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五章 人生如棋
妻子偏不“不务正业”,李子坚无语之外,倒不多纠结,自己把事情说与顾咏言:“是你九舅舅。他虽出族,却也记着过世的方老爷子。央我每年为他出资千两,专养着方氏族学。我便想着,银子我出了,但事你来出面更好。”
不出钱,还得利,顾咏言不是差一银子的人,自然不同意,便道:“如此说来,便该我自己出银子。”
李子坚皱眉。
顾咏言便知事情不对,忙问:“可有不对?”
李子坚哪有傅振羽的耐心去教他?闻言,松开眉头,有话直说:“方九身为方家人,出银子是应该。你姓顾,这银子如何就该你出了?再者,这样的好事丢到你头上,也是暂时的。将来方九能露面的时候,再公布于世便是。”
顾咏言听出弦外之音,恍然,问李子坚:“九舅舅现在不方便露面?”
李子坚更正:“是不方便表露他和我的关系。”
顾咏言彻底明白了,立即道:“如此,这名头我就担了。除了这专供族学使用的银钱外,我再额外出银百两孝敬外祖母便是。至于这族学,银子都花了,总不能白花。先生放心,我会想办法让方家挑出合适的族学夫子。”
李子坚也是这意思,并道:“找出来的这个人,钟山夫子学院,免费为他授课。”
顾咏言眼前一亮。
如此一来,从方家族学得到好处的方氏子弟,将来定然会对自己、对出族的九舅舅,乃至对钟山书院和李子坚,都会存些许感恩之心。这份心不用起很大作用,只要有,将来便是一份香火情。
仿佛通灵一般的顾咏言,对李子坚表达佩服的同时,说了自己的想法:“先生这般布局,似乎是在下一盘大棋。”
李子坚没有否认,顾咏言便不解了。
他爹常说“人生如棋”,可下棋是为了赢棋子,他爹是为了打胜仗,李子坚又为的是什么呢?想起在汝宁时的李子坚,也是各种不着痕迹的布局,顾咏言左右衡量片刻后,慢悠悠地说出自己的猜测:“先生,李阁老之死,还有别的猫腻不成?”
李子坚一记刀眼飘过,顾咏言心神一抖——
他竟然猜对了!
这个想法才起,顾咏言就听李子坚说:“辛辛苦苦就为了这么点小事,也太小看我李固了!”
顾咏言摆明不信这鬼话。
父母之仇是小事的话,什么才是大事?
傅振羽适时插言:“咏言你不要多想,祖父和父亲的事已经结了。大师兄现在做的事呢,才是真正的大事——我一直想教育天下,你忘了吗?”
顾咏言当然记得,不仅记得,还脱口而出:“那不是师父你的梦想,还是实现不了的那种吗?”
言谈之间,满是对傅振羽的不信任!气得傅振羽咬着牙,恨恨地说:“怎么就实现不了呢?我有愚公的精神,大师兄有智叟的智谋,我们夫妻两个一起努力必须实现!”
“师父此言差矣,先生不是智叟,是搬开王屋太行二山的神人才对。”
师徒两个斗着嘴,便把事情往偏了的方向去带了。这功夫,李子坚调整好情绪,及时叫住了嚷嚷的二人:“大节下的,都别闹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顾咏言收起玩笑之色,正经问李子坚:“先生真的要教育天下?”
李子坚脊背挺直,反问:“我不是正在做吗?”
那口气,仿佛和吃饭没什么区别。
顾咏言却是倒吸一口冷气。
所以,为了这个目的,李子坚舍弃京城高位,选择南京国子监祭酒一职,的确是“在做”这件事。从官家入手,才能做到真正的教育天下!
不用多言,顾咏言已经被李子坚感动到了。
年轻人正衣冠,垂身于地表,恭敬道:“咏言再次预祝先生功成名就。”
傅振羽就更郁闷了:“喂!好你个顾咏言,同样的话,我说了你不信,怎么大师兄一说,你便信了呢?”
顾咏言直言不讳:“自然是因为范茗至今都不能入仕。”
毕竟,时下对女子还是很苛求的。
李子坚那里则安抚媳妇:“师妹,有我信你,足以。”
然则,傅振羽并没有被感动到。不过,傅振羽的自我调节能力还是很优秀的。她瞬间反应过来,顾咏言只是刚好喜欢和崇拜的是李子坚这一款,天然信任李子坚也是有的。至于她,齐阳、童掌柜,还有沈明阳,不也都相信她吗?
想开了的傅振羽,依着李子坚的肩头,得意地对顾咏言说:“哼,你不信我,有的是人信我。师父我再提醒你一件事,大师兄前面说的话,你没忘吧?”
“什么话?”顾咏言用实际行动,表示着自己的无知。
不独他,就是李子坚自己也不知道他刚才说了什么要紧的话,是“不能”忘的那种。
“我一猜你就忘了。”傅振羽好心地提醒顾咏言,“关于这一千两银子的事,大师兄说,方九爷是方家人,为养育他的方家尽绵薄之力是应该的。而你,姓顾,顾家生养你,范家和我对你都有教之恩,对方家的事,没有应该。”
顾咏言一脸迷茫地看向李子坚,以眼神询问:你说过这话吗?
李子坚摸了摸鼻子,道:“我本意如此不假,但我不会说这么多。”
傅振羽便趁机又开始啰嗦上了“后宅”大事。
叽叽喳喳说了一碗茶功夫后,李子坚忍无可忍,塞了一杯热茶给傅振羽,同时道:“这些事,你说再多都没用,还要咏言自己悟过来才行。天色不早了,让咏言回去吧。”
傅振羽这才停了下来。
被解救出来的顾咏言,立即像李子坚表达了自己的谢意,又对傅振羽说:“师父的眼睛始终不离内宅,叫我如何信你?”
刚喝完茶的傅振羽,把茶碗丢给李子坚,还要再分辨时,李子坚主动抢话:“咏言,这次我站你师父。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后宅,它比你想象的重要。”
顾咏言这才收起脸上的不耐,认真思索起这件事。
李子坚那里也不多言,只道:“你只要想一想,假如没有范茗你会怎样即可。若想不出,便过几天没有范茗的日子,好好感受一下。”
傅振羽直接给李子坚竖起了大拇指,李子坚顺势把她的手,握在掌心,仿佛这样,就不会让人溜走一样。
他能懂家宅琐事,是因为他经历过没有傅振羽的日子,以及,不想再过没有傅振羽的日子。
第三百八十六章 真正强势
今年是小年,腊月二十九便是除夕。傅振羽不放心顾咏言做事,上午定好除夕家宴,领着三孩子又去了顾家。
“娘,听故事,听故事……”
见福哥趴在床榻边上闹范茗,傅振羽一把拎起小家伙,丢到自家儿子们身侧后,看向闺女。李星卓小朋友心领会神,便主动上前,牵着福哥的小胖手,道:“我爹昨日又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我说与你听,如何?”
“如何”二字的口吻,活脱脱第二个李子坚。
大人纷纷憋笑之际,福哥却不觉违和。小孩子只知道喜欢的姐姐来了,立即丢下母亲,像只皮猴一样滑下床,跟着李星卓便走开了,给范茗留下一道欢快的背影。
目送儿子离开,范茗摇头笑笑,目光自然看向和弟弟们互动的李星卓。
不过比桌子高一些的小丫头,听母亲的话,遇事够机灵,转向傻弟弟们之际,又换上了沉稳的面孔,真真是越看越喜欢!
“不过差两岁,对比之下,我家那个还是地傻傻的奶娃娃。”如同如同母亲一般,范茗夸着李星卓同时,贬低着自家的儿子。
身为另外一个普通的母亲,傅振羽最清楚女儿有多好,可当听见范茗的夸赞时,她还是压抑不住欢喜,少不得礼尚往来一番,嗔范茗:“你别总说我家的好,你家福哥也好着呢!人家本来就是三四岁的奶娃娃,还想他给你考个状元回来?再说我闺女,那是完完全全随了她爹,包括装沉稳的模样都是一模一样的,没有半点孩子样。”
范茗瞧出她的小心思,坏心地收起其他夸赞之语,果断转了话题:“方才星卓说先生念书与她听,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这个咏言!”范茗斥着不在场的顾咏言,因道,“还跟说先生最近忙得紧呢,这是忙呢吗?”
“忙也是真的。”傅振羽为顾咏言,也为李子坚正声,“你也知道,我公公行二,却处处压大老太爷一头。为了一家人和睦,我公公常拖懒,每每拿陪孩子来拒绝各种出风头的事。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习惯。便是到后来公公高中头名状元,这喜习惯也不曾变过。”
当年多幸福,而今的李子坚姐弟便有多痛苦。
若是李父自家做了什么亏心事,偏偏是枉死,李蕴如何傅振羽不敢说,作为李子坚的枕边人,她一直明白他的痛。傅振羽没有死而复生的本领,便只能用心、教孩子用心,去陪伴李子坚,为他塑造新的美好记忆。
傅振羽目光坚定而又柔软,轻声道:“所以啊,大师兄不论多忙,每天都会抽出半个时辰陪孩子。他最近太辛苦了,他闺女心疼他,反而会背诵自己读过书的给他听。大师兄看闺女的眼神,和你看我闺女的眼神,那真是一模一样的。”
说完,见范茗歪头凝视自己,傅振羽疑惑地问:“怎么了?干嘛这么看着我?”
“你变了不少,你自己知道么?”在傅振羽不解的目光中,范茗解释,“从前在汝宁,在南湖书院,夫子一门心思想教出成才的子弟,很急切,也很……很死板,像是完成任务那样的死板。而如今,夫子身上较从前增了七分安定。于是,在谈及孩子、先生,乃至食为天之际,夫子都很用心。”
有吗?
下意识自我反问后,傅振羽这才发觉,自己已经许久没想起前世了,更把来圣朝的“任务”,抛之脑后。脑子里想的、心底惦记的,只剩下书院、家、孩子和大师兄。
身为任务的执行者,可以这么散漫都没问题吗?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傅振羽嘴里附和着范茗:“对啊,我比从前走心了,对你最是走心!怎样,方家年节节礼的事,咏言和你说了么?”
话说出去后,傅振羽才懊恼起来。
怎么就一不小心把此行目的给暴露出来呢?范茗倚着床背,视角比傅振羽低,也因为如此,才能把傅振羽所有的细微动作,都收入眼底。望着全身紧绷的傅振羽,范茗没有戳破她,应声:“说了。”
顾咏言不仅说了方家的事,还把傅振羽说的大部分话转述了出来,最后更是纳闷地表示:“我瞧着师父的意思,仿佛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一样。”
在范茗看来,那些事,算不算大事,是因人而来的。
纳妾一事,在世人眼中很平凡;在她这里是不允许,即便是母亲派了贴身妈妈过来劝说,她也是一样的答案。不行就是不行,那妾侍通房是谁都不行。到了傅振羽那里,便是非常大的事了。
想清楚这些后,范茗正想找个机会和傅振羽说呢,傅振羽就来了。
范茗首先表达谢意:“多谢夫子告诉咏言那些话。”
傅振羽忙道:“他是我的学生,这是我应该做的事。”
傅振羽羞涩之际,范茗指着自己的脑袋,慢悠悠地说:“这些日子我人闲着,这里,倒是想明白不少。这世上的男子,比我强的,我只想打败他们;比我弱的,又入不了我的眼。统共出了这么一个顾咏言,不多不少,恰好。”
“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你打算忍了?”
“当然不是。”范茗没好气地说,“我又不是你。”
“我怎么了?”
