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士兵不得入内
众人闻听立刻振奋起来:“就是,我等身为县学一份子,怎能坐看这种尸位素餐之人一直占着县学的名额。”
“不过邱兄,你打算如何办?直接向县尊禀报这件事的话,县尊肯定不会同意的,往年也有人向县尊抱怨过,最后还不是给了他机会改过自新。”
邱书生手指敲了敲桌面,沉吟了一下,道:“劝学之日,县尊必定要考察学问,每年都是你我众人你争我抢,都想在县尊面前展示一番才学,但如今科考混乱,选官无望,我看今年咱们也就不必争了,到时候直接将窦在相推给县尊。”
邱书生话刚说完,立刻便有人一拍大腿道:“妙啊,县尊只要考了他的学问,见他如此不堪,而且多年毫无寸进,肯定也会勃然大怒吧。”
旁边一人脸色一振,跟着将手指一摇道:“到时候将之赶出县学,岂不是顺理成章!”
众人立刻相视一笑,场上气氛瞬间开怀了许多。
楼上的气氛热烈,楼下的常玉郎与窦书生两人也不差,或许是看在常玉郎挥金如土的份上,对于这个出现的稍显突兀的朋友,窦书生已经完全没有了戒心,甚至越看越觉得有好感。
两人天南海北的胡扯了一通,甚至还交流了一番上青楼的心得,但就是没有讨论两句学问文章什么的,妥妥滴两个超级学渣的聚会。
说实话,王中有时候其实还挺想知道楼上的那些读书人在讨论些啥的,会不会说些国家大事,谈论一些诗词文章,也能让他对这个世界的文化层面有一个更深的了解。
不过这些可有可无的心思,在玲珑八珍上上来之后,便都一扫而光了,取而代之的便是吃饭,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本来对于一辈子多数时候都是吃能量食物的王中来说,这个世界有一个十分吸引人的地方便是各种只存在于文字与食品之中的美食,终于变成了可以吃到嘴里的美味。
现在玲珑八珍又刷新了这种幸福感,水晶汤包,明月虾饺,酥香凤爪,香糯鸡,糖糍粑等等,一溜儿的拼盘摆上来,光是造型就让他目不暇接。
虽然这些东西在这个世界来说,算不上什么顶级美味,只是口头上的噱头多了一点而已,但对王中来说,进来这么久,他倒真的是第一次吃到这么精致美味的食物。
加上谢老头也是第一次以人身行走世间,两人头一次享受高级消费,所以吃的都是狼吞虎咽,甚至有那么一刻,王中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是在玩游戏一样,这哪里是要去杀人的应该有的样子。
早饭毕竟不像是中午晚上,店里面的客人来往的很快,没多久,楼上那批读书人,反倒比王中他们先用完餐,然后便下楼了。
临走之前,还有人望这边笑着指指点点,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窦书生则望着头颅,一一与他们隔空拱手,多数人只是呵呵一笑就下了楼去,有两个回应了的也只是略一抬手,扬都没扬起来便放下去了,然后笑着下楼了。
窦书生也不以为意,反而还十分得意的对常玉郎说道:“这些都是县学里名列前茅的学生,往后你也要与他们多亲近亲近,学问才会有所长进。就比如上次邱生举办宴饮,这等机会就绝对不能错过了。不过这县里朋友不少,你刚进学,不一定个个都认得,但没关系,下次倘若遇到这等事情,你可以直接唤上为兄,这松平县的学问之内,为兄还是有一席之地的,提携当是绰绰有余。”
常玉郎不明所以,不知道这货的得意从何而来,不过想想这窦书生的风评,这货向来就是一个自觉天下皆熟的人,他也就释然了,当下连连举杯道:“那就多谢窦兄了,来来,满饮,满饮!”
窦书生也是来者不拒,大清早的就喝酒,也不怕误事。
王中见那群读书人都走了,想来也是去县学的,立刻便走到边上对常玉郎道:“公子,时间是不是要到了?”
常玉郎还没说话,窦书生却是一甩衣袖道:“不急,不急,从这里到县学,一共也就三千余步,就算你我踱步而行,也要不了半个时辰,且再吃一盏茶,一会正好慢走消食,到县学之时,绝对刚刚好。”
王中和常玉郎闻言对视了一眼,都是一阵无语,这货倒是将卡点卡到了深入骨髓的境界了,都知道县尊今日要来劝学,难道就没有一点紧迫之心吗?
常玉郎连忙摆手示意,让王中先等着,王中只好回去先坐着。
又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两人才酒足饭饱,迤迤然的走下楼去,不过在经过王中身边时,常玉郎却忽然侧头在他耳边说了两个字:“结账!”
王中瞪大了眼睛,刚想说什么,这货已经跟着窦书生两个下楼去了。
之前那被常玉郎砸了一下的伙计立刻笑眯眯的走了上来:“客官,诚惠纹银十两!”
王中震惊的差点没当场跳起来,这些点心虽然味道是不错,但分量就那么多,完全没有一顿酒肉来的实在,竟然要十两银子。
要知道一头山羊也才一两银子左右,他们刚才就随便吃个早饭就吃了十头羊?
不过震惊归震惊,吃霸王餐的事情,王中也做不出来,只得从怀里将最后的散碎银子都掏了出来,不多不少刚好十两多点,这就是他现在的全部家当了。
忍痛将银子付了,王中立刻气冲冲的便追了出去,这个常玉郎,感情刚才那般大款都是装出来的啊,他还以为这小子真的弄到了银子呢。
不过这样一来,他心中对于杀宋复生的**反而又畸形的强烈了一些,没办法,就算为了银子,他也得杀了这个狗官才行。
松平县城不大,其实王中见过的这个世界的县城都不是很大,以他的观察来看,这些城池的人口聚集,其实反而是城外郊区的人口要比城墙内的人口多的多。
比如当初在都灵的时候,城外好几个大市,那市场,简直就是人山人海。
松平县也一样,昨天他们过来的时候,一路上便看见城外的村镇聚集,几乎已经将城池完全遮掩了,唯一不同的是,活动的人群很少,按照常玉郎所说,被扦插之后的人,会逐渐丧失行动**,日趋木质化,甚至不仅是**,就连精神都会逐渐呆滞,形如木头,这样的人确实就不会走动了。
县学离太白楼不是很远,窦在相一路胸有成竹,果然到了县学门口的广场前,时间刚刚好,远处的街道上正好出现头前整肃街道的官兵。
县学门口的小广场上,立有三重牌坊,牌坊下,县学的师长学生,前来与会的读书人,早已经排好了偌大的欢迎阵型,正在有条不紊的准备迎接县尊来访。
周围的街道上,出乎意料的还有不少围观的百姓。
窦书生带着常玉郎很随意的就往队伍角落后面一站,边上就是一些读书人的书童仆人之类的,都快和这些人挤到一起,他也不以为意。
王中还在奇怪,这里怎么忽然多了这么多普通人,边上的常玉郎却捅了捅他的腰间道:“别看了,低头,你这幅尊容,还是少露面的好。”
王中瞪了他一眼,只得将脑袋低沉,暗中问道:“你不是说城里百姓泰半都被扦插了吗?怎么今日这里出现了这么多?”
常玉郎没好气道:“废话,没看到个个都是一副有钱人的样子吗?这些当然都是家里有读书人的,不然他们来县学干什么?”
王中这才察觉,这些围观百姓之中,或是茶楼上座,或是街边三两闲谈,所有人的穿着打扮,确实不像是穷苦人家。
“啧,能出读书人的家庭,还真的都是有钱人家啊!”王中忍不住哂笑道。
常玉郎语带不屑的回应道:“那当然,你也不看看,那太白楼随便吃两口早茶都要几两银子,岂是寻常人家去的起的。”
王中登时气道:“你还敢说,你没银子跑那去做甚?白充大款?”
常玉郎一撇嘴道:“行了行了,不就是几两银子嘛,不充一回,这些人怎会对我等如此大意?你没看见,我们和窦书生一起,都懒得有人来盘问吗?不然你背着这扁担一样的东西,人一准就认为是兵器。”
常玉郎说的,自然是王中随身携带的狼牙刀,只不过这次依旧做了伪装,用布条缠得严严实实,也没有背在背上,而是由王中抱在怀里,不仔细关注他的话,确实看不出来像是个兵器,顶多就是个棒槌子。
自打陇川府禁止民间私自携带兵刃之后,界面上携刀佩剑的确实少了很多了。
今日来县学的书生当中,不是没有带护卫的,但都是拿的哨棒之类的木质武器,而且还真有拿扁担的,王中拿个棒槌,就算被发现了,也不会引起关注。
不过跟着窦书生,就不会被检查,这又是什么说道?王中正想再问,那边窦在相跟周边的书生都打过招呼之后,已经回转过来,王中只得作罢。
但刚才那一小会,他也曾瞟到,窦在相跟人打招呼的时候,似乎所有人都不怎么喜欢他,即便是答应也是随便一拱手敷衍了事,有的人甚至头都没转过来。
可窦在相不仅没有不高兴,反而还十分开心自得的样子,让王中有些莫名其妙,这样的人,真的是装的?还是本身就这样没心没肺?
不过他的疑惑很快就被前面的动静给打消了,因为净街的官兵已经到了县学门口,很显然,县令宋复生一会就要来了。
看到这等变故,就连一直十分随性的窦在相也都安静了不少。
王中又偷偷戳了一下常玉郎,提醒道:“等会记得离我远一点!”
常玉郎连忙咬着嘴皮子回道:“先别急,进去再找机会动手,这里人太多了,而且还有官兵。”
或许是大家都安静下来了的缘故,边上的窦书生立刻便发现了常玉郎的不对劲:“嗯?三郎,你刚才说什么?”
常玉郎连忙打着哈哈道:“没什么,我是说,我现在好紧张啊!”
窦书生连忙低声笑道:“安心,一会迎了县尊之后,你只要跟着我就好,保证你绝对不会被县尊点到的。哦对了,还有,得低头,对把头滴下来,低调一点,太高调了不好。”
常玉郎赶紧顺着他说的做了,过了好一会,两人便像两只鹌鹑一样躲在了人群的最后面,一言不发。
王中这才低声回了一个字:“好。”
人群很快整个都安静下来,前方街道上传来一声声整齐的响动,那是官兵行进之时铠甲兵器摩擦的声音。
王中低着头,眉头暗皱,在城里出行,宋复生居然也是官兵开道,不是衙役之流,难不成这里的衙役也都被扦插完了?
正在他疑惑之时,前面牌坊外的大街上,总算迎来了正主,从一匹高头大马上翻身而下的,不是宋复生又是谁来。
队伍前边县学的师长与官员等等立刻迎了上去,场面这才又重新活动了起来,不多时,众书生山呼拜见之后,人群才朝两边分开,官员师长们引着县令进入县学,其他读书人则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鱼贯而入。
甚至有些读书人的家人、仆人之流,也跟着进去,没人阻挡。反而是那些官兵,在牌坊之外便停驻了,一步不前,根本就没有跟随进入保护宋复生的意思。
人群流动很快便到了常玉郎附近,常玉郎赶紧将王中一戳,低沉急道:“别看了,县学不会允许士兵入内的,进去之后见机行事。”
王中猛地点了点头,又问了一下在身边一直沉默不言的谢老头:“老谢,打起精神来,没问题吧。”
谢老头闻言将目光从远去的宋复生那边收了回来,一咬牙道:“没问题。”
话音落下,人群流动已经到了近处,王中赶紧拉着他紧紧的跟在了常玉郎后面,常玉郎也适时的做出了一副略显嚣张的做派,带着两个仆人大摇大摆的进了县学。
不过才走没两步,边上的窦书生看到了,立刻便侧头过来低声急道:“低调,三郎,低调,不要招摇啊。”
常玉郎见王中等人跟了进来,赶紧一躬身,道:“不好意思,刚才见到县尊,心情激动,激动,呵呵。”
第一百六十七章 仁义礼智
窦书生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说道:“我了解,不过县尊日后有的是机会见,你现在学业未成,还是不要被县尊抓了典型了。”
常玉郎顿时一副受教的样子,恭敬的点了点头,不过转而他又忽然好奇的问道:“对了,窦兄文采斐然,学问在本县也是声名远播,为何窦兄不和那些人一样挤到前头去,若是能被点中,在县尊面前一展才学,飞黄腾达岂不是近在眼前?”
窦书生闻言立刻摆出一副不屑的脸孔道:“县尊劝学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来的时候,为了站到前头,这些人都要你争我抢,浑然没有一点读书人的体统,简直就是斯文扫地,亏得县尊以为他们求学之心甚笃,却不知都是一群阿谀之徒,我却不愿与他们为伍。”
常玉郎听得一阵尴尬,这哥们还真敢说,你那点水平你自己不知道吗?而且你蹭酒宴的时候,怎么就不说不愿与他们为伍了?
不过这个时候,他自然是不能将这些话说出口的,只得装作高山仰止惊为天人的继续与这书生应付着。
人群进了县学之后,没过多久便停在了一处真正的广场之上,广场那头有一座雕像,王中离的太远,又不敢抬头眺望,只看到了雕像小半个圆润的额头,没看见是什么人物,不过想来应该是先贤哲人一流。
王中正想问这是要干什么,常玉郎已经扭头问向了窦书生:“这是要做什么?”
窦书生低头笑道:“三郎你刚进学还不知道,这是每年劝学的必定步骤,祭拜至圣先师。之后若是你胆子大一点,其实都可以走人了,反正你在县学也没有名录,又不会点名,县尊也不认识你,后面的学问提点甚至都可以不用参加。”
常玉郎登时涨红了脸,咬牙摇头道:“不行,怎么说也是县尊劝学,我若是就这样跑回去了,连县尊提点是什么场面都没见到,铁定要被我爹打个半死。”
两人说话的功夫,前头不知进行到了哪一步,竟然还点起了香火来,接着便传来了“拜”的呼喊声,窦书生赶紧拉着常玉郎躬身拜了下去。
站在广场侧面,和那些家属一起的王中,这才偷偷从发丝间隙看到那雕像的具体模样。
那是一个面容富态的老头儿,额头光洁,颌下三缕长须一直拖到胸前,一手执着书简,另一只手则背在身后,目光深邃的望着前方。
有那么一瞬间,王中甚至觉得这个木塑泥雕的假人那两只眼睛好似在看自己一样,不过转眼升起的香火青烟,将这种错觉打散了开去。
广场上一溜儿的儒衫纶巾之人,一连三拜,而边上的这些家属之流,个个都保持着一种肃穆的神情,就连王中身边的谢老头儿,都十分恭敬严肃。
王中刚想问他怎么回事,前面的队伍拜完起身,一群读书人又在前面人的引导下,朝着侧面的学堂屋舍走去。
趁着人群混乱的瞬间,王中赶紧抢上前窜到了常玉郎身边,但他还没开口说话,常玉郎身边的窦书生便开口了:“啧,三郎,你家这护卫倒是忠心,不过接下来要到学舍进行学问提点,外人可就不能进去了。”
王中一听,立刻有些急了,窦书生却还在继续对他道:“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我与你家公子进去只用在角落坐一阵便会出来,你们就在外面等着好了。”
常玉郎立刻便对王中道:“既如此,你和老谢就在外面等我出来吧。”
不过说话的时候,却给王中做了个眼色,王中立刻会意道:“公子,小的有点内急,想去茅房。”
常玉郎顿时嫌弃道:“粗汉就是粗汉,早不拉晚不拉,偏偏这个时候找事。”
边上的窦书生却是好说话,一指左手边的一条廊道道:“人有三急,也是常理,你往这边去就是,走到底,便是厕溷,不过切记莫要乱跑,不然被县学里的执事撞见了,抓了你是小,连累了你家公子事大。”
王中连连点头道:“小的省的,小的省的。”
说着便带着谢老头朝着左手边的走廊而去,看得窦书生一阵疑惑,怎么这两个人都要上厕所吗?这一想来,自己好像也想厕所了,难道是太白楼今日的早茶点心做的有问题?
不提常玉郎跟着窦书生坠在队伍的末尾,跟着进了县学的大学舍去了,王中带着谢老头顺着左手边的长廊一路走下去,偶尔遇到几个人,都是手扶腹部,显然里头确实是厕所所在地。
不过他可不是真要去厕所的,瞅着一个前后无人的空档,两人就闪进了右边的一条走廊,然后很快翻了出去,从两间屋子中间的缝隙穿了过去,后面是连绵的院落墙壁,也不知道到底通向哪里。
不过王中所选的方向,一直都是朝着前面大会的方向,在穿过了几个院子之后,王中总算听到了前面传来的喧闹声。
王中估摸了一下距离,应该就只隔着一个院子左右了,当下便道:“就这了!”
说着便推开了右边一个房门,走了进去。
“老谢,你将功力借我,之后你就在这躲着,等那边出现动乱,你再从这边出去,应该就没人注意你了,出去之后,记得第一时间出城,应该还能赶的及。不然到时候官兵封城,再要出去就难了。”
谢老头没说什么,只是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道:“全凭恩公吩咐。”
王中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还有些凄苦,忍不住问道:“你怎么?有什么其他事情么?”
谢老头连忙摇了摇头:“没,就是有点担心,恩公你要小心。”
王中迟疑的又多看了他一眼,才点点头道:“放心,我有把握。你记得我说的,一定要第一时间出城啊。”
王中一边说着,一边开始解开狼牙刀上缠的严严实实的布条,当最后的一根带子也落在地上时,雪亮的刀锋让人忍不住心头都泛起凉意。
“来吧!开始!”
将刀一扯,刀鞘也不要了,王中拄着刀便站在了谢老头身前。
谢老头吐了一口浊气,双掌缓缓上提,然后印在了王中背上,瞬息之间,涛涛狂浪一样的妖力汹涌而入。王中本来脆弱普通的经脉,立刻被撑到了极限,但是偏偏就是没有断裂,也是十分神奇。
盏茶时间过后,王中只感觉全身上下的经脉之中已经被老谢传过来的真气填满了,而谢老头一身妖力也只剩三四成左右。
就在谢老头准备收回手掌之时,王中却一咬牙道:“继续,再来多点,我最多只有三刀的机会,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谢老头迟疑了一下,终于一狠心,又传输了一成功力过去。
承受了谢老头一身七成多功力的王中,就连眼睛都开始向外凸起,才让谢老头罢手。等到转过来的瞬间,王中整个人都呈现一种诡异的浮肿姿态,看上去就好像是一个淹死的人被水泡肿了一般。
谢老头登时便楞在了那里,脑海之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个久远之前的画面。
王中伸手将刀一提,爆炸一般的力量,让他有一种不真实的虚浮感,狼牙刀的刀柄被他握在手里,似乎都在沉闷的呻吟。
映着刀锋,王中也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样子,忍不住咧嘴一笑:“啧啧,你说我们这像是是要去杀人的样子吗?哈哈哈……”
笑过之后,王中提刀便朝门外走去:“记得,乱子一起,立刻出城啊!”
身后的谢老头恭敬的回答着:“老汉明白!”
……
走出屋子的王中,只觉得自己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三两下就上了屋顶,瞬间略过了前边的院子,很快便来到了与前面学舍一墙之隔的所在,速度快到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而且连动静都没怎么发出。
身手的敏捷得益于灵猴拳法根植,但行动的迅捷力道,就是真气带来的效果了。
难怪说练功不练内功,等于无用功,如果他能一直有这样庞大的真气,灵猴拳法在他手中一样可以爆发强大的威力。
只不过眼下他体内的真气在处于一个不断流逝的状态,下去打拳就还是算了,最好是一刀就能将宋复生解决。
虽然他估计能发三刀,但是第一刀是偷袭,第二刀是在第一刀没有建功的情况下,现场的常玉郎出来帮忙,重新再来一刀。
而第三刀,就是孤注一掷且没有后果的一刀了!
前两刀都杀不死的话,那第三刀,也就没有机会了,或许唯一起到的作用,就是帮常玉郎拖延一下时间,让他逃跑吧。
院墙的廊檐角落,王中靠着雕成不知道是狮子还是龙头的琉璃瓦上静静站立,高大的檐角将他的身形遮了一半去,加上现在外面活动的人也没多少,就算有也不会朝着屋顶望来望去,所以暂时还没人发现他。
前方便是学舍所在的院落,不得不说,这个小小县城之内,对于读书人确实优厚,就连学舍都修得如此大气磅礴,将近二百张条案,一人一座,竟然也安排得绰绰有余,也不知道是临时都拼凑到了一起,还是本就有如此大的规模。
不过这四方通透的建筑,光是占地,便是一般人家的整个宅子大小了,想来不可能是临时修建的了。
学舍之内,莘莘学子济济一堂,上首的主案之后,宽袍大袖的宋复生跪坐在地,正在对眼前的这些读书人侃侃而谈。
“何谓仁?仁者,人人心德也。圣人有言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为人,而不为己,发为恻隐之心,宽裕温柔,此之为仁也。”
“何谓义?义者,宜也。该为即所为,所为即该为,不因果滥取不义之道,发为羞恶之心,发为刚义之气,义也。”
“何谓礼?礼者,体也,得其事证也,人事之仪则也。有序有规,不乱不犯,以正为本,发为恭敬之心,斋庄中正之态,礼也。”
“何谓智?智者,知也,无所不知也。明辨是非、曲直、邪正、真妄,人发为是非之心,文理密察,是为智也。”
“此所谓仁义礼智,圣人有言,非由外铄我也……”
……
中正平和的声音,若是换了一个人来说教圣人经典,或许确实是一个不错的老师,但此刻听在王中耳朵里,却是感到了莫大的讽刺。
这个世界的构建,有许多都是参考的现世他早已了解,仁义礼智等等文化流传,在这里得到显现,他也不觉得稀奇。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是他宋复生?这四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难道他自己就不觉得羞耻吗?
单单就第一个仁字,他是怎么说的出口的?
他可以眼睁睁的看着山民将孩童拿去活祭所谓的河神,却不阻止,甚至还主动主持这样的事情。
他可以因为一己之欲,将半个县城的人都扦插成为活死人。
他哪里有半点资格和人说教这个仁字?
