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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木子     寒门凤华txt下载     寒门凤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谁是虬髯客之主?

    斯时,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布衣平民,都以“博”为乐,可以说已成风尚。

    对于两位小娘子押注,众人也不诧异,只是拿二十贯押注青阳刘娘子,岂不是钱打水漂?

    加之先前之事,店家觉得刘辰星和薛圆像是砸场的,但到底是自家住客,还是站在一旁解释道:“两位小娘子可先别忙着下注,还容在下把话说清楚,您二人是可以押青阳刘娘子,但若青阳刘娘子未能高中榜首,您二位需要各赔付本店二十倍的本金,也就是四百贯。”

    一听刘辰星若不能高中解元,要赔四百贯,刘千里和刘青山均是心下一颤,迟疑道:“阿星,这……”

    他们虽相信刘辰星能过州试,可解元确实不易,尤其是听了另外七位解元的身家背景,越发觉得刘辰星此举冒险,毕竟四百贯不是小数目,就这样押注委实冲动了,但乡绅们给的那五百贯,本就是刘辰星挣得,他们也从未打算要过,刘辰星自有处置权。

    一时间,父子俩可谓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刘辰星知道父兄的担心,有心说“千金散尽还复来,”又觉此句堪为名句,说出来必然引起全场轰动,遂到了嘴边的话又道:“富贵险中求,再者那一笔钱本是偶然得之,正所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算不得损失。”

    父子二人并非贪财之人,经刘辰星一点拨,倒也淡定下来。

    刘青山是少年人,对未来有着憧憬,认为他有朝一日甚至能挣到成千上万贯,何乎不属于他的四百贯。

    刘千山有木匠手艺,如今每年冬卖皮草也是一项大进展,八年十年总能攒到这个数,更主要是乡绅给的这笔钱总认为拿了不踏实。

    各自一番心思之后,也就任刘辰星全权做主了。

    然,刘辰星注意到了“千金散尽还复来”这等诗句道出来会引起轰动,却未料“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虽不是现在追捧的律诗,却自一番洒脱气度在,且字句通俗易懂,堪为雅俗共赏。

    众人从未听过此八字,但见刘辰星不过顺口一说,竟能有如此通达的气度才思,心中顿时一惊,难以置信此言怎会出自一个灰衣小娘子之口!?

    刘辰星敏锐,自是察觉众人的惊疑,不过此句也算不得拿来主义,毕竟她当下就是这班想的,便不甚在意,只告诉自己以后当更谨慎之后,已笑眯眯地看向店家,问道:“如青阳刘娘子夺得解元,儿可是能连本带利得四百二十贯?”

    店家亦是识文断字之人,也被刘辰星小小年纪竟有此般洒脱气度所震惊,忽觉他们一行人只怕大有来历,便不再以为两位小娘子是胡来了,目光难从刘辰星身上移开,唯怔怔点头道:“正是,双方都按二十倍赔付率。”

    得到满意答案,刘辰星点头笑道:“那好,回院子安顿好后,儿就将押注的二十贯本金拿来。”

    说罢,向一旁的薛氏兄妹和父兄含首,示意要走。

    却才跨出一步,只听厅内有一个略粗犷的男子声音用官话骤然喊道:“青阳刘娘子!”

    听到自己的名讳被叫,刘辰星下意识止步望去。

    只见进厅左手,有个两阶木梯,上面应是雅室,分别有三间,均垂着细密的竹帘。

    唤她那人,正立在第一间雅室外,乃一个二十七八的虬髯客,身穿蓝布长衫,腰挎大刀,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气势,和厅中在座的白衣举子明显不一样。

    明明隔了偌大的厅大,他们又一东一西而站,却感虬髯客目光如炬地锁在她身上,她好似有一刹那被震慑住,随之只觉此人外貌十分眼熟,身长九尺,面若重枣,相貌威严,除了髯不一样,倒是活脱脱的关公样子,难怪觉得面熟。

    大概觉得面像天朝历史上的关二爷,乃威风八面的正义之人,便也不觉得眼前这虬髯客可怕,或心怀歹念。

    是以,在打量虬髯客之时,她也看向了其身后的雅室。

    雅室的竹帘约离地一尺半的高度,可依稀窥得里面情况。

    三间雅室,应只有第一间坐了人。

    从地面跪坐所见,当有四五个人在第一间雅室。

    也不知可是眼花,似乎看见矮桌旁跪坐之人中,有人身穿锦缎质地的衣衫。

    时下,庶民只能穿麻衣、布衣,衣服颜色亦限制在灰白等颜色,故他们这些举子常被称白衣举子,又像薛氏兄妹虽家产万贯,平日也只能穿布衣。

    可见,雅室中有官宦之人。

    一眼瞥过雅室,刘辰星心中有底,不由眉心微蹙了一蹙,又望向虬髯客。

    心中则生疑:这虬髯客到底如何认出她的?雅室后坐的又是何人?

    未料念头才闪过,那虬髯客好似根本就没有看过她,只对站在她一旁的店家道:“一百贯!押注青阳刘娘子!”

    刘辰星:……

    押注……

    不是唤她……?

    刘辰星这下真是蹙眉了,她不认为自己是自作多情听错了,这委实像诈她。

    一旁薛圆见刘辰星纳罕,她嘻嘻一笑道:“阿星,你可是以为那人是在……”顿了一顿,瞥了一眼旁边的店家,才接着嬉笑道:“结果居然是下注。不过真有眼光,押注青阳刘娘子一定稳赚不赔。”

    听了薛圆所言,刘辰星越发笃定自己猜测。

    其实不光刘辰星认为虬髯客并非押注,大厅在座之人一开始也这样想,以为虬髯客在喊青阳刘娘子,只是他们也不眼瞎,早看出虬髯客非同一般,当见虬髯客竟押青阳刘娘子夺得解元,实乃大爆冷门,哪还顾得上其他,只众所哗然道:

    “什么!?竟下注青阳刘娘子中解元,这不是乱来么!?”

    “难道这青阳刘娘子当真是少年奇才?”

    “不可能!不可能!再有才,可今年有催相族孙参考,解元怎么也不会旁落其他人身上!”

    ……

    虬髯客对自己引起的讨论全然不在意,也未再看刘辰星一眼,丢下这一句,便是掀帘入内。

    刘辰星见状忙跟着望去,奈何虬髯客身形彪悍,掀帘的瞬间,将雅室遮了严严实实。

    不由无奈放弃,正要收回目光,却透过竹帘与地面悬空的一尺半间隔,见虬髯客并未在矮桌旁跪坐,而是在跪坐在三尺之外,可断定虬髯客在雅室中当是从属地位。

    那么,虬髯客这等威风之人,其主是谁?

第一百零七章 阿星造势

    已经在旅店大厅耽误了不少时间,刘辰星压下心底的疑惑,由旅店的人带路,和众人来到了租住的小院。

    应该说不愧是要一晚六百文高价的独院。

    院子虽不大,却五脏俱全,完全居家结构。

    坐北朝南的三间上房,左右可住人,中间可做厅堂,若铺了草席同样可睡人。

    东西两侧各厢房一间,因为只有一间房,室内颇为宽敞,除了床榻、梳妆台为寝卧部分,还能单独辟出不小的地方作为书房,很有套房之感。

    另外在院子进门的左手边有厨房一间,里面烹饪吃食的器具也一应俱全,只要买了粮食调料即可烧火做饭,当然木柴店家一日只提供一捆,多的需要付钱买。

    茅房亦单独设有,就在进门的右侧角落里,是一个有屋顶有四面墙的小房子,只在木门上留了一个小洞,人们在内方便时可以通过门洞看到外面,以防外面有人要进来,里面之人可发声提醒。

    刘辰星在随旅店的人看了一遍院子后,觉得州城里的茅房设计很合理,以后自己有条件独立修房子了,也得换一个这种的。

    当然,科举之路上千里,如今才走了百里而已,等过州试再过省试,还不知道要多少年,譬如柳文苏就是现眼的例子,当年夺得州试解元后,又隔了数年才中进士,所以她拥有独立住房还早得很。

    如此,杂念一闪而过,也过目了一遍院子,自是各自回房安顿。

    今天时间已经太晚,做午食是来不及了,索性与薛氏兄妹约一顿午食,就在他们上房的正堂食用。

    旅店估计考虑考生有聚在一起共商试题的需要,就在正堂中间设了一张矩形长案,刘辰星一行就和薛氏兄妹围桌等候。

    一时,午食尚未端上。

    薛圆说道:“阿星,你和我真有默契,都没事前约定,就一起注了二十贯!不过早知你这么有自信夺得解元,我就不会下注二十贯了,直接下注一百贯才是!但好在还能加注!我稍后就再加一百贯!”豪气干云地一说完,却立马看向独坐上首的薛程,理直气壮道:“阿兄,我这没有一百贯,你借给我!”

    这一路交往下来,薛程确实觉得刘辰星勤奋刻苦,也颇有才学,过州试应当没问题,但解元确实难说了。

    毕竟州试水深,这次又有好几个大家子弟参考,难保主持科举的司功见他们背后势力,会点他们为榜首。

    而刘辰星就一农门子弟,没违心让她落榜,就已经很不错了。

    是以,刘辰星夺得解元,他并不是很看好。

    不过二十贯于他们也不算多,丢了就当与刘氏兄妹交个朋友,毕竟他还是认为刘氏兄妹乃可交之人。

    但一百贯就不是小数目了,不说他现在身上也无一百贯,就是有也不能跟着打水漂。

    薛程就一时未应,正斟酌如何不伤刘辰星颜面的拒绝,只见刘辰星已转头对挨坐一边的薛圆道:“我没有任何把握高中解元。所以,不但不要加注,最好再劳烦令兄与店主交涉一二,你那二十贯就不要投了。”

    薛圆显然没想到刘辰星会这样说,她张大嘴巴看着刘辰星,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可思议道:“你没有把握中解元,那你为何要下注二十贯!?”

    她也不眼瞎,刘家爷仨可是节约至极。

    既然如此,又怎会拿二十贯往水里扔?

    再说刘辰星看上去也不像冲动的性子,应当不会被厅中众人的话一气,就投二十贯……

    刘辰星看着薛圆一脸十万个为什么的样子,她手握拳在唇边咳嗦了一声道:“举子取士,学识得有,但声名也不可少。我虽认为解元多半与我无缘,但好点的名次还是可以一争,用二十贯为自己造势,若能在名次上哪怕前进一名,也是值得。”

    薛圆听明白了,却更为震惊。

    她一直以为只有他们兄妹,才会走旁门左道,没想到一路上那般刻苦的刘辰星,居然也会想到这些,她原本还担心刘辰星过于迂腐,打算过两天劝她拿青阳县榜首之名好好造势一番。

    不过现在……

    “哈哈哈!”

    薛圆一怔之下,骤然朗声大笑,手就拍上了刘辰星肩膀,大喜道:“还以为你就是个死读书的,没想到脑子跟我一样灵活,你这性子,真对我味!”

    薛程听完,也知方才误会刘辰星了,又见刘辰星有这番心思,全然无那些一直科举不第的举子迂腐之心,遂也不吝赞道:“刘娘子此心思妙哉,这二十贯所花确实值得。”

    刘辰星也是看薛氏兄妹二人性子,又有薛圆方才的义气相挺,才如实以告,此时听得二十贯,便又言归正题道:“所以,阿圆你的二十贯,趁尚未交给店家,还是与其交涉一二不投了,莫因我损失钱财。”

    薛圆那二十贯本是看不惯厅中众人贬低女子,又见刘辰星可交,当然也不否认一开始相交是认为刘辰星榜首之名,不定能在押题上指点一下。

    这会儿听刘辰星自己拿二十贯造势,十分对味,心中欢喜之下,更愿意用这二十贯造势了,自是拒绝:“买定离手,哪能出尔反尔!”

