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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猪头鱼虾     失落唤响txt下载     失落唤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一一章 再斩手

    范不卓曾经在王中面前展示过一招堕星势,但六壬刀法单刀篇中,其实是并没有这招的,最相近的,也只有定星式。

    这一刀于万千变化之中,如陨星坠地,势不可挡,无论是刀势变化之迅捷,还是招式威力的爆发,都冠绝全篇,明显是范不卓经年刀法积累,在原本的六壬刀法基础上,创造出来的进阶之招。

    王中曾一度想要模仿,甚至是想要以自我的劲力来“学”成此招,只是他连六壬刀法原本的招式都没有尽数融会贯通,加上他也没有六壬刀谱的内功心法,所以一直都没能成功。

    不过没成功,不代表他没有收获,临摹六壬刀招,然后辅以自身的真气爆发以及劲力技巧,他已经有了一条经过范不卓认可的学习道路,这一招虽说没有学成,但他也有了一定的模仿心得。

    以暴猿一式的劲力运刀,在雪羽之中强行变化,可以说是略具其形,虽然模仿得有些勉强,甚至强行变幻劲力与招式,还让他的筋骨发生挫折。

    但覃正也算不得上是什么江湖顶尖高手,远远比不得惠景博那样的人物。

    这突然迸发出来的一招,直接在在场众人诧异的目光之中,将覃正斩于刀下。

    高大威猛的侯府侍卫,刚才还不可一世,转瞬之间,就变成了红的白的碎了一地,惨不忍睹。

    王中一边收刀,一边则不停的咬着牙齿,尽量不让自己哼出声来,虽然覃正在轻敌的一瞬间,被他杀死,但覃正临死的一爪,仍然在他肩头扯下了大块的血肉。

    而且强行变招,导致他双臂以及背腹之间的部分筋肉,有不少都在瞬间撕裂,甚至经脉之中微弱的真气也有断裂反噬,其中痛苦,不足为外人所道。

    此时场上还有一个杜安,他不能露出残相,以免让对方有可乘之机。

    所以转身的瞬间,王中不顾体内的伤痛,狼牙刀立刻微微斜指向杜安,猩红的双眼散发着嗜血的冷漠,冷声说道:“接下来,该你了!”

    原本对覃正的死惊怒交加的杜安,这一瞬间,眼皮竟然忍不住猛地跳了一下,对方浓烈的杀意,让他心头竟然有些微微发寒,不敢轻举妄动。

    覃正身手不凡,虽然他一向自视要比覃正强,但真要论起来,伯仲之间或许更为恰当,此刻覃正不明不白的就这么死在王中手里,杜安也开始摸不清楚王中的底细了来。

    但他学成出师混迹江湖多年,而且还在侯府之中供职许久,自然也不是吓大的,面对王中的恐吓,转瞬之间,杜安就做出了决断,抢攻!

    这个时候,再说什么废话都是无用,覃正是侯府的人,此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杀侯府之人,侯府绝对不能放任此人,唯有格杀此人,才是对侯府最好的交代。

    而且这是也是他对侯爷最好的交代,不然这事真论起来,侯爷那边对他的责罚,绝对少不了。

    杜安二话不说,双掌如风,以开山裂石之力横扫王中腰腹而来。

    刚才那一瞬间,杜安早已看出,王中杀了覃正,自己也有些不对劲,而且王中肩头中了覃正临死一爪,血肉模糊,也做不得假。

    换言之,此人正是刚与人拼命完之后,耗力甚剧,身受重伤之刻,此时不趁其病要其命,那他也枉自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了。

    大摔碑手力道刚猛,招式大开大合,此刻杜安动了杀心之下,威势更是狂猛。

    而且有了之前对敌的经验,杜安也绝不会蠢到拿肉掌与刀锋硬拼,坚硬的手掌每一次都朝着王中的要害攻击,即便是被刀锋所阻,最后也会在刀身上留下劲道。

    与覃正不同,杜安每一次的拍打,都好像是一柄重锤砸在狼牙刀上,庞大的劲力与真气冲击连番而至,每一次都是一名功力远高于他的高手全力一击,登时让他胸膛气血翻腾,数口鲜红就呕了出来。

    感觉到王中的气势越来越弱,杜安总算放下心来,有覃正前车之鉴,他可不能再在阴沟里翻船了,所以杜安反而打的越发谨慎了起来。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王中应对得越来越仓促,最后甚至只能借助此处屋舍中的柱子墙壁等狼狈躲闪,但杜安每一次大掌拍下,无论是粗壮的柱子,还是砖石墙壁,都化作漫天碎片飞散。

    杜安发起狠来,一双大摔碑手顿时仿佛化身拆迁机器,整个客然居的这一块大堂,没多久就被他硬生生的砸成了一片废墟,甚至因为有一棵梁柱的断裂,导致楼上的一角厢房都哗啦啦的倾斜了下来,尖叫与惊呼声传的到处都是。

    王中一路疯狂躲闪,灵猴拳法根植早已根植脑海,其中迅捷身法,虽未化为明文,但他习练拳法之时,早已熟透,身形变幻迅捷异常。

    而且灵猴拳法本身便适合这种小范围复杂地形的腾挪运转,所以他虽然躲的狼狈,但其实有惊无险,一连串的奔逃与躲闪下来,楞是没被杜安一掌拍死。

    杜安虽然招招狂猛,但打不中这小子,心里头也不禁烦躁起来,登时怒骂道:“小子,你还有多少体力?你跑不了的,乖乖受死吧!”

    王中却没有理会,顺势挑起一截断了栏杆,朝着杜安撞了过去。

    杜安不闪不避,劈手一掌便是将这截木头拍了个四分五裂,怒吼一声猛地加速朝着王中狂冲了过去。

    王中只觉得眼前一花,一双蒲扇般大小的铁掌便仿佛乌云盖雪一般朝着他头顶拍来,刚猛的力道,掀起一阵小范围的风暴,甚至撕扯得他脸皮有些割裂般痛楚。

    这一瞬间,王中忽然大喊了一声:“刀给你!”

    随音而动的,则是如同满月一般的刀光,自下而上,狂扫而出,刀光之中,甚至连刀柄也脱离了手心,如同将长刀舍弃掷出去了一样。

    杜安终究不是什么无欲无求的圣人,这把宝刀的价值,经过这一番的交手,他已经越发能够有所估量,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所以王中在出招的瞬间,喊出那句话的时候,他拍下去的手难免还是有了一丝近乎于无的停顿。

    千钧一发之际,刀锋已至,杜安想也不想的就朝着刀身一拍一握,抓了下去,而另外一只手掌,则横扫王中头颅。

    经次一拨,长刀势头已尽,落入他手!

    但也就是在这一刻,他眼前忽然一花,横拍向王中头颅的手掌手腕,忽然如招雷击,如同千斤巨锤一样的拳头,以前所未有的爆发速度,正砸在他的手腕之处。

    杜安心头一变,就要拖刀而退,调整一下再一掌拍死这个已经失了宝刀的小子,但下一刻,一抹青黄色的色彩,在他喉间已经迅猛抹过,血沫喷溅。

    那是一片断裂的木头,豁口挂红,如同血色的利刃!

第二一二章 河缘寺的和尚

    “哐当!”“砰”“噔噔噔……”

    长刀落地,砸得哐啷作响。

    杜安还没有死,他近乎本能反应的双手捂向自己的喉咙,同时飞起一脚,将王中踹飞出去,紧接着便捂着喉咙连续不断的后退。

    沉重的脚步将堪合的地板,踩出一方又一方的坑洞与四射的裂纹。

    “你……”漏风的声线,沙哑难听,伴随的还有血液滋滋滋的涌动之声。

    但尽管如此,杜安却仍旧还是未当场死去,而是捂着喉咙,转身就踉跄而走,方向还不是正在开宴席的后院,而是前头的大门。

    王中被他最后一脚正踹中胸膛,也不知道肋骨是否断裂,反正剧烈的痛楚,差点让他无法完成一次完整的呼吸。

    等到他终于喘出那一口气,看到杜安要逃走之时,他立刻疯狂的挣扎着就要爬起来去捡刀,但胸口处的剧痛,让他还未站起身子便猛地一缩,又倒了下去。

    如此三番两次之后,他才勉强窜到狼牙刀旁边,将刀拾起,但整个人却怎么也站不直,只能佝偻着身形,才算好受一点。

    那边于秀才护着宁宁躲在角落,差点被之前乱飞的碎片砸中,都看不到这边的情形,等过了好一会,发现没有打斗声之后,才小心翼翼的跑出来。

    看到王中不妙的样子,于秀才赶紧跑过来,想要搀扶起他,但只是稍微向上略一施力,王中就痛得嘶嘶不停,最后只得让他勉强勾着肩膀,没有倒下去。

    “王兄弟,你怎么样,要不要紧?那两人已经被你杀退了,你坚持一下,我带你赶紧去找郎中!”

    王中却拄着狼牙刀,咬牙切齿强忍着伤痛道:“不用!”

    其实确实也不用,最后杜安那一脚虽然力道刚猛,但毕竟是情急之下,只有力道没有准头,痛则痛矣,但他可以感觉得到,这一脚并未伤及他的要害。

    而且以他作为玩家的特殊体质,这点伤势,应该只要养上一段时间就好了,看郎中一时间估计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何况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点痛楚,忍忍就好了,甚至这还不如之前几次受伤流血,那样还会持续大幅度的流失他的体力。

    “是我给于兄惹麻烦了,嘉禾府境内已经不安全,于兄若是有暇,估计得早点计划逃命了。”

    王中粗重的喘了两口气,将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

    伤了崇信侯府的人,对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虽然于秀才如今不住在嘉禾府城,但涌谷县隶属嘉禾府治下,而且两地相隔也就一百来里路,崇信侯府想要找他的麻烦,同样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于秀才一介落魄秀才,家中还有两个妇孺,面对侯府的报复,下场可想而知。

    于秀才也不是蠢人,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但此时此刻他也不好说什么了,因为就算王中不出手,他也多半会恶了崇信侯,可能没有杀了侯府的人这么严重,但日后的日子,肯定也不是很好过。

    不过这个时候再想这些已是没有用处了,于秀才苦笑着道:“先不说这些了,你若还能坚持,我们须得赶紧逃走才是,不然官兵一来,就难善了了,反正我也不打算再回嘉禾了,回去之后带着小野与幺娘远走便是。”

    王中却将一旁的宁宁拉了过来,小家伙正扶着王中拄刀的手臂,往上使着力气,嘴角憋着,都快哭了出来。

    王中将宁宁往于秀才手里一交,然后一点点的挣扎直起身子,背后的脊柱与周边筋骨之中,爆出一节又一节的哔啵声响。

    “不急,此处是城外,衙门的人没那么快赶来的,而且即便是要逃,也得免除一些后顾之忧!”

    王中说着,提刀就朝之前覃正来的方向走去。

    “你要去做什么?”于秀才赶紧问道。

    王中龇了龇牙,轻描淡写的道:“那个什么侯爷还在上面,我先去宰了他,到时候就算侯府不倒,也要乱一阵子才能腾出手来找我们的麻烦。”

    于秀才闻言,三观如遭雷轰,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原本他以为这个遇到的王兄弟,为人还算不错,行事举止有礼有度,大方得体,而且喜欢小孩子,心底也还不错,不像是什么恶人。

    但此刻杀伐一起,王中暴露出杀戮本性,一个杀人盈野不折不扣的大盗巨寇形象,登时让他对王中的印象来了一个惊天大反转。

    于秀才错愕了一下,王中已经提着刀冲出老远,那边的宴会所在,早有人慌乱的婢女仆人前去禀报,也已经乱成了一团。

    虽然在座的都是本地有头有脸的青年才俊,但这个时代的青年才俊,大多都是都是些文弱书生,忽然面对杀戮之事,便有些茫然无措起来。

    这个人连侯爷的手下都敢杀,显然不是什么善类,说不定刀子就会砍到自己身上来,有那胆小的,已经趁着混乱从后门溜之大吉了。

    徐良翰倒是有些急智,混乱中抢先护在崇信侯身旁:“贼匪凶残,侯爷两个护卫都惨死此人刀下,此处不宜久留,咱们赶紧先护着侯爷从后门离开,出去之后赶紧报知府衙和侯府,到时候不管是府衙来人,还是侯府侍卫到来,必能将此獠擒拿斩杀。”

    崇信侯虽然身份尊贵,但年纪还不到双十,骤然面对这样的情况,也有些抓瞎,心中一度对徐良翰恼恨不已,要不是这厮搞什么宴请,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而且为了表示尊重,他这次特意没有打出侯府的仪仗,只随身带了两个护卫,没想到偏偏今日就出事了。

    不过危急关头,徐良翰的挺身而出,还是让他心头对此人的恶感稍稍减弱了些许,但不管怎么样,他心里对徐良翰,算是记恨上了。

    但徐良翰的办法其实也不是什么好办法,那边田季英不知何时也挤到了崇信侯左近,急声说道:“可那贼人武艺高强,若是追过来,我们护着侯爷又能跑多远?我看还是先找个地方躲一躲比较好。”

    就在此时,外边又有婢女惊慌失措的叫喊着跑了进来:“那个人过来了,过来了!”

    厅堂内顿时轰然乱做一团,田季英也急道:“赶紧,护送侯爷到河缘寺去,那里有武僧,应该能拦住此人。”

    崇信侯这时候也抖抖索索的说道:“河缘寺好,河缘寺好,杜安就是在河缘寺习的武艺,然后还俗的,那里有他的师傅,定然能够降服贼子。”

    徐良翰也无他法,闻言与田季英两人架着崇信侯就往小门而走。

    慌乱之中,逃命的众人挤做一团,忽然又有个人急急忙忙就要去抓崇信侯的衣角,嘴里还在喊道:“那我夫人那边呢?那边怎么办?侯爷,侯妃也在那里啊,可不能不管啊!”

    田季英回头就是一脚,将此人踹开:“都这时候了,还顾得着女人?”

    一行人慌慌张张的从小门冲下楼,然后又拐过楼角奔向小门,这些人都是这里的常客,对这客然居的构造倒是熟悉。

    一路上还有客然居的丫鬟仆人,护院打手,躲得躲藏的藏逃的逃,乱的不行。

    不过众人还未冲出小院,忽然,一声巨响从侧面传来,高大的围墙,没有任何征兆的整个就朝这边垮塌下来,散了的木头架子,碎的砖石粉末,轰隆隆的如同山洪爆发席卷而下。

    还是田季英手脚轻快,千钧一发之际,扯着崇信侯往旁边跑了,才免受被砸倒的命运,但其他人的运道可就没这么好了,这么大一堵墙垮塌下来,砸死砸伤也不知道多少人。

    但尽管是一地的惨叫痛呼,却也掩盖不住一声愤怒的咆哮:“是谁杀了贫僧徒儿!滚出来受死!”

    暴怒的吼叫之中,烟尘落下,露出一颗闪亮的光头,光头之下,是满脸的横肉,硕大的肌群,在和尚暴躁的情绪催动下,仿佛小丘一般隆起,充满爆炸性的力量。

    田季英扶着崇信侯狼狈站起,正惊疑不定之时,崇信侯却喜极而泣起来:“是庆宏大师,我们有救了!”

    那和尚听到这边的泣声,一双牛眼横扫过来,见是崇信侯,立刻便冲了过来,抓着崇信侯的肩膀,大声怒吼道:“说,到底是谁杀了我徒弟?杀我徒儿的人在哪里?”

    和尚面目凶狂,浑然没有一丝出家人的慈悲之相,而且态度极其凶恶,吓得崇信侯两腿无力,差点就要倒下去。

    旁边的田季英想也不想就朝着前头一指,急忙说道:“在前面,就在前院,那贼人还要杀侯爷,大师快去除贼,快去除贼!”

    和尚闻言立刻将崇信侯一扔,转身就朝前头奔去,他体型壮硕非似常人,而且力气惊人,横冲直撞之下,穿屋破墙都只是等闲,宛如一只人型狂兽。

    等和尚走了之后,田季英才赶紧将委顿在地的崇信侯捞起:“侯爷,侯爷,你没事吧?”

    呼唤了两声之后,崇信侯总算回魂,喘息了一阵之后,才心有余悸道:“没事,没事,刚才那位是杜安学艺时的师傅,河缘寺的庆宏大师,有他出马,一定能将那贼人拿下。”

    崇信侯越说越兴奋,仿佛刚才被吓到的浑然不是他一样:“走,田先生,随我回去,本侯倒是要看看,这世间到底还是不是天启王朝的天下,光天化日之下竟敢犯上作乱,反了,反了!”

    最后的话语,崇信侯几乎是哭喊着吼出来,蕴含着强烈的怒意以及羞恼。

    田季英不知道这小侯爷到底发的什么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个时候就应该先去找自己的势力,将自己保护起来,以备完全再说,万一那庆宏和尚也不是贼人的对手呢?

    不过侯爷发话了,而且态度强硬,他自然也不好阻拦,只得恭敬顺从。

    但就在两人刚刚准备转身之际,忽然一道匹练一般的雪白光芒,从田季英眼角闪过,紧接着,崇信侯那尚且略显稚嫩的脸孔,便扬空而起,睁大的双眼之中,甚至还有未曾来得及消退的激动与愤怒,狰狞异常。

    “原来你就是崇信侯,倒省得我慢慢去找了!”

    刀光落下,一脸伤疤纵横的王中,如同恶鬼一般的脸孔,忽然出现在田季英身旁,旁边还有一具血喷丈许高下的无头尸体。

    田季英双目圆睁,瞳仁在这一瞬间甚至都有点发白,紧接着便气息一滞,晕倒了下去。

    王中只是略微瞅了此人一眼,也没多做理会,提刀就要往前院赶去。

    刚才他从另外一边赶到宴会所在,却只见一片狼藉,顺着痕迹追出来,却只看到一片倒塌的墙壁,和一群杂乱的人群。

    本想着崇信侯应该已经逃了,没想到这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现在崇信侯也杀了,该赶紧跑路了,不然官兵一来,他还真不好脱身,毕竟现在可不止一个人,而是三个人。

    而且前头面传来的破坏声,让他心头也一紧,那和尚追过去找他之时,他只来得及看到一个背影。若是此人找不到他迁怒于于秀才与宁宁,那就糟了。

    但他才刚要转身,忽然一股莫名的危机从背后袭来,仿佛有一只猛虎在他背后出现了一般。

    “施主犯下如此大恶,还不束手就擒?”

    王中想也不想就是反手一刀,背后那人似乎没料到王中如此快速的攻击,仓促应对,锋锐的刀锋以极为精准的势头与一股沉稳的力道撞击在一处。

    王中手腕一沉,骨头做痛,但背后之人也闷哼了一声,显然未曾讨得好来。

    王中趁势拉开距离,转头一看,只见他的背后,崇信侯身死之地,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面容清癯的老和尚。

    三寸长须,颧骨高耸,左手捻着一串手珠,右手却正缓缓收回,化作单掌竖在身前。

    那竖起的掌峰之上,有两根手指头露出明显的嫣红之色,显然是破了伤口的,只不过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好似被锁住了一样,只见痕迹,不见里头的血液流出来。

    王中顿时心中一凝:“好深厚的内功!”