王中原本还有些新潮澎湃的心情,瞬间变得无限冰冷,平静的湖面之下,蕴含的是必杀的意念,但锋芒,却反而完全被平静的湖水所遮盖了。
杀意在含蓄收敛中凝聚,一切都在等待爆发的那一刻。
之所以他没有第一时间跨出这道院墙,便是怕自己的杀意会惊醒到宋复生,那天常玉郎对他说过这事之后,他一直都有注意,所以他刚才才会在凝心静气。
但现在宋复生的所言所行,反而将杀意推向了一个凝聚的高峰,而且不露。
再动身的瞬间,王中直接从侧方的院墙上飞腾而起,如同一只大鸟一样落在了对面学舍的屋顶上,落下之时,却如猿猴一样轻盈,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下方的学舍之中,也没有人关注头顶的情况,只有坐在最后一排的常玉郎惊鸿一瞥,看到了外面地上掠过的一道影子。
常玉郎登时心情也跟着沉寂下来,在外人不见之处,双手已经开始凝结印法,随时准备配合王中发起致命一击。
但就在这时,学舍前面的讲学忽然停滞了下来,宋复生开始抽查学生的学问。
按照以往的惯例,都是县学里的教谕等人商量,早就会拟好名册,呈送给县令一份,县令可以在名单上点一点,然后就是看坐的近的哪个顺眼,点起来考教一二。
可是今天却出了意外。
第一百六十八章 刺杀
【个人属性】
姓名:王中
年龄:19岁
体质:普通
身份:被通缉的流民
简介:少年人,略通一二武艺的你,勤练才能带来力量。
【任务1】
完成迟少恭的临终所托,将甲子神功带给南陵道还剑山庄钊女剑。
【任务2】
你遇到了一个凄惨的家庭,带着郭宁宁离开太阳村,让她过上好日子。
【备注】郭宁宁(五岁零八个月)。
动手之前,王中默默的看了一下属性面板,曾几何时,自己还是一无所有,不堪一击,现在对武功,也算是略通一二了,不知道按照此刻他这样的真气水准,在江湖上又能排得上什么位置。
就在他一点点的摸到了学舍讲台正上方的屋顶时,学舍之中,忽然发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变故。
学舍之内,惯例的县尊提点抽查学问,考教经典,文章,诗文,词赋,但宋复生点到第一个唤做陈渠明的学生时:“陈渠明,子曰: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此句你如何解?”
这个坐在第二排的长相有些清秀的少年郎不卑不亢的站了起来,然后十分谦卑的说道:“多谢县尊垂青,学生十分惶恐,只是还请县尊恕罪,学生经典文章尚有许多未解之处,此句还研习不深,粗陋回答恐失县尊所望,学生想现场求教一下同学,不知可否?”
宋复生眉头一皱,劝学提点,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居然在他面前自认答不上来的学子,而且这个陈渠明他也有点印象,往年好像也曾对答过一两次,经典应是纯熟之人,怎么现在就答不上来了?难道这些年荒于学习,学问都忘了?
不过这年轻人敢于承认自己的不足,这个时候还还知道虚心向同学求教,也算是勇气可嘉,他便点了点头:“可!不知道你要找哪位同窗好友求教,先说好,若是你的同窗好友也答不上来,本官可没有情面好讲。”
陈渠明正是早上太白居露过一面的陈书生,听到宋复生这样一说,心底登时暗喜:这回看你这个无赖子还怎么躲。
陈渠明当下便拱手道:“学生求教的是县学同窗窦在相。”
陈渠明话音刚落,县学之中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躲在角落里的窦在相与常玉郎立刻就成为焦点,突来的变故,让常玉郎暗中捏的手印都被这一下惊得散了去,差点真气逆流,将自己冲伤。
就连屋顶的王中,也被这个变故弄得手上一紧,差点没有暴露。不是说这两个学渣就躲在后面没人管的吗?怎么现在又把这书生牵连进来了?
而常玉郎旁边的窦在相,刚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学舍之中大家的目光都在朝他身上瞟,同时周围的同窗也在暗中交头接耳,不时念叨他的名字之时,他才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一瞬间,窦在相又惊又喜,甚至感觉双眼一阵胀痛酸涩,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没想到他也能有成为众人羡慕嫉妒焦点的一天。
内心之中,一股难以言说的激动,从脚底头升起,一直窜到了天灵盖顶上,这一刻,窦在相只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值了。
但就在他自顾自激动的时候,学舍之内的气氛忽然一点点的静了下来,到最后,甚至是鸦雀无声,空气中,隐隐有一种冰冷的寒意在蔓延,让窦在相心头的一点热血也冷静了下来。
学舍之中,所有人,包括县尊,都在看着他,尤其是县尊,虽然隔的有些远,但是那双眸子,盯在他身上,让他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时候,他忽然想了起来,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情,刚才县尊是在提问他吗?问的什么?
一瞬间,窦在相如坠冰窟,刚才光顾着高兴与激动,县尊大人问的什么问题却没听清,这下可真是糟透了,这可是对县尊大大的不敬啊。
不过好在宋复生似乎对读书人特别优待,并没有窦在相的发愣,便对他大加呵斥与惩罚,他刚才一直端详此人,更多是觉得这个书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有那么一丝印象,但想了一会,却没有想起来。
“窦在相,本官问陈渠明,‘子曰: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此句何解,陈渠明自认学问不精,求教于你,你可想好了?想好了便要做答了。”
“呃,”窦在相楞了一下,然后支吾出声道:“君,君子说话,不要,不要学狗叫……”
……寂静,沉默!学舍之中瞬间静得连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见。
所有的学子与书生都睁大了眼睛看着窦在相,就连旁边的常玉郎都惊呆了看着他,即便他不是人族,但也曾涉猎过人族文字经典,这么简单的题目,他都能答得上来,窦在相好歹也是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怎么会连芶和狗都分不清楚的?
而且,这种解释,用一个正常人的脑子想想,也不可能正确啊?他这比大字都不识一个的农夫也强不到哪里去吧?县学是怎么将他招进来的?
瞬间,常玉郎便觉得,窦在相今天是彻底完了,在宋复生面前出这么一个大丑,只怕以后在松平县根本就没法立足了。
不过还好这小子运气好,他们今天就是来杀宋复生的,杀了宋复生,窦在相好歹不会受到县尊的怒火打击。
屋顶的王中也差点没吓得将手上的刀都扔出去,这窦书生的回答,甚至让他差点忘记了自己今天来的目的。
有那么一瞬间,王中甚至觉得,这算不算系统或者老天在暗示他,今天不适合杀人。因为,好像太不庄重了。
然而接下来,学舍讲台前的宋复生,却忽然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嗯……人说话,就得好好说话,自然不能躁如犬吠,也并非没有那么一点道理。”
宋复生煞有其事解释的样子,让不仅是学舍的学子,就连王中心头都忍不住升起了一个疑问:“这个窦在相是宋复生(县尊大人)的私生子吗?”
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才会让一个县官如此袒护一个学生。
学舍之中,站在前排的陈渠明瞪大了眼睛,看着旁边不远处的几个同窗,仿佛刚才的那一瞬间,是梦境一般,打死他都不愿意相信。
宋复生却对此一切恍若未觉,而是继续道:“好,窦生和陈生都坐下吧,圣人经典,意韵非凡,读书不能只死记硬背前人注解,要读出自己的理解,这样才算是有收获……”
宋复生在台上侃侃而谈,台下不少学子的嘴巴已经可以塞得下一个鸡蛋,角落之中,常玉郎忍不住在暗处给窦书生竖了一个大拇指。
这样都行!这窦书生怕不是天选之子吧?
边上的学子,也是个个都像是见鬼一样的看着窦在相,又不时瞅向讲台方向,全都难以置信。不过到底宋复生还是县尊,县尊既然说有道理,这些人也只能先捏着鼻子认了,至于后面会不会产生自我怀疑或是怀疑县尊,就不得而知了。
学舍之中,提点继续,宋复生又问了一个问题,这一次他也没有看名单,随手便点了一个坐在前排的学子之中一个十分脸熟的,这个学生姓邱,往年的学问提点中,都是对答如流,学问算是一等一的好。
宋复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点了他,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催动着他,仿佛他不这么做就会崩溃一样。这种突然发自心底的无声告诫,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所以宋复生提的问题也就有些心不在焉,随意选了一首诗仙太白的古诗,让其解析其中的意境。
但哪知道邱书生站起来却道:“学生惭愧。”
宋复生顿时有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他也不知道这种预感从何而来,但就好像动物在大灾变到来之前总有预兆一样,他有一种极度危险在向着自己靠近的感觉。
那边邱书生还在继续说道:“学生精研词曲,对于诗赋知之甚寥,诗仙这首夜宿诗,文字精炼,意蕴深远,学生尚未探究到其中内涵精要。而若论诗赋,县学之中,窦生学问首屈一指,最常论的就是太白诗,我们许多人都受教过他的高见,不如就请窦生此时与大家分享一下心得,县尊您看如何?”
宋复生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了,但邱书生所说的“其中精要”四字却又好似挠到了他的痒处,于是不得不再次说道:“既然如此,窦生,那你就来与大家说说,这首诗的内涵精要,到底在何处?”
坐在角落的窦在相这一次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落下,当听到县尊亲自提问,立刻便满心激动的站了起来。
看着学舍之中数百双不同意味的目光,窦在相忽然意气风发,自信满满的拱手道:“学生遵命。”
“太白诗存世数百,首首精妙,就拿此夜宿诗来说,短短四句话,二十个字,表面上看,说的是夜景风物,但实际上,却道出了开元之后,大唐王朝的**之相。”
窦在相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口若悬河,说的有模有样,让在场众人都觉得是不是认错了人一样。
边上的常玉郎也忽然产生了一个疑问,难道自己之前真的看错他了?
台上的宋复生心底那种莫名的危机躁动,虽然没有消失,但也好似平静了一些,就好像窦在相如此做答,似乎能够和邱书生做答起到一样的作用。
学舍中,窦在相继续说道:“此诗开头便说,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百尺即便不是虚指,算做实指,也有十丈高下,比城墙还高,直出天际,足可见高楼广厦有何等的宏伟。”
“但如此高楼大厦的修建,靡费不知以何数目可计!而且,这等恢弘建筑,是平民百姓所能住的吗?显然不是,只能是达官贵人,甚至有可能是皇帝。诗中接着便写道,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天家即指皇家,老百姓们都不敢对此事多说,怕被皇家知晓,只能道路以目,可见当时的皇室与官僚,已经奢靡**到了何等地步?”
……沉默!寂静!学舍之中再一次陷入了一种宕机的状态。唯有窦在相一人,意气风发,横扫四方,仿佛天下唯手在握。
这一刻,他终于有了一种所谓的扬眉吐气之感,其实被众人注视成为众人之焦点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终于有人肯认同他的学问了,这对他这些年的孤独来说,才是最大的安慰与鼓励。
台上的宋复生听完之后,嘴唇抽动了两下,想要说些什么,但心中却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崩塌一般,那如同水晶碎裂的声音,就好像在他的耳朵边如雷般炸响。
一点点红色的痕迹,竟然在他的眼角、耳洞中开始蜿蜒而下。
就在这时,学舍顶上猛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声响,琉璃瓦片四碎飞溅,一抹雪亮的刀光,恰好趁着他失神的瞬间急斩而下!
没有什么索命之语,也没有什么豪言壮词,只有最冰凉的刀锋,是最明显的意图表达!
王中破开屋顶一刀斩下,这一刀,他已经蓄势已久,在学舍陷入寂静的一瞬间,他立刻明白,这是最好的机会,当下便直接斩下。
虽然还隔着一个屋子的高度,但强势下坠的他,配合蓄势已久的一刀,他已经将斩杀的可能性尽可能的拉到了最大。
只是可惜,他终究还是小看了宋复生!
迸发的刀气,即便是以狼牙刀锋利的刀锋,一刀如愿的砍在了宋复生的肩头,但卡在宋复生的肩骨之中,就再也存进步得,刀锋并不像是砍到了金铁之物,反而像是砍入了一个老树桩之中一般,紧实的木头,将刀锋死死的夹住,就连想要抽出都显得异常艰难!
不过真气的爆发,庞大的力道沿着宋复生的躯体横冲直撞,产生的强大破坏力,让其瞬间便是一口鲜血喷了王中一脸。
惨叫从宋复生口中传出,疯狂自救的他顺手便是双拳乱打的砸在了王中胸腹之间,咔擦的骨裂之声,听得人毛骨悚然,王中鼻子嘴巴之中登时便是鲜血滚滚。
但王中就是死死的拖着刀柄不放手,同时双腿连环而踢,在宋复生腹部撞出沉闷的咚咚声。
“王中!快放手!”常玉郎飞身冲将上前,同时高声急喝道。
“不放!”口鼻溢血的王中大喝一声,血沫在齿缝之中喷涌,暴猿一式却已经扬手而起,拳头所向,不是宋复生的头颅,而是他肩头嵌着的狼牙刀背。
他要让这一刀,一路向下,将此人斩成两段!
而宋复生也已经状如疯魔,一拳贯心而来!
这场刺杀,才开始,便直接陷入了生死交换的局面。
第一百六十九章 最大的不幸
这一刀向下,是王中当下最好的选择,因为如果再换一个地方攻击,他不知道失去了狼牙刀的锋利,自己还能不能击破这个怪人的防御。
但不管是木妖转世,还是先天高手,这已经切入了宋复生身体的一刀,只要再向下,就能将之劈成两半,绝对能够将之斩杀当场!
所以王中要用最大的保证,来促使这一刀的再次向下。
有真气在身,施展暴猿一式的他,不用再像之前那样去简化,那样去扣扣索索的揣摩其中的发力技巧,通过调整肉身来尽可能的达到最好的效果,现在的他,可以肆无忌惮的爆发。
拳头携带狂猛的力道,仿佛打铁砧的重锤一般,朝着刀背砸下。
同一时间,宋复生的拳头也捣向了王中的胸口,甚至,他出拳的速度,比王中还要更快!这是王中所没有预料到的!
“砰!”“嘎吱……”“刺啦!”
就在宋复生的拳头即将击中王中心口的瞬间,旁边忽然冒出来了一个身影,一记猛虎掏心,与之拳头针锋相对。
双拳对决,沉闷的响声只持续了一个瞬间,紧接着便是骨头碎裂的声音传来。
常玉郎立刻捂着手臂便倒,这一次,他倒是没有惨叫,反而是宋复生叫的比他更大声,王中一拳砸在狼牙刀背,刀锋在肉躯之中再得助力,向着胸腔艰难向下。
但是宋复生整个人却忽然猛地朝后飞退了出去,王中猛握刀柄的瞬间,刀锋直接从对方的身体之中抽了出来,带出红的白的洒了一地,那是血肉与骨头渣子。
当刀锋离体的瞬间,王中便知道,这一刀失败了,很可惜的是,刚才就差那么一点,刀锋就能切进了对方的胸腔之中,下方三寸,便是心脏。
宋复生借着常玉郎一拳之力,瞬间后退,避开了生死杀机,但整个人因为用力过猛,也顺势砸在了学舍的柱子上,粗如成人腰身的朱红柱子,登时便被撞得四分五裂,宋复生直接跌飞了出去,洒了一地的嫣红。
直到这个时候,学舍之中才好似炸膛一般,无数书生轰然尖叫四散,讲台边上有两个教谕则是骇得已经跌落在地,狼狈退行。
“大大……胆…,刺……客……”
王中偏头冷眼扫了一眼那个老头儿,这人立刻惊叫一声,手脚并用的逃了,外面已经响起了护驾的喊声。
周围的人瞬间消散一空,王中终于撑不住后喉头的一点翻滚,“哇”的便是一口血块吐了出来。虽然谢老头能借给他真气,但毕竟不是他自己练就的,不停的流逝就不说了,自身也没有相应高手的强横体魄,宋复生只是仓促之间的几下乱拳,便将他打得内腑重创,吐出来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内脏碎片。
不过吐出来这一口闷物之后,王中也感觉到了胸腹之间轻快了许多,染血的刀柄再次被提了起来。
“别去了!走!”身后的常玉郎挣扎着爬了起来,狂吼道。
他的右手手臂已经彻底变形,现在别说是结印了,就算是练抬动一下都难。难得是,这么严重的伤,他竟然还没有痛得嚎丧起来。
王中却头也不回的就朝着宋复生飞出去的方向追了过去:“我走不了的!你走吧!”
刀锋提起的瞬间,学舍倒塌的柱子外面,一队乱石地砖之中,忽然传来桀桀的凄厉笑声:“走?你们谁也走不了!”
话音刚落,宋复生已经如同炮弹一般朝着王中砸了过去,其速度之快,力道之猛,完全不是仅仅会一门灵猴拳法的王中所能比的。
但王中也有倚仗,那就是狼牙刀,不管宋复生是什么怪物,狼牙刀既然能够破防,那就能够捅他个对穿,砍他个两半!
“狗官!死吧!”
面对宋复生的来攻,王中一直下错而且刀势沉闷的刀锋,忽然速度加快,以不可思议之角度瞬间提到了身前,刀尖直指正是宋复生的眉心一片。
六壬刀法藏灵式,虽然他练得还不算久,但这一刀刀势运转之精要,已经到了随心所欲之境界,加上他此刻真气充沛,手眼皆快,所以刚好能够跟得上宋复生的动作。
或许是肩头的重伤还没好,宋复生对狼牙刀也有一定的顾虑,面对袭向眉心的一刀,宋复生终于还是犹豫了。
王中空门大露,摆明了是以命换命,虽然他自忖如今自己应该是刀枪不入,但狼牙刀的邪性,让他还是退却了一步,毕竟刚才挨的一刀,可是还在淌着鲜血。
宋复生瞬时错步,拳头再起时,已经来到了王中的侧面,但王中下一瞬间的动作,却让宋复生大吃一惊,狼牙刀刀锋仿佛是锁定了他一样,刀锋随着他一起动作,转瞬又斜着切向了他的胸腹之间。
宋复生步伐一转,身形再动,但这一次王中刀锋已经如同跗骨之蛆跟上,而且刀锋已经越加欺身,就仿佛王中提着刀已经要与他贴身了一般。
宋复生登时心中一怒,喝道:“真当我怕了你这鸟刀不成?任你是什么神兵,也破不了我不朽不坏之体!”
瞬间拳头一架,拳刀在顷刻之间交锋,发出砰砰一样的沉闷响声。
但王中刀势却是并不力压,反而越来越急,越来越密,刀锋在无数小幅度的挥动中,逼得宋复生只能用拳头与手臂硬接。
虽然王中不能将之一刀砍成两段,而且每一次碰撞都像是砍在厚实的老树桩上一样,但狼牙刀锋利的刀刃在宋复生的身体表面,还是割裂出了一条条细密的小小创口。
六壬刀法雪羽式,即便是没有对应的真气运转路线配合,但王中仍然做到了当前情况下的极致,左臂不能起大用的宋复生竟然一时间也不能摆脱这漫天落雪一样的雪亮刀光。
只是王中的真气一直处在流逝之中,这样的情况持续绝对不会很久。而且即便是这样能够缠住宋复生,但要杀他,依旧难如登天,宋复生的肉身竟然难以想象的坚硬,只有蓄势一刀才有机会破防,这样小幅度的斩击,根本不会对他造成什么伤害。
气息一动,王中疾风骤雨般的刀势忽然一沉,刀锋正逢大开大合的幅度,瞬间横斩而来,雪亮的刀锋瞅中机会再次斩在了宋复生的左臂之上。
他受伤的这半边身子不利索,便是他此刻最大的破绽。
只是宋复生终究不是平常人,王中刀锋斩在他勉强拦截的左臂上时,沉闷的响声再次传来,如同擂鼓一样擂在了人心头。
而同时,宋复生顺势一脚也直接踢向了王中的左下腋窝处,这一脚落实了,王中必定也要废去一只手。
千钧一发之际,王中跃动了一下身躯,宋复生的脚尖最终踹在了腋窝下面的侧胸之处,庞大的力道直接将他一脚踹飞了出去,钻心的疼痛让王中忍不住猛吸了一口凉气,然而冲进来的,却还夹杂着无数的血沫,登时又呛出老大一口鲜血。
落地的瞬间,刀锋在地砖上一撑,王中又连退了好几步,才总算拄着刀锋一脚蹬在了后面走廊的栏杆上站稳。
好在宋复生没有乘胜追击,他也得了一口喘息的机会。
刚才他那一刀,也同样在宋复生的左臂上开了一刀深可见骨的口子,血液流淌的态势,可见对方也并不轻松。
“原本我以为你不过是一个普通跑江湖的,没想到,居然深藏不漏!”宋复生站在学舍之外,一手抚着手臂上的伤口,一边对王中说道:“如果你肯归属于我,做为手下大将,我可以饶你一命!”
王中闻言将刀锋一抽,放下脚来,吐了一口血沫子,龇着一口血牙道:“呵呵,你就这么笃定,我投降了不会继续杀你?”
“还是说,你也将我一并扦插了?”王中说着,又将狼牙刀提了起来,锋芒所向,依旧是宋复生:“狗官!你的所作所为,注定了你今天必死!”
宋复生见状咬着牙冷笑了一声,右手猛的在左臂伤口上一按,刚才还鲜血直流深可见骨的伤口,经过这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已经强行粘合在了一起,虽然还在朝外渗血,但比刚才就要好太多了。
王中这才注意到,他左肩膀上的伤口,流血的态势也减轻了许多,看来他刚才跌出去的那一会没动,就是在临时处理伤口。
宋复生有这样的本事,对王中可不是一个好消息,刀枪不入总还有个限度,以狼牙刀超乎寻常的锋利,他还有能破防的希望,但这种还能强行愈合伤口的能力,就会让王中造成的伤势,至少失去一半的伤害效果。
而且宋复生的力量流失速度,也会减缓,反观王中,内腑重创,内出血不止,血液流失,不仅会加快真气的流逝,也会让他的体力飞速消耗。
强行暂时愈合了伤口,宋复生这才握了握手掌,朝着王中看过来:“哦……?看你这言行,倒像是江湖大侠似的,但我看你满身杀孽,也不是个好人啊,跟我在这里充什么正道人士呢?”
王中不屑一笑:“我何曾说过我是好人?但我虽不是好人,却不会像你,满手血腥罪恶,却还在这育人之地,口口声声仁义礼智。呸……,你也配?”
宋复生对王中这等当面的辱骂,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十分自得的笑道:“哈哈哈,你懂什么?话语权在我手里,我说什么自然都行?仁义礼智?丑陋罪恶?只要我在上位,那一切都就是我说了算,只看哪些能够有用就行。就好像你,你就算满口仁义道德,替天行道,还不是一样马上要死在这里,有谁能够救你?他吗?一个半吊子的常山族人?”