    刘辰星无奈,见劝之无效,心中暗道只有认真为薛氏兄妹押题,才能补了这二十贯之情,且还不知道能押中与否,毕竟她也是第一次州试。

    一念揭过,刘辰星也不紧纠结于此,只是想薛程见多识广,方另问道:“薛郎君,儿有一事好奇,今天出来下注一百贯之人,应不是主事者,作主之人当在雅室中未露面。就不知到底是何人,如此大手笔,下注儿夺解元。”

    薛程也觉雅室中人奇怪,他略思索道:“此间旅店在本地颇有盛名,住此地的举子,乃每年过州试人数之最。是以,倒也有州试相关官员来此地暗访,可先前之人却下注了,就不会是这些官员了。”

    思索不出,薛程摇头道:“实在想不出雅室中人身份,容在下打听一下,再与刘娘子相告。”

    刘辰星告谢道:“有劳薛郎君。”

    这时,旅店的人也端了吃食上来,大家遂停话用食。

第一百零八章 州试来了

    正如刘辰星所言,哪怕前进一名也好。

    究其原因,乃州试,又称解试。

    其解试录取名额,即解额,十分有限。

    换句话说,按照阅卷的既定标准,即使帖经、杂文、策文三场考试都判定合格了,也不一定能获得赴长安参加省试的资格。

    所以,每年有多少举子能成功取解,取决于朝廷每年给予的解额。

    有明文记载日:“诸州贡士,上州岁贡三人,中州二人,下州一人,必有才行,不限其数。”

    也就是,每个州分大小,每年能获得去长安参考的举子一至三人不等。不过若实在有才,也可以不只这个数。

    好在有后面这一句补充,不然按贝州属于中州,每年只能有两人成功取解,刘辰星觉得自己根本不用争名次了,只要保证能三场合格,挣个每年一千文的女举人财政补贴就顶天了。

    为何?

    在这个科举建立初期,整个社会还是由门阀士族把持上升渠道,即使科举公开是唯才选拔人才,但在都为合格的情况下,诸州一般会推送贵族子弟应省试。

    据柳阿舅所言,他那年能成功取解,还获夺得解元,实属行大运了。

    原因之一,那一届无有大背景的官宦士族子弟。其二,前两年所选送贡士,无一人进士及第,故才让他有了去省试的机会。

    可她今年运气就没那么好了。

    店家不是介绍了么,有当朝宰相族孙,还有父祖辈皆为进士者,而她一穷二白,性别为女,还十分年幼,在解额只有两人的情况下,她希望实在渺茫。

    可她现在就如天下数以万计寒门子弟一样,科举是他们唯一改变命运的机会,即使机会微乎其微,她也要尽所能一试。

    何乎,贝州解额不止两人。

    天下有十道,三百五十八州,一千五百五十一县。

    像岭南道,大致相当于现代的广东、广西二省和越南东北部的地区,在这时还属于荒蛮之地,文化程度不高,给予的解额自是极少。

    又像伊州,今新疆部分地区,地广人稀,解额更是少之又少。

    河北道则恰恰相反,人口密集,文明度高,历来科举昌盛。贝州之清河又有“状元之乡”美誉,是世人心照才子辈出之地,故解额一般有五人之多。

    是以,只要本次州试她能位于前五,就有去长安省试的机会。

    除去那两位大有来头的县试榜首,也就是还有三个名额可以争上一争!

    刘辰星想到竞争者有其他县县试榜首,还有多次参加过州试的老举子们,不由深感科举当真犹如大浪淘沙,唯极其出类拔萃者方能通过层层筛选,远赴长安应试。

    又自己并不算天纵奇才,且没有深厚的背景,唯有全力以赴,然后就听老天安排吧。

    刘辰星想得很明白,她也就更不敢有一丝松懈了。

    入住旅店的当天下午,持牒去官府报名州试了,就恢复到了以前的学习日常中,并更忙碌了,因为每天还多了押题一项,这既是为了还薛氏兄妹之情,也是让自己应考时更游刃有余。

    而薛程果然是一能人,不过三天罢了,就搜集了近十年的州试试题,以及官府对于河道治理的各类资料,当然也不乏近年来贝州民生政治经济方方面面情况。

    有了这些试题,再押题起来,也多少能有些门道了。

    于是,刘辰星每日除了雷打不动的日常学习任务,就是和刘青山一起,到薛氏兄妹上房的正堂里,四人围桌一起翻阅资料,商量试题,讨论时下政事。

    薛程消息灵通,且应了那一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道了很多他当游侠时所见的政治民生弊端,还颇有见地,所以薛程也许基本功略欠缺,但实干能力不俗。

    就是薛圆,也眼界见识不一般。

    此以上这些,正是刘辰星和刘青山所缺乏的。

    几日讨论下来,刘辰星就感到了他们和薛氏兄妹的差距,就像现代社会一线大城市的学生和小县城学生,一个出生即决定了其见闻,一个即使再刻苦,因为没有接触过,终是难以企及。

    然,仅薛氏兄妹这等乡绅子弟,就有如此见识,那么从小作为精英培养的世家子弟呢?又该有多么博学广闻?

    念头升起,刘辰星因为县试榜首才升起的科举信心,不由有几分被打击了,只恨不得一天能有二十四个时辰,让她多充盈一下自己。

    满满当当的科举准备之下,也就薛程打听到虬髯客之主,很有可能是清河李氏子弟,因和崔相不睦,为了奚落解元呼声最高的崔相族孙,方下注一百贯时,刘辰星才分心闲话道:“一百贯?赌气?”

    当是时,正是又一天午食之际,刘氏爷三和薛氏兄妹在正堂围桌用食,薛程便趁此说起了虬髯客之主。

    这会儿听到刘辰星难理解,薛程也就顺口多说几句道:“李家现任家主之女乃女皇长子怀德太子之妻,十六年前由崔相揭发谋逆之罪,被还是天后的女皇贬为庶人流放巴蜀,四年后又被崔相族侄所逼,自尽身亡。自此,李家就与崔家结了仇。”

    刘青山也听进去了,评价道:“崔家背后有宰相,李家与其处处为难,不妥。”

    薛程却摇头道:“非也!崔相是握有实权,可李家也不一般,李公堂兄曾随太宗皇帝打江山,李公堂姐正是女皇的阿家,如今虽都已仙去,但李家可有御赐保命金牌在手,女皇也要看在金牌面上留情。”

    “况且李家还有一外孙,正是怀德太子妃所出的魏王殿下,怀德太子被流放巴蜀时,年仅五岁的魏王殿下就由女皇亲自扶养,如今可是十分得女皇宠信。所以,无论李家如何挑衅,崔氏族人也一直忍让。”

    如此,皇室辛秘及李、崔两家之仇,就成了做佐料伴这顿午食。

    刘辰星见虬髯客之主下豪注其实与自己无关,这便扔之脑海,专心备考州试。

    时光也总是容易把人抛,转眼半月过去,州试报考的名单最终缺定出来,接着便是州试来了。

第一百零九章 又见虬髯客?

    州试,是在四月下旬的一天。

    往年这个时候,正是农闲,不过还有十来天就该芒种了。

    也不知道今年的芒种可赶得上?

    清晨的风从窗外吹来,依稀带了一丝热意,刘辰星总觉得风中那一缕热气,像是从麦田里吹来的一样,在告诉人们,麦子快熟了。

    刘辰星跪坐在厢房的书桌前,拿着一卷往年的州试杂文,感受着清晨吹来的微风,许是考试在即,也许是对其如何破题、起承转合都了然于心,她少见的出神了。

    薛圆过来喊刘辰星可以出发了,她知道往常这个时候刘辰星已经开始练字了,便未敲门,直接往窗边走,果然窗户正开着。

    却见刘辰星竟是握卷出神,实在太难得了,不由讶然了一下。

    随之想到这些日子交往下来,刘辰星除了科举乃头等大事,接下来便是吃为重,遂问道:“阿星,你可是在想考完回来,我们暮食吃什么?”

    跟在一旁出门的薛程,真不知道自己胞妹在想什么,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娘子,不是最当爱美时生,她偏生像十天半月没吃饭的人,一天除了吃就是吃。

    奈何想到阿娘出门前的嘱咐,薛程想着还是为薛圆打个圆场,却听刘辰星放下手中答卷,轻叹道:“是啊,我想吃麦面了。”

    闻言,薛程霎时禁闭嘴巴,默然无言。

    刘青山也和刘千里从对面的厢房出来,正好听到刘辰星所言,便扬声附和道:“我也想吃麦面了,估计等我们回去,阿娘准已磨了不少新麦面存着呢!”

    薛程紧抿的嘴巴松了一些,他听明白了,这是想家了。

    刘辰星却心底一叹。

    阿兄都这样说了,他们估计是赶不上芒种前家去了。

    刘辰星不由摇了摇头,望了一眼外面已是青灰色的天幕,她俯身吹熄案桌上的油灯,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去等候入场了。”

    考试所带之物昨晚便已收拾妥当,今早起来时又检查了一遍,刘辰星也不再收拾,直接背了竹背篓,就推门出房。

    一行人来到旅店大厅,身穿白色麻衣的举子们早已三五聚在一起,准备共赴州试。

    和当初考县试一样,第一场帖经历来为众举子所轻视,加之能走到州试的举子,都是经过千锤百炼的,一般情况帖经当不在话下。

    是以,大厅里的举子们,丝毫不见考前紧张,正一脸闲适地与身边人高谈阔论。

    要问考试再即,除了押题,还有什么能引起众举子这般兴致。

    当还属押榜首。

    从州试解元花落谁家,到解副,也就是州试第二名是谁?

    又每一场考试的前二名。

    总之,作为一年一度鱼跃龙门的重头戏,州试凡能下注的都为庄家给开出来了。

    区别只在于,解元和解副乃最终结果,赔付自然高一些。而每场的考试押注,赔付较低。

    第一场帖经和第二场杂文、第三场试策不同,无需文学才识,也无需时务政见能力,唯能将大经和《老子》倒背如流即可,故任何一位州试应试举子都有夺头名的可能。

    是时举子多恃才傲物,毕竟时下五六百人里才有一个读书人,而能过县试者,更是少之又少,就有不少举子下注自己能获第一场帖经榜首。

    当下厅中一众举子便是如此,正忙着互相吹捧彼此当是第一场榜首,何该下注赢上一笔。

    薛圆见了,凑近刘辰星道:“阿星,你投了没?昨日我可看见,你阿兄和我阿兄都去押自己了!你说他们好笑不,昨儿还偷偷摸摸地去,哪里知道这一厅的举子都投了自己。”

    天生的大嗓门,饶是刻意压低了声音,还是让身后的两位阿兄听了一个清楚。

    刘辰星听到身后传来男子尴尬的咳嗦声,她忍俊不禁,随之想到州试让自己转移注意。

    押注州试,不止是举子们的一大娱乐,也是州城老百姓的一大盛事。

    因为有民参与,应试举子也跟着声名鹊起,所以押注成了举子造势的一大捷径。

    如她,当初因为虬髯客豪掷一百贯,饶是有不少人消息灵通之辈,知道押注她不过是李家人为奚落崔家罢了,却也为她博得了不少人气,加之年纪小和女榜首之故,州城老百姓几乎都知道今年有她这样一位女举子了,还是出自文风强盛的青阳县。

    虽然出于对女子下意识的偏见,以及对太年幼的人总是不那么愿意相信,故押注她的人还是不多,但热度可是够,讨论她得解元的人不少。

    而这些,于她已经紧够了。

    当然,这些都是从薛圆口中得知的,毕竟她这半月几乎深居简出,有大量薛程带回来的资料需要翻阅思考。

    因着意外有了这样的讨论度,已然远超她的预期,她自是没必要再投钱下注自己,对于赌她实在不喜欢,万一赌上几次染上赌瘾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然,自己未下注的话,当下却不好与薛圆说,后面可还有偷偷下注的两位兄长,刘辰星遂直接将话抛了出去,“那你下注自己了没?”

