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神思五御
前几日王中与范不卓都是且行且走,一天的时间里,倒有一半是在练刀,等到练完之后,王中便趁着天还亮堂,教宁宁认字。
在梧州府,他也还买了两本书,倒也没多买,一本百家姓,一本字课图说,都是小孩子发蒙的读物,给宁宁充当启蒙书用。
只不过这小丫头自打学了自己的名字之后,就好像对文字的兴趣日渐缺缺,但好在王中说,她也不曾抗拒过。
旁边的范不卓一听,登时笑了,王中有些红脸道:“哈哈,多读书多学习也是好事嘛。”
小宁宁顿时无奈道:“好吧。”
不过等到王中将字课图说拿出来的时候,小家伙的眼神还是有一点藏不住的哀怨。
“怎么?不喜欢啊?”王中疑惑问道。
小宁宁看着王中,顿了好久,终于有些憋着小嘴“嗯”了一声。
王中又喜又叹,喜的是这个小家伙终于开始长大了,会说不了,这对她来说是个不小的进步,叹的是小娃娃不爱学习知识,这可让他有些捉急了,只是他也忘了当初自己小时候,学院的老师是如何循序渐进的引导自己的。
也许甚至没有,只是那时候他的生活就是如此按部就班就过来了,但现在放在宁宁身上,肯定是不行的了。
见王中没有说话,宁宁忽然又嘀嘀咕咕道:“这两本书我全都读完了,一点也不好玩了。”
王中楞了一下,手上的这两本书,与其说是书,倒不如说是小册子,薄薄的,为了方便携带,王中选的也是那种纸张十分厚实的,整本书加起来其实都没有几十页,字还斗大的一个个,确实也没多少东西。
想到这里,王中立刻又从怀里摸出了两本册子,一本破破烂烂的封皮上,还有丝丝的黑迹,那是血液干了的污渍,正是从那不明死尸上得来的玲珑册。
另外一本则是从大佛寺求来的自然功典籍,这两本册子虽然小,但是上面的字倒是挺多的。其实他手上还有一本六壬刀法的单刀篇,只不过这是在扁担山临摹来的,质量粗糙不说,而且范不卓就在边上,他也不好意思拿出来。
见到玲珑册上还有血污,王中想了想准备将其收起来,不料宁宁却已经将两本册子都接了过去,笑嘻嘻的指着玲珑册上的一个蝇头小字道:“这个我认识,是一,这个我也认识,是三,还有这个,这个,这个好像没见过……”
小家伙一个个的指认着自己的认识的文字,倒让王中略微放下心来,看来小家伙并不是抗拒学习,而是想看点新的东西。
玲珑册上的文字不成文章,大量的文字中不断夹杂着数字,似乎是棋路术语,又似乎是什么特殊暗号,王中一直不明白是什么东西,不过若是只单纯的拿出来教宁宁认识上面文字,应该没什么问题。
小家伙兴奋的用小手指头一个个的指着上面的小字,点来点去之下,王中忽然发现,小家伙其实还挺聪明的,起码王中教她的一些文字,她现在见了,基本上都还能认出来,要知道平时也就只有在地上拿木棍划几下的机会,她可没有大量充足的时间用笔墨去练习与熟悉。
这样一来,王中忽然有些明白为何宁宁对百家姓与字课图说越来越乏味了,毕竟这两本册子也没多少文字,而且有些还是之前王中就已经教过她的,她如果都学会了的话,失了新鲜感也是在所难免的。
两人在这边笔笔画画,天伦之景,看得范不卓会心一笑,只不过随着小宁宁所指的文字越来越多,范不卓却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起来。
“王兄弟,你手上这本册子,可否给我瞧瞧?”
王中正在教宁宁认一个“殛”字,范不卓却来到了他们边上,忽然插话。
王中楞了一下,登时想起范不卓的身份,以他的见识,或许会知道玲珑册的来历,当下便将册子递给了他。
范不卓接过来一看,登时眉头紧皱,如他所想的一样,果然是玲珑册,略一翻过之后,他便将之还给了王中,然后叹道:“想不到刚回到中原,遇到与江湖有关的第一件事情,居然是玲珑册,哈,也不知道是范某走运还是不走运。”
范不卓的神情让王中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登时将自然功的册子,交给了宁宁,让她自己先看着,自己则同范不卓走到了一边,然后问道:“范兄?可是这册子有什么不对?”
范不卓看了他手里的册子一眼,反问道:“这东西,王兄弟是从哪里得来的?”
王中楞了一下:“呃,从一个死人身上搜来的,我之前还以为是武功秘籍来着,可是看着根本不像。”
范不卓笑了一声:“我猜这东西原也应该不是你的,只不过有的时候,这等来路不明的东西,要么就不要拿,拿了就不要流露出来,不然是大忌讳。”
王中皱着眉头扬了扬手里的册子,道:“怎么说?”
范不卓解释道:“看你这样子,只怕也没听过神思五御了。在久远的江湖上,曾经有一个神秘的势力,无人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历,也无人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只知道一个传说中的称呼,神思五御。”
“五御原本是神话之中的仙神,以五御为号,显然这群人的实力极为深不可测。江湖上许多大事,都与神思五御有关,久远的传说传言可能太过离谱,不可尽信,咱们就不说了,只说最近的一件,前朝德盛朝的一些事情,你总该听过吧?”范不卓忽然问道。
王中立刻点了点头,德盛王朝,崇元宝藏,反贼,等等,这些东西一进来不久就全都接触到了,他当然是听过了,听到范不卓说这东西与前朝有关,王中登时越发上心了。
范不卓继续说道:“德盛王朝在被本朝取代之后,残余势力混迹民间,几十年前,还曾掀起过造反举动,虽然最后被镇压下去了,但其势力根本,依旧没有被完全消灭。而在德盛余孽造反之时,叛军之中高手辈出,有长碑亭、神道院、御星门、五龙桥等多个组织,这些高手就仿佛忽然之间成长起来的一样,很多以前在江湖上都没有听说过,且都很年轻。”
“而叛军对外宣称,他们便是受到了神思五御的点化,就冲着这个,当时还吸引了不少心思歪斜的练武之人投奔其中。”
王中立刻想起了追风剑韦无患,其人年纪其实并不算很大,顶多也就是正值壮年,却是当世少有的先天高手,如果不是惠远当时身上好似有什么了不得的变化发生,说不定惠景博、迟少恭还有他以及陈家之人,全都要死在此人剑下。
“当真有这么夸张,能将一个人迅速点化成绝世高手?”王中惊讶问道:“那这又与玲珑册又有什么关系呢?”
范不卓淡笑着摇了摇头:“我也不曾经历过那段纷争,所以不敢断言真假。但以我个人的眼界来看,即便是真的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被点化者也应该有充实的根基才对。不过事实的真假,多半只有德盛王朝的残余之人才知道了。”
说着他又指了指王中手上的玲珑册,说道:“至于这玲珑图册,就是当时从叛军之中流露出来的,说是只有从叛军手中拿到玲珑册,才会有机会受到神思五御的点化。”
王中闻言十分惊讶,不过想了一会,却又觉得有些无稽之谈:“这么说来,这什么劳什子神思五御,岂不是如同仙神一般的存在了?这也太荒谬了吧。”
范不卓见他这样一番话说出来,登时会心一笑:“王兄弟果然是能有自己主见的人。我其实也不太相信这种传说,不过江湖之大,什么人都有,即便是几十年过去了,觊觎此道的人仍旧不少,这册子,日后还是少拿出来的为好,免得被人看见。”
“呃……”王中楞了一下:“那还不如索性现在就烧了,免得招来麻烦。”
王中如此干脆的就要毁掉玲珑册,倒让范不卓错愕了,如果说王中能够在这样的诱惑之下保持自身本心,还算是难能可贵,不过并不罕见,但直接如弃草芥一样就要将这东西毁了,让他就有些惊叹了。
难道王中就真的对这等传说一点念想都没有?毕竟只要是个正常人,也会保留这一丝可能性吧,反正带着一本小册子又没有任何损失,只要不让人发现就是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王中对这种虚无缥缈的传说秘藏,一直就不怎么信任,毕竟之前所谓的崇元宝藏,还是他放出来的消息,为的就是引出还认识和平城门牌号的玩家。
既然这册子会带来危险,又没什么确实的好处,只有一个不知真假的可能性,王中当然懒得冒这个风险,而且就算是真的,那岂不是要去与烟陵兵府打交道,那样跟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
他带着狼牙刀,还与韦无患的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送上门去,只怕立刻就要被德盛余孽直接从里到外剥个干净。
范不卓楞楞道:“呃,也好,也好!”
王中见范不卓也不反对,很脆的转头就将册子扔到了篝火之中,恰好被旁边不远处帐篷内的宁宁看到了,立刻站了起来,叫喊了一声,不过看了看王中之后,小家伙到底没有说什么,只是冲他撅了撅嘴巴,显然不是很开心。
王中登时才发现,宁宁又少了一本书可以打发时间,只得讪讪的远远地对她说道:“哈,等到了下个城池,再给你多买几本,保证,我保证!”
一旁的范不卓见了他们这番情真意切的举动,对这对似是而非的父女,登时还有些羡慕起来:“王兄弟有个好闺女,将来一定是个大才女。”
王中却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只是认识几个字而已,算不得算不得。”
只不过那张凶恶脸庞之下,得意之情怎么也压抑不住,看得范不卓也是一乐。
两人又走了数天,说来也怪,这南方山地应该多竹林才是,可一连走了好几日,路旁都没有发现有丛生的竹子。
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王中也显著的发现,道路两旁的民生也越来越凋敝,虽然他们走的路线是往罗霄山而去,一路上都没什么大的县城,但有时候半天都遇不到一个村庄,害得他们想要补给一些粮食清水,都没有地方补充,这就有些可怕了。
要知道这里按照范不卓所说,离着连云十八寨其实还早着呢,这连外围外围的外围都算不上,应该还属于官府的管辖之地才对。
若连云十八寨真的能影响这么大的区域,那这等山贼势力,简直不可想象,扯旗造反,也是一方诸侯了。
连过梧州、西明之后,走着走着,偶尔登高望远,远处的天际之间,忽然出现一条黑色巨龙匍匐在地,龙背高低错落,蜿蜒起伏,不知其首尾何向。
“那就是罗霄山脉!”范不卓十分干脆的朝着那连绵的山峰一指,“那条支脉,还得横穿了这大片的山区才能看见,而且咱们在这里看到的,也只是最外面的山头,算是冰山一角,真正里面的山峦纵横,不是熟悉的向导,根本不知道地理方位。”
王中顿时奇道:“那范兄要去哪里找鹿刀寨?范兄以前来过?”
范不卓嘴角微微一翘,一边笑着,一边朝着坡下的一处紫竹林走了过去,走了这么久,终于遇到了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而且颜色还是少见的紫色。
“会有人带路的!”
山坡上,王中抱着宁宁,对范不卓的话还有些错愕:“有人带路?”
王中不明所以,看了一下宁宁,小家伙也看着他,两人都一头雾水,片刻之后,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说起来,范不卓整天板着个脸,没什么好神色,宁宁也与他玩不到一块去,这倒是头一次好像对他表现出善意。
坡下的范不卓听到父女两个的笑声,也跟着轻笑了起来,竹林中刀锋闪过,很快便倒下了好几颗品相不错的竹子,悉悉刷刷的响动,顿时在竹林之中如浪花一样翻滚起来。
第一百八十二章 邪性
紫竹林内,范不卓将竹器提在手中,刷刷刷的挥动,速度极快,一串串的竹篾与碎屑纷纷落下,很快,他的手中就多了两把似模似样的竹制长刀,一柄与王中的狼牙刀形制分毫不差,另外一柄,则就像是竹器的翻版。
两把竹刀边上,还有一大堆差不多大小的竹片粗坯,摞得整整齐齐。
王中楞了一下:“需要这么多?”
范不卓却手脚不停,一边将“竹器”收起,一边将那柄竹制的狼牙刀踢给了王中。
王中顺手接过,舞动了两下,只有一个感觉,太轻,即便是这个竹子好像有些特殊,比普通的竹子要重一些,但还是太轻,而且这还是他一手抱着宁宁的情况下。
“咱们对练可能用不上这么多,但是杀人,范某还怕不够用!”
对面的范不卓说的轻描淡写,接着又将大捆的竹片放到了马背上。
王中登时心中明了,不再多问,见宁宁好奇的望着他俩,他赶紧抱着她走到了一边,挑选着竹子道:“宁宁,要不我给你做个竹刀玩具怎么样?”
识文断字,练武强身,都要趁早,王中是打算让宁宁练武的,只是这小家伙一直处于一个内心有些封闭的状态,他不好操之过急而已。
这一段时间以来,两人一起走过了这么多路,相处了这么久,小家伙的心门总算开朗了许多,王中也打算将这件事提上日程,便索性试探着说了出来。
小宁宁歪着头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才默然的点了点头。
王中立刻就准备抽出狼牙刀,找一棵合适的竹子动手。
只不过范不卓却忽然出现在了他的旁边,伸手拦住了他:“姑娘还太小,刀兵之气过于锋锐,还是不要让她这么早就接触了,咯,给你一个灯笼玩具,还可以装你小兔子。”
话音落下,范不卓手中的竹子枝条已经编织成了一个足球大小的简易笼子,递了过来。
宁宁迟疑了一下才接了过去,说道:“谢谢!”
范不卓微微一笑,转身离开,王中皱着眉头,也暂时熄了给宁宁做一柄竹刀的心思。
晚饭时间,竹林外的空地上,小笼子里铺了一层干草叶,还有一点碎布头,上面趴着一只小小的灰兔儿,笼子的上方,两根细细的布条系成一个吊绳,勾在宁宁的手上,小家伙转悠转悠着,不亦乐乎。
看到她玩的开心,王中忽然觉得,也是不应该让她这么早就学打打杀杀的本事。
……
王中很快就知道范不卓所说的,所谓有人带路是怎么回事了,在巧遇的一片紫竹林收拾了一堆竹片竹刀之后,两人前行不到两天,用竹刀对练之时,王中还没怎么找到手感,前面的荒芜地带之中,居然出现了大量的人迹活动的痕迹。
有时候路上还会出现纵马而过的强人,虽然衣衫破烂居多,但个个看上去都不像是什么好人,而是一个个的狠角色,有些人光看长相,凶恶程度就不输王中多少。
王中立刻有些紧张起来,毕竟他还带着一个小女孩,这等一看就是贼匪之人纵横之地,危险也会随之大增。
不过范不卓却依旧十分镇定,甚至说的上是悠哉,那些个过路的强人,见他们带着兵器,王中长相也很是凶恶,一看也不像什么好惹的人,倒也没有人上来造次。
只不过随着这样的人出现的越来越多,王中忽然也知道了,前面肯定有这些贼人的聚集点,难怪范不卓说会有人带路,原来是打着让这些人做向导的缘故,只不过这些人愿不愿意做向导,多半就难说了,最后估计一切还得看刀。
很快,临近罗霄山脚下的时候,前方果然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城镇。
说是城镇都算勉强了,因为即便是隔着老远,王中也能看到,这里没有城墙。
等到走进一看,王中更是惊讶,这里帐篷,茅屋,窝棚,砖房,板屋,斜搭的台子,等等一应能想到的能住人的建筑,到处都是,千奇百怪,奇形怪状,分布的也没有任何规律,仿佛是哪里有空闲就往哪里扎一样。
建筑与建筑之间的空隙,便算是街道,只有最中间一条看着还算是条正经路线,其他地方,说不得走着走着,就变成了南墙。
地面上是污水横流垃圾遍地,天空中是臭气熏天,蝇虫乱飞,丝毫没有任何所谓的城市规划与建设的模样,王中甚至一度以为自己来到了所谓的难民窟。
这地方看着虽然破败不堪,但里头活动的人群倒是不少,三人进了这里,也没人上来阻拦,只是沿途路边或坐或立的一些人,目光在他们身上扫来扫去,如同刀子一般,几乎可以割开他们马匹上的褡裢。
马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半路,王中在一段空隙之中,看到了仿佛是城墙断基一样的事物,心里头登时明白,这里以前应该还是一个城池,只不过成了废墟,倒是给了这些人聚居的便宜地点。
不提他一边走一边对这里的观察,一直悠哉的范不卓在进了城镇之后,也少了一些轻松写意,多了一分蛮横的气势,虽然配合他那张面容来看,有些不搭,但近在咫尺的王中,却感觉到一阵无形的压力,就好像身边有一头什么猛兽一般。
不过这种压力并非是冲着他而来,而是对那些虎视眈眈甚至跃跃欲试的路人所发,有几个甚至在远远看到宁宁之后,手中兵器都已经开始晃动的悍匪,都在两人过境之时,不敢动弹一二。
从他们身边走过,王中能感觉到这些人很紧张,有几个甚至还忍不住的向后退缩了脚步,看上去就像是被走过的马匹惊开了一样。
三人大摇大摆的越走越深入,这城镇里头的模样倒比外面要好上一些,不时有些砖瓦房出现,建筑构造也还算是正常,不像外面,纯粹就是个寄身的棚子占了一大圈。
而且各家建筑之外的空地,也宽敞起来,起初王中还以为是这些人有些规划意识,但走了一阵,看到各家楼门前都有严阵以待的壮汉,边上也有不少强人拱卫之后,王中才明白,这原来还是防着自家的隔壁左右啊。
只不过这样一个危险重重互不信任的地方,竟然还有这么多的人逗留,着实让王中惊讶,看来这些山贼水匪,还真不能以常人的情理来猜度。
将近走到城镇中央时,这大街上才算是有了点正常的城市模样,两边的建筑之内开始有做生意的行当出现,不过王中见的最多的,竟然是铁匠铺,而且都是打造兵器的铁匠铺,随眼一扫,里头都是各种寒光闪闪的刀枪剑戟,火热的炉膛内烈火熊熊燃烧,锻锤不停的敲击声,从一家家铺子里传来,隔一段路就连上一阵,几乎是连绵不绝。
最让王中觉得诡异的是,他居然还在一家铁匠铺内看到了农具,这让他大为惊讶,在这山贼的世界里,打造农具,卖给谁呢?
而且看呐铁匠铺的架势,周边过路的人群,对这里头忙活的伙计师傅,随口打招呼时都还格外礼貌,显然这铁匠铺在这里的地位不低。
王中扫了一眼铁匠铺的名字,张记铁铺,很普通,没什么特色,但却将它的名字记了下来,这等非凡之地,有非凡之相的,绝对都不是小角色。
一旁的范不卓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所向与心中疑惑,微微偏头道:“那是十八寨的产业,没什么要紧的,很常见便是。”
王中闻言心下疑惑,不过这里也不是问话之地,所以并没有开口详询。
弯弯曲曲且污浊的大道很快将要走到尽头,路边的幡子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大大的住字,范不卓二话不说,就带着王中在这家店前下了马。
门口张罗的伙计虽然也是一脸横肉,而且还带着一条蜈蚣状的伤疤,但态度和其他地方做生意的客栈差别倒也不大,殷勤的上前问道:“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范不卓随手扔了一锭银子过去,面无表情道:“久住!给我找个好点的院子!”
那伙计顺势将银子接了,转身就张罗着将三人的马匹物件拉进旁边的大辕门一样的建筑,他一人牵三匹马,竟然也有条不紊,显然是老行当了。
王中抱着宁宁随范不卓跟在他后面,那伙计则是转身对客栈内喊道:“贵客三位,久住大山院。”
登时,大门后便有其他伙计迎了上来,牵马的牵马,卸货的卸货,安排的十分妥当,有条不紊,显然是做惯了的,说明这里的生意经营时间,绝对不短。
王中眉头一皱,走过大辕门,到了正店门楼下抬眼一看,被幡子遮住的牌匾上,四个烫金大字虽然金漆暗淡了一些,但“悦来客栈”四个字,还是十分显眼的。
王中心里头登时升起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但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这悦来客栈据说到处都有分店,江湖势力庞大的很,据说还与朝廷有些牵连,但他着实没想到,在这荒山野地的贼窝之中,竟然也有一处悦来客栈的据点。
是客栈与贼人勾结?还是双方仅仅互惠互利?还是什么其他情况?
不管怎么样,若真是悦来客栈在此的话,那么悦来客栈肯定对这连云十八寨的情形清楚的很,若是将这些内情报与官府,大军压境再顺利引路,这罗霄山岂不是弹指可破?
就在王中犹疑之时,随着伙计的一声高喊,那大街上一路紧盯着他们的目光,甚至偷偷尾随的身影,好像一瞬间都收到了暗号一样,全部都收了回去。
原本因为三人到来有些异样的大街上,登时充满了比之先前浓烈的多的生活气息,起码光是边上的喝骂声,都多了不知凡几。
王中立刻发现这种突来的变化,看来这一切还都与这个悦来客栈有关。
范不卓倒是一直都很镇静,无论发生什么,他都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普通人走在他身边都觉得不舒服,那伙计似乎也如此,在前头带路,始终都领先他们三步以外。
进了客栈,穿过前厅,又有堂前廊檐,门楼后面,倒是个几近的院落,侧面有不少独门独户的院子,整个客栈的格局与建筑布置,都是这一路上少见的景象,显然客栈在这里的来头不小,不然一个贼匪窝中出现这样一出所在,应该早就被抢得一干二净了。
安顿好行李马匹之后,那小二又殷勤着介绍客栈的拿手饭点,范不卓来者不拒,径直带着二人上了前头的楼上,找了一处临街些的桌子坐了,让小二上菜来。
“菜拣些厚实的上,不过,酒一定要好酒,明白吗?”范不卓随口吩咐着。
“好嘞,您稍等,甭管您是要天顺的马来香,还是合州的老君头,还是花归坊的十二春香,小店都是应有尽有,保证让您满意。”店小二赶紧喜庆的张罗着,只不过,配上他那张与王中不遑多让的面庞,看着着实有些别扭。
“那就老君头,来两坛,赶紧的!”范不卓说着挥了挥手,将小二赶走,店小二也十分识相的退了下去张罗去了。
此时整个客栈前门楼的二楼之内,就只有王中他们这一桌客人,甚至就连一楼也没有几桌食客,生意看着清淡的紧。
范不卓赶走小二,罕见的有些汗颜对王中道:“哈,在外流落这么久,许久没有尝到中原的佳酿了,这地儿虽然龌龊,但总算还有些可得之处,让兄弟见笑了。”
范不卓看着面嫩,但确实是个好酒之人,这一点王中一路上早就了解了。
而且他那圈胡子,还真不是什么易容装扮,就是不修边幅,长出来的,只是配合他天生有些年轻向的面相,看着有些突兀而已。
王中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可惜我就没那个口福,不能同范兄一醉了。”
范不卓微微晃了下头,道:“咦……,美酒虽好,但可不能贪杯,范某虽然好酒,但自问却是从不喝醉过。”
王中楞了一下,对这种酒鬼说自己没醉之类的话语,是没法放在心上的,呵呵一笑带过。
然后他便转而低声问道:“范兄,这地方,怎么看着这么邪性呢?”