“为了做夫子,各种委曲求全,还上当受骗。”范茗开喷。
“你当每个人都有你的好运气,做什么都有家人支持吗?”傅振羽立即自辩。
“所有的理由都是借口。做事遇到苦难再正常不过的事,有些人选择委曲求全,而另一部分,则是迎难而上,将主动权控制在自己的手里。”
范茗反过来教育着傅振羽后,懒懒地、惬意地靠再那里,轻飘飘地说:“我嘛,得做掌握主动的那个人。”
“顾家,我们这一支,只会由我当家做主。”
“我会强大自己,在顾咏言脑子不清晰时助他清晰。当然,若是顾咏言无可救药了,我只会,弃之。”
哇哦。
脱口而出自己的感叹后,不知怎么的,傅振羽觉得顾咏言的将来,可能会凄凄惨惨。
第三百八十七章 经济基础
范茗少女时期,因误会顾咏言和傅振羽的情感,揭露了傅振羽身为女子做夫子的事后,深刻反省过自己的错误。
口舌之能,只会显得自己低下和无知。
自有了这般认识,范茗就再也没说过类似脑残的话。今日这般放狠话,一是叫顾咏言的脑残憋屈得很了,二是让傅振羽不再插手他们夫妻的事。
傅振羽对顾咏言耳提面命不是一天两天了,范茗起初是感激,多了,少不得就有了别的想法——自家夫妻的事,总让别人来插手,这不是凸显她太无能了?
这一念头乍起,范茗不舒服过后,仔细回忆了一番婚后的生活,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有些“无能”。
认识到问题的范茗,没有慌。
将杂事交出,认真养胎的功夫,守着懵懵懂懂的儿子,范茗想啊想,终于在顾咏言转述李子坚两口子的话时,恍然大悟。
她的无能,究其根本原因,如同少女时期脑残一样,不过因为她把顾咏言看的太重。细细想来,她和顾咏言的夫妻之情,是她先动的心思,是双方父母做的决定,顾咏言只是不拒绝、接受。这样的结果,顾咏言有些不珍惜,也在情理之中。
问题出来后,行动便是接下来要做的事,那恰是范茗最不惧的存在。
是以,范茗才又在傅振羽面前这样大放厥词。放过之后,她到底不是年轻之际了。在傅振羽囧囧的目光中,她果断转了话题,因问傅振羽:“别净说我们的事了。这些日子我想起从前许多事,这其中,夫子大不如前呢。”
从前的傅振羽,小小年纪赚钱养家、不顾众人反对做夫子、试办女学……虽然不易,但哪一件不是在努力着?对比之下,而今的傅振羽,那是堕落到范茗都没眼看。
“没眼看”三字一出,傅振羽挑眉一瞬,旋即落下,而后笑眯眯道:“阿茗实在是高看我了。我呢,从来就不是什么胸怀大志之人,一直以来的目标,只是做夫子。从前是,而今是,今后也是。”
前世按部就班的目标是教书育人,今生赶鸭子上架的目标,也是。
对于这番真心话,范茗不置可否,只问:“现在是吗?”
傅振羽听了这称呼,笑颜如花,不答反问:“我方才进门时,阿茗如何称呼我的?”
自然是——夫子。
范茗一噎。
这时,便听傅振羽道:“教百人乃人师,教一人,亦然。”
而今,她名下的徒弟,便不止一人。至于冒大不韪、顶着所有舆论非要去钟山书院做个正经的授课讲师,又不是南湖书院那会儿,她还没有如此强横的实力好不好?
傅振羽娓娓说着自己的观点后,又问范茗:“你仔细想想,我能在南湖书院做夫子,顶顶重要的,又是什么?”
有个书院、父母不在、李子坚的支持、机遇……意一一在范茗的脑海里掠过,但这些只是都重要,缺一不可,顶顶重要的那个,范茗却无法给出。
她给不出,傅振羽给的出。
“是学生。”
教育至少是双方参与的,师者,学者。傅振羽想为人师,那也得有学生才行。
范茗无语,这不是必要条件吗?有什么好说的?傅振羽瞧出她的不屑,因道:“学生是基础,学生为何跟着我这个女夫子读书,才是最要紧的。”
彼时范茗也在南湖书院读书,对同窗还是有所了解的,自然回答:“彼时他们是无路可走。”
傅振羽却摇头否认:“这是事实,但不是最要紧的。他们之所以跟着我读书,是有利可读。摒弃男女之见,跟着我读书,他们有未来,才是最根本的存在。”
一番话,把读书形容得无比市侩。
范茗有心反驳,却无从下口。漫说当年贫寒的同窗,便是他们范家子弟读书,也是为了入朝为官、出人头地。
就在范茗沉默的时候,傅振羽又说话了:“利益是我能做女夫子的根本,但不是最要紧的。”
“嗯?”这下范茗真糊涂了。
傅振羽也不卖关子,直接道:“最要紧的,是银子啊。没有银子,我拿什么建书院?没有银子,我拿什么让他们跟着我走?若不是缺银子,他们随便跟个夫子读书,不也一样能金榜题名、前程似锦吗?”
这还真是越说越俗了!
范茗有气无力地说:“行了,我懂了。”
傅振羽觉得她没懂,但没直说,只是问了句:“懂什么了?”
“书局的印刷速度翻倍后,你没有拉低书籍的市场价格,而是靠着高价闷声赚大钱。我当时还想着你干嘛这么狠,而今看来,是在攒教书育人的本钱。”范茗断定着。
“我是在攒本钱,但攒的不是教育育人的本钱。”傅振羽如是说道。
范茗便问:“那攒的是什么?”
“出海的本钱。”
范茗目瞪口呆。
圣朝最赚钱的生意,自然是海上贸易。而高利,从来都是伴随着高风险的,海船,那是一不小心就血本无归的。
傅振羽原本是没朝这方面想的。
是在知道仓家赚钱的路子后,了解了风险比例后,决定做的——与仓家只投入成本不同,她打算拉人组建出海的船队。本钱她和李子坚来出,师兄闽祝负责海船,童掌柜负责具体贸易,下剩的就是掌舵人。
掌一船人生命的船老大。
这样的人才,除了圣朝固定航海队的人,便是去广东挖人。从业务量上来说,官方的海船老大经验更为丰富。但是,那些人不好挖;而广东那边的船老大,则比较贵,挖不起——都有能力做船老大了,还需要听命行事?
实话说,这两个都不容易。
傅振羽只能从头捋,横行海上,说白了就俩条件,开船技术好、拳脚好。这两样都会的人——自然去海军挖人啊!
打通任督二脉后,军中挖人这个重任,自然落到了顾咏言的身上。年前年后顾咏言的重任,便是在本地、外地,各种跑关系,务必挖到这么一个人。最迟,明年秋上,他们的船队要离开太仓。
听了这些,范茗不知是有孕的缘故还是叫傅振羽给惊住了,彻底没了力气,在傅振羽离开时,道了句:“重利的夫子。”
“别这么说啊,要知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好么?”
傅振羽为自己分辩了句后,方回家过年。
第三百八十八章 蓦然回首
除夕,顾咏言快马加鞭走完最后的节礼,想着回家查缺补漏,好过个安稳的年。进门第一件事自然是去看媳妇。
“今日可好?”顾咏言温柔款款地问询。
“嗯。”范茗却心不在焉地回复着,满腹心事的模样。
笑脸撞上冰渣子,顾咏言脸色一变,转向侍女,严声道:“发生什么事?”
婢女虽然战战兢兢,甩锅技术一流,立即答:“李夫人离开后,夫人便一直这个样子了。”
自家师父?顾咏言语噎。
范茗这会儿却是回过神来,看了那婢女一眼,道:“无碍,我只是闲来无事,想了些事情,想入神罢了。”
话虽如此,顾咏言依旧不放心。只不过范茗精神不济,他便没追问,只道:“你这精神远不如昨日,再急的事也不能耽误你休息。”
浓浓紧张,溢于言表。
不大对劲啊,这货怎么突然这么紧张我了?范茗疑惑地将自家男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我胡思乱想,也是太闲闹得。你回来了,陪我说说话,我自然就没功夫想了。”
夫妻闲话,对于有孩子的夫妻来说,那话题是张口就来。这不,没瞧见儿子的顾咏言便问:“福哥呢?今日闹你没?”
“晨起闹了会儿,后来夫子过来,星卓带了他半晌。臭小子玩疯了,才吃饱了肚子睡下没多会儿。”儿子是个很好的话题,范茗柔柔说过后,礼尚往来地问顾咏言,“你呢?今日去了谁家?”
“别处没去,只去了王佥事那里。”
这个王佥事,范茗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王佥事,单名一个城字,今年三十有一,与顾咏言的同级。在四品以上的武将中,他的年龄仅次于顾咏言。这般年纪便有如此位置,王城自己本身能力不差外,家族的助力是必须的。王城之父乃福建副总兵,然则,王城能在南京做佥事,却不是王家出的力。
王母共生九个孩子,七男二女。其中,王城是最中间的那一个,夭折的两个女儿,一个在他上头,一个在他下头。这让王母觉得这个四儿子太独了,守不住姐妹。是以,王城并不得父母之宠爱。
不得父母疼爱的王城,到了年纪后,由父母做主,娶了嫂嫂堂姑姑的女儿,王马氏。王马氏样貌不突出,彼时,马氏之父亲又只是千户,这门亲事着实算不得什么好亲事。但对王城来说,已是他能拥有的最好。
因为拥有的有限,王城懂得了珍惜。恰又是王城这点子珍惜,使得惶恐不安的新嫁娘王马氏,极快地适应了夫家的生活。适应婆家生活后,比王城还要懂得珍惜的王马氏,开启了飞速回馈夫婿的行程。
凭借高超的绣活,得到全家上下的喜欢。先开一朵花,产下王家长孙女,隔年又生子。王家聘五儿媳妇时多花了一倍银子,她也一丝不恼,仔细安抚照料才进门的弟妹。
于此同时,王父终于为儿子谋了前程。
彼时,王家大哥已在十年前入营,他是从千户做起的;二哥则因喜文不喜武,一直潜心向学,未入军营;三哥则是二十岁上入营,起步还是千户。到了王城,二十四岁上和刚成亲的五弟一起入营。因王五的岳父乃广东副总兵,为了不丢王家的颜面,王五去了金门卫,从千户做起。又因王家不能太打眼,王城被安排南诏,从百户做起,还是和弟弟一个卫所。
王城心里如何能痛快?
王马氏已进门七年,最明白夫婿心情,便道:“在我看来,不吃祖上荫封更好呢!”
听闻此言,王城摆摆手,道:“我已习惯被忽略,婉儿不必安慰我。”
“没有安慰!”王马氏斩钉截铁地说完,举了身边的例子,“我娘家那头,我爹是长子,当年袭了祖父的千户,到而今不过是千户。而我二叔,从总旗坐起,如今却已是南诏卫指挥同知。我认为夫君将来的成就,必不比我家二叔差的就是!”
王城眼前一亮。
是啊,起点不等于终点。今天被忽视的我,将来一定让你们刮目相看。带着这份心思,王城突生一股豪情,当即道:“不过是给弟弟做下手,我做的来!”
王马氏却不愿意夫婿如此委屈,因道:“南诏比金门战事多,我认为南诏比金门更容易前进。且以二叔而今之地位,与夫君在南诏弄个百户倒也不难。夫君若是不嫌南诏偏远,不如,我这便与二叔去信。”
没有什么犹豫,王城点了头。
由王家二叔出面,王父虽不悦,到也没反对——他手里多一个百户名额,给自己的部下,它不香吗?
事情定下后,王城带着妻儿南下,跟着马二叔从南诏到支援南朝,到而今落地南京,不过五六载,便实现了超越——王五如今依旧是千户。
只可惜,王城并不欢喜。
一家人才抵达南京三个月,王马氏身子便不舒服。找来御医一查,方知王马氏这些年的苦楚。原来,在王城南征北战的那五六年,不适应南诏气候的王马氏,默默忍受着,直到夫婿更进一步实现反超、一家人抵达金陵,王马氏彻底松懈了下来。
这一松懈,被她靠着精神压制的病症,纷至沓来,王马氏,倒下了。
望着病榻上的妻子,王城心如刀割。便是自小被父母忽略,都没有这么痛。只有在失去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不是功名利禄,不是父母家族的看中,而是,眼前这个看起来平凡,实则很伟大的女人。
“这功名利禄若要婉儿的性命来换,不要也罢!”