    薛圆就是喜欢说话,听到刘辰星问她,也没察觉被绕开话题,立马就答道:“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吹来的,我才没那么傻投自己呢!”

    一句话,让身后的两位兄长再次无言,连咳嗽声也没了。

    刘辰星眨了一眨眼,只能无声地向两位兄长抱歉,听薛圆继续道:“我投了你和崔相的族孙,听说这位崔六郎,不仅诗赋了得,而且一手狂草堪为大师水准。不过我看不懂狂草,倒觉得阿星你小楷写得规规整整,十分漂亮。我想过答题要用小楷,且在都答对了同样的题数下,这排名就得靠书法了,所以我就又下注了阿星你一回!”

    说话间,已步行来到考试院外。

    贝州辖下八县选送的应试举子,几乎都到了。

    院外人潮涌动,相比县试的时候,白衣举子人数明显更多了。

    尤其是女举子,至少有七八人之多。

    一眼掠过,刘辰星收回目光,欲去女举子列队等候,只听薛圆在耳畔呼道:“阿星!快看!是上次下注一百贯的人!”

    下注一百贯……那位虬髯客?

    刘辰星抬头看去。

第一百一十章 只可远观的美男

    卯时未到,饶是春夏之际,天色也才亮起不久,还依旧带了些许灰蒙色。

    本就时辰太早,各坊各道都少有人烟,又因着州试被官兵清场了一番,通往考试院正大门的主干道上更是空无一人。

    许是不用担心马冲撞人,只见两骑飞驰电掣而来,身后扬起黄沙滚滚。

    两马一黑一棕,并驾齐驱。

    黑马浑身皮毛漆亮如墨,四蹄翻腾之间,长鬃猎猎飞扬,神骏昂扬。

    马上之人,也不过一袭白色麻衣,头戴黑色幞头,身上再无任何配饰,甚至连面目也未看清楚,只依稀可见五官不俗,却仅仅这样晃眼一看,竟已让人生出压迫臣服之感。

    刘辰星不由自主地微微侧首,移开目光。

    下一瞬目之所及,本该是第一眼就看见的熟面孔,却在黑马主人一身气势遮掩之下,直到现在才注意到四蹄矫健修长的棕马上,正是那日下注一百贯的虬髯客。

    今天虬髯客亦是麻衣幞头,身后背着竹编的书囊,不过腰间还是悬着一把少见的大刀。

    一望即知,虬髯客当也是一位应试的举子。

    刘辰星不由纳罕,难道当日她判断错了,虬髯客并非随从护卫一类?

    念头闪过,两匹健马前蹄一扬,长嘶一声,骤然停下。

    然,黑马主人并未下马,他仍高坐马上,身形挺拔如松,目光淡淡掠过考试院外的一众举子。

    刘辰星方才就此看清楚男子的长相。

    只见那黑马主人约莫二十岁上下的年纪,还当是一位弱冠少年人,却已有成熟男子那种内敛又张扬的魅力。

    这位少年郎君,一张清癯俊秀的脸孔,剑眉斜飞入鬓,一双凤眼十分潋滟,却又暗含威严,让人不敢直视。

    只是时下女子素来大胆,尤其是以一女子之身,科举走到州试考场,多是内有乾坤之辈,但见这位少年郎君虽是威仪极重,却俊美肤白,正是众小娘子们追捧的美男子容貌,一众等候应试的女举子不由偷偷窥视。

    这一看之下,两颊霎时如酒醉脸红,小女儿娇态顿生。

    更大胆者,娇滴滴地低笑出声,操着一口带着乡音的官话道:“好俊俏的玉面郎君,也不知是哪家贵子?”

    估计想引起这少年郎君注意,声音微微拔高,在男女举子都惊讶突然骑马赶来之人,竟是如此俊美威仪,俨然人中龙凤,并陷入估计来头不小的思索之际,这一句话不觉更为突显,让人清晰可闻。

    刘辰星顺着声音,看向不远处说出这句话的女举子,二十三四岁而已,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竟然虎嘴上拔须。

    这位少年郎君虽然一身粗布,但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子弟。

    再观坐下黑马,饶是她对马匹一窍不通,也知乃一匹神驹。而好马值千金,赶在州试会场,公然骑着这样一匹神驹,一路驰骋而来之人,又岂会是普通人?

    所以,样不好惹的美男子,再是俊美,也只适合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刘辰星从胆子颇大的女举子身上收回目光,正欲再多窥视几眼黑马上的少年郎君,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混迹人群窥视欣赏还是可以有的。

    却甫一回眸,那人突然目光如寒芒,冷冷地向大胆出声的女举子瞥来。

    如是,一个回眸,一个望来,目光不期而遇。

    刘辰星少见得一呆。

    她才暗道女举子是老虎嘴上摸须,结果自己窥视就被撞个正着。

    刘辰星心下无言凝噎,面上却反应极快地一装,只将那少年郎君当作一普通举子,自己也并未贪图美其色窥视,然后向对方微微一颔首,一副偶然目光不期而遇之态,便收回眸光,对薛圆道:“我们去排队,等候检查入场吧。”

    薛圆无甚不可,以为刘辰星是一心科举,无心其他,她也知轻重,知道刘辰星对科举有多看重,便可惜地歇下口中好一番好奇两骑来人的话,与刘辰星一起排队。

    各自胞妹都收回好奇之心,待以备考,一旁的两位兄长自不好再驻足继续旁观,也像男举子队伍走过去。

    一时间,刘辰星一行四人所立之处,瞬间空空如也。

    见之,少年郎君威仪甚重的眸中,掠过一抹极轻浅的讶然,却不及人察觉,已了然无痕,不过倒也无心思再瞥向大胆女举子,他只兀自翻身下马。

    虬髯客亦追随下马。

    这时,考试院内匆匆迎出三人,皆身着官服,且一深绯一浅绯又一深绿。

    深绯,乃四品官服颜色。

    浅绯,五品。

    深绿,六品。

    贝州属中州,刺史为最高行政长官,官位即四品,正是深绯官服。

    在场都是应试举子,旨意科举入仕,无不识得各品阶官服。

    本因两骑上之人,皆气势惊人,一看即非寻常人士,在场绝大多数举子都惊讶来人,一时忘记言语,此时见刺史及城官员匆忙而来,当场更是一片安静,连感慨郎君俊美的大胆女举子也无声了。

    只见以刺史为首的三位官员,匆匆出考试院,竟是迎少年郎君入内,虬髯客随侍一旁。

    众举子惊心之下,更不敢言语,只待少年郎君及如随从般护卫左右的虬髯客,未经搜身检查,一径入内,才敢小声议论起来:

    “那人不知何等来头?竟然让刺史亲自率官员迎接!还行礼了!”

    “这还有问!?必然有爵位在身!”

    “有爵位,那就不是崔相族孙,崔六郎了!”

    “唉!看来今年出头的机会渺茫了!这人从未见过,多半是突然加入州试,何以言公”

    一句“公平”尚未道出,正监督众举子被搜身检查的小吏应是被嘱咐过的,就立在考试院大门的石阶上,冷脸喝道:“乱议者,取消应试资格!”

    此言一出,四下皆静。

    权贵社会,莫过于此。

    所有规矩政令,在特权阶层面前形同虚设。

    刘辰星心中认识深刻,她不再好奇虬髯客到底是谁,与少年郎君可是主仆关系,只知解试名额多半有又要少一两个。

    心中一塞,彻底无心其他,只认真应考。

第一百一十一章 特权待遇

    大概为彰显自己与众不同,之后又有两名举子骑马压轴而至。

    一位崔相的族孙,清河崔氏子弟,乃簪缨世族出身。

    一位一门两进士的书香门第,亦是清贵出身的官宦子弟。

    这两位正是本次解元的热门人选,即使未自己押注造势,已是一众举子及州城老百姓下注的第一人选。

    不过有适才刺史率官员前来迎接那位少年郎君,这两位热门解元人选的到场便不足以为奇,众举子也未多关注,只等着入场应考。

    依旧和县试流程一样。

    男女举子分开搜身检查以后,方得以进入考试院。

    院内有手持名册的吏胥,再依次叫名,核对身份信息及外貌特征,以防有人冒名替考,之后才有小吏引举子入座考试。

    州试的考试场地,也是一个四合院子,但比县试的时候宽敞气派了许多。

    不知可是因为年纪小,又是贝州首位县试女榜首,刘辰星的考试位置很突出,就在院子左侧廊屋的第一排,还在一排三位考生的正中间。

    位置十分醒目,只要高坐正堂外基台上的考官往左侧一看,首当其冲便能看到她,等于她是在主考官眼皮底下考试。

    斯时,科举考试既考实力,也需要很大的运气成分,以及考试的心理素质。

    显然在考官眼皮底下考试,还要一连考三场,是一个很考验举子心里承受能力的一件事。

    加之吏胥高呼其名,众举子终于知道刘辰星正是青阳县县试女榜首,待见刘辰星在那醒目的位子一坐定,四面八方都不由看了过来,依稀还夹杂了几分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早已有了第一场考试后,就被知道是青阳县试女榜首的心理准备,何乎各色眼光也是见怪不怪,刘辰星自是不在意这些。

    再者比起她,考场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少年郎君和虬髯客。

    果然是特权阶级,二人的考场居然被设在正堂的角落,在主考官的左后方。

    也不知是有意无意,少年郎君的座位在前,虬髯客的座位在后,很有几分主从之感。

    想起薛程当日打听的结果,刘辰星隐约猜到少年郎君的身份,极有可能是清河李家子弟。

    李家祖上虽有从龙之功,但能庇护李家的人俱已去世,所谓人走茶凉,李氏子弟如何敢如此嚣张,还让贝州刺史,堂堂四品官员都甘愿俯首,多半那日薛程打听的消息有误。

    而这样一个大有来头的人,既然自己要参加科举,为何还下注一百贯押她为解元?

    疑云重重,刘辰星百思而不得其解。

    索性她也不杞人忧天了,自己不过一上数三代的农家子弟,身上着实没有让人可图谋之处,且当这些特权阶层觉得女举子有意思,这才随手下注一百贯,不定对方早已将半月前的事忘了。

    一念闪过,刘辰星已然专注于案上考卷。

    如法炮制,也像县试一样,先快速游览一遍试卷,心中有数之后,便着手朝食。

    已是春夏的天气,用不着炉火取暖,刘辰星今日的朝食以方便的熟食为主。

    当然这样选择,非她所愿,毕竟州城非小县城可比,她还是谨慎些为好。

    两个蒸饼,一个水煮鸡蛋。

    一口咬下,蒸饼是细面蒸的,倒是又白又松软。

    奈何都是冷的,她一个小娘子,吃这些着实不好。

    咬着寡淡无味的白馒头,刘辰星有些后悔没带炉子烧火烹食了,哪怕烧一口热水也好。

    正是吃得百无聊赖之际,只见一身深绯色官服的贝州刺史,领了一捧着吃食的小吏,从正堂后面走来,罢手让了正坐主位监考的官员继续,便一径来到那少年郎君考场门外,随之亲手接过小吏手中的吃食,送了进去。

    那哈腰点头的恭敬模样,哪还有四品大元的威仪。

    一时间,考试院内尽是到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因着离正堂极近,刘辰星清楚看见威仪甚重的少年郎君不加掩饰的面露不悦,显然未料贝州刺史会端了吃食过来。

    但不知为何,在贝州刺史已面露惶然之色时,那虬髯客居然从考位上离席,来到少年郎君一旁,叉手礼说了什么,贝州刺史顿时如蒙大赦,留下了吃食,逃一般地离开。

    随之虬髯客就在一旁侍候少年郎君进食。

    这下毫无疑问了,二人就是主仆关系。

    也实在离得近,刘辰星便将少年郎君案上的吃食一目了然看个尽。

    吃食式样不多,却每一样都十分精致。

    正冒着热气的粳米粥,配着四样佐菜,一味清蒸鲈鱼、一味嫩笋尖,还有两盘花朵形状的面食点心。

    刘辰星看着自己手里的白面馒头,再看着那色香味俱全的朝食,她收回目光,默默进食。

    考试院内的一众举子,大概也被少年郎君的特殊待遇所惊,加之区别太大,连议论的人都不再有了,众人或默默用朝食或开始答题。

    第一场帖经对于在场的考生来说都不算难,但主考官员为了选拔出能在省试为本州争光的举子,少不得出些生僻的句子,或是极为相似的句子,稍微不留意,很可能填错。

    是以,少不得要更加仔细,反复审题。

    然,那享有特殊待遇的少年郎君,也不知是自身才学太过出众,还是背后势力太大,让他无所畏惧,丰富的朝食之后,也就答题了约半个时辰,便交卷离开。

    虬髯客也果然是陪考的,见少年郎君离席,他不管面前的悬纸一字未写,就随扈离开。

    因为帖经简单,刘辰星认为更不能马虎大意,直到快黄昏时分,她才交卷离开。

    “阿星!你押中了好多道!”薛圆一见刘辰星交卷,她也后脚跟了出来,待一出考试院,便是手舞足蹈地兴奋道:“若不是你找出相仿的句子,我帖经一准错好多!”