第一百八十三章 老君牌
范不卓却摇了摇头道:“谈不上邪性,不过是与其他地方相比,没了许多规矩而已。”
王中心有疑惑,范不卓继续拿起一双筷子,伸手朝外一指,冷冷道:“没了许多规矩,人心之中,也就少了许多束缚,最后就长成了这样一幅畸形。”
王中朝着他所指的地方看去,只见远处的大街身上,两人不知因为什么事发生了口角,当街就砍杀起来,周围的人也无人上去阻拦,都在一边冷眼旁观,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叫好的,在那嚷嚷。
只是盏茶功夫,地上便躺了三具躯体,血流了一地,偶尔还抽搐两下,显然是不活了。
转瞬间便有人上前上去掏这三人的口袋怀抱,甚至还有大打出手的,不过这次就没之前那般激烈了,骂骂咧咧闹声中,很快人群也都散去,地上的尸体也被人用板车拖走了。
王中也有些明白了范不卓所说的意思,这里的人或许不应该叫人,称之为野兽差不多。
但看到最后好歹还有人收尸,王中忍不住叹道:“唉,还算有个收拾手尾的!”
范不卓却冷笑了一声:“上好的精肉馅料,自然不能浪费了。”
王中登时心中一惊,这些人怕是连野兽也不如了,好在这窗台够高,宁宁是瞧不见的,小家伙走到哪都带着她的小兔子,正逗弄着小东西,颇为开心。
这一刻,王中忽然有些担心起来,这还只是罗霄山脚下,就已经这样混乱无序,自己为了能从范不卓手中领悟六壬刀法更多招式变化,带着宁宁跟着范不卓走这一遭,是不是太过失策了。
王中立刻问道:“这里难道就是十八寨之一?”
范不卓却摇头回答道:“不是,严格来说,十八寨的山贼,虽然同样无恶不作,但至少比这里的人还是强一点。这里都是一些同样走投无路,但又不想上山受山寨规矩约束的人,久而久之,就在这罗霄山脚下聚了起来。”
“十八寨也懒得管他们,放在外头,还能做一层屏障,所以就这样遗留下来了。据我所知,罗霄山脚下,这样的地方,还不止一处。”
王中没想到居然还有这茬,看来他之前将这世间的一切都想的太简单了。
范不卓见他眉头紧锁,立刻便道:“王兄弟放心,在下说能带你安然离开,就绝对能带你安然离开,不然,我也不会带你来这悦来客栈了。”
“为何?”王中连忙问道。
这时,那之前张罗的客栈伙计正好端着托盘走了上来,几大盘新出锅的菜肴肉汤,他身后还有一个伙计,抱着一坛老酒,香气馥郁。
但王中却忽然想起范不卓所说的人肉馅料,登时忍不住的一阵反胃。
等伙计走了之后,王中才发现不对劲,范不卓明明要的是两坛好酒,怎么才送来了一坛,而原本应该摆另外一坛酒的地方,则是一枚雕刻古怪的令牌,上面画的是个人头像,看着像是某某神祇,但却偏偏又老态龙钟,丑陋异常,看着竟然有一股凶煞之气。
范不卓将那令牌直接递给了王中:“咯,老君头!”
王中疑惑的接了过来:“这就是老君头?不是酒吗?”
范不卓一边哼着一边抱起酒坛就倒:“老君头、马来香,十二春香,是酒也是其他东西。马来香最简单,便是马匹提供。十二春香,则就复杂一点了,可以是十二把兵器,也可以是十二个人,供你驱使,当然,这里的十二是泛指,你只要点的起,尽管点就是。”
“至于这老君头嘛,就比较特殊了,连云十八寨的大首领,所在的山头,名叫老君峰,持着老君头牌,罗霄山通行无阻。这酒限量供应,一人只能购一坛,要的数多了,便就是一张这令牌了!”
范不卓说完,便将酒碗一饮而尽,颇有一种豪气干云的姿态,放下酒碗又呵呵笑道:“十年前,我就打算来,可惜,没来成!”
范不卓的言语之中,透露着一种十分深沉的失落,即便他尽量表现得很平稳,但王中感觉得到,这其中应该有什么天大的遗憾,导致他的内心其实一直就很不平静,只能通过饮酒来暂且压制。
王中有些疑惑的将令牌接了过来,不是他不相信范不卓,而是这悦来客栈,竟然卖十八寨的通行令牌,让他着实有些想不通。
王中当下便皱着眉头问道:“难道这悦来客栈,与那十八寨还有什么瓜葛不成?”
范不卓闻言登时笑了笑,再倒了一碗酒,说道:“瓜葛没有,仇怨倒是一把。假如你是一地首领,会容忍有人将势力延伸到你的领地吗?”
王中愕然道:“当然不会!”
范不卓将酒水一口闷掉,然后笑着道:“老君峰当然也不肯,但这家背景太深,又怕直接撕破脸会招来更大的麻烦,所以就定了个规矩,这里每年都要卖十二道牌子出去,哪年卖不出去,就哪年滚蛋。”
王中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纠缠,登时十分惊讶:“那这客栈不会随便找几个人送了?”
不过这话一出口,他便知道自己想当然了,既然是一方悍匪,做出这样的约定,又哪里会让你钻这么简单的空子。
范不卓立刻解释道:“说是十二道牌子,其实就是十二道上供,毕竟这东西,背后蕴含的价值可是不菲,而且每年还要回收重制,这客栈想要在这山脚下开下去,每个月就要按规矩给老君峰上供,就这么简单。”
王中登时明白了过来,说来简单,其实不简单,这十八寨的大头领,显然就是要赶悦来客栈走,只不过又顾忌对方势力不好直接明面动手,但若是直接收供奉这悦来客栈的脸面也不好看,所以就有了卖牌子这么一个折中的方子。
牌子卖不出去,悦来客栈滚蛋,老君峰皆大欢喜,卖出去了,总能有个进项,这门口的一坨屎,忍了也就忍了。
而对悦来客栈来说,十二道牌子其实就是十二道供奉,但这牌子能在罗霄山通行无阻,传出去也不会被人说成是给老君峰上供,反而还会觉得悦来客栈神通广大,也能接受。
如此一来,这样双方就形成了一个看似脆弱,但实际上还算稳固的盟约。
只要不是哪一方作死撕破脸,应该能一直维系下去,直到哪一天哪一方实在忍不住了再来撕毁。
当然这些都只是王中对其表面的关系进行猜测,真正的内情,肯定不会是这么简单,多半还有其他的牵扯,但那就不是他能想到的东西了,毕竟他对这个江湖的恩怨并不熟悉。
不过这样一来,岂不是说范不卓买这东西就出了一大笔血?王中当即有些担忧的说道:“既如此,那这东西,在这客栈想来收费不一般吧?”
范不卓没有回答,只是意有所指的哼哼了一声,浑不在意的继续倒酒,道:“该给的,十年前就给了。”
说完又是仰头一干,一大碗直接灌下,清亮的酒液从他那短短的胡须之间流淌而下,如同道道小溪,又如同道道泪珠。
王中见他这样,也就不再多问,显然这其中,是有什么故事的,只不过范不卓不想说而已,他也就不去触对方这个伤感了。
范不卓没过多解释,一连干了三大碗,将酒坛一放,张罗他们两个吃菜:“放心,这里的酒菜,自然不会是那些个特殊佐料,不然他这招牌早就掉了,毕竟这里又不是与世隔绝。”
之后的饭桌上,范不卓竟然连酒坛看都不看一眼,仿佛那三碗就已经让他喝的彻底足了一般。
用完饭之后,三人回房休息,王中将那老君牌挂在腰间,一路上还遇到了几波客人,几乎每个人看到那显眼的牌子,都是忍不住停顿了一下身形,等他们走过了之后才走,王中方才知晓,这牌子的威慑力,竟然比范不卓说的还要大。
回到居住的房间之中,王中才摩挲着牌子叹息了一声,范不卓看似漫不经心,竟然有些东西是十年前就准备上了的,只不过看他进了这里的样子,显然过往的记忆,并不痛快。
而且这牌子的价值肯定不菲,范不卓能随口就拿到,也不知道是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王中猜测,这绝对不是一般的金银所能替代的。
但这些事情范不卓如果不说,他也不好去问,只得暂且先放到一边了。
将这牌子收起,王中又开始给宁宁张罗认字,认完字之后,还要洗洗涮涮,还要哄睡觉。这些天已经形成惯性的这些琐碎生活,让王中莫名觉得有些心绪复杂,仿佛是在另外一个不相干的世界一样,和平且宁静。
宁宁也还算听话,一切都没生出什么波澜。
等到小家伙睡着之后,王中独自一人时,才开始回到自己之前的生活轨迹,练功。
这个时候,王中终于发现了自己睡眠少的一大好处,那就是有充足的时间来应付生活琐事,也不耽误练功,不知道这算不算玩家身躯的另外一个隐形福利。
而一开始,他甚至还有点担心,这样的情形是不是很不正常。
功是自然功,这是王中浅薄的修为根基来源,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具体来说应该是从与常玉郎分别不久之后,王中练功之后,便又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将修炼来的真气,灌注到那块黑色的玉佛之中。
这佛像看着没什么神异之处,但却是窦书生或者说是宋行书临走之时所给,肯定不是凡物。王中对宋行书一事一直还有许多疑团,所以一直想要将这玉佛的秘密解开,但可惜的是,即便他按照常玉郎的交代,坚持将真气灌入其中,也没有什么收获。
唯一算得上收获的一件事,倒是证实了这玉佩果然有特异之处,巴掌大不到的东西,他的真气灌入其中,竟然就好似泥牛入海了一般,再也没有回来过,这玉佩就如同一个胃口超好的无底洞,他灌注多少真气,就吞噬多少真气,一点也没有吐出来或者发生点变化的样子。
“难道是因为我的真气太少了的缘故?”今夜依旧如此,王中忍不住再次在心中叹问。
自然功这等烂大街的养生功夫,他能入门都是稀里糊涂,侥天之幸,修炼起来产生的真气确实没有多少,比之寻常下九流的内功都不如,也难怪他会产生这样的疑问。
玉佛依旧没有反应,王中也习惯了,只得照例将之收起,然后又开始琢磨刀法。
这些天,在正规居所之内过夜时,他都是尽量只在体内运劲感受力道,然后做各种刀招的前置劲力转换的演练,这样顶多就只有体内偶尔会发出声响,不会吵醒宁宁。
而在野外露宿之时,他便是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持刀练习,将劲力转换的实验,与刀法动作相结合,他也不知道这样的练法对不对,但范不卓看了之后,没有说错,白天与他对练依旧,应该是没多大问题的。
只不过最近几日,他按照范不卓所说,将狼牙刀换成了竹刀之后,劲力运转之间的差别,十分巨大,让他颇为不适应,其中最主要的是,劲力透达兵器之路,变得十分艰难,与手持狼牙刀时完全不可比拟。
从范不卓口中得知,这种情况是十分不正常的,王中最初还没怎么在意,但是换了竹刀练习之后,随着练习的加深,他的感受越来越深刻。
如果说他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可能没了狼牙刀,换一柄其他的刀,他现在的这些手段,绝对都要大打折扣。
所以即便是感觉十分别扭,王中仍然坚持,尽量用竹刀来练习,毕竟这也是他难得的遇到的一个可以提升巩固自己的武功的方式。
唯一让他有些头大的是,范不卓所说的什么竹子中通,有通达之效纯粹就是忽悠人的,他压根就没有感觉到,看来说法就是那么一说而已。
不过他也并不抗拒,因为他明白,这和练习体力时,平日行走坐卧在身上绑上沙袋重物等等,都是一个道理的事情。
若他连竹子木头都能练通,那兵器自然不在话下,所谓摘花飞叶,折枝为兵,无不是练兵器道到了极限才有的境界,他现在只不过是反其道而行之。
第一百八十四章 进山
难得的平静一夜,在王中后半夜的半睡半醒之间就这样过去,早上醒来,也依旧精神满满,确实不是正常人该有的表现。
王中自己则已经习惯了,带着宁宁洗漱好了之后,出来便见到范不卓正在一捆竹片之中挑挑拣拣,削来削去,最后弄六把竹刀背在背后,乍一看,还有点像孔雀开屏似的有点搞笑,但走进一看,这简单的竹子做的兵器,竟然让王中的目光有些不适。
可能无论是什么兵器,都要看用的是什么人吧!王中在心里嘀咕了一下,也不多问,范不卓带这么多竹刀,肯定有他的理由。
见到王中带着小宁宁出现,范不卓一边绑好竹刀,一边笑着打招呼道:“与王兄弟对练多日,在下从你的招式劲力之中,也算是小有收获,今日天气正好,该是检验范某修行是否正确的时候了。”
王中听他这么一说,莫名其妙的就心领神会到,范不卓要开始杀人了,收到这个消息,他的心中甚至还不可察觉的闪过了一丝的兴奋。
突兀的情绪并没有让他开心,反而让他还有些茫然:什么时候,我真的开始习惯杀人了?
在客栈用完早饭出来,头顶已是日上三竿,王中甚至抬头眯着眼看了一下艳阳高照的天空,难得的好天气,在这冬日之中,总算带来了一丝温暖。
出了客栈,范不卓让王中与宁宁骑马走在后面,驮着帐篷行李等的马匹也让他一并牵着,范不卓背上背着六把早上削好的竹刀,手上还提着之前一把,也不牵缰绳,而是在缓缓摩挲着那把竹刀的刀尖,仿佛那里就是情人的肌肤一般,爱不释手。
小镇上来来往往的人投来各式各样的目光,无数蓬松的碎发后面,不知道有多少阴狠毒辣的心思在滋生。
但当王中走过之时,那露在腰间的老君牌随着马匹的起伏轻轻晃动,立刻让很多人都眼光立时熄灭了下去,只敢远远的就那样看着。
出了这破烂的镇子,范不卓带着王中一头就扎进了这罗霄山之中,好在这山中虽然草木丛生,有的地方甚至不见天日,但荒草之中,总还能看得清,久远以前踩出来的人迹,不至于失了道路。
就在王中还在奇怪范不卓所说的带路之人在哪里时,前面十几步外的一处略微宽阔的空地上,范不卓的马匹忽然停住了。
王中立刻将马匹一扯,然后把宁宁护在了怀里,包裹着她的还有一层牛皮护甲,仿佛门板一样将脑袋都挡在王中胸前,这是事先就准备好的东西,防止出现万一的流矢之类的东西。
轻轻拍着小家伙的背部,狼牙刀已经在王中的手上提起,他可没有范不卓那样的实力与底气,练功的时候可以用竹刀,这个时候,狼牙刀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离手的。
范不卓一停,前面的林子中似乎有人沉不住气,立刻就跳了出来。
紧接着,周边的草丛树林之中,便是一阵阵的窸窸窣窣的响声,枝叶哗啦之间,五个衣衫破败,面色狠厉之人便拦在了范不卓的前路。
此处正好处在一处小山坳之中,头顶是参天的大树,将日头都遮了去,只有树叶空隙之中的光线落下来,照在那一处空地上,斑斑点点。
这几个人一跳出来,斑点登时落在了他们身上,照得更加奇形怪状。
为首之人是个尖嘴猴腮瘦猴一样的人物,肩上扛着一把与体型完全不对称的鬼头大刀,刀背足有近三寸厚,巨大的兵器似乎太过沉重,将他的身子都有压得有些佝偻起来。
这人一手扛着鬼头大刀,另外一只手里还扯着一个绳头,跳出来一边走一边扯着那个绳头骂骂咧咧道:“娘的,早说了,这肯定是个难得的高手,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还用他作甚?浪费时间!”
喝骂了一声,“瘦猴”猛的将绳头使劲一扯,范不卓身前的地面上,登时腾起一阵黄土,朝他喷洒而来,黄土之后,则是一张绳索粗如儿臂的大网,朝着范不卓就扑了过去,想要将他像抓鸟一样给网住。
王中眼神一眯,这些个山贼恶匪果然都不是什么好鸟,表面上还以为是故作坏气将没被触发的陷阱直接扯了,没想到居然顺势明着将陷阱引动。
大网一起,那大刀猴子二话不说抄起肩膀上的鬼头大刀一跃丈许高下,朝着范不卓就是一刀猛斩而至。
然而他突然袭击看似出其不意,却好像都在范不卓的意料之中,范不卓手中一直在缓缓扭动的竹刀迅猛点出,竟然后发先至,直接戳在了他的鬼头刀上。
那大刀猴子加上一把生铁重刀,加起来怎么也有个百十多斤,被范不卓这一戳,直接便像是遭了巨木撞击一般,一整个便朝着旁边跌落了下去。
他旁边几个同伙还没来得及跟上,就见他一个重击跌落在地,握刀的手臂已经趋近变形,抬不起来,登时吓得人人心惊,不敢再上前,转而全都护卫在了那大刀猴子的身边。
范不卓一刀退敌,也没有下一步的追击动作,那大刀猴子单膝跪地,咬牙将手臂一抻,肩膀一耸,嘎吱一声脆响,整条手臂才算是回复了正常的线条。
揉了揉肩膀之后,这人才将大刀重新拾起,对着范不卓道:“前辈如此艺业,江湖上不可能没有名号,让我死也做个明白鬼如何?”
范不卓冷笑了一声:“好!”
他话音刚落,王中只觉得眼前一花,范不卓已经腾空而起,刀光一闪,叮当响动,紧接着,大刀猴子身边的四个同伙,先后开始捂向自己的脖子,无力挣扎,最后齐刷刷的倒了下去,殷红的血渍如同小溪一样,浸润进了山间的泥土之中,成为肥料。
范不卓已经再回马背,而那拄着大刀的瘦猴,已经汗流浃背,单膝跪地的他,差点都要维持不住自己的身形,朝下倒去。
“前,前辈,这是,何意?”瘦猴的声音,瞬间便得十分干哑,范不卓的实力,显然已经远超了他的认知。
王中也是第一次见到范不卓真正出手,以一把竹刀瞬杀四人,连血都不曾沾上,这份功力,简直让他叹为观止。
虽然这几个拦路的强人,也就只和那些鹿刀寨普通贼匪差不多的样子,但也不该如此没有反抗能力才对。
马背上的范不卓轻轻一夹马腹:“你不是说让你做个明白鬼吗?会有机会的,但他们,就没有机会了,头前带路,鹿刀寨。”
瘦猴拄着大刀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刚想转身带路,却忽然想起,自己也不曾去过鹿刀寨,登时楞了一下,下一个瞬间,范不卓已经打马走过,而那瘦猴,却站在那一动不动。
范不卓一走,王中赶紧催马跟上,走过那瘦猴之时,怀里的宁宁似乎想要从牛皮甲的侧面偷偷瞄上一眼,王中却赶紧将胸前一捂,将她蒙在了胸口,那瘦猴早已没了声息,嘴角还挂着内脏碎块,血液不停在流,显然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王中对这些贼匪的死并不在意,反而是范不卓杀他的手法,让王中大为惊奇,因为王中刚才根本就没有看见范不卓出刀,不然以他的目力不可能观察不到,除非,在最开始交手的那一戳,范不卓就已经震碎了他的内脏。
可如果真的是这样,为何那瘦猴最开始没事呢?这难道就是六壬刀法内家心法的独家应用?
如果真的是如他所想的话,那么范不卓说他没有学到真的六壬刀法,还真是实实在在的。而他自己所用的六壬刀法,纯粹只有自身的**劲力以及微弱真气的十倍爆发。
或者说,他的那种十倍爆发之力,就算是他的独门心法了。
直到这个时候,王中才发现自己对武林中的内功,还有着很深很深的误解,原来武功根本就不是他所想的那个样子。
而范不卓这样的高手,都要与他的劲力之刀切磋,从中映证某些东西,难道说,灵猴拳本身的劲力技巧,便是极为不凡的一种武艺?
“我之前一直小看灵猴拳了?”即便是王中已经对肖千岁所留下的灵猴拳有了很高的期望与赞誉,但这时候还是忍不住在心底升起了这样的疑惑。
走过这小块空气,三人很快消失在山野之中,等到这里空无一人之时,忽然后方的山道上,奔腾过来数道身影。
见到地上的尸体以及站着的瘦猴之时,这些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其中一个微胖的老汉扯着山羊胡子就冲到了瘦猴的旁边,看到对方的惨死模样,登时忍不住连连咂舌,一边惊叹着,一边朝着瘦猴的胸腹之间探去。
片刻之后,他才收回手掌,同一时间,瘦猴的身体毫无征兆“砰”的一声就倒了下去,鬼头大刀跌在地上,立刻砸出一个印子。
那老汉立刻颤抖着说道:“这,这回咱们惹不起啊!”
他的话说完,旁边一个光着膀子,穿着毛皮马甲的壮汉也起身道:“从现场的行迹来看,对方出手没超过两招,鬼老七和他这几个手下就全嗝屁了。”
那微胖的老汉又跟着惊叫道:“一招震碎鬼老七全身五脏六腑,这人是哪派的掌门人不成?”
几人中领头的是一股带着草帽的光头大汉,脑门上一条竖长的刀疤,纹成了一条红色恶龙,一开口说话,那恶龙便狰狞起舞:“鬼叫个什么,硬茬子又不是没遇到过。”
不过虽然呵斥了手下弟兄,这大汉最后看了看四周,还是一咬牙道:“算了,这次咱们就不碰了,也别掺和,都回去等消息,罗霄山这次肯定有大事。”
说着几人在这尸体上搜刮一空,转瞬便离去了,如同吃饱了的秃鹫一样。
这群人走之后,又有不少人在此来去匆匆,有的是继续深入,有的是远路返回,有的则是走向远方,选择各不相同。
当然,这一切,前面的王中自是不知晓的,而且这山高林深的地方,拦路的人,还真不少,他们才将走过一个小山头,在一块原本应该还开了梯田的地方正要绕过前面的山岗,前方狭窄的道路上,已经或坐或立的等了一群人。
看他们彼此交谈叫骂的神态,显然已经等了有些时间了,都有些不耐烦了。
见到范不卓前来,这些人立刻警觉起来,手上兵器一提,一股凶悍之气,扑面而来,大约二三十人,兵器寒光闪耀,顿时将这窄小的山道,堵得水泄不通。
“嘿,总算来了!”见到范不卓到来,这群人中立刻走出来一个放荡不羁的年轻贼人,满脸邪异的冲着范不卓喊道:“朋友,骑个马怎么还走的这么慢,岂不知腿脚不利索,那好胎可就都要让别人占了!”