王城的一声低吼,换来王马氏的泪水涟涟。不过,坚韧的王马氏很快抹了泪,笑道:“夫君放心,我会为了你和孩子好起来的。”
然则,王马氏并没有兑现她的诺言。
两年下来,守着南京城的御医,王马氏不仅没有好转,还数次被御医宣判。被御医宣判无药可救的王马氏,一直在苦苦支撑。王家上下都知道她撑的是什么。
明年三月三,王家长女出嫁。
从前顾咏言和王城并不熟悉,此番因要和福建那边搭上关系。知道王城出自福建后,顾咏言自然要去拜访。拜访的诚意,便是带医者过去。
郑大夫专治女子,能不能治王马氏不好说,但总得一试啊。
第三百八十九章 新年来客
身为医者,虽然其他病症也有涉猎,但严格来说,郑大夫是位妇产科大夫。听了傅振羽的要求,郑大夫直接拒绝:“术业有专攻,太医都治不好的病症,老朽亦无能为力。”
开玩笑,南直隶皇宫的御医,便是不及京城,基本功也远胜于他好吗?更重要的是,他都没去过南诏,更不知道南诏的气候是什么样的,不知那湿毒侵染后的病症是怎样的,也不知道如何开方。
傅振羽出馊主意:“我倒觉得不见得是南诏的问题,有没有可能她小产过而不自知,导致的一系列问题?”
郑大夫就更不愿意去了:“除非对比事发前后脉象,否则便是真有,也号不出来的。”
也就是说,要有之前可直观的病例。
但,脉象这个“病例”怎么可能保存?傅振羽思索许久,再没什么歪主意后,无赖起来:“并没有一定要你把人治好,只让你去瞧一瞧,代表了我的态度。”
郑大夫面无表情地抿着嘴,似在思考。大约过了半盏茶功夫,方道:“夫人,老朽只是个卑贱的游医。”
言外之意,我过去不合适。
大家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傅振羽能不知道这个?反过来说,大家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傅振羽能不知道郑衍真正的本领?
仔细打量郑大夫片刻,傅振羽忽道:“郑大夫可是不愿意去?”
郑衍的确不想去。
他最初给范茗看诊,不过是为了帮童掌柜报恩;后来他去教贫寒子弟医术,那是因为他觉得这和童娘子当年自助他学医是一个路子,他自然愿意倾囊相授。而后,这一年处下来,郑衍也知道傅振羽是个什么人。
一个几户没有尊卑的人,在她眼里,只有人与人之分,没有地位之分。今日他顺着傅振羽去给官宦家女子看诊,他若答应了,那么,他保证,这绝对不是最后一次。一旦开了这个头,将会是一次又一次。
这是郑衍不想看到的局面。
因此,被拆穿的郑衍眉不动脸不变,坦然承认:“夫人既然猜到了,老朽也不隐瞒。童娘子当年送我学医,是为了那些可怜的女子,我自然要为她们看诊。至于权贵之家,生死有命,老朽亦无可奈何。”
怪道明明有实力却不出名,原来是自己作的。
傅振羽无语地望着郑衍? 良久后叹了口气? 道:“我做不来逼良为娼的事,便随你吧。”
做了决定? 傅振羽下令送客。好巧不巧,童掌柜来找傅振羽汇报工作? 与郑衍撞到。打过招呼后,童掌柜随口问:“不知郑叔来找东家何事?”
无事必然不登门,登门必有事……那么,下一个问题便是有什么事。打头第一句若是说了假话? 下面便要继续假下去。
郑衍懒得做这费脑子的事,尤其是对着童掌柜,便说了实话。然则,他不知傅振羽的盘算? 童掌柜作为傅振羽最得力的助手? 却是门清。那王家的家丁都是水下的好手? 船上的高手。若搭上王家这条线,自己这边将省不少力。
一年下来,如同郑衍了解傅振羽那般,童掌柜也足够了解郑衍。他不说己方可能获得的利益,只道:“原是这事。此事,若是我娘知道王夫人这情况,必央着郑叔为她看诊的。”
虽然不想承认,但郑衍一想,还真是这般。他心目中那个色色都好的女子,是个哪怕自己身在泥沼,也依然坚守善良的本性,最大限度地做着美化这尘世的事。是以,前后不过一炷香,才拒绝了傅振羽的郑衍改了口,折回,同傅振羽约定了去王家看诊的时间,也拿出去全部心力去救治马王氏。
王家,王城按照记忆,口述了从前七八分的脉案,郑衍又盘问了马王氏两个时辰,问了过去十年的感受,最终,定下方子加针灸两种方式同时医治。
“配合针灸,按照这三个方子循序渐进吃上一年,见好后,另换第四副,一直吃着。不能保夫人长命百岁,将养多久,便能安生多久。”
也就是说,他治不好王马氏,只能让她以病残之身活下来。
对王城来说,便是天大的喜讯。高兴过头的王城,日日跟着医女学针灸。待到今日顾咏言去拜访时,他已得意洋洋地说:“近日都是我为夫人针灸,夫人气色好了不少不说,还自己下床在屋子里走了一盏茶的功夫。”
得了这样的好消息,顾咏言跟着欢喜,因道:“待来年春风化雪,嫂夫人嫁了闺女,去我那与内子说说话才好。”
“好说好说……”王城应承着。
但范茗听了这话,心知不过是句希望。便是王马氏大好,身子骨也不会有旁人利索。走亲访友这种事,她已经无能为力了。
不过,总归是个好消息。
除此之外,这个新年并没有旁好消息。所有人都屏息,遥望北方,等待着文武双考的结果。结果,还没出正月,李宅门外便来了一名红衣少年。
“你们家老爷可是李固子坚、夫人姓傅?”
门子望着风尘仆仆地少年,规规矩矩地问:“是。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少年说:“那就对了,去通报吧,只说傅振商来了便是。”
傅,与夫人同姓,门子飞快报了进去。不大会儿,傅振羽快步走出,望着眼前比自己还高的少年,惊呼:“小商你怎么长这么高了?你自己来的?从哪里来的?怎么这么瘦啊,光长个子去吧……”
傅振羽的心理年龄摆那,当年养弟弟的心情,那就跟养儿子差不多。见他孤身一人前来,一连串的问话那是脱口而出,让傅振商不知从何答起不说,连插话的功夫都没有。
直到她叽叽呱呱说完,傅振商才得了说话的机会,开口便是:“姐,我饿了。”
傅振羽能怎么?自然是请人入内,让人去找李子坚,又让人收拾屋子,嘴里又念道:“还有现成的羊肉,我给你做烩面吧。那个做得快,你收拾好了,便能吃上。先对付吃两口,晚上姐姐才给你做好吃的……”
至于傅振商怎么突然来了,来做什么,此类比较重要的问题,自然被傅振羽排在了“温饱”之后。
第三百九十章 中二少年
一切安排妥当后,傅振商见到外甥和外甥女时,摸出一包玩具,各色泥偶、木偶、木剑,要比傅振羽给孩子们准备的幼稚,是给俩外甥的;给李星卓的,则是各色头花。看那手艺,便知是李婷的。
望着这一堆绝对不是临时准备的礼物,傅振羽松了口气,正经问起傅振商:“大过年的,又这么冷,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
“我都十六了,想跟着大师兄读两年书,两年后参加秋闱。”傅振商肃容回答。
傅振羽原就打算今年或是明年,便将弟弟接到金陵亲自教上两年,随后去参加秋闱试试。这事,傅振羽头几年回乡探亲时,已和傅山长透过底,是父女两个商议好的事。是以,傅振羽并不信傅振商这套说辞,因道:“若为这事,爹该提前送信与我。”
傅振商眼神微闪,却不开口。
傅振羽瞧得分明,继续道:“你若是私自离家,爹娘找不到你的人,头一个想到的地方,必是我这里。你便是不说,三五日我也能收到爹娘的信。”
一席话说得傅振商泄了气,只得交底,交底前还道:“我可以都告诉姐姐,姐姐你不能打我。”
“现如今你比我还高半头呢,我怎么会打你?”
得了姐姐的允诺,傅振商这才交代了事情的经过。
第二次参加大考之前,这几年读书有些力不从心的林俭,与姑父傅山长承诺:“若是今科依旧不中,我便回来安心教书。”
傅山长嘴上没应,但心里已应。
彼时陈峰也在场,他在汝宁待了四五个年头,自己的基本功扎实了不说,对书院的日程也是极为娴熟。听了林俭的话,便同傅山长交底:“师公,弟子打算中秋前离开。”
也就是说,今年七月的新生,他便不接管了。
但陈峰不是那不负责任的人,他早就知道自己会离开南湖书院。这几年尽心尽力为书院付出的同时,也在物色接收人选。他已从书院弟子中,挑了几个着重培养了一番。和傅山长交底后,他把自己心中的名单也交了出来。
傅山长虽不舍,但知陈峰是他闺女的徒弟。陈峰走的越高,他闺女的声名便越高。是以,傅山长应了? 并道:“那就过了端午便走吧? 顺道把你小师叔带去金陵。”
傅母林氏得了消息? 一刻老母亲的心? 顿时像是被挖空了一般。
与自小独立的傅振羽不同? 傅振商打出生就跟着林氏。在汝宁时一起,去苏州养伤一起? 从未分开过。舍不得儿子的她,便和傅山长商议:“你也是教出好几个进士的人? 教自家儿子还不成吗?为何要送到金陵?”
傅山长便把里头的道道说了出来:“我能教的,子坚和小羽也都能教;他们能教的? 我却教不了。此外,子坚又是南京国子监祭酒? 商哥儿过去,便能和国子监监生成为朋友? 色色都是人脉。”
林氏犹不甘心:“咱家书院如今也有百十来号人了,不也都是人脉吗?”
傅山长耐心与她分析:“南湖书院有我在,不需要商哥儿去经营? 书院所有学子,天然都和商哥儿有香火情。对比之下? 南京国子监的那些监生,商哥儿不去经营,便没有助力。”
“说来说去,一定要送走?”