    这老和尚以剑指对他的狼牙刀锋,竟然只是受了一点皮肉伤,而且还用功力将伤口封住,让血液不流,这等功夫,绝对远超杜安与覃正两人。

第二一三章 黑玉佛像异变

    “你一个和尚,不在庙里参禅清修,跑出来参合什么?”王中提着刀,凝神以对。

    这突来的老和尚绝对是个高手,他自身又气力消耗了大半,还有暗伤在身,怎么都不可能是对手,必须从其他方向寻找应对办法才行。

    老和尚闻言略微错愕了一下,眉头一跳,眼前这人看上去年纪不大,杀性却重,而且杀了人之后,竟然还如此平静,定然是穷凶极恶之徒。

    老和尚登时便怒道:“好胆,光天化日之下,阁下枉杀人命,竟然还敢口出狂言。贫僧虽是佛门之人,也知匡扶正义,劝阁下尽早放下屠刀,与贫僧前去衙门自首,以赎罪孽,不然死后必堕阿鼻地狱。”

    话音未落,这老和尚脚步一动,迅捷如风,如同缩地成寸一样,两人之间相隔的几丈距离一闪而过,王中眨眼再睁之时,此人已经并指如剑,杀近身来。

    王中心中一沉,想也不想,狼牙刀直接呈现扇形斜着斩出,藏灵式突兀变化,刀锋骤然变快,千钧一发之际拦在了这老和尚的剑指之前。

    但这老和尚却仿佛料定王中会有此动作,瞬间变招,剑指虚点,并未接触刀锋,一道劲风便激射而出,正中王中胸口。

    王中胸口一痛,还来不及体会**创伤的撕裂感,藏灵再转,定星一刀,一往无前而上,竟是要硬受此人两招,以命换命。

    甫一接触,便是如此搏命一样的打法,也是王中的无奈之举,这和尚功夫比他高太多,与覃正等人完全就不是一个层次的高手,不抓住对方对自己还不了解并未出动全力的时候以伤换伤,他没有任何机会。

    而且刚才若是他不借着如此一拼,身形前冲,这老和尚另外一手念珠,只怕立刻就要将他砸得脑壳开。

    老和尚也没想到王中竟然是如此一个狠人,话都没说两句才一交手就仿佛面对不共戴天的仇敌一样,誓要将他斩杀。

    “此獠果然非是一般恶徒,杀性如此之重,看来今日贫僧不得不大开杀戒了。”

    心中念头一动,老和尚体内真气涌动,棕色念珠竟然后发先至瞬间撞击在狼牙刀上,定星式势大力沉,而且王中这一刀乃是以仅剩不多的真气十倍爆发,力道刚猛绝伦,饶是老和尚武功高强,虽然将这一刀打偏了去,但念珠却没能保住,立成齑粉。

    但根基强弱在此便显得十分鲜明了,王中只有一刀的机会,老和尚却有连绵不绝的手段,破开刀势,老和尚剑指一转,如同鬼魅一般欺身而进,王中甚至还没看到是怎么回事,一只干枯的手掌便重重的拍在了他的胸口。

    这一掌下来,换了平常之人,肯定立刻死于当场。

    王中只感觉自己仿佛被一柄重锤砸中,登时整个身体便不由自主的朝后方飞了出去,一连撞断两根梁柱,稀里哗啦倒下一大片建筑,最后砸进了一片废墟之中。

    但或许是命不该绝,王中竟然还没有死,废墟里头虽然气息微弱,但他仍然还在挣扎。

    老和尚一掌将王中打飞,却也没有立刻追击将他斩杀,反而是颇有些懊悔的站在了原地,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颂完佛号之后,老和尚才略显庆幸的朝着废墟走去,一面走,一面道:“施主,束手就擒,随贫僧去衙门领罪吧。”

    然而就在老和尚刚刚走到跌落废墟之中的王中边上时,漫天碎屑烟尘,轰然炸开,如同蛟龙出海,气势惊人。

    伴随着无尽喧嚣的,则是一声怒吼,以及一道暴起的刀光,宛如从虚空中来,携带无尽的狂暴力量,朝着和尚身前碾压而至,刚猛霸道绝伦的力量,更甚刚才王中挥出的那一刀十倍不止。

    老和尚心中大惊失色,难道此人刚才竟然是在藏拙,可生受他摧心一掌,这拙藏的代价也太大了,他不信天下有人能够生受他这一掌能毫发无伤,就算是那些顶尖高手,甚至先天高手,没有任何防护,中了他这一掌,心脉也必定会重创,弄不好就是当场心脏爆裂死亡。

    但时间已经不允许他去震惊,如此近距离的突袭,加上近乎无法解释的狂猛的爆炸性力量,这一刀老和尚根本不敢硬接,甚至连朝旁边躲都躲不掉,只能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后退。

    但他退,王中得势紧追不舍的刀锋,便好似连绵骤雨疯狂宣泄而下,庞大的真气灌涌加持之下,雪羽式毫无清灵之巧,只剩漫天暴雪一般的沉重呼啸。

    老和尚念珠已毁,身形被缠,脱不开刀锋,终究只得以肉身应对这柄宝刀。

    在此之前,最开始的那一次交手之后,他便已经明白,这恶徒手中所持,乃是一柄绝世宝兵,因为以他几十年的手上硬功,寻常兵刃对他来说,不过是豆腐泥块一般。

    好在老和尚虽然形势危急,但一辈子的武功修业非同凡响,如此危急关头,在狂然无序的爆裂连环刀势之中,依然能够做出最恰当的判断与出击。

    或指,或掌,或手刀,或拳锋,或击敌兵刃之后,或应刀锋之侧,或探敌方下盘,无所不用其极,出招快如闪电,竟然与王中雪羽狂式不落下风。

    只是尽管凭借着一身高强的实力,在王中连绵的攻击之中撑了下来,但老和尚的情势反而并不乐观。

    或许换了另外一把兵器,另外一个人,老和尚只需要三两个呼吸,就能顺势破开对手的刀势,反败为胜,甚至空手夺白刃也不在话下。

    但偏偏他遇到的是王中,不仅刀锋分毫不能触碰,就连每一道刀势落下的爆发之力,都有开山之威,仿佛洪荒巨兽在撕扯一般,难以阻挡。

    这个时候,别说空手夺白刃了,就连想要脱离这种近乎无赖一般的连环纠缠,都越来越难,对方的脚步步伐,竟然也非是等闲功夫。

    只是短短几个呼吸,老和尚的手臂,胸前,肩头等等地方,便不知被错开的刀锋划出了多少口子,鲜血横流,这还是他应对得法的缘故,刀锋最多也只是在他身上挑过,留下一些小的伤口。

    若非如此,他早已被王中一刀切切实实的斩中,绝对是一刀两断的下场。

    就在老和尚陷入危机关头,忽然侧面传来一声怒吼:“师兄!我来帮你!”

    只见那之前冲入前厅去的肌肉和尚,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转了回来,见老和尚被死死压制,怒吼一声,拔起旁边一根小孩身子一般粗细的梁柱朝着王中就抡了过去。

    王中见状不对,刀锋一转,整个人如同一只滚地的猴子于毫厘之间,擦着柱子的地下翻了出去,再起身之时,旁边的楼阁轰然垮塌,尖叫四起。

    老和尚顺势拉开距离,真气催动,身上那些流血的口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闭合,虽然尚未痊愈,但至少不再流血了,看得王中眼神一跳。

    这两个和尚都是难得一见的高手,刚才要不是他放在胸口的黑玉佛像替他挡了一掌,而且发生了一些惊人的变化,他早就死在那老和尚手里了。

    双方暂时分开,肌肉和尚庆宏怒吼一声,将那梁柱一扔,就要冲上前去,却被旁边的老和尚赶紧唤住了。

    “师弟,此獠狡诈狠辣,不可鲁莽!”

    庆宏和尚虽然神态凶恶,但到底还是听从师兄的吩咐,半路便停下了,一脸怒容的看着提刀的王中,眼神阴晴不定,即便是徒弟的枉死仇恨,在这一刻也被他强行压抑在心中,不得爆发。

    他并不傻,师兄的功夫比他还要高出一线,在这人手里都没讨到好,他上去,难保不会送死,两人一起上才是最好的。

    只是这人虽然脸如恶鬼,杀戮甚重,但以他的眼光还是可以看得出来,这人并没有多大年纪,撑死二十出头。

    这么年轻就有如此强悍的实力,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老和尚止住了伤口,转头又谨慎的朝着王中问道:“阁下到底何人?自恃武功高强,杀贫僧师侄,又害崇信侯爷,真当这世道没有王法吗?”

    王中闻言心中一动,看来刚才那一番拼杀将这两个和尚给吓住了。

    其实刚才王中都认定自己快要死了,但没想到老和尚那雄浑一掌拍在他胸口,不仅没有杀了他,反而还救了他。

    出于不明原因,他心口一直放着一些东西,包括那两本小册子,以及黑玉佛像,除了常玉郎那半块玉在宁宁身上,其他的东西都在此处。

    老和尚那一掌正好打在这些东西上,其他的倒没什么,那黑鱼佛像却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不仅他本人毫发无伤不说,佛像内反而忽然冲出一股雄浑至极的真气,瞬间就填满了他的丹田与经脉,甚至还有源源不断的势头。

    王中来不及细细思考,体内真气狂涌的他,趁着老和尚松懈之际,忽然就是狂刀爆起,十倍爆炸之力连环而动,逮着机会就差点将这老和尚斩杀在此。

    但黑玉佛像到底出了什么变故,这真气到底能维持多久,他也不敢确定,所以在面对这两个和尚的时候,他心里也开始直打鼓。

    不过老和尚一开口,又给了他一点信心,对方既然这么说,那就是忌惮了,敌人忌惮,自己就要更加肆无忌惮,这样才有机会安然而退,若这时候露了怯,只怕就得饮恨于此了。

    “哼!王法?”王中冷笑了一声:“许他一门侯爷作威作福,就不我等反抗的王法?这样的王法,在我这儿,还真没有。”

    王中一脸枭狂之气,视官府权贵如无物的蛮横姿态,极具江湖巨寇的气息。

    两个和尚顿时一楞,那老和尚立刻面色冷峻的说道:“阁下如此张狂,可敢留下名号?”

    王中将手中长刀微微晃动,再次斜指:“怎么?想要报仇,现在就可以。”

    肌肉和尚顿时大怒,双拳握得骨节爆响:“小子,真当佛爷杀不得你?”

    但老和尚却是眼神一凝,再次拉住了他,转而对王中说道:“六壬刀法,阁下与九胜魔童是什么关系?”

    老和尚话音刚落,这下轮到王中面色错愕了,没想到这老和尚竟然认出他的刀法路数来,而所谓的九胜魔童,说的多半应该就是范不卓,他曾经有个绰号便是九胜童子,但至于怎么便成了魔童,其中意味就不好说了。

    但范不卓不是已经在江湖上消失十年了吗?这两人不可能还对一个老江湖记得这么好吧?难道这两人近期见过范不卓?

    王中脸色一变,立刻便让两个和尚捕捉到了,两人竟然齐齐一震,对视了一眼才略微缓解了各自的惊讶。

    王中眼神犹疑的看了两人一眼:“你们有范兄的消息?”

    自从罗霄山两人突兀分开之后,王中其实一直挺担心范不卓的,即便知晓他没有陷落在罗霄山里头,但他还是觉得,范不卓应该不是很顺,毕竟从一个贼窝里杀出来,有没有受伤什么的,都不好说。

    只是他并非真正的江湖中人,许多事情都不知道去哪里打听,所以一直没有范不卓的消息,担心也只能担心着,并无用处。

    没想到这两个和尚居然有范不卓的消息,王中立刻慎重了起来,即便他找范不卓并没有什么要事,但能确定他安全,或者见面道一声谢,也是好的。

    两个和尚听到王中与九胜魔童兄弟相称,心中立时更加波涛难平,那肌肉和尚甚至脸色胀得通红,牙齿咬得邦邦做响,两只手捏在一起恨不得连自己的手都捏断,但到底还是没有上前动手。

    那老和尚倒是平和一些,不过也有些不甘,说道:“阁下既然是百胜门之人,那今日的事就好说了,阁下与官府的计较,贫僧师兄弟不会过问,但贫僧师侄之死,改日定当上十锋会讨个公道。”

    说完,也不等王中再问,这老和尚竟然拉着师弟转身就走了,弄得王中心中一阵莫名其妙。

    “既然将我认成了百胜门之人,为什么又要到十锋会讨公道呢?”

    王中不明所以,不过不用对付两个高手,他自然欣喜,因为他到现在都还不清楚黑玉佛像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等两个和尚离开,王中赶紧拔腿就往前院跑,宁宁和于秀才还在前面。

第二一四章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庆宏和尚风风火火的来,起初没找到目标,周围都是一些婢女宾客之流,尖叫的尖叫逃跑的逃跑,这和尚倒还算是没有丧心病狂的拿无关人等发泄,所以于秀才虽然十分害怕,但和宁宁两个躲在一旁,倒也没有什么大碍。

    有些知道他俩和那贼人是一伙的,也不敢上前造次,毕竟那贼人还没死呢,回转过来要了自己的小命怎么办?大伙都只在往外逃。

    后院的交手并没有持续很久,从王中离开,到两个和尚莫名其妙的留下狠话离去,王中回来,前后都不过半柱香的功夫。

    “你真……真把崇信侯杀了?”从客然居跑出来,拐进错综复杂的小巷子里头,于秀才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王中身上血迹斑斑,显然是经过了一场苦战的。

    而且去之前王中还有些身形狼狈,气息不稳,回来之后却气力饱满精神亢奋,好似换了一个人一般,让于秀才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王中是不是真的杀了崇信侯,那样的话可是闯了天大的祸事了。

    王中一边将宁宁背起,一边顺势回答道:“我杀的那小子自称侯爷,若没有其他侯爷,应该就是你说的崇信侯了。”

    于秀才闻言登时差点一个踉跄滑到在地,饶是他心性非同一般,但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感觉眼前一黑。

    杀了一个世袭的侯爷,这这这,这是要被全天下通缉啊。

    王中一手扶住了他,赶紧又道:“杀都杀了,不然还等着他派人来找我们的麻烦,甚至杀我们不成?现在不是纠结这些事情的时候了,官兵应该就快要来了,咱们还是先逃走再说,我对这块不熟,你可知哪里有近路?”

    于秀才抻着额头,一边跟在他后面踉跄奔跑,一边唉声叹息道:“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了,不过幺娘和小野还在涌谷,我不能扔下她们,我要先回去接她们才行。”

    王中点头道:“这是自然,现在事情闹开了,官府肯定会下令到涌谷县去,所以咱们要赶在官府的命令到达之前,先回到涌谷县,接嫂嫂和小野出城。”

    于秀才顿时一个激灵:“对对,赶紧回涌谷,先接她们出来。近路,近路,可这里哪里有什么近路……”

    于秀才一边跑着一边念叨,脑子里飞快的思考,该如何快点回去,可他已经多年没在嘉禾府这边生活过,一时间还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急的差点直跳脚。

    前头即将是巷口,王中忽然猛的一顿身,于秀才差点撞在他背上,王中谨慎的朝前一指,两人赶紧侧身躲在阴影之处,前头的大街上,正有一大队官差,在朝着客然居的方向狂奔。

    这些官差人虽然多,但队形却有些乱糟糟的,而且制服兵甲也不甚统一。

    等这些官差过了之后,于秀才才急着说道:“那是码头的巡逻官兵,还有急递铺的驿兵。”

    “那那边平时有多少人马?现在过去是不是就没有官兵了?那边有路能绕出去么?”

    王中一边问着,一边打量街面上,两人从巷子中走出来,倒没有引起平头百姓的注意,反而是不少人还在低声抱怨刚才过去的官差,显然很多人还不知道客然居发生的事情,这样倒是方便了王中他们逃走。

    于秀才一边低着头跟在王中后面急急而走,一面回应道:“码头上巡逻的官差一般都是两队,而且河对岸也有,刚才过去的最多只有一半,急递铺的驿卒倒是不多,一共也就十几个,剩下的多是负责伺候的人。”

    “那咱们现在要离开这里,去涌谷县,要怎么走?”王中的语气越来越急,因为两人这般在大街上埋头赶路的怪异行径,已经引起了好些人的指指点点。

    而且王中身上还有血迹,十分新鲜的血迹,加上那偶尔露出来的吓人样貌,着实让人起疑。

    于秀才也越来越急道:“北面是河,过河不易,得从南边,从城外绕,绕到城西,走大路回去,最快就只有这条路,没有小路可以抄。即便半路上有些山野近道比大路快上一点,跟现在也没关系。”

    “那咱们现在怎么走?才能绕道城南?”

    “咱们现在在小前街,旁边是河缘寺,最快的方法是从河缘寺穿过去!”

    王中嘴唇一咬:“不行,穿不过去,那两个和尚我不是对手,河缘寺如果还有其他高手的话,我们就是自投罗网。”

    “那就没办法,只能从这些小巷子里钻了!”

    王中顺势朝着旁边的巷子里望去,城外的建筑并不像城内那样坐落有致,这些小巷子七弯八拐之下,谁知道通向哪里,时间拖的越久,到时候嘉禾府的官兵都动员起来,四方设卡,说不定他还没跑出这片城区,就得被逮住。

    于秀才也有些绝望,城内外大路或许没怎么变化,他还能熟悉,但这些巷弄里闾,他可就没什么把握了。

    正在两人犹疑之时,忽然身后传来一片惊呼。

    “闪开!都给我闪开!太守府急令!”

    一骑官差,在大街上纵马狂奔,路上行人被惊得东倒西歪。

    王中两人顺势躲向路边,于秀才回头一看,立刻惊叫道:“不妙,这是府衙的传令信差,看这情况,肯定是前去通知水军都营的。”

    “水军都营在哪?”

    “河缘寺的东面,山下有个河湾,沿河走便可到。”

    “那从那边可以绕过这片地方,从城南走吗?”

    于秀才大惊失色:“可那样就绕了一个大圈,起码多走三十里!”

    王中龇了龇牙:“不怕,有马就行?”

    于秀才一楞:“你待怎地,你不会要抢这信差的马吧?”

    “抢他一匹马有什么用,不过水军都营就在我们前头,确实不能让此人这么快就去报信!”

    话音一落,那传令信差正好大马经过两人跟前,王中手刀一甩,正中马匹后腿部位,强壮的马匹登时腿部一撇,令人牙酸的骨折之声传来,信差连人带马摔了个底朝天。

    王中看也不看,拉着于秀才就走!

    “现在去拿?”于秀才还未回过神来,不知道王中想干嘛。

    “去急递铺,急递铺肯定有马,有马咱们就走大路,从东面绕远路,府城那边肯定想不到,堵不到咱们。只要赶在府衙的令讯之前,回到涌谷,那就一切好说。”

    于秀才听了之后,总算稍微安定了一些,毕竟是有了点希望。

    不过,转瞬之间,他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脸色大变:“不好,府衙信差已经东出,那么往西去的,肯定也派出去了,咱们得快点,不然赶不及了,快!”

    说完,于秀才已经顾不得引起路上行人的注意,甩开膀子开始狂奔。他倒不是个文弱书生,少年时斗鸡走狗,四处耍玩,养了一副好身板。

    王中也不再刻意低调了,将宁宁一托,跟在他后面一起朝前猛冲。这里本是嘉禾府人流最旺之地,来往人群不说摩肩接踵,但流水如龙也差不多了。

    两人疯了一样的乱跑,顿时将大街上撞得混乱不堪。

    好在急递铺设立的地方并不是很远,就在河边的一处拐角上,这贴近河边之地,倒是有一条大路,往来大型车马。

    于秀才朝前一指,前面那处宽广门宅之外,有两个服饰眼熟的兵丁驻守,正是急递铺。

    “那里,就是,马厩在北面,我以前去过,应该差不了。”于秀才喘着粗气说道。

    王中将宁宁从背上放下,往他怀里一放:“你从这边绕过去,到北面大路上等我!”

    于秀才将宁宁抱起:“你小心!”说完便赶紧朝着既定的地点跑去,绕开这座院子,可也得不少脚程。

    守门的士兵对一个抱着小孩的男人倒没怎么在意,反而是王中配着刀,身上还有血迹,不似善类,让两人紧张了一下。

    不过王中也从另外一边绕了过去,没发生什么事,两人才放下心来。

    “刚才那人生得好生凶恶,那脸都毁成那样了,居然还能活下来,真是厉害。”

    “哼,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这等跑江湖的强人,总有一天也会死在好勇斗狠之上的。”

    “说是这么说,可现在这世道是越发不安稳了,大白天的,连侯爷都能被行刺,咱们这些平头百姓,可怎么活哦。”

    “嘁,你想的可真多,人家被行刺,是因为人家是侯爷,你一个连帮闲的大头驿卒,哪个会对你出手嘛。”

    “呵呵,好像也是,反正咱一没财二没权的,就算江洋大盗,只怕也看不上。”

    就在两人百无聊赖的嘀咕之时,忽然铺内传来惊呼只声:“好胆,居然敢盗官府的马!来人啦,有人偷马!”

    马厩之内,年纪不大的马夫一口嗓子惊破天际,吓了王中一跳,然后被他一掌拍晕了过去,他可不是偷,而是正大光明的抢,另外两个马倌早在他进门之时想阻拦,就被他打晕了。

    随意瞅了瞅,王中牵了四批看上去最强壮的马匹,拖着就往外走,马厩外面原本还有粗大横木做的栏杆围墙,也被他几刀斩成废墟。

    身后传来紧急而又细密的脚步声时,王中已经带着于秀才,骑上马匹,沿着河边的大道,一路狂奔下去。

    于秀才是会骑马的,甚至骑术比王中还要好,四匹马一人一匹,还有两匹都是于秀才牵着,他竟然一点也不生疏,几年厮混的生涯,除了学业丢掉了之外,于秀才其他能力,倒是比一般书生强出不知道多少。

    两人一路狂奔,好几里路之后,王中果然在一处河湾看到了连营的水寨与船只,兵甲金鼓声声,正是嘉禾府的水军都营,从岸上粗略一望,虽然瞧不见全貌,但少说也有个两三千人。

    水寨防守严密,并未有什么大规模的调动,两人见了不由得一阵庆幸,若是大军出动,将各条道路全都卡死,他们这次只怕插翅也难飞。

    行过水寨,两人背后便是河缘寺的后山绝壁,绕过这一片地方,转到嘉禾府的东面偏南,两人直接拐上一条绕城而过的大道,直接到了城南外部,然后转向城西,一路狂奔涌谷县。

    涌谷县离嘉禾府也就百多里,不惜马力死命狂奔,两人竟然只花了一个时辰多点就跑到了,而这时候,离天黑关城门还早的很。

    由于路上并没有遇到嘉禾府的信使,所以两人的心已经几乎吊了起来,生怕涌谷县的周幺娘与小野有什么闪失。

    涌谷县城门口,一切如常,王中与于秀才顺利进城,还有些不敢置信。

    “难道府衙的信使还没到?”王中有些疑惑。

    于秀才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过这个时候,没到自然最好:“不知道,先回家,现在离天黑关城门,还有大约一个时辰左右,时间足够,今天就要出城。”

    涌谷县的人不多,两人也顾不得那么多,一路纵马狂奔到了家门口,小巷子里,小野正在和几个小男孩一起玩游戏,玩着玩着,不知怎么的就闹将了起来,结果三个小男孩却被她一个人全揍趴下了,正哭哭嚷嚷个不停。

    “爹,你怎么回来了!哎呀,还有王叔叔,宁宁!”

    看到于秀才等人,小野立刻惊喜的叫了起来。

    其他几个小孩子见到来了大人,还有几匹大马,也不知道是怕人还是怕马,瞬间也就不哭了,不过都吓得赶紧就跑了。

    小野回头看了看他们,不屑的撇了撇嘴:“一群怂货!”

    于秀才见家里没事,心中悬着的那口气总算落下来了:“小野,快回屋,你娘呢?”

    小野却将嘴巴一撅:“刚才何老爹来过,通知娘去口子巷拿信去了。我们就在这等她呗,这里地方大,我要和宁宁一块玩斗鸡。”

    小家伙说着就要去拉刚刚被抱下马的宁宁,但宁宁却脸色有些苍白,面对小伙伴的邀请,并没有动弹,反而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这一下吓得几人登时慌乱起来,这一次王中还算镇定,知道小家伙这次又颠到了,但他心中却颇不是滋味。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第二一五章 周文兴

    “宁宁怎么样?”