范不卓骑在马上呵呵一笑:“老天爷每天生那么多人,死那么多人,你怎么知道今天就是我要投胎呢?”
那年轻贼人立刻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雪亮的槽牙,大摇大摆的往路中间一站,继续说道:“老天爷那里谁去投胎我不知道,但是这里,就是我说了算了,爷看今天天气不错,正是个投胎的好日子,朋友,你就赶紧去吧,不然误了时辰,来生不得富贵,可不能怪我。”
范不卓好笑道:“这么说,你就是这里的老天爷了?”
“哈哈哈,算你识相,不过你这么识相,也免不了今日要去投胎,倒让爷有些可惜了。”年轻的贼人大声笑道。
范不卓佯装不悦道:“这天底下,凡事讲究一个公平才能服众。这里这么多人,你这老天爷为何偏偏就要我去投胎呢?为何不让他,他,他,或者他们去呢?”
范不卓一边说着,一边朝着这年轻贼人的身后指指点点,最后甚至还回身指向了王中。
那年轻贼人却是唾了一口,阴阳怪气道:“朋友,你这是拿爷开涮呢,这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啦,可别怪爷等会让你走的不太舒坦啊。”
范不卓却是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唉,喜怒无常,行事无公,果然是老天爷的做派,只不过你这等老天爷,应该是不开眼才对。”
话刚说完,范不卓手中竹刀直接横向飞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斩向此人双眉之下。
那年轻贼人口气虽然大,但手上功夫也不弱,沉声喝气,动作飞快的就挥拳直砸,要将这飞来的竹刀一拳捶下。
看来他虽然一直漫不经心,但实际上其实是一直在谨慎提防着,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应对。
只不过王中这个念头还没闪完,那年轻贼人就“啊”的惨叫一声,仰倒在地,不停的扑腾惨嚎:“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他的反应快,但范不卓的竹刀更快!
一柄普通竹刀,如同最锋利的钢刀一样,直接斩入了他的双眼之中,嵌在骨头之上,最后被拳头乱挥,才终于四分五裂而下。
第一百八十五章 九胜童子
突来的变故,让山道上的气氛顿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之前,这些贼匪似乎还守着一定的江湖规矩,只让那年轻人一人与范不卓交锋,似乎有放任单挑的意思,但随着那年轻人倒地,瞬间就像是炸了蜂窝一样,对面所有的贼人立刻全都朝着范不卓冲了过去。
刀枪剑戟,斧钺棍叉,甚至还有铺天盖地的暗器毒镖,朝着范不卓打来。
这山道左边是荒废的梯田,右边则是通往山沟的陡坡,范不卓后面十几步远就是王中,所以他不进反退,瞬间欺身就到了那还在正在的年轻人身前,脚步一踢,那贼匪立刻腾空而起,化作了一面人形盾牌,朝着后面的人飞了过去。
但好景不长,阳光下,几道寒芒一扫,那年轻贼人顷刻之间就被数把兵器分尸当场,惨嚎之声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则是各种怒气冲冲的喝骂。
虽然这些人的攻击看似一窝蜂,但远远观战的王中,发现这些人的实力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弱小,至少从刚才分尸的几柄兵器上来看,这些人的功夫,肯定不弱,分尸时的力道以及紧随其后攻向范不卓的招式,都不是简单的手段,而且心性绝对是狠辣无双,否则也不会对一个只是瞎了眼的同伙下手如此干脆。
踢出人形的瞬间,范不卓已经从背后抽出了一把竹刀,在人形盾牌被分尸的瞬间,竹刀仿佛未卜先知一般,连续数次出手,先后击中在几把兵器之上,与之正面对敌的几个人顿时如遭雷殛一般,纷纷后撤,其中一个最不堪的,甚至连兵器都掉在了地上。
没了兵器的他,不知道是错愕还是犹豫了一下,范不卓脚步连环跟进的瞬间,竹刀便已经错开了他的喉部,然后尸体横摆,将旁边从上而下来的攻击全都蛮横的撞开了。
对面几个手持兵器的贼人立刻心中惊惧,若刚才他们兵器脱手,没有护住自身后退的话,那么现在躺在地上的,绝对会多他们几个。
但庆幸是不能长久的,范不卓的杀招并没有因为这几人的后撤自保就停下,反而变本加厉的朝着他们这群人杀了过去。
只是短短数步之间,无论是从侧面还是正面而来的攻击,在范不卓的手下,都撑不过一个呼吸,即便有一人手持的是西瓜大小的重锤,但锤头连范不卓的刀锋都没沾到,就已经死于非命。
王中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这些山贼的手段虽然比不上范不卓这等高手,但绝对比他的功夫底子要深的多,很多一看就是浸淫一门武功很久了的老把式,比之金河镖局那位唤做九叔的老头子差的也不太多,但在范不卓的手下,却走不过一招。甚至只是一把竹刀,就要了他们的性命。
而且这些人的死因无一不是一击毙命,这让王中头一次有些体会到了范不卓所说的边荒十年的恐怖,也不知道范不卓经历了多少次厮杀,才将杀人练得这样高效冷血,且无情。
同时他的心底也升起了一股怪异的感觉,难怪范不卓要事先准备一些竹刀,怕不是嫌弃杀这些人用“竹器”都是浪费吧。
一群浩浩荡荡的山贼,只是盏茶功夫,便没有一个站着的了,除了唯一一个半跪在地的中年男子之外,其他的,全都成了有进气没出气的尸体。
“前……前辈,这是要,要,挑山吗?”中年男子极力稳定着语气,问向范不卓。
他话音刚落,站在他面前的范不卓,手上的竹刀忽然吱的一声,裂成了两半,吓得此人身形忍不住抖了一下,但终究还是没敢动弹。
范不卓看了看手里已经裂开的竹片刀,叹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这刀早不断晚不断,偏偏到你这里断了,看来你运气不错。”
话说完,范不卓索性便将裂开的竹刀直接扔下了山坡,对面那中年男子一听到这话,登时便叩首在地:“晚辈多谢前辈不杀之恩,多谢前辈不杀之恩!”
范不卓面无表情道:“你该谢的是老天爷!起来吧,带路!”
说完转身便回到了停在半路的马匹上,轻轻一扯缰绳,朝前走过,马蹄在血泊之中,踏出一连串的啪叽声。
王中皱了一下眉头,赶紧跟上,不过胸前的宁宁依旧被他用手将牛皮甲一捂给盖住了,免得她从侧面的缝隙能看到这等血腥场面。
如果说王中面对重围杀人时,是逼不得已只能尽量伤敌造成一地惨烈的话,范不卓杀人则是直接将取命之道以最冷酷的方式呈现了出来。
“前辈,前辈要去哪里,晚辈保证带到,保证带到!”范不卓马匹到达中年男子附近,此人立刻难掩惶恐的恭敬问道。
范不卓淡淡说道:“鹿刀寨!”
那男子一听,眼睛不由自主的朝着范不卓背后的竹刀上望了一眼,然后回道:“鹿刀寨,晚辈知道路,知道路,前辈这边请!”
范不卓说的是找人带路,就是找这山里的山贼带路,王中之前也或多或少猜到了一些,但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一个方式。
有了向导,之后的路程便顺畅了许多,或许是心情好,又或许是心血来潮,半路上范不卓忽然对那前头的中年男子问道:“十八寨之外,孤魂野鬼山头坐,你是哪个山头的?”
罗霄山连云十八寨对外闻名,但十八寨之外,还有无数这样的大小贼人团伙,各自占据山头,为非作歹,不过这些人在罗霄山眼里,过的都是朝不保夕的日子,就如同孤魂野鬼一般,在这山外头晃荡。
那中年男子见范不卓对罗霄山如此了解,当下也不敢隐瞒,老老实实说道:“晚辈是天宫山头的。”
“天宫?”范不卓淡淡的重复了一声:“可惜,老天爷不是那么好当的。”
那中年男子只得赶紧强颜附和道:“不敢,不敢,都是胡扯的,胡扯的。”
范不卓也不在意,又问道:“到鹿刀寨要几天?”
中年男子立刻小心翼翼的回答道:“鹿刀寨在中间偏西北面,还有三百多里,平常来回都是五天以上,不过前辈一行,还有眷属,走的慢的话,可能,可能就要好几天了。”
虽然王中没有与范不卓紧紧跟在一起,只是一直坠在后面十几步远的地方,但显然两人其实就是一伙的,所以这中年男子才会这样说。
而且他在看到王中身上的老君牌之后,心中早已是懊悔不迭,早知道对方能买得起老君牌,这次就不该来,只不过送消息的人却连这么重要的消息都没说,显然摆明了就是让他们拿命去开道的。
只不过这罗霄山中,他也不是十八寨之人,外面这些孤魂野鬼之中尔虞我诈你争我夺,早已是家常便饭,自家本事心眼不够被人耍了,也怨不得别人。
两人谈话的声音不大,但这山间路上,也没什么嘈杂,所以王中都听得一清二楚。
听到走到鹿刀寨都要好几天,王中对连云十八寨的印象也更加直观了一些,看着这山路两旁时不时出现的残垣败迹,王中心里猜测,这罗霄山以前说不定也是山上的村落寨子什么的,那十八大寨,搞不好就是在以前的百姓居所上兴建得来。
范不卓听到回复之后,也没什么反应,只是继续静静的坐在马匹上赶路。
一行人上山下坡,走了大半天,竟然来到了一处十分平坦宽阔的地带,东面一棵老大的槐树足有数人合抱粗细,在槐树周围,还有一些木屋草棚之类的,远处竟然还有开垦的田垄,泛着绿色。
王中感到十分诧异,如果不是前头带路的贼匪一身凶悍之气,他几乎都要以为这是一个普通的小山村了。
王中立刻警觉起来,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若这男子贼心不死,将他们带到一窝山贼面前,也不是没有可能。
范不卓的眼神也变了一下,不过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反而是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在思考着什么。
那领路的山贼同样也看到了那大槐树以及周边的建筑,眼神变得格外的异样,只不过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朝着旁边的一条小路转了下去。
但就在他刚要转身的时候,范不卓却一拨马头道:“去那里!今晚就在此地过夜!”
王中闻言看了看天日,虽然头顶的阳光还好,但日头确实已经偏西,如果再走下去的话,再过一个多时辰,就要天黑,也不知道会在哪里过夜。
相比较起来,这里有现成的房舍,起码有个遮风挡雨的所在,而且这山里头,野外的晚上应该也不怎么好过。
“好……好,好的!”领路的男子楞了一下,心中立刻欣喜若狂,但他却又不得不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激动,生怕范不卓看出来,结结巴巴的回复着,赶紧转向朝着那处貌似小山村的地方走了过去。
离得还远,那“村子”里头的人就发现了他们,大槐树下已经站了好几个人,有男有女,甚至还有一个道士打扮的人,成员复杂的很。
等到到了那大槐树附近之时,王中忽然听到了隐隐约约的流水声,看来这附近还有一条山涧,难怪这些人会选择在这里居住。
不过就在他观察四周之时,那槐树下的人群中却忽然走出来一个敞亮着胸口的壮汉,冲着那领路的中年男子吼道:“潘老鬼,你不在你的天宫老实呆着,来我们这里做什么?”
说着,此人又将手上缺牙少齿似乎是由某种植物的叶子做成的蒲扇朝着范不卓与王中一指,大声道:“他们又是什么人?难不成什么时候你们这些腌臜东西也做起买卖来了?”
领路的中年人局促的想要回应,但又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转身看向范不卓。
范不卓倒没计较这下小事,只是轻轻一提缰绳,上前道:“山高路远,天色不早,在下看此处民风淳厚,所以想在贵宝地借住一宿,不知几位可否行个方便?”
范不卓说的看上去很客气,其实一点也不客气,尤其是他还一脸平静,好似这里是什么太平之地一样,在这些人的眼里看来,就是莫大的挑衅。
那壮汉登时便是怒眉一扫,喝道:“哪里来的小鬼,下巴上蘸点墨汁就装大人,赶紧给老子滚,不然别怪老子不客气。”
范不卓脸嫩,其实年纪并不小,现在这壮汉显然也是和王中当初一样,以为他易容了的。
对方丝毫不客气的言语,范不卓也没什么反应,而是缓缓从袖口摸出了一样东西,对那壮汉说道:“之前来的路上,这里的乡亲太好客,给在下送了不少礼物,想来应该值不少钱,就权且当做房费好了。”
话音一落,范不卓手中寒芒一闪,一点寒星已经朝着这壮汉的眉心激射而出。
那壮汉早知道来的不是善茬,手上蒲扇登时爆碎,一张平凡肉掌瞬间长大倍余不止,朝着这点寒星便罩了过去,竟是要以血肉之躯硬接金铁锋芒。
在范不卓身边领路的中年男子看的清楚,那一道寒光不是什么别的东西,而是之前他的弟兄们之中打出的一柄暗器飞刀。
“小心!”“铿!”
然而就在范不卓出手,壮汉应对的瞬间,槐树下的人群中,那道士打扮的人惊呼出声,唰的一声就拔出了腰间常见,剑锋直刺向了壮汉身前,正好拦住飞射而来的暗器。
暗器飞刀砸在长剑之上,这剑仿佛有一股粘性一样,将这飞刀彻底粘在了剑身上,瞬间这道士手腕便连抖了三个剑花,然后将这一点寒芒甩了出去,不过手指大小的飞刀越过人群,“咚”的一声扎进了大槐树的树干之中,不见刀柄。
卸开飞刀,这道士立刻提剑横在胸前,如临大敌一样看着范不卓,仔细端详了两眼,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的说道:“敢问阁下,可是九胜童子?”
范不卓手上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柄竹刀,正要有所动作,不料对方却道破了自己的身份,登时面露了一丝讶色,道:“咦,想不到这里居然还有人知道区区贱号,只不过如今九胜已不足考,换杯中之物倒更是贴切。”
那道士登时立刻手肘一拐,将背后正要开口的壮汉一肘戳得憋了回去,然后对着范不卓恭敬的抱剑道:“恕我等之前眼拙,没能认出阁下。阁下想要借宿,那是我等兄弟的荣幸,当然可以,请!”
第一百八十六章 纯粹
“齐道长,那九胜童子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咱们要对他这么客气啊?”
黑夜之中,大槐树西侧的几间木屋,腾出来给范不卓与王中等人落脚,东侧的一间木屋内,整个山坳的人却都聚集在了这里,大家都无心睡眠。
率先打破僵局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之前被齐道人一手肘将话语给戳了回去的壮汉子,到现在他的肩窝子都还有些隐隐的痛楚,可见当时的齐道人那一手下的该有多重,即便是现在,他还有些暗中埋怨。
屋内的其他人也都将目光望向了最中间的道士打扮之人,道士姓齐,虽然他们这群人不像其他山里人明确结成什么团伙以谁为首领,但大家聚在一起几年了,有什么事,还是都喜欢让齐道长拿主意,而且这里也只有齐道长能服众。
只不过大伙躲在这里,虽然原因不同,但有一点那应该是共同的,那就是不想还和外界一样受制于人,可齐道人今天对那九胜童子的态度,让他们无所适从了。
齐道人甩了一下已经少了许多青丝的拂尘,叹声道:“诸位来自天南海北,可能对这南武林不熟悉,但封罗山总应该听说过。”
“百胜门?”人群之中立刻有人猜测道。
封罗山在武林之中也算是小有名气了,不过封罗山附近,出名的江湖派门,也只有一个百胜门。
齐道人点了点头:“嗯。这九胜童子,就是百胜门的遗孤,十多年前,他因为甫出师就九战九捷,连挑南武林刀界数位前辈大家,一举成名,加上面向天生稚嫩,有童子之相,所以时人便称之为九胜童子。”
人群之中当下便有人不忿道:“既然道长都说他不过是遗孤,看来百胜门应该是被灭了的,一个遗世之人,道长又何必怕他?咱们这里上下也有二十多人,难道还敌不过他一个人么?”
这话一出,当下也有其他人忍不住跟着嘀咕响应,但齐道长却苦着脸摇头道:“正是百胜门被灭了,才更要小心。你们是不知,此人在十多年前的九战九捷之中,最后因为失手刀斩了西江大侠沧海横狂万成龙,引来群情公愤。之后的百胜门被灭门,也不无有此诱因在里面。”
“之后此人更是与仇人放言出生死赌斗,要将九胜杀到百胜,杀的人心惶惶,有好些人被他逼得举家都直接跑到了边荒域外去了,后来听说此人也跟着追到了边荒域外,便没了声息。”
“以这等人的个性,多半也是不屑于对心中的毒誓打折扣的,在边荒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变成了什么模样,而且武功肯定比以前更加出神入化。你我众人,既然是隔绝于世苟活在此,遇到了此人,还是不要招惹的好,不然死了就是真死了。”
西江大侠沧海横狂万成龙,在西江道也算是一号江湖名宿,据说有机会进阶先天之境,在场众人有些人很久以前还是听说过这个名号的,也听说过他好像确实是莫名惨死百胜门之手,但具体谁杀的,确实就没多少人了解了。
听到齐道人这么一说,那最开始问话的壮汉脑门上都忍不住冒出一层细汗,能杀万成龙都还算好了,但这人竟然杀的一片仇人连中原都呆不住了要逃往边荒域外,这到底是杀成了什么样子?
而且边荒外域本就是天下间最为混乱的地方,凶险异常,就算是先天高人在那里横尸当场都不算什么惊奇,这人还追到了边荒域外这等蛮荒之地,十多年才回来,这其中的恐怖,他们这群人可比一般人深知的多。
要知道他们大多都是各有一身不凡本领,但在外界因为各种原因混不下去了,才躲在这罗霄山之中的,连云十八寨自成体系,他们做些山里的孤魂野鬼,十八寨也懒得来收编管理,只要不碰上,都还能勉强过去,碰上了,也少不得做上一二。
但即便如此,他们都不敢去边荒外域,可见边荒外域到底是一个多么凶险的地方。
起码这领头的壮汉便心知,自己若是去了边荒外域,肯定活不过三个月。
边荒外域不仅仅是一个混乱无序的地方,更像是一个没有文明痕迹的恶魔之地,在那里并不是说单单有一身高明的功夫,就能横着趟过去的,你还必须要有近乎禽兽一般的意志与无情杀性,才能在时时刻刻的各种阴险毒辣的谋杀之中存活下来。
“那……他现在是个什么意思?真就是……简单的借宿?”沉默许久之后,有人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齐道人摇了摇头:“我哪知道,他的事情,我也只是因为恰好出身南武林,所以听说了一些而已,但实际上我也不熟,现在只能做如此祈祷了,但愿他真的只是借宿吧,那样咱们就当是个过路的路人,礼送往来就是。”
屋内众人,顿时陷入了一种古怪的沉默。
就在槐树湾的“村民”们正在惴惴不安之时,王中也没有单独占据一间房子休憩,而是和范不卓挤在了一间屋子里。
槐树湾这个名字,是那领路的中年男子潘家喜告诉他们的,对槐树湾的那些村民,王中同样没有好感,虽说以貌取人不可取,但这里的人确实都看着不像好人,即便是女人,王中也能隐隐得感受到,她们的手上和自己一样同样沾满了无数的鲜血。
事实上,根据潘家喜所说,这些人确实也不是什么好人,有杀人全家的屠夫,有新婚之夜直接直接下毒毒死所有亲眷的怨毒妇人,有洗劫官库打杀四方的大盗,等等,各个都不是什么善茬。
只不过这些人和潘家喜这些人不同,虽然都是罗霄山的孤魂野鬼,但这些人并不像潘家喜混迹的山头一样,专事劫财害命,反而有点隐居在这里的意思一样,自耕自种,自给自足。
不过若是有不开眼的来闹事,这些人也向来不会手软,罗霄山每年都有在外面混不下去或者慕名而来的强人,但看到槐树湾之后还出手了的,最后全都做了田里的肥料,据潘家喜言,光他知道的,没有上百,也最少有几十个了。
而且即便是连云十八寨这个罗霄山的真正主人,对这些人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来主动招惹,不像是遇到了他们这种孤魂野鬼,十八寨看得顺眼的话兴许还会招揽,扩充自己的实力,看得不顺眼就是杀了了事。
不过好在他们这些人也都只算是在罗霄山的外线活动,真正的十八寨,他们接触不到,实际上也都避之不及,毕竟这些人其实大多数都不想受规矩约束。
十八寨虽然是山贼,但做山贼也是有讲究的,同样也要受各种规矩束。
如此一来,王中对傍晚时分那道人所说的九胜童子一事,倒更加好奇了,听范不卓与他当时的言语,范不卓原来叫做九胜童子,可这样一帮强徒悍匪,在知晓范不卓的身份之后,竟然毫不顾虑的就主动服软,而且极为顺从的将几人的住宿安排得妥妥当当,如果不是身处诡世,王中甚至会以为这难道就是水蓝星古时候的农家乐不成?
仅仅一个名号就能将这么多的恶人镇住,范不卓以前到底该做了多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只不过面对王中的询问,范不卓却并没有解释很多,只是略微解释了一下:“没什么,就是杀了几个人而已。”
相比起回忆往昔的岁月,范不卓似乎更喜欢精研刀术,按照他的话说,天下武功,源流万类,每一家每一派的功法,都有其特定的长处。
练武之人如果想要追求武功的高深境界,除了将自己的传承练好之外,奇遇的,就是博取百家之长。
虽然身处贼窝之中,范不卓逮到机会,依然在与王中说着刀法的事情。
“白天在那梯田之处,其实我并没有动用多少功力,全程应对的时候,大多是在运用从王兄弟这里体会到的劲力流转技巧,不得不说,在没有强大真气的辅助之下,这种劲力技巧的用处确实不凡。”
“而且这些劲力,在与真气流转相配合之上,好像适应性特别强,即便我已本门的内功,也能轻松相合,原本我以为还需要经过一番揣摩与改造,才能达到与自身内功相辅相成的境界,现在看来,这个步骤要大大减少了。”
王中听他说的越来越玄乎,登时有些疑惑起来。
灵猴拳本是根据猴族所创,同人类一样大家都是灵长类,有些触类旁通之处他可以理解。
但范不卓的功夫已经到达了极高的水准,起码王中觉得,就算肖千岁复生,与之胜负都未可知,难道肖千岁留下的灵猴拳真的是什么逆天技能,其中的劲力技巧还是什么通天的秘密?