“这个自然。”
想了不过半日,林氏便和傅山长说了自己的打算:“我跟着儿子一道去金陵吧。”
听了这话,便是中了进士都不曾纳妾的傅山长淡然道:“可。只是我也身边也不能没个服侍的人,走之前,与我安排妥当即是。”
说起来,傅山长的祖母便是妾室出身。
如今,傅山长中了进士,又只有一子,早被族人劝了许多回开枝散叶。每每傅山长都以“闺女和女婿不喜”为由,拒绝了。
这个说辞在别的地方不好使,但是傅家堂的人都知道底细,南湖书院是在傅山长不在的时候,由傅振羽两口子一起操办起的家。兼之,李子坚又是状元郎。这两口子便在傅家堂有着非常崇高的隐形地位。得罪谁,都不能得罪这二位。
是以,靠着傅振羽两口子的余威,林氏这几年过得相当惬意。
这一惬意,便惬意过了头。
傅山长这当口提了这样的要求,要多合理有多合理,林氏没了言语。左右衡量了一番,最终确认,两年见不着儿子事小,给男人纳个妾,再让妾生下儿女,也分傅家家产,才是最赔的买卖。
她,不能离开自家男人。
不能跟着儿子去金陵,又考虑到儿子翻年便十六岁,两年后便十八了,到了成亲的年纪。要是现说媳妇,有些来不及,便开始着手安排相媳妇的事。如今身为进士夫人,林氏在汝宁的地位早已今非昔比。便都知道她是个棒槌,也无人对她不敬。
且说章知府离任后,新任汝宁知府与章知府是同一派系,照旧推崇教学。知府夫人对林氏,便也是捧着的。听说她要给傅振商找媳妇,立即来了精神。
傅振商上有进士父亲,同辈有数个师兄乃进士,又有亲姐夫是状元郎,自家又是少年秀才,人才又很好,父亲和姐夫都是不纳妾的。可以说,除了傅家不算名门外,其他的色色都不错。能和傅振商联姻,闺女能落好处外,联姻的那边等于连了一连串的人脉。
不出三日,知府夫人举荐了三名闺秀,没有一个差的;又有其他官夫人出谋划策,直叫林氏挑得眼花缭乱。
这一耽搁,叫傅振商听到了风声,中二少年黑了年。
黑脸不过一刻,仗着林氏平日最疼爱自己,傅振商不管不顾和林氏透了底——情窦初开的少年,看上同窗余同书的妹子,出身农家,却性情极好、长得不扎眼,但足够甜美的小姑娘。
便是别人介绍的姑娘,最差的那个拿出来,都甩余家姑娘到长江,林氏如何愿意?林氏不愿意,傅振商更不妥协。母子两个僵持着,但傅振商知道父母之命更大。不肯屈服,又不知道怎么办的傅振商,最终决定离家出走。
“你把家里闹了天翻地覆,就这么一走了之了?”
“我有留书信。”傅振商弱弱辩解着。
傅振羽听了这话,立起了眉峰,便是孩子都知道她这是生气了,非常非常地生气。
第三百九十一章 打是轻的
黑着脸的傅振羽冷冰冰地看着弟弟,再问:“余家的姑娘,知道你的心意吗?或是,她也是和你一样的心思?”
傅振商见姐姐一副要给人家妹子定罪的样子,急道:“姐姐你胡说什么呢!我也是读书人,发乎情止乎礼,又岂能不知?再说了,余家妹妹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哪懂这么多!”
靠,叔能忍,姐姐忍不得啊!
傅振羽自家儿女乖巧不用揍的,是以李家并没有戒尺、鞭子之类的。这会儿傅振羽便是想抽弟弟,也没顺手的家伙事。四下一扫,目光定在插在瓶子里的鸡毛掸上。也不用别人帮忙,自己快步上前,拔了鸡毛掸子就开始抽弟弟,边抽边骂:“不敬父母,坑小姑娘,我就是这么教你的么!”
说实话,傅振羽并不怎么关心林氏如何气恼。
她气的是,傅振商这么一闹,再有林氏的那个性子摆那,那个余家的小姑娘势必要倒霉。人家好好的一姑娘,就因为入了弟弟的眼,平白惹了一场是非。若是那性子不坚的,指不定出什么事!
傅振羽断断续续把自己的推断说了出来,傅振商听了顿时也不躲了,抬腿就要走。
“我没有要害余妹妹的事,我得回去。”
“来人,给我拦下他!”
傅振商再厉害,也抵不过三四个仆妇、四五个丫鬟一起上。一时间,正堂一阵鸡飞狗跳。李子坚回家,见到的便是这样的场面。
“这是怎么了?”
见到大师兄兼姐夫,傅振商少不得放弃挣扎,乖乖见礼后,匆忙表示:“我得回去。”
鸡毛掸在手的傅振羽,听了这话又抽了弟弟一下。
旋即,李子坚便把妻子作案工具抢了过来,不轻不重地教训了句:“弟弟这么大的人了,哪还能打?”
“打都是轻的。”傅振羽愤愤不平。
“大师兄,我姐说的对。”挨打的傅振商,竟是站姐姐那边。
姐弟俩这番模样,倒让李子坚想起自己和姐姐相处的点滴。他无奈摇了摇头,手握鸡毛掸,背手坐上首位后,方道:“说吧,到底什么事。”
傅振商不吱声? 傅振羽简明扼要地说了事情经过。
听罢? 李子坚对傅振商道:“事已至此,你安心住下。汝宁那边,自有我和你姐姐给你解决。”
便是知道姐夫的能耐? 傅振商依旧好奇? 因问:“姐夫? 你要怎么做?”
傅振羽同时开口,却是高声反对:“不可!他已不是七八岁孩子,他自家犯的错,便该他自己想法子解决。”
这话十分在理,这理? 李子坚也不是不懂? 只是情感上一时没反应过来罢了。
说起来,当年傅振商出生之际,李子坚也是陪着师父、师妹? 在门外守了半宿的人。虽是陪伴那两位,到底亲自见证了傅振商的落地。又自己带了六七年,为傅振商遮风挡雨惯了。这会儿傅振羽点了傅振商的岁数? 李子坚也便醒悟过来。
眼前如劲草一样的少年,已不是当年的孩童了。
意识到不同,李子坚望着傅振羽,轻笑:“嗯,听你的。”
傅振商一阵牙酸,口内叫嚷:“大师兄,你变的也太多了吧?我姐这么凶悍的女人,你还让着她!”
闻言,原本嘴角上扬的李子坚,将视线转向傅振商的同时,肃着一脸风霜,道:“那也比你只会欺负姑娘家的臭小子好。”
一句话,又把傅振商焦躁的情绪扯了出来,只听他絮絮叨叨地说:“我没想欺负她的,更没想到我娘这么不讲道理。除了回去为余姑娘正名,还能怎么办啊。”
眼见弟弟行事有了三分林氏的味道,傅振羽气不打一处来,冷声建议:“你可以听从娘的安排,娶个可她心意的姑娘,余姑娘那里,自然便安稳了。”
“妻子是要和我过一辈子的人,怎可胡乱娶?”傅振商脑子再有坑,也不带答应这事的。
一时间也没什么好主意,傅振商脑子就转了起来,豁然开朗。眼前守着姐夫这等能干的人,干嘛不咨询。于是,傅振商丢下讨厌的姐姐,快步走到李子坚身边,问道:“姐夫,这事搁你身上,你会怎么办?”
李子坚在媳妇的眼神警告下,理了理袍子,道:“我怎么会做出这种难以收场的事?”
他可是和师妹有了私情别个都不知道的主,又怎会像傅振商这般,在和妹子没有私情的情况下,还闹得人皆尽之!
傅振商一想姐夫的性子,也的确不会到此地步……那他要怎么办呢?
踌躇间,李星卓姐弟三个快步进屋,由李星桌打头,问傅振羽:“娘,舅舅不听话,你打他了是吗?”
配合这问话,姐弟三个齐刷刷地看向傅振商,分明是在找傅振商身上被打坏的地方。傅振商不知三小只的心思,只当外甥和外甥女关心自己,顿觉舒心,以过来人的身份,规劝姐弟三个:“你们娘最是凶悍不过,舅舅打小被她大的。”
三小只不乐意了,尤其是李星卓,板起和她爹一样的小脸,不悦道:“舅舅勿要胡言乱语,我娘是天底下最温柔的娘。”
俩小子异口同声地附合姐姐。
傅振商:……
一定是姐夫怕姐姐的错,才让外甥和外甥女都中了他姐姐的毒了!
傅振商那里不务正业胡思乱想的功夫,李星卓这边转向傅振羽:“娘,舅舅若是做错了事,你慢慢教他呗。”
傅振商立即来了精神,附和:“就是。”
熟料,李星卓接下来却语重心长地说:“实在教不好也就算了,犯不着笨弟弟生气啊。”
那口吻,仿佛她是一个过来人一般。
傅振商听了这话,只觉惊奇,傅振羽则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深知闺女说的是心里话,小丫头从不生“笨”弟弟的气。在闺女贴心的规劝下,傅振羽这才将心中那股火给丢了出去,静下心来,与傅振商慢慢掰扯。
不说傅振羽如何教弟弟行事,只说林氏这些年,同弟媳妇、侄媳妇凤氏一起识了几年字,不说多有文采,总算不是个睁眼瞎了。儿子留书出走,那字她认得个囫囵,只见字条上写着长长得一串。
“若有人乱给我定媳妇,这辈子就甭想有孙子了!”
林氏尚未来得及发怒,看见字条的傅山长也怒了:“要孙子不容易,我可以再生儿子!”
林氏想着日前夫婿的话,忽然心慌。
第三百九十二章 底气所在
林氏心中,女儿一直是可有可无的,她满心满眼的都是儿子。至于夫婿,早年才嫁进门的时候,到也担心夫婿不喜欢她,很将傅山长放在心上。待到后来,婆婆过世,她们一家逍遥自在,她又生了儿子,那颗心啊,彻底定了下来。后来,她眼见着苏州冉家气派,馋得紧,却一刻也没留心冉家的通房妾室。她心底想过冉家气派的日子,却是没想过养妾的。
傅家不是一夜暴富的,尤其是书院,那真是一年盖一点,慢慢盖了起来的。林氏从苏州回家,靠着女儿,过上了梦寐以求的日子,那是半点都不曾意识到好赖。直到这几年,傅振羽出嫁,又有傅山长中进士,她才渐渐意识到不同。
身边所有人都说傅家子嗣太少,按规矩,傅山长已经是进士了,纳妾,那是官方都允许的。就像皇帝是三宫六院一样,进士老爷便是没出去做官,也可以纳妾。
傅山长没有纳妾,一是没觉得有需求,二是书院的事够他忙活的。至于他忙活的书院,处处都是闺女的影子,他欣慰于一双儿女,也不觉得子嗣少有什么遗憾。且他对闺女的了解,宗族什么的,还是算了吧。便是有个同父异母的兄弟,那也不可能是傅振商的待遇。而今,孩子只有两个,却个个都是好的,又何必去惹那些没必要的麻烦。
傅山长打定主意不再要别的孩子,便对这两个孩子看的极重。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傅振羽辛苦了? 傅振商那里就幸福了。他自打记事,傅家就没难过? 在吃苦耐劳一事上? 原就比不得傅振羽,再有林氏宠儿子太过? 傅振商读书不差,这性子却是极其娇的。自家苦过的傅山长,认为独子这样不是好事,便寻思早早把孩子和他娘分开? 由长女教养。
这事? 他盘算不是一两日了。结果,林氏不同意,还要跟过去? 真真气到他了。本就是叫孩子远了她? 她在跟过去,他把儿子送到千里之外? 又图的是什么?
总算是枕边人? 傅山长知道林氏近年担心的是什么,张口提了妾。果然? 妻子没多久就改了主意,她留下? 送儿子走。就林氏选择留下一事,林氏觉得自己把夫婿看的比儿子重要,傅山长该感动;傅山长却认为她是为了她自己,儿子再重要,也没她自己重要。
两口子第一件隔阂便这么出来了。有了不满,那是处处都能挑错,何况是林氏做事不靠谱不是一天两天了……
叫傅山长第二重恼的,是林氏对傅振羽的心意。林氏偏心不是一天两天,傅山长也知道,更知道林氏做的没有很过分,如果过分,他必不依的。这一次,定了傅振商将去金陵,连傅振商这个半大的孩子,都四处搜刮东西,要带给外甥和外甥女。林家那头、李婷那里、牟家,没有不在准备的。只有林氏,一心只为傅振商一个槽,持。
傅山长也同她提过:“你是做外祖母的,该给孩子备点礼。”
林氏口内应了,还说:“我记得呢,三个孩子,回头去衣为桑拿几件衣裳便是了。”
这也太不经心了,傅山长不满,说:“你该自己做几件。”
林氏道:“我哪有那功夫?再说,子坚和你闺女的日子,比我们好太多了,他们也不稀罕的,我们都心意到了就好。”
你的心意?可真没看出你的心意!