    薛圆考得好,她也高兴。

    刘辰星正要回应,就见刘青山和薛程结伴出来,二人神色松悦,一看就是答题不错,不由招手道:“阿兄!我们在这里!”

    刘青山和薛程笑着走过来道:“就是看见你们交卷,我和薛兄才赶紧交卷出来!走了!阿耶还在旅店等我们暮食!”

    斜阳西下,少年郎少女们迎着落日而归。

    一路谈笑风生,和所有举子一样,都笑称彼此必能高中,这也是他们对自己最深的期盼。

    只是想到考场上那位享有特权待遇的虬髯客主仆,心中都不约而同蒙上阴影。

    最以为公平的科举,依旧在权贵的影响之下,他们真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吗?

第一百一十二章 运也

    有道是: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既然科举已经出现,门庭世族就是再强大,其大势终不可违。

    再则即使无法成功获得解额,只要三场考试合格,就能获得每月一贯的俸禄。

    这样一来,至少在他们青阳县城,她可以较为自由地生活下去。

    刘辰星不过一顿暮食功夫,微微受波动的心已是一定。

    每日卯时晨起练字默写,昼间研究策文的破题及深入,晚上挑灯夜读。期间不论时辰,每日作诗一至三首不等。

    院子里的其它三位考生,见刘辰星一如往常,也很快沉浸下来,为接下来两场考试做准备,冷眼旁观旅店其它举子或感叹权贵当道,他们寒门子弟难以出头,或看他们诗会酒会不断,成天除了互相吹捧,实际毫无任何意义。

    日升月落,转眼三日过去。

    刘辰星在院子里一边转悠晨练,一边摇头晃脑地背诵着《诗经》,感受诗歌韵律之美,也是熏陶自己的诗情诗感。

    刘青山和薛氏兄妹都在第一场下注了,今天放榜,却是学习不下去,就由薛圆为首起哄,拉着刘辰星匆匆吃了朝食,就去考试院外看州试第一场放榜。

    州试一切同县试。

    经过县试三场,刘辰星对州试的流程已经有底了。

    却还是低估了州试的重要性。

    虽然第一场考试几乎都能过,现在去看也不过是求一个好名次。可才大上午而已,考试院外已经围着一大群人在那里推推拥拥,都想第一个挤进去看榜。

    所以,他们到底还是来晚了,她和薛圆又是女子,如何好和一群男举子挤,只得留在人群外面。

    刘辰星也不闲着,索性就立在人群之外,看着一边故作云淡风轻一边焦急等待放榜的众举子,思索了几首有关放榜日的诗,然后心一沉,开始尝试自己作诗。

    待一首打油诗被逼了出来,只听一阵锣鼓宣天,四下呼声此起彼伏:“放榜了!”

    刘辰星闻声抬头,只见考试院院门大开,两列各七八人的持戢士兵,簇拥着两个敲锣者,并两位张榜者,来到一旁被众举子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的张榜墙下。

    刘千里也一同来看榜了,他和刘青山在北方,也是颇为高大魁梧,他们一扬头,就越过一众黑压压的人头看官吏张贴在墙上的榜单。

    薛氏兄妹身材中等,虽然看不到人群里面,却还是和周围的众举子一样,踮着脚尖,努力看榜。

    刘辰星早已不是当初的小矮子,不过十三岁而已,已经快有十六岁的薛圆高了,踮踮脚尖,也能看到一些。

    不过想到早晚都能知道,帖经这种考记忆力和平时的基础,当是她强项,她考时已仔细再三检查,默义时也力解释全面,且书写尽力工整,应该能有一个好名次吧。

    刘辰星平静地站在人群后,唯有麻衣宽袖下的双手紧握成拳,才泄露其紧张情绪。

    第一名历来为众所追捧,即使这只是第一场考试,后面还得经过两场排名,才能最终确定解元、解副等名次。

    但第一名还是不同,这是荣誉,更是获得声望才名的捷径之一。

    刹那,四面八方响起了激动狂热的声音:

    “第一名是谁!?”

    “第一名是不是那让刺史亲自相迎之人?”

    “什么!?第一名是刘”

    声音嘎然而止,四下一片安静。

    立于榜下的官吏却用带着清河乡音的官话喊到:“本次州试帖经第一名:刘辰星,贝州青阳县安家村人……”

    接下来就是其身世背景年纪介绍。

    一旁的刘青山等人却已然听不进去,均回头看向刘辰星,张了张口,一时无言,也只有刘千里不知道这次同考对手背景极强,与有荣焉地笑道:“阿星,阿耶就知道你能再中榜首!”

    刘辰星并未料到榜首会是自己,还以为不是那虬髯客之主,就是那崔相族孙,但见众人吃惊的神色,她知道自己没有听错,不由迎着正午的日头扬起笑脸:天道酬勤,她终是没有负她自己!

    然,随着榜单全部揭开,考试院外又是一片世间百态。

    比起下意识轻视的刘辰星夺得榜首,显然他们自己是否上榜,名次为何,更加重要。

    发现自己粗忽大意而落榜者,得知自己虽然考过了,但名次靠后,除非后面两场皆为榜首,否则今年的解额也与之无缘者,似乎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他们或大笑大哭,或状若疯癫。

    而在这群人面前,便是已经尘埃落定的州试第一场榜单。

    第一名:刘辰星。

    第二名:崔尧,崔相之子。

    第三名:杜元朗,父祖皆为进士。

    第四名至第八名,就是余下各县榜首。

    刘青山许是字迹或默义不够完全,居于第十二名,薛氏兄妹则一个卡在中间一个掉在车位,但他们四人都通过了州试第一场。

    他们正是高兴时,刘辰星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依稀在人群中看到了虬髯客,待欲再望去,除了一众举子和看热闹的百姓,哪有虬髯客的影子。

    “青阳刘娘子?恭喜你,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莫怪那日你押自己!”还在四望,已有住同家旅店的人看见她,早已知她身份后,上前招呼。

    伸手不打笑脸人,刘辰星只得收回目光,应付一二。

    却不知就再多往左侧望一些的地方,正是虬髯客步行随护在一辆二马拉车旁,道:“阿郎,您让一十三岁幼女夺得榜首,令崔六屈居榜副,崔相估计会上奏您扰乱科举。”

    闻言,马车内响起一声冷笑,“如今行卷之风昌盛,多是提前拜谒与主考官关系交好者,请其为己榜上留名。此又何言公平?甚至近年来中状元者,都乃未经过州试初选,直接有崔相推荐省试,其省试金榜亦要经过他过目。这中又岂无暗手?”

    虬髯客想起如今京中科举风气,不由默然。

    车内清冷的男子声音又响起道:“我既然有心树清科举徇私枉法之风气,又于探望外祖父之际,是逢州试,本想顺道亲自感受地方科举可否清正,未料手耳通天之人了得,让贝州刺史……”

    话未说完,念及那日贝州官员做法,声音骤然一冷,却不再继续说下去,只道:“既然令我无法参考下去,也罢。那我就公然干预,命其公平取仕。”

    虬髯客闻言一愕,也就是那十三岁的小娘子是凭实力夺魁。

    念头闪过,收回惊讶,又不由感慨其好运,若无阿郎压着,此女估计也难夺榜首。

第一百一十三章 马屁奴阿星也

    世上永远不乏一些能人。

    第一场考试榜单放出不到一个时辰,立马有人扒出本次榜上有名者,并无虬髯客主仆。

    消息一传开,让一众感慨强权压人的落榜及名次靠后者,顿时哑口无言。

    接着转过放榜这日,第二天就是杂文考试,要求诗赋各一。

    有俚语道:“人怕出名猪怕壮”。

    人怕出了名招致麻烦,就象猪长肥了就要被宰杀一样。

    刘辰星心里明白这个理,可昨日榜首已经让她爆冷门出名了,她再低调也好不到哪去,不如让自己随心所欲过得舒服一些,故从旅店租了一个小铜炉,买了一些碳火,在考场上给自己烧一口温水喝。

    朝食也就还在考场上解决,依旧是两个白面蒸饼,一个水煮蛋,外加铜炉烧开的一杯温水。

    为了防止携带小抄,搜身检查时,和现代白馒头没区别的蒸饼被扳成了两半,正好拿出两个巴掌大的小木盒,里面分别装了蜂蜜和豆酱。

    揭开装蜂蜜的木盒,把蜂蜜往蒸饼上一抹,再放上铜炉上烤上一二,又甜又脆的烤馍就好了。

    吃完水煮蛋,一口烤馍一口温水,再看当日虬髯客主仆坐着的考场正空无一人,没有那精致丰盛的朝食对比,她这还有热气的考场朝食就很不错了。

    刘辰星心满意足地吃完,将炉火罩门盖上,这春夏还是有了几分热意,烤炉在旁边可是不行。

    这样将炉火隔绝空气渐渐变熄,又移开一些身边,刘辰星便专心答题。

    多年来的强迫自己作诗写赋之下,习惯已成自然,每日作诗写赋就和一日三餐一样必不可少。

    何乎自己大概时运到了,县试时的命题诗,她正好在考前作过,如今州试的命题诗,即《放榜日》,好巧不巧昨日才做过,且昨晚临睡前还精修过了一番。

    如是,花了一刻左右,看是否还能提高一二,见实在无那作诗天赋修改了,便直接默写在试卷上。

    这样一来,相当于她拥有全天的时间来写赋。

    相比作诗的即兴,赋作的题目,就非主司率意所拟,一般取材于大经、中经、小经共九本儒家经典。

    所以,别看进士科帖经只考大经两本以及《老子》一本,实则不学习完朝廷规定的读书课本,根本就无法应对科举。

    此次赋作题目:南风之薰赋。

    刘辰星一看即知,出自《礼记乐记》疏引《孔子家语》。

    会取材礼记,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第一场考试帖经,就才考了《礼记》,赋作再考《礼记》,当属意外。

    然,时人重视《礼记》,在学习的次序上,《礼记》就居于各种典籍的前列,此正是:礼也者,御人之大,故首于群籍而讲。故,赋作再考《礼记》又是情理之中。

    另外,《礼记》内容庞杂,且无系统,但涉及儒家的人生哲学、教育理论、音乐理论,对国家和社会制度的设想、各种具体的礼节等,不仅是记叙了一些礼节仪式,而且详细阐述了各种典礼的意义和制礼的思想,可谓透彻宣扬了儒家的礼治注意。

    在刘辰星看来,若能读透《礼记》,即可通过它全面理解儒家的思想体系。

    其实在现代的九年义务教育中,历史课上就有教过,儒家思想的主张就是提倡德政、礼治和人治,强调道德感化。

    又自古以来,“马屁文化”在天朝这块土地上繁衍生息,和灿烂的古代文明一样,源远流长。

    由此,提炼出两个关键词:礼治和夸捧。

    然后,就以“南风之薰”为题引,紧扣两个关键词,展开一篇赋作。

    说来这很像她在现代写的广告方案,分析之后提炼出关键词,根据关键词定位,然后再延展开来。

    刘辰星心中已有思路,接下来便是在草纸上开写。

    南风之薰,意为南边吹来的和煦之风。

    如今已是四月下旬,再过不久苦夏来临,芒种开始,赤日炎炎,暑气如蒸,百姓怎能无怨地在田间劳作?

