌满他的胸膛。
地上的血线之侧,一个被一刀划破胸膛的汉子还在哀嚎,但下一刻,王中就一脚踩在了他的头上,声音顿时一闷,消失无踪。
耿景龙转头看到这样的情景,顿时目眦欲裂,气得两手都在不停颤抖,刀锋一晃一晃,杀气逼人。如果不是那该死的命令在前,他早在之前就一声令下将这大小两人全都碎尸万段。
“好,好,好,好的很!”一连四个好字,几乎是从耿景龙的牙齿之中崩出来的,音调都在颤抖:“本想着最后只揍你一顿就将你打发了事,看来今日霍大小姐的命令,也留你不得!敢动我飞鹰帮的人,我倒要看看你有几斤几两!”
狼牙刀斜指,王中缓缓抬头看着他,面无表情道:“我其实很奇怪,你们这里难道没有王法吗?”
手下四散分开,将王中团团围住,大步向前的耿景龙气急而笑:“王法?小子,你很好,六扇门的人也不敢在老子面前这样嚣张,老子今天倒要看看你是哪里来的傻缺,不杀你全家,老子就不姓耿!”
“既然你们不讲王法,那我也就不与你们讲了。”瞬间,王中眼神一冷:“你该死!”
几乎在同时,二尺短刀与雪亮的刀锋便如闪电一般暴起杀出,虽然刀锋不及王中的长,但耿景龙的刀法竟然浑然没有任何短刀该有的灵巧攻势,反而是最纯粹的势大力沉之招。
突来的变故,让客栈里的其他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这披发刀客原本气势平凡,步履之间也不像是什么高明人士,但出招实际,动手果断,在砍翻飞鹰帮那个帮众之时,表露出来的实力就非同一般。
虽然说那几个帮众也是看他不像什么高手,只是略一围着他,没怎么在意,但好歹飞鹰帮的地位也是在一场场厮杀之中搏出来的,即便是普通帮众,也都有两把刷子。
但只是一个照面,就被此人废掉,进而一脚踩死,这人前后的实力反差,着实让人诧异。
而且此人抬头露面之后,那一副恶鬼一样的面容,更是让人惊讶,在场之人不是没有人受过伤留过疤,江湖上跑的人,谁能保证自己不挨刀?
但伤疤如此狰狞,而且还是伤在头部,这人竟然没被砍坏脑袋而死,简直匪夷所思。
不过有些人心中却有不同看法,这人或许真是脑子坏掉了,飞鹰帮既然是帮霍大小姐打前站的,这人却还敢杀人挑衅,这简直就是没有将霍大小姐放在眼里。
一瞬间,已经有人在心里给王中判了死刑。
只是,谁也没曾想过,王中压根就不知道霍大小姐是什么身份,这些人背后又有什么势力牵扯什么梗,他一概不知。
他只知道,这个耿景龙,今日该死!
长刀所向,铿锵不停,连绵不绝的抨击声,如同雨打芭蕉一样无穷无尽,火星闪耀的光点,在方寸之间几乎燃起了一阵烟花。
在交手之前,耿景龙早就看出来,此人内功修为平平,绝对不是什么高手,而且说话怪异,好像浑不知事一般,多半是哪家初出茅庐的小子。
但是甫一对上,耿景龙顿时惊讶莫名,这小子满脸伤疤,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善的主,而且动起手来,与他所感知的完全是两个人。
耿景龙瞬间就觉得,这人是不是哪个对头与自己下的套,找个人故意示弱装蠢来引自己上钩的。
不过这等心思,现在自然不是细细思考的缘故,因为应付眼前的刀,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此人刀法全无章法,但出手诡异,迅捷无比,偏生还力道出奇的大,完全不像是他这个功力境界能够打出来的。
但随着交手越久,耿景龙就越能够确认自己的判断没有错误,此人真的功力平平。
判断与结果完全相反,越发增添了此人的诡异难缠。
两人转瞬之间,便已经交换了数十刀,但彼此纠缠的刀锋,偏生又让两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移开超过三尺距离。
从头到尾,两人就在三尺不到的地区交锋,刀锋激烈碰撞的火花,让周围压阵的几个飞鹰帮帮众,都忍不住退开了一些。
“耿景龙好像要输!”
不知道什么时候,楼上观战的人群之中,忽然悠悠的传来这么一个声音。
虽然不知道是谁说的,但无论是外人还是飞鹰帮帮众,都觉得这不可能。甚至几个压阵的帮众还立刻用狠厉的眼神朝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
但就在这时,原本战团之中的耿景龙忽然大叫了一声,脚步就要后错。
王中却不依不饶,怀中玉佩真气源源不断的补充,狼牙刀紧追不舍,就是不肯让此人离开刀锋的范围之内。
双方兵器一次次的撞击,每次都给他带来庞大的压力,但这种压力在越来越小,反而他所给出的巨大力量,却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还有一丝丝微不可查的增强,对方的抵抗,则在越来越弱。
而且王中眼神紧锁的地方,对方的兵器似乎不如狼牙刀多矣,虽然比之寻常刀剑要好,但对比鲍成双那两把短刀都有所不如。
只是片刻的交锋,对方的刀锋之上已经有了无数的崩刃缺口,一柄坏刀,就在眼前。
几个飞鹰帮的帮众这才觉得不好,怒吼一声,也不顾什么江湖道义,刀剑齐往,朝着王中就杀了过来。
其中有两把,甚至锁着王中背后的宁宁而去。
瞬息之间,王中怒吼一声,刀锋猛然一转,流星一闪,宛如星辰坠地!
“你们找死!”
“铿!”
两把刀剑连同主人的手臂,齐齐被斩断,血洒当场!
第二三二章 谁不正常
沱江是灵川府境内的一条大水流,广福县地势平缓,出县城南边十里,便是沱江。翻过高大的堤坝,这里有整个灵川府最大的沱江渡口。
只不过沱江在灵川府这一带,几百里的河道曲折来回,水流宣泄不畅,极易引发溃堤,造成洪灾。
平时沱江的水利治理,便是广福县的一项重要工作,最近这段时间,渡口又发生了一些事情,而且恰好临近汛期,所以导致广福县的县令,不得不亲自带兵驻扎到了渡口来,以方便指挥前线的河汛防治工作。
渡口处的江面平缓,两艘高大的楼船在渡口随着水浪缓缓沉浮着,周围也没有什么船只,看上去一切都很平静。
但站在渡口一侧岸上的简易棚屋之中的县令韩元枚,却是忧心忡忡。
要知道平素这渡口可以说是来往商旅,络绎不绝,算得上是广福县的一大财源宝地,光是设卡收税,都能收好些银子上来。
但如今整个渡口,除了他和二百县兵,以及两艘水军楼船之外,连个鬼影子都没。
虽然说渡口封禁是他自己下的命令,但他也是没有办法,谁叫如今渡口江面之下,接连出现怪异事情呢?
打从一个多月之前开始,渡口就开始经常有人莫名其妙落水,有的能救起来,有的则是掉下去连个泡都不冒,就没了影儿。
救起来的人,一问原因,也是五花八门,有的说是被水鬼扯了,有的说是河里有人叫他,情不自禁的就下去了,更离谱的是,有人说看到河里有宝藏,简直就是乌烟瘴气。
但这还没完,之后这里更是隔三差五的就开始翻船,后来汛期还没到,这渡口的江面就水势狂涨,极不寻常。
时不时还有风浪莫名兴起,最大的时候,甚至会拍出丈许高下的大浪。
别说这沱江了,就是在大江之上,这种恶劣的情形,也十分少见啊。
附近的百姓愚昧,只会传言说是沱江水神发怒了,但韩元枚好歹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知道这世上哪有什么水神河伯的,就算有,也不过是些祸害凶兽之流,凡夫愚子不见其貌,只知其威,于是害怕得牵强附会而已。
此处渡口勾连沱江两岸,算是灵川府与零陵府的重要交流通道,渡口出事,韩元枚自然要管。
起初他还以为是水纹异常,便禁了小船下水,过河都用水军的楼船来运输,充作渡船。
楼船高大,且沉重异常,一点小小风浪,自然是不惧的。
如此施行了几天,倒是没再出现祸事,而且由于渡船是官府的,所以上船需要排票,县衙光是卖排票,都有了好些进项,三艘楼船可以说是来回日夜不停,但也只是勉强满足渡口的一些基本需求。
比如渡人什么的,大宗货物商旅等等,想要过河,还是得等。
但即便如此,昨天夜里还是出了大事,好好的一艘楼船,直接就这么没了,也不知道是被风浪飘到了下游去了,还是就此沉了,无人知晓,好似凭空蒸发了一样,连带着上面的水手船工,渡河的百姓,以及维持秩序的几名县兵,全都不翼而飞了。
大清早属下来报,韩元枚惊得是魂飞天外,百多条人命说没就没了,这传了上去,府衙多半会把他这顶上乌纱给摘了。
所以韩元枚赶紧将渡口先封了,保住剩下的两条船再说,然后更是亲自赶赴渡口,可惜这浑浊的江水,任他把眼睛看瞎,也看不出个花来。
“前几日不是发下去了悬赏告示吗?怎么到今日也不见几个高人义士前来揭榜的?”
棚屋之中,气味难闻,这本是渡口河工的临时居所,如今成了韩元枚的暂时办公场地。
韩元枚站在门口看了半天,忍不住便冲着旁边的秦师爷喝问道。
渡口多次出事之后,韩元枚也曾向府里去过信函,但府衙却认为不过是水患,反倒将他批了一顿,认为他治水不力。
因为说来也怪,这沱江上下渡口这么多,甚至广福县上下游的其他县里头,都有大小渡口,同一条河,但偏偏人家那边都没出事,就他广福县出了事情,韩元枚也是百口莫辩。
韩元枚无法,只得寻求他处帮忙。
恰好身边的秦师爷往日交游广阔,便给他出了个主意,张榜求贤,寻求江湖民间的高手来解决此事,韩元枚便同意了。
只是告示贴出去好几天了,而且秦师爷还支使了一大笔银子,据说是奉行给了绿林行上的好汉,将悬赏都传到了周边远处,却还是没有人来应征,这只能让韩元枚更是焦急。
秦师爷连忙拱手向前,躬身下拜道:“明公莫急,这消息传递出去,总还要有些时间的,而且咱们县里头,这些天已经有不少江湖人士聚集,显然已经有成效了。”
“不过这些江湖人做事,不像咱们官府明码标价,总是要试探一番虚实,所以未有人揭榜也是情有可原,不过再等两天,到时候肯定会有人来试试的。”
韩元枚闻言立时没好气的呵斥了一声:“试试、试试,本官要的不是试试,是要能将这水里的凶兽我除了。”
韩元枚气在心头,绿林道上和官府,本就是天生的死对头,他身为朝廷命官,手里还有几百县兵,却不中用,反而要向江湖绿林这等人物求救,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秦师爷知道县令正在气头上,此时多说话并没有什么好处,所以果断的沉默不言,让县尊多骂几句,出了气头就好了。
就在韩元枚骂骂咧咧的时候,忽然外头有属下来了急报。
“大人,不好了,城里有人打起来了,而且当街杀了人,孙班头他们不是对手,锁拿不及,让他逃了,主簿大人特来让小的报信!”
棚屋内,秦师爷听闻此言,顿时心头一跳,暗叫不好,这些江湖人聚集在一起,稍有不对付,便是刀剑相向,闹将起来,县城说不得都要大乱,这下可真是闯了大祸了,县令若是怪罪起来,他这颗脑袋就算缩进脖子里,只怕也不好过。
县令韩元枚果然登时就暴跳如雷,从棚屋之中窜了出来,喝问那报信之人道:“可知是哪里来的贼匪?”
报信的长随立刻回答道:“不知道,那人并未留下名号,而且孙班头问了一下在场的几位大侠,也无人识得。”
韩元枚登时气得一跺脚,立刻就朝着拴着马匹的地方快步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继续快速问道:“县里现在如何?可有乱子?那人杀伤几人?死伤的都是些什么人?衙门里何人善后?”
秦师爷赶紧出门跟上,跪在地上的长随也立刻小跑着跟上去。
“回大人,城里现在没什么事,汇元楼那条街已经被孙班头戒严了。死的十几个都是飞鹰帮的人,没有伤者。”
“嗯?”韩元枚闻言迟疑了一声,脚步一顿,转头问道:“没有百姓死伤?”
长随楞了一下:“额……当时在场的还有一些侠士援手,帮忙护持,所以确实没有街坊邻居受伤。”
韩元枚手都已经接过了看守马匹的士兵递过来的缰绳,闻言却又缓缓放了回去,让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么说,是那些江湖人自己斗殴致死咯?”韩元枚疑惑问道。
那长随想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边上的秦师爷立刻便指点道:“你将事情发生的前后与大人详细禀告一遍。”
长随理了一下思绪,然后便将汇元楼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
韩元枚听完之后,不仅没有更加生气,反而是冷笑了一声:“果然是江湖匪类斗殴,既然孙班头能压服的住,本官就不用回去了。你即刻回去告诉孙班头,就说是本官的命令,这些江湖人如果在城里闹事,只要不伤及无辜,就让他们打死打活,死了也不用管,反正他们也不用官府来置办后事。”
“如果伤了百姓人家,一律法办从事!”
说完韩元枚转身又往回走了去,显然是真的不打算回城了。
长随只得恭敬的领命而去。
但跟在韩元枚身后的秦师爷却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这时候韩元枚又忽然发来命令:“秦师爷,你速派人去敦促何校尉他们,让那些渔民织网快一些,别到时候又拖后腿。”
渡口的状况,按照韩元枚的理解,无非是什么大蟒老龟之类的巨大凶物肇事,只要捆绑捉了,自然海晏河清,所以韩元枚一早就派人去附近的渔民村落征役,准备织就一张大网了。
秦师爷领了命令,却没有立刻下去执行,反而皱着眉头欲言又止。
韩元枚疑惑的回头问道:“怎么回事?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秦师爷忙道:“明公勿怪,学生只是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还请明公谨慎对待。”
韩元枚看了他一眼:“你是说那些个江湖奇人异士的事情?”