宋复生越说越高兴,顺势还伸手一指学舍之中正靠在一根柱子边上的常玉郎。断了一臂的常玉郎,此刻一身本事去了大半,只能看着王中独斗宋复生。
不过宋复生说到他,他自然也不甘示弱,立刻骂道:“山精野怪,得志猖狂的小人,老天爷怎么就没一雷劈死你,居然还让你转世成人。”
“哈哈哈……”宋复生闻言楞了一下,转瞬之间又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传说是真,劫数真应在天雷,常公子,宋某还要多谢你今日的指点,就大发慈悲让你留个全尸!”
宋复生说着双手挥动,气息一提,双掌缓缓朝着胸前合拢。
常玉郎被他的话弄得呆了一呆,转瞬之间立刻明白过来,气得差点跳脚:“你这个老树妖,究竟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没过化形天劫,就转世成功,这不可能,你肯定是骗我!”
宋复生却冷眼一笑,不再回应,随着他双掌逐渐合拢,整个人的气势也在一点点的变化,无形之中,此人好像开始变得像一堵墙一样不可越过,而且这堵墙还在越长越高,转瞬之间就像是有一座小山挡在了二人身前。
“不好!”常玉郎立刻惊叫起来:“他要拼命了!”
王中提着刀却不动,反而眼神一冷道:“这是好事,说明就到了一战定结果的时候。”
宋复生对王中如同自大一般的言语毫不在意,此刻的他,只感觉胜券在握,这个人就算功力再高,但身手只能算是一般,而且真气不够绵长,气力消耗极快,他有信心,这一招下,这两个人必将毙于他的掌下。
“我还是很好奇,我与二位无冤无仇,二位为何偏生就要杀我?难道本官真的就长的这么天怒人怨?”
胜券在握,宋复生甚至还有心情开起了玩笑。
王中不屑道:“你做的那些事,难道还用我点明?”
宋复生却不以为意道:“人生天地如韭菜,割了一茬,还会有下一茬,总会长出来。而且这世间不公之事之地多如牛毛,比本官做的更过火的,比比皆是,你杀的过来吗?”
狼牙刀刀尖在地砖上转动,发出咔擦的响声:“我何曾说过我是为了不公而来?”
宋复生气势继续攀升,无形之中的山岳似乎有了变化,他闻言疑惑一笑:“哦……?那你是为何?”
王中将左手也放到了刀柄上,双手持刀,越握越紧:“还记得那个差点被你献祭的小女孩吗?我为她找你讨债而来。”
宋复生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原来是为了她,但这又与那些口口声声喊着为民除害的江湖大侠有什么区别?”
“有,因为我只为她一人,至于其他人,你说的对,我管不过来!”狼牙刀的刀尖,开始脱离地砖,缓缓抬起。
“这么说,这倒是这个孩子的幸运了?”宋复生语带讥讽的叹道,他的背后,已经有一层朦胧的虚影在浮现。
王中却凝神看着刀锋,眼神一变:“不,我不认为这是幸运,相反,我认为需要人来拯救,才是最大的不幸。”
瞬间,杀机毕露!
山岳凝形,朦胧之中,隐约有一尊大佛在宋复生背后,做双掌合十之状!
第一百七十章 我要杀了你
佛者慈悲之像,但宋复生的眼中,却看不到任何善意的色彩,反而充满对生命的漠视与冰冷,甚至还有一丝对眼前不自量力者的嘲弄。
下一瞬间,佛陀扬手,刀锋破空,雪亮的色彩在这一刻将整个世界都割裂成了一层层的碎玻璃状的凌乱形态。
常玉郎只感觉到眼睛一痛,眼皮忍不住开合,再睁眼的瞬间,无数坚硬如铁的血肉,仿佛锋利的暗器一样,朝着四周飞射,学舍之中,顿时宛如遭受了箭雨一般的狂猛打击,无数桌案柱子上,被射出一道道的伤痕与孔洞,发出如同雨打芭蕉一样密集的咚咚声。
刀枪不入的宋复生,在王中的第二刀之下,仍旧没能防住狼牙刀锋利的刀锋。只是凝实的刀锋虽然斩击入肉见骨,但最后还是被拦了下来,庞大的真气爆发已是不得已而为之的爆发,虽然将宋复生的右手炸得血肉模糊,但却并没有达到王中所想的一刀横斩两半的效果。
宋复生并不高大的身躯,仿佛比昭王陵墓之中那个以楠木金铁等物制成的棺椁,还要坚硬数倍以上,即便是王中已经动用了自己能在瞬间爆发的极限真气,但依旧徒劳无功,最后的真气,或许也就只剩下垂死挣扎的一刀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过一丝后悔,毕竟没有人会面对失败不产生气馁的情绪,只是转瞬之间,佛陀之下,便是连绵不绝的刀光以最快的速度斩击而来。
但这一次,宋复生应付起雪羽式来,就比上一次轻松了许多,尽管右臂还血肉模糊,但每次刀锋与血肉的交锋,都是“砰砰”的沉闷声响。
刀随人走,人随刀赶,双方瞬间从学舍之外一路横冲直撞,撞毁了无数墙垣与屋舍,轰然倒塌的院舍,爆发出漫天的烟尘。
烟尘之中,如同鼓点一般的击打声密集不停,而且越来越急,越来越重。
常玉郎连忙就要追过去,但就在这时,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呼救声:“三郎,三郎!”
常玉郎回头一看,只见乱成一片的学舍内,一堆破烂桌案之中,窦书生正战战兢兢的抱着一个小方凳子,不知所措,上下两片牙齿,不停的打着噔噔噔的鼓点声,仿佛在应和外头的交战一样。
常玉郎顿时急道:“窦在相,你怎么还没走?”
“走……走……”窦在相牙齿直打颤,愣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常玉郎一跺脚,转身将他一拉,拖着就从学舍之中跑了出去,朝着前方的战团追赶过去。
过了两处倒塌的院墙,常玉郎立刻将窦在相一甩:“从这里赶紧出去。”
说完也不管窦在相走没走,便追向了王中与宋复生的战团。
此刻的一片乱象之中,偶尔还能见到像是没头苍蝇一样的书生抱头乱窜,甚至还有哭天抢地的,整个县学,已经成了一锅乱粥。
常玉郎心中十分焦急,这样下去,最多还有几十个呼吸,外头的官兵就会涌进来,到时候箭雨一下,他和王中两个就算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这松平县城去。
“砰!”
就在这时,前方战团之中忽然发出一声巨大的碰撞声,接着便是将近数丈长的一道院墙,以一个凹陷开始稀里哗啦的垮塌,而那个凹陷处,还有一抹血色刀锋露出。
宋复生衣衫零碎,披头散发,但整个人气势却越来越盛,哈哈大笑的踏步再上:“你,还不够快。你之功体,更是如同无漏。你如何能胜我?如何能杀我?哈哈哈……”
倒塌的墙垣之下,乱石砖块中,刀锋左右一拨,王中捂着胸口蹒跚而起,尽管周身上下已经全是血色,但他的双眼却依旧蕴含着必杀的信念与杀意。
“当然是用刀杀!三娘娘!”
宋复生登时面上一怒,这个时候,王中竟然还像个市井无赖一样骂他做女人:“哼,原以为你也是个高手,没想到如此不堪,这个时候还逞无用的口舌之利,本官就先将你这尖牙利齿全都拔光!”
话音落,宋复生大步向前,拳掌变化的瞬间,便与刀锋再次交错,尽管王中勉力支撑,但体内真气流逝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快,他已经再也没办法跟上宋复生的动作,承受宋复生的力道。
双方之间的差距,随着时间的流逝在一步步不可逆转的放大,到了最后,王中面对宋复生将不会有任何的反抗之力。
赶到此处的常玉郎登时惊喝道:“看招!”
战斗之中的宋复生下意识的便是一闪,狼牙刀锋见机而动,再次在他身上削下一块小皮,但宋复生对此却恍若未觉,反而是鄙夷的看了常玉郎一眼,说道:“常山的小山君,竟然也就这点本事了。”
常玉郎却并不恼,反而一咧嘴,森然笑道:“我就算本事不济,也算是有根有底,你算什么?不人不妖的怪物。”
宋复生对他的讽刺毫不在意,只是轻声冷笑道:“看来二位今日都是技止于此,只剩牙尖嘴利了。也罢,本官这就送两位上路,小山君也不必心急,本官杀了这人之后,就来取你狗命!”
常玉郎登时气得差点跳起来,骂他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骂他是狗,这是天大的侮辱。
但宋复生却没再管他,立刻再次欺身而上,直杀王中而去,拖延的时间一长,这个刀疤怪人一旦得到喘息,谁知道还会不会爆发出之前那样猛烈的刀招。
今天的他已经栽的够惨了,还是趁早了结了这一切的好。
常玉郎见状大急,但他又没有办法,就在这时,窦书生居然又从他旁边冒了出来。
常玉郎顿时怒极:“你怎么还没走?”
“有,有……官兵!”窦在相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被常玉郎一吼,差点没直接扑倒在地上。他刚才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转身逃跑,远离是非之地。
但还没等他跑到大门口,就发现前头有大队的官兵正在县学内横冲直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常玉郎与王中是跟着他一起进的县学,他当下就吓的向反方向跑,结果一跑就跑到了这里来。
常玉郎气得恨不得将这货一把扔出去,但扯起他的瞬间,却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当下便是一狠:“窦兄,借你双手一用!”
“啊!”窦在相当即惨叫起来,常玉郎说的也太吓人了,见面就要砍手,如此可怕,他还不如让官兵抓了去。
但常玉郎却没理会他,直接将他拖了起来,然后一掌便拍在了他的头顶。
清脆的巴掌声在这一刻显得是那么的突兀,但窦在相立刻就好像是被施展了定身术一样,站着一动不动,任凭常玉郎施为,只有一双眼睛还在惊恐的抖动,两颗眼珠,已经瞪得如同两颗气球一样。
呼吸之间,常玉郎陡然双眼一闭,再睁开之时,窦在相双手竟然开始不自然的扭动,迅捷繁复无比的动作,几近舞出残影。
紧接着,窦在相一手一天,一手下劈,背后常玉郎猛然爆喝一声,如同雷霆轰然炸响在这人间小城之中。
“风来!!”
常玉郎声嘶力竭,声震四方,地上的碎石乱瓦陡然全数望天飞舞,猛烈的飓风,仿佛从虚无之中产生,一瞬间吹拂了整个战场。
风还在继续吹,吹过了战场,吹过了院舍,吹遍了整个县学,松平县城之中,所有还活着的人,陡然全都将目光望向了县学的方向,不知何时,那里已经多了一道参天风柱,一应屋舍树木,全都被拔地而起,毁于一旦,残垣乱瓦四散乱射,宛如灭世场景。
狂猛的飓风一瞬间将战团之中的宋复生卷起,任凭他的功力如何高绝,在这样的环境之中,一身本事也是大减。
而且风势狂暴之中,不仅在吹拂他的**,就连他体内的气血与真气都有随风而动的征兆,可见如果常玉郎这一招练到极高深之处,甚至能直接将人的气血运行吹得紊乱爆散,将真气直接吹散,甚至直接吹出体外。
只不过常玉郎现在明显还没练到家,宋复生尽管有些不适,动手之时比之前要难为了许多,但还是能勉强稳住身形,而且以他上次与常玉郎的交手来看,对方如此爆发,绝对不可能长久,现在这两个人所做的一切,在他看来,不过都是垂死挣扎。
“王中,杀他!”
飓风狂舞,常玉郎口鼻溢血,身子已经开始忍不住颤抖,强行朝着王中怒吼道。
风中的王中似乎没有受到多少影响,反而有了风力的帮助,行动起来更加便捷,这风儿仿佛有着灵性一般,能在他的背后随时作为推力拉力,对他的动作起着增幅作用。
王中也知道现在是最后一搏了,当下将体内最后的真气尽数催动,狼牙刀上再次泛起无形的光辉,于晦暗的飓风之中,甚至还有一点耀眼。
宋复生却并不在意,常言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王中同样的招数已经对他来了两次,第三次还想用同样的招数对付他,不仅是黔驴技穷,更是将他看的太轻了。
而且常玉郎这样的催动,又能撑多久呢?
“常小狗!既然你这么想死,本官就先送你一程!”宋复生心中一怒,大喝一声,陡然就朝着常玉郎杀来!
但冲过来的瞬间,他的目光却忽然一变,因为常玉郎此刻并不是自己出招,而是借了窦在相的身体,灌注妖力,控制施法。
宋复生一下就看到了如同木偶一样被操控的窦在相,双眼登时圆睁而起,似乎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一样。
“是你!”“是你!”“是你!”
“怎么会是你!”“怎么会是你!”“怎么会是你!”
“死来吧!”“死啊!”“全都给我死啊!”
宋复生忽然狂性大发,气势再攀一截,疯狂的朝着常玉郎就杀了过去,或者说,是朝着他身前的窦在相杀了过去,就好像窦在相身上,有极为可怕极为讨厌的东西一样。
常玉郎虽然不知道宋复生为什么发疯,但这个时候明显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当即便高声喊道:“王中,杀他!杀他!!”
狂吼的常玉郎一身真气彻底狂涌而出,天际飓风也在这一瞬间更加猛烈的呼啸,县学周围,几乎半个松片县城的屋舍,已经墙倒屋塌,乱瓦横飞,成为一片废墟。
常玉郎双目血红,仿佛也在一瞬间陷入了最至极的疯狂!
宋复生背后佛陀虚影已经凌乱扭曲如恶鬼,但利爪重拳已经即将到达窦在相胸口。
就在这时,飓风之中忽然升起一刀惊世刀光,仿佛开天辟地的一刀,直接破空而至,将乱舞成狂的宋复生一刀斩飞了出去。
“嘣!”
巨大的撞击在飓风之中爆发,整个风柱都在这一瞬间颤抖了一下,刀锋与宋复生坚实的身躯最后一次交锋,狼牙刀锋利的刀刃瞬间便破开了强行粘合起来的伤口,然后沿着之前砍开的伤口一路向下,骨肉分离,直指目标心脏。
但刀锋下切,仿佛斧头一样斫入胸腔,一直切到了心脏之处,宋复生却依旧生龙活虎,甚至愈加癫狂,狂拳乱打,登时便将王中如同破沙袋一样的砸飞了出去。
狼牙刀也在这一刻脱手,就像是一根巨大的钢铁签,插在了宋复生身上。
受到如此重伤的宋复生愈加癫狂,鲜血如泉,洒的到处都是,整个人也越来越暴戾。
“哈哈哈,你们杀不了我,杀不了我!”
“你们都要死!都要死!你们都该死!我要杀你,杀了你!”
宋复生狂吼不止,已经近在咫尺的常玉郎终于坚持不住,鲜血如同喷泉一般从口鼻中冲出,仰天便倒,开合的血沫嘴角,忍不住带起一丝苦涩的弧度。
失了常玉郎的控制,窦在相身形一顿,也跌到在地,不过他还是半坐在地上,并没有受多大的伤。
而状如疯癫的宋复生双目已经被血色覆盖,紧盯着他便冲了过来。
这一刻,他对窦在相的杀意,甚至比王中和常玉郎都要高得多的多。
“我要杀了你啊!”
怒吼惊天,妖拳灭世!
窦在相已经吓得呆住,失去了自我神智,眼睁睁的看着那一拳朝着自己越来越近。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还看到了拳头上仿佛有一层光芒。
那光芒,有些熟悉!
“轰!”
第一百七十一章 缘起缘灭缘终尽
世界或许不同,但人性总有相似。有的人面具下隐藏着最深沉的恶,有的人身体中蕴藏着纯洁无垢的光。
当癫狂怒极的宋复生拳头即将到达窦在相的额头之时,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在松平县的正中心爆发,就好像是有一道天雷,狂轰而下,落在了这污秽的人间。
“轰!!”
巨大的雷声,响彻寰宇!整个松平县城,在这一刻都跟着晃动起来,如同地龙翻身。
惊雷之中,宋复生怒嚎的声音戛然而止,好似他的喉间,忽然就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紧接着,这东西便露出了真实面貌。
“咕隆隆……”
如同管涌一样的鲜血,从宋复生的口中不停的喷发,他的身体,在这一瞬间,好似被无形的力量重创了一样,变得是如此的脆弱无力。
而一直插在心口的狼牙刀,这一刻便成了最致命的创伤!
宋复生忽然停了下来,艰难的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胸口,下一个瞬间,原本被劈开,又强行粘合,最后又被劈开,还继续深入到了胸腔之中的创口,瞬间崩裂,宛如喷泉一样的血液望空飞洒,将近在咫尺的窦在相淋了个通透。
无尽的血流之中,甚至还有一点一点的心脏碎片,仿佛蠕动的虫子一样贴在窦在相的身上,满身是血的窦在相顿时如同吓傻了一般,啊呀呀的乱吼乱叫,两手乱抓,却怎么也抓不到一点依靠。
与此同时,宋复生应声而倒,血色双目望着县衙的方向,尽是不甘。
“砰!”
死去的高手,尸身和普通人也没什么两样,砸起了一点血洼尘泥,抽搐了两下,便再也没了声息,只有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依旧瞪得宛如两颗铜铃。
场面上顿时为之平静,除了仿佛吓傻了一样的窦在相还在又哭又笑的大喊大叫之外,便没有了任何动静。
没过多久,血人一样的窦在相也疯疯癫癫,一路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此地便只剩下了躺在一片废墟之中的三个身影。
王中以为自己就要死了,体内的真气连同气力全都抽得一干二净,浑身上下的痛楚,已经让他的脑门都开始麻木,仿佛连思想都没了转动的力气。
但一直到了很久很久,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还有意识,但好像又有许多东西记不清了,忽然一个意识在他的心底升起:“难道这就是这里的轮回?我的记忆会一点点的失去?”
瞬间,痛楚如同潮水一般袭来,让他近乎窒息,但好在他进入游戏之后,已经经过好几次的摧残,所以即便是这样足可以让人直接昏死过去的痛楚,他还是坚持了过来。
睁开眼睛,前方是高远的天空,虽然天色不怎么好,但至少,他还活着!
活着,便还没有陷入轮回!
意念转动的瞬间,带来的是最本能的挣扎**,如同一滩烂泥一样倒在血污之中的躯体,开始一点点的抽搐,一点点的扭动,最后化为了最奋力的挣扎,从地上匍匐撑了起来。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王中总算从弥留之际挣扎了出来,当真正站起来的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活了。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来当初在安南乡的那一夜,系统说,信念就是力量,虽然玄之又玄,但好像也有那么一丝的道理。
环视四周,废墟一片,空无一人,地上已经成为了一片血色泥潭,宋复生死不瞑目,常玉郎半死不活,好像还在微弱的哼哼。
王中连忙踉跄着走了过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总算将狼牙刀从宋复生的体内拔出来。
不过这个时候的九牛二虎之力,自然是相对于他现在极度虚弱的身体来讲,实际上其实并没有多大的阻力,与之前狼牙刀卡在宋复生肩头完全不能比较,就好像一个是石头,一个是豆腐一样,天壤之别。
拄着狼牙刀直喘粗气,王中这个时候才有些明白宋复生的死因,他好像忽然之间就没了刀枪不入的体质,连之前强行压抑伤势的能力也消失了,这才导致已经切入心脏的伤势爆发。
但究竟什么原因导致宋复生变成这样,王中也有些弄不明白。
淡淡的瞥了地上的尸体一眼,王中继续朝着常玉郎摸了过去,每次受到严重的外伤之后,玩家的特殊体质总能让他感觉到不可思议。就好像现在,只是过去了短短片刻,他感觉自己就能够勉强行动了,换了任何一个常人来,只怕要得在床上躺好几个月。
“喂,死了没!”常玉郎身边,王中朝着这个躺在一片血泥里头轻声哼哼的家伙轻轻唤了一声。
地上的常玉郎满口血污,说话都不利索,但还是能勉强听得清:“快死了!”
王中心头一松,喘着粗气道:“快死了,那就是,还没死,没死就赶紧起来,不然官兵来了,就真死了。”
常玉郎哼哼了两声,总算开始挣扎着爬了起来,看他动作,反而还比王中要轻松一些。
王中立刻说道:“宋复生死了,还有之前那个大爆炸,到底怎么回事?”
常玉郎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扶着旁边的一块断墙,没好气道:“你问我,我又问谁去。”
王中便不再问,转而伸手一指宋复生的尸体道:“应该是真死了吧。”
这个世界人啊妖的,元灵啊转世什么鬼的都有,若是这家伙还有什么转生的手段,并没有真死,那可就亏大了。
常玉郎立刻点了点头,有些后怕道:“是真死了,还好他死的及时,他扦插在我体内的妖力种子被我化解吸收,不然我早也跟着归西了。”
王中这才松了一口气:“那行,走吧,咱们去那边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感觉那场爆炸与他的死因有关。”
王中说着,伸手一指之前爆炸发生的方向,正是县衙所在的方位。
常玉郎吸了一口气道:“我大致能猜到一二,那里是县衙所在,宋复生在县衙后院置了一个园子,专门存放那株老松树的本体,估计是他的本体在这县城里,他的身体才会像那种老铁木一样硬实,本体毁了,那种能力也就没了。”
“可他的本体怎么好好的就毁掉了呢?”王中抽了一下眉头,有些不好的预感。
常玉郎也陷入了沉默,然后才道:“走,过去看看!”
说着,两人也不怕什么官兵了,直接朝县衙所在的方向蹒跚而去。
松平县城不大,一场宛如地动一样的灾难肆虐下来,加上王中与宋复生在县学大打出手,毁屋断墙,这一路上已经找不到正经的路途,全都是在一片片的废墟之中穿行。
踏步在碎裂的砖瓦之中,王中忽然脚下一崴,一脚踩碎了几块碎瓦片,脚下踏在了一个柔软的物体上,拨开杂物一看,一具隐约可见的尸体,埋葬在废墟之下。
常玉郎见了,摇头叹息一声:“宋复生一死,之前那些被他扦插的人,如果不能化解他的留下的妖力种子,同样也会失去生命。”
王中沉吟了一下,才将脚从碎石乱瓦之中拔出,顺势拨弄碎瓦将这里盖好:“你之前为什么不早说?”
常玉郎舔了一下有些干裂的嘴唇,满口的血腥味:“说了又能怎么样?我又找不到解决的办法。你能?”