    怕是只有南风一起,天气转凉,万民才有喜色。而何为南风,正是女皇的恩泽,轻徭役薄赋税,以清凉的南风解民之愠,以适时的南风阜民之财。所谓政通人和,莫过于此。

    古有三皇五帝之舜帝,以五弦之琴以歌《南风》,今有女皇之圣贤,领朝堂崔相、霍相等中流砥柱,千里指挥诸州县,如贝州刺史、参军等实干之臣,共创盛世……

    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通读一遍,刘辰星不觉丝毫脸红。

    只觉自己到底还是太委婉,又对官场不了解,只能写上这几个名字,再一想天朝唐代诗人李白都曾写过:“生不愿做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自己的“马匹文化”也就不过了了。

    这就用了一个时辰,将提纲大义写了,接下来就是转为赋作的风格,精简成文言文。

    念及薛程拿来的赋作试卷,皆是辞藻华丽之风,是以这篇《南风之薰赋》少不得从《尔雅》等辞书中寻出些优美的字词添入。

    比起提纲草文,显然以赋作文体翻译一遍更费精力,直到下午将晚,刘辰星才写完。

    又摇头晃脑地默念数遍,自觉颇有律感,也甚为辞藻华丽,刘辰星不由小小得意了一下,如今她也是能吟诗作赋之人了,方才聚精会神将草纸上的赋作工工整整誊抄上答卷。

    文人相轻,自视甚高。

    一众举子和刘辰星一样,都觉自己颇有文才,第二场杂文考来,亦是什么轻松,诗会酒会再次相聚,醉生梦死一番,只等放榜日,榜上有名。

    殊不知考试院内,主司阅卷下来,落地者三分有二,甲者不过两三卷,念之崔相远在京城,煞神就在头顶,已经为崔相隐晦得罪煞神一次,如今却是再万万不敢。

    一众阅卷官员彻夜长谈,决定继续秉公排名,届时谁问起也当能找到说辞。

    是夜,头三名试卷送至李府。

    府邸深处,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握卷而阅,从第三名看起,到第二名,最后握起头名试卷,念之半月前那句“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淡然处之及胸襟,不由再三确认卷上署名。

    确实无误。

    当下试卷往身前案上一扔,薄唇一勾,讽道:“马屁奴!”

第一百一十四章 堪为己用

    且不管刘辰星捧了女皇,又捧宰相,甚至贝州官员也在吹捧之内。

    总之,第二场杂文试榜单一出,前三甲与第一场名次一样。

    榜首:刘辰星。

    榜副:崔尧。

    第三名:杜元朗。

    余下五名各县榜首,名次略有变动,但依旧紧随其后。

    刘青山则位居第九,比第一场帖经试名次前进三名。

    薛程名次下滑,但幸运的在倒数第二,薛圆就没那么好运的落榜了。

    至于一共参考的十名女考生,至第二场后,也只剩刘辰星这一个硕果仅存的女考生了。

    不过刘辰星蝉联榜首,尤其是这第二场杂文试,需要举子有真才实学和文学天赋,当然诗赋立意也不可缺,可见其必有过人学识。

    自此,再无人质疑刘辰星凭侥幸才能走到今天。

    世人也开始正视女举子的存在,同时也给予了许多渴望读书及有心科举的女子们莫大信心,这使得贝州报名科举的女子逐年递增,成为河北道女子参加科举人数之重,当然这些都乃后话了。

    且说一众举子及州城百姓,见刘辰星连续两场考试都蝉联榜首,纷纷认为其有大才。

    不是打听到刘辰星住处,向她递帖子邀约诗会,就是押注刘辰星能夺得本届州试解元。

    奈何刘辰星现在已经不是解元的冷门热选,赔付率乃一倍都无,让一众人等暗恼当初怎么就没下注刘辰星,那可是二十倍的赔付!

    至于诗会的邀约贴,刘辰星心里一门清,自己就没有那作诗的天赋,就别去凑热闹了,此次能夺得杂文试榜首,有很大部分是运气,别人用一天的时间作诗写赋,而她相当于用了两天的时间。

    运气这个东西也真是玄乎,以为杂文试意外撞上《放榜日》这首命题诗,结果接下来的策文她再次压中题了。

    策文共五道,一般情况下:三道为时务策,乃当前紧迫的现实问题;一道为方略,属于治国安民的大政方针;一道为征事,一般与历史有关。当然这些也会有调整,此为不定。

    但还是可以大致归为三类:

    第一,关于国家内部治安、维护社会发展秩序的礼治与刑法问题。

    第二,和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赋税、土地、手工业、商业、漕运、救灾等经济问题。

    第三,关于战争、军事与国家长治久安的边防问题。

    而这次时务策五道题,刘辰星一共压中两道。

    第一道,正是大运河途经本州城的漕运问题。

    第二道,亦是经济问题,除了倚靠大运河以外,本州城如何发展第二条经济命脉?

    此两道问题,薛程曾找了大量相关资料,他们也在一起讨论过,并各自尝试破题。

    是以,在这两篇策文上,刘辰星可谓下笔如有神,用了一个时辰就将两道策文在草纸上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且多为一条一条的干货,可谓言之有物。

    剩下的三道策题虽未遇见过,但是时务策五道,只要过三道,就算合格。

    也就是说,她只用在剩下的三道题中,选一道策题作为重点公破,即可保证这场考试通过,最终州试榜上有名。

    比起解元的荣誉,刘辰星毫不犹豫的选择稳,先过了州试再说,毕竟过了可有每月一千文的额外俸禄。

    刘辰星三择一,选了一道为:儒家思想资源中哪些有利于当今国家治理?

    至于另一道战争问题,她常年生活在消息闭塞的乡村,还是别逞强以为自己能写得多出彩了。

    而针对进士科每年录取人数,权贵子弟至少占九成怎么看?她现在力量弱小,当然没任何意见,只能顺着夸此乃言传身教、家风等方面,这样写必然也难出彩。

    如此逐一审题下来,刘辰星心念既定,就开始答题。

    待选中的第三道的策题写完,已经快要中午了。

    用了简单的午食,刘辰星并不急于写剩下的两道策题,而是将重点攻破的三篇以策文体格式,以及华丽的词汇,重新书写一遍,再检查后誊抄上答卷。

    到此,已经大下午了,还有两个时辰不到就该交卷了。

    刘辰星这时才开始写另外两道不好答的策文。

    这一场考试既要言之有物,又要文采风流,实在不易,无一个考生提前交卷。

    幸有白日未能完卷,许燃烛夜试,以三条烛尽为限。

    这正是:三条蜡尽,烧残举子之心。

    一时间,考试院内,尽是未能完卷者的嚎哭声。

    刘辰星看着案上燃尽的蜡烛,她颓然坐在席上,总算赶在官吏收卷前,将最后一字写完。

    随众走出考试院,刘辰星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天幕上繁星璀璨,明天是一个大晴天。那么,她应该还考得不错吧?

    暂无答案。

    然,是日深夜,阅卷室内灯火煌煌,亮如白昼。

    “不是祖上三代务农!?从未来过州城,我们贝州漕运和商业发展问题,她是如何答得如此详尽!这至少甲第!”

    “战争和进士录取问题,虽然缺乏一针见血的的真知灼见,却也无问题,反到文风清奇,按评判标准似乎也当甲”

    话未说话,在场众人当下深吸口气,刺史想到崔相,不由又将崔尧的五篇策文拿出,两边一对比,到底顾念李家宅邸那位要的公平取仕,他长叹一声,道:“公正排名吧!”

    一天之后,清河李家府邸。

    下午向晚,红霞盈天。

    方砖铺地的庭院中,男子锦衣金冠,跪坐于廊庑下,身前设案燃香,古筝置于案上,一曲《十面埋伏》毕,起身返回内室。

    临窗书案前,正是本次州试第三场策文试卷,共三人十五篇。

    男子一腿屈膝坐于案前,这次未从第三名开阅,直接拿起榜首所作五篇策文,一一看下去。

    大概策文涉及实际处理问题,男子需要边思边看,良久才阅完放下试卷,对一旁侍立的虬髯客道:“此卷考生有实干之能,但答题取舍十分狡猾,避开尖锐策题,可见其性格当是识时务之辈,虽不能当手中利剑,却堪为己用效力。”

第一百一十五章 谋去长安机会

    考试结束的第三天,策文试榜单公布。

    通过策文试的一共有七人,也就是州试最终通过者共七人。

    贝州辖下八位县试榜首,有四位不幸落榜,落榜原因皆十分冤枉,五篇策文均已在草纸上写完,却不够时间誊抄上试卷,故落榜。

    刘青山和薛程则因为压中了两道时务方面的经济策题,加之提前收集了大量资料,此两篇策文均写得可圈可点。

    二人又深谙贪多不烂的道理,和刘辰星一样,从剩下的三道策题中择一道重点攻破,达到三道策题均过即合格的标准,都顺利过了州试。

    刘辰星自然毫无疑问,在策文试榜上有一席之位,并有三道为甲等,两道为乙等,故继续蝉联策文试榜首。

    同时结合前两场考试名单,本次州试的最终榜单也出来了。

    解元:刘辰星。

    解副:崔尧。

    第三名:杜元朗。

    三人稳稳占据前三甲,名次保持不变。

    第四名乃清河一本地的老举子,州试经验极其丰富,此次乃他第五次参加州试。

    第五名即八位县试榜首之一。

    第六名:刘青山。

    第七名:薛程。

    其中杜元朗亦是清河人,等于七位过州试者,三位出自清河。

    这与历年来清河在州试上独占鳌头并无差别,只是今年有四位县试榜首落榜,参考过的老举子也只有一人通过,使得过州试的人数相对于往年要少一些,但选送入京的解额人数确是已经满足了,又出现了男女同场竞技后第一位女解元。

    是以,这届州试热度并不比往年低。

    再则科举考试本来就是千军万马独木桥上过,除了世家大族子弟能第一次参考即顺利通过,像刘辰星这样的寒门子弟要一次通过者可谓凤毛麟角,绝大多数寒门子弟还是连考数年,乃至十数年方得以榜上有名,众举子自也不甚沮丧,也就不免考后来一场狂欢,约三五同乡明年再考。

    要说除了榜上有名的七位举子,本次州试最为高兴者,还当属旅店店主。

    刘辰星一行人三位上榜,又有刘辰星夺得解元,这可是旅店的一大卖点,此消息一传出去,至少未来五六年都是应试举子首选入住之地,而旅店也该涨价了,尤其是他们所住过的院子。

    店家是个眼光长远的人,有了未来源源不断的生意,赔给刘辰星的赌金自然爽快。

    刘辰星下注二十贯,赔付率二十倍,连本带利能得四百二十贯,约等于七十两金。

    店家也不吝啬,拿出一个小木盒,整整齐齐放了七个各十两重的金铤给刘辰星送来,当然也少不了要一同给薛圆送上。

    比起解元这等摸不着的荣誉,刘辰星还是更喜欢一根根小金条放在手心里的重量感,而所谓打铁要趁热,还是趁着近来有财运的时候,看自家皮草和山货生意能否做到州城来。

    刘辰星换上寻常的灰布衣裙,将店家送来的七根小金条,和父兄一人揣一两根在怀里,爷仨又吃了自己动手熬的粟米粥配豆酱,就悄然从一大早就有落地举子饮酒作乐的旅店大厅退出,去州城的市上逛逛。

    州城乃漕运之城,其繁华自不在话下。

    只见市道上店铺林立、市面繁华,市之大、货财之繁多竟有青阳县市的数倍。

    州城又有千万户,人数亦是县城至少十倍之多,市上便见人流如织,叫卖声在沿途此起彼伏,按管调弦于食肆酒坊,江淮货运输送于此,金银铜器、锦彩绫绵、米、糖、药材等应有尽有,甚至海鲜干货、西域舶来品也有一两家,家家店铺都门庭若市,可见州城之市,其商品之齐全,百姓生活之富足。

    以往常听村里的老媪老翁感慨这是盛世,却直至在州城的市上一逛,才知何为盛世。

    爷仨一路走马观花,东瞧西看,往哪看哪觉稀奇,叹息声更是连连。

    一旁卖胡饼的老翁听见,哈哈大笑,用当地方言说道:“我们这算哪!长安城、洛阳城、扬州城,还有益州城,比我们这繁华多了!”