    周家老宅之中,于秀才正在屋里慌慌张张的收拾细软,见到王中从房间里出来,立刻焦急问道。

    “应该没什么大碍,之前也出现过一次,就是不能骑快马颠簸。”王中一边朝外走,一边回答道。

    小家伙受不得连续的强烈颠簸,估计坐车也会晕车,王中让她先躺着休息,能睡一会是一会。

    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奔波的生活,不适合小孩子,他需要将手头的事情尽快处理掉,然后给她一个安稳的日子才行。

    好在还剑山庄不远了,应该就快了。

    于秀才手上动作顿了一下,叹声道:“唉,这孩子,倒是懂事,从头到尾都没有闹过。”

    从在客然居发生冲突开始,一直到快马赶回涌谷县,宁宁虽然有害怕,有难受,但楞是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坑过,没让两个大人担忧一次,确实是少见的心性成熟。

    反观自家的小野,调皮跳脱,一点也不让人省心,于秀才也无可奈何。

    想到这里,于秀才忽然赶紧又开口朝着门口喊了起来:“小野,你娘回来了么?”

    远处大门口传来小野不耐烦的声音:“还没呢,爹爹,你啥事啊?这么急?”

    小宁宁不能和她一起玩耍,周围的几个小伙伴也各自逃回了家,于秀才让她看着大门,她正心情有些不好呢。

    于秀才闻言脸色一垮,王中忍不住莞尔一笑,赶紧道:“小野看门太危险了,我去门口守着,于兄你赶紧收拾东西吧。”

    于秀才将手里的包袱两边一扯系好:“还收拾个什么,反正都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行,我得去坊长那边看看,幺娘该不会遇到了什么危险吧?”

    于秀才不是那等没经历过世面的呆书生,什么假传消息将人引出去的话本他也是见过的,他家向来都没什么亲戚,谁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他来信,他越想越是觉得不对劲,赶将着就要出门去。

    王中赶紧拦阻道:“万一真有事情,外面肯定有官兵,你去的话脱不得身,这样吧,你告诉我坊长家在何处方位,我去看嫂嫂是不是在那里取信。家里两个孩子,于兄就先看着,我尽快回来。”

    王中说的也是实情,于秀才只得点头同意,然后又给他指点了坊长家的位置,王中赶紧出门就走,于秀才则将小野唤了回来,然后大门紧闭。

    不过由于没有告知小野真实情况,小家伙还颇有些不高兴,还是于秀才呵斥了两声,才将之镇住,小家伙这才发现好像家里出了什么大事情,乖乖的不再闹腾。

    这边王中运气难得的好上了一回,刚出巷子口,就看到周幺娘正从前头走来,一手提着卤菜熟食,正慢悠悠的走着,时不时还与路上的街坊邻居打着招呼。

    王中顿时松了一口气,看这样子,看来涌谷县这边还真没出事。

    周幺娘走着走着,也发现了王中,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正要张口打招呼,王中却给了她一个噤声的手势,转身就走。

    两人一前一后转进了巷子,周围没了别人,王中才等她上前来,低声说道:“嫂子,赶紧回家,有大麻烦了。”

    周幺娘心中一紧,也来不及细问了,赶紧便往家跑,回到家中,一家人团聚,于秀才激动得甚至落下泪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东西我都收好,现在就走!”

    周幺娘被他慌慌张张的表情也弄得有些后怕了,连忙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你这是做什么啊?逃难吗?”

    于秀才急声叹道:“在府城不小心得罪了侯爷,麻烦不小,这涌谷县呆不下去了,咱们得赶紧离开。”

    旁边的小野闻言跳了起来:“啊?爹爹?咱们要去哪?”

    周幺娘听闻之后,心肝一颤,嘉禾府的侯爷,那就只有崇信侯了,得罪了侯府,他们这等小民家庭,家破人亡都是等闲。

    知道事情紧急,她也就先不多问了,只是听到女儿的问话,她也觉得,这去哪里,总得有个目标啊。

    “对啊,咱们这是要逃到哪里去啊?”

    于秀才慨然摇头道:“现在还不知晓,但先出城再说,不然官府牌符一到,官兵一来,被堵在城里头,就插翅南飞了。”

    周幺娘心中一沉,边上的女儿还要嚷嚷个什么,让她也一把抱在了怀里,不再闹腾。

    周幺娘虽然只是个小妇人,但她并不傻,而且早年为父伸冤,也与官府打过交道。相公这样的说辞,显然并非是简单的得罪侯府这么简单了,多半涉及到什么大案,不然不可能是官兵来抓捕。

    事态危急,这个时候,还是先逃出去再说其他吧。

    他们一家说话的功夫,王中也去将刚刚躺下没多久的宁宁抱了出来,背在背上,小家伙只感觉有些昏昏沉沉的,便趴在王中背上睡觉。

    几人也不管那些家什什么的了,转身就走,四匹大马载着三大两小,从后门出去,走了北门,赶在城门落锁之前刚好出城。

    出城之后,天色将暗,虽然涌谷县这边官府好像还没收到消息,没有动作,但一行人也不敢耽搁,一直小跑出了将近三十里,才在一处名为虎头坡的地方暂且落脚。

    这地方按照周幺娘所说,是她父亲以前常来的地方,有不少很好的木材,林木繁盛,十分隐秘,而且还离官道不是很远,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

    坡下还有个荒废的山神庙,几人晚上便在此地将就对付。

    路上于秀才将在嘉禾府城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细致的与周幺娘说了,却将周幺娘吓的不轻,原本她以为就算涉及什么大案子了,总该还有个常理的。

    但没想到王中居然将崇信侯杀了,让她这个市井小民,差点吓得跳下马去。

    被这事情一吓,就连她一向很在意的归问香的事情,都没怎么在意了。

    而且自打这时候起,就连她看王中的眼神,都开始有些不自然起来。

    于秀才也不好多说,只得暗中握住了她的手心,默默安抚。虽然他之前也无法接受,但经过这一连串的慌乱,现在镇定下来之后,他忽然又有些庆幸了,若是崇信侯没死,那他们一家的麻烦,只怕又是另外一种无穷无尽的光景了。

    现在这样也好,反正都是落难,逃离此地,好像也不算什么无法接受的事情。

    “对了,你之前去取信,到底是何人给我来的信?”

    破庙之中,狼狈了一整天,几人总算得到了暂且的休息,两个小家伙累的累,惊的惊,吃了点东西之后,现在都昏沉的睡了过去。

    于秀才忽然想起之前女儿说的事情,赶紧问向了妻子。

    “不是给你的,是给我的!”周幺娘叹息一声,然后解释道:“是文兴来信了。”

    于秀才顿时又惊又喜:“文兴?他现在如何?来信说什么?”

    周文兴,周幺娘的弟弟,少年求学,也算是略有才华之人,几年前,于秀才和周幺娘刚成亲没多久,周文兴便跟随夫子一起游学去了,连小野出生都没见到。

    上次来信还是三年前,据说在北面某个地方随夫子一起做了个小官,现在不知道如何了。

    于秀才听到是周文兴来信,心中略微安定了一些,从嘉禾府逃难离开,他心中其实早就思考过该到何处去避难,虽然他心中初定是去寻父亲这边的一处远亲,但周文兴也曾在他的考虑中出现过。

    他没那么多讲究,会觉得投靠妻子娘家人丢人,现在最重要的是一家人能安全。

    周幺娘从怀中摸出一封黄纸信封,递给了他:“唉,我不好说,你自己看吧。”

    “夫妻之间还有什么不好说的?”于秀才楞了一下,嘀咕着将信接了过去,抖开信纸,借着篝火的光亮一一细读下来,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他要入赘?孩子还不能跟他姓?”看完信,于秀才忍不住对着妻子问道。

    周幺娘叹息一声:“信上是这么说的,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只有等过去了之后才知道了。唉,这孩子,到底在想什么呢。”

    于秀才一阵无言,由于关系到于秀才一家的逃难去处,边上的王中赶紧问道:“发生了何事?”

    于秀才长叹一声,将事情原委与他说来。

    原来周文兴来信,说是好事也是好事,说是坏事也是坏事,他随师尊游学至江南道华阳州,师尊得了华阳州刺史的赏识,得了官位,连带着他也得了一官半职,在刺史府礼房出任知事。

    本来这都还算平常,但偏偏周文兴不知是走桃花运还是走霉运,被刺史的小女儿给相中了,两人门不当户不对,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偏偏那刺史小女儿在家中颇为受宠,非他不嫁,闹将开来,刺史府脸上都不甚好看。

    后来刺史好歹同意了这门婚事,但肯定是有条件的。刺史家的公子,找到了周文兴,让他入赘,而且还要改姓,以后生了孩子自然也随母家。

    周文兴不知是与那刺史千金真心相爱,还是受迫于高官压力,反正是接受了,传信回来便是通知姐姐与姐夫二人,去参加婚礼。

    这个世界的民间传统,将家族子嗣传承看的还是很重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于秀才这样豁达,周幺娘一心想着让弟弟考中科举,不说广大门楣,至少能让周家香火繁盛下去。

    但现在弟弟却要跑去入赘,还要改姓,也难怪她不高兴了。

    不过她早已经嫁为人妇,而且丈夫还同她一起住在娘家,在外人看来也有些像是入赘的意思,虽然事实并非如此,但也难怪她刚才说不知道怎样与于秀才说了。

    入赘不入赘,这是人家的家事,王中不好多说什么,而且他本身对这个,其实也没多大概念,他现在想的是,于秀才一家要去哪里才安全。

    周文兴与刺史千金成亲,在华阳州应该算是有地位的人了,而且还是官府中人,庇佑于秀才一家安稳过日子,应该没什么问题。

    所以在他看来,于秀才一家三口,去投奔周文兴,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王中便问道:“那,于兄,你们是打算去华阳州,找周兄弟?”

    于秀才叹了一声,将信收起:“文兴成家,自然是要去看看的,而且还是入赘这么大的事,肯定要了解清楚。另外,不讳言,我之前本来就想过是去投靠我那位远房的叔父,还是去投奔文兴,现在看来,不用选了。”

    一旁的周幺娘瞥了他一眼,有些低沉的说道:“你那远房叔父,几十年都没怎么联系,还认不认都是两说,去了图什么。”

    于秀才一摊手,给了王中一个你自己体会的眼色,然后才对着周幺娘道:“是是是,我这不是怕给文兴添麻烦嘛。不过事已至此,看来华阳州是必须去了,不然你也不安心不是。”

    周幺娘微微呛声道:“你让我省心,就最好了。”

    说完,叹息一声,便搂着边上的两个宝宝睡觉去了。

    篝火边上,于秀才与王中对视了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没继续接话。

    王中忽然道歉道:“于兄,这回是我鲁莽了,对不住你了。”

    于秀才却随手一挥道:“别这么说,其实我现在回想一下,发现王兄弟你这等蛮横手法,还挺好的。至少,如果你当时没拦住那个侍卫,我很难想象被他上去之后,会是什么样子。说不定会将崇信侯得罪的更惨,活人因为脸面发怒,比一个死人的仇怨,有时候可要大的多。说不得我就得家破人亡,只在反掌之间。”

    世间升斗小民,面对权贵豪强之时,不管有理没理,都是这样苍白无力,于秀才倒是看得透了一些。

    王中也慨叹一声,不好说什么:“唉,算了,命道不由人,顾好眼前再说,于兄先休息吧,我来守夜。”

    于秀才体质自然比不得王中这等练武之人,所以也没反对,迷糊着很快也跟着妻女一起睡着了。

    王中一个人对着篝火,警惕的看着四周,好在他瞌睡少,不怎么累。

    一直到后半夜,都没什么动静,看来就算有追兵,今晚应该也不会来了,王中总算松懈了一口气,伸手将怀里的那块救命玉佩拿了出来。

    黑色的佛像,巴掌大小,玉质温润,看上去平平无奇,但此刻在火光之下,却给了王中之前未曾见到过的色彩,随着火焰的跳跃,好似有一圈一圈的光轮,在小小的佛像之中来回扩散,若隐若现。

第二一六章 小无相三世涅槃轮回经

    王中能够感觉到,那是真气在流动,就好像他之前输入进去的真气,都存储在了这佛像之中一样,只不过他猜虽然是如是猜,但真正原因是什么,还是需要他细细摸索才行。

    静夜无声,王中运转完自然功之后,便像往常一样,将真气缓缓朝着佛像之中输入进去。

    这一次和之前果然完全不同,以前这佛像就像是一块顽石,无论他的真气如何输入,这佛像都没有任何反应。

    但这一次,他的真气才一进入,便深刻感受到了佛像之中孕育的庞大的,且活跃的真气,这股力量是如此的庞大,以至于他那点真气,一落进去,就迅速被里头的真气给吞噬同化,消失无踪。

    但若是他一动念,这里头的真气便从佛像之中缓缓流逝而出,直接沁入他的体内经脉之中,没有丝毫阻碍。

    可让他不明白的是,虽说他自从得了这佛像之后,听了常玉郎的指点,每日都试着将真气灌入,但他本身的功力其实可以说微不足道,即便是长久以来的累积,一点也没有损耗,应该也没有如此庞大的量才对。

    “难道这佛像之中本身就蕴藏了大量的真气,只是今天才被我激发了?”

    王中暂且只能做此猜想,佛像之中的真气对他现在来说,近乎无穷无尽一般,当然也有可能他现在功力太低,无法完全吸纳所至。

    但总之,这里面的真气,他现在是用不完的,这倒是让他心中宽慰了许多。

    杀了崇信侯,他说不得又得变成通缉犯,而且这次他的面相可是十分明显的,到时候面对官府的追捕,实力不够强的话,逃不脱就不妙了。

    现在有了近乎源源不断的真气供应,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虽然他本身的功力确实不高,武功也只能说勉勉强强,算得上有两招庄稼把式了,但十倍爆发之下,威力也远非一般人可比。

    配合他玩家的特殊体质,伤势回复快,觉也少,正适合逃离官府的追捕。

    “可这东西为什么会是今天才出现变化,好似解锁了一样?为什么以前不可以呢?而且窦书生,或者说宋行书,为什么会将这样一个东西送给我?没有理由啊?”

    虽然知晓了黑色玉佛的秘密,但王中心里头的谜团反而越来越多了。

    宋行书转世为窦书生,起初他自己肯定是不知道自己的前世的,王中与常玉郎同窦书生接触的那段时间,很明显的看的出来。

    但是在谢老汉与孤松本体同归于尽,宋复生死了之后,窦书生就变了,或许就是在那个时候,窦书生才觉醒了前世记忆。

    只是或许是因为谢老汉的死,导致他伤心过度的原因,窦书生临走之前什么都没说,只留了一个黑鱼佛像给王中,以至于很多事情王中与常玉郎两人都只能在心中略作猜测,无法证实。

    原本王中以为原因会在黑玉佛像之中,但现在来看,好像并非如此。

    想着想着,王中忽然,转头看了看不远处正在周幺娘怀里睡得正香的宁宁。

    情感二字,最是复杂,就好像常玉郎说,郭瘸子既希望他将宁宁带走,又莫名的恨他,或许,宋行书也是如此?

    虽然人和妖有许多不同,但彼此亲友之间的情感,大体总是类似的。

    想到这里,王中顿时有些意兴阑珊起来,即便是黑玉佛像之中有着似乎用之不尽的真气,也无法让他开怀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这个世界,要是真的简简单单只是一组虚妄的数据,那该多好,那样他就不用有任何的心理负担了。

    不过有负担也不一定是坏事,毕竟少年人,总要经历事情,才会逐渐认知这个世界的人心,才会一点点的锻炼自己,缓缓成长。

    将脑中那些颇为负面的情绪一点点的排开去,王中索性开始继续修炼自然功。

    不管怎么说,既然现在还失落在这个世界中,还是先尽量提升自己,慢慢寻找脱离的办法吧。结果如何也不用去想太多,沿着这条路慢慢走下去就是了,到不到的了终点,留待将来再说吧。

    有了近乎源源不断的真气,王中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用这些真气来提升自己的内功修为。虽然这些真气他好像确实能够调用,但世事无绝对,若是再出现什么变故,玉佩又不灵了,或者玉佩丢了呢?

    所以如果能将这些真气都纳入自己的经脉丹田,炼化成为自己的功力,那才是最好的。

    自然功的心法简单粗糙,运转起来也极为方便,且不会有什么走火入魔的危险,王中行使得便大胆了些,源源不断的真气从佛像之中喷涌而出,极速窜流进了他的体内。

    只是短短的几个呼吸,他浑身上下,不管是丹田还是经脉,便都被真气尽数填满,无比充实鼓胀的感觉,将他撑得甚至有些心发慌。

    若是此刻于秀才醒来,定会发现,才过了半个晚上的王中,竟然虚胖了足足两圈。

    王中顿时心知不好,一个大意,竟然将真气取出的太多了,但这时候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算他想要停止下来,黑鱼佛像也没了反应,真气依旧源源不断的在流入。

    “这样下去,我该不会被撑得爆炸吧!”

    越来越厉害的鼓胀感,让王中心中升起了一丝慌乱,这种爆体而亡的说辞,不管是以前看杂书还是在这个世界之中,他都听说过不少,没想到竟然有朝一日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但这时,即便是他想将手里的佛像扔出去,都做不到,并非是佛像完全黏在了他的手心,而是他已经完全指挥不动自己的躯体。

    很快,体内按照自然功路线流转的真气,也失去了意识的约束。

    没过多久,苦苦支撑的王中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昏过去的前一刻,他心中忽然少了一丝惊恐,多了一分莫名的解脱。

    意识的沉沦,有时候很玄乎,渺渺蒙蒙不知归处,有时候却又感触十分详实,但就是有一种不真实的疏离感。

    王中也不知道自己是死了还是没死,反正自己好像还有一丝意识,但眼不明,耳不亮,无感无触,整个人就好像一朵飘絮在微风中荡漾。

    这种感觉有一丝像当初刚入仿生仓时那一瞬间的情景,但又好像不是,因为当初进游戏的一刹那,他的意识就很明显的显化在了一处莫名的空间之中。

    虽然那处空间也是虚无,但至少有可以感知的实体,比如声光影效,比如那副开场的山水墨画等等。

    不知道怎么的,王中念头忽然一闪,那副山水墨画,好像又记不清了,就在他莫名想要翻动记忆之时,忽然“实”的感觉传来了,他听到了一阵轻轻的吟唱声。

    这声音并非是有人在歌唱,而是有人在念经,只不过声音抑扬顿挫,颇为悦耳,听起来十分舒服,所以感觉像是在唱歌一样。

    王中的意识瞬间一惊,同时他再次感受到了自身的存在。他还没死。

    只不过这一瞬间,他忽然不是那么想睁眼,或许继续飘荡下去,他真有可能回到仿生仓,回到和平城也说不定。

    但念经的声音越来越大,随着他念头中潜移默化的变化,这原本悦耳的声音,好像也开始有些让人厌烦了。

    “我不想听!”王中心中升起这个念头:“让我继续飘,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但事情总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念经的声音还是在一点点的增大,最后大到甚至就在他身边吟唱一样,纯粹的念头之中,极度的烦躁开始衍生,甚至有暴虐血腥的气息开始在王中的意识之中升起。

    王中想要做些什么,将着该死的声音打破,将那念经的和尚全都杀死!

    怒意升腾到极致之时,那经文声音似乎也受到了影响,甚至是惊吓,开始一点点变得扭曲,细细的吟唱也好像化作了一点点的啜泣。

    “这声音,怎么有些熟悉?”

    “宁宁!”

    瞬间,王中猛然一惊,睁开眼睛蹭的一跃而起,但环视四周,并没有宁宁的身影,也没有于秀才等人的身影,甚至就连地方,都不是他们昨夜休息的虎头坡。

    抬眼望去,无天无地,无日无光,但偏生四周又白茫茫一片,不知是云是雾,缥缈难名。

    “这是哪?”王中下意识的说了一句。

    但张“口”却没有声音,吓得他再次一“跳”,但这一次,他好像没跳起来,注意力下移的瞬间,他发现自己竟然没有身体,或者说他看不到自己在哪里。

    他就好像是一个无形无质的幽灵,存在于一片不知名的世界之中,完全摸不着头脑。

    而且是字面上的意思,真摸不着头脑。

    不过虽然无手无脚,但王中发现自己能“走”,或者说是能飘,他可以在这片诡异的世界中缓慢前进。

    但“走”了没多久,他就发现这样做毫无意义,因为四周都是一模一样没有边界的白茫茫,不知起始。

    同时,动起来之后,他也再次听到了那古怪的念经的声音。

    “哪里来的和尚念经?”王中意识之中闪过这个念头。

    瞬间,白色的雾茫茫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开始如同沸水一般翻滚,王中虽然就在水中,但无形无质的他,一点也不受影响。

    片刻之后,念经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王中忽然看到了一个和尚,或者准确的来说,是一尊佛像,而且这佛像还是黑色的,十分显眼。

    王中楞了一下,这佛像造型不就是他手里的那块黑色玉佛吗?唯一不同的是,玉佛是死的,这佛像竟然是活的,还会念经。

    王中又仔细朝佛像看去,那佛像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同时朝他看了过来,瞬间,王中意识一阵炸裂,云海雾气翻滚,好一会才在佛像周围变得平缓流动。

    “怎么是你?”王中忽然发现自己有了身体,玄奥难言。

    那佛像其他的倒没什么,但佛陀的面目,却是同窦书生相差仿佛,除了发髻不一样之外,长得几乎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甚至可以说,这就是窦书生,王中觉得自己绝对不会认错人。

    但佛像似真似幻,甚至好像根本就没看到他一样,依旧在不停的念着经文,弄得王中有些完全转不过脑子来了,他现在都有了“实体”,怎么这佛像反倒看不见他了?