王中闻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挥手道:“走吧!”
尽管一路都是房倒屋塌的废墟,但松平县城整个不算大,所以他们还是很快就来到了县衙所在的地方。
只是阔气威严的县衙,已经成了一堆瓦砾,比起之前路上遇到的那些建筑来说,这里破坏得更加彻底,让王中有种遇到了现代战争炸弹肆虐过后场景的感觉。
“那边,安置那株松树的园子就在那里!”常玉郎张望了一下,立刻伸手一指右前方。
王中赶紧跟上,两人走到半路,前面忽然好像有什么光亮在闪烁,而且地势也开始变化,变得向下倾斜,等走到目的地,这里已经是一个将近有好几丈深的大坑。
坑底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层大大小小仿佛琉璃一样的半透明晶体,刚才看到的光亮闪烁,便是光线在这些晶体之间的折射。
这些晶体虽然个头大小不同,色泽也是各不一样,但排在地上,却都遵循同一个方向,呈现一个放射形态,显然这里就是爆炸的中心。
常玉郎见状忍不住惊叹道:“弄成这个样子,够狠啊!”
王中连忙问道:“你说谁够狠?”
常玉郎嘴角一撇,伸手指了指地上这些仿佛带点水晶质地一样的东西道:“当然是谢海了,除了这老东西,还有谁。他舍了本体,脱了妖身,只有元灵脱身成人,这东西就是他修炼了一辈子凝结出来的元灵晶石。”
说着,常玉郎伸手从地上随手捡起了一块晶石,上面还有部分其实就是泥土,长叹道:“元灵逸散,落于尘土,这下真的是尘归尘,土归土了。”
王中立刻明白自己之前那股不好的预感来自哪里了,他和常玉郎去杀宋复生,能毁掉宋复生原身的,也就只有谢老头了。
只是谢老头虽然功力很高,但本身却没有多少手段,而且他走的时候,王中还将他的功力要去了一大半,仅剩最后一点功力的谢老头要杀进县衙,毁掉宋复生的本体,最后的结局不言而喻,除了同归于尽,好像也确实没有什么办法。
王中沉默了半晌,才语气沉闷道:“他早知道?”
常玉郎眼神复杂的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或许有一点?或许没有?谁知道呢?”
王中顿时有些明白,知道不知道,都没有什么意义了。
一阵微风忽然吹来,让人心生凉意。
王中叹了一口气,从地上捡起了脚边的一颗灰白的晶体,道:“走吧,回去找红儿姑娘和宁宁。”
常玉郎同样长叹了一口气,转身跟上,但两人才转过头来,却发现大坑边上有一个孤零零的身影,他全身都是乌黑的血渍,形如厉鬼,但一双眸子,却还算清亮,勉强能看出正常人的心绪,有些悲伤,有些哀痛。
“窦兄?你来这里做什么?你没事吧?”常玉郎立刻开口喊道。
王中见到窦在相,也楞了一下,窦在相之前发疯离开的时候,他好像还隐约有所感觉,现在窦在相虽然没有大喊大叫了,但感觉好像也不是很正常。
“窦公子?”王中也跟着喊了一声,但直到两人都走到了窦在相的身边,窦在相却依旧好无所觉,只是直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大坑,两行清泪,如同断了弦的珠帘一般,滚滚而下,在脸上的乌黑之中冲出两道明显的痕迹。
王中刚觉得奇怪,旁边的常玉郎却是大惊失色:“你——!是你!”
王中立刻感觉到不对劲,虽然浑身无力,但手上的狼牙刀还是不自觉的弹动了起来,常玉郎赶紧将他手一拨,冲到了窦在相面前。
“你是……宋……行书?”常玉郎满脸的不敢置信,就连问出来的话音都带着丝丝颤抖。
窦在相却没理他,而是依旧在流泪,无声的泪珠滚烫,低落在地上,甚至燃起了一丝丝的青烟,无形之中的力量,似乎有那么一丝独特,但却又有那么一丝熟悉。
这是妖族的力量!王中立刻惊醒过来,这种力量的气息,他并不陌生。无论是肖千岁,还是常玉郎,还是谢老头,还是眼前的泪珠,都带有一丝丝相类似的气息。
常玉郎还在震惊的自言自语道:“难怪,难怪,难怪我当时借你的身体出招,你的体内没有半点的阻碍,难怪宋复生对你会有莫名其妙的执念,难怪,难怪……”
王中这时候也听懂了,原来窦在相,才是真正的宋行书。
只是宋复生,老松树妖,宋行书,窦在相,甚至是谢老头,这几者之间,到底存在着什么深层次的联系,就不是他所能了解到的了。
又过了许久,窦在相才算是暂时止住了悲痛,双手合十,对着王中躬身一礼:“多谢居士了!”
王中叹了口气,有些疑惑道:“你又谢我什么?你,真的是宋行书?”
窦在相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淡淡道:“若不是居士斩杀宋复生,我还要继续沉沦轮回苦海,不见天日,如今总算是得了解脱了。”
说完也不等王中反应,窦在相便伸手递过来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玉质佛像,放到了王中手里:“我身无长物,没什么可以报答居士的,这东西,就赠与居士了。”
王中被他一连串的动作弄的有些不明所以,常玉郎也有些莫名其妙,刚想说什么,但窦在相却一抹眼角,转身离去。
“哎,”王中刚想追上去,但他此时体弱气虚,能走动就算不错了,哪里追得上腿脚利索的窦在相,只得对着窦在相的背影大喊道:“老谢,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前行途中的窦在相身形忽然顿了一下,但却没有回头,只是双手在胸前合十,缓缓道:“缘起缘灭缘终尽,花开花落花归尘。庞海儿与居士拜别了!”
声音传到王中这里,已经趋近飘渺!
窦在相很快离去,只留下心情复杂的两个人。
第一百七十二章 余乱
王中呆立当场,心中五味陈杂,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回头看了看那片琉璃坑底,更是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悲伤与凄凉。
旁边的常玉郎也很难受,就算抛开一切不谈,光是老谢一身功力,他都想将他邀请到常山去的,绝对能有一番造化,可惜,转眼之间人就这么没了,一切都来的太突然。
“走吧!”
停留许久之后,还是王中长叹了一声,率先带头离开,常玉郎也只得摇头跟上,死去的人已经不可追回,还活着的,还是好好照顾当下吧。
两人辩别了一下大致的方向,便朝城外赶去。
一路上到处都是大片房屋倒塌,很少见到还完好的建筑,一直到走出了将近三条街区左右,路边的建筑才算完整一点。
只不过虽然建筑完整,但城里已经完全乱了,到处都是喝骂声,哭喊声,乱糟糟的人群哭嚎着跑来跑去,有胆子大的甚至趁机趁火打劫,当街打杂偷抢。
谨慎一点的,则是躲在还算完好的家里,将大门紧紧的抵住,只用一只眼睛透过门缝瞄着外面的乱象,生怕有人打将上门来。
见到这样的情景,王中的心情更加烦闷,不过他也没有心情去管了。反正现在活着的都是一些读书人家庭,就算再乱,也乱不到哪里去,等这阵惊慌失措冷却下来,也就平静了。
两人来到西城门口,这里同样乱成一片,携家带口逃离的人同样不少,而且好像还有更多的人在家里收拾东西,准备逃离这个灾难之地。
守城的官兵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但幸运的是,还没出现乱兵成匪的现象。
常玉郎看着眼前的乱象道,忍不住扶着城墙叹气道:“这宋复生也真是够狠,整个松平大营,竟然都被他扦插掉了。”
王中靠在城墙上,一边拨开一个撞过来的行人,一边问道:“你不是说扦插过后会逐渐木化吗?可为何之前那些官兵都还好好的?”
常玉郎伸手一指城门楼上:“你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王中看了他一眼,连忙朝着城门楼子的楼梯慢慢挤了过去,踏上城楼,两人眼前竟然是一地的尸体,全都是之前在城门上值守的官兵。
难怪就算这么乱,也没人敢上来造次,怕不是上来见到这些尸体,人就先吓得腿软了。
所有的尸体表面都没有任何伤痕,就好像是睡过去了一样,只不过脸色惨白惨白,白如死尸,而且没有任何生气,威风吹过,带着难以言说的阴气。
王中捏了一下其中一具尸体,发现尸体竟然硬如铁木,完全没有血肉的特性,这才知道常玉郎说的不假。
常玉郎见状,又说道:“百姓和官兵,虽然都是扦插,应该是两种不同的手段,只不过现在看来,结果都差不多了。只是不知道宋复生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王中拄着长刀起身道:“窦在相,是不是可能知道?”
常玉郎抽了抽嘴角:“可能吧,但很明显,他不想说。”
王中迟疑了一回,站着没有说话,常玉郎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走吧,人家刚死了儿子,也够惨的了,况且这些应该跟他也没有关系。”
说着他又一指王中的胸口道:“他不是还给了你一块玉佩么?说不定他不想说的话,都在玉佩之中了,走了,回去了。”
王中吐了一口长气,才转身踉跄下城楼,两人出了城门,便朝着十里坡赶去。
路上往这个方向逃难的人其实也不少,大户人家童仆数十,背着大包小包,赶着车马奔逃出城,也不算罕见。
两人虽然步履蹒跚,但满身的血污,加上王中随身携带利器,所以也没有不开眼的上来找麻烦。
还没走到一半,路上行人便已经在各个道口星散离去不少,就在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了一声让王中与常玉郎两人心头都是一跳的尖叫声。
两人顾不得伤势沉重,立刻就朝着尖叫声传来的方向追了过去,前方道路侧面的荒田上,几个青皮小帽的童仆,正朝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追过去,边上还有两个正骂骂咧咧的在拿棍子戳着一头驴子,看他们一身泥土的样子,看来这头驴子给他们造成的麻烦也不小。
“妈的,要我说,干脆把这畜生宰吃肉算了!”
“那多可惜,这畜生烈虽然烈,但烈说明力气大,正是拉车的好手,咱们正缺驮马呢,可不能浪费了这么好的脚力。”
“唾,晦气,等到了都灵,定要少爷将这畜生的几只蹄子砍了下酒,踹得老子现在胸口还疼。”
“多揉两下便没事了,哎……你怎么忽然长这么高了——啊!!”
一把扯住了驴子缰绳的仆人,转头发现同伴的头颅已经飞上了半空,只剩半截的血肉模糊的脖子,断口上的肌肉血管还在蠕动,喷泉一样的鲜血冲天而起。
然而惨叫才刚开口,雪亮的刀锋已经直接像捅死猪一样的捅进了他的心口,再用力一抽,登时便硬生生的倒了下去。
王中拔出狼牙刀,翻身便上了驴子,缰绳一扯,驴子立刻跑动起来,两行血沫子也从王中的口鼻之中滴落下来。
这个时候的他,其实已经是趋近于油尽灯枯,驴子跑的又急又癫,登时引动了他体内的伤势,即便是玩家的体质特殊,但也没有这么快就愈合的。
好在驴子脚快,很快就追上了那几个还在对红儿姑娘与小宁宁围追堵截的仆人,王中下来的瞬间,差点没摔在地上,但狼牙刀的刀锋,还是坚定不移的朝着这几个人斩了过去。
没有叫喊,也没有喝骂,只有刀锋毫不迟疑的见人就砍,见人就捅,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你是……啊——”“你知道我们是……啊——”“啊——”“快跑!”
一共六个人,除了最后一个见机得快,已经跑远,王中脚步踉跄实在追不上之外,剩下五个,一刀毙命,没有半点多余。
王中摇晃着身躯,扶着走上来的驴子才勉强站稳。
红儿姑娘明显被眼前忽然发生的变化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呆在了那里,小宁宁同样大睁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切,就连红儿将她的小手捏的青痛都没有发觉。
“上马!”王中背靠着驴子,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朝着红儿喊道。
“这……这……这这……”红儿姑娘看着满身是血的王中,一会捂着嘴巴,一会指着地上还隐约在抽搐的尸体,语无伦次的走了过来。
小宁宁跟在她身边,小脸煞白,看来也被这近在眼前的血腥场面吓得不轻。
王中见她没什么大碍,心头终于松了一口气,又连着猛喘了两声,觉得舒服了很多,本想伸手去摸一摸小家伙的脑袋,但手上满是血污,终究只能作罢。
等到红儿姑娘跌跌撞撞的抱着宁宁骑上了毛驴之后,小家伙才颤颤巍巍的伸出小手,似乎想去摸一摸靠在驴子身上的王中,但就在这时,红儿姑娘似乎隐约听到了远处还有常玉郎的叫喊声,立刻扯了一下缰绳,小家伙又不知所措的收了回来。
“还有……常……常……”红儿姑娘两手乱指,已经说不出话来。
王中休息了两下,总算有了一口力气,连忙没好气道:“放心,那小子死不了。”
说着便牵着驴子,晃晃悠悠的朝着常玉郎所在的方位赶去。
过了十几个呼吸,红儿姑娘总算是心头一口气缓和了下来,远处常玉郎哇呀呀乱喊叫骂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偏偏王中一副随时都好像要倒下的样子,让她急的差点要从驴子上跳下来。
荒田的另外一侧,十几个手持器械的仆人,将常玉郎围在中间,两个壮硕的汉子正跟他扭打在一起,常玉郎右手已废,此刻竟然被几个凡人打倒在地。
但他却死咬着一个人不放,旁边地上还躺着几个哼哼唧唧不能起来的人,有几个正在抢救,显然都是他的战果。
“你们干什么?”一见此景,红儿姑娘立刻翻身下马,朝着常玉郎便冲了过去,但很快就被那群人逼了回来。
王中走过来,立刻便被那群人发现,十几个人乌压压的便朝着他扑了过来,只不过到了近前,却都只敢拿着棍子木棒柴刀等在他面前堵着,谁也不敢上前。
“哼,常三郎,服不服?我告诉你,在松平县,那是有县尊照拂,我等才不与你和窦在相这等蠢人计较,出了城,你居然还敢在我面前叫嚣,真当陈某人是泥捏的不成?打,给我狠狠的打,就照他废了的右手打,顺便给我把他左手也给我废了,我要让他这辈子永远拿不起笔杆!”
“哼,不过是积累了点田产家业,请得起先生认了两个字,就真当自己是个玩意儿了?也算是你倒霉,往哪走不走,偏偏要和本公子走一条路。哦对了,十里坡那里有个小田庄,莫不是你就是那里的泥腿子?”
大道边上,还有几个仆人正簇拥着一个手持折扇的书生公子,正使劲的挥舞着手里的折扇对着地上的常玉郎狠狠叫骂。
驴子驮着红儿姑娘回来,这人也瞧见了,立刻又骂骂咧咧道:“嘿,这畜生倒自己回来了,快去扯了牵大车,那两个小娘子,都给我拉到车里去。”
说到后半句,这人已经开怀大笑起来。
透过人墙缝隙,王中忽然发现这人竟然还是“旧识”,今天早上还在太白居的门口见过,好像是个姓陈的书生公子,看这童仆架势,加上远处大道上还停着的好多车架,显然家底不小。
仆人闻言,已经朝着这边围了上来,王中连忙将红儿姑娘一拉:“你帮我看好宁宁!”
冷声说完,也不管红儿姑娘,王中提着刀便朝着对面的人群走了过去,那陈公子踮起脚来,总算看到了王中的大致情形,当下忍不住便笑骂道:“粗鄙便是粗鄙,请个看家护院,还弄成这幅样子,常三郎,你说你有什么可得意的?还在我面前装阔绰?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往死里打,这个护院也给我打,打死算我的。怎么,拿着把破刀就装高手了?还不给我上?”
陈书生骂骂咧咧到一半,王中已经提刀就朝着面前的人砍了过去,虽然对方也拿着长棍柴刀之类的,但狼牙刀的锋利远超了寻常人的估计。
王中即便是重伤在身,但手脚还算健全,硬来了两刀,登时便有两个仆人被砍断了手腕,捂着喷血的断口惨嚎起来。
王中却没急着往前冲,反而是停下了脚步,狼牙刀往下一戳,也不管是戳到了哪里,反正再拔出来,血箭飚射,无一活口。
这血腥的一幕不仅让陈公子登时张大了嘴巴哑口无言,就连身后的红儿姑娘,也再一次惊呆在了那里,下意识的将宁宁捂在了胸前。
浑身鲜血淋漓的王中,杀人就仿佛是杀鸡一样的毫不在意,已经完全超乎了她的承受能力,即便王中是她这边的人,她也被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面前的一群下人都只不过是欺软怕硬的乌合之众,在王中连杀了五个人,而且全都顺手补刀砍死之后,顿时便彻底崩溃了开来,四散奔逃而去。
王中也懒得去追,与常玉郎厮打的两个人还没注意到场上的情况,正扭打的面红耳赤,但狼牙刀很快就在脖子上给他们直接放掉了多余的血液。
常玉郎翻身便是使劲乱踢,只不过踢了两下,又捂着右臂嘶声惨叫起来。
他之前被宋复生一拳断了右手,骨头都碎了,现在整条手臂就像是一条软绵绵的枝条挂在身上一样,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治好。
王中却没管他,而是继续朝着前面走了过去。
大道上,陈家的车队足有十来驾,还有一些家生子忠心仆人护卫着,甚至还有两辆马车上坐着丫鬟女眷。
陈书生已经跌倒在地,手脚并用的朝着远处跑去,但不知道为什么,越是想逃跑,他的手脚就越是哆嗦着不听使唤。
“不要,不要,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给你钱!常三郎花多少钱雇的你,我出双倍,三倍,十倍!百倍!”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把家产全都给你,全都给你!还有女人,都给你!求你不要杀我!”
陈书生坐在地上,一点点的哭嚎着后退,但王中不为所动,依旧步伐坚定的朝着他走去,拖动的长刀,血液一点一滴的落下,形成一条长长的轨迹。
第一百七十三章 离别
或许是王中的一言不发给了陈书生一点点希望,毕竟沉默有时候就是默认,又或许是死到临头的临时抱佛脚,陈书生见逃不了,反而哭嚎着抱住了王中的小腿。
“不要杀我,求你不要杀我,是我不对,是我该死!全都给你,我这里的东西全都给你,只要你放过我,放过我……”
王中拄着刀缓缓蹲了下来,将他的头发一把扯起,使劲一提,养得油腻发白的脖子登时便露了出来。
陈书生双眼惊恐:“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我是有功名在身的,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
冰冷的刀锋贴在了他的脖子上,王中看了看,忽然唾了一口,然后反手就是一拉,仿佛裁纸一般的声响发出,带着一点油腻的迟滞,殷红的液体如同破了的水桶一样,朝外喷涌。
随手将头颅一扔,任凭这个将死之人捂着喉咙去挣扎,王中又提起了狼牙刀,朝着大路上的车架继续走去。
那些才冲到半路,就看见主人已经像一只鸡一样在地上扑腾挣扎的仆人,有的当场呆立,有的转身就逃,也有的目眦欲裂,挥舞着手里的武器,怒吼着就朝王中打来。
但身体强健的他们,也就是比普通人强点而已,平日里头耀武扬威欺负一下平头百姓或许还可以,对付王中,即便是油尽灯枯,但有狼牙刀在手的他,也只不过是多挣扎两下的结果而已。
王中杀的非常机械,他本没有杀戮的想法,但杀戮的**,却被他们自找的激发了出来。
杀光这群人,王中继续提着刀朝前走去,就在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了一声呐喊。
“不要!!”红儿姑娘一边抱着常玉郎,一边对着他哭喊道。
在她怀里,常玉郎本也想开口,但嘴唇张了两下,终究没有说出口。
红儿姑娘本想追过去,也被他一把扯住了,挣脱不得的红儿姑娘,瞬间悲从中来,将宁宁搂在怀里背过去嚎啕大哭。
被扔在地上的常玉郎痛得龇牙咧嘴,却一个声儿也不敢吭。
“呵!”听到哭声的王中嘴角抽动了一下,继续朝前走着。
一个,两个,三个……一声,两声,三声……
凄厉又绝望的惨叫,瞬间弥漫了整个黄昏,本是阴沉的天空,竟然有了一丝夕阳的余醉,红艳艳的,就像小脸蛋的颜色。
……
安静的十里坡,三两家农户组成的小庄子,分外的寂静,当夜晚到来的时候,这份寂静,却被沉重的叫唤与争吵打破了,一直持续到了深夜,才算是安静下来。
宁宁已经睡下了,院子里生着一堆篝火,王中不怎么怕冷,也不怎么困,便独自坐在篝火旁边,一边拨弄着柴火,一边摩挲着手里那块黑色的玉佛。
不到巴掌一半大小的玉质物件儿,握在手里还有些冰凉,火光跳跃中,偶尔闪烁出难以言说的色彩。
“吱呀”一声,常玉郎裹的像个粽子一样,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夜风一吹,让他又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王中眼皮抬了抬,没好气道:“你都这样了,还不老实休息?”
常玉郎一瘸一拐的走到了王中边上,仅剩可以活动的一只左手拖了一个竹凳过来,小心翼翼的坐下之后,才龇牙咧嘴的回应道:“嘶,之前那丫头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
说着他又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右手搬了搬,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才算是坐定。
王中却不置可否道:“不懂事的或许是我也说不定!不过你放心,她说的话,我确实没往心里去。”
两人说的不是什么别的事,就是回来之后红儿姑娘同王中与常玉郎大吵了一架的事情。其实也不为别的,她就是不认同王中对那些同样无辜的人群动手而已。
在红儿姑娘看来,当王中把屠刀对准那些同样无辜的家眷之时,他与那个下令抢夺车马追捕他们的陈书生,又有什么区别。
王中当时其实并没有与她争吵许多,反而是常玉郎帮着辩解了几句,结果换来的就是几乎叫唤了大半个晚上,给他包扎伤口,红儿姑娘可没有省一丝儿的力气。
常玉郎立刻说道:“啧,你还替她说话,她要是懂事,就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家出走了。”只不过他说这话的语气,声音不是很大,还时不时的朝着某个方向瞟着目光,显然底气不足的很。
王中看了他一副做贼一样的样子,笑道:“行了,你看我像是那种因为他人两句话就会心事重重的人么?倒是你说她是离家出走,又是怎么回事?”
常玉郎这才舒了一口气,伸了伸腿脚道:“她和她爹吵架了呗,大过年的,就从家里跑出来了。不过她说的有件事,我觉得你还是要斟酌一二的。”
王中眼皮一抬:“哪一句?”