    清河和青阳毗邻,两地口音差不多,刘辰星听后不由好奇道:“阿翁去过这么多地方?”

    老翁拿火钳将炉子里围了一圈的胡饼挨个挨个翻一面继续烤,动作十分娴熟,一看就是卖胡饼的老手艺人,还能分心回答刘辰星的话,道:“我这辈子都没出过清河,不过往来我们这的异地人可不少,只要你听那官话说这里不好、偏僻的,一准就是那四城的人!”

    这时已经是农历五月初一了,正是端午前后,早晚还算凉爽,昼间走在外面却是已有暑气。

    尤其是老翁跟前有个三尺直径的大火炉,那热气源源不断的冒出来,热得老翁汗流浃背,却忙活着烤胡饼,根本顾不上擦一下。

    也是州城人口多,往来的商旅更多,加上时人喜食胡饼为风气,来老翁这买胡饼的人着实不少,老翁一直不停的做饼,也仅仅购卖。

    老翁这会儿俨然忙得不亦乐乎了,爷仨却被老翁的话听得砸舌。

    其中父子二人犹是,州城已经这样繁华了,怎会偏僻!?

    刘辰星则反应过来,天朝唐代的长安就是世界一流大都会,这个世界又和唐朝相差无几,时下长安也当是首屈一指的大城市,不由对长安又心生了一丝向往。

    这就念及阿兄州试第六名,解额只怕难落其头上,也就无法赴长安应考。

    不过后日就是刺史举办的乡饮酒,此乃地方官专门招待应举士子之宴。

    届时不仅有他们七位过州试的举子,还有州学的学生。兼之清河世家大族繁多,其家族子弟在朝为官者不知凡几,多半会有不少清河籍致仕官员应邀出席。

    而未能获得解额的举子,若想去长安,有两种办法。

    其一,获得国子监入学名额,这需由地方官员推荐。

    其二,文采风流被达官贵人举荐,直接参加省试。

    这两项举荐,阿兄都已经具备其资格,所以总要争取一下才是,而乡饮酒就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刘辰星一念至此,遂道:“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后日就是乡饮酒宴,于阿兄也是一个机会,稍后我们逛市时,可以去布肆看一身合适的成衣。”

第一百一十六章 科举费的来源

    比起生意经,自是儿女的前程更重要,刘千里道:“也没什么可逛了,直接去布肆吧。”

    确实没什么可逛了。

    大半天逛下来,发现州城人口是多,消费能力也不低,但卖什么的都有。

    像他们家一年四季的主要挣钱渠道贩卖菌菇竹笋等山货,在州城早已是一种饮食风尚了。

    州城经济发达,为“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提供了物质基础,也让更多的州城老百姓从劳碌奔波中解脱出来,追求一种更为精致的生活方式,而“素食”就是其中一种。

    加之清河崔氏,乃全国最为享有盛名的五姓七族之一,且清河境内本身就有众多传承数百年,乃至上千里的高门士族。

    所谓三代才能培养一个贵族,清河高门又岂止才三代,他们受儒家思想所影响,思考人与自然如何和谐永续共处,也就在饮食上多倡导“疏远肥腻,食蔬蕨而甘之”。

    上行下效,当然也主要是如今乃富庶的盛世,州城百姓也跟着兴素食,这便催生了脑筋灵活的小贩,低价在周边乡村收现成的山珍,然后再高价转手到州城内。

    又因为卖的人多了,价格并高不到哪去,他们若大费周章到此卖山货,虽不愁销路,但除开人力物力的投入,根本赚不到钱。

    另外皮草也打听了,州城本地老百姓好面子,凡稍微过得去的人家,冬季多是要来一身皮草过冬的。

    可州城乃漕运之城,码头众多,一年在港口上下的货物多不胜数,皮草就是其中一样,貂毛之类依旧价格极高,专供城内高门贵族享用,但搭着运来的兔毛之类就十分便宜了,这样一来他们的价格就没有优势了。

    所以,再逛下去也无意义,总之生意是发展不到州城来了。

    刘辰星一上午逛下来,心里一门清,只是看着如此富饶繁荣的州城,自己一家却无法从中找到赚钱的路子,实在可惜。

    只有拍了拍衣襟里藏的三根小金条,刘辰星才有一些安慰,有这四百贯额外进账,她该知足了,遂点头听了阿耶的建议,直接去布肆看成衣。

    大姑婆老刘氏就在州城经营布肆生意,他们本也打算考后找个时间去拜访,正好择日不如撞日,索性就今天去。

    爷仨当下即去了点心铺子,买了两匣子甜点心。

    糖是金贵物,加了糖的点心,还有木匣子装着,自是拿得出手,就是贵了一点,一匣子八块,成人手心大小,就得二百文一匣。

    又去酒肆买酒。

    时人喜烧酒,但当世宫廷玉液酒,益州名酒,即现代四川的一种烧酒,剑南烧酒可不敢想,就买比较好的清酒,也就是比自家酿的醪糟似的浊酒更清澈一点,酒精度更高一些,最便宜的三百文一斗,最贵的两贯一斗,于是买了两斤最贵的清酒,连酒瓶一共四百文。

    如此,两匣子甜点心,两斤好清酒,八百文就没了。

    可看了州城富庶,还有大姑婆每年过年马车仆人的走亲戚,又给了他们兄妹好些年的过年礼,怎么也得买些像样的回礼才行。

    备好拜访礼,爷仨又在街边摊子上吃了冷面,方问了路找到大姑婆老刘氏家的布肆。

    也是运气好,大姑婆老刘氏和大爷爷竟都在。

    一时,在布肆门口寒暄过,来到后面的庭院说话。

    一张长木桌,大姑婆和大爷爷各坐两段,兄妹俩坐一侧,刘千里和姑家表兄又坐另一侧。

    待女仆拿了井水里冰过的乌梅汁分与众人,老刘氏道:“我想着青山和阿星赴考,你们准要来我这一趟的,住家的地方不好找,但布肆很好找,便隔三差五来布肆转转。”

    当年分家多亏大姑婆老刘氏,对于这位长辈,刘辰星还是很喜欢,又见老刘氏头发白了一大半,心中有些感慨,便道:“大伯每次州试,都是住您这,我们父子三人再来打搅就不好了,又要备考,这才拖到今日才来。”

    听到刘辰星说考试,就想到早传遍全城的州试榜单,老刘氏脸上的皱纹立马笑开了花,“你们大伯好像临考前扭伤了脚,没发赴考,也就没来。”

    说着抿了一口乌梅汁,接着就是话锋一转,“不过也幸亏没来,不然来了有你们两个侄儿侄女做对比,他这个考了十多年的老举子,还有什么脸。”

    难怪一直未见到大伯参考,原来竟是这样,兄妹二人对视一眼。

    又听大姑婆老刘氏如此不客气的话,刘辰星简直想给她立大拇指了。

    不过人老了最念亲情,刘老丈到底是她一母同胞的幼弟,老刘氏这就叹道:“我和你们大爷爷年纪大了,安家村也回不了几次了,希望经过这一回,你们阿翁能醒悟,别再一味惯着刘万里了。”

    都直呼刘万里其名了,显然对刘万里十分不满。

    然刘辰星兄妹俩是小辈,刘千里又是幼弟,却不好在外面说刘万里不好,只能沉默以对。

    老刘氏虽上七十了,但脑子还是好使,见状自是明白,便转了话道:“如今可好了,我老刘家出了你们兄妹,也是光耀门楣了。等你们以后中了进士,再做了官,不仅老刘家从此成了官宦人家,就是我们这等商户也因着沾亲带故少受些欺辱。所以,这笔钱你们一定收着,不算太多,就二铤金,用作你们兄妹以后的考资。”

    说着,让独子拿出早备好的小木盒放上桌。

    又恐爷仨不收,补充道:“省试要去长安,那样样都离不开钱,还听说一年上千举子汇聚长安,可每年中进士的还不到三十人。大姑婆知道你们兄妹有大才,可万一一年未中,要多考几年才行,这两铤金也能解燃眉之急。再说大姑婆也是有私心,就是望你们将来中了进士,能多照看我们这等商户人家。”

    就是恐受大姑婆太多资助,他们才一直没来。

    可如今话都说到这份上,他们如何再拒绝?

    何况正如大姑婆说的一千多个举子才录取三十不到,他们又能确保一次就中么?才学如柳阿舅,也是数年才得以高中进士,又何乎他们?考资自是越充沛越好。

    刘辰星一番思索间,又念及彼时寒门子弟进京赶考费用,多来自己亲戚相帮,终是向父兄暗暗点头,示意收了那两铤金,也就是一百二十贯钱。

    但买成衣这话却再不敢提了,实在怕老刘氏再不收钱,爷仨只得提前离开,兄妹俩去其他布肆各置办了一身行头赴宴乡饮酒。

第一百一十七章 乡饮酒

    乡饮酒,自周始,主意为向君主推荐贤者,由乡大夫作主人设宴。

    又自前朝始设科举以来,至今百余年,乡饮酒已成为地方官设宴招待应举之士的常典。

    彼时,以诸州科举考试中试者称乡贡士。其贡士,顾名思义,乃向天子进贡的士人。是以,诸州举行的乡饮酒礼,又可称贡士礼,为诸州贡举之时官长宾礼贡人“进贤能”的礼仪。

    如此之下,本次由贝州刺史举行的“乡饮酒”,即使有一众官员及清河各大高门望族出席,刘辰星等中试的举子仍是宴会的主角。

    乡饮酒,既是宴会,亦是礼仪。

    既为礼仪,必少不了固定流程与仪制。

    而一场宴会,最主要者无非主与宾二者。

    按常理,诸州乡饮酒礼,一般刺史为主,解元为宾,解副为介,余下举子为众宾。

    刘辰星身为本届州试解元,自然当仁不让为宾。

    又鉴于贝州和青阳县不同,州城内致仕的高门官员不少,万一落一个不修德容的评语,她的科举之路也就到头了。

    是故,到了这日,刘辰星五鼓天就起床沐浴更衣,至卯时练字朗读,半个时辰后,湿发晾干,长发均盘至头顶,方戴上青黑色的幞头,就是一顶黑色纱布质地的帽子,然后换上新买的白布宽袖夏衫,脚蹬黑布履,一身焕然一新。

    虽是女儿身,最好行头也不过一身布衣,但有言“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

    遂一身男装圆领长衫下来,乍一看还以为是那少年玉郎君,近一看唇红齿白,两颊圆润,透着少女的娇憨,才知原是女娇娥。

    刘辰星对自己这身皮相还是颇为满意,毕竟耶娘底子好,她即便不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当是差不到哪去。