这要是从前林氏有轴的地方,傅山长或许就透漏给林家老太太了。可今年老太太身子骨大不如前,自打入冬,就没下过炕。林俭那里又入京准备来年的会试,真真没有一个人做林氏和傅山长的调剂,这些事,一件件的,都挤压在傅山长的心头。
待见傅振商留书出走,还写了那样自私不孝的话,傅山长脑门子都疼!
这分明是林氏第二啊!
一想到这个,憋了许久的傅山长,自然脱口而出:“孙子我没法子,儿子却可以再生!”
林氏真的慌了。
这事说起来,自家儿子是必然有错的,谁来都说不出他个对字;其次,这事往前捋,是自己弄出来的,再往根子里说,却又是———
“都是余家那个小贱人!”
一听这话,傅山长平生第一次去妻子动手,一个巴掌打了过去。
“你亲眼见了人家闺女做了无耻之事,还是她自家认了?咱们也是养过闺女的人,姑娘家的名声多重要,你不知道?事到如今,你还在怪别人,一点儿不想自己的问题。我对你,实是失望透顶。”
话开了口,傅山长就不打算停了:“你嫁进门后,我娘不过说你几句,你总觉得委屈,每每回娘家垂泪,是岳母在后头劝慰你。我娘去的早,岳母那里这些年,哪一年不跟你后头补漏?你待闺女不上心,岳母嫂子替你找补,统共那么一个闺女,和你这个亲娘这般生份,却和舅母那样亲近,你从来没想过是你的问题,每每都是责怪小羽……”
从孝敬长辈,到养儿育女,到人情来往,傅山长一件一件地清算着。那些个话,从前林老太太也不是没说过,只是林氏从未上心。直到今日,这些话从傅山长嘴里说出来。林氏先是心慌,又有儿子不在,这会儿竟是脑门子打结,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满脑子就是回娘家,问问亲娘,她该怎么办……
可傅山长早有准备,他说:“岳母病着,你便别去打扰她老人家了。商儿必定去了金陵,小羽不日或是送信,或是派人过来。届时,再听羽儿如何说的吧。”
就这样,林氏被禁了起来,余家姑娘那头逃了一劫。
除了被关,林氏还被傅山长吓了一通,傅山长说:“此去金陵,千山万水,你儿子从未吃过苦,又是半大小子,能不能顺利走到金陵两说。我这就去信给子坚,让他留心一二。若是你儿子真个没了,我这一房的嗣,是绝对不能断的。”
说来说去,还是要纳妾。
要说林氏突然醒悟,那是不可能的。她只是第一次意识到,在这个家里,她的体面都是虚的……她的男人才是最大的那个,接着是被男人疼爱的女儿女婿两个,第三个才是她的儿子。最后,是她这个孩子们的亲娘。
她林三娘的倚仗,不是才能,不是娘家,不是夫婿,而是她所生得一双儿女!
商儿,你要平平安安的;小羽,你,你要记得,我是你娘!
第三百九十三章 千山万水
傅振羽在闺女的“规劝”下,同李子坚仔细教育了弟弟一番,傅振商认错后,依着傅振羽的吩咐,给傅山长写了封道歉信。不仅为自己的言行道歉,还为攀扯人家无辜姑娘而道歉。在傅振羽分析过后,傅振商也知道自己错的不是一点半点,这份道歉信,写的很诚恳。又有李子坚教育他,真想娶小姑娘,便该说服父母,礼上不错才行。
傅振商也听了,便在给傅山长的心里表明:会像大师兄兼姐夫学习,婚事听从长辈安排!
至于傅振羽那里,派人去汝宁那是不可能的,她手头的人手根本不够用好么!于是,她连夜手书,写了一封超长的信。
几个要点提了,第一件傅振商的亲事,弟媳妇需得她过目。然后洋洋洒洒说了各种原因,林氏不靠谱,还有她娘家就这么一个兄弟,兄弟媳妇必须得和她亲什么的……这话也就林氏不知道,林氏知道又该恼了。你弟媳妇和你一个出嫁的姑奶奶都要亲了,和我这个日日相处的婆婆不该亲么?
但是傅振羽不是和她说的,完全没这方面担心。反而,她在信中各种撒娇,倒让傅山长觉得闺女便是嫁了人,自己当娘了,在自己面前还是小孩子一个。有了这份心思,林老太太在儿媳妇的搀扶下来为林氏说清时,傅山长忽然懂了她的心。
林氏好不好的,都是老太太的孩子,不管老太太多老,林氏多大岁数……
傅山长不忍这份为人父母的心煎熬,便和老太太透了实底:“为着那俩个孩子,我不会休妻,也不会有其他孩子。只孩子他们的娘,实在是……外孙女都六岁了,除非我开口,她再没主动给孩子准备过东西。一样是做外祖母的,林家当年那么个光景,岳母是怎样带羽儿的? 羽儿记得,我也是一日不曾忘。”
林老太太还有什么话可说的?便见到消瘦了许多的闺女? 依旧口中不把唯一的闺女当回事时? 老太太自家死心了,也没抽闺女? 也没骂,只道:“你说,娘便听着? 只我也不知道还能听你说几日。三儿啊? 是时候想想你若是没了娘,该怎么过日子了。”
林氏骇然? 抹了泪,才发现亲娘早已满鬓白发,面皮子只剩下褶褶皱皱的皮儿,没有肉丝? 整个人像一株干枯的老树……
傅振羽在信中提到的第二件? 便是让陈峰过来的时候? 如果有可能,把那个余姑娘带来。好与不好的不打紧,她怕传出些风声? 没得连累无辜;那姑娘若是个不好的,那就不能叫她误了傅振商。总之,傅振羽不相信林氏的判断。傅振羽不是白叫人家过来,她和傅山长说了,自己正在金陵筹划女学,人过来了,总不会闲着的。
第三件起,傅振羽便是说自己这边的事,钟山书院开的很好,闽祝要过来,他们还要开军事书院……孩子们也很好等等,林林总总的,写了十几张。
李子坚笑傅振羽写的碎,却也知道傅山长看了这碎碎的日常,定是欢喜的。
已经开始写字的李星卓,还给外祖父写了一封信。学着她娘,写了自己同弟弟的事,说了带弟弟的烦恼,傅振羽一字未改,包括错别字,就那么塞进信中。
傅山长收了这样都信,那真是极其欢喜的,恨不得丢了这一书院的人,亲去金陵瞧一瞧外孙女,看看两个“傻”乎乎的外孙子。
夕阳下,傅山长回忆女儿少时,拿着柳条抽猴子一样的儿子,然后女婿李子坚一面护着小的,一面安抚大的。想来,他们小两口如今也是这么管孩子的吧?
想着想着,傅山长眉开眼笑;笑着笑着,傅山长又惆怅了起来,这千山万水啊,该如何跨越?千山万水尚可跨,他与林氏之间的沟壑,却是怎么都迈不过去了……
同傅山长一样心思的,便是周靖。只不过,周靖却是从很久很久之前,就知道他和李蕴之间的沟壑,是跨不过去的。他放不下那个人,放不下那段情,又跨不过这沟壑,只能千山万水的,把自己隔在了外面,然后,傍着李子坚,靠着那份似有若无的亲近,以度残生。
李子坚却不允他这样,以钟山书院已经上了轨道,助教做的很好为由,拉他密谋了许久。
就这么着,才出正月,周靖启程北上,又去给李子坚做牛做马的同时,去给自己出恶气。是,他娘的确嫌贫爱富不地道,可若没有那些损人利己的无耻之徒,他娘的嫌贫爱富,是如何都不会落在李家头上的。
傅振商同沈明阳一处读书,却差着辈分,傅振商见沈明阳拘谨,苦笑道:“我姐把你当徒弟,却是把我当儿子管呢,咱俩是一样的。”
沈明阳见他主动,自家便不坚持,他想了想自己师父的性子,否了傅振商的说法,因道:“师父眼中,在举业上,没有亲传弟子外门弟子、也没姐弟之情,只有教与学,师和徒。”
傅振商一怔,回神后拍了拍沈明阳的肩膀,承认:“你是对的。”
两个年纪相仿,出身相仿,又是同类性子的少年。最后,傅振羽的弟子中,傅振商同沈明阳处的是最好的。
千里之外的京城,会试,殿试,武举,一样样下来,李子坚这里多少有些收获,最大的收获,便是孙皓。他是凭真本事考了个第二,皇帝赞了他,太后欢喜,他老子就更欢喜了。孙皓现在的问题,便是没有嫡子一件。荣昌候便想留儿子在京城做种马,孙皓怎么肯?
“不就是儿子么?让华氏跟着我去金陵。得空给您生个大孙子,她还能帮我和李夫人交际一番。”
从前荣昌候夫人留了儿媳妇在家,却给儿子塞妾室,华氏是不满的,却叫一个孝字压的死死的。这会儿,孙皓一句话,把她给要走,还是十分在理,心中一喜。更喜的是,孙皓又说:“大妞和李家得孩子同龄,也带上。”
是以,还没见着面,华氏已经对傅振羽母女存了一份感恩。
孙家车船南下之际,陈峰和依旧落第的林俭完成了交接,带着嫡母,往东行去。
第三百三十三章 做媒不易
李母说:“我想先见见那姑娘。”
她提出先见沈明月,傅振羽能理解。但傅振羽既然看出沈明月的服装设计才能,又收了沈明阳做徒弟,必然维护沈明月一二。也没拒绝李母的请求,而是道:“沈明月之弟今年十二岁,月前已正式拜我为师,且明月之才在绣娘之上,我很喜欢。婶婶要见她,我自会应允,只不过想知道婶婶见她所谓何求?”
李母听了半晌,反应过来:“傅夫子是说你很喜欢沈姑娘,想知道我去看她做什么的吧?”
傅振羽也意识到同李母说话该说白话,不过,话既出口,再没有反悔之理,遂颔首:“是这意思。”
李母忽而一笑,在傅振羽淡定的目光中,继续道:“我们家老太太,傅夫子也是知道的。我只想见见那孩子,提前说一声,请她厉害些,就端着官家千金进门,我怎样不要紧的,不要让她受老太太影响就好了。”
竟是这样的要求。
想着李老太太方才桀骜不驯的样子,傅振羽问:“来之前,你们没人告诉她,我家老爷比她孙子厉害吗?”
这样的直白,直叫李母哭笑不得,叹道:“怎会没提?”
说着,李母把自家没赶上满月礼的缘故说了。
李宗延要接父母兄妹进京,祖母定然也不能不管。李母想到京城的开销,为了不让儿子为难,便只说此番入京,只为帮李宗延娶媳妇,不用多带东西。李父在媳妇的规劝下,也认可了这件事。如果新娶的儿媳妇不反对,就让孩子留在京城长见识,他们留在老家刨土,管着家里的地。
李老太太如何能愿意?
孙子以后是个官了,又在京城添了宅子,她可以做个官家老太太享清福了,哪肯窝李家庄那片土地?要死要活地表示:你们不去京城,我去。
她都要去了,李母如何能不去?一家人只得又收拾行囊,阖家北上。
李宗延是有大抱负之人,才能年过二十不着急娶亲,只待自己有了能力,才去娶官家女。他如此隐忍,必然不愿意自己的前程因为祖母有碍。孝归孝,却不能愚孝,便把京城的事说了,尤其着重点出:“傅夫子不是从前的夫子了,祖母再不可得罪她。这些日子,大家都跟着丁妈妈学规矩。”
李老太太原本是想着早些进京的,待后来听说是为了赶过去给双胞胎庆生,且她还得东跪西跪的,立即不愿意了。借着晕船,三天两头磨蹭,最后是李宗延说:“祖母年岁大了,经不起折腾,不如做车家去吧。”
老太太这才停了折腾。
可到底叫她如愿了,一场大雨,将阖家行程耽搁了。
李母说:“傅夫子相中的人,定是个好的。只这好,也要放个环境。那姑娘要是个厉害的,我也不怕;我只怕她是个不厉害的,叫老太太给唬住了,只盼着她就像人家说的官家千金,难伺候得紧。可我又想了傅夫子的性子,真是那样的人,傅夫子该不喜欢了。所以,就想见见孩子,想让她表现的厉害些。”
还别说,李母猜得基本都对。
傅振羽便问:“我相中明月,你们便直接认下了?”