而且还有一个,王中一直以来,都没有将灵猴拳传授给范不卓,即便是他说要赠送,范不卓都不要,坚持要在与王中的交手之中去感受去体悟。听范不卓如此推崇,王中忍不住想问,他真的从自己这里学到了很多不凡的技巧吗?
王中忍不住汗颜道:“范兄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说实话,我真不觉得这些东西又甚高明的,真的能给范兄带来如此大的进步?范兄练武这么多年,不应该没我懂的多吧?”
木屋之中,范不卓笑着将竹刀轻轻放下:“我又何时说王兄弟的技巧,能让范某突飞猛进了?只不过练武一途,所谓博取百家之长,其实是一个套话,实际上如何去做,全凭个人的理解。”
“范某不才,自认天下武功大体见识已多,可王兄弟这一手,虽然只是星光亮点,但范某觉得还是有些补益之处的,虽然微小,但总是进步不是么?不积跬步,何以至千里呢?而且,还恰好有缘六壬。”
王中闻言顿时有些惭愧,因为从与范不卓的对练之中,他对六壬刀招走势的体悟,所获得的收获,相比起范不卓来说,应该要大得多。
但范不卓却十分大度,而且还一有空就进行点拨,如此善意,让王中越来越措手不及。
一方面是难以承受范不卓对他的善待,毕竟两人只是萍水相逢,另外一方面,则是对范不卓的善意,让他渐渐有了一些不安的情绪。毕竟无事献殷勤,在任何人看来都不会是什么正常现象。
这个时候王中才发现,自己当初还真的以为灵猴拳的劲力技巧会让范不卓也大受裨益的想法,甚至以为这是一场交易,是多么的可笑。
不过人只有经历才会有成长,事到如今,王中也不会去无端后悔,那样并没有用处,但带着宁宁跟着范不卓闯这龙潭虎穴罗霄山,让他不得不尽量去将此事挑明,不然从范不卓那里来的安全保障,在王中心里将会越来越不稳妥。
王中顿时惭愧说道:“唉,如此说来,在下这一次还真的是路遇贵人了,不仅分毫未出,还多亏范兄这一路上的提携,才能对练武一事甚有精进,王某铭感五内,却有些茫然无措了。”
范不卓却是淡淡道:“王兄弟太计较得失了,但其实各人与各人的得失,其实是完全不相同的,就好像悲欢并不相通一样,因为彼此的认知是不同的。范某觉得值就是值,并不需要他人,甚至王兄弟你来认定。范某当年在此事上便吃过一次大亏,与君共勉吧。”
范不卓坦坦荡荡,王中越发觉得自己有些羞愧了,或许是之前遇到的人都总是带着各种各样的目的与面具,让他已经有一定趋近于神经质了,忽然遇到范不卓这样一个纯粹的人,让他有些不适应。
无所谓恩,无所谓惠,范不卓的意图其实一开始就十分明了,纯粹的只是想从王中这里体悟一种新奇的劲力技巧,以做补益而已,毕竟王中是以六壬刀法的招式所发。
而且范不卓也是这样做的,并甚至愿意付出远超王中的想象但在他自己看来却不值一提的代价。
王中不知道是否武功练到高深之境的人都会有类似的思想境界,但范不卓的行事作风,让他对武功之集大成者,从内而外,都有了一个简单的印象。
虽然这个印象可能以后不会单一,但只要见的多了,这些印象之中,总应该会有共性,只要有共性,那就有规律可循,对他自己的修炼来说,将会提供一个指引方向。
而且这种共性,王中从接触到的一些高手当中,已经隐隐有所感知,只不过还有些虚无缥缈,难以捉摸,因为他一直缺乏从内外了解高手的机会。
但范不卓恰恰是这样一个内外纯粹的人,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让他有了一个开始。
第一百八十七章 选一个
第二天一早,收拾完之后,王中便带着宁宁,跟在范不卓的后面,离开了槐树湾,齐姓道人带着几个“村民”客气相送,向导依旧是之前俘获的潘家喜,一切都好似十分平静。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们就这样平静的走了之后,整个槐树湾的人,才敢一一显露人前,众人聚在大槐树下议论纷纷。
“还真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走了,也不像齐道长说的那样可怕啊?”
“谁知道人家心里怎么想的,我看啊,咱们好像又捡回了一条命一样。”
“那个毁面的后生仔又是何人?他带着个娃娃上路,还租得起老君牌,莫不是什么达官贵族,让这九胜童子护送?”
“谁知道呢?不过能请动九胜童子,肯定不是一般人吧,搞不好还是什么天潢贵胄也有可能,但为何走咱这罗霄山来呢?”
“啧,你们别叫九胜童子了,我看着那人都发憷,哪有什么童子之相,分明就是个杀神!昨晚上上茅房,我偷偷去找了下那潘老鬼,听他说天宫山头的人都被他一人用一把竹刀给杀完了,就剩潘老鬼一个,还真是和齐道长说的一样,杀性之大非同一般。”
说这话的,是槐树湾轻功最好的一个穷酸书生打扮,偏又眉眼放荡不羁的家伙,到现在似乎都还心有余悸。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登时也有些庆幸与后怕起来,就在这时,有个半大孩子一样的人,忽然从范不卓刚才住过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此人以前在江湖上的名号,也是个童子,不过他是身形确实就像个童子一般,并不如范不卓那样,还会长大变老。
“齐道长,这里有把竹刀!”这矮子还扎着两根冲天辫,手上拿着一把范不卓昨天背着的竹刀,都快有他的人长了,正交到齐道人手中。
众人顿时齐齐一惊,就连一向替众人拿主意的齐道人,也有些惊疑不定起来,拿着竹刀,不知道范不卓此举是何用意。
事实上,王中对范不卓这个举动也不明其意,走到半路上,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哪知道范不卓却一本正经的回答道:“身无余财,借宿一宿,便以这竹刀相酬好了。”
王中听完这样一个理由之后,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刚想说你没钱我这还有点啊,但转念一想,这些都是穷凶极恶的江湖中人,似乎一点普通的金银,也不至于能结下什么善缘,范不卓留一把竹刀,好像确实比一点金银效果更好,当下也就不再纠缠。
离开槐树湾,潘家喜好似比之前更恭顺了,乖乖的带着他们在这崇山峻岭之中上下来回,一直走了好几天,终于要到目的地了。
这山中地域广大,地形多变,其实有很多地方还是适合人居住的,而且也看得出来,以前确实有村落文明,只不过现在基本都荒废了。
说来也怪,自从离开槐树湾之后,他们一行人就连一个人都再没见到过,王中不止一次在路边附近发现过比较新鲜的人迹,显然附近是有人活动的,但偏生就是没见着。
不过这样也好,现在还在这罗霄山里头混迹的,多半都不是什么好人,即便是好人在这山中憋久了说不定也成了变态,能不遇上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据潘家喜所说,像在最开始的出头镇,也就是悦来客栈所在的那个慌乱的小镇,大多就是在山里躲不下去了,又不敢跑出去的,就在那里厮混着,混着混着,要么死了,要么活着不如死了,反正都没一个好结果。
在山里穿行几日之后,前方的山势忽然开始变得陡峭起来,但等翻过潘家喜所说的山口之后,后面的地势,却陡然一变。
站在高处朝前一望,只有近处的几道褶皱一般的地势起伏,中间却是一道大峡沟,峡沟两岸绝壁矗立,中间还算平坦,绿草茵茵,宽处有数里,窄处也有百十步,乍一看去,就像一小块起伏的草原一般,只不过这草原之上深浅不同,显然是有人或者兽踩踏过的。
王中在山里转了这么久,许多人迹地点也都见过,但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宽阔平坦的地带,而且对面远处的峭壁之中,还有溪涧蜿蜒而下,水源也不缺乏,若是在他处,这里绝对可能是一处大型的村落,甚至是城市居点。
只不过王中向着两侧望了一望,峡沟蜿蜒,不见首尾,远处更是一直蔓延到云深之处,也不知道是何光景。
潘家喜指着峡沟和对面的山峰道:“罗霄山有横纵长短大小六条山峡,仿佛山中大路,往昔便是沟通两侧的商路,十八大寨之中,有十家都是依着这些山峡附近建立,出入往来都很便利,这条便是六峡之中的虎豹峡,是最外面的一条,往西走,可出罗霄山西北,进界阳陇川之地,往东走,可以横穿整个罗霄山,进抵黔中。鹿刀寨,就在此峡边上的割鹿坡上,再往前几十里便是。”
王中听他这意思,好似带到这里便不准备再继续向前了,范不卓听了之后,却不以为意,只是一挥手,便放任其走了,接着就策马下山,丝毫都不拖泥带水。
王中只得赶紧跟上问道:“范兄就这么放他走了,不怕他去寨子里报信?”
两人刚下山,那潘家喜啊转身就朝着相反的方向狂奔而行,却也不是原路返回,而是钻进了深山之中,无迹可寻。
范不卓一边轻松的提着缰绳,御使马匹下山,一边回答道:“这些罗霄山的孤魂野鬼,在边际游荡还行,进了腹地,十八寨通常都是杀之了事,晾他也没那个胆子去自投罗网。”
“更何况,即便他不报信,我等行踪只怕早就被十八寨知晓了,这些人虽然十八寨不待见,但眼线总是有的。”
“啊?”范不卓的轻描淡写,让王中感到十分惊讶,如果十八寨知道他要来,自投罗网的应该是他们吧。
不过他马术不精,这时候下破甚陡,而且根本就没有路,便也来不及相问,等下到了峡谷之中,范不卓已经二话不说就纵马狂奔前去。
事到如今,不管是当初自大也好,轻信也好,在这罗霄山里头,王中也只能先指望范不卓了,当下只得将围在宁宁背后的布条紧了一下,赶紧策马追了上去。
……
鹿刀寨为十八寨之一,建立在虎豹峡的割鹿坡上。
据说当初立寨选址的时候,老当家不知道选哪里好,正巧猎了两头鹿在此地与兄弟们分食,便索性将寨子就立在了此地。
后来朝廷大军打来,这里还一度被攻陷过,但十八寨起了之后,这里还是立了一寨,就连名字,也取名为割鹿寨,后来又嫌割鹿寨不好听,变成了鹿刀寨。
反正也就是个名头而已,都是些上层人考虑的事情,底层的喽啰们倒也无所谓,只要做一方山大王,叫什么其实都无所谓。
但实际上时日一久,走罗霄山的人越来越少,昔日的山贼,很多都没了营生,就连周边的百姓都逃散一空,甚至不愿走的都被官府迁走。
山贼们再想要打劫做无本买卖,就得跑上几天几夜跑到官军的眼皮子底下去,可那样就与造反攻城没什么区别了,而且劳师疲敝,也抢不了多少东西,一路吃喝回到山寨,也是所剩无几。
时间长了,按道理来说,罗霄山应该是荒废下来才对。就算苟延残喘,应该也大不如前了,就好像那些山中游魂也没几个有好日子过,这些山贼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才对。
但世人却不知道,光是鹿刀寨这一个地方,就让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王中同样也不敢相信,随着两人一路飞驰,过了几道窄小之地后,这峡谷反而越来越宽阔,甚至大有化为一片大草场的趋势。
但王中与范不卓没有看到牧群,却看到了小小的河流沟渠,甚至还有开垦好的农田。
虽然说田亩数可能不多,但田中齐刷刷绿垒垒的成片麦苗是做不得假的,偶尔甚至还有人在田间流转,看到王中两人飞驰而过,楞了一下,转身就跑,而方向,正是左前方不远处山势朝里拐了半边的一处险要高坡之上。
虽无旌旗林立,但也壁垒森严,木制寨墙,高高耸起,前门还有刀兵把手,只不过进出却是衣衫朴素之农夫,粗布荆钗之父女,间或还有三两小儿嬉戏而出,一片祥和之景象,根本不像是一处山贼匪窝。
面对两匹大马飞来,寨子门口人人皆惊,人群离散,守门的卫士立刻长刀出鞘,戒备森严,惊叫与喝骂之声从寨墙之后隐隐传来。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我鹿刀寨?”
王中两人纵马而来,这守寨门的人还以为他们是从谷口长驱直入而来,但谷口其实也有兄弟们防守巡弋的,这两人没有任何兄弟引路,就直奔而来,莫非谷口的兄弟都遭了毒手?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王中两人却是经由潘家喜引路,从罗霄山里面直接穿行而来,径直中山势中间就插进了这峡谷之中。
王中此时还在惊讶这里有些莫名其妙的景象,如果不是这里是罗霄山这个山贼窝,王中看到那些长势还算不错的农田,定会以为是王朝的某个村落。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刚才那些人,都是被山贼奴役的百姓?”
边上的范不卓却是眉头微皱道:“山贼也是人,也要吃穿,但当没了人可以抢劫之后,若不想分崩离析,还不是只有自救。自种良田,兼猎禽兽,再正常不过了。”
王中有些无语:“那跟做百姓有什么区别?”
范不卓冷笑道:“当然有区别,起码这里没有官府管辖,不用交赋税,而且闲时还可以跟着当家的出谷去,找找肥羊宰一宰,岂不快哉。”
“呃……”王中登时楞了一下,回想当初在扁担山附近遇到的鹿刀寨群匪,好像不少人也就比扁担山的山民们强上一些,但也强得有限,只不过杀人的士气与势头比较熟练而已,还真有可能就是像范不卓说的,忙时为民,闲时为匪。
不过这些匪徒之中,倒也有些是功夫不弱的,而且狠厉异常,就好像他在客栈里遇到的那几个,和这守门的几个就差不多,而且气势都很像。
同王中略微解释了一下,范不卓轻扯缰绳,走到了寨门前数十部处,高声喝道:“封罗山范不卓,前来拜山!!”
洪亮的声音在峡谷之间传递,形成一环一环的回声,尤其是拜山两个字,震得寨子门口守门的几个喽啰耳朵生疼。
来人武艺之高,让这些人登时心惊不已,不过好在听到范不卓的话语之后,心中惊惧稍有减去。
开口拜山,是有礼之举,虽然行为确实粗暴了些,但至少不是上来就大开杀戒,说明有可能是朋友。而且这封罗山虽然不知道在哪,但是这名号一听,多半也是和他们一样的山贼一流,看来也是同道中人啊。
守门的喽啰揉了两下耳朵,才哼气哼声的回应道:“原来是道上的朋友,且稍待,等我去回应了当家的来。”
说完此人转身就走向了寨门之后,但紧接着,此人就被一脚踹飞了出来,直接摔到了三丈开外。
寨门后走出来一个壮硕大汉,一脸凶恶,正骂骂咧咧道:“没眼力的东西,还朋友!朋友个屁,挑事的都挑上门来了还拎不清。”
此人身高八尺,正月里头严寒时节,还**着上半身,浑身肌肉虬结,宛如老树皮隆,行走之间,线条起伏,仿佛蕴含着爆炸式的力量。
此人一身是汗,显然刚才不知道是在做什么运动,手里还提着一根熟铁铜棍,一看就不是轻便之物。
而在这壮汉身后,则是乌泱泱的持刀悍匪,一个个鱼贯而出,在他身后列成阵势拱卫站好,个个颜色不善。
王中眼尖,发现有几个还就是刚才才跑进去的人,看来忙时为民闲时为盗,进行的是很彻底啊。
那壮汉走将出来,将熟铜棍往地上一杵,夯实的地面上顿时多了一个小坑。
见被他踢飞的那人还在呻吟,连忙又嫌弃的喝了边上两个手下一声:“都是死人啊?还不把这蠢东西给我抬进去?”
两个山贼赶紧将地上躺着哼哼的同伙迅速抬走,这壮汉才转而冲着范不卓与王中道:“你们就是前几日里头那些孤魂野鬼口中的两个闯山的吧,我不管你们是怎么从那狗屁客栈里弄来的老君牌头,现在,要么你们自己滚,要么,爷爷用棍子打断你们的腿,然后扔出去,自己选一个!”
第一百八十八章 九天九地
王中一听这壮汉的话,便有些奇怪。
从这壮汉的恶相以及刚才的那一脚来看,不像是个会怜惜性命的主,对自己人下如此狠手,对外人来说杀人砍头应该都只是等闲。
可他这话里的意思,分明还是不想要王中等人的性命,原因就是这老君牌,看来这老君牌确实在这罗霄山是有用的。
只不过这壮汉对这老君牌好像也不是太恭敬,言语之间似乎颇不待见,难不成是这十八寨与首领的规矩之间还有什么龌龊?
想想也是,都是一帮山贼悍匪,吸纳过来的也都是些无恶不作的江湖狠人,又分成了十八股势力,朝廷大军在外,还可能因势联合,外因一去,彼此分崩离析,好像才符合事物的正常发展规律。
就在王中在这边胡思乱想,同时不停安抚宁宁的时候,范不卓却是将冷眼一扫了那壮汉的手臂与手上的熟铜棍,然后摇了摇头道:“你不是我要找的人,让你们当家的出来吧。”
那壮汉却极不耐烦计较,见范不卓还叽叽歪歪不肯去,他也没什么心思纠缠,径直将手中长棍一抖,厉声喝道:“说点好话你不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怨不得我了。”
话音未落,那齐眉的长棍,便在此人手中舞得呼呼生风,抡出一圈残影,一步长跃,朝着范不卓就当头砸下,显然是下了死手。
范不卓见这粗汉说不通,当即便是眉头一皱,众山贼只觉得眼前一花,此人手中以多了一柄竹刀,朝着漫天棍影里头便邪斩了进去。
那壮汉一跃丈许高下,长棍砸落都快要触到范不卓的头颅,却忽然只感觉到手中铜棍一滞,原本迅若奔雷一般落下的棍棒,顿时好像被一块强大的磁石给吸住了一般,忍不住就是朝旁边一歪。
这壮汉也不是庸手,劲道源源不断而上,想要在瞬间将攻势摆正,但抵在棍上的竹刀,却好似一个千金顶一般,任他真气狂涌,却半点不能转圜,反而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道,带得更偏了出去。
竹刀顺势在棍上一绞,锋刃下拉,顺势在他握棍的手臂之上划出一道尺许长的口子,深可见骨,顿时鲜血淋漓。
整个交手过程,甚至不到一个眨眼的时间,众山贼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刚才横空出手的当家像是被甩开的苍蝇一般,砸在了地上,一连退了三步才站稳,地上都被踩出了好几个坑。
而此时,他手上伤口流出的血液,才滴落在黄土之上。
虽然一个照面,这壮汉就受了不轻的创伤,但他却好似并不在意,反而是对着范不卓狞笑了一声,手上五指一捏,手臂肌肉兀自动弹,瞬间整个伤口好似有人捏住了一般,血肉自行合拢,虽然还有不少血液渗透,但看着却比之前好多了,只是一道红痕。
“原来是仗着艺高人胆大啊,要见我们大当家也可以,你要是能杀了我,我们大当家自然会出来砍你脑袋!”
壮汉狰狞着冷笑了一声,接着便是怒喝道:“都给我上,砍死这帮龟孙子!”
话未说完,此人已经提着长棍再次踏步而上,这一次他的目标,却是率先对准了范不卓身下的马儿,他身后的山贼,也跟着乌泱泱的朝着范不卓就冲了过来,甚至有几个,还绕到了外边,想要朝着王中这里杀过来。
王中手上长刀一抽,锋冷光芒刚刚露出半截,便听得一声轻喝,声音虽不大,但却如同在耳边响起,直入脑髓,让他的动作不由自主的就慢了一拍。
“住手!”
随着这声响起,所有的山贼都停了下来,就连那蛮横的壮汉也将横扫到一半的铜棍生生止住,山贼的寨门正在缓缓大开,在众多喽啰的簇拥之下,一个面容略显清癯的老汉从里头走了出来。
这老者一身粗布衣衫,看上去像农夫多过山贼,只是手上骨节宽大,背上还背着一把与他气质格外不符的刀,想来也不是什么善茬。
老者凌厉目光望空一扫,先是在王中身侧的老君牌上停留了一下,最后才逐渐凝聚在范不卓身上,而且目光越来越沉,眼神越来越重。
走到那壮汉身前,老者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拍,然后将之缓缓往后一拨。
身形壮硕的大汉立刻就朝后退了去,退去的瞬间,他手上的伤口却忽然崩裂,一道气劲忽然从中激射而出,落在边上的一块山石之上,头颅大小的山岩顿时四分五裂,惊呆众人。
老者淡淡的扫了一眼,然后才冲着范不卓一拱手道:“在下洪九天,现主鹿刀寨事,不知阁下是哪路道上的朋友,闯我鹿刀寨意欲何为?”
从这老头一出现,范不卓的目光就落在他背后那把极为突兀的大刀上,听闻他就是鹿刀寨的大当家,立刻眼神一眯,道:“百胜门,范不卓。”
洪九天闻言登时眼神一变,变得森然无匹,刚才还像个老农一般的架势,瞬间便给人一股极为强大的压力,即便是没有被他盯着,在后方的王中都感觉到极不舒服,总感觉这人就在看自己一样。
范不卓见他表情变化,登时笑道:“看来你知道我来找你是为什么了?”
洪九天也跟着冷笑了一声:“我道是谁,原来是破家丧犬,残喘余孽。封罗山付之一炬,百胜门也烟消云散,六壬刀谱流传于世……”
说到这里,洪九天背后衣衫一抖,那柄背负在他身后的长刀,登时飞腾而出,后于半空落下,正插在了他身前的土石之中:“落了我手,你又能耐何?”
范不卓面无表情的在面前的三尺长锋上扫了一眼,轻身从马匹上跃下,落在刀锋几步之外,随手将马匹一拍,畜生似也知道不妙,转头朝王中这边跑来。
范不卓竹刀斜指,道:“本门秘籍,流落在野,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落入尔等之手,成为为非作歹杀戮良善的恶法,便是不容。”
“哈哈哈哈……”洪九天闻言顿时仰天长笑,原本有些佝偻的身形,此刻再看,却如山岳一般厚重,气势浑然,“若是其他人来说这话,老夫总还有些自惭形秽,但你九胜童子来说,不觉得太过可笑了吗?五十笑百步,有何意义?”