    又在青阳县县令的乡饮酒上,也担任过宾,算是有经验,就颇为镇定地和刘青山、薛程二人结伴赴宴。

    所谓太平盛世,就少不了歌舞升平的各种宴会,时人也多喜宴会的热闹。

    加之今年乡饮酒颇为有趣,竟出了一个十三岁的女解元,好奇之下,不过辰正时分,也就是现在上午九点的样子,刺史府外已是车如流水马如龙,尽是受邀出席的各大高门者的车马。

    如是,刘辰星一行人到时,堂上已经高朋满座。

    致仕官员及其他有名望者多是男子,兼之能出席学饮酒的也都是男举子,堂上东侧清一水皆是或着官服或穿锦衣的男子。

    他们依个人尊卑长幼而坐,一人一席,相邻二人一般相识,正推杯进盏,谈笑风生。

    这时,只听堂外有侍者官话高呼:“解元刘辰星、举人刘青山、举人薛程至。”

    他们早就好奇女解元了,这一听,都抬起头看向来人。

    感受到齐刷刷十几双眼睛打量的看来,尤其是在座多为曾位列高官或身有爵位者,一身气势自非同一般,目光中不觉带有上位者的施压。

    刘辰星顿觉如芒刺背,不由感慨清河果然藏龙卧虎,乃高门士族发源地之一,非一般州城可比,随之心下一沉,目不斜视,撩袍跨过门槛,登堂而入。

    刘青山和薛程,紧随其后。

    这时候的大人乃父亲之意,称呼官员,惯常以姓氏匹以官名称呼,或是姓氏匹以“公”称之,以示尊敬。

    刘辰星三人遂向刺史长揖道:“学生拜见陈刺史。”

    贝州刺史姓陈,乃一位面白有须的中年文人,此时高坐上首,将刘辰星一行人看得一清二楚,见刘辰星眉宇间俱是青涩,仍是纳罕怎么就中了解元,却还是道:“后生可畏!今年过州试的举子虽不多,却都是青年才俊,年纪最小不过十三,最大也不到三十,实乃我贝州之幸,三位举子入座吧。”

    刘辰星等人依言而行,有侍人引入西侧的席位入座。

    西侧的座位为本次过州试的七位举子,以及州城官学的几位学生。

    座位亦是有专门安排,刘辰星等七位举子的座位在第一排,州学的几位学生在第二排。

    此外,刘辰星作为解元,本次州试的头名,座位更在众举子之前,也就是西侧首位,再依次为解副崔尧,第三名杜元朗,然后继续按名次安排座位。

    尚未在坐榻上入座,就听到身边传来一声冷哼,刘辰星下意识地闻声一瞥。

    只见一位十**岁的锦衣公子,眉清目秀,甚是俊美,只是眉宇间略显倨傲,怕是一个挑剔的性子。

    刘辰星考场上并未与此人打过照面,但见他坐在解副的位子上,又是锦衣华服,便知是崔相的族孙崔尧了。

    自觉与权贵子弟无交集,何况崔尧本是解元的热门人选,如今被她占了榜首,估计心下对她不喜居多,所谓贫不与富争,民不与官斗,刘辰星只当未听见,随之在坐榻上踞坐入位。

    见状,崔尧一怔。

    他未料自己都已经出声了,刘辰星还当作没听见,莫不是看不上他这个解副?

    想到自己婉拒州学生徒名额,放弃直接省试的机会,乃认定自己必能高中解元,结果州试三场考试,无不居于刘辰星一个小女子之后,这已让他颜面扫地。

    但翻阅刘辰星三场考试试卷,见其确实算有真才实学,他也就不与一个小女子计较。

    不过自己都如此关注她了,刘辰星又怎会未关注自己这个解副,所以应该是没听见他的招呼……?

    心念至此,崔尧又看了刘辰星一眼,见其肌肤甚雪,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哪像田间地头长大的田舍娘,倒和平时往来的高门小娘子无甚区别。

    也不知可是胸有点墨,崔尧只觉看上去比那些涂脂抹粉的高门小娘子顺眼许多,加之一直未与刘辰星打照面,不觉看了一眼又一眼。

    待意识到自己行为,脸上霎时一红他这是在做什么!?

    崔尧一惊,忙不迭收回目光,却慌乱之下,放在案上的宽袖一带,酒杯“哐啷”一声打翻在案。

    刘辰星却一眼未多看,只惊讶地看着东侧首位,和自己面对面而坐之人虬髯客之主!?

第一百一十八章 好奇害死猫

    比之古时的乡饮酒礼,如今的礼仪已简化许多,只剩五六项礼仪环节。

    其一,为主人献宾:

    陈刺史亲自执酒樽敬刘辰星,刘辰星一仰而尽,此为献。

    刘辰星另取酒樽还敬陈刺史,陈刺史饮之,此为酢。

    陈刺史再次举杯,先干为敬,再敬刘辰星,此为酬。

    如此一献、一酢、一酬,方走完主人献宾之礼。

    其二,为主人献介:陈刺史与崔尧行先前一献、一酢之礼,无酬礼。

    其三,为主人献众宾:陈刺史与陈青山等余下举人行一献之礼,无一酢一酬之礼。

    至此,陈刺史与众位举子才走完一半之礼。

    其四,为作乐:四名乐工登堂高歌《鹿鸣》,又奏《南陔》,随之堂上歌《南有嘉鱼》与奏《崇丘》相间而起,最后和乐《周南关雎》、《召南鹊巢》,乐止而停。

    其五,为旅酬:刘辰星先敬陈刺史,陈刺史又敬崔尧,崔尧再敬杜元朗等余下四位举子,他们又按科举名次敬下去。

    好在本次过州试的举子不多,见薛程最后一个饮下酒,这场简化了的乡饮酒礼总算告一段落,刘辰星一行七位举子方才随陈刺史入座。

    甫一入座,不及感慨还是有坐榻可以双足垂地坐起舒服,目光就不可避免的与对面虬髯客之主面对面。

    刚才忙于走礼,也没功夫思索虬髯客之主怎会高居东侧首位。

    这会空下一见不由又好奇了,东侧首位乃宾客中最为尊贵的位子,在场所邀请之人都是大有来头的,可为何会让虬髯客之主这等嘴上无毛的小子居之?还有虬髯客又是以何等身份坐在东侧第二排首位,也就是其主身后?

    念头闪过,刘辰星随之抛开疑惑。

    有句话是好奇害死猫,这等透着怪异的主仆,一看就是背景极其深厚,她连崔相的族孙都远远避开,可别因为当初那一百贯赌注好奇不该好奇之人。

    一念定下,刘辰星收回好奇,目不斜视,双目一眨不眨地望着主位上的陈刺史。

    彼时五品以上已属高官,何况陈刺史这等一州之长,还是堂堂四品大员,且本就出自官宦之家,他早已看出众举子对东侧首位的疑惑,又念及州试第一场帖经试时,自己又是迎接又是送朝食的举动已将人得罪,近来就一直在思索补救之法,却始终无果,此时见众举子反应,他脑中灵光一闪,就举杯向东侧众宾客道:

    “诸位知道,李公自去年冬偶染风寒,至今都未好全,李公又素来惜才,奈何病体沉珂无法出席今日之宴,故令……”

    略一停顿,在心底念了念报州试的名讳,才继续道:“故令其孙李三郎,今日代为出席,礼敬众举子。”

    在坐东侧宾客一听,立马想起李公有两女,一女嫁给已逝的怀德太子,一位却是嫁给一寒门举子,谁知此人竟养外室,李二娘一怒之下,带子和离,且为其子改姓李,也随李家儿郎排序,行三,故称李三郎。

    然,这些年李二娘一直带子在京中,如今其子李三突然归来,这……莫不是李公病情已极重……?

    他们本就怀疑李三身份,凭何高居众宾客之上,如今听陈刺史一解释,倒也说得通。

    是以,虽心里仍有疑惑,也只暂且归为他们听来的消息,然后自圆其说的认为是:李三自幼随其表兄魏王左右,陈刺史不敢得罪魏王,故才颇为礼遇李三。

    如是,就把怀疑放下,当下最要紧的还是李公的身体情况。

    “李三郎,你祖父到底是什么情况?我等已经小半年未见过他了,若是州城无人能医好他,还是早些禀告魏王,或告知你舅父,从长安请御医来看。”

    说话这人坐于李三之下,正是崔尧的祖父,亦是清河崔氏族长,如今已六十好几,头发近乎全白,但精神矍铄,说话中气十足。

    崔李两家旧怨,李三心里自有一把称,但见崔公红润的面上难掩关切,言语中的焦急也并不似作假,他脸上的神色温和了些许,带着对长者应有的恭敬,不卑不亢道:“某三月回清河时,正是与一位御医同行,如今祖父情况已好许多,只是不宜下榻过久,还当以静养为主。”

    说着举杯敬向崔公道:“某在此代祖父谢过崔公,待今日宴归,定当转告其关心。”言罢,执杯一仰而尽。

    崔公听到情况得以控制,且也已经有御医照看,他不禁大为了一口气,才道:“好转了就行,他一子两女都不在身边,你也从小养在京城,如今回来了,就多陪陪你祖父,看见你好好的,他总归能盼着点希望。”

    说到后来,声音不觉低了下去,见桌上酒杯,索性举起来痛快一饮。

    李三听出崔公话中隐晦之意,想到当年阿翁受牵连不得不致仕归乡之事,他默了一默,道:“多谢崔公建议,某会再陪祖父一些时日。”

    崔公端着酒杯,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陈刺史已端酒杯多时,终于等到李三与李公说完,他赶紧举杯道:“李三郎,某在此祝李公早康复。”

    李三对陈刺史的态度显然冷淡许多,但到底给了陈刺史宴会主人的面子和,略颔首道:“多谢。”

    陈刺史顿时大喜,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也在这时,庖人上堂,请示上菜,陈刺史微咳一声,掩饰了适才的过于激动,一本正经道:“可。”

    庖人闻声领命,下堂传菜。

    不一时,侍女捧盘鱼贯而入,各色佳肴齐上案。

    刘辰星就很有自知之明的专注于案前,不去听东侧那边贵客们的交谈。

    毕竟她就一消息闭塞的田舍娘,连谁是谁都分不清,自然对左侧贵客所云听了也是白听。

    只是没想到薛程当日所探,这虬髯客主仆还真出自清河的大士族李氏,可她依旧觉得蹊跷,一个世家之子,又怎可能让陈刺史这等四品大员点头哈腰?

    不过还是那句话好奇害死猫,权当他是李三郎就是,而于她当务之急,可是不能错过这一桌佳肴,这才对得起她这身价值一贯的新衣。

    如是,刘辰星心随意动,动筷宴食。

第一百一十九章 樱桃恩

    只见身前长案上,碟碟碗碗不下二十余样。

    粗略的一眼扫过,但见餐具精美,吃**致,色泽缤纷,十分诱人食欲。

    随之定睛一看,鳜鱼、青蛙等水产品有,狸、鹿等高级野味以有,可谓水陆杂陈。

    又每上一道菜时,都有庖人在堂口报名。

    刘辰星记性好,正好将每道菜记了一个全。

    比如胭脂红,就是案边那碟红酥点心。

    而裹着豆粉的青蛙肉,则叫雪婴儿。

    还有左上角那一道叫小白龙,其实就是鳜鱼丝。

    每一道名字都甚是有意思,不过也只有这些达官贵人才有闲心能想菜名吧,像她阿娘只恨不得一天能有二十四个时辰,这样便能多织些布了。

    也估计是前些年苦吃多了,看着这一桌宴食,刘辰星首先想到的就是吃不完多浪费,她得琢磨先从哪儿下口。

    眼珠子在案上转了两圈,眼睛骤然一亮。

    现代有车厘子自由,这时也有樱桃自由,难得农历五月间了,宴上居然还有樱桃,可别其他主食吃饱了,偏生把樱桃剩下。

    那巴掌大的白色细瓷碗,装了大半碗红润可爱的樱桃,上面又浇了一层白色乳酪,红白相间,煞是好看。

    忙不迭端起舀一颗送入口中,冰冰凉凉,还甜滋滋,真是再没有比樱桃更好吃的水果了。

    尤其还是久违了十三年的味道,刘辰星一下吃得满足极了,不由一口又一口,转眼七八颗樱桃下肚,一小碗樱桃酪就没了。

    正是意犹未尽,只听东侧第一排末端的一中年文士,皱眉道:“樱桃当食鲜,以三四月为佳,如今都五月间了,果子过熟,少了那一口鲜涩味,与其勉强食用,不如不食。”