    王中想了想,索性朝着佛像走了过去,这佛像并不高大,也就跟平常庙里所见的塑像金身差不多,丈许高下。

    一直走到佛像脚边,王中都没发现任何有用的信息,佛像依旧在不紧不慢的念着抑扬顿挫的语调,传播着不知名的经文,四周也都是空荡荡的白色,无穷无尽。

    王中顿了一下,下意识的朝着佛像摸过去,手刚刚一接触到佛像的瞬间,便是一阵天旋地转,等到他再次睁眼之时,发现自己竟然又回到了虎头坡下,面前的篝火还在寂静燃烧,木柴并没有消耗掉多少。

    “这是什么灵异事件?”王中有些莫名其妙,这个世界神妖莫测,他还真不怎么能理解。

    不过看眼前的情况,好像从他引动真气进入自身开始,好像也没过多久,最多也就一个时辰左右的样子。

    王中百思不得其解,身形微动,却感觉到手中异样,低头一看,原来手上还握着那黑玉佛像,只不过也不知道是天色原因还是怎地,王中莫名觉得这佛像好像颜色变浅了一点。

    见于秀才等人都还在安然入睡,旁边的马匹也没什么异常,王中赶紧又将心神沉入自身,看看真气灌体造成什么样的损伤。

    但他心神入定的瞬间,一篇经文,却在他脑海之中缓缓流转开来,就好像当初的甲子神功一样,这篇经文,也是莫名就印入了他的思维之中,想忘都忘不掉。

    “小无相三世涅槃轮回经!?”

    经文如水般在其意识之中流淌,王中不仅瞬间便知晓了经文的名字,还立刻就明白全篇经文的意思。

    这并非是一篇什么武功秘籍,也不是什么佛门说教经典,但在王中看来,这玩意儿却比两者更为特别。

    “这,算是,佛法?还是佛门秘式?”

第二一七章 北上路线

    相比起当初从迟少恭那里得授甲子神功之后的莫名其妙,这次的轮回经文,倒是让王中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所说的内容。

    虽然经文同样十分晦涩,但架不住有注解啊,流入进他脑海之中的讯息里头,不仅包含了经文全篇,还有窦书生,或者说宋行书的详细注解,甚至还有宋行书修炼的过程,以及各种猜想备注等等。

    也正是看到了这些东西,王中才明白,这经文到底有多么特殊,以及,他总算对松平县的事有了一点明悟。

    按照宋行书留下的话来说,这门经文是一种特殊的功夫,并非一般人能学,也非一般人能用,更非一般人能成。

    这门功法将人之意识,分成了三相,分别是无我相,无众生相,无本相,三相应对三世,可历三劫,只要度过三劫,就能成功轮回转世,脱胎换骨。

    从修炼过程和功法名字上来看,这门功法确实好像是一门正经的佛门秘式,而且就连玉佩的开启,也必须是以强大的佛门功力冲击,才能解锁佛像禁制。

    之前在与那老和尚交手的时候,如果不是老和尚全力一掌正好打在佛像之上,对方的功力成为了开启佛像的钥匙,王中当时只怕就得被一掌打得心脉尽碎而死。

    但王中看来看去,却总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因为这个脱胎换骨具体是怎么个脱胎法,宋行书的注解中说的是,他没练到最后也不明白,但它猜想的是,这门功法能够让他摆脱树妖本体妖身,最后化身成人。

    自从揣摩出了这点之后,宋行书就开始了修炼这门功法。

    一开始是挺顺利的,他在第一步就达到了目的,脱去了树妖本体,但这种情况却并不十分美妙,因为他脱去本体之后,是处于一种无我无相的灵肉分离的奇妙状态。

    可知可感一切瞬间,但却不能干涉现世。

    然后他就继续按着功法的步骤走,成功进入了第二个阶段,到达了一种灵体再度分离的境界,同时也发生了新的变化。

    那就是他在冥冥之中,转世投胎到了一处母体之中,最后得以蕴化,终于成就人身。

    但世事无常,人身出世那一刻,他似乎是历劫失败,又似乎是功法出了岔子,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导致人身有自己的意识,便是宋复生!

    然后有一天,他忽然在宋复生的体内觉醒了,但宋复生虽然继承了他全部的记忆,二者的灵魂却并不相容,甚至是彼此排斥,最后被莫名的赶出了肉身之外。

    再之后,备注之中都是宋行书在事后才记录的,都是他的猜测。

    在被排斥之后,这门功法竟然使得他再次投胎了一次,只不过这一次,他一直没能再醒来,只有偶尔的意念影响,长大之后,也就是窦书生。

    但是当它原身被毁,宋复生死去的瞬间,就好像宿慧觉醒了一般,他忽然找回了全部的记忆与灵性。

    他终于得偿所愿彻底脱去了本体,成就了人身,但结果,却好像并不是他想要的。

    至于临走之前,他为什么要将蕴藏了这门神功的玉佩赠送给王中,里头的留言里面却只字未提。

    也许,单纯就是因为庞海儿!

    这让王中的心情忽然有些落寞,世界或许可以非真,但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是做不得假的。

    老谢或许是在报恩?亦或者又是在赎罪?但不论哪样,他其实并不需要如此的。

    王中忽然有些理解了宋行书当日的心情,谢老头当日能找到宋复生的死穴就是松木本体,最后舍身自爆,应该也是冥冥之中感应到了什么的。

    沉寂良久之后,王中在心中长叹了一声,才将这黑色的玉佛缓缓收起,俯身去拨弄势头有些小了的篝火,添些柴火进去,让它烧得更旺一些。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日子还是得朝前看,继续走好后面的路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这门按照宋行书所说能够修炼灵魂的功法,在他看来甚为诡异,不是他能修炼的功夫,对他的实力提升,好像并没有多大用处。

    而且这门功法宋行书还说好像并非完全,所以他修炼之中才会出现这么多的岔子,就更加让王中只能将之束之高阁了。

    真正的助力,还是佛像之中蕴含的庞大真气,王中有点怀疑这是不是当初宋行书本体所修炼出来的功力,但这真气与当日老谢借给他的妖力真气又不怎么像,让他无法判定。

    不过当王中再次检查自身的时候,他还是发现了一个让人沮丧的事实,这些真气,好像并不能经由自然功的炼化,成为自身的功力。

    刚才虽然他已经感到自己要爆体而亡了,但现在这一感应,体内的真气依旧细流涓涓,没什么长进,显然刚才冲进来的那些真气,都已经逸散掉了。

    王中有些感慨,这样算起来,这玉佩就只能当做一个真气储备来用,并不能转化为自身的根基,确实有些可惜了。

    会不会是因为我学的自然功太垃圾了,能够炼化自身**产生的那点精气都算不错了,对这种成品的真气则完全炼化不了?

    王中想来想去,好像也就只有这个原因,但具体是不是,就留待以后再做计较了。

    不管结果如何,不辜负了老谢与宋行书的一番好意就成,或许这也是老谢对宁宁最后的一点遗泽。

    这个佛像,不仅今天救了他一命不说,还能为他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提供充足的真气储备,这能让他带着宁宁行走之时,有更充足的安全保障。

    王中本来瞌睡就少,加上体内新被真气鼓胀了一通,虽然功力没怎么增长,但真气冲刷之后留下的痛楚与滋养,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在他体内交替,就更加睡不着了。

    所以他这一坐,很快就坐到了天亮。

    于秀才一家加上宁宁,最先醒来的反而是小野这个小娃娃,小家伙本来还迷迷糊糊的,按照正常大人的情况来说,这个时候肯定是继续多睡一会。

    但小野就完全不一样,尽管还有些困,但眼睛只一看到天亮了,就强撑着要起来,然后玩着玩着,睡意就完全没了,王中看着着实好笑。

    小家伙闹腾的动静,很快将爹娘还有小伙伴都吵了醒来,宁宁就和她完全不一样,自从和王中在一起久了之后,王中也不强求她,她想睡就睡,所以她还是睡眼惺忪的躺在毯子上哼哼。

    见她呼吸平稳,体态正常,王中也就放下心了,还好只是简单的颠簸过甚,也就是传说中的晕车,休息过后就好转了。

    不过晕车这种事情,他虽然在以前上学的时候见过,但在这个世界,还真是头一次见,而且还是晕马,也不知道坐马车小家伙晕不晕。

    现在已经到了南陵道,还剑山庄也不远,不用紧赶慢赶了,后面若是情况允许的话,索性租个马车去好了,还能遮风挡雨,不用赶宿头,好像也还不错。

    大人小孩收拾一番之后,王中先去官道边上前后跑了一截,侦查了一番,见没什么异常,众人才继续上路前进。

    昨夜于家两口子已经商量好了,要北上江南道华阳州去,所以是向北而行。

    “从涌谷县往北,其实要出嘉禾府境内不难,只要在过高溪县之后,不往正北走,而是往西北,直接过大冲山,就是金凤府境内。”

    “金凤府是个小府,境内只有四县之地,且多山贫瘠,当地官府实力不强。但地形正好狭长,从南到北,刚好可以绕过嘉禾府,进入宁寿府境内,到时候无论是往东还是往北去,都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

    路上,于秀才思虑许久,终于决定了这样一个尽量稳妥的方案,虽然要绕一些远路,但胜在安稳。

    虽然现在他们最好是一路狂奔,趁着官府的消息没有传开之前,望北而走,穿州过府,直入江南道,才最安全。但这一行人只有王中有武力,还带着两个娃娃,行动又不便,所以还是尽量求安全的好。

    王中对于秀才的安排没什么异议,于秀才他们一家就这样上路,他也不放心,怎么也得护送到一个安全的距离才行。

    而且他若是现在从嘉禾往东走永兴这条路的话,只怕麻烦会更大,所以从北面绕一下,也未尝不可,至于又要耽误个一段时间,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了。

    不过好在据于秀才所说,走这条路的话,其实在宁寿府境内要比走永兴顺畅很多,所以综合下来,最多也就耽误个半个月的功夫,还不算很长。

    “于兄似乎对天下地形十分了解,这是看过地图吗?可我遍寻书铺坊局,却没有看到有卖地图的啊。”

    于秀才对周边府县的格局了解得十分透彻,略一思考就能想出大致的路线,显然他的脑子里是有一副详尽的地图的,这让王中十分好奇。

    于秀才笑了笑道:“当年中试之后,曾有幸在内院觐见过太守,在太守府的照壁上,见过一副大地图,略有印象。”

    “加上归师曾经收藏过一本前朝侠客行的游记文章,此人一生好入名山游,最后记述成书,对天下山川地理都有比较详尽的介绍。归师收藏的那本还恰好是南陵道及左近的地理风貌记叙,我侥幸读过两次,所以才对这周边的一些大的地理环境比较熟悉。”

    王中闻言有些不解:“原来如此,可难道民间就真的没有地图吗?”

    于秀才摇头笑道:“没有的,地图是国朝禁物,严禁私人绘制,刊载,拥有,等等,一经发现,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王中有些咂舌:“这么严厉?为什么啊?”

    于秀才苦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这规定是太祖皇帝定下来的,一直就这么传下来了,所以民间是根本找不到地图的,就连那侠客行的地理风貌物志书籍,严格来算,在本朝可都能称为**的,一般只传亲人子弟,不外传的。”

    说到这,于秀才又想起了死去的先生,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王中见状,也跟着叹道:“呃,这次去嘉禾,于兄还没来得及给归老先生上香吧,下次再来,可不知道就是何年何月的光景了。”

    于秀才闻言却是凄苦一叹,十分落寞道:“此生都没脸再去了!”

    说完,于秀才轻轻一抖缰绳,朝前走了去,前头周幺娘带着宁宁,小野则非要一个人骑马,正晃晃悠悠的走着。

    王中落在后头,若有所思。

    他们这回虽然从嘉禾府逃了出来,但在府城杀了崇信侯的事情,是抹不掉的,就算他们能跑,但是当日客然居的那些人可跑不了。

    那些个参加崇信侯宴会的人,会有怎样的结局,谁都说不定。

    而徐良翰作为宴会的发起人,会不会要对崇信侯的死负责呢?负责的话,那他的妻子归问香岂不是要受到牵连?

    王中忽然心情一阵烦躁,当时让他不动手,忍辱负重看着于秀才被崇信侯府的人带走羞辱?他做不到。

    但现在发现,杀了一个侯爷好像还不行,还是会有无辜的人受到牵连。

    难道要我将太守府衙的人全杀了?可杀完太守府衙的人,还有州府道府,甚至还有天启王朝,难道要将全天下的官府都杀掉,才能有真正的安全吗?

    即便是将天启王朝全杀了,还会有新的王朝,那时候是不是又要将新的王朝也全杀掉呢?

    这一瞬间,王中忽然觉得这样活着不仅烦不胜烦,而且疲累不堪。

    杀人好像并不能解决问题,除非能将全天下的人都杀了,但那样解决问题的方式好像也不对。

    可若事事纠缠,抽丝剥茧,追根问底,一点点的捋清楚讲道理,那这一辈子就不用干别的事了,最重要的是,别人还不会跟你讲道理。

    或许换了其他人来,此时会有一种对人生对世界的茫然。

    但王中此刻的心里头,只是忽然对这个世界越发多了一丝恶感。

    这种恶感,他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与心情去用其他的方式来消除或者缓解。

    终究最后还是只能挥刀。

    听人说,杀人杀多了,有的人会有瘾,有的人会厌烦。

    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种?

    苦笑了一下,王中甩了甩头,扯动缰绳,追上了前去。

第二一八章 杏儿岭巧遇

    就在王中与于秀才一家逃离嘉禾府境内之时,嘉禾府城之内,却阴云密布,就连普通的百姓,都觉得最近城里好像有大事要发生。

    很快崇信侯遇刺身亡的消息便传了开来,一时间全城哗然。

    太守府衙,嘉禾太守正在处理公务,手下幕僚之中,又有人前来报讯:“大人,侯妃又来了,在门外与邹大人几人哭闹,非要他们发兵前去擒贼呢!”

    嘉禾太守陈延寿今年虽然已经将近六旬,但身体还很硬朗,看上去和五十来岁的人差不多,正值春秋鼎盛。

    听到手下的汇报,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让邹宾之他们应付着就是,对了,下令传信去水军都营的人,是谁,查出来没有?”

    “还没来报,不过,小的进来之前,下面好像有传言,东门守将鲍成双鲍大人,今日好似不见了,一整天都没见人。”

    听到这里,陈延寿手上翻页的动作一顿,然后冷哼了一声,说道:“哼,看来老夫还是老了,老眼昏花,竟然让鲍成双做了四将之一,老侯爷倒是调教得好奴才。”

    嘉禾府兵马大权全在太守府,其中最主要的兵马有四只,两只在外,两只在内,分属四大将统领,另外还有一只偏师水军,由水军都督节制。

    这四大将只是太守府的私职,没有朝廷的认可,为了落一层朝廷的身份,所以陈延寿将之分别命为了四门守将,鲍成双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陈延寿一直以为鲍成双是自己人,没想到,事发当日,第一时间去调水军都营的人,居然是鲍成双派去的。

    陈延寿虽然是自嘲,但只要人不傻,都听得出他心中的怒气,下方叩首的幕僚顿时不敢开口,静静的恭候着。

    过了好一会,陈延寿才接着道:“鲍成双的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按朝廷法度来,敢背叛我,我就让他在整个王朝都无立足之地。”

    “另外,你去告诉侯妃,侯府的禁卫军可以不裁撤,但本官只能在境内剿匪杀贼,境外的就力有不逮了,让她自己想办法吧。”

    静候已久的幕僚一听,登时明白过来,太守大人这是要趁机瓦解掉侯府的那些禁卫军啊。

    崇信侯府手握一只五百人的卫队,在嘉禾府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而且从老崇信侯开始,这只卫队便专门招募一些江湖勇武之士,战力颇高,即便是太守府也不敢小觑。

    不过这些人以利而聚,散起来其实也简单,如今崇信侯新丧,而且还没有子嗣,崇信侯妃能对这些人还能有多少掌控力,就要打个疑问了。

    崇信侯妃倒也不蠢,这些天闹来闹去,其实也未尝没有保全侯府这股势力的想法,但替死去的侯爷报仇,抓捕贼人,也是不得不做的事情。

    太守府大人这样一说,那贼人多半肯定是不会在境内被抓住了,侯妃若是将这些人派出去抓贼,抓不抓得到还是两说,最后还有几人能回来都说不定。

    幕僚恭敬的领命而去,陈延寿继续处理其他事情,事实上,陈延寿在第一时间得知贼人已经抢马逃离嘉禾府城之后,就没了什么抓贼的心思。

    查到这事还与涌谷县的一个秀才有关,抓捕的令讯也是今日才传下去,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其实,他甚至还有些暗喜,嘉禾府有一个崇信侯,对他的制约可就太多了,现在少了一个内部大敌,他以后的许多事情操作起来都要顺畅的多。

    如若不是这样,就凭永兴府的伍光远那点本事,如何斗得过他。

    崇信侯死,嘉禾府迎来了一阵不小的动荡,当日参加宴会的人,有不少都是城里头的大家族子弟,各有资产势力,这次也迎来一场的地震。

    虽不说破家亡人,但侯妃震怒之下,有不少人还是倒了霉,破了财。

    有那心思伶俐的,迅速投靠太守府,最终得以保全,有那迟钝点的,家道甚至被折腾得一蹶不振。

    不过让人惊讶的是,作为宴会的发起人,东道主徐良翰居然没有受到侯府的多少刁难,得以安然保全,有些不同寻常。

    但这些纷纷扰扰的事情,都与王中等人无关了,几天之后,崇信侯发丧之时,于秀才已经带着众人过了高溪县,然后往金凤府而去。

    一路上出奇的平静,甚至他们在过高溪县外的镇子时,都没见到王中与于秀才自己的海捕文书,这让于秀才十分惊讶,什么时候太守府处理大案的效率这么低下了?

    不过没被通缉自然是好事,路上赶路也就不用餐风露宿了,虽然大城他们还是不敢进,但小镇村子之内的,花点银钱寻人借宿,还是挺方便的。

    十几天之后,一行人来到了大冲山脚下,在一个名为杏儿岭的村镇落脚。

    这村子坐落在一处高岗之上,只有一条上去的大路,下面就是官道,直通金凤府,只是在大冲山里头,官道也变成了栈道,十分不好走,所以他们要在杏儿岭这边修整一天,准备一些需要的物资。

    虽然金凤府贫瘠是出了名的,但好歹也是一府之地,来往嘉禾金凤之间的旅客商队,其实还是有不少的。

    只不过由于大冲山之内实在不怎么好走,所以大多都是一些三三两两的小型队伍,没什么大型的客货商旅。

    “实际上,金凤府由于地势特殊,群山环绕,只有西北面出斜仓有一条比较平缓的峡谷,所以大部分与外界的互通有无,都是走的那边,南来嘉禾的一直都比较少,加上大冲山地形险峻,少有适合安居的地方,所以就连山贼都很少,所以咱们这一路上,只要不在赶路的时候出意外,应该都安全的很。”

    杏儿岭唯一的一家客栈大堂之中,于秀才正一边饮着乡里人粗酿的米酒,一边与王中说着路上的安排。

    于秀才出身嘉禾,好酒算是一个小习惯了,不过在家之时,并不常饮,出门在外,只要他自己克制,周幺娘却并不禁止。

    因为她感觉得到,相公这一路上虽然尽量镇定,但其实也很紧张,适当的喝一点米酒,能舒缓一下他的心情。

    两个小孩则正高高兴兴的吃着饭菜,比赛式的看谁先吃完,因为吃完了就可以去玩耍了。

    不过尽管小野吃的比宁宁多很多,但最后胜出的,却总是还是她,这让宁宁颇有些无奈,因为输了的人要听赢了的人指挥,而赢了的人,则可以决定玩什么游戏。

    小野每次都要玩剪刀石头布,可她现在更喜欢翻花绳,但小野总是弄得一团糟,不愿意玩这个。

    “那敢情好,可以省却很多麻烦。不过听起来,这大冲山好像不怎么好走,咱们要准备些什么东西吗?”听了于秀才关于金凤府的介绍之后,王中也有了个大略的印象,但这山中栈道什么的,他还没见识过,所以需要注意些什么,他也不清楚。

    于秀才放下酒杯,点了点头:“嗯,食水这些就不必说了,咱们还得带些驱散蚊虫的东西,山里头的小东西,多数都有点异样,被咬了,说不得会患病。然后就是绳子斧子之类的,最好还带几块木板,说不得哪里就还得搭桥。”

    王中楞了一下:“于兄走过?”

    于秀才将已经空了的二两小酒坛往旁边一放,他虽然习惯喝酒,但路上也就是饮一点舒缓一下心情而已,所以也并不会多喝。

    于秀才轻轻笑了一下:“没走过,都是书里看的,到底是不是如此,还得去了才知道。”

    用完饭之后,周幺娘带着两个孩子回房休息,王中则是与与于秀才两个到村镇里头购买一些用得上的东西,虽然帐篷什么的这些大件都有了,但他们还是大大小小的买了一堆,让人送回了客栈。

    收拾停当之后,看着堆得大大小小的包裹,王中估摸着,加上明天在客栈购买的干粮清水,专驮辎重的马匹,估计比驮人还要累。

    正寻思这是不是再花钱购买一头驴子,专门拉这些东西时,忽然外头传来了一声蛮横的声音:“泼才,还说你这没有马?这不是马是什么,来呀,把这四匹马全给我带走。”

    乡下地方,也没有什么专门的马厩和客房,其实就是土墙屋子,外面桩子上拴着马匹。

    王中与于秀才一共要了两件房屋,所以门口空地有些宽敞,还搭了个棚子,四匹马刚好都放在棚子下,正在安生的吃着店家供应的草料。

    于秀才与王中还在商讨着明日上路之后,东西怎么运输分配,忽然便被恶客闯了过来。

    只见一个方鼻阔口的威严汉子,正拖着店家,指着他们的四匹马对店家破口大骂。

    他身后还有三个同样精壮的汉子,个个都是虎背熊腰,身披刀剑,龙行虎步之间,似乎有一种杀伐之气,让人心生畏惧。

    店家虽然在乡里头是有些脸面的人物,但到底不过是个乡民,哪里抵抗得了这几个强人,一面求饶一面哀叹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这几匹马是这几位客官的,不是小人的啊。”

    那大汉唾了一口,将手里的店家一甩,不客气道:“老子问的就是你这客栈里有几匹马,管他是谁的,现在老子征用了。”

    后半句,这大汉明显是对王中与于秀才两人说的,话刚说完,此人大手一挥,背后就有两个人走上前来要牵马,完全视王中与于秀才两人为无物。

    于秀才闻言顿时大怒,立刻挡在了棚子前面,但还是尽量忍耐着声线,对那壮汉道:“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抢劫之事,还有没有王法了?这是我们的马,你们凭什么牵走?”