秦师爷摇了摇头道:“不仅仅是如此,而是刚才那个死了人的飞鹰帮。”
韩元枚登时冷笑了一声:“飞鹰帮又怎么了?本官虽然只是广福县官,但对附近的一些事情还是有所耳闻的。这飞鹰帮不是在鹰愁涧附近驯鹰养雕么,那些个凶禽平素祸害乡间也不少,这等恶匪,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秦师爷却赶紧凑近了解释道:“飞鹰帮是小,可学生却听说,最近飞鹰帮的产业,好像都被霍家给盘下来了,现在的飞鹰帮,算得上是霍家的人。而且今日被杀的耿景龙,是飞鹰帮难得的好手之一,此事,霍家多半不会善了。如今凶手潜逃不知所踪,若是霍家来要人,咱们可如何是好?”
韩元枚听到这里稍微楞了一下,然后才展颜一笑道:“老秦啊老秦,不是我说你,你这书读个半吊子,跑江湖也没跑出个名堂,有些事你竟然还拎不清。”
“本官就放个话在这里,就算霍家真要替属下出头,也不会咱们广福县有什么过不去。”
秦师爷连忙恭敬请罪道:“学生愚钝,还请明公解惑!”
“哼!”韩元枚冷笑了一声:“若他霍家是以江湖身份来,江湖中人,自己本事不济,被人杀了,难道还有脸找官府主持公道不成?”
“再若他霍家是还未丢掉官场身份,堂堂一个南陵霍家,三相世家,又岂会为一个江湖匪类出头?”
秦师爷听完之后,顿时有些汗颜,果然同样是读书,人家能做官,自己却出不了头,最后只能给人打下手,在自己有经验的地方提供一些助力,不是没有原因的。
“原来如此,是学生愚钝了!”
韩元枚挥了挥手,不耐道:“行了,你以后尽量还是少带着你那股混江湖时的那股思维习惯,去办事吧,这渡口的祸患不除,说那么多也是空话。只望你出的主意,最好能引来你说的那些什么诨号混江龙、浪里白条的水下英雄,早日将这祸患给除了。”
秦师爷赶紧尴尬的抹了抹额角,告退下去传话去了。
只是韩元枚想的再好,但这些推测都是依据正常人做出来的判断,如若遇上非正常人,那就不好说了。
……
王中有时候就觉得,这个世界的人大多都是不正常的。
这难道不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为何一处文明的城池之中,会出现如此匪类横行的事情呢?
如果所谓的江湖都是飞鹰帮耿景龙之辈,那这江湖也不过就是匪患。
只是他这般想的同时,却也不知,这个世界的其他人,反而觉得他才是那个不正常的。
汇元楼中,飞鹰帮耿景龙本是帮最近新投靠的主人霍家大小姐打前站的。
耿景龙旧日习性不改,最后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在场众人虽然心有戚戚,但也觉得这货死有余辜。
更有一点的是,那披发刀客虽然其貌不扬,但杀人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耿景龙只是略一退却,便被他抓到了破绽,豁命欺身,硬生生砍成了两截。
只不过刀客杀心也太重了些,原本飞鹰帮还有几个帮众的,死伤只有三两人,但此人杀得兴起,连门口看马的帮众都没放过,十几个人全都被他一一砍死。
就连两个断了手臂只在哀嚎的,也被他补上了一刀,背上还有个孩子都不忌讳一下,杀戮成性如此,让在场众人无不胆寒。
第二三三章 无风起浪
广福县城,与其说王中是逃走的,倒不如说是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目送出城的。
县城江湖人物聚集,三班衙役与捕快们其实早就被动员了起来,这些天街面上的官兵出现的频率也比往常多的多。
汇元楼出事没多久,其实就有衙门的捕快带人来了。
只不过这些江湖人士比武斗殴,衙门一般也是不大愿意管的,而且王中一把宝刀杀得飞鹰帮一行人血流成河,不留活口,这些捕快也不敢上去找死。
除了孙班头功夫不弱之外,其他人其实都就是一些庄稼把式的三脚猫功夫,比之寻常的飞鹰帮帮众都略有不如,上去跟这凶人厮杀,岂不是自己枉送性命?
好在是这人只与飞鹰帮的人有仇,对无干的人等,倒是没有过多的牵扯。
在杀光飞鹰帮众人之后,此人便一言不发的驾车离去,一众江湖人与捕快也不敢拦,城门口的官兵得了同僚的指点,也是肃清的人口安静的放行。
所以王中离开广福县城,并未受到什么阻碍。
只是他的心情却不怎么好,好似自从到了这广福县之后,他的心情便越来越有一种压抑不住的烦躁,刚才的那一场厮杀过后,虽然心头的那些烦闷有了很大程度的宣泄,但他的心中却有一种阴郁一直徘徊不去。
这种情况好像表明,他在无意之中好似被什么东西给影响了,虽然没有出现神智未失的那种极端情况,但这种没来由的无名火,却让他很容易冲动暴怒。
而且在广福县中遇到的事情,也确实让他心情难以好起来,加上南下零陵府路途又不畅,彼此叠加之下,就更难有一个平和的心态了。
马车漫无目的的朝前驱使着,王中也不知道自己走的是哪条路哪个方向。
车里的宁宁还有些害怕,他安慰了许久脸色才稍微好一些,之前抱上马车的时候,抬起头的小家伙小脸都已经发白了。
现在小家伙就坐在车厢门口不远,小手抓着他的衣角,也不说话。
王中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和下来,晚上还得找个清净点的地方落脚才行,不然又碰上乱子的话,仿佛这世道就没个宁静的时候。
王中离开广福县将近一个时辰之后,官道上尘土漫天而起,一行十余人的马队忽然出现在县城之外,在守门的官兵还没来得及反应之下,就冲进了城内。
高头大马嚣张跋扈,穿城而过,全都是锦衣劲装的汉子,威武不凡。
队伍正中拱卫的是一名唇红齿白的英俊公子,只是光洁的额头之下,一双丹凤眼眸,配合略微细长的眉角,让此人看上去有些阴气有余阳气不足。
街头纵马狂奔,这一行人从城东跑到城西,一直到了汇元楼下,才在一阵唏律律的呼喝声中停下脚步,沿途被重装的摊子,惊倒的路人,也没一个人哪怕多回头看上一眼,似乎这本就是十分平常不过的事情。
这一行人的到来,让广福县衙门的孙班头顿时头大如斗,才接到县令口谕的他,正在考虑要如何部署城中的巡逻,忽然接到一群强人街头纵马的消息,立刻便又带着手下弟兄赶了过来。
只是好不容易跟在这群人后面吃灰,赶到了汇元楼附近的孙班头,却如同见了猫的老鼠一样,转头就要走。
手下的弟兄们多有不明白,正议论纷纷之时,那边汇元楼前,却传来一声尖利的怒喝声:“站住,哪里走!去,把他们给我抓过来!”
汇元楼已经没有了多少人停留,只有一直躲到最后的掌柜和仅剩的两个伙计还在客栈内收拾。
客栈内外,适才厮杀的遗留的尸首才刚刚收敛好准备拖往义庄,地上的血迹都还未冲洗干净,一行十几名汉子将官府的仵作收尸人和客栈的伙计踹到了一边,怒气冲冲检验了尸体,又将此地弄得乱七八糟。
那领头的少年公子看着满地的惨不忍睹,一张俊脸铁青,倒不是说他见不惯这种恶劣场面,相反更恶劣血腥的情形他都遇到过,有些甚至出自他手。
他气愤的是,在这南陵道上,居然有人敢对他霍家的人下手,而且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这简直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就算是曾经如日中天的还剑山庄,也不敢在他们霍家人办事时指手画脚。
匆匆忙忙带人赶来,又慌慌张张想要退走的广福县衙班头孙成,好巧不巧便被他看到了,堂堂县衙班头,好歹也是朝廷的脸面,平素对乡里小民来说,简直就是凶神恶煞一般的存在,却被此人一声令下,便如同小鸡仔一般的被拎了过来。
“正要去找你,没想到送上了门来,省了我一番腿脚!”少年公子咬牙切齿,手中一柄折扇随手便敲在了孙成肩头。
冰冷的扇骨落下,痛彻心扉,但孙班头却一声也不敢吭,只是抖若筛糠的跪下求饶。
“大小姐饶命,大小姐饶命,真的不关小人的事啊!真的不关小人的事啊!”
孙班头平素与市井江湖接触的多,早已认出此人便是纵横南陵道的霍家大小姐。
霍家乃是国朝三相世家,前后一共出过三任内阁大学士,相当于寻常戏文故事之中所说的宰相之职。
如今的霍家,在朝中亦有人为高官,放在地方上,就连道御使衙门,也不敢轻易招惹,更别说他一个小小的县衙班头了。
另外,这霍大小姐从小不爱红装,偏好江湖是非,打打杀杀也不是秘密,偏生一身武功有得名师教授,也是非同小可,最近这几年,在南陵道江湖之中,可谓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只不过传出来的除了表面的吹捧之外,底下大多都是一些凶名,不管是知道与不知道的,都明白这是不能招惹的存在。
“哼,事情就发生在你们县城里头,而且那恶贼杀我霍家的人,你们就在一旁围观,还说不关你的事?说,杀耿景龙的恶贼,到底是谁?”
女扮男装的霍家大小姐怒声质问,但孙班头哪里能认,当时他是带着人在一旁不假,可他们江湖人之间的恩怨,厮杀的双方也没有杀伤百姓,按照县令事后的指示,他自然没必要去多管闲事。
况且飞鹰帮的高手,号称龙纹一把刀,不过双手挑的耿景龙都不是那人的对手,他上去岂不是送死?
而且那人来路不明,周围一票江湖人物都不认识附近有这么一号人物,他自然也没法得知对方的根底啊。
但霍大小姐却不管那么多,连问了两遍,见这衙门班头一问三不知,登时愈加恼怒。
“城里发生命案,眼睁睁看着凶手离开,要你有什么用!”
一声厉喝,浑不耐烦的霍大小姐怒极上头,顺手便是一扇骨甩在了孙成头顶,一声闷响传来,红的白的洒了一片,广福县孙班头顿时死得不能再死。
随手杀了孙班头,霍大小姐却怒气未消,冷着脸道:“广福县令好的很啊,我霍家千里迢迢来帮他除凶,他倒好,纵容恶贼杀我门客,简直岂有此理,这样的昏聩愚夫,还哪里来的资格做县令?”
说着霍大小姐脚步一踏,身形如同魅影闪过,瞬间就将还在惊骇莫名之中的几个衙役的其中一个扯了过来。
“县衙在哪?带路!”
霍大小姐一声冷喝,那衙役却被吓得两股战战,生怕布了孙班头的后尘,脚步都在打颤,赶紧求饶道:“大小姐饶命,大小姐饶命啊,县令大人不在县衙,如今正驻扎在渡口呢。小人只是当差求粮,求大小姐放过小人吧。”
霍大小姐顿时大怒:“渡口在哪?”
“城南十里,翻过堤坝就是!”
霍大小姐闻言,立刻一把将之甩了开去,转头便对身后众人喝令道:“走,去渡口!”
一众属下立刻纷纷上马,唏律律的声音乱做一团时,有一位面容清爽的剑客却凑近了些与大小姐道:“大小姐,县令在渡口,肯定有县兵相随,咱们这样过去兴师问罪,是不是不太妥当?”
霍大小姐嘴角一抽,冷冷道:“若说边地还好,内地府县兵备败坏,县兵而已,不过土鸡瓦狗。莫说县兵,就算今日是江南大营的大军在此,我也要将这狗官抓来,看看他到底是做的什么官。”
说完,霍大小姐甩手一抽马匹,率先疾驰而去。
身后众人听了,个个是群情激奋,赶紧跟上。
能跟着这样一位爱护属下的头领,而且不管黑道白道,还都是权势滔天的存在,是他们的好运道,怎能不尽心效力!
一行人呼呼喝喝的又打马出了南门,往渡口而去了,只留下汇元楼前一片狼藉,且还多了一副惨不忍睹的尸体。
……
正常人的思维好推断,但非正常人的思维就难以揣度了。
如果以一个正常人的思维去推断一个非正常人的想法,有时候会产生难以想象的结果。
韩元枚不知道所谓的三相世家,最终会教出来一个无法无天的霍大小姐,最终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此刻的他还在忧心渡口的事情,风平浪静的渡口看上去什么异常也没有,但只要小船下水,过不到江心,就会打着旋的沉没。
今日已经试验了两回了,都是如此,看来这凶物已经比之前更加明目张胆了。
渔村的大网还在编织,去下游寻找消失楼船的人却回来了,然而问了沿岸的民众,以及下游的渔民之后,却没有一人看到过楼船的踪迹。
而且如果楼船没有出事的话,那么只要靠了岸,上面的人总该会回来报个平安。
现在看来,这一艘船加上面百多号人,多半是全都没了。
韩元枚越发焦急,但他也没有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的豪横本事,只能望江兴叹,期望等大网准备好之后,两艘大船一起出动,能将这水里的祸患给抓起来。
另外他的心底还有一阵隐隐的后怕,如果这样都抓不到这凶物,那这两艘大船会不会再出事呢?
还是先找找那什么混江龙之类的水上英豪,先探探虚实比较好。
这些强人常年在山野水泽之间纵横,说的好听一点是走南闯北,说的不好听一点就是为非作歹,山贼水匪的勾当,一身本事善于个人搏杀,对付凶狠恶兽应该更游刃有余。
思及此处,韩元枚便差人去寻秦师爷,准备与他好好再商议商议。
……
就在韩元枚苦恼之时,离开了广福县的王中也有些头疼,这回倒不是因为什么人,而是眼看着天色将黑,他却还没有找到落脚投宿的地方。
从广福县出来的那会,他也没顾着方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拐了半天,不知怎么的就拐到了一条大堤上来了。
不过找不到官道大路,顺着堤坝走应该也不差,沿江地带,肯定是有富庶之地的,兴许过的不远,就能遇到一处村镇。
果然没过多久,王中便发现了不远处似乎有一座城池,可定睛一看,那里好像就是他之前到过的广福县城。
“这么说我这是莫名其妙绕了一圈又走回来了?”
王中心中暗道晦气,广福县自然是不能去的,他回忆了一下于秀才给的地图,然后索性顺着堤坝继续往前。
广福县不能过江,便到下游去寻渡口好了,大不了过去之后,再往绕一点便是,多花两天时间,其实也好过在这干等着,谁知道这渡口什么时候会再开放?