“你不该当着宁宁的面……”常玉郎说话说了半截,便不再说了,意思,他相信王中也懂,当着一个小孩子的面如此凶残的杀人,确实说不过去。
王中沉吟了一会,才叹声道:“多谢!”
当时他的脑海中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他只想让那些人全都死而已。那个陈书生,他的手下,他的人,全都得死,不管是什么身份。
其实就算到了现在,他依旧是这个想法,只不过,他当时的脑海已经被愤怒填满,忘了宁宁还太小这件事。
常玉郎见王中没有倔强反驳,心中也舒缓了许多,烤了一会火之后,他忽然又问道:“你带着宁宁,之后打算怎么办?”
王中想了想之后,慢慢回答道:“暂时还只有一个大致的计划,我手头上还有点事,要到南陵道去一趟,完了之后看是去京城,还是找个安稳点的地方先隐居起来。”
“隐居?”常玉郎有些惊讶。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王中见他诧异的表情,立刻反问道。
常玉郎错愕了一下,然后才打个哈哈道:“没什么没什么,只是忽然之间听到你这样的人说隐居,有点不适应而已。”
王中转头将一根木柴又丢进了篝火中,叹声说道:“其实我也不是很肯定,但正像你说的,宁宁太小了,我不可能一直带着她浪迹天涯,她要念书,要成长,要生活,这必须有一个安稳的社会环境才行,但目前好像天下就要大乱的样子,所以我也很苦恼。看着宁宁的面子上,你有没有什么可以指点的?”
常玉郎闻言却是沉吟了起来,王中的话语之中,对宁宁的重视是毋庸置疑的,但他为什么好像偏偏执著于上学呢?
看了一眼王中脸上那狰狞的伤疤,被火光一照,热浪蒸腾,扭曲得就更加凶恶了,常玉郎忽然问道:“你为什么要想那么复杂呢?教她练一身防身的本事,再学点女红,大一点之后,许个殷实忠贞的人家不就好了吗?还读书,那些个读书人也没几个好东西啊。”
王中呵呵一笑,嘲弄的看了他一眼:“你不懂。上学读书,并不是要她去科考做官什么的,而是让她识字明理,能让她以后的日子过的更顺畅。”
常玉郎有些不解:“啧,那你估计还够得忙活,找个女先生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王中顿时有些明白过来,在这个类似于华夏古代社会的世界中,女子好似还真没有多少上学念书的,也难怪常玉郎有这种在他看来近乎十分浅薄的误解了。
“没有就没有吧,我教她便是!就是不知道她喜不喜欢学一些东西,哈哈。”王中呵呵一笑道,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以前在奉恩学院中的那些课程,语言数学,地理生物,等等,虽然他的成绩不算拔尖,但教到初中程度,应该还是没问题的吧。
常玉郎登时犹疑道:“怎么着看你这表情,好像还准备教她很多似的,那不是得带上个半辈子?”
面对这个近乎是开玩笑的问题,王中却忽然一下子愣住了,转头望向了旁边的小屋,里头平和的呼吸声,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
是啊,带多久呢?孩子总要长大的,就好像他也会长大,从一个孤儿,最后成功毕业一样。
常玉郎见他好像愣住了,连忙拿了一根木棍子在他面前晃了晃。
“怎么了?”王中回过神来问道。
“那你准备怎么对她?”常玉郎说着,又急急忙忙问道:“我的意思是,你准备以什么身份对她?”
王中顿了一下:“她以后就是我女儿了。”
正玩弄着一根小木棍的常玉郎闻言,犹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叹声道:“可你当不了她爹啊!”
“为什么?”王中斜着眼了看着他说道。
常玉郎将手里的木棍一丢,郑重道:“你当她的师傅也好,亲人也好,兄长也好,但你唯独当不了的,就是她爹。原因,难道还用我明说吗?不管怎么样,她亲爹都是死在你的刀下,你难道就没有想过……”
“别说了!”王中陡然脸色一冷,将常玉郎后半截话给堵了回去。
常玉郎见他眼神冷的让人发寒,期期艾艾了两下,最后只能长叹了一口气,沉默不言。
王中深呼吸了几次之后,才缓缓道:“不管怎么样,我待她如亲女就是,你说这么多?有什么目的?”
常玉郎眼皮颤了颤,最后才轻声道:“我觉得,如果不行的话,可以让我带她回常山试试。”
王中闻言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跟你回常山?回一个妖怪窝?亏你也想的出来。”
常玉郎立刻摇头反驳道:“常山也不是全都是妖族,也是有人族的,那里远离人世,没有这么多的纷争,而且常山由我们一家独大,我也算是有地位,能护她一世周全。不过我也就是提一提,你考虑一下,行就行,不行就不行,我也不强求。”
说着他又从怀中拿出了半块玉佩,递给了王中:“另外这个你先拿着,如果真的哪天有需要,带着它来常山找我,绝对通行无阻。”
王中看了他一眼,并不想去接,但常玉郎却又道:“这也不是全给你的,若是哪天宁宁有需要,也可以拿着它到常山来找我,我一定会帮助她的。”
王中无奈,这才将这他亲手劈开的玉佩接了过来,摩挲了一下,揣进了怀里。
常玉郎又烤了一会火之后,才大费周章的挪回了房间去休息,这农家小院,一应生活物事都周全,倒是他们这段时间以来住的最舒适的一晚上。
夜深人静之刻,王中独自在篝火边上坐着,平静的气息之中,他甚至能感知到自己的肉身在红儿姑娘给的药物滋润下,一点点的开始朝着健康复原。
但他的心情却一点也不平静,常玉郎跟他说这么多,其实无非是透露了一个信息,他要走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王中对这个倒无所谓,但常玉郎所说的关于宁宁的处置,却让他有些难以平静下来。
如果常玉郎没有说假话的话,那么常山可能还真就是目前来说,对宁宁健康成长最好的选择,既不用颠沛流离,风餐露宿,也不用天天眼见他打打杀杀,而且一切都还有常玉郎照应,应该可以生活的很好。
但王中却不愿做这样的决定,甚至不敢!
面对一个小娃娃,他头一次产生的害怕的感觉,害怕的是,自己不能承担好这份责任。
这时候,他忽然又想起了宋行书与老谢两个,或许在某个时候,老谢是将宋复生当成了自己亦师亦父的角色,这两人的关系,好似与他和宁宁,有那么一丝相似,但却没有一个好的结果。
黑色的玉佛在他手中来回摸索,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信息展示,他这样一坐,就是坐到了天亮。
果然天亮之后,几个人便要分别了。
“他的右手手骨已经全部折断,而且断的十分零碎,这里缺医少药的,根本没办法治好,我准备带他先到都灵去,不然时间拖的久了,他这只手就彻底废了。”
说话的是红儿姑娘,这两个人也不知道这两天发生了什么,红儿姑娘做起常玉郎的主,这货竟然一点也不敢反驳。
不过常玉郎自身对这个决定也是赞同的,并非是他的手臂必须到都灵才能医治,其实他自身的妖力也能帮助复原,只不过去往都灵与他的任务还有重合,也无不可。毕竟他这次出山是带着任务出山的,任务没完成,还弄得惨兮兮,回去也交代不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窝窝头多少钱一个
王中也明白,常玉郎如果不愿,红儿姑娘也不会做这样的主,当下便点了点头:“也好,免得落下个残疾可就不好了,驴子你们就带走吧,我带着宁宁也用不着。”
“那就多谢了!后会有期!”
红儿姑娘没有多说,很快就收拾停当,牵着驴子走出了大门。只是走之前,她还是对着王中身边有些失落的小丫头多看了两眼,然后又赶紧将目光撇了开去。
常玉郎看着面前的一大一小,忽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那些人族文字经典中,书写离别总是带着一股愁怨。
“宁宁,常叔叔要回家了,你想不想去我家玩啊?”
小家伙并没有立刻答复,而是先抬头看了看王中,见他没有什么表情,然后才缓缓摇了摇头,不过她好似有什么话想说,王中和常玉郎两人等了许久,但最后还是没等到她说出来。
常玉郎叹息一声,在她头上揉摸了两下,才对王中道:“唉,看来以后你还得多费心思了。那块玉佩,你记得别弄丢了。对了,窦在相留下的那枚玉佛,如果你实在解不开其中秘密的话,不妨试试真气看看有没有效果。”
说完这些,常玉郎用仅剩的一只手在胸前一抱:“告辞了!”
王中抱拳,无声回应。
门外的坐骑,很快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等到两人都走了之后,王中才蹲下来对宁宁说道:“宁宁,刚才你想跟常叔叔说什么呢?”
小家伙扭捏着衣角,连续急促的呼吸了好几次,才怯生生的回答道:“我,我以后还可以找他玩吗?”
王中叹了口气,摸着她的小脑袋道:“当然可以,不过这种事,你最好要当面对别人说才行,下次不要忘了。”
宁宁疑惑了一下,才点了点头道:“嗯!”
王中看着小家伙幼小的面庞,心中忍不住连连叹息,也不知道再长大一点,这怯弱的性格缺陷,会不会有所改善。
“走吧,咱们也该走了!”王中在她头上揉了一下,然后起身将又裹成了长条形状的狼牙刀拿起,同时手上也多了一个小包袱,里头装的是一些小家伙将就能穿的衣服,和一点干粮,都是在这农家之内找到的将就能用的东西。
出了大门,王中直接将宁宁背在了背上,直接朝着松平县城的方向而去,走了没多久,就到了昨天的杀戮现场。
冻得硬邦邦的死尸倒在地上,没有人来收拾,甚至连只乌鸦也没有。
一走到这附近,王中便明显的感觉到了背上的宁宁小手一紧,将他的衣领子紧紧的攥着,不肯放开。
“怕吗?”王中轻声问道。
小家伙将脑袋深深的埋在王中的脖颈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从细小的缝隙之中望着外头:“嗯!”
“怕就将眼睛闭上。一会就好。”王中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掌轻轻拍打着她的背部。
小家伙果断将眼睛紧紧的闭上,将整个面部都埋在了王中的头发下面。
昨天陈家好几架大车装得满满当当,车轮在坚硬的冻土上都压出了深深的辙痕。不过一晚上过去,也不知道是有人路过还是怎地,车架马匹都已经不见了,只有一地的死尸和一辆倒塌在路边近乎散架的车架。
缓缓的走到了这摔倒在路旁的车架边上,狼牙刀在散乱的布匹货物之中拨弄了两下,挑出了两件近似金银的物件之后,王中便赶紧转身走了。
等到就算回头也看不到那个地方之后,他才对宁宁说道:“好了,可以睁开了!”
小家伙在他背上拱了两下,才将小脑袋怯生生的露出来,见果然离开了刚才的那个地方,气息才算平缓下来。
萧瑟的寒风之中,王中背着她越走越远,等到她回头的时候,已经看不到远方有些熟悉的起伏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无尽陌生的场景,竹林,深山,草地,荒野……
两只小手,将王中的衣领,攥得又更加的紧了。
……
都灵,太守府。
贺子方自从将任义和他那一帮六扇门的狗腿子铲除之后,整个都灵城便是他一言而决,虽然他的伤情有些严重,但大好形势之下,他怎么舍得死,所以经过几个月的挣扎,他终于还是活了过来。
现在的陇川太守,只差一声高呼,便可以自立为王,威严也是日益深重,普通人想见上一面都难。
只不过今天的太守府,却收到了一份十分特殊的拜帖,落款的常山,以及那个十分明显的妖族印记,让贺子方眉头大皱。
刚刚进来的贺长文见父亲这样凝重的神色,有些惊讶,当下便问道:“爹,到底是什么人,让你如此重视?”
贺子方将帖子合上,推到了他的面前,缓缓道:“对方自称妖族常山一族的少族长。”
“妖族?”贺长文去拿帖子的手停顿了一下,惊讶道:“咱们才铲除了任义这个妖人,妖族就找上门来,难不成他们是来替任义报仇的?”
贺子方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只是示意他看帖子。
贺长文连忙将帖子打开看了,通篇客套之余,对方的目的竟然是——合作?
“这……”这下别说贺子方了,贺长文也跟着有点看不懂了。
贺长文思考了一会才道:“妖族势力繁多,任义不是常山一族这还能够理解,可常山族的族地与咱们陇川府也不接壤,甚至与关南道都不曾靠近,他们找咱们合作,能合作什么?”
面对儿子的疑问,贺子方眼神深邃,平静的说道:“还能合作什么,妖族想要入侵我人族又不是什么秘密,如今天启王朝风雨飘摇,正是他们进攻的好时机,这个时候有人在背后扯一扯天启王朝的后腿,他们当然乐见其成了。”
贺长文闻言立刻明白了过来,只不过他脸色却变得有些难看:“可那样做的话,岂不是让咱们做人族的叛徒?”
贺长文的话让贺子方的眼神变化了一下,但终究他还是对贺长文说道:“先去将人请进来谈一谈再说吧。”
贺长文欲言又止,但看到父亲凝神思考的神情,最后还是默默的退出了书房,到前厅去请那个自称常玉郎的公子。
……
就在常玉郎拜访都灵太守贺子方的之时,王中带着宁宁已经离开了陇川府境内,到达了梧州府境内。
这一路上虽然颠簸,但还算太平,陇川府将江湖势力横扫一空,别的不说,单是路上的治安,确实好了不少。
不过自打进了梧州府之后,这种情况就急转直下,究其原因,也还是陇川府限制刀兵的原因,陇川府境内一些过不下去的江湖人,要么投靠臣服,要么就是流亡他乡,相邻的梧州府,自然也少不了流亡之人。
这些人要么曾经是一方豪强,要么是一地坐虎,有的是靠人多势众,有的自身武力不俗,个个都有各式各样的本事,到了梧州府之后,既要安身立命,又要同本地豪强抢地盘树威风,闹的是不可开交。
王中带着宁宁在梧州府境内才过了两个县城,便已经遇到了两次大规模的火并,其中一次甚至引得全城官兵大肆追捕,闹得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而就算是在路上,蟊贼小匪也层出不穷,来往过客,无不是结伴而行,有财力的,则都是请上膀大腰圆的护卫,一路护送,以保平安。
这天,王中正背着宁宁在赶路,两人一大早出发,本以为下一站应该很快就到的,哪知道路上本来翻过一座山就可以看到前面的下林县,可前头的虎蹲山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了泥石流,将路全都毁了,想要过去,就只能绕过虎蹲山。
可这样一来,他还不如干脆直接走北面的鹿安县呢。
尽管暗道晦气,但王中也不得不跟其他人一样,往北面绕路,只是这样一来,走的路可就长了,将近二百里。
走到半路,即便是他这样的体质,都已经口干舌燥腹中空空,就更别说小宁宁了,准备的一点干粮食水中午就已经吃完,眼看着就要在荒郊野外对付一晚上,转过前面路口,忽然出现了一个茶棚子,登时让王中喜出望外。
这里有茶棚,那么这附近必定有村落乡镇,今天只怕是到不了县城了,到附近找个稳妥的地方过夜才是。
王中赶紧朝着茶棚走过去,打算先在这里买点东西两人垫垫肚子,然后便打听打听附近可有客栈住宿之类的地方。
只是还没走到茶棚前,便看见棚子的侧面栓着几匹高头大马,上面还挂着刀枪斧剑之类的兵器物事,显然里头正有一伙强人。
如果只是他自己一个人,他是无所谓的,但是带着宁宁一起,王中就不想冒那么多无畏的风险了。
在茶棚远处观察了一会,见没有什么争吵打斗发生,王中这才走上近前。
茶棚里果然坐了七八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王中没去理会,径直找到了正在忙活的店老板道,扬了扬刚从腰间解下来的葫芦道:“店家,劳驾给我来一葫芦茶水和几个窝头,我该付你多少钱?”
茶棚的店家是一对中年夫妻,烧些茶水卖,同时还卖些窝头小菜之类的,生意还算过得去,特别是虎蹲山的路毁了之后,最近的日子越发红火了。
那店家正给那一桌汉子端着一盘窝头馍馍上去,王中恰好挡在了他面前,见王中披头散发,浑身破烂的样子,背上还背着个孩子,活脱脱一个逃难的流民,他更是忍不住皱了下眉头,不过终究上门是客,没有发出火来,只是把王中一拨道:“那边有凉水,自己去灌,窝头两文钱一个,婆娘,你看他要几个。”
说完,店家便赶紧将托盘食物给那桌壮汉端过去了。
王中眉头一皱,这物价涨的也太吓人了,前几日还是窝窝头一文钱两个,走到这里竟然已经翻了四倍。
自打在死人堆里翻了几个物件,卖得几两银子来,这一路上他的钱都已经花的差不多了,如今全身上下就还剩刚好三十文钱,随便花销一下,看来明天就得断粮了。
这时老板娘走了上来,王中只得叹息一声,赶紧道:“劳驾老板娘,给我来两个窝头吧,另外卖我一葫芦茶水,不知道要多少钱?”
老板娘见王中这样,立刻嫌恶的从蒸屉里摸了两个窝头塞了过来:“我们这的茶水都是论碗卖的,我看你也吃不起茶,不说乡亲们刻薄,那边也有挑来的井水,你自个儿灌,给一文钱就是。”
不是老板娘嫌贫爱富,而是像王中这样吃东西先问价钱的,多半都是兜里没两个子儿的穷苦人家,生意不大,还难做。
再说了,就算曾经是个富贵,现在都这么穷了,还何苦学那些大爷喝茶,就算是粗茶叶,但也是要钱的,省那点钱买点吃食填饱肚子不好吗?
王中却连忙摇头道:“娃娃还小,喝不得凉水,烧开了的茶水才好,您卖我点就是,我论碗结账。”
老板娘听他这么一说,才脸色稍微缓和一点道:“那你等着,我去给你打!”
王中赶紧将葫芦递了过去,老板娘转身去灌茶水,他则将宁宁顺势放了下来,将还热乎的窝头递给了她。
“先吃着,垫垫肚子,等晚上找到住的地方了,我再去给你弄点好吃的。”
窝头还没有小家伙一个拳头大小,确实也就只能垫垫肚子,从中午到现在小家伙都没吃东西,现在应该也饿坏了。
宁宁却只拿了一个,另外一个放在了王中手里:“你吃。”
王中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没有说话,小家伙其实挺乖的,不过这点东西,他吃不吃都无所谓了。
这时候老板娘打了茶水回来,将沉重的葫芦往王中手里一交,道:“不多不少,八大碗,十六文钱。”
王中楞了一下,没想到这烧的茶水这般贵,也不知道是物价飞腾呢,还是他以前压根就没关注过这种小钱。
早知道这样就买烧开的白水好了,毕竟他要的只是烧开的水而已,只是可惜,只有加了茶叶,这里的人才会将水烧开喝,否则,像一般的穷苦人家,多半都是井水灌饱了事。
叹了口气,王中从怀里摸出了二十枚铜钱,交到了老板娘手里,没办法,卖方市场啊。
第一百七十五章 侠士?
路口的茶棚内,一桌牛马壮汉之外,连着王中与宁宁一起,也只有稀稀拉拉的两三个食客。
老板娘本来看他脸色不好,还以为不够钱,没想到还真给了,省了她一顿担心,好奇之下忍不住多打量他们两眼,王中蓬头垢面的,看着便落魄,倒是小女娃,生的还算不错。
“啧,这闺女还挺俊的,大兄弟有福气。”老板娘随意的夸赞了一句。
王中立刻笑了起来,转而对宁宁道:“宁宁,夸你呢,该说点什么?”
正吃着窝头的小家伙顿了一下,转头对老板娘说道:“谢谢!”
老板娘登时也跟着笑了起来,看着两人越发顺眼了一些,就连两人占了一张桌子也没怎么在意了。
宁宁既然吃着,王中便索性等她吃完了再走。
在桌上拿个了土瓷碗给她倒了一碗茶之后,王中便对着她说道:“宁宁,刚才那个阿姨卖给我们两个窝头,一个窝头是两文钱,两个是多少钱?”
小家伙一边咬着窝头,一边伸出手掌,手指头一个个的慢慢弯了下去,等到四根手指头都弯下去了,她才顿了一下,开心的说道:“两个两文钱,加在一起四文钱。”
“真聪明!”王中笑着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又问道:“那一碗茶两文钱,刚才那位大娘给咱们装了八碗茶,一共是多少钱?”
“八个两文钱,八个……一二三……八个!”小家伙手指头摆来摆去,好像也摆不定,只好咬着窝头用两只手一起摆,可是还是摆不出个十以上来,只得颓然的望向王中。
王中摇头一笑,这些天他有空便教她认认一些简单的文字,顺便学一学简单的数学加减法,也算是小有成效,只是十以内的加减法小家伙还算容易弄懂,十以上就有些困难了,看来还得先让她多数一数数字才行。
两人在这边说着简单的数学问题,声音虽然不大,但茶棚本身就不大,里头的人便都听到了,那店老板见王中一副落魄的样子,竟然还有些学问的样子,眼神不由得惊讶了一下,看来还指不定是个什么家道中落的来路。
只不过他念头还没落定,那几个壮汉却听到了王中说的,登时便使劲将桌子猛地一拍,震得满桌的碗筷叮当响,怒声喝骂道:“什么?老东西,一碗粗茶要两文钱?你怎么不去抢?”
店老板顿时心中暗暗叫苦,这几个客官进门就说捡有吃喝上,也没问价钱啊。不过这话他可不敢直说,只得赶紧躬身连连告罪道:“几位客官莫急,莫急,听小的解释。咱这地方又不产茶叶,这都是从外面进来的茶叶,只是如今这年景,县城里头连大茶叶子一斤都涨到了二两银子,小的也是没办法啊。而且小的这茶保证不是那种煮过几道的老茶叶续的水,几位客官都是见过世面的,也看得出来吧,一碗茶两文钱,已经是很优惠的价格了。”
只不过他这般苦口婆心的解释,那几个壮汉却并不买账,离得最近的那人,仰头将一大碗凉茶喝了,登时吐了一半出来,把碗重重一磕便骂道:“放你娘的狗屁,你这就是最普通的山茶,要得了二两银子一斤?欺负老子不懂?”