    那壮汉见于秀才粗衣短褐,原以为是个乡里的泥腿子,没想到竟然还有勇气上来说道,颇为惊讶了一下。倒是那个脸上疤痕密布看上去恶鬼一样的佩刀之人,却没有发话,好似怂了一般,让他看轻了许多。

    壮汉冷笑一声:“哼,你这泼才,胆子倒是大,好叫你知晓,青龙将军巡视到此,见有贼人作乱,需要征调马匹前去围剿,记住了,事后自己到太守府去领钱!”

    说着,此人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张白条,就往于秀才怀里塞过来。

    此人体型雄壮,比于秀才足足阔了一圈,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股骇人的威势,这一下倒是惊得于秀才朝后退了两步。

    但于秀才心中却没停下思考,立刻回过神来,声色俱厉的质疑道:“青龙将军?本府境内从未有此名号,你们竟然敢冒充朝廷兵马?你们这是造反!”

    那壮汉闻言一愣,忍不住又多打量了于秀才两眼,一个泥腿子居然还懂得这么多,倒让他有些惊讶了,不过一想到能带着四匹马出门的人,不是见多识广的行商,就是家里有根底的,知道一些府城的事情,倒也不算异常。

    不过此时不是与这人争执名号不名号的问题了,弄到马匹,然后赶紧离开此处才是正经。

    壮汉立刻有些不耐烦的挥手道:“少说些废话,你一个贱民,知道些什么,走开,赶紧的,把马牵走,别让将军在前面等急了。”

    壮汉伸手就要来拨于秀才,于秀才却猛然大叫道:“嘉禾府境内只有太守私下归置的青龙牙将鲍成双,但鲍将军乃是府城东门守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但话刚说出口,于秀才顿时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心中暗暗叫苦,这种事情就算是真的,也不该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对面那壮汉手势一顿,看向于秀才的眼神也变了,与他同来的几个汉子脸色也齐齐一变,已经有人摸上了腰侧的刀柄,严重杀机毕露。

    王中不知道于秀才的话到底戳破了什么,但现在显然单靠话语是解释不通的了。

    对面那壮汉“唰”的一声,就抽出了钢刀,脸上横肉一震,对于秀才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兄弟几个都是鲍将军的心腹,这次因为将军受了太守府的猜忌,不得不提前跑了出来,一路上拖家带口,人困马乏的,辎重粮草也不足,就怕被太守府的人追上。

    为此鲍将军甚至还故布疑阵,声东击西,最后带着大伙走金凤这边,才逐渐安全下来。

    但没想到借着官府名头在这乡野之地征用一些马匹粮草,竟然都有人能叫破他们的行藏。

    难道太守府在这边也布下了天罗地网?

    一瞬间壮汉心中顿时又惊又怒起来,看向于秀才的目光,充满了浓浓的杀意。

第二一九章 逼进山口

    杏儿岭并非因人得名,而是因为这附近的坡上,生有几颗老杏树,所以被称为了杏儿岭。

    岭上有一处大村落,虽然比不上大的城镇那般繁华,但是因为靠近着两府交通的要道,所以也有了些规模与气象。

    不过岭上客栈还是只有一家,虽没有名头,只唤老张家,但生意一直都十分红火,惹得村民们都十分羡慕。

    今日的客栈之外,更是围了好多看热闹的艳羡人群,原因是客栈里头竟然来了一只车马粼粼的队伍,好几辆大车架,还有似乎是官身的老家,衣着华丽的官家夫人小姐,膀大腰圆的护卫,一切都说明来了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虽然杏儿岭也不少一些来往两地的商贩路过歇脚,但就大冲山那路,走这条道讨生活的,也都不是什么阔绰的主,其实都是挣些卖命的苦哈哈,真正富贵的,没几个。

    偶尔有那赶近路的文人官人,也都不会在这岭上逗留,出了大冲山,多是直接往不远处的镇子去了,那里自然有更好的招待,比这等山村要好的多。

    客栈里头,哗啦啦的一大群人涌入,占据了大半的桌子,还有更多的站着没地方坐。

    原本在喝酒吃菜的一些个住客,也都赶紧三两下用完结账走了,生怕惹了什么麻烦,不多时,整个客栈便全都被这群人给占满了。

    家小女眷倒是不多,只有一桌,其他的,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所有人都以一个短须白面的中年人为主,这人虽然打扮上看着像是个富贵老爷,但眉眼之间,尽显粗豪,言行举止,也都生硬的紧,倒更像是个将军一般。

    至于那些壮汉,就是将军手底下的士兵,只不过都有穿盔甲,不懂的人见了,或以为这是哪家帮派的大人物出行也说不定。

    就好像现在,外面的那些围观人群中,就已经开始有这种猜测了。

    一帮人落座之后,那主人家吩咐了两声,有个亲近的壮汉,便带着几个弟兄呼呼喝喝的望客栈里头走了,连想过来招呼的客栈老板,都被跟着拖了下去。

    前厅只有几个伙计战战兢兢的按照这些人的吩咐做事,生怕做错了什么,被这些人打死。

    这般作态一起,门口围观的人群顿时少了许多,有那些只是过路的行人商旅,转身就慌不迭的带着背篓下山走了。

    这种热闹还是不要看的好,谁知道是不是什么山大王之类的,到时候被殃及池鱼,都没法说理去。

    客栈里没什么可口的饭菜,那做主的白面中年人吃了两口就不吃了,那些女眷对这些粗茶淡饭也难以下咽,唯有随从的壮汉,大快朵颐的胡吃海塞着。

    中年人放下筷子,吩咐了几声,有几个壮汉便囫囵吞枣的将食物一塞,各自在客栈里开始呼喝寻摸起来,几个伙计也被招来使唤,看样子是要收集什么东西。

    客栈里一时间乱哄哄的,就连有些住户,都被这些人蛮横的破开了房门,搜寻一二,也没人敢出言反抗。

    但就在这时,后院之中却传来的人生惨叫,凄厉莫名,一下子就让整个客栈的人都紧张起来。

    那白面中年人眉头一皱,那些壮汉也全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各自抽出了兵器,凝神以待。

    “吕大宝在干什么?找几匹马都做不好?”中年人冷哼了一声,朝着旁边的一名汉子一指:“良平,你带几个弟兄去看看,抓紧点。”

    那名汉子立刻恭敬一拱手,然后点了身边几个弟兄就朝后走,但就在这时,伴随着一阵哭喊声,一名捂着肩头的男子忽然从后头狼狈的奔逃而来。

    “将军,后面有追兵!”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拉着客栈掌柜的到后院去找马的那个壮汉,但此刻掌柜的不见了,他的一只手也不见了。

    此人左臂已经齐肩而断,若不是自身体质强悍,只怕早就已经痛昏过去了。

    早有同僚将这汉子扶住,那被唤做将军的白面中年人更是腾地站起,发号施令道:“庞典,你们几个保护好夫人,其他人都跟我来。”

    这群人倒是令行禁止,立刻全都聚拢到了一起,刀剑出鞘,杀气毕露。

    中年人又扶住那个受伤的汉子道:“吕大宝,是谁把你伤成这样?追兵有多少人?”

    吕大宝失血过多,这时候心气一缓,却是没来得及回答,就昏了过去。

    这时候又有其他人来报:“将军,吕头儿呼救的瞬间,我们就冲过去帮忙了,不过还是去迟了一步,吕头儿折了两个弟兄,而且后面的人已经纵马跑了,好像只有三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女的,对了,好像还带着孩子。”

    “……”中年人顿时脑袋一阵浆糊:“女人,孩子?”

    旁边唤做良平的汉子立刻请命道:“将军,我带几个兄弟去追!”

    中年人猛的一点头,但接着又吩咐道:“十里,十里之内追不上就算了,这里弟兄们补给好,就进大冲山,你到时候直接去山里汇合。”

    大冲山里头只有一条路,顺着路走就行,倒也不怕走丢了掉队什么的。

    良平立刻拱手带着几个兄弟出了前门,很快马匹嘶声传来,拐着弯下岗子,朝着疑兵的方向追去。

    客栈里头,敌人既然已经逃离,危机解除,但中年人却还是眉头紧锁,受伤的吕大宝被敷上了金疮药,经过一阵摆弄,又醒了过来。

    那两个死在后院的弟兄,也被收敛到了前边,盖上了麻布,只不过两个手下的死状有点凄惨,中年人见到之后,心情就更不好了。

    见吕大宝醒了,中年人立刻便问道:“大宝,怎么回事?那到底是什么人?”

    吕大宝躺在找来的门板上,面色惨白,有气无力的回道:“回将军,我也不知道那人是什么人。但那人知晓将军的身份,应该是府城的人,一定不能让他跑了,不然让他们回府衙报信,咱们的行踪可就暴露了。”

    中年人正是原嘉禾府东门守将鲍成双,听到手下的汇报,脸色顿时一沉。

    嘉禾府中侯爷出事,他第一时间想也不想的就派人去水军都营调兵,准备将城东全部围起来搜剿,但转头才明白,自己情急之下犯了太守的忌讳,暴露了自己的底细。

    既然如此,再留在嘉禾府,只怕会有性命之忧,所以他当天夜里就带着手下亲信弟兄与家小,从嘉禾府叛逃了。

    为了防止被追兵抓住,逃亡之时,他又故布疑阵,最后冒险选择了一条最危险的道路,走高溪口出金凤府。

    这一路上总算都是有惊无险,但若这个时候被暴露了,到时候嘉禾府与金凤府飞鸽传书一下,两边将大冲山一堵,他岂不是成了瓮中之鳖?

    但如果此时不走,再换路径的话,多半又要落入太守府的追兵手中,因为这里其实里嘉禾府城并不远,所以才是一条冒险之路。

    不过人已经跑了,现在说这些也无用,鲍成双也不会想到,这里居然还有人能认出他来。

    一些山野乡民,来往的商贩也都是些贩卖山货特产的小货郎,听到官府的名号都应该吓得抖三抖才对,不应该有人认得他的身份啊。

    为了避免暴露,他们这一路上可是连一些镇子都没进过,若不是临进大冲山,要补充些辎重粮草,他们连这村子都不会来。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野外可没有骡马粮食等东西供他们抢夺,至于乔装购买,一是没必要,二也是没那个时间。

    “良平已经带人去追了,可我听弟兄说,他们还有女人小孩,伤你的到底是什么人?”鲍成双又问道。

    吕大宝连忙请罪道:“属下无能。那人应是府城的官人,暗查至此,伤我的应是那人的护卫,手段十分了得,应是江湖上的好手,尤其是一把宝刀,削铁如泥,我和两个弟兄根本无法抵挡。”

    鲍成双闻言沉吟思考起来,若真是太守府的官人话,为何还有女人小孩呢?难道只是凑巧遇到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杏儿岭肯定是不能待了,已经不安全了,现在只有赶紧过了大冲山才行,到了金凤府,只要金凤府的官兵不在出口堵他们,出了大冲山,就是天高地远了。

    金凤府土地贫瘠,且地广人稀,只要小心一点,就不会有什么事,因为当地的官府肯定不会为了别府的事情去费那些个力气。

    这一点他之前在官场待了那么久,早就了如指掌了。

    说不定嘉禾府出了乱子,金凤太守还会在没人的时候幸灾乐祸一下,毕竟嘉禾府的日子,可比金凤府要好太多了。

    思考良久之后,鲍成双又看向了气息奄奄的手下,被斩断一臂,就算是个刚强汉子,此刻也没了多少血气,苍白的脸死气沉沉。

    鲍成双心中忍不住有些暗怒,这个吕大宝,平日吃的倒是多,真干起事来,却一点也不济事,连这等小事情都办不好。

    这些个泥腿子出身的军汉,除了战阵厮杀之外,作用还真的不大。

    自己实力不济,还将责任推到敌人手上有神兵利器这样荒诞的理由上,真是枉费了他往日对这货的另眼有加。

    原本还打算等逃出生天之后,回转师门,将他介绍拜入哪位师兄座下,现在看来,是没那个福分了,能有个安稳的日子给他,都算不错的了。

    鲍成双并非是普通的士兵升上来的军官,而是得到了老侯爷的赏识,推荐进入军队的。

    同老侯爷招揽的其他门客护卫一样,他原先也是江湖上的一名好手,甚至还薄有侠名,加上又能识文断字,所以才得了老侯爷的青睐,老侯爷对他来说,可以算得上是有知遇之恩。

    不然小侯爷出事,他也不会情急之下就暴怒的要调兵封锁城郊,找出真凶。

    相比起官面法度森严的太守府,鲍成双还是更倾向于江湖气息更重一些的侯府。

    不过如今说这些都是空话了,但不做官也不代表他没有退路,出身南武林空蝉派的他,大不了回山门就是,置业安家,只要有银子,日子可以过的好不快活。

    反正这年头,在官场上混,若是不做到军政大权皆在手的一地之主,也没啥意思。

    而空蝉派势力庞大,就算是当地官府,也要礼遇有加,不像是嘉禾府境内,连个拿得出手的武林派门都没有,唯一一个河缘寺,还被官府吃的死死的。

    想了许久,鲍成双才略显轻松的宽慰吕大宝道:“那多半是遇到了恰好路过此地的官人,应该不是太守府派出来的追兵。你受伤颇重,先好好休息吧。”

    说着鲍成双又站起身来对一众手下说道:“只是个意外,咱们依旧只要赶紧过了大冲山,就没什么事了。计划不变,都赶紧搜寻一下粮草,咱们一刻钟后就启程。”

    一众原本的官兵,见将军都说没事了,紧张也就少了几分,不过随后而来的命令,让整个客栈又是开始鸡飞狗跳。

    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客栈里头要迎来送往,安置过往的旅客,所以一般都会准备比平常人家多出许多的粮食肉类等等,而且肯定还不是寻常百姓家中的那种糟糠粮食。

    他们一行将近四十人,路上光干粮的消耗都颇大,所以需要准备的多一些。

    老张家客栈今日算是倒了血霉,掌柜的被暴躁的士兵揍成了猪头不说,连店里的其他人,配合得让那些壮汉不甚满意的时候,都免不了要挨上一两顿拳脚。

    不过这些小伤小痛都还罢了,真正让掌柜的肉痛的是,这些人将客栈里的粮食和肉菜等全都搬走了,客栈里储存的银钱也被抢掠一空。

    等这些人轰轰烈烈的走的时候,客栈虽然还是那个客栈,甚至建筑什么的除了有个马棚倒了之外,都没什么损失。

    但整个客栈的根基,却被一下子掏空了。

    不理会客栈里的那些刁民的哭丧,鲍成双带着一众弟兄,加上从村里掳来的骡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下了杏儿岭,便直奔大冲山官道山口。

    走到半路之时,却看到良平带着一队弟兄守在路边,死了一个,其他三人,也是人人挂彩。

    鲍成双眉头大皱:“怎么回事?”

    良平惭愧道:“将军恕罪,属下无能,没能抓住那厮,还让他折了一个弟兄。不过将军放心,那人也受了伤,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被属下逼进了山口,回不去嘉禾府报信了。”

第二二零章 夜黑风高杀人夜

    大冲山虽然没有什么高耸入云的巍峨雪峰,但崇山峻岭横亘大地,仿佛一道天堑将金凤府与嘉禾府隔离开来。

    而且以大冲山为界,往北去这一大片地区,都是连绵的山脉,所谓金凤府,不过是这群山之中的一点侥幸的平坦之地。

    据说在前朝时期,这里头居住的都还是当地土人,本朝开国之后,直到太宗之时,才正式进入此地设置府县管辖。

    二百多年以来,金凤府与外界的交流,多是从背面的斜仓道而出,往南面的而来的,只有一条窄小难行的山中小路,有些地方甚至是在绝壁之上凿洞铺木,才成的栈道,十分险要。

    而且想要从这条路穿过大冲山,这一路上在山里头可没有什么直线道路,而是弯弯绕绕,一共要走将近四到五天,才能走完。

    即便是有着骡马,但这一路上可没有驰骋的条件,甚至连小跑都不行,骡马还有可能因为失足落下悬崖而产生人员或者财务的损伤。

    所以一般只要是有条件的,都不会走着条路,大多是从斜仓道那边出来,然后再绕行南下或者西行都可以,只有那些拿命挣钱或者真的赶时间的,才会从这条路进出金凤府。

    王中与于秀才一家冲进山里之后,过了山口才走了不到三五里,道路便开始崎岖难行起来,有时候是绕着山坡底下走的小路,有时候是在半山腰中凿出来的一条峡道,不时还得翻山越岭,十分难行,且危险。

    因为动不动旁边就是几丈几十丈高的落差,而且路面通常都特别窄,所谓的一线天之地,才进山里没多久,他们便已经遇到了两次。

    好在虽然走的急了一点,但有身手敏捷的王中在前头开路,倒也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之所以走的有些仓促,是因为刚才从杏儿岭冲出来,又有一群人来追他们,不过在山口之时,被王中斩了一人下马,这些人才没有继续跟进来。

    山路纵横盘旋,等到彻底摆脱了追兵之后,王中才朝于秀才问道:“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

    于秀才叹了口气:“应该是嘉禾府东门守将鲍成双的亲兵。”

    刚才那些官兵的所作所为,让于秀才心里可没有一点好感,但一想到自己国家的士兵对待百姓是这个德行,于秀才就更加开心不起来了。

    世道乱象已显,官匪不分,百姓民不聊生,这天底下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恢复清明呢?

    王中却有些奇怪道:“东门守将,岂不是守城门的,他到这里做什么?难不成是嘉禾府派来抓我们的?”

    于秀才摇了摇头:“应该不是,东门守将只不过是朝廷职务,但鲍成双的真正身份,应该是嘉禾府太守座下的四大将之一,手握兵权,位高权重。就算要抓咱们,也不用不着他带着亲兵前来。”

    王中又想起了点什么,点了点头道:“是哦,这群人也没穿铠甲官服,倒像是微服私访的样子。”

    于秀才闻言也陷入了沉吟,这个节骨眼上,忽然遇到嘉禾府的将军之一,确实有些让人浮想联翩,还是要小心些的好。

    一路小心翼翼的走走停停,等到天黑的时候,一行人也不知是到了哪里,只得在一处谷底所在,略微平坦的地方,安营扎寨。

    搭帐篷生篝火,王中又随手打了一只不长眼的狗獾,烤起肉来,配合干粮清水等,大人小孩都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其实不考虑目前是处在逃难的过程,并且还要逃避官府的追捕,也不去理会赶路的疲乏,这等日子其实还算比较悠闲,颇有点像是出来野炊一样。

    至少两个小娃娃就开心的很,反正只要有小伙伴一起玩耍,哪里都好玩。

    住帐篷也让小野感到十分新鲜,而宁宁则是早就习惯了,加上有小野在,也不觉得孤单。

    反倒是于秀才两口子和王中,三个大人一路上都各有心事重重。

    晚饭之后,天凉下来,周幺娘带着两个孩子进帐篷睡觉,于秀才则主动与王中商量着轮流守夜,但被王中拒绝了。

    “于兄休息便是,守夜我来就行了。是真不用与我客气,我这人平时就瞌睡少,只要稍微眯一下,就能养足精神,晚上就我来看护好了。”

    于秀才慨然一笑:“看来王兄弟之前说自己功夫不过尔尔,都是谦辞啊。”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王中的手段与能力,于秀才都是看得一清二楚的,能够打败击杀侯府的侍卫,受伤了没怎么用药也痊愈的很快,晚上守一整夜第二天还精神饱满,这与那些评书故事中所说的武林高手,何其相像。

    王中闻言也不好解释,自家的情况太过复杂,说出来于秀才也理解不了,只得赧然一笑作罢,就当是个美丽的误会好了。

    于秀才倒也不矫情,转头就要进帐篷去睡了,不过临走之前,却又与王中说道:“这世道越来越不平,王兄武功高强,索性小野也好动,不如这段时间,就教一教我家小野如何?”

    王中自无不可,点了点头道:“没问题,往后几日休憩之时,我便教她练功好了,她本身是个好苗子,不趁早练武,着实可惜了。我给她打打底子,若日后拜得名师,也有个顺利点的前程。”

    于秀才顿时笑道:“那就多谢王兄弟了!”