李母说:“我不大懂这些,宗延等了这些年,他信傅夫子,我也信。”
李家这样信任自家,傅振羽忽然感觉亚历山大,想了想,道:“要不这样,一会儿我就把人喊过来,让宗延也过来,俩孩子互相瞧一眼吧。”
李母没反对,再次表示一切听从傅振羽安排。
沈明月那里得了何氏的信,知道李家的老太太果然如傅振羽之言,不好对付,浅笑着谢过何氏。何氏从前就是个傻的,在京城待两年了,也见了不少世面,又有傅振羽偶尔指点,这会儿见她这样,已道:“原来妹妹知道啊。”
“是夫子说的。”沈明月并不隐瞒。
何氏恍然,道:“我傻了,这可是夫子做的媒呢!”
这功夫,开道街来人找沈明月,何氏立即道:“方才我接人回来,没瞧见李家太太,怕是让妹妹去看婆母呢。”
沈明月的目光,便有些慌乱。
何氏以过来人的经验,表示:“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了,反正装来的表象,也不能长久。”
沈明月谢过她,但到底平生头一回,到了开道街的时候,已经一头细汗。在二门上看见熟悉的桃李,忙叫住人:“桃李姐姐,太太叫我做什么?”
随着桃李一起回头的,还有二门里的一个青年男人。沈明月见着外男,脸嗖地一下红成艳霞,又急又羞,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别提多可怜了。李宗延也没想到在这看到姑娘家,飞快地收回视线。
傅振羽同时使人去唤的二人,李宗延走的快些,但是要报到内宅;沈明月走的慢,却因是女眷,可直接进入,俩人这才在二门撞上。
桃李见了二人神色,先对李宗延道:“宗延少爷请先进去吧。”
沈明月听得这一声,又后悔方才只顾羞,没仔细看人了。在桃李的解说下,方知傅振羽之意:“太太说,你们在自家看一眼,若是不行,也不外传,今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必不叫人知道的。明月姑娘不必害羞,太太说,嫁人于姑娘家来说,如同再生,请姑娘想一想,想知道对方什么信儿,一会儿好问。”
沈明月何曾被这样交代过,皱着小眉头进了内宅,李宗延并不在上房,沈明月松了口气,直接给傅振羽见礼,而后就亲切地同傅振羽撒娇:“夫子,我不知道要想些什么啊!我娘从前教我的有限,我只在陆家看了怎样做人家媳妇的,但每个人都不一样呢,我真的不知道怎样才是好的。”
傅振羽心想,这才是十五六岁的女孩子真正的模样吧?她已经很久没这样懵懂的感受了。她笑着唤了沈明月上前,指着身后的那个妇人,道:“这位是李家太太,你唤声伯母。”
沈明月不过一顺就知道了这是谁,俏脸红透,却还强忍羞意见礼。
李母那里别提多满意了。
她在丝织坊做过事,见了几家千金,再没这样齐整的孩子,在汝宁乡下可是很少见的。且这孩子一看就是个乖巧的,果然不是那盛气凌人的,又是这样的娇憨,刚好和她那略古板的儿子极为相称。
傅振羽见沈明月羞得慌,便让桃李带她去西厢,又道:“我已让人请你姑姑,一会儿你姑姑到了,你再过来,我先和李太太说说话。”
西厢,李宗延正在那里等着。
第三百三十四章 高淳知县
最正常的盲婚哑嫁,是李宗延和沈明月都以为要经过的方式。是以,傅振羽的好意,让两人都有些无错。李宗延到底年长一些,又和傅振羽混的久一些,见沈明月明显局促,便先开了口:“沈姑娘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这样的实话,细细品来,满满的撩人之态。
被夸赞的沈明月,悄悄抬眼,如同小鹿一样窥了李宗延一眼,而后,脱口而出的赞赏:“夫子没说错呢,你长得很好。”
这是沈明月近来最常说的话——夫子没说错呢,然后怎样怎样。
沈家姐弟两个,沈明阳是迷弟,沈明月则是迷妹,姐弟两个都是傅振羽越来越忠实的粉丝。
李宗延见过的女子不多,但是巧的是,各有各的特点,那些女子与他的关系也不一样。但不管哪个的性子,说实话,他都不觉得自己想娶来做妻子,包括自己的妹妹,一张无可挑剔的脸,但那性子,却是娇得很,当妹妹可以,做妻子,还是免了吧。
沈明月这样的,娇中带憨,却没了那份任性和自我,纯天然的样子,却如李母所预料那般,不过一瞬就落入李宗延的心田。
是以,听得夸赞,李宗延朗笑出声,略带宠溺道:“你喜欢就好。”
沈明月立即羞成了小兔子,让人忍不住揉搓的兔子。
李宗延忽然很期待洞房花烛了。
低着头的沈明月不知道李宗延的心思,她花了好大力气,才消化了自己的羞意,想起傅振羽的提点,终于想起了最要紧的事:“我家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这话没头没脑的,李宗延问:“哪一件?”
沈明月想起早逝的父母,再没有羞涩,只有伤感,她说:“我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姑姑。”
原来是这事,傅振羽信中有说,李宗延早就想好了,因道:“我有两个弟弟,再多一个,也没差的。倒是你吃亏一些,要照顾我两个弟弟,我却只用照看你一个弟弟。”
还能这样算么?沈明月眨眼,而后她听见李宗延说:“我在京城买的宅子,还没有这开道街这里大,势必要你弟弟和我弟弟们一起挤一挤了。”
沈明月忙道:“这倒不必,夫子已经收了我弟弟做弟子呢。夫子说,弟弟以后要跟着她几年的。”
这和信中所提并不相同,李宗延怔了怔,旋即恍然:“看来夫子很喜欢你们姐弟。”
沈明月甜甜一笑,似乎很是得意这件事,她说:“大家都这么说呢。”
说起傅振羽,沈明月立即成了小话痨,说啊说个不停。李宗延不是话多之人,偶尔插一句,十分和谐。时间在两个人之间流逝,当李宗延倒了一杯茶给沈明月后,沈明月羞涩一笑,接过,道谢,小口小口地喝着。李宗延瞧着,也有些渴了。
这时,苏妈妈过来说:“陆二奶奶过来了。”
沈明月一听姑姑过来了,立即要走,走到门口才想起李宗延还在,忙回身欠礼,又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沈氏见了李母,见了李宗延,李宗延则又去见了小舅子,双方都满意这桩亲事。至于李老太太那里,根本没人在意。儿女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并不是祖母之命。两家定下亲事后,李家自回家中备娶,沈氏替侄女备嫁。沈明月却被傅振羽留了下来,李茉莉又在沈明月的要求下,也留了下来。
李茉莉的颜色太好,从前因为颜色好,差点惹了祸,只他彼时还年幼,并不懂;后来只知道她靠着颜值和哥哥,在女学之间无往不利,性子娇得很。
好在沈明月本就是长姐,又在陆家见过更娇蛮的姑娘,姑嫂两个相处得还不错。
这日,小姐妹两个来见傅振羽时,看到傅振羽面色肃然,略说几句,赶紧退下,打听发生了什么事。苏妈妈只说,是朝廷上的事,让小姑娘们先回帽儿胡同。
援朝之战,五月底送来捷报,这会儿却送来败了一场的消息。
这都不要紧。
打仗本来就有输有赢,但是大和派了使臣,表示求和。战胜之际求和,以大和之特性,显然是强弩之末了。便是傅振羽都知道,该乘胜追击,打的大和不能翻身。
偏偏,朝廷里的意思是,接受议和。
武将和兵部的人自然反对,但文臣,自赵阁老起,却是都支持的。李子坚回来说,圣上是议和之意。这议和,便要定下来了。
见傅振羽不开心,李子坚道:“咏言估摸着要回来了,正好让他见见三师弟。”
“大师兄,你不觉得应该打得大和,再也爬不起来吗?”傅振羽憋屈。
李子坚说:“不觉得。”
傅振羽气噎。她总不能说,这个大和同小日本很像,你不收拾了它,它会让你血肉分离吧?
见媳妇比武将还愤然,李子坚不解之余,少不得与她疏通:“与圣朝相邻之国,少说十来个,打到每个人都臣服,这是不可能的。行兵打仗,是两败俱伤的行为,除非不得已,否则挑起征战,并不理智。”
这也是圣朝所有文人的观点。
傅振羽坚持:“国之强,必要兵强。”
李子坚说:“这个我认可,但强兵强国,不代表就是征战四方。上兵伐谋,让别人打不进来、不敢打,才是最要紧的。你一肚子生意经,且算笔账。此番援朝,圣朝派出了十万精兵,与蒙古攻防又是二十万人。三十万壮丁不耕田,且每一日都要吃下一千石粮食,十日万石,百日十万石,上府一年的赋税没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打仗就是烧钱的事,除非万不得已,否则还是不要动。
“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强兵,这个,目前很难。”
说到最后,李子坚已经有些伤感了。圣朝,从今上到两位皇子、到满朝文武,所有的人,都是志不在此。只自家小师妹,试图教育天下来强民,自建军事学院来强兵。
李子坚搂着妻子安抚:“你比世间所有的人都好,比师父还心善,只是小羽,很多事,都取决于上位者。”
傅振羽便不说话了,因为无话可说。
七月底,顾咏言还没回来,赵麟的任令已出,高淳知县。
吏部直接发函到汝宁。
得到消息的李宗延,问同僚:“高淳在哪?”
“南直隶。”
闻言,李宗延慌慌张张地丢下手头的活儿:“熊大人,我去更衣。”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且绣清风
别人不知道,和赵麟一起回汝宁的李宗延哪能不知!
赵麟那臭小子一直炫耀,先生和夫子答应他了,以后走哪都带着他。李子坚要去南直隶的消息,来的太突然。李宗延借着如厕的理由,跑向李子坚办公的屋子,却扑了个空。
李子坚人在国子监。
最近几个月,他最经常做的,就是找点公干,往国子监跑。都是小事,便是才进翰林院那会儿,李子坚凭着状元之名,也轮不到他做的。
陆忌酒接了那份依旧不怎么重要的信函,笑他:“从前有所图就罢了,如今目的既已达成,还亲自过来做什么?”
李子坚那张做不到平易近人,顶多面无表情的脸,此刻一脸理所当然:“我都要走的人了,同他们争那些活计做什么?”
陆忌酒恍然。
一个放弃京城的人,自然不想掺和进朝廷的纷争。想起朝堂上的纷争,陆忌酒说:“严尚书并不想你走,你这样走后,他怕是要恨死老夫了。”
“内阁他不是已经进了么?”李子坚冷笑。
六部尚书进内阁是常事,只不过,资历和圣心很重要。刚巧,这两样严尚书都不太够,自然位列末席。严尚书这才知道,自己当初没去搭救王阁老,便是在圣人眼中,都是个薄情寡义的。而,王阁老一脉,十年八年后可能散作一团,眼下主力军却还在的。
饿得心发慌自己,那块肉明明就在眼前,却吃不得的感觉,真是太难受了!