范不卓冷冷道:“意义在我而不在你,况且就算换了其他人来,你就会甘心伏诛么?”
洪九天哂笑了一下:“那倒也是,好像十多年前,是有那么些不自量力的人上门,可惜,最后都做了老夫刀下亡魂,不如今日,就送你去见他们如何?你那些师兄弟,说不定在九地之下,还有些想念你呢。”
范不卓不为所动,反而忽然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语:“世人皆以为九天为生,九地为死,然天地之间,才是人间。”
洪九天脸色一变,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极度不好的预感,似乎自己刚才说了什么非常不吉利的话一般。
对面的范不卓却还在继续道:“今日你天地同犯,合该死于此!”
冷肃音调一落,两人之间,尘土细沙成烟,横卷而过,杀伐,在一瞬间惊艳而起。
洪九天身前三尺长刀蓦地腾跃于手,一式长行,直贯范不卓胸口,上手就是至极杀招。
如此近的距离,范不卓却是应对从容,而且依旧是用的那柄竹刀,并未动用本身的金铁神兵“竹器”,这一下看得王中顿时心中忧惧起来。
那洪九天甫一动手,他就看出来,此人刀法同样高明,而且修习绝对不止六壬刀法,手中长刀也非是凡品,至少要比普通的钢刀要精良的多,但范不卓不知是自大还是自负,竟然依旧是用竹刀应对,这在王中看来,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就在他担心的空档,场中两人短短片刻之间已经交换了数招。
那洪九天显然也是老于拼斗之人,交手开始,便是强行要与范不卓硬碰硬,以金铁伐竹,灭了范不卓的武器,没了刀,范不卓就算刀法再高,实力也要打上折扣,之后再杀,自然更加有把握。
但偏偏两人刀来刀往,光芒瞬闪,身形交错之间,丈许方圆之内土石如龙卷起,四散飞射,两柄各自的武器,却每每都在毫厘之间错峰而过,并未有正面相拼的机会。
劲风霹雳,飞石激荡,王中忍不住拉着马匹又往后退了十几步,但就在他要回头的瞬间,却忽然听到了一声近乎金铁的交击声。
这一声非常刺耳,两种锋芒划拉出来的音调,仿佛最沙哑的胡琴被人用最暴力的手段直接扯断了琴弦,王中猛地回头,却只见双锋交错的余势。
一长一短两把刀各自向下滑开,长的是金铁之刀,短的却是只剩半截的竹制兵器。
王中心下大惊,立马握向狼牙刀的刀柄,但下一瞬间,范不卓却忽然回身一掌,与洪九天正对一处,爆发出一声巨大轰鸣。
方圆数丈之内,夯实的地面尘土同起,如同被刮去一层地皮,洪九天长刀拄地,刀锋入没一尺有余,但却仍旧止不住退后的身形。
长刀在地上吱吱的割出一道十几步长的口子,一如之前那壮汉手上被割开皮肉,干脆明了。
而在他前方,范不卓平静站立,虽然手中只剩了半截竹刀,但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反而是洪九天,才止住身形,便忍不住咳了起来,这一咳,咳出的就不是气,而是血。
身形瞬间苍老了许多的洪九天忍不住想要以手抚胸口,但抬起来的手掌,却只摸到了一片鲜红的色彩,和无数倒在他刀下,曾经流出来的东西一模一样。
王中眼尖,立刻发现洪九天的胸膛之处的血泊之中,竟然有一段绝对不输于人体之物,竟然是范不卓被斩断的半截竹刀。
范不卓手腕轻轻一抖,手上的半把竹刀被他随手扔在了地上,落地的瞬间,这半截竹子,便噼里啪啦的四分五裂,碎成了一块一块的细小碎片。
范不卓反手又从身后拔出了一把竹刀,然后斜指地面道:“你还不够资格让我动刀,两把竹刀,送你这山寨上路,也不算失礼了。”
洪九天张了张嘴巴,想要说什么,但吁出来的,却只有源源不断的血泊。
范不卓直接越过了他的身形,朝着后面的鹿刀寨走了过去,洪九天的眼神动了两下,手指骨节抽搐了一二,终究还是头部一顿,失了一切生机。
山寨当家的战死,他身后的那些山贼,登时惊讶莫名,错愕了瞬间之后,有的咆哮着就朝范不卓冲了上来,有的踟蹰不前,有的则是转身就朝寨子里跑了过去。
但无论是谁,再怎么动作,也没有范不卓的动作快,竹刀就像是收割生命的机器一般,在这割鹿坡上,画出一道道的鲜艳血色。
王中眼神一抽,下意识的将宁宁尽量护在了怀里,尽管她就算往两边侧头也不会看到任何景象。
割鹿坡前,鹿刀寨门口的斜坡上,红色的细流,很快就浸润了这里的土地,即便是长年累月人来人往踩踏得夯实无比的地面,此刻也开始变得泥泞起来。
但过了一会,王中发现,范不卓好像也不是所有人都杀,起码那个最开始手持黄铜棍的壮汉,范不卓就没有杀,尽管此人还多次拦阻在了范不卓身前,只是没有拦住而已,但范不卓就是没有杀他,只是将之拍飞到一边了事。
而地上死的人当中,所有人清一色的都是拿刀的,偶有两个拿着长矛叉戟之人,反倒却是没成为刀下亡魂。
就在门口山贼成片倒下,寨子内轰轰然的闹响之时,范不卓的脚步却未曾停下,坚定不移的一步步走向了寨门,走进了寨子里,不多时,隔了一道门的惨叫声,便接二连三的不断传来。
透过那大门隐约可见的夹角,王中只见得里面一片红色。
孩童、农夫、妇女、山贼等等角色,在这一丝丝的缝角里面来回穿梭,好像受惊的鱼群一般,四处逃散。
足足半个时辰之后,范不卓才从寨子大门口再次走了出来,衣衫一片血染,手中的竹刀,在他出来的瞬间,也化作破烂的竹片掉在地上。
“毁我鹿刀寨,我,我,我连云十八寨,不会放过你的!”
大寨门口,那使棍的壮汉,浑身是血,匍匐在一侧,不能动弹,但紧握兵器的他,仍旧昂着头对范不卓咬牙怒吼着。
范不卓并不为其所动,只是淡淡的朝他看了一眼,将手里的竹刀碎片扔下:“你不说,范某也会上老君峰一趟的。”
第一百八十九章 可惜
传说九地之下,是为地狱,很多人不知道地狱长什么模样,但今日的鹿刀寨里头,好似有一些人明白了,而造成这一切的人,在他们看来,或许就是所谓地狱之中的阎罗。
王中跟在范不卓后面离开,鹿刀寨之中,很快响起此起彼伏而且的哭喊声,女子孩童的声音,格外尖细高亢,引得马背上的宁宁不停的想要从王中的肋下伸出脑袋去,却都被王中给轻轻推了回去,什么也没让她看到。
“范兄可知道老君峰的位置?”峡谷蜿蜒,不知尽头,范不卓最后与那壮汉的对话,王中也隐约听到了一点,所以上前询问。
范不卓却摇了摇头,指着远方天际的云雾道:“不知,不过一直往东走,就能横穿整个罗霄山,我想即便是我不去找老君峰,老君峰应该也会来找我的。”
范不卓一面说着,一面将身上染血的外袍给脱了下来,然后从备马的包裹里拿出一件新的衣服换上,脸上十分平静。
王中见状,看了看备马上驮着的大包小包,心里不禁想起当初看到范不卓置办这些东西时的画面,真正的江湖,好像与他个人所想所理解的,有些不大一样,琐碎的多,也真实的多。
从鹿刀寨离开,两人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任何人影,直到在一处山谷休息了一晚之后,才迎来了十八寨的后续反应。
日当上午,艳阳高照,王中刚刚给小宁宁收拾好,哄她继续箍好牛皮甲,抬头便看见右面的山峰远处,有什么东西在移动。
王中刚想有所举动,范不卓却在他前面平静说道:“不用管,咱们自走就是!”
马蹄轻踏,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两人右前方的山头上,才现出一个身形,见到他们二话不说,便飞身而下。
“杀了我们连云寨的人,就想走?给我停下!”
随着此人从天而降,一声爆喝也随之传来,片刻之后,此人便像是一杆标枪一样,直接扎在了前面的路上,惊得王中的马匹差点人立而起。
细一看去,此人是个中年男子,面容阴狠,腰悬宝刀,不过穿着打扮看着不像是个山寨土匪,倒像是个寻常市井之民。但这个时候找上门来的,多半都是连云十八寨的人,又哪里会有什么好人呢?
王中正想着范不卓会怎么应对之时,却见范不卓并未看向此人,反而是朝着左边的山上瞟了一眼。
王中正不明所以之时,忽然左面的山头之后,又传来一声怒吼:“贼子哪里走?”
此人说第一个字之时,好像还有很远,但最后一个音调落下,山头上的树木枝叶忽然如同被狂风卷动一般,无穷绿浪之后,猛然跃出一个身形了。
“阁下杀我鹿刀寨上下一百四十三口,难道就想这么轻易的走了吗?”
伴随这厉声质问,一道白衣身形,从天而降,劲风四射,将地上的草木枯枝,都吹得连连荡漾。
“封先生!”一见此人到此吗,那先前从右而来的中年人立刻急急相唤。
此人看上去年纪不过三十许,且一身文质彬彬,颇有些智谋之士的做派,但手执一只尺许长的毛笔,笔尖寒光闪闪,宛如金星,伴随着前所未有的庞大压力,显然不是简单人物。
面对两大高手拦路,范不卓却忽然露出了一抹微笑,淡淡道:“总算来了个过得去眼的人物。”
“狂妄!”那封先生甫一落地,还来不及与同伴打招呼,便听到范不卓如同嘲弄一般的话语,登时勃然大怒,手中笔锋一点,瞬间就朝着范不卓激射而来。
范不卓人还在马上,但手里转瞬之间已多了一柄竹刀,想也不想就是朝着右边轻轻一划。
“铿!”
竹刀与铁笔交错,竟然发出金铁一般的响声,但王中却只感觉眼前乱影一动,那书生蓦地大喝一声:“先给我下来吧!”
话音落,金星狂舞,仿佛有一处丈许方圆的水面,映着初阳日光,将范不卓从上到下全都封死。
“噔噔噔……”连续不断的交击声瞬间如同雨点一般传来,但紧接着的一声脆响之后,却是一声哀鸣,范不卓身下坐骑,瞬间倒伏在地,两人身形拉开,中间只剩下一匹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的马儿。
王中眼神一缩,那马匹前半身,竟然不知道被戳了几多窟窿,浓郁的血腥味顿时萦绕鼻端不散。
王中连忙拖着备马连连后退,对面那两人也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理会他,准确的说,是目光在他腰侧的老君牌上逗留了一下。
范不卓站在马尸旁边,手上竹刀舞了个刀花,最后斜指地面,朝着对面封先生道:“一点繁星化万千,好招数,可有名字?”
封先生眼角微微跳动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十分凝重,恨声:“点星芒!”
范不卓将手中竹刀晃了一下:“好名字!”
封先生立刻又说道:“阁下到底何人,为何与我连云寨过不去?”
范不卓静静的看着他道:“封罗山,范不卓,江湖寻仇至此,你还有什么要问的么?没有的话,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封先生闻言惊了一下,转而又喝问道:“原来是百胜门遗流,既然百胜门未灭,六壬刀谱我连云寨原物奉还也未有不可,阁下却连杀我十八寨无辜者百余口,难道不觉得做的太过了吗?”
范不卓闻言只是将手中竹刀微提,淡淡道:“无辜?习练本门刀法,却又为非作歹,杀人越货,在范某这里,就是死有余辜了!”
“你!”封先生登时怒极,但却说不出话来,脸色涨红。
但他旁边的那中年人却是愤而抽刀道:“我等兄弟,乱世求活,杀人又如何?你九胜童子又好得到哪里去,还不是一样杀人盈野,今日又有何面目自作侠义清高?”
范不卓微微一叹:“所以啊,何必说那么多呢,终归还是要刀下走一趟。”
封先生闻言顿时胸口深深起伏了一下,手中铁笔旋转横置,脚步微微错开,凝势以待:“那今日封某就领教传说中的百胜之刀!”
“范某回到中原之后,你是第一个有此见识的,那就如你所愿!”
范不卓话音一落,气贯刀锋,三尺竹刀之外,劲力竟然直透泥土之中,瞬间如同电光暴起,刀锋在空气中划出尖锐的啸声,率先朝着封先生攻了过去。
而且刀锋舞势,广纳八方,将他旁边那个中年男子也同样卷了进去。
封先生却是看了一眼范不卓手中的刀,然后怒喝了一声:“狂妄之性,十年不改,今日就让你为你的狂妄付出代价!死来!”
话音动,铁笔横锁,瞬间与范不卓竹刀搅在一处,而他旁边的那中年人,也怒喝一声,抽刀便斩,刀锋劲力,横贯八方,竟然丝毫不比洪九天来得弱。
三人交手,气劲狂涌,让头一次见到内家高手全力打斗的王中,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仔细看着他们的每一招每一式的动作。
可虽然他对这些人的功夫早有一个预估,但王中还是小看了这个世界的高手,初交手没多久,这三人双刀一笔之间的交换,就开始越来越快,甚至将要超出了他的眼力界限。
只是短短时间的凝神观战,就让他的眼睛有一股轻微的刺痛感传来。
而且随着三人动手的幅度越来越大,尽管相隔数十步远,但时不时仍然有飞射而过的碎石气劲,宛如子弹一般狂飙而来,逼得他不得不连忙拖着马匹一退再退。
一直退到了百步之外,才总算有些安全感。
就在王中刚觉得安全之际,忽然一道腥风正好正面袭来,他下意识的手上长刀一竖,顺劈而下,“噹”的一声,他只感觉到脸上一痛,有什么东西好似砸在了他的头上,浓郁的腥气,直窜脑海。
王中立刻在脸上一抹,竟然是血迹,不过不是他的血,而是刚才迸发过来的一道血箭。如此说来,场上三人已经有人受伤。
他立刻抬眼望去,只见范不卓手中竹刀气劲流转,隐泛光芒,如同疾风骤雨一般,连环而动,将那两人已经压得抬不起头来。
而那使铁笔的封先生,武功要比那中年人高一些,压力基本上都被他一人抗下,另外的那中年人,则是左支右绌,刀法已经散乱起来。
王中凝神一看,才发现此人左手不知何时应耷拉在了一旁,血流如注,显然受了极为严重的创伤,已经动弹不得。
范不卓似乎杀的兴起,忽然爆喝一声:“不够快!不够快!六十四路天星棋路,你为何只有三十九路,还不够快啊!”
交战之中的封先生顿时心惊,没想到只是一番交手,此人竟然将自己的武学根底已经探得究竟,而这个时候,他才忽然有些后悔,为何之前要回答范不卓的招式问题。
但比武之中,一步先机失,则满盘皆输!
王中骤见范不卓出刀连环,已经快到他根本无法看过来,连绵不绝的兵器碰撞,在这两岸峡谷之中迸发出一阵阵的回响。
十八寨的人要输了!即便是他功力不够,视线已经跟不上范不卓的动作,但看封先生的状态,他心中忽然也有了这个明悟。
面对范不卓狂风骤雨一般的连绵刀光,此人一支判官笔点出的星芒越来越少,多数时间已经成了横笔在防,不断的碰撞之中,此人已经在节节败退。
“砰!”
终于,一声重击在狂风之后砸落,仿佛是被大风吹到天上的石头,猛然砸落在地一样,范不卓一刀直斩在横向在前的判官笔上。
这一次,封先生从单手执笔,已经变成了双手执笔,但即便如此,庞大的劲力还是没能挡住,从未离身的兵器,竟然在这一刻被一柄竹刀,轰然砸落在地。
尽管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依然没有握住那熟悉的铁杆,但他还来不及后悔,随之齐至的庞大冲击,已经让他内腑一滞,整个人被震飞出去的瞬间,一口鲜红就呕了下来。
“噹!”铁笔掉在地上,而它的主人,则是在三步之外单膝跪地,嘴角如同挂了一道红绸,绵绵无尽。
反倒是他一直护着的那个面色阴狠的中年人,虽然伤了一臂,但停在侧面的此人脸上的神色,看上去要比他好的多,至少没有受多严重的内伤。
可是范不卓却并没有再追,反而停下了脚步,抬起手来看了看手中的竹刀,忍不住摇头叹息,片刻之间,整柄竹刀化作细沙一样,在他指缝间缓缓流逝。
回头看了看已死的马匹,范不卓忽然摇头叹息了一声,两步一踏,如同缩地成寸一般,几个闪现便已来到了王中附近,这等速度,还是王中第一次见他展露。
伸手将备马上的一些包裹都挑了下去,范不卓一跃上马,缰绳轻抖,对王中唤了一声:“走吧。”接着便扬长而去,也不管那还在挣扎的两人。
王中连忙赶紧跟上,但等他们走过之后,那中年人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与我十八寨为敌,你过不了老君峰!”
王中闻言看向范不卓:“他这是何意?”
范不卓只是淡淡的答道:“市井江湖,斗狠许福而已,别想的太过高深。”
“呃……”王中楞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接这个话题。
从激烈的生死交战,转眼变成战后的嘴炮来回,王中觉得转变的太快了些。
等到在峡谷之中转了几个弯,回头也看不到那两个人之后,王中才又问道:“那个封先生,死了吗?”
范不卓摇了摇头:“竹刀已毁,上天有好生之德,说明他今日不该死与此。”
王中自来是不信什么天地神仙的,回想起之前他与洪九天交战时,好像也有类似的情景,便又问道:“这算是范兄与人动手的习惯?”
范不卓却是看了他一眼,然后才回答道:“并不是,这是范某刀法的修持,将来有机会的话,王兄弟应该也会懂的。每个人的修持不同,但根本却是同源,可会,不可言。”
王中立刻听得出来,范不卓又在借机对他进行指点,可惜两者的境界相差太大,他还是听得有些茫然,但不管有没有用,他还是都先将这些记在心里在说。
王中又问起刚才他与那两人交手的情况,特别是最后几息的时间,让他记忆深刻:“范兄刚才最后一招,是雪羽式变定星式?”
范不卓却摇了摇头道:“并非定星,而是堕星,你之所以会认为是定星,那是因为你刚才最后一刻没有把握住封断云出手时的变化。”
“天星六十四路,他第四十路只有半路,可惜,可惜!”
第一百九十章 贼乱再起
天星六十四路,江湖上盛名已久的笔法,以棋为骨,以字为锋,据说共有六十四路外招,又有六十四内蕴,彼此结合,千变万化,威力无穷。
在功力相差不是天差地别的情况下,范不卓本来想迅速击败此人没这么简单,毕竟不熟悉对方的武功路数,交手之初,总会有试探试招之举。
可惜此人露面之时,被山贼的同伴叫破姓氏,就引起了范不卓的怀疑,因为连云十八寨在江湖上留名的,使用铁笔出名之人,便有金门寨的二寨主封断云。
之后范不卓为了确定又诈了他一招的名字,立刻就确定此人便是习得天星六十四路的封断云,这才能够在打斗中占得先机,进而最终取胜。
不过最后时刻,竹刀终于承受不住他的功力,寸寸碎裂,一方面或许是封断云今日合该不死,另一方面,也是范不卓自己认为,对方让自己知道了,自己的武功还未到达巅峰境界,所以他才没有痛下杀手。
王中听完他对这一番交手的解释之后,顿时叹为观止,说实话,他刚开始还以为范不卓功力远高于此人,所以一路刷刷刷的轻松拿下,没想到这其中竟然还有这般细节缘由。
“为何连云十八寨只来了两个人拦截范兄?难道其他人没收到消息?”王中后面又问道。
范不卓却摇了摇头:“封断云在江湖上留名,并不是他的手上功夫厉害,天星六十四路他才炼成了四十路都不到,算不得顶尖高手,他真正厉害的,是轻功。所以能在收到消息之后,追上我们拦截。”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又道:“另外那个刀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有可能是恶龙寨的急如火郝天明。不过我对郝天明不太熟悉,只知道轻功也很不错,手上也是使刀的,那人年纪好像有些不对,认错也有可能。”
范不卓不认得,王中自然就更加没见识了,不过今日也算是开拓了一下江湖视野,增长了一点江湖见闻。
两人顺着峡谷一路往东,中间走到半路,还遇到了几个岔道口,也不知深浅,不敢乱跑。
不过两人虽然不说慢吞吞,但至少跑的并不算快,一连走了三天,几乎都快要走出罗霄山了,却一直没有人来拦截,就好像连云十八寨根本不存在一样。
难得的平静,在这七弯八拐地势复杂的山中峡谷之中,给人带来的压力却越来越大,一如暴风雨之前的平和。
王中心情越来越沉,范不卓也并是完全不在乎,虽然他表现的依旧十分平静,但他现在手上只有最后一把竹刀,已经从背上取了下来,随时握在手上,形影不离。
或许只有年纪还小的宁宁,休息之时,依旧与小兔子玩的开开心心,感觉不到这种大人的紧张与忧愁。
第四天,按照范不卓的估计,他们应该开始进入了罗霄山最大的那条余脉之侧,山谷虽然变得崎岖难行,有的地方甚至如同一线天一般紧要,但大体的方向,却是没错的。
前行之路变得越来越窄,且越来越陡峭,等到两匹坐骑翻出峡谷之时,举目四望,王中才发现,他们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山头上来。
回头朝着远处的峡谷看去,这一路上的地势,竟然已经一点点的拔高了几百丈。
再朝前看,前方虽然还隐约可见路迹,但都是翻山越岭的行径,再也没有之前在峡谷之中那般顺畅了。
然而范不卓的目光,却望向了前方山头的云海深处,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们一样。
范不卓的眉头微微跳动了一下,然后率先扯动缰绳,朝着山下走了过去:“走吧,前面再走不远,应该就可以到达黔中了。”
王中赶紧跟上,两人一连翻过了两个山头,前方云雾逐渐清晰起来,露出一座异乎寻常的山峰。
此山在这片连绵的山头之中,异军突起,直插云霄,比寻常山头高上一倍不止,顶端已经刺进云层。
山体虽然不甚宽阔,但正好在他们前进的路上,隐约可见旧日的路迹,就在此山的山脚蜿蜒而过。
等到两匹坐骑走到此山附近之时,王中才远远的发现,半山腰处有些异样。
那是一处似乎是山岩平台一般的地方,在半山腰上突出好大一块,正好悬空,而旁边的山岩之中,则长着一颗高大的松树,亭亭如华盖,粗大的树枝将整个平台遮去了大半。
而在树枝之下,则修建的有一座人工痕迹十分明显的凉亭,四角飞檐,极为显眼。
但王中左右四处望了一圈,也没有看到上山的路,那凉亭就好像是从天上落下来的一样,凭空降在了此处。
而且虽然隔得远,但王中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那凉亭之中,有人!