    王中无所谓道:“还说这些客气话作甚,早些睡吧。”

    两人也算是共患难的队友了,确实用不着说这些。实际上就算于秀才不开口,王中在后面的日子里,也会指点一下小野的。

    之前是他要离开嘉禾前往还剑山庄,所以没空留下指点,现在这一路同行,有了时间,自然就不能放过了。

    王中其实也十分好奇,小野这样一个练武奇才,与平常练武之人有哪些不同。

    于秀才转身去睡了,两个大人睡一个帐篷,两个小孩睡一个帐篷。

    王中不睡觉其实还有个原因就是,原本准备的三个帐篷,但今天夺路而逃的时候,走的有些急,有一个没带上。

    同时丢下的还有一些其他东西,当时情况紧急,准备的大包小包,最后只有一半捆绑好的顺手扔上了马匹,其他的就顾不上了。

    后来跑动的时候,又抖散了一批,若不是在谷口王中强行杀了一名追兵,只怕连驮运辎重的马匹都要被那些人抢去。

    毕竟当时他们也跑的不是很快,因为周幺娘只能说是会骑马,能保证自己不掉下来,但纵马狂奔,就不行了,更何况他们还带着两个孩子。

    想到这里,王中又想起白天那几个壮汉官兵,这些人当中,其实只有两个人给他的威胁比较大,其他几个地位稍低的人,其实就是一般的壮汉而已,只不过受了些搏击训练,并没有练成内家真气。

    但在打斗之间,这几人彼此之间的攻击配合,却让他有种如同应对门墙的感觉,若不是凭着狼牙刀的锋利,强行斩断对方的兵器,只怕他今日还有得凶险。

    “看来这个世界的精锐士兵,还是同那些稀稀垮垮的县兵是不一样的,至少这样的人来上个几十个将我围住,又不计伤亡,狼牙刀再狠,我应该也跑不掉。”

    王中在心中略微做了一个对比,最后得出一个不是很好的结论。

    空寂的山野之中,偶有风声兽嘶传来,王中左右看了看,索性无事,便开始练功。

    只是他才站起身来,眼角忽然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光亮,让他眼神忍不住一紧。

    王中赶紧转头循着突然出现的光亮望去,只见他们这谷地侧面的远处黑夜之中,竟然出现了一点点隐隐约约的火光。

    “是火把!”王中心头一紧,从第一个火把出现开始,那里接连出现了一连串,不下于二十多个。

    火把出现的地方,正是他们之前白天走过的山路上,而且离他们的直线距离其实并不算很远,顶多也就三五里的距离。

    只不过这里不是平原,山路一直要走到前面的一处缓坡下来,然后再折回来,又爬上这边的山头,才能到达他们这处谷地。

    所以按路程来算,对方最少还要走将近十多里的山路,才能到达这里。

    王中回想了一下白天走过的路程,如果他猜的没错的话,路上并没有平坦宽阔一些的地方宿营,也就是说,对方这群人连夜赶路,多半也是要到他们现在所处的这处谷底宿营。

    夜空寂静,且伸手不见五指,所以火光闪动在这时候就极其显眼,那一条火蛇,就像是在夜空中爬行一样,最近的时候,王中甚至都可以听到嘈杂的叫喊声,骡马的嘶吼声,甚至还有女性的尖叫。

    山路不好走,何况还是晚上举火而行,所以这支队伍行走的十分艰难且缓慢。

    王中估计等他们到达这处谷地,最少还要一个时辰。

    将篝火的明火暂时用土覆盖了,王中转身便去将于秀才唤了起来。

    于秀才睡的并不沉,王中只是轻轻一唤,他就醒来了,连带着周幺娘也跟着醒转,安抚了一下妻子之后,于秀才立刻便起身出了帐篷。

    一看王中连篝火都用土覆盖了,于秀才顿时觉得不妙,赶紧问道:“发生了何事?”

    王中忙将那远处移动中的火蛇指给他看,道:“大约有个三五十人,你觉得会是普通的商队么?”

    于秀才凝神望了两下,黑黢黢的夜空能看到火光移动就算不错了,自然是看不到对方的底细的,但于秀才却脸色一沉,重重道:“不可能是商队的,这条路根本就运送不了大量的物资,就不适合大型商队行走。单靠人背马驮,没有车架,又能驮多少东西?”

    王中想了一下,问道:“会不会有什么货物比较值钱,又比较轻便,所以……”

    于秀才立刻便道:“其他地方可能会有,比如盐,比如茶!但金凤府有井盐,境内也产茶,根本就不需要从外界购买,在其他地方可能靠着人背马驮可能会有暴利,但在金凤府与嘉禾之间,根本就没有这样的货物。”

    王中顿时也觉得有些不妙,并非是因为他担忧官府的追捕,而是在这个世界经历得多了,遇到这种敢在夜里举火赶路的团体,他不得不小心应对。

    说不得又是强人,或者是什么悍匪,反正这个世界总是不缺这些东西的。即便是正常旅队,半路充当一下盗匪,王中也不觉得稀奇。

    “等在这不是办法,我估计他们是要到咱们这里来宿营,肯定会碰上的,这么多人,还敢大晚上的举火赶路,难保没有高手。”

    “安全起见,你带着嫂子和孩子往前再走一段,到山谷的另一头出口等我,我转头去靠近点看看,这群人到底是什么人。”

    山谷这里还算平坦,即便是夜间,走到另外一头去,举个火把,也不算危险,但是再往前走,就又是翻山越岭的山路栈道了,王中一个人或许可以走,但于秀才夫妻和孩子们肯定是不行的。

    事关作战,于秀才自然是听从王中的安排,不得已之下,只得将妻子唤起。

    周幺娘其实早就听到他们的对话了,也没说什么,只是叹息了一声,开始收拾东西,最后一人背一个孩子,由周幺娘举着火把,于秀才牵马,朝着谷底末端走去。

    这一处谷底还有个三五里长短,走进去一点之后,他们的火把光亮,外界也看不着了。

    王中则早已动身返身回去侦查,来时的路已经走过一遍,加上夜间视力尚可,所以他很快就到了那处队伍的前方不远处。

    但只是才看清这群人的路数,王中便心下一沉,他怎么也没想到,来的竟然是白天遇到的那群没穿兵服铠甲的官兵,也就是鲍成双那群人。

    嘉禾府的东门守将,带着亲兵走大冲山这条路做什么?

    难道还真是来抓我们的?

    一时间,王中除了这个理由,想不到别的更好的解释了。

    但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多说的了,趁着这群人不备,他必须主动出击才行,而且这时候正是夜黑风高之时,又是崎岖险峻的狭窄山路上,对在暗处的他来说,条件不要太有利。

    如果错过了,等到天亮或者到了前面的谷中那等平坦开阔的地方,他铁定不是对手,到时候于秀才一家和宁宁更加逃脱不得。

    夜黑风高杀人夜!

    而且正好宁宁他们离的也远,不会受到波及!

    王中心里头,顿时开始发起狠来。

第二二一章 你遮掩不了心跳

    大冲山这条路,从来就不是什么兵家必争之路,因为自古以来,就没有军队敢从这条路走过。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都还是小瞧了,因为这条路上几乎百分之八十的地方,都是这样的一线天地形。

    进了这山里,外面的守将只要在两端将山口堵住,就算是百万大军,也别想跨越雷池一步。

    夜无月,在王中侦查到这群人身份的那一刻,他便有了决定,必须趁着夜色和险要的地形,将这群人折腾到没法追击他们才行。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将这些追兵全部杀掉,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原本他以为逃离嘉禾府之后,已经几近割据的地方官府势力,应该不会对他们穷追不舍才对,但现在忽然出现的鲍成双等人,让他小觑了嘉禾府捉拿他们的决心。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将这群人杀怕了才行!”

    迷茫的黑夜之中,站在一处山壁险坡上的王中,看着那逐渐靠近的火蛇,心中默默的念叨着。狼牙刀的刀柄,在他手心反复的扭动,寻找最好的出击位置与手感。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越来越倾向于这种暴力的问题解决方式,简单,而且高效。

    王中又看了一下此处的地形,这里只有不到五尺宽的道路,最多能并行两到三个人,如果是骑马的话,能走一个就不错了。

    旁边是深约几十丈的悬崖,人掉下去,如果没有高明的轻功,绝对要摔得粉身碎骨。

    一连串火把形成的火蛇,沿着道路的高低起伏,在一点点的蜿蜒靠近,没多久,王中的视线之中,就出现了一个比较清晰的身影。

    那是一个手举火把的汉子,火把在他脑袋旁边飘摇,强烈的光源反而遮住了他具体的相貌,王中从这边看去,反而有些看不清他的长相。

    尽管后面有着骡马的嘶叫声,但这个前头领路的人没有骑马,所以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并不是很快,也难怪到了大晚上的,这群人才勉强追上来。

    这人另外一只手里,则拿着一只人长的木杆,一边走一边还在向着路两边探着,时不时还向后面汇报前面的路况,而他身后的人,离他则并不是很近,防止前头出现意外,导致后续的人准备不足,引起连锁反应。

    山道旁边是近乎笔直的山坡,只有一点点的斜度,有些地方长的有草木,但都比较稀疏,王中所站的地方,正是一处草木稍微茂盛一点的所在,深夜之中,藏身于此,即便是旁边站着一个活人,眼神不好,也不容易发现。

    手持木杆的汉子走到近处之时,顺手就将杆子朝这处草木丛拍打了过去,一是看有没有暗坑之类的,另外一个则是驱赶蛇虫。

    前头已经遇到好几次长虫了,他们这些军汉自然是不怕,但把将军的家眷可吓得不轻,所以这探路之时,拍打路两边,驱赶蛇虫,也成了他的职责之一。

    但就在他的杆子即将挥过去之时,他忽然感觉眼前花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反光晃了一下他的眼睛。

    此人诧异之时,就要拿着杆子朝这里面捅去,但转瞬之间,他忽然好似想了起来,那是金属反射火把的光芒。

    瞬间,这汉子本能的就要高声惊呼,但他才将张口,眼前的草丛之内忽然冲出一抹雪亮的锋芒,木杆子一触便断,他的惊叫喊到一半,就被迫戛然而止了。

    “啊—!”

    短促而且恐惧的惨叫,在夜空之中忽然爆发,竟然将后面赶路人群中的嘈杂都压了下去,人在死亡之前的爆发,总是最为强烈的。

    王中杀了一人,立刻抽身便退,这山道虽然只有一条路,但道路狭窄,而且前方黑乎乎的一片,谅这些人也不敢追。

    果然,那前头开路的汉子一死,后面两只火把立刻便飞快的赶了过去,但尽管看到同僚惨死,这两人也只是抽出武器彼此照应自保,并没有冲动追击。

    鲍成双行在队伍靠近中间的部位,并非是他自恃于将军的高贵身份,不想在最前面开路,实际上,以他的经验来看,这支队伍里他的武功最高,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的能力最强,夜色之中在前面开路才是最稳妥的。

    至少比如偶尔踩空滑下悬崖,寻常士兵就要折损,而对他来说,就没有这种忧虑了。

    但无奈乎家小在这里,十分害怕,所以他不得不陪在夫人小妾身边,毕竟这里可行不得车架,几个大小娘们全都是战战兢兢的骑着骡马,匍匐在牲畜背上,生怕都要掉下去。

    这里头的地形太危险,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比如马惊了,或者人忽然歪倒了,也只有他在旁边,才能及时抢救。

    这些手下在战场上杀敌或许是好手,但应对这种突发状况,就不值一提了。

    前面探路的手下遇袭身亡,让整个队伍瞬间停滞了下来,鲍成双听着手下人的来报,眉头紧皱:“可曾看见是什么人动的手?”

    回报的人战战兢兢答道:“没,天太,太黑了,前头的兄弟们走路都看着脚下,没人注意到李二狗与人动手。”

    李二狗就是最前面探路的人,他出身一座大山里头的小村子,自幼便走山路,对这等险要地形十分熟悉,所以才被派在最前面开路,没想到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折了。

    鲍成双心情十分不好,这等荒郊野外,还是大半夜的,怎么会有敌人?

    他的心中顿时一紧,又接着问道:“那死因呢?伤口是怎么样的?”

    回报的手下顿时支支吾吾起来,他虽然最快的速度赶回来报信,但实际上并没有见到尸体。

    这时候前面的队伍忽然人人都往靠山崖这边站了,留出一个空隙,让一个汉子走了过来,立刻便对鲍成双一拱手道:“将军,属下去看了,是被利器所伤,一招致命,前面估计有人埋伏咱们。”

    “不过这里地势狭窄,如果是有大队伍埋伏咱们的话,肯定不会是这样的偷袭手段,我估计对方人肯定不多,就是趁着夜色难明给咱们下暗手。”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他手下的心腹爱将,莫良平。

    鲍成双心情一松,既然是人,那就好办了,他现在最怕的,其实是遇到妖族。

    对于天启王朝的普通百姓来说,妖族或许是一个不怎么常见的名词,但对于鲍成双来说,妖族的事情,他可是知道不少的。

    这荒山野岭且黑灯瞎火的,遇到人他倒是不怕,但是遇到那种稀奇古怪的妖族,他就有点抓瞎了,因为他也只是听说过,并没有真正交手过。

    鲍成双想了想之后,立刻吩咐道:“有可能,先让大伙停一下,把行李中还有的甲给前头的弟兄穿上,然后把火把都给我打起来,再两人一组前进,务必不要落单。但也记住,千万不要乱追,最好是压着对面不敢动手,只要走下这处山崖,到了前面之前咱们看到的那处宽阔地带,咱们就安全了。”

    鲍成双的命令很快就得到了有效的执行,毕竟这几十个敢跟着他从嘉禾逃走的亲兵,都是他花了大笔银子养出来的亲卫,不仅对他忠心有加,而且都是孔武有力的好军汉。

    他们走的时候,虽然大部分的盔甲都没带,但还是有十三副皮甲在手的,这个时候正派上了用场。

    狭窄的山道上,火蛇停止了前进,士兵们来来回回,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便整顿好了,再次重新起行。

    这一次不仅走在前面的变成的两个身披皮甲,手持兵器的人,而且后面的人也隔的不远,随时可以支援,火把的数量更是翻倍,近一点的地方,照得都十分清楚了。

    不过队伍的行进速度却依然没有加快,反而变得更慢了,因为遇到了敌袭,所以这支队伍走的都很小心,只有在队伍末尾的人,还有些轻松。

    然而即便如此,队伍再次起行之后,仅仅只过了十几个呼吸的功夫,前面便又传来了惨叫声,而且这一次还不止一声。

    其中一声依旧凄厉且短促,另外一声,则是在夜空中传出老远,拉得老长。

    因为此人是跌下了山崖,人在半空之中不住的呼救与惨叫,却得不到丝毫的救助,最后只听到一声沉闷的声响,从崖底传来。

    整个队伍从头到尾,顿时人人背脊骨上都升起一串凉气,瞬间安静了下来。

    但片刻之后,嘈杂再次如水般汹涌而来,主力便是鲍成双那几个不停哭喊的夫人小姐。

    鲍成双脸色一沉,怒吼了一声:“叫什么叫,再叫全都丢下去喂蛇。”

    队伍之中的哭哭啼啼顿时安静下来,鲍成双神色阴沉的将腰间双刀一扶,直接朝着队伍的最前头赶去。

    浓重的血腥味中,莫良平正蹲在一具凄惨的尸身旁边,咬牙切齿。

    鲍成双走进一看,只见尸体上的皮甲,都被人一刀斩成了两段,巨大的豁口,几乎砍穿此人胸膛,让人当场毙命。

    鲍成双脸色顿时一沉,握着刀柄的手指不自觉的一紧,眼神立刻朝着前方的黑暗之中扫视而去,可惜夜色太深,十几丈外,火把光芒就照耀不到,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

    见鲍成双到来,莫良平立刻起身禀报道:“将军,我大概知道是谁干的了?”

    鲍成双本在凝神戒备,听到莫良平的话,还是忍不住惊疑了一下:“谁?”

    莫良平一指地上的碎成两截的皮甲,咬牙道:“就是白天咱们在杏儿岭遇到的那个人的护卫,当时属下带着弟兄与其交过手,差点就将他们的女眷马匹给拦下,但此人手中有一口宝刀,锋锐无匹,一下就将我等兵器斩断了,然后逃进了大冲山。”

    “这人连甲胄也能一刀切开,不仅要有非同寻常的大力,兵器也必须足够好才行,肯定就是那个人。”

    鲍成双心底也同意莫良平的看法,并不是说他知道王中的信息,他同意的是,莫良平说的,只有一个人。

    两具尸体的伤口他都看了,刀势破口如出一辙,是出自同一人手笔,而且前后两次袭击,都是一击即走,没有缠斗,显然对方只有一个人,才会采取这种近乎刺杀一样的方式。

    鲍成双点了点头,沉声道:“嗯,是个高手!接下里你们跟在我后面,良平,你来主持队伍,给我压阵,我来会会他。”

    说着,鲍成双已经取下了腰间的兵器,一抹寒光亮起,是一把不过小臂长短的短刀,刀柄之外有环形护手,形制不同寻常。

    除此之外,他拔刀的原本地方,还有一把同样形制的短刀,显然这是一对兵器,只不过另外一把虽然鲍成双已经握住了刀柄,但却并未出鞘。

    莫良平本想出言阻止,但又想到,若论个人武艺,他们这群人里确实没有比将军还要好的,便也只得作罢。

    不过他还是带了两个兄弟,紧紧的就跟在鲍成双身后三尺之外,尽管这条险峻的山路最宽之处也只能容三个人并行,少有不注意就会跌落山崖,但他们还是跟得十分紧凑,生怕鲍成双遇到什么袭击而救援不及。

    暗中观察的王中,见他们打头的人再次变了,心头也不由得沉重起来。

    由于对方打了火把,敌在明,他在暗,所以他能比较清楚的看清楚对面的情况,那新打头的中年人气势与其他人完全不同,而且手中的兵刃也非是军中制式的兵器,一看不是好惹的样子,想来功夫或者手段应该不会差。

    前两次他所面对的都是一些粗通拳脚的军汉,这里地形太过狭窄,对方根本施展不开,只能被他砍菜切瓜一样的各个击破。

    杀不了一脚踹下悬崖也能有同样的效果,但遇到这个高手,就不同了。

    因为一旦出其不意的袭击杀不了对方的话,他就要被对方给缠上,那到时候就危险了。

    不过想归想,手还是要出的,总要试探一下。

    不然这一支队伍他才杀了三个,若是在到达那处谷地之前不能将他们摧毁,结果就要反过来了。

    暗夜之中,王中又朝后面瞅了瞅,前面是一处小拐弯的地方,王中略一思忖,便凝心静气的站在了崖壁之后,然后静静的听着脚步声一点点的靠近。

    “近了,近了!就是现在!”

    当王中的眼角出现一丝脚尖的那一刻,狼牙刀忽然从侧面蹦出,朝着后方横向而斩,对方绝对不会想到这个弯后面的凹陷弧度里面,还藏着一个人。

    锋锐的刀锋之下,是真气十倍爆发的巨力,猛烈的刀势甚至刮起了一阵令鲍成双面皮生痛的狂风。

    但,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铿!”

    “嘿,小子,想阴我,你还嫩了点,屏住呼吸,不代表你能藏住你的心跳!给我死!”

第二二二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

    有一句老话说的好,叫做狭路相逢勇者胜,放在此刻的情景下,不论是鲍成双还是王中,都觉得十分贴切。

    铿锵的声响中,长刀与短刀同时迸发出无比强大的力量,两个人都想将对方斩于刀下,即便不能杀死,在如此危险的地形下,只要逼退对方,都有机会造成更大的杀伤。

    但是鲍成双却没想到,对方这一刀斩下来的力量,以他四十多年的功力,都没办法阻挡,仓促之下,另外一只隐而不发的短刀也被逼提前亮了出来,双刀轮番抵抗,才堪堪挡住这把黑沉沉的长刀。

    刀锋彼此连环撞击甚至来回摩擦,在夜空之中发出十分刺耳难听的嘎吱声,火星四溅。

    王中也没想到的是,对方居然先后出动两把兵器,一前一后的连环交锋,将他这豁尽全身气力十倍爆发的一刀给一点点的卸去了力道。

    连续不停的对刀,强大的劲力震颤,让他的手臂甚至都有些发麻,对方真气雄浑,功力深厚,远在他之上,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双方都不退的话,对方甚至有可能将他的双臂震断。

    王中自然不会如此坐以待毙,而鲍成双也同样不会如此,因为那样杀敌,不仅把敌人想的太蠢,而且杀敌的速度也太慢了。

    察觉到不对劲的王中意念一动,胸口之中顿时涌起一阵暖流,黑玉佛像之中的真气,没有任何阻碍的就冲进了他的身体,填补已经消耗一空的丹田与经脉。

    庞大的真气灌注,让他顿时好似拥有了无穷的力量,整个人的气力再回巅峰,一直向前压制的长刀猛地一抖,瞬间便弹开了想要再次黏上来的双刀。

    而与此同时,鲍成双也同时变招,他转换的速度比王中更快,双刀如同穿花蝴蝶一般,上下飞舞,疾风骤雨一般,劈头盖脸而来。

    王中弹开对方的瞬间,刀势还未调整重新出招,便被一连串的刀光笼罩,迅捷的短刀,在远处火光的摇曳下,令人眼花缭乱。

    即便是王中动作速度再快,试图以兵器拦截,但对方的双刀使得出神入化,加上这里地形又不适合辗转腾挪,所以才一交手,王中便感觉到身上多了几处火辣辣的伤口。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对方的刀虽然快,但是也要防备狼牙刀的反击,所以多是一沾就走,并没有造成十分严重的创伤。

    但伤口再浅,也会流血,伤口越多,流的血就越多,体力的流失也就越快。

    而这,本就是鲍成双刀法的精髓所在。

    空蝉派的百影无形刀法,本就是以快著称的刀法,这门刀法练到大成之处,能在瞬间将敌人以快刀分筋剔骨,血肉尽削,既凶残,又霸道。

    鲍成双虽然还未达到那个境界,但几十年来的修炼,他的刀法实力,也不可小觑。

    王中虽然看上去实力还行,但其实他的武功并不十分出色,纯粹是靠着自我临敌反应的迅捷,以及狼牙刀无坚不摧的锋利,才能取得胜利。

    虽说现在又加上了源源不断的真气补给,但真正面对这种速度比他快,功力比他高,武功比他好,而且兵器也不差,至少不会被狼牙刀一刀就斩断的,顿时让他全方位都受到压制。

    危急关头,王中也知道不好,立刻怒吼了一声,全身真气不要钱一样的疯狂涌动,他也不管什么招式,狼牙刀直接甩了个夜战八方,上下左右全都被抡了一个大圈。

    鲍成双立刻觉得此时是一个机会,对方爆发退敌,想要暂且逼退他连环的进攻,想法虽然很好,但对高手来说,这等大开大合的动作之间,到处都是随时可以发起攻击的破绽。

    当然,这前提是他要能躲开或者说挡住王中这几乎舞成风车满月一般的狂刀风暴。

    可惜的是,此时山道险阻,只有四尺多宽,少有不注意,就会跌落山崖,对方近乎无赖一样的刀锋狂舞,让他无处可躲。

    鲍成双下意识的就要一手瞅准机会拨开对方的兵器,然后另外一把刀见机而上,但可惜的是,双刀交汇的瞬间,他再次感受到了与之前那一刀同样的庞然巨力。

    双刀交锋的瞬间,巨大力量甚至差点将他手中的兵器都击飞出去,如果不是刀柄上的环形护手,他这双随身多年的兵刃,只怕今日就要少掉一半。

    鲍成双终于忍不住侧身后退了一步,撤回来的手背筋骨之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楚,那是在刚才的交锋之中,被环形护手生生别出来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筋骨。

    眼前之人力道诡异,真气飘忽,时强时弱,让他心头也有些不好的预感升了起来。

    一刀迫开敌人,王中同样闪身就后退了一步,索性对方在那轻轻甩动刚才交锋的手掌,没有追杀过来,让他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然而就在刚刚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他的身上,至少被对方留下至少十几道大大小小的伤口,痛楚仿佛从头到脚都在燃烧。

    好在这些都是些皮肉伤,没有伤筋动骨,还不是很影响战力。

    不过这个时候王中也顾不得这些伤口了,狼牙刀护在身前,他眼神紧盯着面前的敌人,脑海之中则在飞速运转思考,要如何才能应对此人。

    比功力,虽然他的真气可以源源不断,但一次性容纳的总体,却是有限度的,也就是限于他自身的丹田与经脉存储。

    而且这与当初老谢和常玉郎主动传功给他不同,这次是他主动从佛像之中抽取,外部压力不足的情况下,他体内最多能容纳的真气,与对方相比,完全不占优势。

    比招式手段,对方的刀法以快见长,比起他因灵猴拳带来的灵活身手,要更加突出,他根本应付不过来。

    就算比兵器,他也没有了往日的绝对优势,双方巨力交锋多次,那两把双刀好像都没有什么损伤,这样一来,他应付起来,就更加困难了。

    “不行,不能让他抢攻,不然我只能被动应对,最后的结果就是只能挨打,被他乱刀分尸。”

    “我唯一的优势就是我不怕死,而他只有一条命。生死的分量在我这里,绝对没有在他那里重。”

    “我需要抢攻,以伤换伤也好,以命换命也好,他除了正面应对,没法躲!”