说完这汉子转手便抓住了店家的衣领子,往前一掼,将他扑到了地上,抬脚便踹,一边踹还一边骂骂咧咧道:“哥几个在前头三桑镇买个茶水喝也才一文钱一碗,你这倒好,破偏地方,居然坐地起价,着实找打。”
店老板登时便抱头求饶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钱不要了就是!不要了就是。”
店家婆娘反而稍微凶狠一些,哭喊着扑了上来:“你们好不讲理,那三桑镇有井有河,我们这山脚下水都是自家挑上几里路,一碗茶卖两文钱难道也是过错?这年节不仅茶贵,什么吃食都贵,那三桑镇不产粮食,一个粗饼子都卖三文钱,怎么不见你们去主持公道?而且你们若是不想买,进门之时为何不问?偏生到我们上了茶点再说,难道你们还想吃霸王餐不成?”
店家婆娘一边骂着一边想要去将自家相公抢回来,但哪里是那个壮汉的对手,对方随手一拨便将她也摔了出去,哗啦啦的倒了一地的桌子椅子。
这时那壮汉之中领头的一人也开口了:“哼,我等兄弟会是讹你这几文钱茶钱的人吗?只是穷山恶水出刁民,我看你们这两口子,就是想趁着虎蹲山道坏了,在这里摆个摊子,好挣个快钱,你这棚子,看上去也没支上多久吧?”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用手里的筷子,在这茶棚周围环绕了一圈。
店家婆娘原本正骂骂咧咧的挣扎着起身说要报官,听了这话,也不由得顿了一下。
就在这时,却见王中忽然杵着一根棒子,一下正戳在了那踩在店老板背上壮汉的膝弯处,那汉子吃痛,登时缩回了脚,王中赶紧将那店老板拉了起来,然后才冷笑道:“如今城里斗米已经长到了三两多,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人家谋个生活,大老远挑水卖个两文钱的茶,你们吃不起就不要吃,何苦为难这些百姓人家。”
那领头的壮汉见王中为店家出头,倒是愕了一下,然后才笑道:“这位小兄弟真是有意思,自己兜里都没两个子儿,全被这奸商诈了去,却还为这等奸商刁民出头,真正是让某家大开眼界,世界上竟然还有如此愚蠢之人。”
王中却懒得与他纠缠那么多,直接道:“东西值与不值,跟你兜里的钱多钱少,又有什么关系?废话少说,吃了多少,给钱就是,顺便把这桌椅赔了,赶紧走。”
那几个壮汉登时被王中这般大气的言语气笑了,领头之人更是哈哈大笑道:“哈哈,好狂妄的小子,你知道我们是谁吗?就敢在这里装大侠撑场子?”
王中却没理会他,而是脸色一冷:“不走?”
离得最近的一个登时便大马金刀的往边上的凳子上一坐:“嘿,大哥,这小子还挺狂呢,老子今天还真就不走了,这两个奸商刁民,不仅没钱收,还得赔偿我等兄弟一顿好食,你又能耐我何?”
说完,几个壮汉相视一眼,齐声大笑起来,仿佛遇到了不自量力的小丑一般。
王中也不多话,只是轻喝了一声:“宁宁,转过头去!”
小家伙闻言乖巧的立刻背身坐了过去,瞬息之间,背后便传来各种各样的尖叫与怒骂,兵器的交锋,桌椅的碎裂,受创的惨叫,瞬间交织在一起,让她小脸煞白,一双小拳头握得紧紧的,却一动不动,只是机械式的咬着那个窝头。
茶棚之内,王中手腕一抖,狼牙刀已经从一连串的旋转之中迸发出寒冷的锋芒,几个壮汉手边上或多或少的也有兵器,手上也有几手功夫,但不到短短几个呼吸,便在一连串的咒骂与惊叫之中,横尸当场。
血腥的场面将店内的两口子震惊得抱在一起躲在角落瑟瑟发抖,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杀掉最后一个还准备跑到马匹上去取长兵器的壮汉,王中才扯过一具尸体上的衣服将刀一裹,转身朝宁宁走去。
“店家,打烂了你的桌椅,钱我是没得赔了,这几个人身上应该有银子,你自个儿搜一搜吧,门外还有马,就算赔偿了。”
说完,王中叹息了一声,顾不得这两口子惊恐的目光,将宁宁从凳子上抱了起来,转身朝那几个人留存的马匹走了过去。
这几个人一共有四匹马,王中顺手扯了最近的一匹,抱着宁宁上了马,转身便离开了这处简陋茶棚。
等到王中走下了前面的坡看不到身影之后,两口子才被一声呼唤惊醒,起身来。
“店家,结账!两碗茶,四文钱!”
四个铜钱被那人在桌子上一字儿排开,整整齐齐。
店里的最后一个客人,这时候才浑像个没事人一样,慢悠悠的离开,满地的尸体血迹,外面无主的马匹、褡裢,全都好像不在他的眼中出现一样。
尽管王中杀完了人就一刻不停的离开了茶棚,但马匹上相对于驴子来说,还有些颠簸,宁宁不是很适应,所以他走的并不是很快。
“宁宁,刚才害怕吗?”前进途中,王中忽然对着怀里的小家伙问道。
不知道是没了食欲还是留给王中的,剩下一个窝头在小家伙手里拿着,一直都还没吃,听到王中的问话,宁宁咬着嘴唇,过了好一会才轻声回答道:“有些怕,不过,不过,没有之前那么怕了。”
王中沉重一叹,跟着自己,这种事情只怕短时间之内是难免的了,看来得尽管解决手头上一些的事情才行。不过这世道这么乱,将来安顿下来,宁宁肯定也是要学武才行。
就在王中思考之时,后方的大路上忽然传来呼呼的破空声,王中心中一凝,悬挂在马鞍侧面的狼牙刀刀柄已经被他握在了手中。
回头一看,正是之前那个在店里一直安静喝茶之人,此刻正一步一跨,宛如滑翔腾飞一样朝着他渐渐逼近,速度比马儿小跑还要快上许多。
剧烈的空气流动,将此人的衣袍吹得古荡成球,张开的双臂,起伏的身形,乍一看去,还真像是一只大鸟一样在飞速前进。
王中早就发现不对劲,按说茶棚里发生了冲突,其他的食客总会有些反应,但这人却纹丝不动,甚至就连打斗发生,血光迸射,这人也稳如泰山,依旧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喝茶,如同在品味什么绝世佳品一样。
王中断定这是一个高手,以他现在的身手,对付那几个壮汉一样的人,还能凭着狼牙刀的锋利无往而不利,但是遇到真正的武林高手的话,他这点底子根本没法看。
即便是他这段时间一有时间就钻研琢磨六壬刀法的其他招数,但自然功的真气修为才是他的根基,真气不足,招数再熟练,提升也并不会太大。
虽然不知道这个高手是什么来路,但王中带着宁宁,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解决掉那几个故意找茬的壮汉之后,转身就走,并不想与这个人扯上什么瓜葛。
但没想到越是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他不理会此人,此人倒反而追了上来。
不到半刻钟,这人便从侧面越过了王中的马匹,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前面的道路上,或许是敌意不明显,或许是还有什么其他原因,此人落地的位置,离王中还有一段距离,所以王中很从容的将马匹收拢了下来。
“阁下何人?为何要拦住我的去路?”面对这样的高手,王中一手紧握狼牙刀,一边谨慎的喝问道。
此人年岁不大,长着有点娃娃相,面容看上却也就二十多岁的年纪,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但偏偏留了一点短须,似乎是为了增加一点自己的威严。
只不过这胡子太短,不仅没有给他增添一点成熟感,反而将面容的稚嫩凸显得更加明显,让人看着有些怪异。
“假胡子?”王中心中登时便泛起了这个念头。
拦路之人并没有上来就动手,反而是对着王中一抱拳,十分郑重道:“在范不卓,拦住阁下,是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一下阁下。”
听他这么一说,王中登时犹疑了一下,范不卓,犯不着,这名字一听就是假的。而且对方还粘着假胡子,显然是不想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只不过不管对方是什么来路,他都敢肯定他绝对不认识这个人。
王中不知道他是什么目的,当下只能暂且虚与委蛇道:“范大侠有什么想问的?”
范不卓立刻说道:“在下想问,阁下可知道你刚才杀的那几个汉子,是什么人吗?”
王中手上一紧,眉头一皱:“怎么,你是想替那几个人报仇么?”
范不卓却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高声道:“刚才那几个,乃是鹿安县泗水寨的雷家兄弟,手上功夫虽然不高,但为人好义,曾经结伴勇闯附近的槽子山,将里头抢劫村民的山贼尽数斩杀,为村民报仇,在这梧州府地界,也算得上是侠名远播。”
王中听他一说,登时眉头皱得更深了,并非是觉得杀错人什么的,那几个人,他杀了就杀了,当时可没觉得有什么过错。或者说,他现在对这个事已经不怎么在意了。
他现在皱眉的是,这人拦路这样说,摆明了就是来者不善。
只是,让他有些疑惑的是,既然这人要出头,为何刚才在茶棚里没有出手阻止呢?却眼看着他将那几个人杀死?
“你想说什么?”王中眼神微微眯起,心中急速盘算着对策。
面对高手他不怕,他是玩家,最多也不过就是记忆轮回,大不了落得和其他玩家一样的结局,但怀里的宁宁,现在可不能有事。
第一百七十六章 清理门户
拦路的范不卓继续说道:“雷家兄弟向来脾气火爆,今日吃个茶水,或许有些误会,但静心说开,也不算什么大事,怎么也罪不至死。兄台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将人杀了个一干二净,甚至连对方的求饶辩解都不顾,兄台觉得合适吗?”
王中冷笑一声:“那就要让你失望了,我这个人,越来越没有时间与耐心与人讲什么道理,这世道,反正不是我杀人就是人杀我,何不索性痛快一点呢?你说了那么多,还不就是想为你口中的大侠来报仇,在下也有心理准备,何必还叽叽歪歪这么多,凭白让人笑话。”
面对王中的讥讽,范不卓却不以为意,而是十分平静的回应道:“兄台既然是这样的人,那我也就无话可说了,只不过,为这几个人报仇,可不是范某的目的。”
说到这里,范不卓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有些森冷:“你杀不杀人,其实与范某人没有多大关系,不过,你杀人,用本门的功夫,范某就不能不管了。”
话一说完,范不卓袖口忽然露出了一抹亮光,王中眼神一眯,犀利的刀锋,仿佛黑夜之中的一抹突来的亮光,让他忍不住眼神收紧。
片刻之后,面前的范不卓,手中已经握着了一柄不到三尺长的单刀,刀身略具一丝弧度,锋刃雪亮,即便是隔着这么远,也能感受到刀锋上的丝丝锋锐。
高手,外加一柄品质不低的宝刀,眼前之人的危险等级,在王中眼里再一次拔高。
不过手握狼牙刀的他,却没有贸然的轻举妄动,对方的话语之中,让王中寻到了一点生机。
“你门的功夫?敢问阁下又是何门何派?”王中立刻沉声问道。
范不卓单刀微微提起,也并没有立刻就冲上来,而是冷声道:“怎么?你能学六壬刀法,难道就没有听说过封罗山百胜门?”
不过不待王中应答,范不卓又自言自语道:“也是,自我封罗山败落以来,百胜二字,也都烟消云散了,不过没关系,范某在边荒沉浮十余载,今朝再回中原,为了的就是重建我百胜门的辉煌。”
说着范不卓将刀尖一提,斜指着王中道:“本想着先从连云十八寨开始清理门户,将败坏本门功法威名的渣子先清除,免得放在世上继续堕了本门的名头,没想到半路上却遇到了你这么个小卒子,那就索性先开刀祭旗,也算是不错。”
王中听得心中连连震惊,当初六壬刀法落在丁羽手中,他就说过这门刀法足可以开宗立派,只是可惜是没有配套的内功心法,而用其他内功配合,只怕还要琢磨钻研许久才行。
没想到这门刀法还真的是某个门派的传承,虽然封罗山百胜门这个名头他没听过,丁羽也没听过,但从范不卓的言语之中,不难看出,昔日这定是一个名震一方的豪门大派,只是现在落魄了而已。
但即便是落魄,还能有范不卓这样的传人,充分说明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只是范不卓要清理门户,却碰巧遇到了王中,登时让他心中忍不住暗骂倒霉。这范不卓看着年纪不大,但话里行间,透露的却是无尽的冰冷之意,杀气逼人,显然手上没少沾过鲜血,完全就不像是个稚嫩少年。
面对范不卓蓄势待发的招数,王中忍不住眉头一跳,长刀横在胸前,坐下的马匹已经开始不安的刨起了蹄子。
王中谨慎的说道:“你口口声声说是要清理门户,自然是要找到正主,我又不是连云十八寨之人,这六壬刀法,也是我从一匪徒身上得来残缺招式,不过是看着还不错便学了,你找我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摸不清的范不卓的底线,只能先将自己尽量摘出来,用言语来试探他。
范不卓听他这么一说,眼神也变了一下,虽然他以本门刀法为非作歹之人有着必杀之心,但他并非是和王中一样的嗜杀之人,王中既然学的是残招,也就算不得是他百胜门的传承了。
“你从匪徒身上得来的残招?如何证明?”范不卓立刻冷声喝问道。
王中听他这么一说,心下也松了一口气,既然能这么问,看来对方的态度还是有缓和的余地的,不过范不卓要证据,这可就难办了。
当下他也只能将这刀法的来源先和盘托出:“这门刀法是我在界阳府蒙冲县,遇到鹿刀寨之人围攻,杀死对方一名匪首之后,然后从尸体上搜来的。之所以说是残招,因为这刀法只有六招,而且只有招式没有内功心法。”
这里王中打了一个马虎眼,当日从那匪首身上获得的密集,其实并不止六招,而是单刀篇只有六招。只不过其他几篇他没有从丁羽那获得,只得了单刀篇的六招,所以这样说也不算过错。
范不卓闻言眼神再变,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得出来王中的内功修为确实不怎么样,而六壬刀法本身的内功,如果能有一定火候的话,内功绝对不会如此低微。
对于一门传承来说,内功才是根基,而外在的招式只是辅助,王中既然没有学习内功,也就更加算不得上得了百胜门传承了。
毕竟刀法招式动作只要看过,模仿一二也不是不可能的,若单只是以刀法招式来算的话,天下间的刀法动作相似的多了去了,那岂不是没法说清了。
但之前王中在茶棚之内连杀几人,明显的带有六壬刀法的路数,而且火候不浅,没有配套内功心法的话,是很难练到如此程度的,一时之间,范不卓倒有些迟疑了。
只见他沉思了许久,然后才摇头道:“虽然我的目标确实是鹿刀寨,因为鹿刀寨的寨主之一不知道从哪里得了本门刀法传承,练得一身本事,却为贼为匪,必须以死谢罪。但你的说法还不足以取信于我,我观你之刀法,没有配套的内功加持的话,是很难练到如此境地的,我很难相信你不是鹿刀寨的人。”
王中闻言立刻沉声道:“这个好办,是与不是,手底下过一过便知。”
说完王中直接在马背上一拍,整个人瞬间跃了下来,提着狼牙刀站在了范不卓的面前。
王中的要求倒是让范不卓惊讶了一下:“哦……?这么说,你有信心用其他的劲力技巧,将六壬刀法的施展得不逊于原版的地步?这倒是让我好奇了。”
范不卓一面说着,一面将手中的单刀晃动了一下,再次下沉,六壬刀法单刀篇藏灵式的起手式,在他的手里施展,与秘籍之上所述,简直毫无分别。
王中同样将长刀低垂,冷冷道:“不怕瞒你,我无门无派,江湖流浪人一个,想拜师也没人会收我,我所学的招式都是这里看一点那里捡一点,东拼西凑而来,不为别的,为的就是在这乱世中活下去而已。我功夫虽然不怎么样,但还不至于攀附师门,我说没学过,就是没学过。”
范不卓嘴角一扯,轻笑了一声,本来他还有一丝疑虑的,可王中这样一说,他更加不相信了,纯粹靠自悟,哪有人能够学成如此刀法。
“哼,大言不惭。既然你如此说了,今日某家就见识见识你这自悟的劲道。也不说范某欺负后进,范某就让你先攻,不过你要记好,你只有一招的机会,因为只要一招,范某就能分辨说的是真是假。”
王中闻言却是同样冷笑道:“如此,那就最好不过了。”
话音落,王中陡然身形微沉,整个人瞬间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沉默之中,浑身的力量,都在这一刻,以独有的方式进行凝聚。
不仅仅是暴猿一式的发力技巧,还有当初一刀斩断昭王棺椁的刀势。
虽然经过了这么多天,之前通过练习好不容易回忆起来的刀势已经又暗淡了下去,但尽力回想的他,总还能留存个几分。
两者加持之下的狼牙刀,瞬间就给范不卓带来了沉重的压力。
只是一个瞬间的变化,他就感知到了,对方用的确实不是百胜门的配套内功心法。
其实到这里范不卓已经完全可以肯定,王中所学的一定是六壬刀法没有内功心法的残招,他大可以喊停,双方解除这样一个误会。
只不过王中的蓄势,让他隐隐感到了一种与平常所学完全不同的刀势,甚至有那么一丝错觉,要比以原本内功心法催动的刀势来得更强。
所以一瞬间,他就下定了决心,他要亲自体会一下这种新的刀招,看看是否对自己的刀法精进有所帮助。
虽然对方的内功修为不值一提,但正是这种情况下,才让他觉得难能可贵。
毕竟在有相应内功心法的情况下,你学好一门刀法自然不难,能不能突破前人的境界不谈,按部就班总有学成的一天。
但现在的王中在内功修为不足的情况下,却能将六壬刀法练出新的东西,这就是一种突破。
他的刀法已经到了本门传承记载的巅峰境界,想要再进一步,需要的就是突破,他自己还在揣摩之中,但却有人已经先他走了一步,让他如何能不心惊?如何能不好奇呢?
王中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蓄力过了,特别是在有真气之后,以真气催动招式,带来的变化是翻天覆地的,比之单纯靠尽量糅合肉身的一切发力技巧,来得简单的多,威力也大的多。
但是此刻再次凝聚暴猿一式的劲力技巧之时,王中却忽然有了一层更深的体悟,不管是劲力也好,真气也罢,都是人体力量的一种爆发方式。
真气虽然威力更大,但对内功的限制也高,而肉身的发力技巧,门槛则更加低,所带来的杀伤力同样也不小,特别是他玩家的体质特殊,看上去瘦弱平常,但劲力聚在一处,爆发出来的威力却远超常人。
如果这两者能够结合,甚至融合的更紧密一点,或许他一刀斩下去的威力,将要比以前更加强大。其实他所不知道的是,这种路子,正是各种高明武学前进的必经之路,肉身,真气,缺一不可。
王中这一次蓄势特别久,虽然总体上只过了几个呼吸不到,但却比他以前任何一次蓄势都要来得沉重,而爆发之时,也更加的猛烈。
没有任何言语,狼牙刀冰冷的刀锋瞬间化过道弧线,朝着范不卓当头斩下。
范不卓同时动手,单刀上迎,双方长刀瞬间交锋在一处,爆出连绵不断的火星。
六壬刀法雪羽式,刀势连绵不绝,宛如漫天大雪,铺天盖地,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铿!”“铿!”“铿!”“铿!”……
狭窄的小路之上,两人面对面而立,脚步一步不动,但刀锋却在身前尺许空间之内,转瞬之间就已经交锋数十次,连绵不绝的劲道仿佛涛涛洪水一样,永无止境,刀锋交错迸发的火花,在日暮时分,仿佛绚丽的小型烟花一般,看得马背上原本捏起拳头的小宁宁两眼放光。
就在小家伙惊讶之时,忽然一声爆喝从王中口中爆发而出,原本疯狂斩击的狼牙刀忽然一下子化作了势大力沉的狂猛下劈,双手握刀的王中,这一刻手臂上的青筋都已经暴起,仿佛全身的力量都已经压在了这一刀上。
而同一时分,对面的单刀也瞬间变化,几乎与他是如出一辙的斩出了一刀,只不过两者出刀的方向略有不同而已。
“铿——!”
刀锋交错,就像两根重型的铁棍一样狠狠的撞在一处,爆发出巨大的声响。
然而王中整个人却像是一个皮球一样,直接被这一刀震飞了出去,尽管飞在半空之中的他仍旧尽力握紧狼牙刀,但不停颤抖的双手以及虎口低落的鲜血,还是鲜明的告诉了他,根本不是范不卓的对手。
一刀过后,范不卓却没有乘胜追击,反而是手腕一抖,不到三尺长的单刀竟然被收了回去,也不知道藏在了哪里,竟然看不到一点带有兵器的行迹。
“雪羽尽,定星落,好一招定星势。能用如此低微的内功修为,将六壬刀法的招式练到如此境地,算是范某看走眼了,请恕范某之前的冒犯之举。”
收刀而立的范不卓拱手告罪,让跌落在地刚刚爬起来的王中还有些不适应。
这个人刚才还喊打喊杀,要清理门户,转瞬之间又执礼甚恭,赔礼道歉,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怎样都好,只要对方不再找他的麻烦就成。
第一百七十七章 钊女剑虞妙真
王中很明白,刚才除了最后一刻自己以十倍的增幅爆发之时,范不卓才动用了真气,其他的时间,范不卓全都是凭借肉身力量在与他交手,这样的武功,真要动了杀心,他最多只能拼死挣扎一下,就要饮恨当场。
以他的判断,此人比惠景博只高不差,甚至可以与晋升先天的迟少恭一较高下,只不过此人到底是不是先天高手,就不知道了。
“这么说,范先生是相信我学的是残招了?”从地上爬起来的王中一边吐了一口血丝,一边沉声问道。
范不卓点了点头:“阁下劲力之道,果然不同凡响,范某深感裨益,之前的怀疑,是范某孟浪了,范某在此给阁下赔罪,还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范不卓很干脆的道歉,确实说明危险解除了,王中当下心气也是一松,好言道:“好说,在下王中。”
离了陇川府,王中也没什么必要隐藏身份,所以径直报上了真名。而且这名字普普通通,全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同名同姓,真要怀疑起来,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范不卓闻言楞了一下,这名字太过常见,让他有种不真实的错觉,不过一想到两人刚才还是剑拔弩张的状态,对方不肯透露真实身份,也是理所当然,当下也就不去计较了。
范不卓当下一拱手道:“原来是王兄弟,王兄弟刚才说你这残招,是从鹿刀寨之人手上所得,敢问王兄弟,当日的匪首,可是姓韩?”