官府做事……他已经对这里的官府不报什么期望了。
马车在堤坝上前行,路途勉强还算平坦,车厢里的宁宁坐得久了,已经在厚厚的被子上睡了过去,一晃一晃的,倒是睡的舒坦。
睡着了的小家伙愈加安静,但眉头舒缓了许多,看上去十分可爱,王中的心绪也稍微好受了一点。
即将到达广福县附近之时,王中忽然发现前方右面的河道边,出现了一个缺口。
缺口处有一处长长的斜坡,一直延伸到江水之中,江水里头,有两艘高大的楼船停泊着。
岸边高低上下,还有一些低矮的建筑,不时有官兵来回走动忙活。
官府封渡,看来这里应该就是广福县的渡口了。
王中倒没有下去一探究竟的想法,匆匆过路才是真的。
但就在这时,左边的一条大道上,却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烟尘腾起,一行十余人纵马狂奔,直接冲上了堤坝才略微停歇。
王中赶紧将缰绳扯住,没有再往前走。
隔着十几丈远,那十几人朝他这边望了望,也没多做理会,领头的粉面公子一拨马头,众人又急冲冲的奔下了堤坝的另一边,看情形竟然是朝着渡口而去的。
王中心中一紧,官兵在前,这些人的动静可不像是有什么顾忌的,看来事情不简单,此地不宜久留。
王中赶紧催马就要快速通过这里,正在此时,江上无风骤然起浪,楼船猛地开始大幅摇晃起来。
第二三三章 无风起浪
广福县城,与其说王中是逃走的,倒不如说是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目送出城的。
县城江湖人物聚集,三班衙役与捕快们其实早就被动员了起来,这些天街面上的官兵出现的频率也比往常多的多。
汇元楼出事没多久,其实就有衙门的捕快带人来了。
只不过这些江湖人士比武斗殴,衙门一般也是不大愿意管的,而且王中一把宝刀杀得飞鹰帮一行人血流成河,不留活口,这些捕快也不敢上去找死。
除了孙班头功夫不弱之外,其他人其实都就是一些庄稼把式的三脚猫功夫,比之寻常的飞鹰帮帮众都略有不如,上去跟这凶人厮杀,岂不是自己枉送性命?
好在是这人只与飞鹰帮的人有仇,对无干的人等,倒是没有过多的牵扯。
在杀光飞鹰帮众人之后,此人便一言不发的驾车离去,一众江湖人与捕快也不敢拦,城门口的官兵得了同僚的指点,也是肃清的人口安静的放行。
所以王中离开广福县城,并未受到什么阻碍。
只是他的心情却不怎么好,好似自从到了这广福县之后,他的心情便越来越有一种压抑不住的烦躁,刚才的那一场厮杀过后,虽然心头的那些烦闷有了很大程度的宣泄,但他的心中却有一种阴郁一直徘徊不去。
这种情况好像表明,他在无意之中好似被什么东西给影响了,虽然没有出现神智未失的那种极端情况,但这种没来由的无名火,却让他很容易冲动暴怒。
而且在广福县中遇到的事情,也确实让他心情难以好起来,加上南下零陵府路途又不畅,彼此叠加之下,就更难有一个平和的心态了。
马车漫无目的的朝前驱使着,王中也不知道自己走的是哪条路哪个方向。
车里的宁宁还有些害怕,他安慰了许久脸色才稍微好一些,之前抱上马车的时候,抬起头的小家伙小脸都已经发白了。
现在小家伙就坐在车厢门口不远,小手抓着他的衣角,也不说话。
王中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和下来,晚上还得找个清净点的地方落脚才行,不然又碰上乱子的话,仿佛这世道就没个宁静的时候。
王中离开广福县将近一个时辰之后,官道上尘土漫天而起,一行十余人的马队忽然出现在县城之外,在守门的官兵还没来得及反应之下,就冲进了城内。
高头大马嚣张跋扈,穿城而过,全都是锦衣劲装的汉子,威武不凡。
队伍正中拱卫的是一名唇红齿白的英俊公子,只是光洁的额头之下,一双丹凤眼眸,配合略微细长的眉角,让此人看上去有些阴气有余阳气不足。
街头纵马狂奔,这一行人从城东跑到城西,一直到了汇元楼下,才在一阵唏律律的呼喝声中停下脚步,沿途被重装的摊子,惊倒的路人,也没一个人哪怕多回头看上一眼,似乎这本就是十分平常不过的事情。
这一行人的到来,让广福县衙门的孙班头顿时头大如斗,才接到县令口谕的他,正在考虑要如何部署城中的巡逻,忽然接到一群强人街头纵马的消息,立刻便又带着手下弟兄赶了过来。
只是好不容易跟在这群人后面吃灰,赶到了汇元楼附近的孙班头,却如同见了猫的老鼠一样,转头就要走。
手下的弟兄们多有不明白,正议论纷纷之时,那边汇元楼前,却传来一声尖利的怒喝声:“站住,哪里走!去,把他们给我抓过来!”
汇元楼已经没有了多少人停留,只有一直躲到最后的掌柜和仅剩的两个伙计还在客栈内收拾。
客栈内外,适才厮杀的遗留的尸首才刚刚收敛好准备拖往义庄,地上的血迹都还未冲洗干净,一行十几名汉子将官府的仵作收尸人和客栈的伙计踹到了一边,怒气冲冲检验了尸体,又将此地弄得乱七八糟。
那领头的少年公子看着满地的惨不忍睹,一张俊脸铁青,倒不是说他见不惯这种恶劣场面,相反更恶劣血腥的情形他都遇到过,有些甚至出自他手。
他气愤的是,在这南陵道上,居然有人敢对他霍家的人下手,而且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这简直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就算是曾经如日中天的还剑山庄,也不敢在他们霍家人办事时指手画脚。
匆匆忙忙带人赶来,又慌慌张张想要退走的广福县衙班头孙成,好巧不巧便被他看到了,堂堂县衙班头,好歹也是朝廷的脸面,平素对乡里小民来说,简直就是凶神恶煞一般的存在,却被此人一声令下,便如同小鸡仔一般的被拎了过来。
“正要去找你,没想到送上了门来,省了我一番腿脚!”少年公子咬牙切齿,手中一柄折扇随手便敲在了孙成肩头。
冰冷的扇骨落下,痛彻心扉,但孙班头却一声也不敢吭,只是抖若筛糠的跪下求饶。
“大小姐饶命,大小姐饶命,真的不关小人的事啊!真的不关小人的事啊!”
孙班头平素与市井江湖接触的多,早已认出此人便是纵横南陵道的霍家大小姐。
霍家乃是国朝三相世家,前后一共出过三任内阁大学士,相当于寻常戏文故事之中所说的宰相之职。
如今的霍家,在朝中亦有人为高官,放在地方上,就连道御使衙门,也不敢轻易招惹,更别说他一个小小的县衙班头了。
另外,这霍大小姐从小不爱红装,偏好江湖是非,打打杀杀也不是秘密,偏生一身武功有得名师教授,也是非同小可,最近这几年,在南陵道江湖之中,可谓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只不过传出来的除了表面的吹捧之外,底下大多都是一些凶名,不管是知道与不知道的,都明白这是不能招惹的存在。
“哼,事情就发生在你们县城里头,而且那恶贼杀我霍家的人,你们就在一旁围观,还说不关你的事?说,杀耿景龙的恶贼,到底是谁?”
女扮男装的霍家大小姐怒声质问,但孙班头哪里能认,当时他是带着人在一旁不假,可他们江湖人之间的恩怨,厮杀的双方也没有杀伤百姓,按照县令事后的指示,他自然没必要去多管闲事。
况且飞鹰帮的高手,号称龙纹一把刀,不过双手挑的耿景龙都不是那人的对手,他上去岂不是送死?
而且那人来路不明,周围一票江湖人物都不认识附近有这么一号人物,他自然也没法得知对方的根底啊。
但霍大小姐却不管那么多,连问了两遍,见这衙门班头一问三不知,登时愈加恼怒。
“城里发生命案,眼睁睁看着凶手离开,要你有什么用!”
一声厉喝,浑不耐烦的霍大小姐怒极上头,顺手便是一扇骨甩在了孙成头顶,一声闷响传来,红的白的洒了一片,广福县孙班头顿时死得不能再死。
随手杀了孙班头,霍大小姐却怒气未消,冷着脸道:“广福县令好的很啊,我霍家千里迢迢来帮他除凶,他倒好,纵容恶贼杀我门客,简直岂有此理,这样的昏聩愚夫,还哪里来的资格做县令?”
说着霍大小姐脚步一踏,身形如同魅影闪过,瞬间就将还在惊骇莫名之中的几个衙役的其中一个扯了过来。
“县衙在哪?带路!”
霍大小姐一声冷喝,那衙役却被吓得两股战战,生怕布了孙班头的后尘,脚步都在打颤,赶紧求饶道:“大小姐饶命,大小姐饶命啊,县令大人不在县衙,如今正驻扎在渡口呢。小人只是当差求粮,求大小姐放过小人吧。”
霍大小姐顿时大怒:“渡口在哪?”
“城南十里,翻过堤坝就是!”
霍大小姐闻言,立刻一把将之甩了开去,转头便对身后众人喝令道:“走,去渡口!”
一众属下立刻纷纷上马,唏律律的声音乱做一团时,有一位面容清爽的剑客却凑近了些与大小姐道:“大小姐,县令在渡口,肯定有县兵相随,咱们这样过去兴师问罪,是不是不太妥当?”
霍大小姐嘴角一抽,冷冷道:“若说边地还好,内地府县兵备败坏,县兵而已,不过土鸡瓦狗。莫说县兵,就算今日是江南大营的大军在此,我也要将这狗官抓来,看看他到底是做的什么官。”
说完,霍大小姐甩手一抽马匹,率先疾驰而去。
身后众人听了,个个是群情激奋,赶紧跟上。
能跟着这样一位爱护属下的头领,而且不管黑道白道,还都是权势滔天的存在,是他们的好运道,怎能不尽心效力!
一行人呼呼喝喝的又打马出了南门,往渡口而去了,只留下汇元楼前一片狼藉,且还多了一副惨不忍睹的尸体。
……
正常人的思维好推断,但非正常人的思维就难以揣度了。
如果以一个正常人的思维去推断一个非正常人的想法,有时候会产生难以想象的结果。
韩元枚不知道所谓的三相世家,最终会教出来一个无法无天的霍大小姐,最终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此刻的他还在忧心渡口的事情,风平浪静的渡口看上去什么异常也没有,但只要小船下水,过不到江心,就会打着旋的沉没。
今日已经试验了两回了,都是如此,看来这凶物已经比之前更加明目张胆了。
渔村的大网还在编织,去下游寻找消失楼船的人却回来了,然而问了沿岸的民众,以及下游的渔民之后,却没有一人看到过楼船的踪迹。
而且如果楼船没有出事的话,那么只要靠了岸,上面的人总该会回来报个平安。
现在看来,这一艘船加上面百多号人,多半是全都没了。
韩元枚越发焦急,但他也没有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的豪横本事,只能望江兴叹,期望等大网准备好之后,两艘大船一起出动,能将这水里的祸患给抓起来。
另外他的心底还有一阵隐隐的后怕,如果这样都抓不到这凶物,那这两艘大船会不会再出事呢?
还是先找找那什么混江龙之类的水上英豪,先探探虚实比较好。
这些强人常年在山野水泽之间纵横,说的好听一点是走南闯北,说的不好听一点就是为非作歹,山贼水匪的勾当,一身本事善于个人搏杀,对付凶狠恶兽应该更游刃有余。
思及此处,韩元枚便差人去寻秦师爷,准备与他好好再商议商议。
……
就在韩元枚苦恼之时,离开了广福县的王中也有些头疼,这回倒不是因为什么人,而是眼看着天色将黑,他却还没有找到落脚投宿的地方。
从广福县出来的那会,他也没顾着方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拐了半天,不知怎么的就拐到了一条大堤上来了。
不过找不到官道大路,顺着堤坝走应该也不差,沿江地带,肯定是有富庶之地的,兴许过的不远,就能遇到一处村镇。
果然没过多久,王中便发现了不远处似乎有一座城池,可定睛一看,那里好像就是他之前到过的广福县城。
“这么说我这是莫名其妙绕了一圈又走回来了?”
王中心中暗道晦气,广福县自然是不能去的,他回忆了一下于秀才给的地图,然后索性顺着堤坝继续往前。
广福县不能过江,便到下游去寻渡口好了,大不了过去之后,再往绕一点便是,多花两天时间,其实也好过在这干等着,谁知道这渡口什么时候会再开放?
官府做事……他已经对这里的官府不报什么期望了。
马车在堤坝上前行,路途勉强还算平坦,车厢里的宁宁坐得久了,已经在厚厚的被子上睡了过去,一晃一晃的,倒是睡的舒坦。
睡着了的小家伙愈加安静,但眉头舒缓了许多,看上去十分可爱,王中的心绪也稍微好受了一点。
即将到达广福县附近之时,王中忽然发现前方右面的河道边,出现了一个缺口。
缺口处有一处长长的斜坡,一直延伸到江水之中,江水里头,有两艘高大的楼船停泊着。
岸边高低上下,还有一些低矮的建筑,不时有官兵来回走动忙活。
官府封渡,看来这里应该就是广福县的渡口了。
王中倒没有下去一探究竟的想法,匆匆过路才是真的。
但就在这时,左边的一条大道上,却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烟尘腾起,一行十余人纵马狂奔,直接冲上了堤坝才略微停歇。
王中赶紧将缰绳扯住,没有再往前走。
隔着十几丈远,那十几人朝他这边望了望,也没多做理会,领头的粉面公子一拨马头,众人又急冲冲的奔下了堤坝的另一边,看情形竟然是朝着渡口而去的。
王中心中一紧,官兵在前,这些人的动静可不像是有什么顾忌的,看来事情不简单,此地不宜久留。
王中赶紧催马就要快速通过这里,正在此时,江上无风骤然起浪,楼船猛地开始大幅摇晃起来。
第二三四章 渡口纷争
“广福县令何在?”
一道尖利的声线,陡然在堤岸边炸开,即便是隔了有百丈开外,从堤坝上驶过的王中,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高手!
王中有些诧异,回想起刚才的那轻轻一瞥,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那个年轻的公子哥,竟然还是个女扮男装的。
不过看她面相也不大,功力竟然如此深厚,这倒是王中所没想到的。
而且一群江湖人,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如此明目张胆无礼的呵斥朝廷命官,这些人难道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难道他们就不怕官府的追捕?