    夜色之中,借着远处飘摇火把的光芒,王中眼角的余光忽然在一侧的山壁与悬崖之间来回晃荡了一下,心中顿时有了计定。

    这里的地形,注定了只能过一个人,连彼此交换空间的余地都没有,一个人前进,另外一个人就只能后退或者前进,直到其中一个人倒下。

    至于腾空,王中不信这黑黢黢的夜空中,山壁上地形不明,旁边就是悬崖深渊,对方还敢来个飞檐走壁,运气不好,就是坠落悬崖的下场。

    思虑的瞬息之间,玉佛之中,源源不断的真气再次填满了他的全身,真气的鼓动,引得血液的流速都加快了不少。

    王中手中长刀一抖,脚步一蹬,砂石向后飞溅,整个人如同一块巨大的石头一样,朝着鲍成双猛冲了过去。

    鲍成双心头一震,刚才退开的瞬间,他明明感觉到这人的气力有一阵虚弱,那是真气消耗过度的表现,但转瞬之间此人又气息升腾的杀了过来,真气比起之前不仅没有丝毫衰竭,反而更加充足,这种奇怪的现象,一时间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不过此时不是计较这些东西的时候了,面对王中的抢攻,他也不敢示弱,双刀一引,化作两朵冰冷的刀花,迎着王中的狼牙刀便上。

    对方的身手一般,功力也不深,唯独每每交锋之时,力道爆发,远甚常人,鲍成双猜想,这多半是一个天生神力之人。

    对付这样的人,他能够十分轻松的就穿透其招式,寻找到弱点,只要找准机会,一刀毙命不是难事。

    “铿!”

    不出鲍成双所料,短刀十分顺利的就将此人刀锋架住,而且这一次,此人不是孤注一刀,所以这一刀上的力道爆发,并不是太重,他单手就能承受得住。

    几乎就在同时,鲍成双另外一刀已经如同灵蛇吐信一半,朝着此人双眼划去。

    横向的冰冷刀锋,在突破了长刀的防线之后,没有任何阻挡。

    但就在此时,鲍成双却忽然感觉到左手短刀之上的刀锋力道一变,单刀在十分微小的幅度之中,猛烈的连续摆动,于细微之中,爆发出庞大的浪潮。

    刀势如同滚沸的开水一样,不管不顾的在他短刀之上猛然爆发,连环不停的刀锋,甚至与他百影无形的刀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鲍成双左手一阵,刀锋一颓,长刀欺身就近,右手短刀虽然瞅准了破绽与机会,但对方的兵器,也同样突破了防线,杀到了他的身前。

    如果这一刀下去,他能抹瞎对方的双眼,但对方这一刀下来,绝对能将他斩成两半,犀利的刀锋甚至让他胸前的皮肉隐隐作痛,刚才那穿着皮甲被对方一刀斩破胸腔的惨烈场面,瞬间浮现在了鲍成双的心头。

    鲍成双想也不想的右手短刀回援,顺势在对方刀背侧面一拨,接着双刀一绞,恰好接住这一刀,紧跟着真气爆发,鲍成双一下将王中连人带刀掀退了开去。

    王中一连退了好几步,甚至差点滑落到山崖下面,才堪堪稳住身形,但他心中却不禁流露出一丝喜色。

    “有效!”对方不想跟他换,所以他有希望将此人击退,甚至,斩杀!

    无形的光亮在王中眼眸之中升起,让对面的鲍成双忍不住浑身一寒,虽然眼前这个敌人并不是什么高手级别的人物,但给他的危险感觉,却比一般的江湖恶匪更加浓烈。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一匹嗜血的饿狼盯上了,而且还是不死不休的那种。

    鲍成双心头一怒,仿佛被冒犯到了一样,双刀在他手中握的更紧,脚步微微错开的瞬间,他的气势也变得格外狠厉起来。

    他好歹也是常年带兵的人,一身自有杀气,而且他早年也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人物,搏命厮杀的狠劲,自然不缺。

    只是这些年养尊处优,将人的烈性都磨去了,他才不想与人拼死拼活。但既然太守府杀他的心如此之重,派来如此死士,若是他再不拼命,难道就等着引颈就戮吗?

    暗夜之中的气氛忽然变得低沉,就连吹拂的山风,好像一时间都沉闷了不少。

    后面压阵的士兵也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能将将军逼到这个地步,显然这拦路的死士并不简单。只是这地形限制,他们想帮也帮不上忙,甚至反而可能会拖累到将军,所以他们也只能干看着。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鲍成双大喝一声,王中长刀一提,两人同时踏步而出,仿佛两只凶残恶兽,瞬间就撕咬到了一起。

    刀锋铿锵交错,呼喝怒吼连绵,一把长刀,一对双刀,在夜空之下斩出一道又一道的火光,还有一丝又一丝的血花。

    鲍成双百影无形刀法迅捷如风,王中六壬刀法雪羽式迎难而上,双方以快打快,你快我更快,刀锋每一次的碰撞,鲍成双都感觉对方的力道爆发简直非是人类。

    而每一次的交错,王中总会感觉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划过,只是原本撕裂的痛楚,在如此激烈的碰撞中,反而来不及传输给他的大脑了。

    他的脑子里现在疯狂运转的就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出刀,出刀,再出刀!

    这一次雪羽,并非轻飘之羽,而是携带山岳重形之力的厚重冰川。因为他每一刀下去,几乎都是体内真气尽数挥洒,然后以十倍劲力爆发而出。

    每砍出一刀,玉佛之中的真气便会随之补上,接下来又是一刀,以此往复循环,近乎无穷无尽。

    从第一刀开始,他便没有了回头路,要么就是他用连环无尽的刀势将对方斩杀在此,要么就是对方将他浑身每一处的血肉都划开,流尽血液而亡。

    真气配合刀势的飞速运转,将他体内的经脉都撕裂了,也浑然不觉。

    狭窄的山道之上,众人只能看见两团不停抖动的黑影之中,绽放出一团又一团的火花。

    与血花!

第二二三章 投降

    迅猛而又剧烈的交战持续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伴随着一声巨大的铿锵声响,旁边的山壁轰然爆碎,草木山石四方飞溅之中,鲍成双忽然整个人止不住的连番后退。

    即便是他将左手的刀锋插向了旁边的山壁之上,但也只是划拉出了一连串的火星,并没有止住他的脚步。

    索性的是他另外还有一只短刀还护在胸前,而对方也没有追上来。

    双方瞬间分开两丈有余,鲍成双一刀拄着地面,单膝跪地,刚想直起身体,却忍不住“哇”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背后的手下顿时惊呼就要上前,却被他抬手止住。

    鲍成双缓缓抬起脑袋,眼神却阴沉狠厉的盯着前面的王中。

    对方同样以刀拄地,但只不过,却是站着的,而且还是站在一片即便是黑夜也遮掩不掉的血泊之中!

    “你到底是什么怪物?为什么你还不死?”

    鲍成双十分惊讶,甚至是惊恐!

    因为眼前的对手,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对正常人的理解范围。

    如果说最开始,他还能将此人归结为天生神力的范畴,但交战这么久之后,他忽然发现自己对此人的判断近乎完全错误。

    因为王中每一次的爆发,他都以为是对方神力加持的结果,只是人的力量应该是有上限的,即便是天生神力,也不应该仿佛无穷无尽才对。

    更可怕的是,此人每一次的爆发力道,经过长久的拼杀之后,竟然还有一点点增长的趋势,这简直不可思议。

    要知道相比起最开始交手的时候,他已经在此人身上留下了不知道多少伤口,换了一个正常人,不说流血而死,体力气息总会大大减弱,但偏偏此人每一次的爆发,都好像完全没有受伤一样,甚至还有一定的进步。

    而且他可以笃定,此人的内功修为绝对不高,比自己要差很多,但就是这样一个功力不足之人,体内的真气却好似无穷无尽一般。

    打了这么久,他一身真气都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但此人每次豁命一刀之中,真气的充盈程度,就好像完全没有任何消耗一样。

    如果不是王中还是一副人型躯体,鲍成双甚至都要以为自己是不是碰到了传说之中的妖族。因为在他的印象当中,世间不应该存在如此诡异霸道的功法才对,只有那些神鬼莫测的妖族,才有可能有这样的妖法。

    鲍成双作为主将都这样想,他身后那些看着脚下几乎已经凝聚了一片血泊的王中,便更加的不堪了,一种名为恐怖的情绪,在众人脑海之中蔓延。

    尤其是在这漆黑的夜晚,无人的荒山野径之上,一个脸似恶鬼,浑身浴血,手提长刀,连将军都打不过的存在,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地狱来的死神。

    鲍成双的背后,压阵的士兵当中,有几人手上的火把都开始摇晃颤抖起来,两股战战,只觉凉意从心而生。

    只有领队的莫良平稍微好一点,但也是忍不住干咽唾沫,弟兄们平地与人相斗,就算是武林好手,只要不是那种很强的内家高手,他们都能斗上一斗。

    但是在这等环境之下,遇上一个连将军都觉得是怪物的对手,他也觉得情况十分不乐观起来。

    不过好在队伍后面的人还不清楚这边的情形,整个队伍还没有崩溃掉,而且那人也同样会受伤流血,总还给了人一丝希望。

    面对鲍成双的质问,王中只是咬了咬牙,并未回答,此刻的他,虽然经由玉佛像再一次补满了真气,但血液流失太多,带来的体力消耗,让他其实已经处于一个近乎强弩之末的状态。

    之所以他能逼退鲍成双,完全是因为他不要命的疯狂爆发,连续不断刀势之中,真气一次又一次的以十倍威力迸发而出,鲍成双就算在他身上割裂了上百道伤口,但只要不废去他的行动能力,他依旧能够凭借着无穷无尽的真气补充而继续施为。

    而且连续不停来回填满的真气,将他的经脉强行拓宽甚至是崩裂了不少,反而让他每一次得以抽取的真气总量,还有一个微量的提升。

    所以鲍成双才会感觉,此人每一刀的爆发,竟然都有极其微小幅度的力道增强。

    起初还没什么,但时间一久之后,此消彼长之下,鲍成双也开始吃不消了。

    他没有办法在一刀之内结果掉对方性命,而他又不敢冒着自身也会受伤或者殒命的风险,去强行斩杀王中,所以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他率先挣脱战团而逃走。

    王中没有回话,只是将手中的长刀再次缓缓提起,斜指地面。

    虽然他的体力已经严重不支,但鲍成双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

    短时间高强度的连环撞击,鲍成双就算内功深厚,也不能完全规避掉庞大力量对内腑的震颤,他呕出的那口鲜血,便是因为他的内伤已经无法压制。

    暗夜之中,鲍成双两眼通红,蔓延的血丝让他原本白净的面容,看上去竟也有几分恐怖。

    鲍成双嘶吼一声,同样也再次提起了双刀,恨声道:“好,好,好,陈延寿竟然出动你这样的高手,看来早就对老子存有杀心了。”

    “老子今天倒要看看,你这个怪物到底能挨多少刀,又有多少血可以流!”

    在鲍成双等人的眼里,王中绝对是嘉禾太守陈延寿派来的杀手,王中不退,鲍成双等人立刻便是被逼上了十死无生的道路。

    王中还来不及想清楚所谓的陈延寿,与他又有什么关系,鲍成双如风一样的双刀,已经绞杀到了面前。

    狼牙刀近乎本能的一抖而起,六壬刀法藏灵式在充足真气的加持下,速度并不比真气消耗甚大的鲍成双慢多少。

    双方你来我往,刀锋在彼此的躯体之间尽力压迫与来回进出,少有不甚,就是败亡的结局。

    鲍成双却是越打越心惊,因为对方那在他看来应该不值一提的真气,每次爆发完之后,都会再次涌起,仿佛根本就没有消耗。

    “铿铿铿铿铿……!”“啊啊啊,给我死!死!!”

    连绵不绝的刀锋撞击声,汇聚在一起,有一种震耳欲聋的感觉。

    鲍成双怒喝连连,全身功力尽数爆发,双刀几乎舞出漫天残影,围着王中不断闪烁绞杀,疯狂的怒吼,与刀锋交错声,彼此夹杂,宛如暗夜鬼嚎。

    王中藏灵转雪羽,雪羽化藏灵,两式刀法虽然没有六壬刀法原版的威力,但根据自身劲力吞吐以及配合特殊真气爆发的力道,效果也非同一般。

    加上鲍成双终究气力已泄,所以这一次他挡的有惊无险,虽然依旧免不了再多添几道伤痕,但鲍成双想要杀他,却越来越难。

    然而就在此时,鲍成双忽然大吼一声,桀桀笑道:“哈哈哈,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了!你用的是六壬刀,六壬刀,招式不变却变势变力,你以为我就发现不了吗?啊——?”

    “百胜门的余孽!给我死来吧!”

    被认出刀法路数,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后果,但王中心头还是忍不住一跳!

    也就在这一刻,鲍成双双刀仿佛两柄重锤,正正斩在了狼牙刀锋之上,势大力沉的一招,双方几乎是最原始的力道比拼,并不分高下。

    然而鲍成双两眼却似铜铃怒睁,内含残忍的快意:“去死吧!”

    强劲的推力瞬间从刀身上传来,王中退步的瞬间,只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望空就倒。

    鲍成双一连串疯狂的快攻,将他已经打到了悬崖边上,这最后忽然暴起的一刀,立刻就成了将他击下悬崖的绝杀。

    坠崖的瞬间,王中想也不想,长刀顺势下戳,猛地就插入了坚硬的岩石之中,整个人险之又险的吊在了悬崖边上。

    鲍成双拼尽全力的一刀,将王中斩下悬崖,心头立刻微微一松,嘴角甚至泛了一丝残忍的笑意,总算将这个怪物解决了。

    但眨眼之间,就见王中长刀入石如切腐泥,整个人在半空晃悠了一下,并未直接掉下去。

    鲍成双下意识的就要提刀急斩而下,王中却猛的在崖壁上一蹬,整个人瞬间横向越出三尺来远,避开了一双短刀的同时,长刀也被他一把抽出,而他的另外一只手,已经仿佛猴子便灵活的抓住了边上的一棵生长在岩缝中的小树。

    小树并不能完全承受他的躯体重量,但只是略作一个缓冲,也足够了,王中再次一踩脚底,整个人向上一摆,便又跃上了窄小的山路,落在了鲍成双前方三丈之外的路上。

    鲍成双想要将他打落崖底,已经来不及,只能睁着通红的双眼,看着面前重回战场的敌人,含恨且惊恐。

    刚才那几个瞬间,他看的清楚,对方这并不是什么轻身功夫,而是纯粹靠着筋骨身手的敏捷来完成的,一般人根本做不到如此地步,给他的感觉,更好像是一只大马猴一样,跳跃摆动得十分顺畅。

    或许更准确的来说的话,应该是一只猴妖!

    鲍成双的瞳孔猛地一缩,只有是猴妖,才能解释此人身上的一切怪像。

    而且猴族的躯体,本就和人型区别不大,不是吗?

    结合此处荒山险径的地形,察觉到自己似乎发现了真相的鲍成双,不仅没有欣喜,反而有一种难言的惊恐,如果是人还好对付,是妖,就不一定了。

    这并非是认知上的错误,而是普通人的思维出于常识的一种本能反应。

    也就是这一刹那间,他的动作因为心绪的变化,慢了。

    王中武功或许不高,功力或许不强,但他对生死争斗之中的任何变化的敏感,却并不输一半的高手,不然他不可能走到今天。

    或许是因为在真实的层面上,他只是思维进入这个世界,并没有躯体的束缚,所以这种敏感就好像直接与他的思维进行交互一样,近乎本能。

    在鲍成双动作变化的那一瞬间,狼牙刀的刀锋立刻捕捉到了这唯一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他感觉能够突破双刀的破绽。

    迅捷刀锋毫不犹豫的猛然下切,定星沉月的一刀,穿过两把双刀之间的缝隙,从上至下,如闪电一般掠过。

    这一瞬间的刀光,让人惊诧莫名。

    鲍成双眼中闪烁寒光的那一刻,立刻回过神来,双刀下意识的左右绞杀向前,但片刻间的失神,就已经注定了最后的结局。

    一道血线,从眉心开始,掠过不甘的双眼,蜿蜒而下。

    双刀在最后一刻反应过来,想要抹向王中的脖子,也在半路之上失去了动力,离王中的喉咙还有三寸之地时,停滞不前。

    紧接着,不算魁梧的身躯,带着浓浓的不甘心,直挺挺的朝后倒下,砸在坚硬的石头路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妖——物!”

    鲍成双生命的最后一刻,脑海之中闪过的念头,只有这两个字,可惜,嗫喏的嘴唇,终究没有力量将这两个字喊出口了。

    鲍成双的倒下,来得是如此的突兀,让他身后压阵的人都猝不及防。

    惊愕了一个瞬间之后,莫良平忽然感觉耳边响起一道炸雷,一个手下尖叫了一声,转身就跑,剩下几个虽然没有如此不堪,但也看得出来手足不稳,隐隐在颤抖。

    王中提着长刀站起来,眼光只是朝这边看了一下,几个人便忍不住的齐刷刷朝后退却,唯有莫良平还算镇定,紧握着手中的钢刀,咬牙以待。

    借着微弱的光亮,王中认出了这人就是白天追杀自己的领头人,他手中的长刀一紧,就要再次上前。

    虽然他浑身上下无一处不伤,不一处不流血,但鲍成双已死,体内真气再次充盈的他,有把握将此人一刀斩杀。

    白天是因为要护住妇孺,他腾不开手,现在就没有那么多后顾之忧了,正好将他们一次解决。

    但就在他刚刚踏出脚步之时,对面的莫良平却猛地双膝往下一跪,高声求饶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们投降,我们投降!我们都是被鲍将军裹挟的,我们并没有想背叛太守大人啊!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莫良平这一跪,立刻就给了后面的人带来了活下去的曙光。

    官场上的事情,历来都是主事者背锅,他们这些底下的兵卒,在谁手底下吃饭不是吃?反正都是听命行事。

    本来大家都是嘉禾府的官兵,现在投降太守大人,好像也没什么要紧的啊。

    “大人饶命!我等愿降!我等愿降!”

    一时之间,山道上队伍的前头,立刻就被满地的求饶声给堵塞了。

第二二四章 得省着点用

    满地的求饶声,很快就让王中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

    在他的眼里,这些人应该是官府派来的追兵才对。然而现在这些人,却把他认成了太守府的人,这其中肯定存在着什么误会。

    从这些人的求饶话语之中,可以知晓,这些人好像与太守府也不是一路的,所谓敌人的敌人,就应该是朋友才对,王中一瞬间甚至有点哭笑不得,这都是什么事,莫名其妙的认错人,拼死拼活打一场,最后发现杀错人了?

    不过在又多打量了这群人一会之后,王中忽然想起这些人白天的所作所为,这些人就算是官军,也与土匪无异,而不是官军,直接就是土匪了。

    手下的人如此,想来这个做主将的,也就那样了,杀了就杀了吧。

    王中盘算了一会,是不是将这些个土匪一样的士兵也杀了了事,里头还有这个鲍将军的家眷,要不要来个斩草除根。

    但他还在思考的时候,整个队伍从前往后,就已经开始渐渐乱了。特别是在队伍的后方,那些只听到前面传过去消息,却没见到情形的,但鲍将军死了,是千真万确的,于是各种猜测起哄的都有。

    只是半晌的功夫,后边甚至传来了械斗怒吼的声音,偶尔还有几许的尖叫呵斥声。

    王中忘了一眼,嘴角哂笑,然后将长刀一抽,一挑,地上鲍成双的一对双刀,便被他抓在了手中。

    然后对莫良平冷冷道:“我也不杀你们,但你们不准再往前走,滚吧!”