王中错愕了一下,当日杀了那匪首,也没人认识,而且扁担山的村民因为怒火,最后连个俘虏活口都没有留,就更加没出去问了。
所以王中摆了摆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是个几当家来的忘了,只知道是个领头的人物,被我一位朋友逼得逃窜,最后死在了乱军之中。”
“乱军?”这下倒是轮到范不卓错愕了:“据我所知,鹿刀寨乃是连云十八寨之一,处在黔中、关南、西岭三道交界之地的罗霄山脉,怎么会在界阳府与官军起冲突?”
王中连忙解释道:“并不是官军,而是当地扁担山的义军。关南道最近乱的很,连云十八寨也在关南插了一手,鹿刀寨大举出动,在蒙冲县和扁担山的义军大打了一场,那匪首便是阵亡于战阵之中。”
范不卓更是惊讶,他才回中原不久,还不清楚天下形势,没想到这边竟然乱成了这样,不过王中说的到底有几分真假,也还需要具体查证。
“原来如此,我正要往连云十八寨一行,还不知道此事,多谢王兄弟告知!”范不卓拱手致谢道:“看王兄弟行色匆匆,此去又是前往何方?或许你我二人可以结伴同行。”
王中不知道范不卓是真的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还是另有目的,刚才还刀剑相向,转眼之间就要求结伴同行,谨慎起见,他是肯定不会同意的。
“抱歉,在下要去的是南陵道,恐怕就跟范大侠不同路了。”
王中的答案没有让范不卓意外,有戒心拒绝,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过范不卓还是很诚恳的说道:“王兄弟不要多虑,在下之所以想与阁下同行,并非是有其他的想法,而是想一路与阁下切磋映证刀法,希望能借鉴兄台的练刀之法,对自身有所增益。同出一门的刀招,却让阁下练出不同寻常的刀势,实在是让在下大开眼界。”
范不卓的理由让王中有些奇怪,按道理来说,范不卓的武功已经应该是江湖上数得着的高手,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哪里有值得他学习的。
唯一超乎寻常的手段,可能就是甲子神功的莫名爆发,但这东西他自己都没弄懂是怎么回事,如何能教给他呢?还不说这甲子神功,是迟少恭交代要带给钊女剑的东西,而且干系甚大,要是透露出去,难保不会引来其他的麻烦。
但范不卓这人动辄便是拔刀相向,王中也吃不准对方会不会因为自己拒绝而恼羞成怒,进而产生杀人夺法的心思,何况对方功夫那么高,真动起手来,他将毫无生还的机会,还会连累到宁宁。
所以王中考虑了一下之后道:“映证不敢当,在下所会的都是一些自己摸索出来的刀法技巧而已,如果阁下想了解,在下现在就可以多展示几遍给阁下看,但至于一路同行,我想就不必了。”
范不卓却摇了摇头道:“我现在越发肯定阁下没有说假话了,刀法精益,岂会是短短几招之内就能了解透彻的,这是只有初学者才会产生的误解。真正的刀法精要,都要经过千锤百炼的实战运用,才能结合自身,做到完美极致。就好像雪羽式突变定星式,不是经过连续不断的练习,甚至是与极为强大的对手交战,在战斗中去理解,根本没法悟出那最恰当一刻。早一分,则雪羽空阻,多一分,则星辰难定,阁下说是吗?”
范不卓的话让王中微微一楞,这六壬刀法单刀篇中一共六式,因为没有配套的内功心法,他练了许久才算是练会两招,剩下四招根本毫无头绪,只能耍个花架子。
还是在与宋复生生死搏杀之后,他才领悟到雪羽式中转换定星式的一点诀窍,又经过这段时间的不断练习,才算是勉强掌握,没想到范不卓一下子就将这一路的修炼都说得通透无比。
联想到此人自称六壬刀法传人,看来此言不虚,而且其六壬刀法的修习只怕已臻化境。
若是能跟此人多次过招练习的话,对方能不能学到他的劲力爆发技巧他不知道,但他应该可以从对方的招式当中,领悟出剩下三招的练习要点与精妙之处,让这六壬刀法彻底圆满。
眉头一展,王中当即便道:“阁下对门户之见如此看重,难道就不怕我从阁下手中将其他几招也学了去?”
范不卓却是微微一笑:“百胜门的传承乃是以心法为根基,六壬为外道,你之所学单刀六式,自成一系,已经不是百胜门一脉了,就算你将剩下三招学会,也不过是与六壬刀法有些相似的新刀法而已,与我百胜门又有何干?”
不过尽管浑不在意,但范不卓说到这里,还是顿了一下,道:“不过阁下杀人不问过往,心动即见血迹的冲动性格,在下建议最好还是收敛一点。今日还只是雷家兄弟,若是他日惹了其他高门大派的人物,难保不会成为武林公敌,众矢之的。”
王中冷笑一声:“若是那些高门大派的子弟,也和今日那几人一个德性,杀了也就杀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说了,我没时间也没兴趣去查他们到底是所谓的侠士还是恶匪。”
说到这里,王中又冷哼了一声:“哼,再说,这世上,侠士恶匪,又有什么分别?”
范不卓没想到王中戾气如此之重,但他却并没有感到不高兴,反而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道:“每个人的认知都不同,在下言尽于此,听与不听,是阁下的事情。不过听阁下这么说,是同意范某一路同行,切磋一二了?”
范不卓话锋转的太快,将王中弄了个措手不及,只得悻悻道:“在下自问不是阁下的对手,而且这大路通天,在下也不能拦着不让阁下走不是?”
听到这里,范不卓这才微微一笑,道:“既如此,王兄请!”
王中无奈伸手一引:“范兄,请!”
两人起身上路,王中转头回去牵马,宁宁还乖乖的坐在马匹上,等牵来了马匹,范不卓忽然又朝着马背上的宁宁郑重一拱手道:“在下范不卓,见过这位小姑娘。”
小宁宁被他郑重其事的样子弄得手足无措,惊愕的看着王中。
王中没好气的看了这个怪人一眼,然后翻身上马,将宁宁抱在了怀里:“她叫宁宁!”
说完也不顾范不卓,一甩鞭子,马匹噔噔噔的就朝前跑了起来。
范不卓也不在意,脚步一踏,整个人一步跨出,就腾飞出数丈之远,而且脸不红气不喘,看上去十分游刃有余,紧紧的跟在王中侧面,丝毫不曾落下。
“对了,不知王兄要去南陵道哪里?”赶路途中,范不卓忽然朝着马背上的王中问道。
王中楞了一下,他只知道要去南陵道还剑山庄找钊女剑,但还剑山庄在南陵道的什么地方,他还真不晓得,当下便问道:“我要去南陵道的还剑山庄,你可知道怎么走?”
范不卓原本也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王中竟然要去还剑山庄,当下便略显兴奋道:“果真?那合该在下与王兄有缘,虽然南陵道山高路远,但去往还剑山庄,走黔中道过去却是最近,而走黔中道最近的一条路,便是穿过梧州府,翻过罗霄山脉,正好经过连云十八寨。”
王中登时一片头皮发麻,跟这么个怪人一路同行就算了,还要穿过连云十八寨?那胡不归等人当日不过是连云十八寨的一处小势力,便有如此高手,横穿整个连云十八寨,岂不是羊入虎口?
“范兄切莫诓我,去南陵道难道不是从梧州府东北面过锦陵河,然后沿着大珠江一路顺江而下,就可以到达南陵道境内吗?”
王中说的路程是之前在市集之上问的,去往南陵道,一般都是这样走的。虽然说路途可能有些小偏差,但大致应该不会有错。而且他到梧州府再仔细打探一番,应该就能保证不出纰漏。
范不卓却道:“王兄说的那是一般商旅走南货的路线,过了大珠江,不仅可以去往南陵道,还能前往广南道,沿途都有大道坚城,确实好走。但从大珠江入南陵,再往还剑山庄,还要从南到北,穿过大半个南陵道,还不如翻过罗霄山脉,从黔中道过去,路程要节省一半还多。”
说着,他又看了一下王中怀里的宁宁道:“看王兄赶路还带着宁宁小姑娘,显然是有急事,那自然是要走近路了,我说的这条路,便是最近的。”
王中心中顿时一阵忐忑,范不卓范不着用这种事情来骗他,按范不卓这么说,岂不是真就得横穿罗霄山脉了?
沉吟了一会,王中还是谨慎道:“这条路太过凶险,还是等到了梧州府,我打听打听,再从长计议。”
范不卓也不以为意,转而问道:“还剑山庄乃是南陵道数一数二的名门剑派,昔日在下也曾有过一面之缘,王兄到还剑山庄去做什么呢?”
王中看了他一眼,才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给人带几句话。”
“何人?说不定范某认识也说不定,到时候还可以为王兄做个引荐!”范不卓立刻自信道。
王中心念一转,迟少恭只说将甲子神功带给钊女剑,但王中对南陵道、还剑山庄以及钊女剑可谓是一无所知,找这范不卓打听一下消息也好。
当下便道:“你可认识钊女剑?”
范不卓脸色一变:“钊女剑虞妙真?”
“怎么?你还真的认识?”王中立刻好奇问道。
范不卓奇怪的看了王中一眼,眼神十分古怪:“虞氏妙真,国色天姿,恣意不羁,二十年前便是名满一方,在下虽不认识,但钊女剑的大名还是听过的。”
范不卓这话一出,立刻让王中差点脑袋没转过弯来,按照迟少恭所说,钊女剑是他的师妹,但迟少恭才二十来岁,这钊女剑应该比他小才对。
可范不卓却说钊女剑虞妙真二十年前便名扬一方,这怎么也对不上啊。而且一个女人,还是国色天香的女人,恣意不羁这四个字,可不像是什么好词,与离经叛道、放浪形骸没什么区别了吧,难怪范不卓看他的眼神瞬间就变得怪怪的。
王中登时惊讶道:“咱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钊女剑难道不应该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吗?怎么听你一说,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妈?”
范不卓难得的露出了一副年轻人该有的颜色,古怪的看着王中:“你从哪里听说的钊女剑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
王中吞了一口唾沫:“她的师兄,迟少恭,这个人,你又认识不?”
范不卓登时神情一震,竟有些武痴遇到高手式的跃跃欲试:“南陵剑道百年难得一遇的小天才,当年可是出过好生大的风头。你认识他?他现在何处?”
王中顿了一下:“呃……,他……死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十锋会
范不卓瞬间睁大了眼睛,就连赶路的轻功都岔了一下气,在草叶之巅翻了一个跟头才稳住身形停驻。
王中也赶紧拉停了马匹。
范不卓立刻惊问道:“南陵剑道不世出的天才,当真就这么死了?”
王中感觉牙花子一阵发酸:“是不是天才我不知道,反正我是看着他躺进了棺材。不过这都不是重点,你刚才说钊女剑虞妙真二十年前便名满一方,那为何迟少恭临死之前,却对我说她是他的师妹。”
范不卓楞了好一会,才从这样的惊闻之中反应过来,最后长叹道:“可惜,可惜啊!”
王中看着他自怨自叹了好一会,范不卓才十分惋惜的解释道:“南陵道武林在江湖上名气不大,但是还剑山庄凭借十八路精妙剑法,也算是享有一席之地。二十年前,还剑山庄的掌剑人离世,继任者就是钊女剑虞妙真,时年十五岁!”
“本来这都没什么,虞妙真年少有为,剑法已臻化境,执掌剑首也是他还剑山庄自家的事情,外人也说不了什么。但偏生虞妙真生的天生丽质,倾国倾城,加上又执掌一派,前来提亲的人是络绎不绝。”
“当年百胜门也有我派大师兄不远万里上门求亲,我也曾陪同而去,所以我才说有一面之缘。只不过后来还剑山庄又出了一个天才,据说入门一年就练成了一门剑法,两年两门剑法,被誉为南陵剑道不世出的天才,便是你口中的迟少恭。”
“还剑山庄本该迎来飞黄腾达之刻,但偏生这时候钊女剑却向外传言,非迟少恭不嫁,登时让江湖各界人士哗然,要知道,当时的迟少恭,还不满十岁,而且还是她的晚辈。”
“至于你说的迟少恭称呼钊女剑师妹,他是真是假,在下就不好多予置评了。”
范不卓言下之意,王中要么就是在说谎,要么就是遇到了冒牌货,反正他是不相信迟少恭就这么死了的。
王中狐疑的望着他,两人相识不久,范不卓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编出一个狗血故事来忽悠他,换言之范不卓说的十有**都是真的。
那这样一来,岂不就是说他遇到的迟少恭有可能是假的?可按照他了解的迟少恭的那个性,不像是个愿意将别人的成就贴在自己身上的人,而且迟少恭的实力,他也是见识过的,的确是少有的强大。
王中脑子里顿时感觉一阵浆糊,好像碰到迟少恭这货的事情,都没什么好事。
难道这忘年恋情之间,师兄师妹还是他们彼此之间独有的亲密称呼?王中登时感到一阵恶寒,毕竟怎么一想,迟少恭二十来岁一个棒小伙,与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妈谈恋爱,那画面想起来就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只不过这些都还只是他的猜测,当不得真,具体什么情况,看来还得到了还剑山庄才知道。
其实王中也可以不管这个任务,不去什么南陵道,但按照系统的尿性,任务还在,生死危机就在,谁知道会不会又出什么幺蛾子,所以他才会想着尽快将之了结。
在这之外,宁宁这个任务也是他的一个心病,如果宁宁的任务不能快速解决的话,引发新的危险,甚至还有可能让宁宁也遭遇不测,这才是让他更担心的事情。
沉默许久之后,三人再次上路,范不卓也不再纠结这件事情,毕竟王中有可能被人骗了,老拿别人受骗这件事情来说,也不太好。
王中却觉得这人还不错,至少这件事情里面大概率有个绝世八卦,这人却对八卦视而不见,不该问的绝不多问,显然有着良好的素质。
过了一挥,王中忽然问向了范不卓:“不知道范兄此去连云十八寨,又是为了何事?”
范不卓嘴角微微一抽,冷声道:“本门败落之后,刀法流落在外,行迹最广的便是连云十八寨之中的山匪,敢用本门刀法为非作歹,范某此番回到中原,自然要将之斩尽杀绝,以正清明。”
范不卓的话杀性极大,甚至让王中都隐隐有一股不适感,看来连云十八寨这次算是撞到一块铁板了,只不过连云十八寨起码也有十八个寨子,里头凶悍贼匪不可计数,以范不卓一个人的力量,此去不是送死吗?
王中忍不住道:“可我听说,那连云十八寨势力庞大,就算是官府都拿他们没办法,范兄孤身前去,难道不怕折戟当场吗?”
王中说的十分不客气,并不是不相信范不卓的实力,而是光胡不归那一群人,便已是极难对付,若是其他寨子都有这样的高手,范不卓就算再厉害,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也扛不住数量庞大的贼匪围攻啊。
对王中的话,范不卓并不在意,平静道:“这是范某重振百胜门声威的第一步,也是让封罗山重回十锋会的契机,所以范某势必要踏平连云十八寨。”
“十锋会!?”王中疑惑的重复了一句,对于这些江湖名称,他可是一点也不了解。
范不卓转头问他道:“怎么?王兄弟连十锋会都没听说过?难道十锋会这些年都没有在江湖上活动?”
王中连忙有些不好意思道:“呃,在下只能算是初入江湖,对江湖事物很多都不了解,不知范兄可否指点一二。”
范不卓看了一下前方,大笑道:“哈哈,现在不是说话地方,找个地方落脚,你我畅谈一番,在下也正想问一问中原局势呢。”
说完,此人大笑着朝前掠空而去,王中连忙打马跟随,但就算是马匹狂奔,却也始终只能看着范不卓的背影,此人不说别的,光论这无与伦比的轻功,就让王中羡慕不已了,也不知道练了多少年。
沿着山道一路奔行,有了马匹,王中赶路的速度大大提升,若不是宁宁太小,颠簸了许久之后有些受不住,说不定一口气可以跑出二百里去。
当天夜里,三人还是没有赶到鹿安县,而是在鹿安县外面的一处镇子过夜,好在这里离县城也不算很远,镇子里还算繁华,客栈旅店齐备。
雷家兄弟马匹上的褡裢中,各自都有些银两,王中这一匹马背上,琐碎银子铜钱,有个三十多两,倒也让他解了燃眉之急。
不过等到用过晚餐,给小宁宁梳洗完,然后给她讲完小故事哄她睡着了来,时间都已经快到了夜半,再出来时,客栈大厅内已经没有了什么客人,只有范不卓一人还在自斟自饮,而那柄狭长短刀,则收在刀鞘之内,放在他的手边。
远远一看,除了他那张遮掩不去稚气的面容之外,此人沧桑的姿态,确实像是一个久经故事的江湖豪客。
“范兄久等了!”王中快步走近,连连拱手告罪。
范不卓将早已斟满的酒杯往他面前一推,道:“无妨,携着家眷,总有不便。不过行走江湖,王兄弟还带着一个小女娃,难道就没考虑过其中凶险吗?”
“多谢!在下从不饮酒!”王中伸手一阻,叹道:“谁不想有安稳的生活呢?我也是没有办法。”
王中说的是心中实话,如果情况允许的话,他多么希望现在这里的一切都只是一场简单的线上游戏,下线之后依旧能够参与和平城的各项组织活动,重建世界,或许还有机会参军,等等,而不是像一只深陷琥珀之中的虫豸一般垂死挣扎。
范不卓眼神顿了一下,对于王中和宁宁的关系却没有问。
尽管他看的出来,两人并不像是普通的父女关系,毕竟王中虽然面相因为伤疤的原因导致看上去老成许多,但实际上年纪实际并不是很大,他活了这么多年,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
当下他只是将酒壶一收,赞叹道:“哦……?王兄弟居然不饮酒,这倒是个好习惯。”
王中点了点头道:“酒在我的家乡是奢侈品,而且喝酒容易让人的思维混乱,所以我从不饮酒。”
“好地方!”范不卓奉承的赞叹了一声,仰头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王中只好以茶代酒,寥以做陪。
饮罢,范不卓径直说道:“范某在边荒沉浮十载有余,初回中原不久,对中原局势还不甚明了,今次遇到王兄弟,也算是有缘,有些事情想向王兄弟请教,还请指点一二,当然,王兄弟若是有些江湖旧事想问,范某也知无不言。”
王中连忙回道:“我初入江湖不久,所知也不算很多,能回答的,我一定如实相告。”
范不卓点了点头,一边给自己斟酒,一边又问道:“那不知道王兄弟可知道如今的天启王朝是个什么光景?为何我这一路行来,只感觉民生凋敝,比之十年前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这个我倒是恰好知道一点。”王中精神一震道:“现如今的皇帝几十年不上朝,官员流转也早已趋于停滞,甚至很多地方上一任官员死了,好几年都没有人补充,导致政令运转几近于无。”
“如此一来还活着的官员便是如铁打的营盘一般,稳如泰山,日渐尾大不掉,甚至有割据的态势,彼此争权夺利抢地盘,各种民生政策也就失了管控,老百姓的日子便越来越不好过了。而且最近几年,一年比一年冷,各种农事都受到影响,看天吃饭的,自然就难以维系生存了。”
范不卓闻言一叹:“做官的不流转,势必军权财权逐渐集中,割据造反是早晚的事情。十年之前,朝野内外就有类似的传闻,想不到十年过去,王朝竟然已经入如此膏肓之境。”
范不卓见识不凡,立刻就说到了点子上,让王中也深感认同。
“那最近可真的有人公开扯旗造反么?”范不卓又问道。
王中摇了摇头道:“其他地方我不清楚,最近的也就关南道的陇川府,太守已经肃清一境,自领大权,虽然还没有正式公开造反,但不臣之心已经昭然若揭。”
“一府之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至不济也能做一方土皇帝,不过国朝初建,便有六扇门与府衙相互掣肘,陇川府能如此顺利就一统全境,难道当地的六扇门也被太守府收编了么?”范不卓叹了一声,又问道。
王中苦笑一声,这范不卓倒是看的明白,当下便道:“陇川府六扇门据说被太守府直接剿灭了,而且还有消息说六扇门的总捕头是妖族潜藏,暗伏祸心,也不知是真是假。”
范不卓登时大惊,不过片刻之后却是冷笑道:“妖族亡我人族之心不死,潜藏暗伏之事,倒也不算新鲜。不过陇川府敢剿灭当地六扇门组织,看来多半是要自立了,当真是好大的胆气。”
说到这里,他便又饮了一杯酒,然后才问道:“那其他地方呢?陇川府能有这样的事情,与其地处偏远应该也有一定关系,其他地方应该不至于此吧?”
王中摇了摇头道:“其他地方我就知道的不多了,只知道像界阳府全府之兵已经被尽收太守府中,而东林道据说还有当朝王爷以清君侧为名兴兵,还有些地方也有风闻传来,难以辨别。”
范不卓闻言登时重重一叹:“边地不稳,向来就是乱世开端,看来天下就要大乱了啊!”
王中闻言有些好奇的问道:“怎么?范兄似乎对天启王朝十分可惜?在我看来,这样腐朽的王朝,早点结束也没什么不好。”
范不卓看了他一眼道:“话虽如此,但王朝更替,没有个一两代人,天下根本不可能安定得下来,几十年过去,世间百姓又有几人能得安稳呢?”
王中知道这也是实话,当下也不好反驳。
范不卓却又继续道:“而且每逢乱世,江湖上也是腥风血雨,一旦江湖同王朝搅合在一起,这世间,又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
王中刚觉得有些疑惑,不过想想陇川府境内的情况,登时也深有同感,点头道:“确实,就好像陇川府,陇川太守将全境内的武林人物全都收的收杀的杀,闹出的乱子也不少。”
就好像陈家的金和镖局,丁羽的正阳武馆,等等,虽然起因好似与他关联的崇元宝藏有些关系,但与这件事也不无联系,这还是在扁担山时,丁羽对他所说。
第一百七十九章 数名之刀
当下范不卓又问了一些天下间的大事,王中知道的不多,只能尽量将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其实这些大都还是从常玉郎口中得知的,也不知道他一个妖族对天启王朝的事情,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但一想到范不卓所说,妖族灭亡人族之心不死,王中心里头没来由的升起了一团阴霾。
范不卓见王中也问不出什么更多的消息来了,当下便敬酒道:“范某初回中原,王兄弟不计前嫌,肯给予指点,范某谢过了,王兄弟有什么想问的,范某一定知无不言。”
范不卓一饮而尽,王中陪了一盏茶,却忽然发现自己竟然也没什么好问的,他现在要做的就,就是尽量赶紧将迟少恭的临终之托给完成了,然后带着宁宁找一处安宁地方过日子而已,对于江湖之事,好像没什么需要参合的。
楞了一下之后,他索性开口问道:“不知范兄去边荒十年,是做什么去了?”