范不卓已经停下了马匹,王中正想要问,范不卓却忽然对他说道:“王兄弟,你走吧,顺着这条路,应该很快就可以出罗霄山了,出去之后,往东南方最多二十里,便会进入黔中道,到时候你再去南陵道就方便多了。”
王中愕然道:“范兄不一起离开?”
范不卓眼神眯起,抬头望着那半山腰的人影,平静的说道:“范某在这罗霄山的最后一关就在此处,暂时没空与王兄弟同行了,江湖若有缘,咱们将来再见。”
说着范不卓径直下了马,将缰绳交到了王中手上,然后手腕轻轻舞动着竹刀,一步一步朝着半山腰便走了上去,陡峭的山岩在他脚下,没有任何的阻碍,甚至连身形,都没有弯曲过,行走在山岩棱角林木之巅,却如同走在康庄大道上一般。
王中心中有一股不好的预感,下意识的想要跟上去,但忽然背后忽然传来破空声。
王中连忙回头一看,只见他背后刚刚走过的山头,忽然接二连三的出现好几个人,其中有一个,正是之前败在范不卓刀下疑似唤做郝天明的人。
这几人有老又少,先后停驻在这山头上,王中则在半山腰,而范不卓,则正一步一步的走上对面的山峰。
“小子,罗霄山已出,把老君牌交还来,然后赶紧滚!”王中刚想有动作,背后却忽然传来一声怒骂,说话的还正是那“郝天明”。
王中闻言犹豫了一下,对面走到一半的范不卓却忽然顿了一下,两山之间传来他淡淡的声音:“给他吧。连云寨这点信誉还是有的。”
即便是山峰呼啸,也没能将这声音吹散,反而十分清晰的传到了这边。
王中将老君牌扯下,朝着“郝天明”扔了过去,接着心情复杂的看了对面已经走了几百米高只能看到一个影子的范不卓一眼,然后拨转马头,朝着山下行去。
那郝天明将令牌一接,他身边有个人好似想上前,但被边上的同伴摇头轻轻拦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对着王中追出去,几人目光之中,王中带着两匹马,下了山坡,很快就消失在视野之中,只有漫山遍野的林木摇晃。
山下小路已经长满荒草,王中纵马奔腾而过,没多久,便听到身后的山间传来对话,仿佛随风飘到他的耳朵里一样,那声音,竟然是个女人。
“洪九天刀纳六壬,在你手里走了几招?”
“他连我十招都没撑过!”
“封长老呢?”
“二十一招!”
“好!果然是江湖代有才人出啊!”
……
轻叹如同无意识的呢喃,在王中耳边响起,然后消失无踪,不知道是距离越来越远还是什么缘故,王中再也没听到任何声音传来,耳边只有马匹奔腾而过的呼呼风声。
出罗霄山的峡谷大道,进余脉,再行半日,从群山之中穿出,前方地势逐渐开始趋于平坦,等到了平原之地,王中立刻快马转向东南,越过两道不宽的溪涧之后,将近天黑之时,前方终于开始出现人间烟火的气息。
从最开始三两点缀的炊烟,到终于可以目见的村落,王中总算来到了人烟稠密之地。
找了一处农家用银子开道借宿,将宁宁拾掇好之后,王中便静静的坐在床头,陪着她睡觉。
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小家伙竟然一反常态的久久没有入睡,而是睁着一双大眼睛一直看着他。
王中觉得有些异样,连忙问道:“宁宁,怎么了?不舒服吗?”
小家伙在枕头上将脑袋摆了摆,反而对着他说道:“你好像,不开心。”
王中楞了一下,揉摸了一下她的小脑袋,笑着道:“哟,宁宁都长大了呢,会看大人的心事了。叔叔没有不开心,叔叔在想一些事情。”
小家伙不相信,而是紧盯着他又说道:“你今天没有练功,不开心!”
王中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在她肩膀上拍了拍:“你睡着了我再练功,乖,赶紧睡!”
小宁宁又看了他一会,才缓缓将眼睛闭上,呼吸平稳绵长,没多久就睡着了。
但正如她所说,即便是她睡着了,王中也没有开始练功,反而坐在一边不停的摩挲着手里的竹刀,心情复杂。
这把竹刀,是范不卓削给他做练习之用的,看到这把竹刀,王中便想起了一路上两人的交流,诚然范不卓一直标榜着,他只是兴起而为。
或许真的是因为王中刀出六壬,所以才有这点缘分,但一路相处下来,在武学之道上,他对王中的指点是做不得假的。
虽然王中现在看上去没有多大的提升,但这些指点,恰恰就是当初丁羽所说,只有又师承的人才会得到的指点,王中如果孤家寡人一个,是永远都不会有人来跟他说这些的,但范不卓很随性的遇到哪就说到哪,给王中开拓了远超之前的眼界。
原本两人要是一起安然出了罗霄山,日后江湖再见,应是一段佳话才对,可惜,范不卓最后却止步山口,只有他一个人出来了。
范不卓的武功很高,而且打斗杀人的经验也远超寻常高手,但在之前分别的那一刻,甚至一直到现在,王中莫名的都觉得范不卓可能凶多吉少。
这种感觉没来由的就从心头升起,是一股明显的直觉,特别是在听到那个女性的声音之后,他的心就更加的沉甸甸了,因为他没办法帮什么忙。
虽然范不卓找上连云十八寨与他并没有多大的关系,无论王中在与不在,范不卓可能都会遇到这样的结局,但是王中心中肯定是不能这样想的。
“唉,但愿范兄能够吉人天相吧!”沉默良久之后,王中也只能在心中给出这样的祈祷与祝福。
回头再看向熟睡的宁宁,这一刻,他的心中,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再次多了一层,没有实力,只怕想要在这里如同虚幻一般的好好活下去,好像都不是那么容易。
离开床头,吹灭灯火,窄小的农户屋舍之内,王中手中的竹刀,在黑暗之中一点点的来回抖动,幅度虽然不甚剧烈,不成招式,但肉身之中的劲力吞吐,非同一般。
第二天一早,天才刚亮没多久,王中便忽然发现外面乱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乱,来的是如此突兀,甚至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王中所借宿的这个小村子,不过十几户人家,就在一处小坳子里,有一些田地,村里连个像样的大房子都没有,不是什么富贵之所,甚至借住的农家还说,这里离官道大路,都还得往东边走上十几里路才会看见。
这样一处穷乡僻壤,大清早的竟然想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与咒骂,甚至还有张狂的笑声,让他顿时惊觉起来。
将宁宁护在身后,王中小心翼翼的打开门,正好遇到身为主人家的农夫,惨叫着从他门前奔跑而过,想要翻过前边的篱笆墙去。
但就在此时,一柄钢刀已经朝着他的背后直斩而下。
王中手腕瞬间一甩,狼牙刀将这钢刀一把砍了开去,那贼匪被震开几步才站稳,大惊失色,回过神来朝这边一看,登时骂道:“好啊,这里居然还有个练家子!”
与此同时,这农家院子另外一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喜:“哟呵,这家居然还有两匹好马,果真的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入室抢劫,就不怕王法吗?”王中立刻怒喝道。
那手持钢刀的贼人立刻腕了个刀花,哈哈大笑道:“王法!?哈哈哈,我们连云十八寨所到之处,我们就是王法!”
第一百九十一章 虚惊一场
“几个月没下山,你们这些个小崽子胆子都变肥了哈,今日正好让爷来给你们放放血,去去腥气!”
手持钢刀的贼匪,一边喝骂着,一边朝着王中当头斩下。
但很快,在农夫惊恐的目光之中,刚才还嚣张不已的山贼就断成了两截,夸张的造型,让扯着马匹随之而来的贼匪忍不住咽了一下喉头,他莫名感觉有些口干舌燥。
紧接着这个山贼也步了同伙的后尘,但外头叫嚣的声音不绝,显然这里绝对不止有他们两个,估摸着少说也有二十人上下,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高手。
见那农夫还呆呆的跌坐在墙角,王中赶紧喝道:“大哥你家不是有地窖吗?还不赶紧躲进去?”
昨夜投宿之时,这主人家还从地窖中取过菜蔬,所以王中才有此催促。
那农夫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惊叫一声,手脚并用的又朝屋后跑去了。
王中摇头叹了口气,抓紧时间将宁宁抱上马,护上牛皮甲绑好,然后直接纵马跃出了篱笆院子。
两匹骏马的嘶鸣立刻引起了注意,加上半路之上蹦出来一个不开眼的贼匪,被王中一刀顺势斩杀,惨叫声响彻山村,登时所有的山贼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过来。
王中大声的抽打着马匹,直接横冲直撞的朝着村口冲了过去,他身后立刻传来尖叫声:“杨三哥,这有个肥羊伤了咱们的弟兄跑了!”
“哪里来的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王八蛋,居然敢伤我十八寨的兄弟,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追!”
“前面的小子,有种不要跑!”
小小的村子,十几个手持刀枪的贼人,找马的找马,喝骂的喝骂,乱成一团,但没过多久,还是全都追了上来。
王中自然不会那么傻,乖乖的等着这群恶客,冲出了村口的他,顺势还在那里停留的一匹马匹的背上划了一刀,直直的就朝着东南方狂奔而走。
山贼大部分人有马,没马的就双人一骑,在后面紧追不舍,但不到一刻钟,队伍就开始希拉掉队起来。
王中一边逃跑,一边不时回头观望,这群贼人之中,跑了这么久,好像也没有个什么像样的高手,这才逐渐放下心来。
等到又跑了将近一刻钟,他有备马可换,背后的追兵便只剩三个还咬得很紧的了,其他的虽然可以看到人影,但显然掉队不止一点半点远。
他这样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惹得那几个山贼不停喝骂,可惜逆着风,王中也听不清他们骂的什么。
前方忽然出现一个山坡弯,弯下有个小树林,王中径直跃马冲了过去,转过弯头,立刻将备马往前一赶,自己则在林子边上停了下来,狼牙刀三下五除二,已经削了一根约手臂粗细,丈许长的小树杆,接着又赶紧上马。
前后还不到数十个呼吸,来路之上便传来了响起了马蹄阵阵,王中将那削尖的树干往怀里一夹,咬着牙就冲了出去,正从侧面迎上那追得最紧的几个山贼。
那几个山贼之前还能隐约望见前面有匹马儿在跑,没注意旁边的林子,不料侧面忽然冲出个尖锐的利器,交错的瞬间,有个山贼立马便被捅了个对穿。
虽说出其不意建功,一下就解决了一个山贼,但王中到底不是什么正规骑兵,没受过相关的训练,捅死一个之后,手上的树干也没夹住,立刻就脱了开去。
他索性御马直接冲出老远,剩下两个山贼见到自家兄弟被偷袭致死,气得三尸神暴跳,嘴里什么方言脏话一股脑的喝骂着,拨转马头又朝王中冲了过来。
王中回头瞅了一眼:“只有两个了,应该可以护住宁宁不失,搏一搏。”
想法一动,原本朝前跑的他,转身又朝那两个山贼冲了过去,这下那两个山贼反倒还松了口气,一直这样跑马的话,还真不一定能追上,虽说都不是什么好马,但王中那匹,显然不是他们这种打家劫舍来养在山寨里的货色,没有精料,这些马儿没瘦死都算不错了。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王中身形前倾,尽量将宁宁护在身下,而狼牙刀则是直直的横在右侧,像一柄铡刀一样就朝着左边的那人撞了过去。
只有两个人,另外一人反应不及,并未够得着王中。
而与王中相对的那个山贼,手上也不甘示弱,早早的就高高扬起,接触的瞬间,朝着王中直接砍了过来。
“噹!”
骏马奔腾,高速的冲击让两人一触而过,王中只感觉自己的手腕差点都被掰弯了过去,但好在狼牙刀终究还是没有脱手。
对面的山贼就不好受了,双刀碰撞,他是有所预料的,但没料到王中的刀这么邪门,只是一下,就将他的兵器砍成了两断。
拿着一把断刀,此人还楞了一下,才开始扯动马匹回旋。
他旁边的那人也吓了一跳,两人瞬间如临大敌,马上作战是逼不得已,可他们都没什么长兵器,那小子的刀又锋利,肯定是把宝刀,再硬拼的话,说不得都得交代在这里。
就在他们调转马头犹豫不决之时,王中却已经转头又杀了过来,一个山贼已经没了武器,要对付的就只剩了一个,自然容易的多。
果不其然,接下来来回两个冲击之后,另外一个山贼的武器也被王中斩断,其中一人愤怒不过,挥舞着断刀朝他冲来,狼牙刀一下就断了此人手腕,惨叫落地。
另外一人转身想逃,却被王中追上从背后一刀斩杀,反倒更加轻松,至始至终,王中都没有给这两人缠斗的机会。
这两人功夫也不知道如何,下马步战或者纠缠到一起,他不一定又胜算,安全起见,还是这样能打能跑的要安全的多。
结果了这两人,王中这才跑回原先的路径上,转身朝着那小村又慢慢摸了回去,路上接连遇到掉队的山贼,都被他如法炮制解决掉了,虽不知这一群山贼是否杀完,但他所见到的,全都毙命在了狼牙刀下。
回到村子,这里竟然还有一个山贼,竟然是在看守财物,仅剩的几个村民正在帮助他往车架上搬运粮食,其中一个,还正是王中借宿的那家主人,看来连地窖也没躲过。
远远的看到有马匹回来,那山贼还以为是自家兄弟回来了,不过一到近前,却发现是个陌生人,登时提刀喝道:“你是何人,来此作甚?”
王中二话不说,提刀便砍,这山贼武艺平平,加上王中又是骑在马上直冲过来,只应了一刀,就被撞飞了出去,要不是怕伤到边上的村民,王中早就纵马上去砍死他了。
来到这山贼身旁,王中侧身一扫,将此人的兵器挑飞,然后才喝问道:“你们是连云十八寨的人?”
那山贼虽然被一刀砍倒在地,但面对王中居高临下的喝问,他竟也不惧,反而十分狠厉的说道:“知道我们是连云十八寨的人,竟然还敢动手,小子,算你有种,要么你就……”
“啪!”
突来的竹刀狠狠的甩在这山贼脸上,抽出老大一块血皮。
“我就是奇怪,你们连云十八寨怎么早不出来劫掠,晚不出来劫掠,偏偏今日出来,想说就说,不想说我就送你上路!”王中冷冷说完,手中长刀已经扬起,就要挥下,他确实并不怎么在乎能不能得到答案。
那山贼立刻瞪大了双眼,连忙用手朝后挪着,大喊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其实我等已经许久没有到这东边来了,只是昨日好似有人闯山惹怒了首领,首领才让我们出来扬一扬威名的,不关我的事啊好汉。”
王中闻言刀势稍微顿了一下,然后才猛的劈下,此人立刻身死当场。
“与你无关?呵……”看着尸体,王中冷笑了一声,将竹刀与狼牙刀都收起,才转身离开。
回头一看,周围的村民早已四散奔逃了,胆子大点,还在不远处躲在门后偷偷观望,胆子小一点的,直接都跑没影了。
王中摇头叹息了一声,催动马匹朝东南方而去,路上又捡了两匹还未跑远的山贼驽马,总还算得一些钱财。
然而就在这时,怀里的宁宁不知道是怎么的,忽然呕吐起来,早上还没吃饭,吐的全是清水,吐了他一身。
王中立刻吓得魂飞天外,赶紧将她从身上解了下来:“宁宁,你怎么了?”
小家伙面色惨白,下了马之后又在一旁干呕了几下,才算稍微好受一点。
王中赶紧上下检查了一下,发现她身上也没什么伤口,摸摸额头,也不烫,但就是精神不怎么好,急得他有点手足无措起来。
“莫非是着凉了?有没有哪里痛?乖,哪里痛告诉叔叔好不好?”
小家伙却没什么精神回答,王中立刻急了:“叔叔带你去找医生,赶紧找医生,乖乖你别吓我,叔叔这就带你去找医生,你坚持一会。”
这个世界虽然有内功有妖族,但普通百姓若是生病受伤,那个死亡率估计跟华夏古代也没什么两样,王中吓得手都有些不利索,抖抖索索的就要将她抱起,赶紧上马,小家伙却扭捏了两下,坐在原地不动休息。
“不痛,宁宁不痛,就是…大马…好……好……”
小家伙似乎形容不出来,有气无力的指着旁边啃草的马匹,上下来回的抖动小手。
王中闻言猛的舒了一口气,接着连喘了好几口才道:“吓死我了,原来是颠到了,还好,还好,没事就好。”
刚才一大早来来回回快速的奔跑,又不停的掉头拼杀,虽然小家伙没有受到伤害,但绑在他身前,一路颠簸,确实也不怎么好受。
之前在山中骑马之时,他们都走的很慢,还真没有如此激烈的快跑过,小孩子不适应也很正常,其实王中自己都不是很适应,起码大腿两侧就隐隐作痛。
不过王中也不敢确定小家伙说的准不准确,毕竟小孩子,有时候也弄不清楚自己哪里不舒服,还是找个医生看一看安全些。
当下等宁宁休息了一会之后,王中赶紧带着她上马,朝着东南方而走,不过这一次,马匹最多也就只能小跑前进了,好在宁宁除了精神不佳之外,倒没喊其他哪里不舒服。
梅原县,经过一天的走走停停之后,王中总算是在日暮之前,到了黔中道边界的一座小县城。
入城的时候,除了他的脸以及随身带的三匹马让守门的士兵多收了十几文钱之外,倒也没惹出波澜,一入城,王中顾不得去找什么住处问什么方位,直接逢人就问最近的医馆。
还好他长相有“优势”,只问了两个人,就从对方焦急的手指中找到了医馆的方位,至于第一个,直接是吓得转身就跑了。
县城不大,医馆就在第三条街道上,三匹马一停,王中抱着小家伙立刻就冲进了医馆。
一番鸡飞狗跳之后,坐馆的郎中好不容易才相信王中不是什么强人,为宁宁诊起脉来。
“孩子没什么大碍,就是可能奔波久了,身子有点虚,回去好好休息,我给她开点开胃的,平时让她吃好点补一补就行了。”
消除了误会,论起治病救人,这郎中还算实在,在问明了情况之后,给宁宁检查了一番然后说道。
王中这才算大略放下心来,付了诊金,医馆的伙计给他包了一包山楂蜜一样的东西。
两人走出医馆。
小家伙立刻眼睛忽闪忽闪的盯着他手里的“药”,王中尝了一下,还真是山楂味,然后就交到了她的手里。
小家伙抱着一包山楂蜜,一会摸一点舔舔,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王中见她这个样子,才算是确定,这小家伙真的没啥大事,让他好生紧张了一回。
“没事就好,走,先去找个好地儿住,咱们休息两天再赶路!”
宁宁没什么大碍,王中心情一瞬大好,开心的喝了一声,便循着县城最热闹的地方去。
在这休息两天,一是让宁宁能够得到休养,而是也能在有医生的地方近距离观察,真要是有什么不对劲,立刻就可以找到医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只是他俩才走没多久,那医馆的郎中却立刻唤来了伙计:“你去张捕头家知会一声,刚才那汉子,身上好重的新鲜血气,怕是来历不祥。”
第一百九十二章 糖葫芦
夜半,宁宁已经安稳睡下,王中看顾了好一会,见她依旧睡眠平稳,和往常没有什么差别,才心下安定。
这个世界有时候太过落后,人要是生病啊受伤啊,没有先进的医疗条件,说不得就一命呜呼,特别是小孩子,抵抗力差,夭折的不在少数。
万幸今天宁宁只是颠簸到了,要真是生了什么病,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或许,应该让她早点练功?强身健体,莫过于练武,还能自保,尤其是内功,效果玄奇,应该能大大增强抵抗力吧?”
想了一下,王中决定等小家伙休息几天之后,便开始教她练自然功看看。
接着,他便又在房中抖练起刀法来。
竹刀在劲力运转之下虽然偶尔会有轻微的破空声,但还不至于吵醒小家伙,因为王中要的是客栈里最大最好的房间。
这家客栈名为福来居,也是这梅原县城中最大最好的客栈,只不过这最大最好的客栈,比之昔日没落的富平客栈都大大不如,整个梅原县的繁荣程度,也完全不像是个县城,甚至比之安州那等偏僻地方都要差上许多。
甚至这里居然没有悦来客栈的分店,王中不知道是为什么。
在这个世界里头晃荡了这么久,他都快习惯了几乎每个县城都有悦来客栈的大小分店,骤到一个县城没找到悦来客栈,实在是让他有些惊讶。
四更左右,王中正在一遍又一遍的练习定星势的劲力运转,但他的脑海,回想的却一直都是范不卓当日败天星六十四路时所用的“堕星势”。
然而,六壬刀法单刀篇中是没有“堕星势”的,范不卓当日那么说,肯定是有理由的,他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定星势的演变。
可模仿六壬刀法原本的招式,配合自身的劲力技巧,进而发展成自己的刀招已经十分困难,甚至领悟之事都是可遇而不可求,想要模仿范不卓“进阶版”的六壬刀招,自然就更不容易了,他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不厌其烦的练习,以期能够灵光一闪。
就在他练功正沉之际,忽然客栈外好似传来喧闹声,沉寂的夜空,一点响动就格外显眼,而且这些喧闹,还闹得好像挺大的。
王中停下练功,将耳朵贴在窗户上仔细听了一下,发现好像是有人在半夜纵马而过,而且还有大量的脚步声来回。
“大半夜的能调动这么多人的,应该只有官府吧?难道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王中心又疑惑,听了一会之后,那些声音大都逐渐远去,只剩下客栈里头的偶尔传来的窸窸窣窣,显然客栈里其他人也被惊醒了不少。
见喧闹离去平息,王中也就不再计较,接着开始练功,反正与他无关,不理会便是。
然而这一次他练了还不到半个时辰,变感觉到门外好似有点不对劲,准确的说,是有人在偷偷摸摸的靠近。
“难道是贼?”王中心中疑惑,提起竹刀,缓步朝门口走去。
静夜无声,王中脚步之下,竟然也没有声响发出,反而是门外抖抖索索的鬼祟者,虽然极力压抑着自己的脚步,但听在王中的耳朵里,还是十分明显。
“不是一个,两个?”走到门后,王中立刻判断出门外廊上有两个鬼鬼祟祟的人,而且从脚步声判断,不像是什么高手,就是普通人。
王中果断将门猛的一拉,吱啦的响动突兀而起,将门外的两人吓了一跳,但还没等两人反应过来,两道手刀就砍在了两人的脖颈,这两个家伙立刻同时瘫软了下去。
王中顺势将两人的身体一接,然后拖了进来,全程没有弄出太大的声响,里间床头的宁宁,也只是被开门的声音惊动了一下好梦,翻了翻身子,并没有醒过来。
关好房门,点上灯火,王中一手掐着一个昏迷人影的脖子,一手拿起桌上的茶杯朝着此人脸上就泼了下去。
凉水一透,此人立刻打了个寒颤,醒转过来,但脖子被人掐着,却叫之不得,只得嘶声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王中立刻将手劲一抖:“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半夜在我房间外鬼鬼祟祟的?”