    说完,王中也不管他们如何,自己转身就顺着山路走了,很快就隐入了黑夜之中。

    等到火把照射出来的微光,真的确定看不到了王中的痕迹之后,莫良平吊在嗓子眼的心闻言才算落了下来。

    旁边的几个弟兄,也都和他一样,瘫坐在地,喘着重重的粗气。

    缓了片刻之后,后头的乱子越来越大,莫良平才叹息了一声,提着兵器站了起来,对身边的几个弟兄道:“前面是过不去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旁边立马有个汉子说道:“可往回走,咱们又能回哪去呢?”

    “对呀,行踪暴露,说不定还会被太守府抓住,连命都丢了。”

    “可这前面也有太守府的高手拦路,连鲍将军都不是对手,这里地形又这么狭窄,咱们送上去,也只能送死啊!”

    “鲍将军之前说带咱们去享福,现在将军死了?咱们要去哪?回乡下种地?”

    “你老家还有你的地没都是两说,而且咱也不是这嘉禾府的人,有个屁的乡回?”

    几个人你来我往,抱怨了一通,最后都将目光望向了莫良平。

    鲍成双的亲兵之中,莫良平一向都是将军左右副手,平时算是大家的顶头上司,所以现在大伙都希望他拿个主意。

    莫良平也知道大伙的意思,但说到当兵打仗他精通,说起逃难什么的,他和普通百姓也没什么分别。

    想了许久,莫良平才道:“咱们都是大头兵,现在就算回乡下也种不好地了,我看咱们还是回嘉禾吧。太守府也有军队,咱们一样可以投军。”

    莫良平此言一出,众人顿时齐齐一静,大家都不是傻子,现在回去,铁定要被太守府清算,不丢小命都是好事,还能继续投军?妄想吧。

    莫良平见大家不说话,也知道他们都在担心什么,跟着立刻又说道:“咱们也不是空手回去吗?鲍将军不是死了吗?咱们就把他的尸体带回去吧,交给太守府。相信太守府看在这场功劳的面子上,不会为难咱们这些听命的兵卒的。”

    此言一出,众人立刻觉得好像还不错,貌似可行。

    甚至有人说道:“要不咱们将这姓鲍的脑袋砍了,拿到太守府去领赏如何?就说咱们是受他胁迫,但是中途反正,宰了这厮。”

    莫良平没说话,只是冷冷的看了这人一眼,旁边几人也都冷眼看着他,神色不明。

    此人立刻尴尬的笑了笑:“你们这是做什么,不同意就不同意呗,我也就是说说而已。”

    莫良平这才冷哼道:“脑子被猪吃了,人家太守府派来的死士才退走,你就想抢功劳?贪心至此,只怕将来死字都不知道怎么写的!”

    此人立刻只得站在角落,讪讪不言。

    莫良平然后又道:“既然大伙都同意,咱们现在就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先将鲍将军的尸身收敛起来吧,然后去让后面的那些家伙消停了,鲍将军的家眷也不能有损。”

    众人虽然同意,但还是有人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何?”

    莫良平闻言眉头一抖,将军已死,但他带着的那些财宝和女人,可就成了无主之物了。

    仁义在这些人眼里,就是狗屁,本来跟着鲍将军逃离就是因为害怕太守府的打击报复,另外就是鲍将军曾经说过这些财宝也有他们的一份,要带着他们去过好日子的。

    现在让他们老实不伸手,肯定不现实了。

    但莫良平还是摇了摇头道:“这些东西,包括咱们,都应该算是太守府的战利品,咱们是降卒,难道你还想做主分配太守府的东西不成?”

    此言一出,周围众人齐齐一静,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莫良平又道:“走了,让这些人先消停下来,不然闹得太乱了,结果不好看,太守府那边,只怕将咱们投降的功劳也得打折扣了。”

    暗夜之中的山道上,不一会儿,便传来了大量的呼喝与争吵声,甚至还有惨叫痛呼,一点点夹杂在夜风之中,最后都被吹散在无人知的野外角落。

    不过这些都与王中无关了,在退走隐入黑暗之后,见那几个官兵最后往回走之后,王中便转头离开了,顺着白天走过的道路,回到了之前露营的谷地。

    于秀才等人已经不在这里,王中又顺着记忆中的路线,继续往前进,即便没有火把照明,但他也能勉强看清路面。

    一路走到另一端的谷口,那边山道上的嘈杂已经完全听不到半点,王中总算重新与于秀才等人成功汇合。

    于秀才还算小心,带着一家人和宁宁,就在路边的一处林子里等着他,只不过马儿并不安分,不停的响鼻与烦躁,将他们暴露无遗。

    王中刚一靠近,于秀才听到脚步声,便惊得叫喊起来:“谁!”

    王中赶紧回道:“不用担心,是我,我回来了。”

    于秀才赶紧冲了出来,等到触近了看,真的是王中之后,才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你可算回来了,怎么去了那么久?那些到底是什么人?我之前还隐约听到了喊杀声,是不是很危险?”

    王中一去就是将近两个时辰,眼见着天都快要亮了才回来,于秀才生怕出了什么不忍说之事,所以王中一露面,他立刻就问个不停。

    只是问着问着,于秀才却抽了抽鼻子,低声惊呼道:“好重的血腥味,你受伤了?”

    王中赶紧回答道:“是血,但我没什么大事,不用担心,她们怎么样?”

    王中说的是实话,虽然鲍成双在他身上留下的刀口不下百余处,但此人的刀法重在持续不断的消耗,加上此人不敢硬拼,所以往往是一沾即走,没有必杀的机会,绝对不会过于用力,以至于这些伤口大多都不算很深,不然他也不可能和鲍成双一直战到最后。

    他现在除了感觉到有一种失血过多的无力感与十分的疲惫之外,这些伤势都并不能让他的性命出现什么问题。

    再加上身为玩家的特殊体质,好像只要他不当场死亡,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体内的伤势都会慢慢的一点点好转。

    当然,如果要是再有药物配合,那就好的更快一些了。

    周幺娘和两个小孩并没有跟着于秀才一起出来,这里也没生火,所以王中也看不清楚林子里的情况。

    于秀才连忙说道:“两个娃娃太小,撑不住,幺娘带着她们睡觉呢。宁宁之前还闹腾了一会,但你一直没回来,小家伙还是瞌睡过去了。”

    “没生火,安全不?”见大家都没事,王中才点了点头问道。

    “有帐篷,应该不会有什么蛇虫鼠蚁爬进去的。对了,现在要生个火不,我看你情形好像很不好,要不要先疗伤?”

    于秀才有些焦急,因为王中说话都好像没什么力气。

    王中连忙摆了摆手道:“不用,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等会自我疗伤就行了,火就不生了,免得吵了他们,你也去休息吧,等天亮,我再敷上药,应该就能恢复很多了。”

    王中既然如此笃定,于秀才也不好说什么了,他相信王中肯定是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而且这黑灯瞎火的,确实做什么都不方便,天亮之后做什么都顺畅的多。

    于秀才只得叹息一声,拿着一根棍子在旁边权当守夜,让他睡是睡不着了的。

    王中无奈的笑了笑,随便摸了块平整的地方,盘坐下来,开始运转自然功疗伤。

    真气对体内的伤势有一定的滋养与治愈效果,这是他在练功开始就知道的事情,只不过之前他体内的那点真气太过弱小,起到的作用并不明显,加上实际上从练成自然功之后起,他反而并没有受什么伤,所以很少用。

    如今经过几个月的修炼,他的内功虽然在别人眼里依旧不堪,但他自我感觉,还是有长足进步的,至少真气的总量,比之前要多了许多。

    而且如今有玉佩之中源源不断的真气作为补充,疗伤的话,王中觉得问题应该不大。

    沉静心神,意念微动,心口的佛像之上,又是一股暖流涌入体内,化作烟云袅袅一般的真气,在体内经脉之中来回流淌。

    这本该是一件十分舒畅的事情,但王中却忽然发现有些不是很正常。

    因为这时候,他才忽然发现,从玉佛之中传输过来的真气,竟然不能像自我修炼出来的功力一样疗伤。

    虽然这些真气能够为他所用,施展出独有的刀法爆发,但在缓缓流经体内之时,真气对经脉的破碎,体内血肉的割裂,却没有半点的滋养作用。

    战斗之时,因为场上形势凶险且激烈,他没心思去顾及那么多,所以不曾发现,但这时候静下来修养疗伤,这种感觉就十分明显了。

    王中顿时有些苦恼,对于内功修炼,他其实还只能算是一个门外汉,这种状况再次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难道是这玉佛之中的真气性质问题?还是说,疗伤必须是自我修炼出来的真气?可是不对啊,之前在大佛寺,弘德大师给陈继阳疗伤,那又怎么说呢?”

    王中百思不得其解,这就是没有一个正经师承的弊端了,这些本该是比较普遍的知识,没有师傅的言传身教他,可以说根本就不懂。

    想不通的王中索性就不想了,不能疗伤就不能疗伤吧,自己修炼一下自然功,有一点是一点的好。

    王中索性将真气又灌注回玉佛之中,准备开始按照正常的路子修炼自然功。

    真气灌注回去,倒没有发生什么异常,但随着真气的回流,王中却忽然发现,玉佩之中的真气,竟然存在了可以感知的边界。

    相比起之前的无穷无尽不知尽头,现在的玉佩之中出现了一块并不大但很明显的空荡荡的空缺。

    这种突兀的空白感,在他的意识之中体现得十分明显。

    “这是因为玉佩之中的真气大量消耗了的缘故?”

    王中略一思考,便做出了猜测。

    之前与鲍成双的战斗,看似势均力敌,实际上王中是通过无数次的真气灌注,以不计成本的爆发才勉强维系的。

    这其中最大的消耗,便是真气。

    他体内的真气并不多,所以只能抽取玉佛像之中的真气,每次抽取都是自身存储的极限,然后全数爆发,然后再抽取,循环往复如此。

    他自己都记不清到底抽取了多少次,反正与鲍成双对了多少刀,他估计就抽了多少次。

    这样算下来,他抽取真气的次数,只怕有成百上千次了。

    鲍成双至死恐怕也不敢相信,这世间竟然会有这样神奇的宝物。

    这么多次的消耗,即便是他自身存储的总量不多,但加起来的量,也十分惊人了,现在玉佩之中出现了一处空白,就是明证。

    王中略微估计了一下,这等空白,占整个玉佛存储量的比例,大约有个半成左右。

    看来这玉佛像之中的真气,也不是无穷无尽的,也得省着点用了。

第二二五章 忽来的恶意

    天很快就蒙蒙亮了,王中折腾了一晚上,也并没有多少困意,就是感觉身子有点虚,然后浑身无一处不疼,不过在将最后一点在红儿姑娘那里购买的伤药敷上之后,疼痛感也有了明显的减轻。

    但他浑身是血,处处都是伤口的惨烈景象,还是让于秀才差点惊掉眼镜。

    一方面是王中居然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也不知道到底遇上了什么危险,另一方面则是王中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还没死,搞得他看向王中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

    于秀才在一旁愣生生的看着他抹完了药,然后才干咽了一下喉咙问道:“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你伤成这样,真没事?”

    王中将空了的药瓶朝他晃了晃,转头回答道:“不用担心,我这可是上好的金疮药,据说浅一点的伤口,连疤都不会留下,我真没什么大事,不过昨晚上那些人,倒是有些蹊跷,我听着他们说,他们好像还真是那什么鲍将军的人。”

    于秀才脸色一变,立刻说道:“嘉禾太守府的东门制将鲍成双?”

    “对!”王中点头道:“好像就是这个名字,那群人都称他为将军。不过奇怪的事,他们反倒以为咱们是太守府派来的,好像他们和太守府也不对付,这是怎么回事?”

    一边说着,王中一边将身上这件被划得乱七八糟的袍子也换了,只是没有大量的水清洗一下,身上血痂结着,感觉有些黏糊糊的,而且还有老大一股腥臭味。

    不过于秀才说路上应该会遇到河流或者湖泊,到时候伤口应该也结痂了,再痛快洗一个便是,这两天就先忍忍了。

    “和太守府的人不对付?”于秀才闻言也有些懵了,“我以前好像听人说过,嘉禾四大制将之中,鲍成双原来是崇信侯府的人,不知道与这有没有关系。可就算是这样,那也不至于将咱们认成太守府的人啊?”

    王中想了想道:“我看他们都未着兵甲,而且在杏儿岭的时候,你当时说出了那贼兵的身份,他立刻就惊骇莫名,难道与这有关?”

    于秀才顿时陷入沉思,过了许久才猜测的说道:“鲍成双作为东门制将,轻易不得擅离职守才对。他轻车易服走大冲山,而且还怕被人撞破,难道他也是在逃往金凤府?”

    王中闻言略微一想,好像确实有这个可能:“他只有是逃跑的,才会害怕太守府的追捕,说不定还真是这样。”

    于秀才跟着点头道:“那这样就勉强说的通了,在杏儿岭我无意中识破他们的身份,再加上你又在半夜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他们还真有可能把咱们认成是追兵。只是我想不明白的是,他堂堂一个东门制将,手下掌兵,在嘉禾府境内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怎么会与太守府闹翻呢?”

    王中撇了撇嘴,摇头道:“你这个本地人都不清楚,我就更加不清楚了。我甚至连嘉禾府的几个制将是什么东西都弄不明白。不过你不是说他以前是崇信侯府的人吗?或许是因为这个也说不定?”

    于秀才却并不同意他这个猜测:“不是这样说的,鲍成双最先确实是崇信侯府的侍卫,但那都是二十年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是老崇信侯健在,后来不知道怎么到了太守一系下的军队当中做军将,这都很多年了,不应该为这个出身问题与太守府闹掰吧。”

    王中不屑的笑了一声:“官嘛,当得久了,总有些龌龊事情呗,或许就是因为什么利益与太守背向了也说不定。不过这都不重要了,现在咱们已经进了大冲山,而且鲍成双的那支队伍已经转向,就算嘉禾府有追兵过来,肯定也是先拿他们,咱们去金凤府,应该算是安全了。”

    于秀才闻言也跟着吐了一口气:“这倒也是!哎,对了,那鲍成双如何了?”

    如果鲍成双还在的话,估计能将嘉禾府绝大部分的火力都吸引走,毕竟是府衙大将,叛逃外离,这对嘉禾太守府来说,应该是一件大事。

    王中闻言古怪的呵了一下:“呃,他被我杀了。”

    于秀才顿时一楞,虽然他心中对这个结果已经有了预料,但听到王中亲口说出来,他还是有些震惊的。

    鲍成双可不是一般人,早年他还在嘉禾府斗鸡走狗之时,就听说过崇信侯府的不少传闻,老崇信侯还在的时候,招募的护卫据说都是江湖上的好手。

    鲍成双在一些青皮混混们的嘴里,也是嘉禾府境内少有的高手,据说一对双刀使得出神入化,单打独斗,军营之中那些老于行伍的战阵高手,都不是他的对手。

    这些人三教九流无所不及,亲友往来遍布全城,军营之中也不乏当兵的亲人,所以这说法还是有点可信度的。

    王中在他面前一直自谦,说自己在江湖上是属于那种不入流的角色,但这不入流的角色先是杀了小崇信侯身边的两个护卫,接着又将成名已久的鲍成双斩杀,这就有些不合常理了。

    王中见于秀才楞在那里,还以为他不信,索性便将脚边昨天收回来的战利品,也就是鲍成双的那一对双刀,轻轻一拨,翻在了于秀才面前不远处,指着它道:“咯,这就是他的兵器,一对双刀。”

    双刀叮当一声落在地上,迎着黎明的微光,王中这才发现,这两柄刀的刀口之上,已经遍布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崩口,乍一看去,还以为是两把奇怪的锯子。

    王中顿时叹息了一声,昨夜双方交锋不知多少次,这刀都没断,他还以为狼牙刀终于遇到了对手,这两柄刀应该也是什么神兵利器。

    没想到原来刀口早就崩成这样了,虽然没断,但也没什么用处了。

    看着两把残刀,王中忽然想起当时的鲍成双,忍不住又慨然叹道:“他刀法确实不同凡响,一个字,快,快到让人眼花缭乱,神所不及。但有个缺点,就是力道不够烈,而且人也没有多少拼死绝命之心,导致刀势始终不能一往无前干脆利落的破敌,好好一门暴戾杀伐之刀,被他用得像是在唱戏一般。”

    鲍成双既然已经死了,自然是任由王中评说了。

    于秀才一个不懂武功的人,自然也没法说什么。不过王中能够将鲍成双都斩杀,可见他的功夫应该绝对不像他说的那样不入流。

    如果能够指点小野一段时间的话,或许小野日后也能成为一名小女侠了,不求她能扬名立万,但求能够保护自己不受他人欺辱便好。

    两人在这边叮叮当当的弄出响动,吵到了休息的人。

    周幺娘本就睡的不踏实,他们在外头说话,因为天开始亮了的缘故,所以声音就稍微大了一些,没有压住,一下子就将她吵了醒来。

    不过她出来的时候,王中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袍子,虽然身上还有些血腥味,但外表上看上去,倒是不怎么可怕了。

    周幺娘询问了一下,发生了什么事情,王中与于秀才两人默契的隐下了杀戮的事情,只说有些许追兵,被解决了云云。

    实际上众人暂时也确实没了被追杀的烦恼,所以接下来的行程,走的还算相对开心与安稳,就是宁宁有些变化,再见到王中之后便一直跟着他,哪也不去,连晚上都不和小野一起睡觉了,生怕王中跑了似的。

    就连他身上有一股子血腥臭味,这小家伙也浑跟没事人一样。

    “好了,宁宁乖,我答应你下次去哪都肯定带上你,这总行了吧。乖,去和小野玩去吧,我要去下面的湖里洗个澡,不然都要把你熏倒了。”

    经过连番的好话与保证之后,小家伙才算是消停下来,王中也总算在第二天遇到了一处湖泊,能够将身上的血污清洗一下,虽然这湖泊地势有些低,想要下去并不容易,但还难不住他。

    在清洗掉身上的血污之后,接下来的路程总算清爽了许多。

    而玩家独特的体质再一次发挥了匪夷所思的作用,结合金疮药的作用,王中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在第三天便几乎尽数开始逐渐愈合了,他的体力也开始缓慢回升,甚至就连自然功的修炼,好像都进步了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王中来不及细细研究,因为他们很快就要走出大冲山了。

    这一路上虽然是路途险峻,有些地方甚至是只能容一人通过的悬崖,但好在都有惊无险,而且山里蛇虫猛兽并不多,天公也作美,所以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意外。

    顺利的走出大冲山,进入丘陵地带,不久之后,他们就开始遇到了人迹,有进山打猎的猎人,有上山砍柴的樵夫。

    在问了两次路之后,他们顺利的踏上了金凤府明治县的一处官道。

    王中又提前去附近的城镇侦查了一下,发现这边果然没有他们的通缉信息之后,接下来的路程便更加顺利了。

    在明治县休息了两天之后,众人再次启程时,就只有王中一人还在骑马了,还有一匹马则驮着一些路上要用的东西。

    于秀才一家和宁宁都坐进了舒适的马车,虽然这年头的马车减震技术不怎么样,但里头经过周幺娘一番整治,垫了厚厚的垫子,坐在里头,比骑马颠簸,自然要舒适的多。

    赶车的人,出乎意料的竟然是周幺娘,于秀才虽然也跟着学,但是学的不快,所以多数时候他都是坐在周幺娘的身旁。

    买马车的钱,一是卖了一匹从嘉禾城东急递铺抢来的马,二是鲍成双那两柄双刀的刀柄上,竟然还镶嵌得有两颗少见的宝石,连宝石带刀,足足当了有一百三十多两。

    王中全都给了于秀才,于秀才也没矫情,收下了这些钱,也算是弥补了一下他与周幺娘的开销,从涌谷县家里逃出来时,两人细软私房家底什么的其实也不多,一路上可花了不少,这去往江南道华阳州,还有几千里,可得花好些盘缠呢。

    金凤府虽然交通闭塞,但这闭塞也有闭塞的好处,这里一向少经战乱,而且四方都是山围着,使得这里的气候比嘉禾府那边要好的多,一年四季,倒有多数时间温暖怡人。

    这里雨水也不缺,所以土地产出尚可,贫瘠是指物产的种类比外界要少很多,但粮食产量,其实也不算差的。

    加上山货野味颇多,所以老百姓的日子过的还算可以,以至于民风还算淳朴,一路走来,王中他们也没遇上什么山贼匪乱,平静的很。

    但有一点与外界不同的是,这里的人对一种名为巫原的教派,十分敬畏。

    这教派听上去似乎十分原始落后,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教中的长老,并不是那种古板虔诚的信徒,反而各种身份都有,有的甚至还读书参加科举,有的是员外老爷,也有那种村落的乡老长者等等。

    教义也十分简单,无非是信仰无所不能的巫神,然后彼此相亲相爱一家人,不可妄杀动孽云云,偶尔有个统一的节日祭祀等等,倒没有什么非常特殊的忌讳。

    据于秀才所说,这里是本朝立国之后才征服的地界,这巫原教原本是这里土著蛮民的信仰,后来又加了一些外界传进来的杂七杂八的东西,逐渐发展成了这种独特的教派。

    不过这教派并不聚众,也不闹事,又是当地土人的信仰法事,且教众深入各行各业,各个阶层,所以官府也不曾多加干预,听之任之。

    王中其实对这些教派什么的,不怎么感兴趣,在他看来,这些东西其实和一些江湖派门也没什么区别,唯一有点不同的是,可能就是这个教派没有一个共同的教主罢了。

    但在经过金凤府的府城之后,王中却开始发现,沿途不时有莫名其妙的人在尾随窥视他们之后,这就让他觉得有些不正常了。

    因为这些人看上去并非是什么官府中人,也不是什么江湖匪帮,但彼此行动之间,却又十分有计划性,且配合默契,显然不是一般的势力组织能够做到的。

    王中下意识的就想到了是不是巫原教盯上他们了。

    不怪他想的太多,是他实在是对这个世界满满的恶意已经习惯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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