是以,新晋的严阁老,最近常常约李子坚说话。谁叫李子坚,乃是主力军那边隐隐约约的小头目呢!结果,李子坚却是随意指个小事,都能拒绝严阁老的邀请。
严阁老和幕僚张继抱怨:“这个李子坚也太傲了些。”
张继心说,那人傲了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还说这个干吗?但作为忠实的幕僚,张继说:“陆家女眷同李太太走得近,李大人便同陆祭酒走得近。大人,您看是不是让夫人也和李太太走动一下?从前李家有什么事,王家女眷也都到场的。”
言外之意,不要仗着自家官职高,就不去搭理一个因夫婿官职不够六品、连个夫人都不能称的女眷。
严阁老也没别的主意,只好一试。
严夫人得了吩咐,着人去打听李家最近有什么喜事。说起来,如今傅振羽三个孩子生完了,双胞胎的周岁也过了,傅振羽自己还真没什么喜事了,严夫人便是想靠过来,也没什么由头。只待得下人回禀,严夫人怒了:“李太太三徒弟的姐姐开了个绣房的事,怎也值当报上来的?”
下人忙道:“对外是沈姑娘做主事,但那绣清风定然是李太太的产业。且除此之外,李家最近并无旁的喜事。”
严夫人依旧不去,理直气壮:“从前不来往,突然贸贸然过去,意图太过明显,那傅氏又不是个傻子,若是和李子坚里应外合呢?”
严阁老听了,立即道:“你不仅去,还要搀一股进去,看那傅氏应不应你。若她不应,那必然李子坚在远着我;反之,李子坚那里,便是不见我,也没什么要紧的。”
严夫人只得递了拜帖。
傅振羽人却不在家,六月里,她见过沈明月之后,就让童掌柜就近买个最好是卖吃的铺子,拿银子砸,没有砸不到的铺子。童掌柜买的是食为天对面的两间小铺子,原本那里是家茶馆。
傅振羽带着何氏、李婷,陆家那边,沈氏姑侄两个,还有凑热闹的陆淸玄,一行人此刻正在待营业的绣庄里。
陆淸玄看过铺名便赞:“绣清风,好风雅的名字。加上明月姐姐,就更雅致了。”
明月绣清风,确实是傅振羽之本意。借着铺名,傅振羽便正式为大家介绍:“明月以后便是绣清风的二号掌柜,对外的大掌柜,是万贤楼的李掌柜。他会另派管事过来,不需要明月出面。明月要为我做的,便是设计各种新颖的衣裳。”
衣裳做了,还需要有人为其宣传的。上层有他们背后之人,下层嘛,齐阳那才能不用白不用。将来的路,傅振羽已经把能考虑的都考虑进去了。
而沈明月,凭借两成干股,做个二掌柜,十分做得。
她凭技术获得一股,下剩的,绣清风从买宅子到添置东西、雇用人员,合算出来的总账是近两万,多的就放在账面上。沈明月出资两千,得一股,总合计两股。
这两千两银子,沈明月起初不肯出,但是沈明阳执意投进来。
少年说:“两千两的死钱用处有限,跟着师父投出去,慢慢生财才是正经。我那里有真定的一百二十亩地,再有师父帮衬,不用省吃俭用都够用的。倒是姐夫家中,在这京城实在不算什么。下头又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的亲事,处处都用钱。姐姐帮了他们,姐夫才会念着姐姐的好,将来照看我一二。”
沈明月再没想到不过几个月,便有这样的长进,喜得跟什么似的。就连原本也不大舍得的沈氏,听了这话后都不反对了。
一行人看过了绣清风的店铺,便随傅振羽去对面的食为天吃中饭。
这是傅振羽第一次踏进京城的食为天,进去之后,才发现除了少一层外,其他和汝宁府的一模一样,便笑问童掌柜:“不会也单留了屋子给我吧?”
童掌柜笑道:“那样的一个雅间,一年少说进账两千两,我怎舍得白空着?不舍得一直留着,只留一日还是使得的。”
说着,童掌柜领着众人去了二层最大的雅间。
傅振羽将菜单交给沈氏,嘱咐李婷:“小姨母替我照看一二,菜只管点,不用怕吃不完。咱们点的多,他们自会减少菜码。”
李婷应下招呼沈氏和陆淸玄不提,傅振羽与童掌柜去了账房,开门见山地问:“让你忙活了半天,结果让李掌柜管着绣清风,你觉得委屈吗?”
童掌柜笑,道:“我和东家认识十几年了,不说对东家性情了如指掌,也比别个强些。东家既这么做,定有东家的道理。待事临头,也就都知道了。”
竟这般久了么?
对傅振羽来说,更重要的是,她来圣朝也已十几年了。从最初的被迫适应,到而今的自然而然,时间绝对是人间最厉害的刀……
第三百三十六章 真实意图
童掌柜那里见傅振羽不说话,便自行猜测:“东家这会儿和我说话,可是对将来,已有了安排?先生可是要外放?”
这些,他都有准备,都曾猜测。
傅振羽回神,望着童掌柜年过三十,依旧似二十岁的美丽容颜,承认:“是,所以,我快要离开京城了。没有我和大师兄的京城,除非你能找到第二个护着你的人,否则,你不便留下。”
童掌柜拿出早就想好的腹稿,道:“此事我也想过了。京城有万贤楼,与咱们相似,虽说位置不同,但到底同宗同源。不若卖了京城的,我跟着东家去他处另开食为天,可好?”
傅振羽看着他,说:“可我要去的,是金陵。是以,我支持你回汝宁。”
童掌柜微讶过后,道:“不,我跟着东家去金陵。”
这可就大大出乎傅振羽意料之外了,她定定地看着童掌柜,问:“你真的愿意去金陵?”
童掌柜弹了弹衣角不存在的灰,道:“东家都能以女子之身为师,我靠自家本事吃饭,如何还用在意旁人的眼光?”
顿了顿,童掌柜又道:“此去金陵,还请东家助我一臂之力,我想为生母供奉。”
死后如何傅振羽自家是不在意的,但时下人都在意。听得此言,傅振羽便道:“你若真心愿意去,我必不相辞。”
童掌柜道谢。
待傅振羽与一众女眷吃饱喝足回去后,他立即套车去见齐阳:“齐东家,小的要跟东家去金陵,迎生母之灵位供奉。三五年之内,必娶妻室,延续童家香火。在此遥祝齐东家,早生贵子。”
“你这是,不要我去金陵做生意?”
“齐东家是有大志之人,金陵之繁华不若京都,小的怎会这样想?”童掌柜唯唯诺诺。
他越这样,齐阳越生气:“你怪我当年护不住你?为了你,我连亲姐姐都不顾!”
不提往事还好,提了,童掌柜肃容,道:“齐东家何出此言?您的三姐姐,便是您自家都看不上的,何苦往我身上推?”
齐阳却有真情,但他也在十五岁的年纪,实打实拿着自己的名号,收拾了齐家那些难搞定的姑奶奶们。他连自己姐姐都不客气了,对齐家那些旁支,又怎会心慈手软?
可以说,眼前这人的成功之路,便是从六亲不认开始的。
他这样做,从商人角度来看,是再对没有的事;但是从做人来说,到底失了柔和。这才是童掌柜当年选择离开齐家,跟着年仅十岁的女娃娃做事的原因。
傅振羽彼时虽然年幼,但是个知恩善报,你对她好一点,她必双倍、三倍的还你。
事实证明,他跟着傅振羽要什么有什么,傅振羽拿他当齐阳一样看待,都是合作伙伴,平等互利的关系。在傅振羽跟前,他不必为自己的出身卑微、不必因为自己的容颜羞愧。从前齐阳给了他一丝丝温暖,让他苟延残喘,傅振羽却是给了他自己就朝阳的自信。
不需要他人给予,就可以自己温暖自己、温暖别人的朝阳。
齐阳怔怔地望着不一样的童掌柜,他自嘲一笑:“亏我还以为这几年,只有我不同从前;原来,你们也都变了。”
童掌柜反对:“没有都,傅姑娘没有变。”
一如从前。
齐阳想起傅振羽,轻叹:“是,她没变。”
她没变,她身边的人都变好了。
童掌柜离开后,齐阳颓然许久,派人去跟齐老爷说:“我今年会娶亲,人选我心中有数,请他不要插手。”
下了决定的齐阳,玩味一笑,低声道:“李子坚竟然要去金陵,他在谋划什么呢?”
未几日,齐阳便知道了。
李子坚竟然请调南京国子监,严阁老身为吏部尚书,自然第一时间看到了李子坚的奏章,直接爆吼:“李子坚这是脑子进水了么!培养子弟,京城的国子监又不是进不得,何必舍近求远?”
然而,当圣朝直接下令让他出调令时,严尚书这才知道,李子坚脑子好得紧!
堂堂天子,竟有空关心南京国子监忌酒的身体!直接说,你身体不大好,需要致仕。可怜的钟祭酒,比陆忌酒年轻十岁,被迫致仕,不过是为了给李子坚腾地方。
且,李子坚一越四级,直接到了从四,可封妻荫子。
因李家往上数三代的女性,皆已是夫人之称,这一次随着李子坚的升迁,傅振羽直接被封从四品的恭人。傅振羽得到消息后,只感慨一句:“论讨好领导的重要性。”
可不砸的。
虽说赴职要时间,但是提前四个月就下调令的,就是去大西北,也不必这样早啊!说起这个,李子坚就忍不住气恼:“圣上也太着急了些……”
他原本打算悄悄离开的,现在这样,在某个层次等于半公开了。
傅振羽又问李子坚:“咱们几时离京?”
李子坚说:“正月二十一到任即可,咱们今年回汝宁过年。”
下剩的,便不急了。
说是不急,还要先回去立宗祠,十月里到比较好,也就是说,他们最迟十月初就从京城出发。但无论哪个日子,李宗延娶媳妇,他们是赶不上了。
得了消息,沈明月十分慌张。
她知道绣春风定于八月初八正式营业时,便想将婚期定在年后,好多攒几个钱给弟弟,以备不时之需。但李宗延那里不应,不说他着急娶媳妇之心,就说他才进翰林院,有个能出门走动的妻子,十分要紧。二人最后各退一步,亲事定在了腊月里。
现在,傅振羽十月就要离开。
不说傅振羽对她恩同再生父母,便是她家弟弟,如今已拜在傅振羽门下,是要跟着走的!
沈明月匆匆赶到李家之际,傅振羽正在接待严夫人,沈明月便去了帽儿胡同见弟弟。沈明阳见着一脸急切的姐姐,立即安抚:“姐姐也是听了消息?且放心,我总要看着姐姐出嫁,再去金陵的。”
李宗延也过来了,跟着安抚沈明月:“此事勿要放在心上,先生散馆后本就要外放的,我原本就知道他们两个不一定能见着我成亲。”
见他没恼,沈明月这才淡定下来。
李宗延那里问沈明阳:“先生此番南下,可是你师父的意思?”
沈明阳不解地看着李宗延,道:“姐夫这话好奇怪,先生去哪里,师父不就去哪里吗?问我也问得怪,我不过跟着师父读书,她和先生要做什么,我哪里知道?”
沈明月因为弟弟的这声“姐夫”羞红了脸,李宗延却叹一声:“夫子果然好眼光。”
便是自己来问,沈明阳都不曾露口风,可见这孩子的嘴多严。
第三百三十七章 背后之人
开道街,负责套话的严夫人,也遇到了李宗延同样的问题。
她是在李子坚将任南京国子监忌酒的消息传出之前递的拜贴,傅振羽当时肯定接的。便是现在严夫人定然不似当初的意图,傅振羽也无法拒绝的。
到了约定的日子,严夫人按照严阁老的叮嘱,穿着家常旧衣,梳着牡丹髻,只带了两只玉簪,掩起了所有奢华。
而门上,傅振羽看到这样的严夫人,隐隐觉得,今日的推销可能不大有效。不管怎样,她浅笑着,给严夫人行了全礼:“傅氏见过夫人。”
李子坚虽然定下国子监忌酒的活儿,天子也让吏部去办了,但毕竟文书还没下来。傅振羽依旧是个无品级的家眷,见着二品的贵夫人,自然要行全礼。严夫人又不是那不知事的,不等傅振羽行完,已去拉人:“李夫人还和我装不成?”