那人脖颈吃痛,顿时收到教训,立刻顺从道:“好汉饶命,我等不是歹人,是衙门里的捕快,来查案的,来查案的。”
“查案?”王中听他这么一说,把旁边的灯火挪了一下,这才发现,这两人果然是穿着捕快的衣服,“查什么案?我今日才到梅原县,查我作甚?”
捕快赶紧告饶道:“好汉莫激动,莫激动,只是今日县里收到警报,罗霄山那边的贼人隔了大半年又出来抢掠了,所以要严查过往人等。晚间平安馆的伙计来与我说,好汉身上血气浓烈,所以我才过来一探究竟。”
平安馆就是王中之前带宁宁看病的地方,他之前杀了几个山贼,身上溅了一身的血,半路上虽说勉强在水里荡了一下,进城之前又尽量遮掩了,但没想到还是被那医生闻了出来。
王中这才明白事情由来,不过这梅原县竟然这么快就收到了山贼下山劫掠的消息,倒让他有些想不到了。腐朽王朝的官僚,还是荒僻之地,能有这样的作为,不简单啊。
“你们怎么知道山贼下山劫掠的?还有,你为何其他时间不选,偏偏半夜前来?莫不是想做什么不轨的勾当?快快从实招来。”王中立刻追问道,同时手上加重了一丝力道。
那捕快赶忙回道:“好汉息怒,好汉息怒。县里县兵每日都会离城三十里巡逻,申时时分,有人回城报信说好像有山贼出没,县尊便派了大部队出去,才将回城没多久呢,我也是才收到的衙门里的消息,原来罗霄山的匪徒又下山了。”
“知道这茬之后,我才想起晚食时平安馆伙计的禀报,因怕……怕壮士与罗霄山有什么勾连,但又没有证据,所以才趁夜前来的。”
王中听了忍不住眉头一皱,原来刚才那阵乱子,是出城了的县兵回城,难怪会有那么多的脚步声,只是这捕快多半就不是什么老实人,若真是担心他与山贼有关,最稳妥的办法是禀报县令大军包围客栈才是。
趁夜摸过来,怕不是想着看能不能先摸点钱财,或者趁夜把王中一杀,事后报上去还能独得功劳。
不管是不是他想的这样,王中可以肯定,这老小子绝对没安什么好心。
王中接着又问道:“那罗霄山为何现在出山劫掠,你可知道?”
捕快赶紧连连点头道:“知道知道,县里传的消息,说是最近有人闯了十八寨,结果还没被抓住,惹了山贼首领的不快,山贼才下山劫掠报复的。”
王中闻言,与白日自己从山贼口中所得对照了一下,发现大同小异,按照这么说来,范不卓可能没被十八寨抓住,多半是逃了,这倒是个好消息。
只是不知道他往哪里逃了,受没受伤,不过凭他的本事,只要没被山贼抓住,应该就没什么大问题。
问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这两个捕快怎么处置,倒成了个难题。
一刀杀了,明天多半出不了梅园县就得被官府追捕,若不杀放了,这两个回去之后肯定会禀告官府,他还是难逃通缉。这梅原县的县兵巡逻都能出城三十里,带着宁宁一起逃跑,可不简单。
王中沉吟了许久,那捕快的眼神也越来越惊恐,生怕王中将他活活扼死。
思考了半晌之后,王中才将手上一紧,对那捕快说道:“我不是罗霄山的人,相反我白天来的时候还杀了几个山贼,你信不信都没关系,反正我明日就会走,不过今晚就得委屈两位了,记得醒了也不要挣扎,不然说不得我就得铤而走险了。”
说完不等这人挣扎,王中又将此人拍晕了过去,然后找来多余的被褥撕成长条,将两人先后捆了个严严实实,最后被他丢在了衣柜里头。
处理好这一切之后,王中也没什么心情练刀了,看了看宁宁依旧在熟睡,他只得悠悠一叹,看来想让小家伙先在这里休息两天的计划,也得落空了。
一夜静默,王中起了个大早,与宁宁快速收拾了一番,带了些干粮食水就上路了,就连两匹多余的马,都没那个时间拉去车马市,贱价处理给了客栈,总共五十两,当真是亏大了。
县城的城门口果然检查开始严厉起来,不过还好只是针对进城的,不针对出城的,加上王中又是走的东门,一切都还算顺畅。
出了城门之后,王中也不敢快速打马,怕又将宁宁颠着,只得一路小跑着前进,不过好在将近一个上午过去,三十里怎么都跑过了,也没人来拦截他们,总算让他松了口气。
而就在日上三竿之刻,客栈里的伙计前去清理房间之时,才发现衣柜里有动静,解救出两个大活人来,之后的县城又是一番鸡飞狗跳,就与王中无关了。
离开梅原县,王中在一连走过了两个县城,才带着宁宁休息了三天,彻底确认她没什么大碍之后,才接着上路。
之后两人又穿过了几个州县,总算是走上了正轨,北上进入了南陵道境内。
或许是之前一路上霉运连连,连霉运都用光了,这一路上倒是难得的没有遇上什么麻烦,即便是他那凶恶吓人的长相,也最多是引来一些指指点点,没有招惹上什么无端的怀疑。
随着越来越深入王朝腹地,一路上的民生景象,也开始与边鄙之地不同,虽说各地吏治依旧大同小异,但老百姓的生活与乡野之间的繁荣,是可以看得见的好转起来,即便时有抛荒,但比关南那边的情况,还是要好太多了。
在黔中境内的最后一个县城,王中还曾遇到过官府组织的大规模施粥,救济流民,看来这天下也不是处处都是那么的不堪,天启王朝连皇帝都几十年不上朝还能维持住统治,显然还是有底子的。
进了南陵道之后,王中很快就问清楚了还剑山庄的方向,一路穿州过府走了将近半个多月,依旧平平安安,只要再走个十来天,穿过两个州府,就能到了,让他总算开始放下心来。
这天两人或许是大意了一点,等到城门快要关上时,才将将赶进了嘉禾府境内的涌谷县城。
一进县城,王中便赶紧停下查看宁宁有没有被颠到,刚才最后一小段,为了赶城关,跑的可是有些急了,还好宁宁这段时间跟着她修炼自然功和练习灵猴拳,虽然没练出什么真气来,但养生锻体好像有些效果,气色比之前好了一点,没什么大碍。
见宁宁没事,王中便一手牵着她一手牵马,顺着长街开始找地方住宿。
不过走了大约百步左右,客栈没见着,小家伙却忽然站着不动了,王中疑惑的看了她一眼,才发现她正盯着路边上的一个小女孩在看。
那小女孩和宁宁应该差不多大,正站在一处矮桌旁,桌子上还放着纸墨笔砚等事物,微风将一张略显昏黄的纸张吹得卷起一角,小女孩一边用手压着,另外一只手正拿着一根红彤彤的糖葫芦,哧溜哧溜的咬着,满脸都是甜味。
王中顿时哑然失笑,低头对宁宁道:“宁宁,想吃糖葫芦了呀?”
小家伙立刻“嗯”了一声,并且重重的点了点头,只不过眼睛却还盯着路边的小女孩在看,连头都没对王中抬一下。
这些天虽说一路奔波,但两人相处的时间久了,小家伙跟他已经很是熟稔,而且加上王中有意带动她小孩子的天性,这小家伙有时候都不怎么跟王中讲客气了。
王中无奈的看了下四周,天都快黑了,街上的小贩都收得差不多了,哪里还有卖糖葫芦的影子,只得摸了摸她的头顶道:“乖乖,今日好像没有卖糖葫芦的了,要不我们先去投宿,去吃点其他好吃的?”
宁宁却有些不依,摇了摇他的手,低声央求道:“不要嘛,我也好想吃糖葫芦,好不好?”
王中笑着叹了口气,看了看不远处的小女孩一眼。
那小女孩也在好奇的看着她们爷俩,看到了王中的长相,竟然也不害怕。
王中索性对宁宁道:“要不,你去问一下那位小朋友,看她的糖葫芦在哪里买的,问清楚了,我们去买。”
虽然小家伙现在开朗了许多,但与外界的交流,还是很少,王中便有意引导着。
第一百九十三章 像个小猴子
涌谷县街头,在王中的有意引导下,或许也是看到那小姑娘哧溜哧溜的吃的欢实,宁宁忍不住就走了上去,几步路就来到了那矮桌跟前。
小姑娘瞪大了眼睛望着她,宁宁张了张嘴巴,却好似忘记了要说什么,有点楞在了那里。
反而是对面的小姑娘看着她道:“你是要买糖葫芦吗?可我爹爹不卖糖葫芦哦,我爹爹只帮你认字或者写字。”
小姑娘一边说着,一边指着桌上的纸张与笔墨道,手上的口水滴在了纸上也没发觉。
宁宁憋了半天,却忽然说道:“我会认好多字,不用你爹爹帮忙。”
王中听到这孩子气十足的话语之后,心中登时微微一笑,这小家伙,硬是撑着不问糖葫芦了,原来也会羞涩要强了。
桌子后面的小姑娘也被她莫名其妙的话语弄得楞了一下,过了好一会才舔着糖葫芦一本正经道:“哇,你好厉害,我看到字多就头晕。”
听到两个小娃娃个对话,王中忍不住哑然失笑,正打算走上前去,这时旁边的一动建筑忽然哐啷一声打开了大门,传来几声不耐烦的呼喝。
“于秀才,你钱都没了,就别在这瞎咋呼了,免得周幺娘子改天又来我们门前骂街,快走快走。”
说话的功夫,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年轻人,被两个青皮小帽的伙计给连推带架的送了出来,然后砰的一声将门关上了。
那年轻人回身还想敲门,但抬头看了看天色,还是悻悻的忍住了:“嘁,我都说了多看会再下嘛,真是不近人情。”
说着此人摇头转身,正看到路边的王中与两个小女孩,立刻便笑了起来:“哟,客官是要读信还是写家书啊,小野,有人来了你怎么也不喊爹爹一声。”
王中顿时明了,原来这年轻人是这小女孩的父亲,既然被人唤做秀才,应该是读过书的,摆个谢字的摊子倒也说的过去,只不过摊子摆着,自个儿却去寻耍子去了,看来这上人做的,一言难尽啊。
王中正要回答,那名叫小野的小女孩却将糖水一吸溜,操着清脆的童音说道:“爹爹,你又把钱输了?回去我要告诉娘亲。”
于秀才立刻跳了一下脚,将女儿搂了过去,有些尴尬道:“瞎说个什么,你何时见我输了钱的?我若输了钱,你哪还有糖葫芦吃?”
小野却不依不饶:“刚才大山哥说的我可都听到了。”
于秀才闻言无奈,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手帕包裹,打开来看,几十枚铜钱蹙成一团,看着就喜人。
对着女儿晃了一下,于秀才赶紧便收了起来,然后才抚着爱女的小脑袋,眉飞色舞道:“你个小丫头懂个什么,爹爹我聪明的很,不赢钱我才不下手呢,大山、大头他们是怕我……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回去不许跟你娘说,知道没。”
小野见于秀才果然没输钱,这才点了点头,撒娇道:“嗯,聪明爹爹,那你要答应我明天也要给我买糖葫芦吃。”
“啧,你个小滑头!”于秀才闻言哭笑不得,在女儿脑袋上揉了揉,然后才对王中告罪道:“怠慢,怠慢,小女顽皮,不知这位兄台有何贵干?”
虽然王中长相凶恶,脸上的伤疤吓人,而且随身带着兵器,一看就是什么江湖好汉,绿林强人之流,但于秀才却也不怎么害怕,一来这是城内,城门已关,应该没人敢公然闹事,二来大家萍水相逢,又没什么过节,怕个什么。
最重要的是,王中身边还带着和自家女儿差不多的小女娃,养的也还不错,能待小姑娘这般好的,当也不是什么坏人,多半是破家遭灾了,才毁了面貌吧。
王中虽然对这于秀才第一印象不怎么样,但看这父女两个这般亲密和谐,想来这样的事情对他们来说应该算是正常日子,自己应该是多想了。
王中连忙拱手,尴尬笑道:“打扰秀才公了,并无什么大事,只是我这孩子见令嫒吃糖葫芦有些艳羡,想问问这里何处有卖的,我也去给她买上一根。”
于秀才听他这么一说,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边哧溜哧溜的乖乖女,然后才有些哭笑不得的摇头答道:“卖糖葫芦的李老爹早就走了,今儿个当是没买的了。不过凑巧,我这还有根多的,就给小丫头解馋吧。”
说着,于秀才竟然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细竹筒,打开一看,里面还真有一串糖葫芦,和她女儿正吃的那串差不多大小,显然都是一起才买不久的。
于秀才将糖葫芦直接递给了宁宁,小家伙开心的说了声谢谢,然后就径直接了,一口咬上去。
一旁的王中楞了一下,没想到这秀才公居然还有怀中藏食这一手,登时尴尬道:“这怎么好意思,多少钱,我补给秀才公。”
于秀才却随手一挥道:“嗨,一窜糖葫芦而已,值当个什么,本是之前兴起给她娘亲买的,既然有缘,给孩子解解馋,哈哈。”
王中只得连连道谢,这于秀才竟然还给夫人买糖葫芦,看来这一家三口,虽然看似穷困了些,过的倒是十分温馨,着实让人艳羡。
宁宁得了糖葫芦,和小野两个面对面,你吸溜一下,我咬上一口,吃着吃着倒玩起来了。
不一会儿于秀才便将东西收拾好了,王中见桌子还有个二尺来长,便说道:“我这有马可驮一下桌子,不知秀才公住何处,我送送你们。”
于秀才却神秘一笑,道:“不用,轻便的很。”
说完只见他将那桌子四条腿往中间一推,然后往下一按,这原本支棱着的矮小桌子,便成了一个二尺来长厚不过巴掌的木头盒子。于秀才提起来往腋下一夹,轻轻松松。
王中登时讶道:“这桌子做的倒是精巧!”
于秀才拍了拍桌面,得意的说道:“那当然,这可是我娘子的好手艺。好了小野,走,咱们回家啦。”
唤来女儿,于秀才转头又对王中道:“兄台,告辞了哦!”
王中正要拱手,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说道:“稍等一下,有个事情请教一下秀才公,我初来此地,走了许久还没找到客栈,不知这最近的客栈在何处,秀才公可否指点一下?”
于秀才闻言脚步一顿,眼珠转了一转,忽地凑近了道:“兄台是要投宿?”
王中楞道:“呃,正是……”
于秀才立刻兴奋说道:“涌谷县的客栈多数都在城东那片,还有得走路,而且迎的都是一些力夫商贩,环境也不甚好,不如你到我家去住,收你一半房钱如何?管饭,也就半两银子不到。”
这秀才公前后差距颇大,说到收银子更是眉飞色舞,前后判若两人,王中一时间还有些愣神,身边的小宁宁却已经开口叫道:“好呀好呀!”
王中低头一看,两个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正手牵着手,一人啃着一串糖葫芦,歪头歪脑,弄的满脸都是糖水渍。
于秀才趁势又道:“索性两个小娃娃投缘,还能玩耍一二,岂不美哉?”
王中只得笑道:“好吧,那就叨扰秀才公了。”
于秀才见他答应了,立刻也跟着大笑道:“不叨扰不叨扰,实不瞒兄台,今日我娘子给我定的钱额还差一大截呢,兄台去我家投宿一晚,我也能挣个小钱交差,哈哈,各取所需各取所需。对了,还不知道兄台如何称呼呢?怎么这个时候才进城投宿啊?”
于秀为人倒是十分真诚,直接就将邀请王中去他家住宿背后的因素说了。
王中闻言有些哭笑不得:这于秀才为人不错,就是有些不着调啊,他也不怕自己是个歹人?心中笑叹一声,王中索性将自己的来路说了,以安其心:“在下王中,从关南而来,这是我侄女宁宁,我们要去新田府送信,因为路途不熟,今日大意了,才赶在城门落锁前进城。”
于秀才听他这样一说,心下也放心了不少,当下一行四人便在前面的街口拐了,朝着城北面走去。
一路上于秀才颇为健谈,与王中说些城里趣事,家里长短,又问王中一些远方地域风华,相处的倒是很融洽。
王中也从字句之间了解道,于秀才家里就妻子女儿两个,长辈都已不在,岳丈曾经是县里有名的木匠艺人,妻子从小耳濡目染,也会了一些,那桌子,便是他妻子做的,确实精巧。
一行人穿过几条街弄之后,来到了一处矮墙院子前,小野已经拉着宁宁飞快的跑上前去拉着门环敲门了:“娘亲,开门,我们回来啦!”
王中打量了一下这院子外面,虽说不甚阔气,但这地方好似也不是什么贫民区,左邻右舍也挺体面的,能在这住得起独门独院,于秀才一家应该不至于这么落魄才对啊。
似乎是察觉到了王中疑惑,于秀才有些尴尬道:“这老宅是我岳丈以前积攒的一些家底置办的,他老人家走了之后,就留给我们了。不过女子不好抛头露面,我又手无缚鸡之力,只能抄抄写写,混不得几个钱,倒让兄弟见笑了。”
王中连忙笑道:“都是生活而已,我其实倒挺羡慕于兄这等安逸日子的。”
于秀才闻言呵呵一笑,正要说什么,忽然院子里头传来了一个年轻的女音,只不过听着语气好像有些不妙:“来啦,今天怎么这么晚?你爹是不是又去瓦子里搏戏去了?”
话音未落,大门哐当一声打开,露出一个年约二十四五左右的年轻女子,粗布荆钗,身上还围着围裙,有油烟的味道,显然刚才还在厨房忙活着。
于氏本姓周,小名幺娘,虽然嫁给了于秀才,但因为住的是在女方这边,所以街坊邻居称呼她于家娘子的倒少,多是还还唤她小时候的称呼。
王中当然不能这么喊,见门打开,便连忙主动打招呼道:“嫂夫人好!”
周幺娘本来正要呵斥于秀才,没想到一打开大门,居然还有客人在,登时有些尴尬道:“相公,这是……”
于秀才一边将王中请进家中,一边跟夫人将王中投宿的事情说了,于氏也不反对,相反还甚是热情的招呼王中,搞得王中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有客人来也不先让丫头回来知会我一声,王家兄弟稍坐,喝点茶水暖暖身子,我再去多炒两个菜,再等等就可以吃饭了。”
说着便又到后厨忙活去了,顺带连于秀才也拖走一道帮忙,安置马匹什么的,王中也阻拦不得。
只有小宁宁没那么多讲究,头一次有小伙伴跟她一起玩耍,同小野两个在院子里你追我赶,玩的好生兴奋。
王中索性便在一旁看着两个小家伙玩耍,顺便打量打量这院子,前后三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积攒十几年,确实普通小民也能买得起。不过三个人住确实空旷了一些,也难怪于秀才路上说家里有的是空房间。
不过王中有点好奇,于秀才按道理说应该是这个世界的读过书的人,怎么会娶了一个手艺人的女儿,而且还住在岳丈家,这怎么看都像是入赘啊。
不过他们家女儿确实是叫于小野,跟父亲姓没错,看来这其中多半还有些好玩的故事。
只是这些都是各人**,他也就是忽然兴头上来想到了这些,问是多半不会去问的了。
难得闲散下来,王中在院子里陪两个小家伙玩了一会,又教小野学会了剪刀石头布,这小丫头脑筋倒是快,一学就会,很快就和宁宁两个锤来布往,玩得不亦乐乎。
不过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要吃饭了,两个小家伙还想继续玩,连饭都不想吃,各自被家长训了一顿,只得乖乖上到了饭桌上来。
到了饭桌上,两个小娃娃还在挤眉弄眼个不停,看得王中心中一片欣慰,难得宁宁有这样开心的时候,一顿家常菜饭,王中莫名的吃得如同山珍海味一般美味。
晚饭过后,宁宁还想继续同小野一起在院子里玩耍,但还是被王中打断了,因为每天的练功不能断。
即便是每天练不了多长时间,但总不能不练。
“先练一遍套路,练完了就再去玩,不然会生疏的。”
王中教她练的不是别的功夫,就是灵猴拳与自然功,自然功睡前作业,灵猴拳就得在院子里打开了。
宁宁现在还小,练的也就是个套路动作,权当强身健体,也没有什么不能打扰之说,她在那比划来去,小野就在边上围着她转。
“嘻嘻,宁宁,你好像个小猴子!”
第一百九十四章 练武奇才
周家后宅,周幺娘正在收拾着锅碗瓢盆,于秀才则在一旁打水帮手,小夫妻过的倒是没那么多讲究,十分和谐。
“这王兄弟饭量可真大,连汤水都吃净了,难道路上还饿到了不成?宁宁看着倒是挺健康的,小野今儿个算是有个好玩伴了。”看着端回来的一堆空碗,周幺娘一边忙活着,一边忍不住笑着说道。
于秀才正在从井里打水,听到了妻子这般调笑,便跟着说道:“人家一看就是练家子,饭量大点又不奇怪。不过,听你这语气,这会不怕人家来路不明了?”