虽然王中对眼下的天启王朝没什么好感,但从进入这个世界以来,官府给他的印象是,不管那些做官的是出于什么目的,为官如何,至少官府掌握的力量,是一般人所不能抗衡的,有时候甚至表现的十分强势。
就比如在陇川府,当地的武林派门,就丝毫不敢反抗太守府的权威。
再比如嘉禾府境内,于秀才就说过,没有什么有名的武林豪侠派门,而太守府更是掌握四支大军。
这些人不像王中,一看就是有组织有势力的,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官府一声令下,岂不是大军压境?
就算是一个县令,手里也是有些县兵的,人多势众之下,也不好对付啊。
不过王中疑惑归疑惑,却也没有在这里围观的打算,反而鞭子一抽,马车开始加速驶离这个是非之地。
渡口处,韩元枚气得几乎是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堂堂一县之主,居然被几个江湖匪类冲到面前,大声训斥,这天底下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哪里来的刁民,竟敢擅闯官府重地!还不来人,将他们给本官统统锁拿起来!”
韩元枚大声的呵斥着,心中也极是恼怒手下的县兵不中用,渡口明明有两个小队的人手,加上其他人等前后一共三十余人防范,居然被这群人一冲就破,直接杀到了他这个县尊面前,简直就是一群饭桶。
周围的官兵立刻蜂拥而来,被外人冲进大营之中,袭击主官,若县令有什么事,他们这些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保护老爷!”“保护大人!”“围起来!”……
片刻之间,除了还在船上操持的一些官兵,渡口二百余官兵便尽皆汇集到了此处,将霍大小姐一行人围得严严实实。
而霍大小姐对县兵们的聚集结阵,也不以为意,反倒是任由他们集结。
等到官兵都聚集得差不多了,霍大小姐才环视了一圈,然后冷笑着朝韩元枚说道:“你便是广福县令?这便是你所谓的精兵?果然是个废物,练出来的兵也是一群废物。”
“大胆刁民,竟敢这么跟县尊说话,还不将武器放下,乖乖投降!”
官兵之中,一名将领一边扶着差点跑掉的头盔,一边猛然出言呵斥。
韩元枚也是眉头一皱,如果说刚才他是愤怒至极没有考虑许多,现在则是有了充足的时间思考,这十几个人人人刀剑在身,高头大马,锦衣华服,显然不是一般人。
明知道他是县令,乃是朝廷命官,居然还敢如此嚣张跋扈,简直就是不将朝廷放在眼里,这样的人,要么就是极蠢,要么就是手段极高。
这样一群人来找他,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韩元枚立刻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冲撞官军营地?这可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韩元枚本以为这样会吓住对方,哪知道对面那男相女身之人,却紧跟着冷笑道:“哼,死罪?国朝县治,县兵作为常备武力,不过五百,且定由县尉统帅,即便是县令要调动,也必须有县尉印信,事后还要向州府报备,你一个县令,私调县兵,又该当何罪?”
韩元枚登时一愣,这女子说的,乃是本朝州府县治的条例,只是条例虽然如此,但如今这个世道,哪个府县主官,不是在集中手上的权力,军政皆管,才是真正的一地之主。
他虽然只是一个县令,但心中也是有丘壑的,岂能让县尉一个武夫将主动权夺了去,所以县尉很早以前就被他夺了兵权,最后找了个由头削职为民。
至于新的县尉也不必再设,县兵全都由他统属便是。
只是这些都是内情,这女子又是如何知道的?而且这是广福县官府的事情,又与这女子何干?
韩元枚登时大怒:“官府做事,还需要向你一个妇人报备不成?本官看你们是冥顽不灵,死到临头还如此嚣张,不知悔改,都给我上,将这群贼匪抓起来,本官重重有赏。”
话刚落下,人群之外却传来一声疾呼:“使不得!使不得!切莫动手,切莫动手啊!”
众人闻声看去,原来是县令身边的秦师爷,这会正从外面回来,他身后还有一大群江湖侠客,正朝这边赶来。
人群自动给秦师爷让开道路,秦师爷冲进圈里,立刻便朝着韩元枚拜道:“明公,这位,这位是霍家的丹小姐,误会,都是误会啊!”
韩元枚心中顿时一惊,他早先觉得就有些不对劲,但怎么都没想起来是哪里不对,现在秦师爷这点明身份,他立刻知道哪里不好了。
这女子竟然是霍家大小姐,相府的千金,冒犯了她,在南陵道做官的自己,这辈子怕是得完了。
秦师爷给韩元枚介绍之后,立刻又连连朝着霍家大小姐赔罪,霍大小姐却并不领这个情,反而继续冷声道:“秦圣杰,我得知广福县有凶物为患祸害百姓之后,日夜兼程,带人前来除凶,你们倒好,我手下耿景龙在你们广福县当街被杀,凶手却被你们在众目睽睽之下放跑,你就是这么办事的?”
“我念你也算是江湖前辈,不与你计较,此事你也无干,但这广福县令如此昏聩,今日我霍家若是不为手下讨个公道,他日还有何人敢追随于我?”
话音落处,霍大小姐手腕一抖,手中折扇一扬,竟是在这人群之中就要动手,处置一县主官,让韩元枚是惊骇莫名。
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霍家的大小姐,居然敢对朝廷命官动手,而且还是在县兵的营地之中。
这等同于造反!
韩元枚登时又惊又怒,立刻就要发号施令,但霍大小姐虽然被围,可离他直线距离却不过数丈远近,此人脚步一踏,身形顿时拔地而起,如同苍鹰搏兔一般,朝他扑了过来。
这一瞬间,韩元枚甚至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好在下一刻一声铿锵,将霍大小姐手中的折扇挡了开去,身形落下,却是一名中年剑客,挡住了霍大小姐的杀招。
“霍大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广福县令可是朝廷命官,生杀之事岂能由你来定夺!”
中年剑客刚说完,又有数人窜了过来,个个龙行虎步,神态各异,气势凌然,显然飞是寻常武夫。
其中一个抱着长剑的少年侠士更是跟着道:“就是,你若将县太爷杀了,我们降服了凶兽,又找谁领赏去?”
这群人正是刚才跟在秦师爷身后的江湖人,这些人其实早就到了广福县之中,只不过多是在悦来客栈落脚,所以没赶上耿景龙之事。
但霍大小姐冲向渡口,这些人总算是收到了消息,不知怎么地一下子全都赶了过来。
这群人一插手进来,霍大小姐身边的那十几个手下,顿时个个凝神警惕了起来,仿佛这群人比二百县兵还要危险的多。
韩元枚脱了危机,立刻狼狈后退,同时怒声吼道:“刁蛮泼妇!岂有此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袭击朝廷命官!给我格杀勿论,格杀勿论!”
本就抢将不及的县兵闻令,那领兵将领立刻大吼一声:“广福县捉拿要犯,闲杂人等闪开!”
瞬间刀枪齐齐一震,明晃晃的长矛刀阵,朝着霍大小姐这边就从了过来,大战莫名其妙的瞬间爆发。
但霍大小姐却不以为,反而对着那中年剑客等人冷冷道:“哼,关一清,关大侠,你们通明剑派倒是好胆,此事咱们过后再算。”
说着霍大小姐已经与身后护卫,朝着四方县兵迎战了过去,刀枪剑戟,锋芒交错,瞬间杀伤不止。
中年剑客关一清带着其他人退出人群,脸色却十分尴尬,他也没想到这广福县令会忽然下这样的下死命令,这下可将霍大小姐得罪的有些狠了。
广福县令韩元枚是进士出身,实打实的文官,虽说掌控了一县军政大权,但县兵如何料理,还是交给下面的军将处置的。
他一个文官不懂武事,下面的将领还不就是能怎么敷衍就怎么敷衍,加上广福县处内地,周围一向治安良好,哪里会有什么大事需要县兵出马的?
所以县兵里头,虽然此空饷的不多,但平时别说训练了,连集合出操都是十天半月难得见上一回。
当兵的拿饷银也不多,许多人平时都是要么在自己做农活,要么就是在城里打杂工,泥瓦匠作,打井砍樵,什么都做,纯粹就是百姓生活。
等到县太爷要检查了,便一声通知,让人都来应付一下差事,所以这些个人,别说战阵拳脚了,就连长期值守城门的官兵或许都不如,至少人家整天端着兵器,还不怎么生疏。
这次也是因为县令韩元枚忧心渡口的事情,要带着大军来,所以下面的将领才赶紧让大家回来集合,穿上老旧的兵甲,拿上生疏的兵器,应付差事。
这样的官兵,哪里是霍大小姐这群武林高手的对手,只是甫一接触,便被打了个落花流水,哎哟亲娘的叫唤着,倒了一地。
反观霍大小姐,堪堪五尺的身高,行走在这一片残兵败将之中,简直就如同巨人一般。
韩元枚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在他看来,江湖高手又如何,还不是得听从朝廷的命令,若有反抗,朝廷大军一到,即刻碾为齑粉。
不然为何昔年六扇门尽出,江湖民间噤若寒蝉,还不就是惧怕朝廷的实力。
但今日一战,韩元枚的认知便有些崩塌了,这些个人的武功,放在武将之中,也是少有的猛将之流才对。
霍大小姐三两步就走到了韩元枚跟前,一应县兵已经被杀得哭爹喊娘,早已不成建制,散的满坡都是,逡巡不敢再前,有些个索性便跑回家去了,真正是酒囊饭袋也不如。
“哼,真以为我等江湖中人,还是任由六扇门拿捏之时?你这县官,昏聩如此,既然不能为民做主,索性就别做了吧!”
霍大小姐说着一掌就要劈手下去,但就在这时,渡口忽然爆发出一阵骚乱,有嘶嘶马鸣,有惊叫惨嚎,还有此起彼伏的呼叫声,乱做一团。
霍大小姐抬头一看,只见江面蓦地掀起了一阵狂风,平静的江水汹涌而动,惊涛拍岸,甚至都冲到了她的脚边来。
渡口原本停泊的两艘高大楼船,此刻竟然仿佛两只小舟一般,被掀得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要倾覆一般。
而船上还有值守的官兵,有些个措手不及的,立刻就被掀飞了出去,掉落在江水之中,生死不知。
岸上存有的一些马匹,尽皆疯狂嘶鸣,埋在土里的拴马桩都被扯得东倒西歪起来。
“好个畜生!此处果然有凶物出没!”霍大小姐见状顿时赞叹了一声,也不管吓得已经昏过去的县令,转身便朝着江边走了过去。
此时官兵四散,秦师爷赶着去抢县令,反倒是霍大小姐和关一清这两群江湖人,都在朝江边走。
“霍大小姐,凶物出没,余事咱们暂且不论,先将这为祸一方的祸害除了如何?”
关一清手指着江水滔滔,做豪爽状道。
霍大小姐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那这收获咱们怎么分?”
关一清没想到这堂堂相府的大小姐,竟然也和目光短浅的普通江湖游侠一样,上来就先要将如何分战果定好,登时愕了一下。
霍大小姐看了他一眼,然后才不屑笑道:“哈哈哈,正好这里两条船,咱们一人一条,打到这凶物,就各凭本事吧。”
说着霍大小姐也不等关一清回话,脚步一踏,身形骤然窜至江面之上,足尖在浪尖一点,然后陡然拔高,空中一个筋斗翻出,最后稳稳的落在了右边的一艘正在摇晃不停的楼船甲板上。
关一清见状,心中也不得不佩服,暗赞一声:好俊的轻功。
但念头还未转动,就听见“咚”的一声,霍大小姐落身甲板的瞬间,整艘楼船竟然如同忽然装了万斤货物一般,登时往下一沉,船体立刻稳定了不少下来。
“好深厚的内力!”
第二三四章 渡口纷争
“广福县令何在?”
一道尖利的声线,陡然在堤岸边炸开,即便是隔了有百丈开外,从堤坝上驶过的王中,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高手!
王中有些诧异,回想起刚才的那轻轻一瞥,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那个年轻的公子哥,竟然还是个女扮男装的。
不过看她面相也不大,功力竟然如此深厚,这倒是王中所没想到的。
而且一群江湖人,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如此明目张胆无礼的呵斥朝廷命官,这些人难道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难道他们就不怕官府的追捕?
虽然王中对眼下的天启王朝没什么好感,但从进入这个世界以来,官府给他的印象是,不管那些做官的是出于什么目的,为官如何,至少官府掌握的力量,是一般人所不能抗衡的,有时候甚至表现的十分强势。
就比如在陇川府,当地的武林派门,就丝毫不敢反抗太守府的权威。
再比如嘉禾府境内,于秀才就说过,没有什么有名的武林豪侠派门,而太守府更是掌握四支大军。
这些人不像王中,一看就是有组织有势力的,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官府一声令下,岂不是大军压境?
就算是一个县令,手里也是有些县兵的,人多势众之下,也不好对付啊。
不过王中疑惑归疑惑,却也没有在这里围观的打算,反而鞭子一抽,马车开始加速驶离这个是非之地。
渡口处,韩元枚气得几乎是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堂堂一县之主,居然被几个江湖匪类冲到面前,大声训斥,这天底下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哪里来的刁民,竟敢擅闯官府重地!还不来人,将他们给本官统统锁拿起来!”
韩元枚大声的呵斥着,心中也极是恼怒手下的县兵不中用,渡口明明有两个小队的人手,加上其他人等前后一共三十余人防范,居然被这群人一冲就破,直接杀到了他这个县尊面前,简直就是一群饭桶。
周围的官兵立刻蜂拥而来,被外人冲进大营之中,袭击主官,若县令有什么事,他们这些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保护老爷!”“保护大人!”“围起来!”……
片刻之间,除了还在船上操持的一些官兵,渡口二百余官兵便尽皆汇集到了此处,将霍大小姐一行人围得严严实实。
而霍大小姐对县兵们的聚集结阵,也不以为意,反倒是任由他们集结。
等到官兵都聚集得差不多了,霍大小姐才环视了一圈,然后冷笑着朝韩元枚说道:“你便是广福县令?这便是你所谓的精兵?果然是个废物,练出来的兵也是一群废物。”
“大胆刁民,竟敢这么跟县尊说话,还不将武器放下,乖乖投降!”
官兵之中,一名将领一边扶着差点跑掉的头盔,一边猛然出言呵斥。
韩元枚也是眉头一皱,如果说刚才他是愤怒至极没有考虑许多,现在则是有了充足的时间思考,这十几个人人人刀剑在身,高头大马,锦衣华服,显然不是一般人。
明知道他是县令,乃是朝廷命官,居然还敢如此嚣张跋扈,简直就是不将朝廷放在眼里,这样的人,要么就是极蠢,要么就是手段极高。
这样一群人来找他,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韩元枚立刻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冲撞官军营地?这可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韩元枚本以为这样会吓住对方,哪知道对面那男相女身之人,却紧跟着冷笑道:“哼,死罪?国朝县治,县兵作为常备武力,不过五百,且定由县尉统帅,即便是县令要调动,也必须有县尉印信,事后还要向州府报备,你一个县令,私调县兵,又该当何罪?”