傅氏到底行了礼,方道:“礼不可废。我家老爷毕竟还没有拿到调令,我没什么本事,便是不能帮他一把,也不能叫御史握住把柄。”
严夫人心说,有梁都御史在,都察院哪个不长眼的会参你们家?不过,她这话没说出口,便叫傅振羽的穿着打扮给惊住了。
比袄子还短的褙子上,绣着翩翩起舞可以乱真的蝴蝶,随着傅振羽行动间,竟然真的有了蝴蝶飞舞的姿态;束住长裙的,是一条两寸宽的碧蓝腰带。腰带下便开始起褶,是十六折长裙,每褶上都绣着翠竹,竹子上细下粗,行动间,竹有生长之态。
这是怎样精巧的设计!
这般鲜嫩颜色下的傅氏,看着比自家今年二十岁的小儿媳妇还小。且那腰身,纤细得不比小姑娘多一丝啊!这傅氏不是生了三个孩子了么?往下看,她那比小姑娘宽了一寸的胯骨,便知她是个生产过的妇人;但这宽了寸余的胯,愈发衬得那腰柔细。
还没进屋,严夫人差点忘了今日的意图。
坐定后,严夫人就着傅振羽身上的衣服,问:“听说你要开绣房,这便是你自家绣娘做的衣裳?”
傅振羽见她问了,立即宣传:“是呢。自家绣娘想的法子、做了许久才做出来的,要做绣清风最具特色的衣裳,拿来叫我穿两日。”
“绣清风?名字很不同呢。”
二人略说几句后,严夫人才说出自己的第一个目的:“我手头有些余钱,正想找点事做,你这绣清风,可能允我一份干股?”
我想推销衣服给你,你却直接相中我的铺子?
傅振羽知道严夫人的来意后,一脸惋惜道:“夫人说晚了,各色干股已经都分好了。若是夫人实在想要,我将我自家的三股分一些给夫人吧。”
也就是说,其他的干股都不能动。
严夫人来了兴趣,问:“下剩的七股又是谁的?”
这就是问幕后之人是谁了,傅振羽只能告诉她能告诉的:“其实只有九股,一股恒定给了做出我身上衣服的姑娘,便是南湖学子李宗延未过门的妻子;除了这一技术股,她自家还出了银子,买下一股;还有三股,却是在万贤楼楼主的手上。另外两股,不方便透露。”
便是严夫人不怎么经商,也知道万贤楼楼主那是个不好惹的,更是声名狼藉之人,万不得和他扯上关系,便问傅振羽:“你怎么能同万贤楼合作买卖?”
这话奇怪。
我怎么就不能了?
傅振羽浅笑着,给了另外一个答案:“万贤楼和下剩两股持有者,这是第二次合作了。”
把责任推给了不能说的那人。
从推责开始,到严夫人问及他们去南直隶的事,傅振羽就好推了:“哎,这之前老爷连我都没告诉。若是告诉了我,我怎么会再在京城置产业?”
这个理由说得过去,严夫人最终无功而返,回到家中把事情和严阁老说了:“没有拒绝,但是要从她手里买干股,买还是不买?我倒是想买,那衣服,着实漂亮,我看了后是极想添置的,不说自己穿,孙女闺女都可以穿。”
严阁老听了她的叙述,道:“这干股不能买。”
严夫人问:“为何?”
严阁老说:“一个绣房的三股,又能有多少本钱?幕后之人没全拿下,不过是想着少出力,不着痕迹地收银子。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名动京城的择木园,是万贤楼出资、汝宁商人齐阳主建、荣昌公主护着的园子。”
“那两股,是荣昌公主买下的?”
中宫虽无子,但帝后情深,荣昌公主作为嫡长公主,是今上的第一个孩子。今上在一日,荣昌公主便尊贵一日。他日,不论哪个皇子登基,她也是皇帝嫡长姐,不能得罪。
严阁老看着老妻,道:“不是买,必是这傅氏相赠。”
舍两成干股,借荣昌公主之名号,保绣房之平安。便是李子坚不在京城,这绣房,也无人敢动,便是两后母族,都没人去动。至于万贤楼,那是个堪比钱庄的存在。
不得不说,虽然只是个绣房,但是这傅氏安排得极为漂亮。
这两口子都不是一般之人,确定了这个想法,严阁老对妻子道:“放弃这绣房吧。我听说,陆祭酒的夫人,把孙媳妇的侄女,许配给了南湖学子。你看看家里的两个庶女,能不能和南湖学子结亲。”
严夫人有些不自信:“那傅氏看着笑盈盈的,但我直觉,她是个不好相处的,万一咱们白搭一个闺女呢?”
严阁老道:“你不会找已中进士或者中举的?”
严夫人这才应下。
只是严家不及行动,陆家那里已经透露了信息给傅振羽:“愿将三房嫡幼女,许配给赵麟。”
舍出的,竟然是陆淸玄这个父兄皆出仕的嫡女。
傅振羽直接做主,替赵麟应下这门亲事。正式议亲,却要去江南议亲。陆淸玄之父,乃苏州府同知。待傅振羽明岁去了金陵,再开始走礼不迟。
严阁老得到信,十分不解:“李子坚和陆家绑得这么紧,意义何在?”
其实他想多了。
李子坚什么都没想,都是傅振羽自家喜好之事。
定下赵麟亲事,傅振羽算了算,她手头的事,就剩顾咏言了,也不知道顾咏言几时回来?才这么想,门子来报:“顾五爷夫妇求见太太。”
来得这样突然?
傅振羽忙起身去接人。
第三百三十八章 一起走吧
见到这对小夫妻,傅振羽立即知道俩人为何来的这样突然了。
半年不见,范茗还是那个范茗,顾咏言的气质却大变,从前的阳光不在,眼角的杀气遮都遮不住。傅振羽见了,又心疼又着急,张口就问:“怎么了这是?”
范茗飞快地说:“他不愿意议和,是被我打晕拖回来的。公公不在,婆母劝不住他,让我们来找你。”
傅振羽不顾男女大防,握着顾咏言的手,柔声道:“咏言,我不是大和的人,我是你师父,你镇定下来!”
感受着手中的温暖,顾咏言赤红的双眸,不再那么狰狞。可他亲历沙场,亲见那么多死人,有一些还是才出生的孩子,他如何镇定!赤目血喷的年轻将领,悲愤地说:“师父,大和的军队,他们屠了四座城,杀了那么多无辜的百姓,牲畜不如!我们一定不会输,为什么要议和?”
说到最后,顾咏言已经非常激动。
傅振羽深呼吸一口气,把自己反复琢磨的话,拿出来问顾咏言,第一问:“咏言,我问你,你是想把大和军士杀光,还是把大和民族所有的子民,全都杀光?”
“谁屠的城就杀谁!”盛怒中的顾咏言,依旧有他身为军人的准则。
傅振羽颔首,道:“很好,没有累及他人。那么,我第二个问题是,那些现在无辜的大和子民,你不杀他们,他们终有一日也会变成屠城之人,你会如何选择?”
顾咏言怔住了。
总不能为了那可能发生的事,就屠城吧?那和屠城的大和人,又有什么分别?
傅振羽松开他的手,眸光凄厉地望着前方,却没有落在任何一处,她说:“议和我也反对,我还梦见大和人屠杀南京城三十万子民!”
范茗看了看这对师徒,一个见了他国被屠之城,一个梦见自己被屠,就这样的沉不住气,果然是师徒!她不能同顾咏言讲道理了,傅振羽这里还是可以一试的,于是,范茗道:“应天府城中百姓百万,杀三十,下剩的七十呢?况南京留守驻军虽比不过京师,却是比其他地方都多,加上满城百姓,大和便是合族攻城,都做不到屠杀的。”
是啊,理论做不到的。
但是,军队放弃了那座城。傅振羽没有多解释,却已泪流满面。那是曾经生活在那里、见识那些残骸的人们,心中永远的悲愤!
“师父……你……”
傅振羽收泪,满面肃杀:“我想了很久,想明白一些事。最实际的是,我们不能为可能发生的事就去伤害无辜,那么,我们只有变强,让我们的每一座城池,都有不被屠的能力!咏言,咱们一起去强兵强国吧!”
听到这话,范茗松了口气。
顾咏言一到战场,理智就崩溃,那些曾经学过的御敌攻城之术,统统被他丢在脑后,只剩武艺可以度日。可偏偏顾咏言的武艺,并不出色。是以,她认为空有纸上谈兵能力的顾咏言,不是合格的将士,不适合战场。
顾咏言听了傅振羽这话,依旧很不甘,但是傅振羽的两个问题,让他也不知怎样是好,于是,沉默了下来。
傅振羽自己作为非亲生经历者都想了很久,闹了李子坚数日,自不会强迫他一时半刻就能回转。便任由他自己琢磨,自家同范茗说边疆别的事:“你们几时回来的?如今留在平壤的是谁?”
议和只是口头上的说法,还没有开始,更没有落定,圣朝的军队不可能退完。
“是兵部左侍郎宋大人。”
说到这个,范茗又是一阵头疼。才传出议和,兵部尚书第一时间久让宋侍郎回京,只是宋大人不回。范茗觉得,宋大人再这样固执己见,兵部的人都要动一动,她爹今年没准能爬到右侍郎的位置。
顾咏言听见这话,立即不满。
范茗这才不改口,看了他一眼,同傅振羽抱怨:“他非要我称呼宋大人为宋将军!”
顾咏言便道:“宋将军虽是文臣,心中伐谋并不比任何人弱!若无宋将军,哪有平壤之胜,跟过宋将军的人,岂有以文官呼之的道理?”
范茗便面无表情地说:“我可没跟过他。”
自小认识,儿子都生了,还一起上过战场,竟这这样幼稚……也是种幸福呢,傅振羽含笑望着斗嘴的两个人。
范茗叫她看的不好意思,问:“夫子瞧什么呢?”
傅振羽“咦”了声,道:“怎么不称呼我做姐姐了?”
范茗指着自己带来的东西说:“我婆婆让我们带给小师妹和两个小师弟的。都跟你儿子闺女叫妹妹和弟弟了,还跟你叫姐姐,那辈分乱成什么样?”
傅振羽轻笑,问:“你既然这么说了,便见见孩子们吧。”
三个孩子上前,李卓然能唤声师兄和师姐,双胞胎只能吐个姐,就这样都把范茗稀罕的不成。范茗看过孩子后,提出告辞:“我们刚回去的时候,孩子在睡,婆婆见咏言这样,也没让人把孩子叫醒。他不见便罢了,我可要回去看儿子了。”
傅振羽哪同意她一个回去,立逼着顾咏言也回去,还对范茗道:“他会为别人流血流泪,对自己的孩子就更好了,只管让他见孩子就是。还有,他眼睛红成这样,眼下青色浓成这样,可知已经许久不曾安眠了,可以试着让儿子陪他睡。”
还可以这样?范茗半信半疑,到底依言拖着顾咏言走了。
她同顾咏言日夕相处三个月了,三个月之前怎样不好说,但是这三个月里,顾咏言就没好好睡过觉是事实。
李子坚回来时,小两口已经走了。
听了傅振羽的话,李子坚便道:“那就一起走吧。咏言是武状元,身上有军功,又有文举人功名,谋南京兵部的职位或留守中军都督府下,总能找到合适位置的。”
傅振羽叹息,道:“总要他自己回转,也要顾家同意的。”
这是身在大族的麻烦,想做一件事,并不是单凭个人意愿就可以的。
夫妻两个说着话,下人来报:“有位桂有根,桂进士求见老爷。”
李宗延从前的夫子,他来做什么?傅振羽疑惑间,李子坚已道:“请他去书房,我这就过去。”
傅振羽便问:“大师兄又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