范不卓奇怪的看了王中一眼,他本以为王中会趁势问询六壬刀法的传承事宜,毕竟王中也是个练武之人,而且传承根基确实不怎么样,既然练有六壬刀法的残招,有这么一丝香火情在,找范不卓请教一下六壬刀法,应该是应有之意,但没想到王中没问武功,反而是像个好奇的小子一样,对他的历险比较感兴趣。
范不卓微微一笑,只回答了两个字:“杀人!”
“杀人?”王中有些迟疑的重复了一下。
范不卓抿着酒杯,笑着道:“不错,就是杀人!但也不是简单的杀人!”
范不卓的语气开始变得有些怅惘,又有着含而不露的豪迈。
“边荒域外,有妖魔无数,恶人无算,那里有霸道嗜血的妖族,有在王朝境内犯罪累累的大盗,有离经叛道的疯癫,有手段残忍的变态,有杀人不眨眼的狂魔,反正都是一些恶行昭著之人,在王朝境内甚至是妖族聚集之地都无法立足的存在,便全都躲到了边荒域外之地。”
“那里没有任何势力,也没有任何规矩,有的只是人杀我,我杀人而已!”
“范某到那里不为替天行道,也不为报仇雪恨,为的只是杀人而已,因为只有在杀人与被杀的生死之间,才能领悟到刀法最精深的境地。”
说到这里,范不卓忽然十分自豪道:“好在,天命在我。范某厮杀十年,总算不负恩师所托,不仅将师门传承炼到前人巅峰境界,更是踏出了复出我百胜门的第一步——百战百胜!”
王中登时震惊不已,按照范不卓这么说,那他岂不是杀了起码一百个人?而且还都是能在边荒外域之内混迹的狠角色。
难怪对方的武功如此之高,仅凭简单的手脚力量,就能将他压得无法动弹。
“那倒要恭喜范兄了,想来范兄武功大成归来,振兴百胜门指日可待!”
面对王中的恭维,豪情壮志的范不卓却忽然慨叹了一声:“只能说,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吧,往后的路还长着呢,想要完全复原我百胜门当年的辉煌,现在说还为时过早。范某当下别无所求,只求能让我百胜门,重回十锋会之列,否则,对不起我百胜门列祖列宗。”
范不卓的语气十分坚定,也十分郑重,显然重列十锋会,对他来说,确实是一件十分重要且并不简单的事情。
这样一个高手都感到不简单,让王中也感到有些惊讶了,忍不住问道:“十锋会?这又是什么江湖派门组织?”
范不卓摇头道:“十锋会并不是什么江湖派门,而是南武林刀界论武之会。在南武林之中,凡是练刀之人,基本都应该听说过十锋会。”
“呃……”王中楞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接这个话题。
范不卓倒也不觉得尴尬,继续解释道:“在南武林刀界之中,有许多武林同道相互交流的组织,十锋会就是其中之一。十锋会创立于天启王朝建立初期,有军中刀法传承来到南武林,挑战众人,隧掀起一阵论刀**,先后有各种刀法论道盛会,十锋会则是其中最独特的一支,因为十锋会的十宗刀法皆以数为名。”
“以数为名?”王中疑惑的问道:“就比如,六壬之‘六’?”
范不卓一面饮酒,一面赞叹,回忆起昔日的荣光,满面兴奋之色:“不错,天下之大,武学浩如烟海,以数为名者数不胜数,武林中许多功夫,传扬出来,也多有类似的诨号。在南武林中,以数为名号的刀法,更是有数百种之多,但只有十种刀法能入十锋会之列。”
“排名第十者,号为十方俱灭,乃霸者之刀,第九者,名为九藏归一式,第八者,乃是狼牙台的绝学,狼牙八切,第七者,乃是昊天门的七曜荒神斩,第六者,便是我封罗山六壬刀谱,第五者,则是五龙山韩家的五刑御刀术,第四者,风神四断,第三者,三阳烈火刀,第二者,两界刀法,第一者,浮光掠影一惊鸿。”
十宗刀法,各有千秋,光听范不卓一一道来,就有一种浓浓的江湖气息铺面而来。
范不卓一连饮了三杯,才有些不甘道:“可惜,自我百胜门没落,六壬刀谱传承在十锋会中便除名了,如今也不知道是哪家派门绝学,能居于此位。”
王中有些不解道:“既然刀法都在,为何还会被除名呢?不是已经定好了吗?”
范不卓苦涩一笑:“刀法虽在,但人却不在,每隔五年,十锋会都会聚会论刀,任由挑战,败者出局,胜者便可顶替相应的位置,我百胜门十年未与会,当然就没资格继续在十锋之列了。”
王中这才明白,原来这玩意儿还要每隔一段时间挑战,倒也合情合理,武林中人,名利之争,总离不开这些的。
不过骤然听到这般武林奇闻,王中也是很好奇的,忙又问道:“那这个十锋排名,可是内部又分有高低?”
范不卓摇头道:“这倒不曾,十锋会演武论刀,终究还是为了相互切磋映证武学,所谓的排名,也是根据各家刀法数字之名聊以为之而已,彼此之间并无高下之分。”
“那范兄此番回到中原,就是为了挑战十锋会的“六”字头刀法咯?”王中接着便问道。
范不卓点了点头:“不错,五年一度的十锋会即将召开,这也是我赶在此时回到中原的原因。只不过论刀之前,我百胜门的刀法流落在外,为非作歹者不在少数,须要先行清理一番,不然此去名声不佳,十锋会也不会承认的。”
王中一听,这才有些赞同的点了点头,看来这个论刀会的组织,还算是正派作风,也难怪之前范不卓对他有那么大意见了。
不过王中却还有一点不甚明白,那就是范不卓既然要清理门户,径直去连云十八寨就是了,为何偏要与他一路同行呢?
范不卓自己都说了,他学的不过是残招,没有心法,只是形路而已,算不得真正的六壬刀法,既然如此,那大家好聚好散才是真理啊。
似乎是察觉到了王中心中产生但又不好意思问出口的疑惑,范不卓忽然一边倒酒一边说道:“范某此次叨扰王兄弟,其实是想与王兄弟切磋一二,映证一下自身所学。”
似是怕王中不信,范不卓又继续说道:“之前白天的交手,王兄弟虽然没有本门心法,但出刀的手法与劲力的爆发,易于寻常,范某自认为已经将六壬刀法练到变化由心的境界,但单论肉身技巧上,王兄弟所走的路与范某所走的路截然不同,所以范某想借鉴一番,还望王兄弟不要怪范某唐突。”
王中沉吟了一下道:“既然范兄如此坦诚,那我也就将话说白了。与高手切磋,我也确实能得到一定的学习,算是一件好事,只不过,我自认手段一般,范兄这等高手,反而找我映证,会不会没有效果?”
范不卓却沉声道:“武功的高低,并不代表队武功理解与领悟的高低,读书人言,三人行,必有我师,其实放在练武之上,也有相通之处。即便是同样的刀法,不同的人练出来,也会有不同的特色,发挥出不同的效果。只要能够取长补短,便都是好的。”
“更何况王兄弟没有本门心法,却能将招式练到炉火纯青之地,甚至有新成刀法的趋势,自然有值得范某学习的地方。”
范不卓说的振振有词,而且极为郑重,搞得王中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功夫有什么出奇之处,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不过他现在也不算是一无所知的菜鸟了,估摸着这事还得应在灵猴拳法的肉身劲力运转以及甲子神功的真气爆发之中。
只是前者还好说,后者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不可能将甲子神功告诉范不卓,而且王中估计那段经文一样的秘籍就算告诉了范不卓,也没什么效用,这玩意儿除了他莫名其妙的因为玩家的身份有所得意外,怕是只有迟少恭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王中想了一下,然后说道:“不瞒范兄,我这身功夫,其实基础都在一门拳法的劲力透展上,按照范兄所说,可能跟这门拳法有莫大关系。不如这样,这门拳法我可以转赠给范兄,请范兄传我六壬刀法的全本如何?”
与范不卓做交易,是王中思考了许久才下的决定。他现在的内功根基是自然功,武艺根基,则是灵猴拳法,其实都不成体系,如果能得到六壬刀法的全本,有相应的内功心法配合,他觉得自己的实力应该会再上层楼。
本来王中是可以慢慢发展,找机会学习高深的武学的,但现在这个世界越来越乱,他又带着宁宁,没有时间去做这些不说,他还必须保证自己有着绝对的武力能保护两个人的安全,这让他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
而且这个世界的复杂程度,远超他的想象,有时候他都不知道先天高手能不能安然无忧。
范不卓听了他的话之后,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并非范某气量狭小,而是本门传承,轻易不会外传,更何况,王兄弟觉得,你学了本门的六壬刀法,将来不会死在范某人的刀下吗?”
范不卓这话就很直白了,王中是什么人他可以不在乎,但王中若是学了六壬刀法,范不卓就不会不在乎了,而且以王中之前的行动来看,显然范不卓对他的所作所为,并不是十分看好。
不过范不卓如此大方的将话语说透,也说明这个人不管怎么样,至少称得上光明正大四个字。
王中能理解,也能接受,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也不会因为这一点观念的偏差而产生不忿的情绪,相反,他倒觉得像范不卓这样将什么事都摆在明面上来说的人,要好相处的多,简单,干脆,直接。
范不卓说着又继续道:“而且王兄弟的拳法虽然不错,但即便是范某从头练,也会因为自身固有的武学认知而产生特异性的偏差,最后练出来说不定不会有类似的效果。相反,范某如果能与王兄弟时常切磋,才是体会揣摩王兄弟手段的最佳方式。”
范不卓说的十分理所当然:“而且,能够在交手中体会,王兄弟也才会从形似六壬刀法的刀势中,顺着自己原有的领悟,参透出更多的变化,这才是相比起原本的刀法,更适合王兄弟的东西。”
王中顿时豁然开朗,在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人教他如何练武,就算是迟少恭对他有指点之恩,但实际上也是只借了他的身体施展,绝大多数的东西,还是靠他自身从这种行为中自行领悟出来的。
范不卓现在所说,则是在从练武的方向上,对他做出了非常明显的指点,换言之,他现在的功夫不成体系,并不是因为来源根基太差,而是他没有一直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只要一直这样保持,早晚有一天,他也能综合自身所学,练出独属于自己的武功。
当然,目前的开端,就是六壬刀法的招式模仿与演变了。
第一百八十章 对练
客栈内,王中当下便以茶代酒,敬道:“那之后就多谢范兄指点了。”
范不卓举杯回应:“切磋映证而已,范某还要多谢王兄弟给这个机会才是。”
两人一饮而尽,放下茶盏,王中转而又问起其他事情:“范兄说要去连云十八寨清理门户,可是针对整个连云十八寨吗?”
范不卓摇了摇头道:“这倒不是。范某此去,所料不差的话,闯的应该只有十八寨之中的一二,其中鹿刀寨是必然之地,其他的,无我六壬刀法传承,自然不用去自蹈虎穴。我也知道王兄弟在担心什么,连云十八寨盘桓三道边界,势力庞大,王兄弟带着家眷行走,确实凶险,不过在下可以在这里担保,不管情况如何,在下一定将二位安然护送出去,范某自信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既然要一路切磋,两人最好是同路,但王中又带着小孩,所以连云十八寨的凶险,是个过不去的坎。
不过既然范不卓都这样说了,王中觉得这个凶险或许可以控制,值得冒一冒,毕竟除了范不卓,他只能继续自己瞎捉摸那几招刀法,不知道什么年头才会有精进,这个切磋指点的机会,失去了就难再找了。
王中点了点头,两人正说着,忽然远处客房之中传来了小女娃的哭声,王中登刻脸色一变,朝着居住的客房赶去,范不卓也瞬间跟上。
来到房间之中,灯火未灭,小宁宁正从床上想要翻下,脸上还带着泪珠。
看到王中进来,小家伙立刻扑到了他的怀里,轻声啜泣不停。
“怎么了宁宁?是不是做噩梦了?”王中连忙将之抱在怀里,好生安抚的问道。
小家伙将整个身体都埋在王中怀里,一边哭着一边“嗯”了两声,王中这才放下心来。
门外的范不卓见他抱着娃娃不方便,便拱手告辞了,王中也只得回了一个歉意的微笑。
小家伙在他怀里很快又再次入眠,看着她熟睡的稚嫩面孔,王中心中忽然对提升武功的**更加强烈,因为不如此,则不能在这个乱世更好的保护她。
……
连云十八寨地处三道交界之处,罗霄山脉由南向北,大小山头起伏不断,绵延上千里,恰好在此处地脉走向发生偏移,新起了一条余脉。
余脉之北,是西岭道所属,余脉之南,是黔中道境内,而关南道,则在西面。
但罗霄山脉的余脉只有一小部分属于黔中道的边境,横穿这一段狭长的地带,便可直接进入南陵道的腰腹部,而还剑山庄,就正在南陵道的中心地带附近,从这里过去,确实比从南边绕一大圈,要近很多。
往年也曾有不少商路横穿于此,只不过自打三道交界的罗霄山脉被一群群的山贼占据之后,商路便逐年断绝了。
而罗霄山脉因为山高林深,有些地方甚至终年云雾缭绕,方向不明,官兵也不好追剿,因此聚集此地的山贼匪徒越来越多,导致这里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已经彻底成为了一个土匪窝。
沿着罗霄山脉上下,寨门林立,山头纵横,又经过一连串的吞并联合,最终形成了十八大寨的格局,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彼此之间甚至相互征伐,你来我往,杀戮丛生。
原本罗霄山脉周边的土地,有山有水,乃是不错的膏腴之地,但因为匪患,都一一荒废了,无数百姓举家迁徙,导致这一片逐年荒败下来。
山贼强盗的做大,终于激怒了王朝,天启王朝曾派出十万大军,分三路进剿,十八大寨面临如此危机,不得不联合起来,共推首领,统称连云十八寨,联手抵抗官军。
由于罗霄山脉内部地形复杂,当地熟悉地形的百姓早已逃散一空,官军找不到足够的向导,也没法大规模的进兵,加上出兵的三方分属三道,统领将帅彼此之间勾心斗角,最终导致围剿行动虎头蛇尾,虽然杀伤了不少山贼喽啰,但收缩势力的山贼们,主要力量却并未损失太多。
官军退去之后,十八大寨的大旗再次打起,连云十八寨的名头也彻底响彻江湖,更是吸引了无数为非作歹走投无路之人纷纷来投。
连云十八寨也是来者不拒,势力逐渐庞大,导致官府都不愿意管也管不住这里的事务,反正当地的百姓已经大多都逃散了,就算打下来,也没什么油水可捞,经年久日,这里一大片地方,也就彻底成了一个三不管地带。
王中只知道连云十八寨乃是江湖上有名的山贼恶匪势力,但其中具体形势,还真不了解,要不是范不卓与他说清,他还以为就是几座山头,十几个堡垒寨子而已。
现在才知道,这连云十八寨,几乎已经成为了国中之国一样的存在,而且地域连绵广阔,如果光算面积的话,只怕覆盖了方圆近千里都不止。
也难怪范不卓只身就敢闯这虎穴龙潭,这样大的地方,十八寨是各处分布,就算是高手想要驰援,也不会顷刻就至,所以范不卓大概率要闯的,也就只有鹿刀寨一个山贼窝子而已。
过鹿安,陈州,在梧州府时,范不卓提议暂且休憩了一天才又继续上路,王中也明白,这是范不卓故意给他时间,在梧州府打探。
王中在梧州府打听到的情况和范不卓所说相差不多,当下也就更加相信了范不卓的为人。
“六壬刀法共有六篇,虽然针对的是六种形制的兵器,看上去有些杂乱,但其实根底是一样的,就比如单刀篇的雪羽式,讲究的是羽落加身如心随意,刀快,但是人的意更快,随时可以做为任何招式的变招,也可以直接如同大雪漫盖,天地同席!”
“一如在关刀篇中,又有苍天如盖这一招!”
树林边,空地上,范不卓手持一柄大长关刀,瞬间朝着王中急斩直下,即便是没有动用真气,但其刀法形势,依旧让王中无处躲闪,如同天塌了一般,只能强硬顶上。
但这一迎上去,他顿时觉得好像自己撞到了一座大山一样,庞大的力道好似要直接将他掀翻一样。
好在他也不是没有准备,以暴猿一式的劲力凝聚,爆发出来刀势依旧强行挡住,但下一刻,上方大刀上的力道,却好似变成了连绵不绝的波浪一般,登时就将他冲得溃败千里。
叮当的响声中火花四溅,王中整个人直接被范不卓一手掀飞了出去,一连后退了好几步才重新站稳。
一招逼退王中之后,范不卓却没有欣喜的表情,反而看着豁口连绵的大关刀,忍不住连连直叹:“唉,王兄弟你这兵器倒着实厉害,这柄刀又废了。”
说完范不卓索性直接将大刀往旁边的树林里一扔,刀身撞在树干上,果然不出所料的立刻就崩成了碎片。
王中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这已经是一路上被狼牙刀斩坏的第四把刀了,也是最后一把了,因为范不卓在梧州府也就买了四把普通的钢刀而已。
一把单刀,一把苗刀,一把鬼头大刀,一把长柄关刀,先后都在两人的试招之中一点点的崩缺,最后内部断裂,直接崩溃。
而且越是这样,范不卓越是不敢拿自己的贴身佩刀“竹器”与王中对招了,生怕自己的宝刀也会这样毁在王中的狼牙刀下。
即便是他的“竹器”也算是名刀一流,但论锋锐枭狂,绝对比不上王中这柄看上去已经有多处磨损的战刀,这东西,他一看形制就知道多半是军中之物,只不过具体是什么来历,他就懒得去猜也不想多问了。
两人这一路上一有空便是以六壬刀法对练,范不卓是知其神也知其形,王中则是学其形自生神,两人在比刀的过程中,对对方的刀势运转中的劲力吞吐,都能有一定的体会与感悟。
刚开始的时候,范不卓还允许王中动用微弱的真气,但王中十倍爆发的爆炸式力量,将范不卓手里普通的单刀直接斩成了两截之后,范不卓就放弃了这个提议了。
一来范不卓坦诚,这种异乎寻常的爆发,绝对与内功有关,非他所欲,二来王中这样出刀,这些普通铁匠打造的凡铁兵器,可经不住王中这样折腾。
之后的时间,为了给王中更多的体悟,范不卓甚至用六壬刀法中其他篇章的刀法来与王中对练,这也是他买了好几柄不同形制兵器的原因,只不过就算不动用真气,经过长时间的碰撞,这些凡铁在狼牙刀的锋锐之下,也没有坚持多久。
王中将狼牙刀收起,一边揉着手腕一边走上来说道:“我也不想,不过我就用这刀顺手,用其他的兵器,我都施展不出来半分本事,也算是个局限了。”
这也是实话,之前范不卓有让王中试着用买来的刀对练,但是王中根本运转不起来,劲力完全无法透达兵器之末,也就失去了比拼映证的意义。
范不卓摇了摇头道:“虽说武林中有人器合一的境界,但这并非是对兵器的依赖,而是两者的相互共生,换了其他兵器,也不应该有如此大的阻碍才是,如果可以的话,我建议王兄弟或许应该试试将你这宝刀暂时封存,先用其他兵器锻炼,那样才算是对自身功夫真正的磨炼,等到百兵过手,无所不精,再重拾宝刀,也能无往而不利。”
王中听了觉得也有些道理,自家事自家清楚,他这身本事,大部分还是建立在狼牙刀这把兵器之上,似乎这兵器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能够让他的实力得到完美的施展,但若真的想提升自己的武功,在初期阶段,这种增幅一样的附加状态,最好还是少依赖的好。
只不过这些事情,暂时怕是没法考虑了,毕竟眼下事情还多的很,仰仗狼牙刀的地方还少不了。
“嗯,多谢范兄指点,以后有空了的话,在下会考虑这样做的。”王中拱手致谢道。
各家人有各家事,范不卓也不多劝,只是转而道:“看来今天这刀是练不成了,等过几天遇到了竹林,多制两把竹刀再试试吧。”
王中闻言立刻望向了此刻被范不卓配在腰间的那把雪冷宝刀,这刀的名字,叫做竹器,十分奇怪的名字。
见他疑惑的眼神,范不卓立刻伸手在腰间一拍:“王兄可知为何我这柄刀叫做竹器?”
“不知!”王中摇了摇头道。
范不卓郑重其事的说道:“世间万物俱有特性,但唯竹中通,却又柔韧且实。我初学刀法之时,师尊便是命我以竹刀为兵器,什么时候劲力能直透竹刀之巅,挥洒刀法本质,便算是出师。后来在边荒,我终于练成,便将此刀命名为竹器。”
范不卓说的简单,听在王中耳朵里,却有些惊骇,按这么说的话,那范不卓之前在边荒练刀杀人,都是以竹刀为之?
而且范不卓并非无的放矢,这样的说法,也正是在从侧面劝诫王中,如果练刀的话,可以从竹刀开始。
王中登时心领神会,连忙拱手致谢:“多谢范兄指点,在下倒有些期待范兄所说的竹刀了。”
范不卓此时倒是不由得轻轻一笑:“哪里又需要期待,不过就是竹子而已,真正需要期待的,还是王兄弟手中的刀。”
说着,范不卓已经走向了不远处的篝火,荒山野岭,两人也不知是第几次露宿了。
篝火边上的树上,栓着两人的马匹,还扎着两顶帐篷,范不卓在梧州府购置的大批物资,倒是比王中准备的充实的多,除了两人的坐骑之外,还有一匹专门驼东西的马匹,一路上范不卓一人控双马,游刃有余,更加凸显来历不凡。
王中莫名沉思了一下范不卓最后那几个字,然后才跟着走回。
帐篷内,宁宁正和一只小灰兔子玩的不亦乐乎,一路上王中多数空闲都是和范不卓练刀,这小兔子还是顺手在路边抓的,就充当小伙伴与她解闷了。
王中走了过去,便顺口的对宁宁说道:“宁宁,今天又要读书了哦。”
小家伙正拿着青草逗弄着小灰兔子,帐篷的毯子上落了不少碎叶,听到王中的呼唤,立刻惊讶道:“啊?今天为什么这么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