韩元枚登时一愣,这女子说的,乃是本朝州府县治的条例,只是条例虽然如此,但如今这个世道,哪个府县主官,不是在集中手上的权力,军政皆管,才是真正的一地之主。
他虽然只是一个县令,但心中也是有丘壑的,岂能让县尉一个武夫将主动权夺了去,所以县尉很早以前就被他夺了兵权,最后找了个由头削职为民。
至于新的县尉也不必再设,县兵全都由他统属便是。
只是这些都是内情,这女子又是如何知道的?而且这是广福县官府的事情,又与这女子何干?
韩元枚登时大怒:“官府做事,还需要向你一个妇人报备不成?本官看你们是冥顽不灵,死到临头还如此嚣张,不知悔改,都给我上,将这群贼匪抓起来,本官重重有赏。”
话刚落下,人群之外却传来一声疾呼:“使不得!使不得!切莫动手,切莫动手啊!”
众人闻声看去,原来是县令身边的秦师爷,这会正从外面回来,他身后还有一大群江湖侠客,正朝这边赶来。
人群自动给秦师爷让开道路,秦师爷冲进圈里,立刻便朝着韩元枚拜道:“明公,这位,这位是霍家的丹小姐,误会,都是误会啊!”
韩元枚心中顿时一惊,他早先觉得就有些不对劲,但怎么都没想起来是哪里不对,现在秦师爷这点明身份,他立刻知道哪里不好了。
这女子竟然是霍家大小姐,相府的千金,冒犯了她,在南陵道做官的自己,这辈子怕是得完了。
秦师爷给韩元枚介绍之后,立刻又连连朝着霍家大小姐赔罪,霍大小姐却并不领这个情,反而继续冷声道:“秦圣杰,我得知广福县有凶物为患祸害百姓之后,日夜兼程,带人前来除凶,你们倒好,我手下耿景龙在你们广福县当街被杀,凶手却被你们在众目睽睽之下放跑,你就是这么办事的?”
“我念你也算是江湖前辈,不与你计较,此事你也无干,但这广福县令如此昏聩,今日我霍家若是不为手下讨个公道,他日还有何人敢追随于我?”
话音落处,霍大小姐手腕一抖,手中折扇一扬,竟是在这人群之中就要动手,处置一县主官,让韩元枚是惊骇莫名。
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霍家的大小姐,居然敢对朝廷命官动手,而且还是在县兵的营地之中。
这等同于造反!
韩元枚登时又惊又怒,立刻就要发号施令,但霍大小姐虽然被围,可离他直线距离却不过数丈远近,此人脚步一踏,身形顿时拔地而起,如同苍鹰搏兔一般,朝他扑了过来。
这一瞬间,韩元枚甚至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好在下一刻一声铿锵,将霍大小姐手中的折扇挡了开去,身形落下,却是一名中年剑客,挡住了霍大小姐的杀招。
“霍大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广福县令可是朝廷命官,生杀之事岂能由你来定夺!”
中年剑客刚说完,又有数人窜了过来,个个龙行虎步,神态各异,气势凌然,显然飞是寻常武夫。
其中一个抱着长剑的少年侠士更是跟着道:“就是,你若将县太爷杀了,我们降服了凶兽,又找谁领赏去?”
这群人正是刚才跟在秦师爷身后的江湖人,这些人其实早就到了广福县之中,只不过多是在悦来客栈落脚,所以没赶上耿景龙之事。
但霍大小姐冲向渡口,这些人总算是收到了消息,不知怎么地一下子全都赶了过来。
这群人一插手进来,霍大小姐身边的那十几个手下,顿时个个凝神警惕了起来,仿佛这群人比二百县兵还要危险的多。
韩元枚脱了危机,立刻狼狈后退,同时怒声吼道:“刁蛮泼妇!岂有此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袭击朝廷命官!给我格杀勿论,格杀勿论!”
本就抢将不及的县兵闻令,那领兵将领立刻大吼一声:“广福县捉拿要犯,闲杂人等闪开!”
瞬间刀枪齐齐一震,明晃晃的长矛刀阵,朝着霍大小姐这边就从了过来,大战莫名其妙的瞬间爆发。
但霍大小姐却不以为,反而对着那中年剑客等人冷冷道:“哼,关一清,关大侠,你们通明剑派倒是好胆,此事咱们过后再算。”
说着霍大小姐已经与身后护卫,朝着四方县兵迎战了过去,刀枪剑戟,锋芒交错,瞬间杀伤不止。
中年剑客关一清带着其他人退出人群,脸色却十分尴尬,他也没想到这广福县令会忽然下这样的下死命令,这下可将霍大小姐得罪的有些狠了。
广福县令韩元枚是进士出身,实打实的文官,虽说掌控了一县军政大权,但县兵如何料理,还是交给下面的军将处置的。
他一个文官不懂武事,下面的将领还不就是能怎么敷衍就怎么敷衍,加上广福县处内地,周围一向治安良好,哪里会有什么大事需要县兵出马的?
所以县兵里头,虽然此空饷的不多,但平时别说训练了,连集合出操都是十天半月难得见上一回。
当兵的拿饷银也不多,许多人平时都是要么在自己做农活,要么就是在城里打杂工,泥瓦匠作,打井砍樵,什么都做,纯粹就是百姓生活。
等到县太爷要检查了,便一声通知,让人都来应付一下差事,所以这些个人,别说战阵拳脚了,就连长期值守城门的官兵或许都不如,至少人家整天端着兵器,还不怎么生疏。
这次也是因为县令韩元枚忧心渡口的事情,要带着大军来,所以下面的将领才赶紧让大家回来集合,穿上老旧的兵甲,拿上生疏的兵器,应付差事。
这样的官兵,哪里是霍大小姐这群武林高手的对手,只是甫一接触,便被打了个落花流水,哎哟亲娘的叫唤着,倒了一地。
反观霍大小姐,堪堪五尺的身高,行走在这一片残兵败将之中,简直就如同巨人一般。
韩元枚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在他看来,江湖高手又如何,还不是得听从朝廷的命令,若有反抗,朝廷大军一到,即刻碾为齑粉。
不然为何昔年六扇门尽出,江湖民间噤若寒蝉,还不就是惧怕朝廷的实力。
但今日一战,韩元枚的认知便有些崩塌了,这些个人的武功,放在武将之中,也是少有的猛将之流才对。
霍大小姐三两步就走到了韩元枚跟前,一应县兵已经被杀得哭爹喊娘,早已不成建制,散的满坡都是,逡巡不敢再前,有些个索性便跑回家去了,真正是酒囊饭袋也不如。
“哼,真以为我等江湖中人,还是任由六扇门拿捏之时?你这县官,昏聩如此,既然不能为民做主,索性就别做了吧!”
霍大小姐说着一掌就要劈手下去,但就在这时,渡口忽然爆发出一阵骚乱,有嘶嘶马鸣,有惊叫惨嚎,还有此起彼伏的呼叫声,乱做一团。
霍大小姐抬头一看,只见江面蓦地掀起了一阵狂风,平静的江水汹涌而动,惊涛拍岸,甚至都冲到了她的脚边来。
渡口原本停泊的两艘高大楼船,此刻竟然仿佛两只小舟一般,被掀得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要倾覆一般。
而船上还有值守的官兵,有些个措手不及的,立刻就被掀飞了出去,掉落在江水之中,生死不知。
岸上存有的一些马匹,尽皆疯狂嘶鸣,埋在土里的拴马桩都被扯得东倒西歪起来。
“好个畜生!此处果然有凶物出没!”霍大小姐见状顿时赞叹了一声,也不管吓得已经昏过去的县令,转身便朝着江边走了过去。
此时官兵四散,秦师爷赶着去抢县令,反倒是霍大小姐和关一清这两群江湖人,都在朝江边走。
“霍大小姐,凶物出没,余事咱们暂且不论,先将这为祸一方的祸害除了如何?”
关一清手指着江水滔滔,做豪爽状道。
霍大小姐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那这收获咱们怎么分?”
关一清没想到这堂堂相府的大小姐,竟然也和目光短浅的普通江湖游侠一样,上来就先要将如何分战果定好,登时愕了一下。
霍大小姐看了他一眼,然后才不屑笑道:“哈哈哈,正好这里两条船,咱们一人一条,打到这凶物,就各凭本事吧。”
说着霍大小姐也不等关一清回话,脚步一踏,身形骤然窜至江面之上,足尖在浪尖一点,然后陡然拔高,空中一个筋斗翻出,最后稳稳的落在了右边的一艘正在摇晃不停的楼船甲板上。
关一清见状,心中也不得不佩服,暗赞一声:好俊的轻功。
但念头还未转动,就听见“咚”的一声,霍大小姐落身甲板的瞬间,整艘楼船竟然如同忽然装了万斤货物一般,登时往下一沉,船体立刻稳定了不少下来。
“好深厚的内力!”
第二三五章 混江龙
紧跟着霍大小姐,落在船上甲板的,还有那些一直跟随她的手下们,这群人个个都是难得一见的好手,众人齐齐一顿之下,巨风大浪之中,整艘船竟然顷刻安稳下来。
而另一艘船上,关一清也带着人各施手段登上了船。
双方各占一船,霍大小姐见没了他人注视,登时身形一委,哇的一口鲜血就呕了出来。
“大小姐!”
众人急忙上前,霍大小姐却伸手一扬:“我没事,赶紧派两个人去将船上的船工保护好,开船入江,但先不要去江心,许泰,水上的事,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一名眼缝细长的男子立刻上前一步道:“属下遵命!”
说着,此人竟然一把扯去了身上的锦衣,露出精壮的上身,肌肉虬结,一道盘龙纹身,过肩头,满背腹,狰狞凶恶。
浪头打来,水花落在此人身上,留下水珠点点,趁得那恶龙纹身愈发惟妙惟肖起来。
许泰带着两个人急急的朝着船工所在的舱室而去,其他众人也在船上一一找好位置警戒,最后只剩那名少年剑客还陪在霍大小姐身边。
“大小姐,你真的没事?”少年剑客有些担忧的问道。
“放心,气力用过头了而已,休息一下便好。你去船前警戒吧,这畜生,不寻常!”霍大小姐随口说完,径直就在这摇晃的甲板上盘膝坐下,运起功来,竟然丝毫不怕外界影响,导致行气出岔。
少年剑客看了她一眼,最后还是走向了船头。
大小姐的命令,他不敢违背,可在他心里头,还是觉得大小姐要重要的多,至于凶物再凶,顶多也就是成妖而已,他又不是没杀过,反而不值一提。
渡口争锋告一段落,两方人马抢船下水,往江心而走,反而岸上的县令与官兵没了理会。
韩元枚好不容易收拢一群残兵,避开岸边的大浪,退到了堤坝斜坡上,才心有余悸,指着江面上那两艘摇晃不停的船道:“刁民,刁民!本官要上奏折,本官要告御状!”
秦师爷见县令一副被打击到失了智的神态,心中也不免唉声叹气,这霍大小姐出身官宦世家,仗着家里的权势,在这南陵道黑白两道纵横无忌,确实太过了些。
就算这些人能将渡口的祸患剪除,对县令大人来说,也无济于事了,这次的事情过后,县令大人多半自身难保,就更别说自己了。
说起来县令对他还算不错,知晓他曾举过业,也不在意他江湖匪类的身份,带在身边做了师爷,帮忙出谋划策,也熟悉熟悉官场形制,还答应日后若有机会,定会举荐他一个官身,如今只能都做了空。
然而就在秦师爷也心神郁郁之时,大堤之上忽然又人仰马嘶,一阵怪叫之中,一辆马车连车带马的被掀飞了下来,正朝他们滚了过来。
众人躲得躲,散的散,又是一阵鸡飞狗跳,县令韩元枚被吓得惊慌失措,在几个官兵的簇拥下,直接往堤坝上跑了,之后更是直接回城去了,身后这烂摊子,也没了理会。
秦师爷赶紧追着县令而去,不过临走之前,他还是瞥了一眼那个从马车之上跳下来的男子,此人批发散肩,腰悬长刀,危机之际还从马车之中抢出了一个小孩,背在了背上,敏捷灵活至此,看来身手倒是不错。
王中本来是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但是人倒霉了连喝水都塞牙,马车之前一直都好好的,可自从下面炸开锅之后,这马匹就好像是被惊了一样,死活不肯再跑,任凭他鞭子甩烂了都不挪动一步。
可这大堤上距离渡口河边足有一两百丈远,这么远也能惊到的?
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天地之间竟然起了一阵恶煞风,狂风吹得尘土飞扬,几乎要连车厢都要掀飞的架势。
王中心急之下大力多抽了几下,结果这马就跟抽疯了一样,四蹄开始乱蹬乱刨,最后更是完全没了方向,看也不看,拖着车厢就朝着堤坝下面狂奔。
这大堤少说也有十几丈高下,坡面又陡,马车没两下就被掀得侧翻了,连马带车,跟个滚地葫芦一样,朝着坡下就这么滚了下去。
好在王中眼疾手快,看着不对劲,赶紧将宁宁冲车厢里抱了出来,一脚蹬在了车厢上,远离了这祸患东西。
只是江边风更大,这风莫名的张狂,好似要将人都吹走一般,等到王中稳定身形,人已经站在了渡口边上。
宁宁睡到半路被惊醒,好在没有受伤,看到了有船有河,懵懵懂懂的便在他耳边问道:“叔叔,我们要过河吗?”
之前她也确实听到王中与人谈话时说过,要过河之类的。
王中一边用衣带将她在身上同自己绑紧了,一边回道:“风浪这么大,过河太危险了,你抱紧我的脖子,可别被风吹跑了。”
小家伙赶紧将小手箍了过来,然后紧紧的趴在了王中的背上。
王中转身就走,狂风呼啸,蓦地就是一个大浪朝着岸上冲过来,比房头还高的水浪,完全就不应该是这等内陆江河会出现的状况。
王中早已察觉不对劲,这地方怎么都透着古怪,突来的狂风巨浪不说,那两艘大船在江水之中起起伏伏,还有人在上面操持怒骂,不知道在做什么鬼。
巨浪袭来的瞬间,他脚下一发力,真气灌于足底,整个人瞬间朝前窜出了一段距离,险之又险的躲过了浪头,接着便猛的朝着堤坝顶上奔去。
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脚下大地在莫名震动,回头一看,前面岸边不远处,有一处土丘正在隆起,一股无比阴沉恐怖的气息,霎时间流传开来,让他的心神,都忍不住骤然紧缩。
“妖族?还是大妖?”王中顿时大惊!