之前刚回来之时,妻子对王中这个陌生人的到来,还有些担忧,怕不是什么强人,不过当时门口不好说话,一进屋便将他拖到了后堂里头,好生盘问了一番才罢休。
但两个小孩玩的开心,一顿饭吃过之后,相处下来,周幺娘也觉得王中不像是什么歹人,毕竟哪有歹人还这么细心带一个孩子在外面奔波的,于秀才这才拿她之前的话打趣。
周幺娘闻言忍不住白了丈夫一眼:“我这之前不是看他脸上伤的可怕,身上还带着兵器,所以谨慎点嘛。不过你还别说,这王兄弟还挺年轻的,估摸着应该还没有文兴大。”
周文兴是周幺娘的亲弟,今年二十岁,四年前随师长一起出门游学,听说在北面做了官人,这几年都只有书信往来,人却没有回来过了,不然于秀才也不可能舍了自家的祖宅,到妻家这边来生活。
于秀才闻言忍不住叹了一下,道:“这年头外面可不太平,就嘉禾蓝平两府之间茶酒之争都闹的不可开交,也没个大官人来管管,出门带把兵器防身再正常不过了,我去嘉禾,说不得都得挂把剑在身上。”
周幺娘听他这话,不仅没有感同身受,反而手上动作一顿,一双杏眼像盯什么一样的看着他,过了好一会,才讥诮道:“哼,我看你是皮痒了,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又想你那狐狸精了?”
于秀才登时气急无奈道:“又来了,又来了,怎么就跟你说不听呢?那是我师独女,算得是我师妹,而且我跟她也从未有过任何瓜葛,我都搬到涌谷来了,还有甚好说的?”
周幺娘这才悻悻道:“哼,我知道没瓜葛,若是有瓜葛,你还能这么轻松?”
于秀才只觉得脑门做痛,赶紧将水打好就要借口逃跑:“怕了你了,你自忙活,我去前面看孩子去。”
周幺娘却眼睛一瞪,将手上筷子往碗沿子上一敲:“能耐了你!那王兄弟不是还有匹马吗,那点干草顶什么事。你去里头弄点豆子发了水喂了去。真是的,你要挣人家半两银子,也得周到点不是?”
“是是是,娘子你说的都对!”于秀才如蒙大赦,赶紧往外间的仓房跑了。
豆子发上水,但却没那么快就泡开,于秀才索性便先放着,往前院去了。
来到前头,却见院子里宁宁正在耍着什么武功招式,小野就在一边跟着模仿,两个小家伙是不是还同时开口大笑,活像两个小猴子在照镜子似的。
一旁的王中虽说连连摇头,但也不太管,反而笑容可掬。
“怎地,王兄弟这是在教孩子练功呢?小野在这不方便吧,我这就将她弄走,这小丫头,就是个人来疯。”于秀才立刻上前问道。
王中连忙摆手阻止道:“别,于兄,别,小孩子练着玩的东西,就是比划比划,没什么打紧的。孩子们玩的高兴,就随他去吧。”
反正今儿个这功是没法正经练了,王中也就放弃了,让俩小家伙当游戏耍耍也不错。
于秀才听他这么一说,这才放下心来:“哦,这样,那行。不过,王兄弟,宁宁还这么小,你就教他练武功?我听说练武功都挺苦的,你舍得啊?”
王中回答道:“世道太乱了,她总会行走在外的,提前教她点本事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求能练出什么名堂,至少能壮壮筋骨,少生些病也好。至于苦不苦的,慢慢来嘛,一开始总还是轻松的。”
于秀才听着连连点头:“这倒是,年前我们家小野生了一场风寒,差点没吓死我,足足养了两个月才好。小孩子皮实,稍不注意便会生出乱子。”
王中听他这样说,便忍不住问道:“那之前于兄怎滴自个儿进了瓦子,把小野放着看摊子,出了事情可就不好了。”
于秀才闻言有些慨叹道:“这却是我的问题,我这人有个毛病,兜里有两个钱,便想去搏一把大的,一直戒不掉。不过好在那附近的人家都识得小野,我也就是进去转转就出来。”
王中听了,眉头立时一挑:“赌大博小这类事情,可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于兄也是个有识见的人,怎会沉迷于此?”
于秀才看着院子里玩耍的开心的两个小孩长叹了一声,有些惭愧的说道:“呵,年轻时候不懂事,染上的恶习,后来虽说明白了些,但这人一落魄,这忍性,就没磨炼到家啊。”
见于秀才忏悔流露的表情,王中忍不住皱了皱眉,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他们交情还没到那个地步,自己刚才是不是说的太过了些。
不过今日于秀才今日进去了之后,还能保着本钱没动,就出来了,说明他还是有些改善的,当下便又劝道:“于兄有这明白劲就好,今日能进去忍住手,他日忍住不进去,也就算是到家了。”
于秀才闻言笑叹了一声:“那就承王兄弟吉言了,用我先生的话说,这怕便是我此生的修行了。不过说实话,哈,自打这小家伙大了点之后,我就很少进去掏钱了,毕竟得留着给她买口食,不然可舍不得她馋嘴。”
言语之间,于秀才望着院子里头耍得满头大汗的女儿,眼角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无尽的爱恋,真挚于心。
于秀才能有这般的想法,王中便知道自己想的有些多了,看来对方也不是他想的那样不堪,而且人家过的已经算是很好了,至少在这个世界,王中现在是拍马不及。
夜色终于黯淡下来,尽管于秀才还给两个小家伙点了灯笼,但院子里光线越来越暗,加上于夫人声威赫赫的驾临,两个小家伙不得不消停下来,洗洗涮涮准备睡觉。
甚至两个小魔女的洗涮,都是于夫人一手包办,王中都插不上手。
周幺娘正忙着给两个小家伙洗脸擦背,这时候小野忽然撒娇起来:“娘亲,晚上我和宁宁一起睡好不好?”
周幺娘手上顿了一下,正要说话,小家伙却天性敏感,立刻便朝边上坐着的于秀才喊道:“爹爹,你说好不好嘛?”
她边上的宁宁也跟着起哄笑嘻嘻道:“好呀好呀。”
两个小家伙排排坐在周幺娘面前等着擦背,还不忘手拉手晃来晃去。
小野高兴,于秀才也不反对,想也不想就连连点头道:“好好好,你说什么都随你,随你。”不过答应过后,他才想起边上的王中还在,连忙回头望向他道:“王兄弟……”
王中无奈耸了耸肩:“没事,他们俩开心就成。”
他们俩个都同意了,周幺娘也就不说什么了,只是看着调皮的女儿,有种颇有些拿她没办法的感觉,这才几岁,若再大点,怕是不得了了哟。
周家的空房甚多,给两个小家伙洗涮完,周幺娘便又在旁边收拾了一间出来,让这两个小家伙晚上睡觉。
两个小家伙拱到一起,关起房来又是一阵闹腾,还是周幺娘陪了好一会,才总算安静下来睡去。昏黄的灯光之下,三个大人彼此相视一笑,各自回房休息。
王中独自坐在房间之内,相处了这么久,忽然宁宁不在身边,他竟还有一丝的不适应,不过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他瞌睡一如既往的少,为了不吵到于秀才夫妇休息,便依旧练习着劲力运转。
不过练了一会,他却忽然听到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仔细一听,竟然是从宁宁和小野房间里传来的。这两个小家伙,竟然还在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玩耍着什么,不过颇为小心谨慎,没有吵醒隔壁的于秀才夫妇。
但这静夜之中,王中却听得十分清楚,显然这俩小家伙之前是在装睡。
房间里头,王中忍不住苦笑了一声:“这两个小滑头,竟然都学会装睡哄大人了。”
不过他倒也没起身去呵斥拆穿,反正没什么大事,玩一会,这俩小家伙累了,自然也就睡着了。
果不其然,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左右,两个小滑头的房间内便彻底平静了下来,只有两道脆脆的呼吸之声。
听到动静的王中,摇了摇头,转身将竹刀放下,也盘坐在了床上,开始继续每日的自然功修炼。
自打他机缘巧合的习出真气以来,已经过了有几个月了,自然功虽然不入流,但好歹也是有完整的周天运行的,所以真气也有了一丝丝的长进。
只不过最近每日修炼的真气,大多灌输到了那黑色的玉佛当中,他也不大清楚自己到底长进了多少,按照他自己的估计,比大佛寺新入门的沙弥强上一点,就算烧高香了。
今日的修炼依旧如常,周天运转结束之后,那一缕微弱的真气,又被他灌输到了黑色的玉佛当中,黑色的玉佛依旧不给面子,真气一入,便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又只能寄希望来日。
若不是王中定性好,这等明日复明日的操作,只怕都会让人厌烦了。
一夜清修无话,第二天,日上三竿,周幺娘已经做好了早饭,于秀才也给马匹完喂了豆料,甚至还拌了鸡蛋,王中自是早就起了,可两个小家伙却还在呼呼大睡。
“这两个小懒虫!昨天应是玩的太累了,我去叫她们起床!”王中笑了一声,自告奋勇的朝两个小孩子的房间走去。
不过才走到半路,便听到小野清亮的哭声:“爹爹,娘亲,有蛇,有蛇!”
王中顿时一个箭步就跨过院子冲了进去:“小野别怕,别怕,蛇在哪呢,叔叔打死它。”
房间里,小野穿着一身秋衣,正站在床边哭泣,宁宁则坐在床头,还有些没弄清楚情况,正揉着眼睛道:“姐姐,蛇肉汤,好喝哩。”
王中在房间里左右张望,可他并未看到哪里有蛇出没,这时候于秀才夫妇也急得冲了进来,周幺娘手里甚至还拿着菜刀。
“蛇呢?蛇呢?蛇在哪呢?”两人对自家是了如指掌,左右看了看也是没看到哪里有蛇。
于秀才赶紧拿起边上的衣服,将小野裹了,急急的用手摸额头道:“怕不是发烧,烧坏了脑子,看到幻象了?”
周幺娘顿时大惊失色,年前女儿一场大病,差点没救回来,当时吓得他们夫妇整宿整宿的没睡着觉,这要是再来一场,怎生得了?
床头,于秀才在小野头上摸了又摸,却发现没什么不正常的,诧异道:“奇怪,不烧啊,娘子,你来看看。”
周幺娘走上前去也探了探,确实不烧,两人摸了摸小野全身,也没什么不对劲的。
旁边王中也觉得奇怪,连忙说道:“会不会真有蛇?好好检查一下屋子里。”
夫妇两个正疑惑的档口,小野却又哭着道:“有蛇,蛇在我肚子里。”
坏了,吃坏东西了!
听到小野这话,屋里三个大人心中同时升起这个想法。
“走走,赶紧穿好衣服,去同安阁找尹大夫看看去。”于秀才一边说着,一边急急忙忙的就给女儿穿衣服。
这时小野忽然又尖叫了一声:“啊!它又来了!”
说着便捂住了自己的手臂,但转眼又抓向了自己肩头,脖子上没有被衣服覆盖的肌肤之上,肉眼可见的有一道隆起在她皮下流转,吓得于秀才夫妇二人差点没跳起来。
“别动!”王中同样也看到了那诡异的皮下变化,登时惊呼出声。
“别动,我有办法!”
于秀才夫妇二人立刻望来求救的目光。
“王兄弟,这是什么病?你见过?”于秀才焦急问道。
王中走上前,先是安抚小野道:“小野乖,别怕,那不是蛇,那是你吸进去的气,吐出来就好了。”
小家伙倒是勇敢,闻言立刻便朝外吐气,不过吐的倒是唾沫星子居多,但情绪总算是好点了。
王中顺势在她背上轻轻安抚着,然后转头对于秀才说道:“于兄,你家闺女不得了,怕不是个练武奇才。”
第一百九十五章 好苗子遇到半吊子
王中十分惊讶,要知道他练自然功练了许久都没有头绪,还是机缘巧合之下被人赞了一掌,然后才莫名其妙的修炼出了一丝最原始的真气。
但是于小野这个才六七岁的小姑娘,只是一个晚上,甚至是半个时辰都不到的功夫,就练出了第一缕微弱的真气,简直匪夷所思,以他浅薄的武学理解,自然没法解释,只能归结为武学奇才了。
于小野身上所谓的小蛇,并不是蛇,而是初生的第一缕真气。
王中的手一探上去,便感知明了了。
问了两个小孩几句之后,王中总算弄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原来昨夜两个小家伙等小野她娘走了之后,又耍了一阵,耍过之后,宁宁不知道是惯性还是怎滴,便照常的炼起自然功来。
本来也只是玩耍的因素居多,但一起的小伙伴小野也跟着学,宁宁索性便将口诀也念给她听,她记性不错,王中教过的书本文字与句子,基本都能记下来。
两个小家伙便嘻嘻哈哈的一起玩起练功游戏起来,之后两人都睡了去,但自然功这东西本身就离谱,行走坐卧都能练,虽然只是最粗浅粗浅的养气法门,架不住于小野天生妖孽,竟然睡觉的时候都能练功。
只是短短一个晚上,便练出了第一缕真气,而且这第一缕真气,虽然十分弱小,但竟然还有些凝实,并没有因为于小野的意识散漫而散去,而是在她体内失去控制乱窜了起来。
小孩子不懂,便以为体内进了蛇,吓得嚎啕大哭。
听到王中说完,于秀才夫妇却是你看我我看你,有些惊疑不定,甚至还有些听不大懂,毕竟他们两口子可是实打实的良民百姓,也没接触过什么武功内功的,平常听说书,都是当故事来听,哪里会料到有朝一日会发生在自己的家中。
于秀才楞了一下之后,赶紧问道:“王兄弟,天才不天才不要紧,你的意思是,小野没事没病是吧?”
王中点了点头道:“当然没事,而且还好的很。”
夫妇两个一听,这才齐齐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但王中接着又说道:“不过小孩子思绪不定,心猿意马之下,意志控制力比较薄弱,对真气的掌控就稍微会慢一点,小野体内的真气,还需要她多多练习,才能逐渐握为己用。”
于秀才一听,立刻又急道:“那要怎么练呢?不会练出岔子吧?”
王中笑了笑,又安慰道:“于兄别急,这功夫还是我教宁宁的,很简单的,也是非常中正平和的养生法门,不会有什么问题,我教她两下就会了。”
接着,王中便一步步的指点小野,将体内的那股真气纳入丹田之中,不过小孩子太小,很多概念都不懂,只能王中一边说一边在她身上点来点去告诉她,折腾了一上午才总算搞定。
这也侧面说明了自然功这功法的不入流,若是其他武功这样玩,练功者说不定早就岔了气了,哪里还能顺利纳入丹田。
不过王中自忖,换了是自己的话,这种情况之下多半也做不到,但于小野偏偏安安稳稳的成功了,说明这小丫头自身的资质,绝对异同凡人。
体内没了小蛇乱动,甚至还能控制小蛇跑来跑去,窜过的地方,用小家伙的话来说,就是非常舒服,小野顿时便好像找到了新玩具一般,玩的乐此不疲。
只不过她想要拉着小伙伴宁宁一起玩时,宁宁却只能呆呆的跟着她转圈,根本感受不到身体里面有半点动静,一脸的好生无恋。
一旁的王中只得无奈的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看来她和自己一样,也是个普通人的资质。
女儿没事,经过王中一番解释之后,甚至好像还是因祸得福了,于秀才与夫人两个也是十分欣喜,不过两人到底还是放心不下,下午又将小野带去了医馆请医师诊断。
那医师见多识广,只是略一诊治,便对惊讶的对两口子问道:你家这孩子这是拜了哪路武学大家,竟然如此快的就进入了内气境?
于秀才夫妇两个这才安生下来,知道王中所言非虚。不过两人到底还是知事的,没有与那医师说过多的话来,只推脱到女儿遇到了一个奇人身上,便匆匆回转了。
王中还在于秀才家里寓居,并未离开,两口子特意张罗了好些酒菜回来,一是与王中赔罪,毕竟还去医馆,确实有些不太敢相信他的意思,另外一层则是与王中致谢,虽然两口子不知道能练成内功是什么水准,但肯定是好事。
既然是好事,又是承的王中的因果,自然要谢谢了。
饭桌之上,从酒楼带回的好酒好菜铺了满满一大桌,于秀才直接将事情说开了,王中也不介意,笑道:“于兄谨慎是应该的,换了我,我也会去找医师看看。不过我是真不喝酒的人,喝酒误事,我从不饮酒。”
周幺娘立刻道:“不喝酒好,喝多了确实容易出事,王兄弟喝茶,喝茶。”
王中便微笑着以茶代酒,与两人共饮了,边上两个小家伙对着一桌子美味佳肴,大快朵颐,吃的是满嘴流油。
看着两个小娃娃可爱的样子,三个大人都是心情大好,于秀才顺势便说道:“王兄弟,我看不如这样,索性小野就拜你为师好了。”
“你之前不是说也想带宁宁找个安生地方过日子,好好抚养她长大成人吗?咱们这涌谷县就不错,茶酒粮食物产丰富,而且也不是什么兵家必争之地,周围也没有什么山贼水匪,正合适不过了。”
“到时候你就在我们隔壁买个宅子,咱们两家也可以多亲近亲近,两个小孩也可以一起玩耍,一起长大。”
王中闻言有些慨叹,其实若没什么其他事情的话,于秀才说的倒真的可行,只不过他身上还背着任务,如果不解决的话,谁知道会不会引来灾祸。
甚至抚养宁宁长大,本身在系统那里也是一个任务,他还不晓得要如何保证安全呢,贸然与于秀才搅和到一起,对他们来说,只怕多半不是好事。
王中放下杯盏,摇了摇头道:“于兄好意小弟明白,不过小弟这点三脚猫的功夫,怕是做不了小野师傅的。小野应该是那种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我这门功夫,却只不过是寺庙里求来的最普通的养生气功,大多数人一辈子都练不出个丁点气感来的东西,她练这个,实在太过暴殄天物了。”
“如果两位真的想让小野走练武的路子话,最好还是给她找个名师,不然真浪费了这个好苗子。如果不想让她练武,只想让她安稳过日子的话,就练这自然功,强身健体,也足够了。”
于秀才闻言叹息一声:“儿女有天分,做父母的自然欢喜,希望她能有出息。只不过我们夫妇二人不过市井小民,哪里认得什么名师呢?不知王兄弟可有什么推荐?”
王中想了想,摇头道:“练武的一般都事涉江湖,但行走江湖凶险万分,过往之人五花八门,真正正派可靠的人,不是近人很难分辨。而且说实话,小弟其实在江湖上就是个最小的虾米级别,自己也没什么师承,哪里认识什么名师高人。”
说到这里,王中又自嘲的笑了笑,道:“小弟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陇川府的大佛寺,确实是佛门正宗之地,慈悲法善之所,江湖上名传已久。不过彼处山高路远不说,还是个和尚庙,两位总不能让小野去出家吧。”
于秀才登时便连连摇头道:“那不行那不行……”
边上的周幺娘却是听到了另外一层,有些心忧的说道:“既然练武啊、江湖啊这么危险,那要不别让她学了,能有个强身健体的本事,安安稳稳过一生,我看也挺好的。”
王中深感认同的点了点头:“所谓师承,便是因果的一部分,事涉江湖,难免纷争,嫂嫂说的也有道理,我看二位也不用纠结,随缘就好,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若小家伙她日再遇机缘,那就是她的造化。”
于秀才闻言与夫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说到底,两人还是希望孩子平安长大的。
其实王中心底是有小半个地方可以推荐的,而且离他们也不是很远,就是还剑山庄。
还剑山庄既然能走出迟少恭这样的高手,显然底蕴是不差的,只不过王中不知道还剑山庄到底是个什么情形,里头的人怎么样,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那个面子做推荐人,为了小家伙的安全着想,他便还是不说了。
省得这两口子听在耳里记在心里,拿不定主意的话,日子反倒过的不安生。
一顿好宴吃了将近半个时辰,两个小家伙吃饱了便到院子里耍去了,王中又对于秀才说道:“于兄,小弟还有件事情要叨扰一下你了。”
于秀才喝着小酒,已经有些微醺,爽快道:“王兄弟直说便是!”
王中将杯盏一放,郑重说道:“是这样的,我还想在于兄家多借住三日,不知道于兄可否方便。”
于秀才大笑道:“嗨,这点小事,王兄弟还用得着说吗?你一直在这住都行。还是我刚才说的,索性你就在咱这安家得了,是不是买不起宅子,没关系,那就住在我家,反正空房间多的是,以后小野就多了个妹妹,一块长大,多好的事情。”
王中哑然失笑道:“并不是于兄想的那样。我之所以提出多住两日,是为了宁宁。我这跑江湖的,带着宁宁其实不是很安全,所以一直想教她些本事,这练武就是其中之一。只不过她练了一段时间,内功也没什么眉目,虽然我大抵也知道,她练这么功夫,大抵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但这不是苦于我就只会这个么。”
“不过小野今日竟然炼成了,所以我就想着,是不是让小野来带着她一起练,说不定是有些什么关窍,小孩子理解,而我这个大人没法解释。尽管希望渺茫,但我还是想试一试。”
于秀才闻言长叹了一声:“王兄弟的心情我能理解,你这……唉,算了,不说了,你肯定也是有要事的,不然不会带着孩子四处奔波,我其实就盼着你在这住着,与我做邻居,挺好的。”
王中连忙以茶代酒敬道:“多谢于兄了,等事情办完了,若有机会的话,我会好好考虑于兄的提议的。”
于秀才举杯一饮而尽,两人相视一笑。
接下来的三天,王中便继续住在了于秀才家里,于秀才也没出去摆摊了,白天于秀才教两个孩子识字读书,晚上王中便教两个娃娃练功。
别说,于秀才虽然家里书看不到几本,但实际上还真的是,实打实有秀才功名的人,这倒是让王中分外惊讶,原以为秀才称呼只不过是乡里人间对读书人的客气称呼,但没想到他还真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
只不过这读书人出门爱逛搏戏瓦子,回家对妻女也情爱有加,倒是与一般的分外不同。
于秀才教两个娃娃读书认字,比王中教的就专业的多,王中只会指着一个字教宁宁说这是什么字,最多造个句组个词来解释什么的,于秀才则是用文章、故事、诗词来教她们,两个小孩听的也不枯燥。
也就小野因为有些早就听过多次了,不怎么专心而已,宁宁倒是觉得十分好玩,甚至还能背上一两首五言,进步不错。
但等到晚上练功,两个小家伙的情况又反了过来,练拳,宁宁是纯粹比划,练内功,她能练睡着,小野却催动着体内的小蛇十分兴奋,如此特殊的玩具完全超乎了她的想象,让她爱不释手。
就是她每次兴高采烈的邀请小伙伴一起玩耍时,宁宁跟着她学,最后却只能干看着。
不仅是内功气息练的十分平稳,就连灵猴拳,王中将拳法的内功运转路线教给小野,她也都能一一记住,并且还会勉强尝试,偶尔还能成功一二。
王中越发惊叹,这妮子只怕真的是一个练武的好苗子,只不过却只能遇到他这么个半吊子,着实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