    此人话音甫落,上首一人随之端起樱桃,附和道:“色香味俱全,方为上佳。这乳酪樱桃当以琉璃盏盛之,瓷器则坠了其色,确实让人食不下咽。”说着就是轻叹一声,摇头放下了那一碗不曾食用的樱桃。

    刘辰星看着自己手里空空如也的樱桃碗:……

    坐在西侧第二排的州学学生,正好清楚看见刘辰星还拿着手里的空樱桃碗,当下鄙薄地笑道:“两位叔伯,侄看刘解元颇喜食这要下市的乳酪樱桃,您二人既然不吃,不如就与刘解元吧。”

    刺史和县令一样,都是四年一任,主位上坐的陈刺史在贝州已是第三年了,就有不在意言语得罪陈刺史的人,毕竟陈刺史想在贝州刺史位子得个好政绩,还得他们当地的世族愿配合。

    当然也就有那家族势力不够,还是望和陈刺史打好关系者,到底陈刺史也是他们州城一州之长。

    如是,只听东侧第二排中间席上的一中年宾客就紧接着道:“陈刺史果然乃爱才之人,知道新任解元出自农家,估计未尝过樱桃之味,便不在意樱桃已是过季之食,仍摆上席桌,某实是佩服。”

    如此一番话,将陈刺史设宴不周全之名摘了干净,却也将刘辰星推向更不好的境地。

    斯时不似战乱频繁山河破碎的朝代,人民以生计安危为首要问题,乃民富国强的盛世,更是煊赫四方的泱泱大国,上至达官显贵,下至黎民百姓,都崇尚雍容华贵和豪迈奔放。

    这样的民风之下,有时候穷就成了一种原罪。

    刘辰星将众人看不上的樱桃一食而光,再一听刘辰星从未吃过樱桃,在场的人不会深思其背后的原因,他们只看到刘辰星与当下价值观背道而驰,心生鄙薄之下,认为不堪为伍。

    而这种认知一旦传开了,在人人都重名声的当下,尤其是举子为了科举中试,更看重自身名誉,这样一来自是更不能接受行事有污之人。

    可谁在乎刘辰星这番无妄之灾呢?

    不说区区一介解元罢了,天下一年能出三百多位。

    即使成了少人又少的进士,要想某一官职还得考核,而没有身家背景的农家子弟,如何上下打点?

    是以,也无人在意刘辰星被如此奚落冤不冤,或者他们本也就认为刘辰星一个农家子就是这样畏首畏尾,多看一眼也有辱他们的眼睛,总之说一千道一万,就是压根不愿意接受刘辰星从一个穷乡僻壤的田舍娘,成为有一天能和他们平坐之人。

    不过鉴于刘辰星还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娘子,如今也才过州试,实在太过渺小,犯不着他们针对,在东侧的一众高门人士并未多言。

    西侧第二排的州学学生,却是不快寒门子弟夺了解元,加之少年意气,他们都纷纷出声要谦让出樱桃给刘辰星。

    陈刺史虽乐见自己被圆了面子,可也不想让一群小辈吵吵嚷嚷坏了宴会雅兴,欲要让侍人安排上歌舞,只见刘辰星忽然执杯而出。

    心中顿时不喜,已经给了解元之位,莫不是还想自己为其做主?

    果然这等寒门子弟,多是一群得寸进尺之辈。

    陈刺史敛下心头情绪,只面上笑意淡了几许道:“刘解元少年英才,此时上堂可是要为我们作诗一首,以助酒性。”

    提也不提樱桃之事,就直接定了她的来意,显然是不可能为她做主了。

    好在她也从未指望过,刘辰星心如明镜,随之心绪一沉,立于大堂之下,高举酒樽道:“上堂敬酒,是为感谢陈刺史厚爱。”

    陈刺史未料刘辰星并非愤指奚落,反倒赞上自己,他余光窥了一眼李三,见李三随众人一样,将目光落在刘辰星身上,他也想在李三面前得几句夸,这就笑道:“感谢某厚爱?刘解元如何说来?”

    刘辰星将高举酒杯的手垂下,似未察觉众人看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如若平常道:“学生出自农家,和兄长能读书,全赖阿耶农间劳作,阿娘日以继夜的纺织,耶娘以血汗为了学生开辟读书之路。而陈刺史选学生为解元,让学生能去更广阔之地施以抱负,其恩情不下耶娘。是以,学生食樱桃之时,见其滋味先涩后甜,与学生得遇陈刺史之后的境遇何其相似?之前苦,如今总算苦尽甘来。”

    说到这里,就有一州学学生嗤笑道:“原来解元之位,靠谄媚得之。”

    刘辰星依旧只作未闻,道:“因有此感悟,学生得诗一首,其名《樱桃恩》。”

    言毕,心一沉,即念道:

    莫欺少年穷,不负樱桃恩。

    二月金榜时,终有龙穿凤。

第一百二十章 抛砖引玉的阿星

    这个世界,在汉、魏时期,历史轨迹还和天朝一样。

    至晋朝,略有改变。

    到前朝及今朝,虽社会风气、时代进程与天朝这时期相差无几,但俨然已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毕竟当今女皇姓古,不姓武。

    不过既然发展脉络一样,时下也正兴五言律诗,其诗要求全篇有八句,每句五字,有仄起、平起两种基本形式,且中间两联须对仗。

    刘辰星这首显然没做到平仄要求,更没有对仗,连句数也不够,却并不会贻笑大方。

    乃是汉、魏有五言古诗,没有格律,不限长短,不讲平仄,用韵也随心,只要求每句五个字的句式不变。而今时五言律诗乃是基于五言古诗发展演变生成,加之律诗新兴,还是有不少文人习惯先做五言古诗,随之精修一二,方成时下流行的律诗。

    总之,至少刘辰星一直以来,除了临摹先人之诗写作外,就是像这样作诗写赋,先出一个草稿,再根据文体要求,从脑中装着的《尔雅》、《说文》这类辞书中再搜索字词精修。

    是以,众人一听刘辰星这首《樱桃恩》,就将其归为五言古诗上了,自然不会嘲讽诗句不押韵对仗,反倒更证明了刘辰星是即兴赋诗,所以才来不及修改成律诗文体。

    有道是:但凡作诗,必先立意。

    此外评价一首诗,也常道“其意悠远,意境深邃”。

    足以可见,一首诗的精髓所在,正是其诗意。

    今日为州试乡饮酒,在坐自然多是文人,即便不是,也至少识文断字,对一首诗的基本判断还是有的。

    他们见刘辰星这首《樱桃恩》,虽然并不对仗押韵,却字句通俗易懂,不过寥寥数字,几乎直言其意。

    一句“莫欺少年穷”,无异一耳光响亮地打在他们一众嘲笑者的脸上。

    他们刚才无论出声了或未出声,无不有讥笑或放纵之意,这不正是欺她出身贫寒么?更见她是女子,比男子科举出仕更难,所以也才更为有恃无恐,不将其放在眼里。

    又好一句“不负樱桃恩”,当是“不忘樱桃耻”才是!

    然,下一句“二月金榜时,终是龙穿凤。”却俨然该是“不负樱桃恩”正因为有今日樱桃之耻,她才更旨意二月金榜题名,她也终有成龙成凤,出人头地那一日!

    真是好大的口气!

    想讥一声不自量力,可诗中“少年傲气”已成,饶是不想承认,亦不得不赞其诗虽儿戏,却傲然大气,而这等胸襟竟出自于一个农家子!?还是一个不过十三岁的女子!?

    在场众人被一句“莫欺少年穷”狠狠打脸之时,也就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皆不约而同又震惊地看着刘辰星,这也是他们从开宴至今,首次正视刘辰星,正视男女同场竞技以来第一位女解元。

    只见堂上女着男装亦不掩姝色的少女,两颊犹带这个年纪特有的娇憨,眉宇之间也略显青涩,可就是这样一个似乎才闹着脱离耶娘呵护的小儿,面对他们或恶意或下意识的奚落,她至始至终一如眼前:

    嘴噙淡笑,不徐不疾。

    似乎坐看云卷云舒,她只宠辱不惊。

    一时间,四下有一瞬间的寂静如斯,众人只目光深深地看着刘辰星。

    崔尧以诗情出众而闻名州城,刘辰星这首《樱桃恩》其实难登大雅之堂,可一个出身微末的女子能如此大而不畏的反击一众高门士人,还有如此勃勃野心,直旨二月春榜。

    他忽然觉得自己输得不冤,虽然他也拜读过刘辰星县试及州试所作之诗,委实比不过自己,只是赋作取巧罢了。

    心念至此,崔尧欲打破堂上沉寂,为刘辰星说上一两句话,他想毕竟自己是榜副,若刘辰星这个榜首如此被奚落,自己脸面又往哪搁?

    心里满意这个想法,却不及出声,只听“啪啪”两声清脆的鼓掌,打破了这一堂的沉寂。

    刘辰星余光瞥过鼓掌之人,心下顿时闪过无奈:怎么又是李三,如果是真的李三郎也罢,可她看着实觉不是,这种透着神秘的人,她委实不想多交流半句,因为太不安全。

    可面上却不能如此,刘辰星收拾好心下感叹,这才诧异地正面看去。

    她也确实诧异,自这首诗极其直白,根本就只有还击众人的作用,实在谈不上诗韵诗感,这李三做什么鼓掌?

    李三一眼看出刘辰星所想,不由勾唇,倒是颇有自知之明。

    他道:“口气大,志也大。那就记住今天,他们是如何欺你少年穷,你要予以颜色,就好生科举,直至高中进士的那一日,这也是你唯一的机会。不然”

    话一顿,微勾的嘴角依旧,却倏然透着残忍的冷意,方道:“永远都只能任人肆意欺辱。”

    刘辰星以为李三击掌,一般而言是要夸奖,未料竟是这样一番话,她怔了一怔,随之向李三长揖一礼,“学生受教。”

    于李三而言,刘辰星不过一个恰巧遇见的有趣之人,也算是有才识和潜力,但这样的人太多了,刘辰星现在尚不足他多关注,受了这一拜,他便将注意力移开,未多看刘辰星一眼。

    刘辰星一言谢之,亦转了注意,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可不能再耽误了,当下神色一正,转身面向陈刺史,尔后将手中未饮的酒樽再次举高一敬,随之一饮而下,道:“陈刺史,学生有感而发的诗已献,让您见笑了。作诗实在非学生所长,但学生兄长,本次州试第六名刘青山,在有诗上颇有天赋,且他仰慕陈刺史已久,早作诗一首想献于陈刺史,也为本次宴会助兴。”

    听到这里,众人也回过味了。

    原来刘辰星是想推荐其兄,让其兄给陈刺史行卷。

    如此一来,他们刚才以樱桃奚落,岂不是正好给刘辰星递梯子……?

    在坐众人都是心高气傲之辈,念及此,脸上不由一黑,却又端着身份,加之一切都是他们一方送上去的,若在多说一句半句,又落一个“欺少年人”的名声,他们还有何脸面立世?

    当下,众人只有做出洗耳恭听之态。

    陈刺史亦然,总不能才得了爱才的名声,就自打脸,遂点头道:“那刘举人就献诗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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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男阿耶美貌娘,阿兄是个护妹狂。奈何极品亲戚多,你方唱罢我登场。好在女皇掌朝堂,开天辟地女科举。上下历史五千年,知识站在巨人肩。再现将相本无种,巾帼女儿当自强。今朝还是农家女,来日就登天子堂!一句话,且看农家穿越女,如何发家致富,登上天子朝堂。******看前提示:1、日常生活种田向,发家致富是主流,啪啪打脸爽文风。2、大致以唐朝武则天时期为背景,架空,勿考究。寒门凤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寒门凤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寒门凤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