当日在郭伯河,谢海本地现身,在渡口掀起一番风浪,他可是明明白白经历过的,可即便是谢海,也不过是掀翻小船,造作浪头而已,哪里像是现在这样,竟然连堤坝都要掀翻的样子。
那隆起的地方,在他眼中以一个飞快的速度在膨胀着,瞬间就蔓延到了堤坝的根基之处。
王中脚下一震,上下十几丈高的大坝,好似遭受了重击一般,立刻就多了几条恐怖的裂缝,裂缝一直蔓延到江边,无数白色的浪花,疯狂的朝着缺口处灌涌。
水浪冲击,王中只感觉整个大地都开始摇晃起来。
“不好,这堤坝要溃!”
只一瞬间,王中便从那被震开的裂口处,看到了接下来要发生的恐怖景象。
堤坝完好之时还好,一旦出现缺口,江水涌入,这土质堤坝被冲开只是时间问题,换言之,广福县要发生倒口,洪灾不可避免。
“妈的。这些人搞什么?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饶是王中冷漠的性子,这一刻也忍不住想骂人了,在他看来,这多半与那群江湖人有关系,说不定就是这些人触怒了水中妖物,两方打了起来,殃及池鱼。
而且这堤坝溃口,正拦在他的前方,这个时候,大地摇摇晃晃的,他可不敢冒险冲过去。
王中赶紧往回退走,这个时候,再不远离此地,怕是一会都走不了了,堤坝溃败,引起连锁反应起来,搞不好连他也得埋在这里,而且洪水滚滚,他水性也只能算作一般,如何敢冒险。
此时的江面上,两艘楼船之间,却忽然传来一声巨大的怒吼声!
“老子抓住你了!”
王中侧首看去,只见两艘离岸边数十丈远的楼船中间,浪涛滚动,有一道身影正从水中腾的飞出。
此人上半身**,一身筋肉尽数古荡,仿佛有无数气劲在皮下流转,而此人手中,则似乎在拉扯着什么东西。
这人一边怒吼着,一边似乎在朝着旁边的大船踏浪而去,但就在他刚要踏足船舷之刻,背后却忽然传来一阵大力,将他猛地往后拖拽而回,重重的砸在了江水之中。
“许泰!”“许大哥!”
接连的惊呼从船上众人口中发出,为首一名少年剑客,更是大喝一声,一步踏出,凌空越江,踏波而动,一剑斩下,惊雷骤响,江面十数丈方圆,登时断浪分流。
王中虽然隔的甚远,但是骤见此景,也忍不住眼神一缩,想不到这群人之中竟然有如此高手,这人恐怕不比大佛寺那些一院掌尊来得差。
只是少年剑客虽强,可他面对的,却是非同一般的敌人。
此子一剑斩开波浪,露出落下去的许泰身影,他长剑一挑,无形巨力就将许泰捞了上来,但江面立稳身形不易,还未等他回过神来,便听到船上有人惊呼。
“燕公子小心!”
王中在岸上是看得最清楚的,那剑客救出同伴,背后却忽然升起了一堵“高墙”!
先是水波震颤,接着,在无尽的阴风怒号之中,一道灰黑的庞大身影,缓缓露出了冰山一角。
一条几乎快有楼船粗细的巨大怪物,携带着万千水浪,宛如天倾一般就朝着剑客砸了过去。
就连观战的王中,心跳也骤然加快,这等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世间难道真的有如此大妖?
“轰!”
江面上顿时如同炸出惊雷,少年剑客回身拼尽全力一剑,却也挡不住这如同山岳一般的巨大形体,危急关头,他借力横退,整个人顿时如同一发炮弹一样,被这怪物一下子拍飞了出去,直接拍到了岸上,陷进了泥水之中,生死不知。
而此时的江水之中,水中的怪物似乎被彻底激怒了,庞大的灰黑色高墙,开始逐渐一点点的露出水面。
江面上顿时好像浮起了一座起伏不定的小小山脉,最后,伴随着一声惊天嘶吼,一颗如同小山般的狰狞头颅,跃出了水面。
这怪物头颅,似乎是蛇,但又不像蛇头那样平扁,反而有几分牛头的厚实味道,通体覆盖鳞片不说,头顶更是还长着两根短角。
嘶嚎的口吻之内,比人臂还长的獠牙锯齿,参差不齐,甫一现身,便是凶焰滔天的朝着旁边一艘大船猛地重装撕咬了过去。
“轰”的一声巨响,巨大的楼船顿时如同豆腐渣一般,被一下撞得稀巴烂,破烂船板甚至砸飞到了数十丈的高空之中,四下飞散。
残骸之中,有数十道身影呼喝来去,但任凭这些人有多大本事,都只不过是在巨大兽首回旋的同时,便全都做了怪物的口中血食,瞬息之间,江上便一片惨烈。
王中背上,宁宁也被这怪物吓得脸色发白:“叔叔,那是什么怪物!”
王中下意识得干咽了一口唾沫,说实话,他也不认得,但这怪物怎么看都像是传说之中的蛟龙。
可怪物身子随着波浪起伏之时,王中却没看到有龙爪,所以也不敢确定。
“不知道,但很危险就是了,咱们赶紧走!”王中说着便要朝前方堤坝上奔逃而去。
可就在这时,那形似蛟龙的怪物却忽然猛地一转头,两只硕大如同灯笼一般的巨眼,朝着王中这边就看了过来。
尽管相隔还有百十丈远,但王中却顿时感觉浑身一紧,全身上下仿佛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巨力,在压抑着他的动作。
巨大怪物愈发升腾而起,水面上露出的形体也越来越多。
王中仔细一看才发现不对劲,这“蛟龙”不仅浑身无脚,而且身上的鳞片也黯淡无光,色泽灰败。
它头顶的那两只短角,也是长短不一,其中一只竟然是折断的。
更可怕的是此物的双眼,虽然硕大,但却没有任何神采,只有一片死寂寂的灰白色,就好像仿佛一条死鱼一般。
随着怪物锁定王中,江面上的情形竟然一下子安静下来,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就连江面上的巨浪,也没了,只有怪物庞大形体游动之时,掀起的普通水波。
眼见这怪物竟然好似朝自己这边游了过来,王中心下也难免恐惧惊骇起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就在此时,江水之中,忽然再次炸出一道水炮,披头散发的魁梧身影,猛地从水中冲出。
“在这三江五湖之内,想要在水里弄死我混江龙许泰的,还没有出生!!!”
愤怒至极的吼叫之中,许泰破水而出,手中还紧紧攥着的一个东西。
第二三六章 护国神兽
许泰上半身**,但手腕上还戴着一个护臂一样的东西,跃出水面的他,右手紧紧一攥,扯着什么东西就朝大船踏浪而去,凌波跨步,此人水上轻功,可谓是堪称一绝。
可他的同伴看到了他的动作,无不惊骇,船头上,霍大小姐更是立刻喊道:“许泰,快弃了勾魂索!”
勾魂索便是许泰护臂之上延伸出来的物事,此物名为索,实际上却是一根肉眼难辨的透明丝线,乃是寒冰蚕丝绞制而成,刀剑难伤,水火不侵,是他师门流传下来的宝物,天下间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这勾魂索的末端,则是一枚倒骨锥,只要射入敌人体内,便会死死的卡在骨头之中,任你是铁塔巨汉还是凶恶猛兽,被这勾魂索索中,只要冰蚕丝不断,就能一直将敌人如同钓鱼一般永远勾住,直到对方体力耗尽,血流干涸而死。
不过这东西用来对付武林高手,还真不怎么好说,毕竟人家可以欺身近前杀伤,杀了勾魂索的主人,再慢慢取出倒骨锥便是。
所以这勾魂索,一般都是用来对付山野凶兽的多。
许泰诨号混江龙,便是因为他用此物,在江河之中,猎杀过不少凶兽大鼍,也算是造福过乡里,在南陵道是颇有名的水中英豪。
冰蚕丝看着细弱,但却极其坚韧,而且足有数十丈长短,许泰自知今日遇上的非是一般恶兽,所以早早的就将倒骨锥射入了那怪兽体内。
只不过刚才被那怪兽发狂,一下子将他砸进了江里,还来不及扯动此物,现在脱困而出,许泰二话不说就要奔回大船,以大船之力,拖动此物,在他看来,就算是再大的鼍兽恶蛟,也挣不脱一艘大船的牵扯。
然而许泰忘了一点,那就是他至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过那怪兽的全貌,在水下也只是惊鸿一瞥,如同盲人摸象而已。
许泰朝着大船踏浪而回,霍大小姐却见他还不肯放手勾魂索,登时“铛”的一声就扯了身旁一人的长剑,脚步在船舷一踏,瞬间凌空越波,靠近许泰身旁,一身功力催动到极致,扬手就朝许泰的手臂斩下。
许泰大惊失色,但就在此时,他前行的势头忽然一滞!
冰蚕丝,到头了!
忽来一股排山倒海一般的大力,将他猛的一扯,许泰整个身子顿时被抽入了水中,霍大小姐的长剑,也以毫厘之差,与他真正的擦肩而过。
远处龙蛇一般的巨大恶兽,身形一摆,一根冰晶丝线扯着一具躯体便飞了出来,庞大的尾巴仿佛一座小山一样瞬间砸了下来,“砰”的一声,血色四散,刚才还豪言壮志的许泰,整个人顿时被拍成了一团血沫四散。
从他跃出水面,到身死,前后都不超过十个呼吸时间。
一瞬间,不管是船上众人,还是岸上的王中,都惊骇莫名,这特么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就算是妖族,也不应该有如此恐怖!妖族妖族,不过是同人一样的一类族群而已,此物已经完全超出了妖族的界限与范畴。
霍大小姐救人失败,顿时气得银牙紧咬,尖叫一声,翻回船上,二话不说就要将船头那架大弩对着怪物发射。
但就在这时,旁边却传来了一声呼喊:“大小姐,不可!”
“关一清!这有你什么事?给我滚开!”霍大小姐怒极而骂。
江上余波之中,关一清一拍水面,狼狈的在船体上攀附了两下,才跃上船头。
人还没站稳,他便赶紧又急急喊道:“霍大小姐,不可,那是玄天金龙,快退!”
“玄天金龙?”不仅是霍大小姐,船上其他人也都将目光朝着惨兮兮的关一清望了过来。
此刻的关一清,哪里还有江湖上人称灵犀一剑的风采,冲着他名头与他一起行动的那些江湖人全都没了不说,关一清自身也是神态萎靡,气息恹恹,显然受伤不轻。
刚才那龙蛇巨兽发怒,可是将他们一船人全都砸下河去见龙王,能活着出来,关一清也算是难得了。
关一清气喘吁吁道:“就是玄天金龙,霍大小姐,你当知道的,还是赶紧退吧,不然等这怪兽注意上来,就跑不了了。”
众人齐齐一惊,霍大小姐这时候也似乎发现了不对,那怪兽之前发泄一通之后,竟然没有对他们再穷追不舍,反而缓缓的朝着河边渡口游动了过去。
数十丈长短的身躯,如同山岳一般在水中起伏,还不知道是不是全部面貌。
“你是说那条蛇?玄天金线巨蟒?”霍大小姐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而惊骇的朝着关一清问道。
关一清两眼无神的点了点头:“不然霍大小姐以为是什么?”
旁边众人听得莫名其妙,霍大小姐却是惊得差点叫出声来。
玄天金线巨蟒,那是德盛王朝的护国神兽!
德盛王朝的建立颇具传奇色彩,据说其太祖皇帝,曾是山中野娃,天授神异,万物拜服。
传说德盛太祖最开始打天下时,便有一只异兽大军,其中最为惊人者,便是一只玄天金线巨蟒,此物体型如山,运动如风,一身鳞甲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张口可吞日月,匍匐可扫千军,为德盛太祖横扫过不知道多少战场。
立国之后,德盛王朝更是将此物封做护国神兽之首,赐号玄天金龙,位比大国师。
不过也许是一饮一啄自有天定,德盛王朝与天地凶物走的近,与妖族也就有些不清不楚,人妖终究不两立,德盛王朝最后亡于妖患,也算是咎由自取。
而王朝末路之际,崇元皇帝落得举火**,昔日所谓的护国神兽,也没有再出现守护国运,大抵都已经死了。
本朝立国之后,对前朝的许多神异之事都严禁流传,所以两百多年过去之后,许多人都不大清楚前朝还有护国神兽这一回事。
而且天启王朝对妖物容忍度非常低,国朝初期,国力鼎盛,江湖影从,六扇门更是纵横天下,斩妖除魔,乃是家常便饭。
时至今日,地方平靖,许多后世之人对妖族都没了多大印象,都寄予了传说神怪故事。
但通明剑派乃是传承已久的派门,门中自有相关隐秘记载,霍大小姐更是出身三相世家,家中自然也不乏此类手记读物等。
所以关一清一说,霍大小姐楞了一下之后,立刻便反应了过来。
可即便如此,霍大小姐仍旧还是不敢相信,前朝护国神兽,不管书上记载如何玄化,在她看来终究就是一只畜生而已。
而且这玄天金龙据说在前朝中期便已经不见了踪影,数百年过去了,难道还没有死吗?
更何况这里是南陵道,如此庞然巨物,是如何从十万里之外的京都来到这沱江之中的?
霍大小姐不是一般人,自是不会被关一清一个莫须有的猜测就吓到,她立刻再朝那“玄天金龙”望去,左右都没法将这只怪物与传说中的玄天金线蟒联系起来。
“此物混长百丈,粗如房舍,头生双脚,可以说是真正的浑江蛟龙了,而且通体灰黑,双目死白,怎么看都不像是传说中的神兽,你真的确定?”
关一清虚弱的叹了口气道:“传说巨蟒千年而化蛟龙,若此物不是玄天金龙,大小姐觉得是其他什么东西,对我南陵道来说,是好事吗?”
霍大小姐立刻怒骂道:“若真是玄天金龙,对我南陵道来说一样是天大的祸事。”
关一清却只是冷冷一笑:“怕是霍大小姐心中,可不这么想吧!”
霍大小姐脸色顿时一冷,波浪翻腾的船头,顿时好似坠入寒窟,几近凝实的杀意,让霍大小姐身边的几个手下,都感到心头发麻。
然而关一清却好似浑然未觉,顺势的往船舷边一靠,就坐在那休息,仿佛这里是自家船头一样。
气氛狰狞了片刻,霍大小姐忽然转移话题道:“可这东西,我怎么看着,都好像不是活的!”
随着霍大小姐的话语变动,船上的气氛顿时再次活跃起来,没了刚才那种阴冷至极的冷酷感,关一清身躯不动,内心之中却还是忍不住颤动了一下,证明他刚才也是怕的。
关一清喃喃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几百年过去了,这玩意儿成没成妖,又发生了什么,谁知道呢?我劝大小姐还是快些离开,不然关某爬上这条船,也免不了一会还得喂鱼。”
霍大小姐却没理他,而是独立船头,继续远远的关注着那只巨兽的行动。
倒是边上一人闻言,冷笑道:“关大侠既然这么怕死,又何苦来哉?”
关一清嘴角抽了抽,最终没理会这人,船头陷入沉默。
岸边,王中带着宁宁就要从这里离开,但是忽来的凝实,让王中浑身发紧,这一刻他终于体会到了传说中所谓的高手以气势锁定敌人是怎么回事。
虽然这次面对的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但一般的武林高手,或许在这条龙蛇面前,连一招都撑不到。
王中身为玩家,自是有不怕死的底气,虽然他不愿意死,但真要是舍了命也斗不过,他也不怕黑屏一遭。
就是不知道死亡是不是黑屏,让他有些自嘲。
巨大的龙头在波涛之中起伏,很快就到了岸边来,哗啦啦的水浪被冲上堤岸,都快蔓到了王中的脚边,然后又轰然回落。
龙头到了渡口便停住,并没有游上岸来,离着王中其实还有个十几丈的直线距离。
但庞大的龙首昂起,仿佛一座小山立在他面前,给他一股很强烈的压迫感。
王中尽量让自己冷静,同时紧紧盯着这怪物的动静,虽然机会渺茫,但他也不打算放弃。
不过让王中奇怪的是,背后的宁宁,居然好像不怎么怕似的,小家伙箍着他的脖子,甚至还敢偷偷的探头朝前看。
相比起人死肢残的血腥场面,这巨大的龙头怪物,让她在害怕之余,反而有那么一丝丝的好奇,不像前者,她更多的是觉得反感。
龙首矗立在面前,就这样一动不动,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王中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冷静下来之后的他,忽然发现这龙蛇怪物极不正常。
头顶的角断了不说,身上的鳞片,也浑然没有任何光泽,硕大的双眼没有任何灵动可言,有些地方甚至还有不少破烂创口,但并无血液痕迹,只有腐烂的肉躯,庞大的身躯除了随着水波摆动之外,没有一丝一毫的……
“生命气息!”
王中眼神一缩,这怪物怎么看着跟一条死了的蛇一般,而且还是那种死了很久都开始腐烂了的样子。
“僵尸龙?可僵尸会有脑子行动吗?这玩意儿明显对自己带着有目标性!”
就在王中暗自揣度的时候,巨大的龙首双目忽然一开一合,双目中间有一道细不可查的裂缝,缓缓张开,一股无形的气息,蔓延到了王中身边。
王中眼神一紧,他心中莫名的那股烦躁意念的源头,终于找到了,原来在这里!
“妖气?”
这气息王中有些熟悉,但又不大明白,因为这气息似乎与常玉郎、谢老头他们的妖气有一丝相似,但又有很大不同。
王中眉头一皱,心底却有一个影子浮现了上来。
他有些明白这玩意有什么不同了,和常玉郎他们不同的是,这股气息,充满了野性,就和当初那些鬼面猴子一样,有些许相似。
只不过竹仙山那群鬼面猴的气息十分微弱,不像眼前这股气息,浩瀚如滔滔江河。
相反,那老猴其实反倒没多少这种气息,不过他讨厌那老猴,或许更多。
随着龙首之上的裂缝开合,浓郁的妖气澎湃流转,配合这怪兽巨大无比的身躯,总算给了人一丝惊天大妖的感觉。
远处江心之中,霍大小姐等人神色齐齐一变。
如果说之前此物再嚣张,给人的感觉也不过是一只畜生,用尽手段总有办法能灭杀,但现在,所有人都觉得,眼前面对的是一个不可抵抗的旷世妖魔。
“真的是妖族!?”霍大小姐眉头紧皱嘀咕道。
旁边不远处,关一清也能感觉到,叹息了一声:“是妖,可不一定是妖族!”
霍大小姐顿时面色一沉:“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关一清苦笑一声,摇头不语。
第二三七章 帝十三女
广福县渡口,巨兽拦江,此物如龙似蛇,多半是蛟龙之属。
蛟龙之属的妖物王中虽然没见过,但他是听说过的,陇川府怒龙河上就曾有一座以蛟龙筋骨为链、鳞片为板铺就的铁索长桥。
此物还与惠远大师有难以言说的牵扯,甚至还牵扯到一个连弘法大师都忌惮的绝世高手。
王中不知道两者之间是否有什么牵连或者类似之处,眼前的状况,已经完全超出他对这个世界正常的预料。
王中身形紧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静静的看着一道若有若无的烟雾,从龙首上的裂缝之中升起。
这烟雾看似轻盈,但在江风的吹拂下,却纹丝不动,兀自循着自有的轨迹流动,不多时,便勾勒出一个人影来。
人影呈现一个女子形态,身着女子服装,头上还有发髻环绕,除了脸上仿佛笼罩着一层纱看不清之外,其他地方,倒是惟妙惟肖,仿佛真的有这么一个人站在龙首之上。
女人?女妖?王中心中惊疑不定之时,那虚幻的女子,却开口说话了。
“想不到我还能等到你!”
“等我?”饶是王中自觉心神强大,以玩家的身份在这个世界应该没什么可怕的,这一刻也忍不住头皮一阵微微发麻。
一个凶焰滔天的妖怪,忽然拦住你的去路,说是在等你,这等玄异故事,听着都让人毛骨悚然。
好在现在还不是深更半夜,不然以这女子如虚似幻的形体,说不得还会让人以为撞鬼了,那就更加好玩了。
“你是妖是鬼?等我做什么?”
虚幻女子听到王中的问话,似乎停顿了一下,但她却没有回答王中的问题,而是自顾自的继续对王中说道:“把东西给我!”
说着,甚至还伸出了一只手,王中能看见,那手也是云雾构成,并不是实体。
王中觉得有些头大,一个妖族忽然拦路找他要东西,可他压根就不认识妖族,又有什么东西是对方要的?
而且两者之间从无交集,应该也没有任何隐藏的练习,这要的东西又从何谈起?
“什么东西?”
王中尽量用镇定的语气,与这妖物交流着,但没想到对方却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我也不知道!”
就算只是正常人之间的开玩笑,王中此时也会有一种给对方头上来个爆栗子的冲动,更何况现在是一个不明巨妖拦路抢劫,却连自己要抢什么都不知道,王中甚至怀疑这货是不是脑缺。
不过这龙头上确实缺了一个裂缝,称作脑缺好像也没什么大问题。
王中竭力稳定着情绪问道:“你不知道我怎么给你?而且你我素不相识,我不过是一个江湖野人,身无长物,又有什么是你看得上的?”
女子虚影闻言沉默了半晌,龙头轻轻晃动,朝着王中这边倾斜了过来,虽然此物依旧未离江水,但巨大的身子支起龙首,几乎就快凑到了王中跟前。
“还真像蛇!”王中见状,心中莫名的生出这样一种感觉,这东西虽然头颅长得有些像传说中的蛟龙,但动作习性,还是与蛇类更接近。
龙头靠近,那女子虚影甚至还朝王中这边探了探身子,似乎在仔细打量着他。
不过看了半天之后,这女子却忽然道:“这是你女儿么?”
王中闻言顿时越发觉得古怪,这女子虚影看样子应该是一个很正常的意识,但怎么思维这么跳脱呢?
双方的谈话如果不在一个频道上,一直都鸡同鸭讲的话,难保对方最后不会恼羞成怒或者不耐烦了,将他一口直接吞了。
王中沉吟着道:“算是吧,难道与她有关?”
女子虚影却轻轻拂了拂并不存在的袍袖道:“无,不过看在你女儿的份上,我可以不杀死你,再慢慢搜寻,你直接将东西交给我就好了。”
绕来绕去,话题又绕了回来,王中有些难以招架,眉头紧皱道:“你的话让我难以理解,就算我愿意奉上,也得先知道我身上有什么才行!”
话音缓落,他的手掌已经缓缓抚上了腰侧的刀柄。
那女子居高临下,对他的动作一目了然,立刻轻轻冷笑了一下道:“我有个名字叫四月,还有个名号叫广福,现在,你该知道了吧?”
王中顿时心头愈加惊悚,这女人不知道是神志不清还是将他认错了人,无论是哪个结果,对他来说都不可能是好事。
“抱歉……”
“吼!”
巨大的龙首蓦地一声咆哮,呼啸而来的腥风,差点将王中掀翻在地,狼牙刀铿锵出鞘,但最后却只能刺入土石之中,来稳定身形。
肩头的宁宁被恶臭一熏,登时干呕起来,好不难受。
龙首怒号之后,再次昂扬,上方的女子虚影,依旧那么静静的望着王中。
“我不知道你将我认做了谁,你叫什么都好,我也不认识,你如果有诚意的话,就将事情说清楚,没诚意,就把我一口吃了,我也不皱一下眉头!”
王中拄着长刀,强忍着心中的怒意,双方的实力差距过大,若非这女子看着还有点沟通的机会,他早就拼死一搏了。
不过这般沟通来去,鸡同鸭讲,最后也没什么意义。
女子虚影对于王中的怒意却淡然未觉,反而静静的叹声道:“看来你真的不是他!”
言语之中,倒有一种遮掩不住的失落。
王中刚觉得这女人恢复了一点正常,不了这女子又道:“不过就算你不是他,那你也应该是机缘之人,否则为何你会在这个时候来这里?我能感应到,你身上有我需要的东西。”
王中索性直接问道:“你需要什么?”
“让我脱离这具身体的东西!你说过,我解封的机缘就在我的封地,而且就在四月。我终于等到了。你没有骗我,今天是四月的最后一天,我真的等到了!”
这回女子虚影倒是十分干脆的回答了,而且情绪还有些激动,一开口就有些停不下来,就好像一个憋了很久的人在宣泄心中的不满与控诉一般。
“但你没告诉我一等就是三百年!!”
突来的呵斥,伴随着无形的压力,让王中浑身忍不住一紧,而龙首之上,两只死白的眼珠,在这一刻也猛地向外突出,分外恐怖。
王中很想说这一切都跟我没关系,但这女人的神智好像真的已经不大清醒了,换了其他人,关在水里三百年,只怕也都得疯。
所以王中明智的没有去在这些细节上去计较,而是赶紧说道:“我知道你要的是什么了,我给你就是!”
王中是真的猜出来了这女子要的是什么——小无相三世涅槃轮回经。
他身上所有的东西,只有这一门古怪的经文功法,才与所谓的转世托身等有关。
而且宋行书在之前就修炼果这门功法,成功脱去了他作为松树妖的本体,虽然修炼到最后,出现了难以预料的岔子,但是现在王中身上,能够与这女妖口中所说挂上钩的,也就只有这东西了。
女子虚影听到王中这么一说,立刻便平和了许多,转而有些急切的问道:“在哪?快给我!”
王中本想着将黑玉佛像交出去,但忽然想起来,其中的经文好似已经不在了,而且这东西中蕴藏的真气,是他为数不多的本钱,可不能轻易离身,不然他带着宁宁说不定连还剑山庄都到不了。
所以王中想了一下,说道:“东西在我脑子里,我念给你听,你记住就是。”
女子虚影赶紧连连道:“好,好,你快说,我记性一向很好,当年那半阙经文,你也是只说了一遍,我就记住了的。”
此刻的女子说话,好似又换了一个人一般,静声细语,温情款款,甚至还有些孩子气,颇像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
王中越发觉得头皮发麻,这女人诡谲多变,喜怒无常,而且还是积年老妖,果真不可以常理来度计。
想着赶紧将经文念给她听,将这妖族打发走了事,王中张口就要开念。
不料偏在这时,不远处的堤岸边上的一处污水坑中,传来了一声浑浊的动静。
龙头顿时一震,忽而扬起,王中以为那女子又要动手,已经做好被波及的准备,但没想到转瞬之间,那龙头却忽然猛地砸了下来,落到了他的面前。
“此处人多眼杂,不是说话地方,你快些上来,小金不能接触大地太久!”
王中这才明白,这女子是在呼唤自己踏上龙头。
尽管心中十分不愿,但王中也知道,此时不是再闹翻的时候,所以脚步一蹬,便跃上了龙首,站到了女子虚影边上。
龙头立刻抬起,巨大的身子开始朝后扭曲,一点点的缩回江水之中,堤坝之上,留下了一段沉沉的印记,那是刚才这蛟龙身子有部分爬上了岸所压出来的。
王中心中一沉,这女子刚才说小金不能接触大地太久,似乎是在说这怪龙不能上岸?这好像是这怪龙的弱点。
如此说来,如果之前自己拼了老命不管不顾直接往堤坝上跑,脱离此处战场,那这怪龙根本就没法追来?
王中顿时心中一片大毁,早知如此,就不必冒这一段险了。
不过现在说这些已经迟了,怪龙离开得飞快,很快就缩回了水里,只有龙头还在水面上,王中一手护着背后的宁宁,小家伙惊讶的叫了两声,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惊奇,不过呼吸还算平稳,应该没多大事,而他自己,则还要扶着那一根断角才站得稳。
怪龙在女子的催促下,迅速朝着江心游动,然后往下游而去。
于此同时,那堤坝上的污水坑中,忽然炸裂出漫天水柱,一道银色剑光四方舞动,冲将出来,少年剑客得以重见天日。
只不过再临尘世的他,还没冲过三步,便一个踉跄跪倒子弟,眼耳口鼻之中尽是泥水哼哧,好不狼狈。
妖物离开,江面平静下来,远处霍大小姐等人终于得了靠岸的机会。
几个手下立刻将少年剑客救上了船,清洗的清洗,诊脉的诊脉,好在此人根基深厚,只是内腑重创而已,还死不了。
“燕公子,燕公子醒了!”“燕公子,你怎么样?”
众人一阵忙活之后,燕姓少年剑客总算有了些神智,霍大小姐赶紧走了过来:“秋鸿,感觉如何?”
燕秋鸿虚弱的摇了摇头,语带歉意道:“没事,还死不了。不过这次没能给大小姐帮上忙,反倒……”
霍大小姐却立刻眼神一正道:“哎,你说这些做什么?谁也不会料到会遇上这么个东西!你好好养伤便是!”
燕秋鸿立马又道:“大小姐,我刚才被埋之时,隐约听到了那妖物与人的对话。”
霍大小姐顿时神情一变:“说的什么?”
怪龙在岸边拦住一名刀客,她们当时在远处也是看见了的,可惜隔得太远,没能看清楚对方的样貌,也不知道双方交流了什么。
而且那人既然能与这凶妖交流,显然也不是一般的高手,所以她们当时也不敢靠的太近,免得到时候招来两个大敌,全军覆没。
现在燕秋鸿居然说听到了对方的对话,霍大小姐顿时激动起来。
燕秋鸿强撑着伤体回答道:“我好像听到那妖物说自己叫四月,又叫广福,而且还找那人要什么东西。只不过当时我正在缓慢的恢复意识,运起真气挣扎,后面就听的也不是太清楚了。”
霍大小姐顿时眉头紧皱:“四月,广福?这是什么名字?”
念叨了一下,霍大小姐眼神一缩,朝外喊道:“关一清呢?把他找来!”
正在船头甲板上尽力疗伤的关一清很快就被带了过来,对霍大小姐此人,他与通明剑派虽然不大认同,但如今人在屋檐下,他倒还算识趣。
霍大小姐将燕秋鸿的消息一说,此人立刻便开始在记忆之中搜寻与之相关的线索。
通明剑派建立于德盛王朝中期,至今传承也有数百年,在这南陵道江湖上也是一方豪强,门中典籍甚多,所以作为通明剑派二代首席的关一清,确实知晓许多常人不知晓的秘辛。
这一点上,同样家学渊源,但年纪小且不好读书的霍大小姐,就不如他远矣。
关一清想了一会之后,脸色忽然也变得有些不好。
“本门一位前辈的手札中,好像提过一笔,崇元帝十三女,封号就是广福郡主!”
“若真是如此的话,四月,应该是其小名!”
舱室之内,顿时一片沉寂!
第二三八章 诵经
“胡说八道!”霍大小姐忽然怒斥道:“按制,帝女乃公主尊位,王女才是郡主。既然是崇元皇帝十三女,要封也应该封为某某公主才对,怎么会变成郡主。而且堂堂皇女,最差也应该封级州府才对,如何变成一偏远小县?这样的封爵,岂不是丢皇帝的脸面?”
霍大小姐出身三相世家,对于这等天家礼制,自然知道的要比众人多一些,这番理由下来,众人也都点头表示赞同。
但关一清却继续解释道:“话虽如此,但我派前辈笔墨清楚记载,而且广福县与我通明剑派也不算很远,应该是不会有错的。不过这其中的传言倒是有几种说法,有说帝十三女乃宫女所出,身份卑贱,才被封郡主的,也有说,当年这位帝十三女好似是因为犯了什么大错,才被贬于此的,这其中到底孰真孰假,我就不清楚了。”
但霍大小姐却不依不饶,继续怒道:“那你又如何断定,四月是广福郡主的小名?难不成你门通明剑派,还知道德胜皇朝的天家之事?”
霍大小姐这话就有些诛心了,这不就是摆明在说他们通明剑派与前朝余孽有勾结吗?
关一清自然不傻,楞了一下之后,才勉强道:“燕公子不是说此女是自己说自己叫四月么?我也就是猜测一下而已,哪有人会取这样的大名的,多半是小名而已吧。”
“哼,左右都是你的传言猜测而已,早知道不问你也罢!”霍大小姐顿时不耐烦的挥手道:“带他下去休息。”
关一清抿着嘴唇没说什么,跟着一名刀手出了舱室离开。
关一清走后,霍大小姐大手一挥:“此事还有待存疑,我需要回去向兄长询问一二,你们暂时先不要外传,现在秋鸿行动不便,许泰也折损在了这里,这广福县咱们是待不下去了,直接开着这条船在狮子口上岸回山。”
几名手下立刻遵令行事,霍大小姐又叮嘱燕公子好好休息疗伤之后,才从舱室之中出来,领导众人打道回府。
与此同时,下游的江水之中,龙首劈波斩浪,很快就将渡口甩得影子都看不见,两岸偶有青山起伏,加上天色渐黑,江边没有多少人活动,所以倒没引出什么风波。
不过王中却有些焦急,现在他在江心之中,上不能上,下不能下,若这妖物再有什么翻转,他和宁宁都得白白葬送在此。
这个时候,最好法子,莫过于是趁着虚影女子还能交流,与之搞好关系。
“你这是要带我们去哪?”王中尽量选了一个不怎么刺激人的话题,斟酌着语气开口问道。
虚影女子闻言,似乎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道:“你看我,差点都忘了,随我来吧!”
说着这女子竟然缓缓朝着龙首上的裂缝之中走了进去,看情形,竟是要王中跟着他一起进入这龙蛇的身躯内部。
王中愈发惊讶了,这龙蛇到底是个什么怪物,里头难道还有空间可以住人的吗?这女子又是何种形态?到底是人鬼呢?
不过这样敏感的话题他自然是不敢问的,免得又激起这女子的什么情绪波动,发生不可预料的后果。
跟在虚影女子的身后,王中也缓步走进了这龙首上的裂缝之中,这裂缝有一人多高,在外看来,好似一个突兀的口子,走进去之后,里面居然真的是一条幽深的通道。
而且通道两边,不知是这龙蛇怪物的血肉还是什么的,隐隐泛着金光,为通道内提供了一点微弱的光线,寻常人也能勉强看清里头的形貌。
王中身体非同一般,视力本就不错,所以看的十分清楚,这通道里头左右都看不出来任何人工开凿的痕迹,但两旁的“墙壁”却又平滑无比,也不知道是怎么形成的。
王中走了几步,正在疑惑之时,两旁的“墙壁”忽然极不寻常的蠕动了起来,同时背后的天光也开始变暗,整个裂缝开始缓缓闭合。
王中立刻明白:“这果然不是墙壁,而是这怪物的血肉之躯!”
最后的一瞬间,王中隐约瞥见龙首开始缓缓沉入水中,显然这怪物已经潜下了水了。
如此一来,王中顿时算是彻底的与世隔绝了,想要出去,除非打破这龙蛇躯体才行,或者这女子自己放他出去。
前者凭着狼牙刀或许有那么一丝丝的机会,但先不说他打不打得过这个女妖?就算他用刀挖出一条通道,外面是深沉的江底,他要带着宁宁出去就是死路一条。
所以眼下最后的出路,看来就只剩后者了。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这女妖好像与宋行书留下的佛像有联系,而且目前看来还算可以沟通,尽量不刺激她,把经文完整交给她之后,让她放我和宁宁离开,应该是可以的。”
略微思量之后,王中便不再多想,紧跟着虚影女子朝着通道里头走下去。
随着两人前行的距离越来越深,偶尔王中还会发现这里居然还有岔道,也不知道通向何方。而通道两旁的肉壁之中,隐含的金色光彩也越来越重,通道内部反而更加亮堂了起来。
前方有一处开阔地带,竟然还布置有桌椅床榻等物事,若不是王中知晓自己现在是在一只巨大怪物的身体里面,王中甚至还以为这是在某户人家的居室之中。
实际上这还确实是这女子的居所,因为一到此处,这女子竟然十分自然的在一张椅子上坐了,顺道还邀请王中入座。
王中虽有些惊异,但还算镇定,自打进入这个世界之后,各种稀奇古怪他已经见多了,这些都是他十几年的见识所不能理解的东西,现在多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王中坐下之后,女子虚影又顺手轻轻一弹,一道气流瞬间冲上两人头顶上方,射入怪物肉壁之中,顿时一阵朦胧的光线从上方洒下,如果不是知道自己还在这莫名的世界之中,王中甚至有一种回到宿舍打开灯管的错觉。
不过他抬头一看,这发光的自然不是什么灯管,而是一些晶莹的仿佛是某种玻璃制品的碎片,而且这些碎片还全都镶嵌在怪物的肉壁之中,极不规整,就好似一样东西,被打碎了,然后碎片刺入了这怪物的血肉里头,最后长在了里面一样。
莹莹的光华洁白如月,正是从这些碎片之中洒落下来的,虽然不如外界亮堂,但这时候,这一方所在,比起外界夜晚之中的屋内灯火,则要好的很多。
王中正在奇怪之时,女子虚影忽然开口说道:“那是小金的龙珠碎片,现在只能做照明之用了。”
“龙珠?”王中甚为惊讶,惊讶的不是龙珠,而是这怪物,竟然真的是一条龙。
女子虚影继续道:“蛟龙生珠,有什么不妥吗?”
王中自然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觉得自己真的遇到了一条蛟龙,感觉有些惊讶而已。
惠远大师在这个世界的前世,据说就与一条蛟龙有关,而且还有龙魂什么的,他不知道这龙珠龙魂之间有什么关系,又或者这女子就是这条蛟龙的龙魂?
只不过看着女子称呼蛟龙为小金,明显是在称呼外物,不是自己,那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就更加让王中难弄明白了。
不过这个时候,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赶紧将经文给了这女妖,然后安然带着宁宁离开这里才是正经。
王中一边将宁宁抱在怀里坐下,一边说道:“没什么,我只是不认识此物而已。现在这里已经没有了外人,我可以开始念诵经文了吗?”
女子虚影这个时候反而却不急了,说道:“你的那篇经文,是叫什么名字?”
王中赶紧回答道:“小无相三世涅槃轮回经,我从他处得来之时,就是这个名字。”
女子虚影闻言却略微沉吟了下来,然后自己一个人喃喃的在那里嘀咕了起来。
“小无相三世涅槃轮回经?大无相诸行菩萨奉世真言?好像是一整套,应该是这个没错吧?可为什么名字不一样呢?……”
女子在那边念叨着,王中心里却开始有些焦急,他倒不怕这经文出什么岔子,他身上与这女子脱身相关的物事,就只有这么一种,这女子又能清晰得感应到他身上有她需要的东西,那么应该就不会错了。
他担心的是这女妖念叨来念叨去,会不会又勾起了什么伤心往事,变得情绪不稳,那才是真的麻烦。
毕竟任谁被封印在一条蛟龙肚子里三百年,精神变得不正常都很符合逻辑。
而且这女子看着还没有实体,也不知道到底是魂魄还是鬼魅一流,反正王中现在是弄不太懂,也没心情去弄懂的了。
好在这一次,这女妖没闹出什么幺蛾子,念叨了一阵之后,女子虚影对王中道:“行了,你念吧。”
说完又好似怕王中小瞧她一样,又道:“不用刻意放慢语速,尽量随着经文的韵律而动,我能记得住!”
这玩意儿还有什么韵律的吗?王中心中暗疑,不过此刻自然是不敢说出口的,他立刻开始背诵脑海之中印刻的经文。
这玩意儿比甲子神功和灵猴拳还离谱,他不仅莫名深刻记忆于脑海,甚至还知晓其中的全部意思,因为宋行书对之进行过详实的注解,还有自己的修行心得,所以王中其实张口就可以背诵来。
经文从口而出,念着念着,王中忽然发现,好像这玩意儿还真有什么韵律可言。虽然他不知道是什么韵律,但是他就这样自然的念着,自己不自觉的就会在顺口的地方停留、转声等等,有些神奇。
虚影女子一开始还有些疑惑的样子,后来更是听得全神贯注,一点也不敢遗漏。
奇怪的居室之中,只有宁宁有些百无聊赖的样子,也不知为什么,她这会倒不是很害怕了,反倒很好奇这个怪模怪样的姐姐到底长什么样子。
至于王中念的那些经文,对她来说则好像天书一样难懂,她根本听不明白王中念的啥玩意儿,甚至觉得有点像催眠曲,听着听着,看着那个怪姐姐一动不动,她忽然有些犯困了,靠在王中怀里开始打起盹来。
小无相三世涅槃轮回经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有千数字,王中自然而然的随着韵律念完,前后花了大约大半炷香的功夫。
等到经文念完,女子虚影好似听得入了神,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思索着什么,看不清的灰雾面貌之下,似乎眉头紧锁。
而宁宁竟是在他怀里已经睡着了,小家伙白天折腾了大半天,现在也确实该困觉了。
虚影女子似乎在思考,王中自然不敢轻易打扰,只希望此人能快速验货,然后将他送回岸上才是正道。
但事情往往事与愿违,虚影女子足足静默了有一刻多钟,才语带一丝羞涩的说道:“你能不能再念一遍与我听?”
王中愕然:“你没记住?”
女子虚影连忙挥手道:“不是不是,我记住了,但是,但是,我好像有很多地方不是很明白,这篇经文与我之前得到的那篇《大无相诸行菩萨奉世真言》确实有许多相通之处,但却有更多我难以理解的地方,所以我想听你再念一遍。”
王中顿时有些无语,还能这样的?要不索性将宋行书的注释也一并与她背诵得了?
就在王中思考之时,或许是以为王中不同意,女子又跟着解释道:“经文的理解虽然因人而异,但你念起来,有一种得了经文真意的感觉,能给我更多启发,所以还需要多麻烦你了。”
女子虚影这时候倒是很好说话,颇像一个普通少女的样子。
王中想了想之后,索性说道:“其实我得到这篇经文的时候,还有一副注解在侧,你觉得我得了真意,可能是这篇注解的原因,要不我将注解也背诵与你好了。”
然而女子虚影却摇了摇头道:“不行的,我刚才说过,经文理解,因人而异,无相无我之前,需明自身相,他人的注解不过是他人的明了,自身之相,还是要自己去悟。但悟了之后的人,颂念经文之时独有的韵律,对他人来说,却有难言的启发,所以还是你颂念来的好。”
王中心头一阵奇怪,这经文虽然他明白每一句话的意思,但是说实话,这女子说他什么悟了之类的,他实难苟同,因为他还是不知道这玩意儿如何练起。
“难道是因为我是玩家,这东西直接印刻进我脑海的缘故?”
王中心中猜测了一番,但也没法下定论,只好作罢,还是先将眼前这一关应付了要紧。
“那好,我再与你多颂念几遍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