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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木子     寒门凤华txt下载     寒门凤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四十一章 米价大涨

    声音听了二十来年了,一听就知道是谁。

    不过他们一家总共就那么几口人,还有谁不在家,也是一目了然。

    刘青山心中一塞。

    得,他成公敌了。

    全家人都在教训他。

    谁知真正的内里藏奸又滑不溜手之人,是他们眼中乖巧懂事又出息……等等溢美之词的好女儿。

    “唉!”

    长声一叹,刘青山一脸无奈,大有生不逢时之概,又既生瑜何生亮之感。

    “哎呀!”却不等装腔作势一下,头上就是一个火爆栗子赏来,刘青山赶紧一步并两步蹦开,揉着脑袋,控诉道:“阿耶,你作甚暴力?我又没做错什么。”

    来人正是刚回来的刘千里。

    他一贯奉行黄金棒下出好人,儿子得打,女儿得宠,没办法一个皮粗肉厚,一个细皮嫩肉,当然得区别对待。

    刘千里看着猴跳般逃开的刘青山,一点儿为人师表的稳重也无,看来刚才大白天狂叫真没冤枉他,这样的先生他还真担心误人子弟,那就大罪过了。

    “还没做错什么?都已经为人师表了,还如此跳脱,怎么教好学生?”刘千里双手后背而立,一本正经地教训道。

    自家阿耶什么性子,他是知道的,这个时候是不能辩解的,可心中有苦说不出。

    别人家的儿子,二十来岁就能高中进士,家里不知道宠到什么地步,结果到了他这里,就成了胡作非为的儿子了。

    谁让家里还有一位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状元呢?

    刘青山决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保持缄默。

    自己的儿子自己心疼,丈夫一贯下手没轻重,看着牛高马大的儿子,柳氏到底还是心疼上了,美眸一转,就看向丈夫,发现丈夫两手空空,身后也没有牛车在,知道多半停在前院,但还是问道:“夫君,你今日赶车去西市,怎么回来不见车呢?”

    被妻子一问,刘千里立马忘了儿子,有些尴尬地笑道:“从西坊门回来的时候,听说阿星先一步回来,来长安要三个月了,就没见阿星回来这么早过,这不?我一回家,就把牛车停在前院,人先到后院看看。”

    世上只有阿娘好也不对,还有阿耶好。

    刘辰星笑道:“阿耶,今天日头大,你在外摆摊一天肯定累了,阿星去给你端水!”

    厨房就在背后,刘辰星说着,也不管自己还穿着一身青绿色的官服,就一头扎进了厨房。

    再是夏天,井水也凉。

    阿娘柳氏最不喜她直接碰井水,又知道她回家一向第一件事先去洗手,果然木架子上有盛水的水盆。

    刘辰星哗啦啦几下把手洗了,就在架子上搭着的粗布擦了首尔,这才去给阿耶六千里倒水。

    还是老惯例,柳阿婆一贯喜欢在家里晾一壶蜂蜜水,熟手熟路地揭开橱柜,就把粗瓷罐子里的蜂蜜水倒了一碗。

    这时,就听柳氏的声音传来,“对了,还让你去买些粮食,可买到了?又买了多少。”本来为了转移丈夫的注意,这一开口问起粮食,就不由认真起来,接连询问。

    听到妻子提及粮食,刘千里眉头就皱了起来,破有几分愁眉不展地叹道:“京师谷贵,是早有耳闻。我们四月末到长安的时候,我去西市买粮,一斗米竟然要三百文,我当时就后悔,路途再是不易,也该把家里的存粮带上京。”

    10升为1斗。

    1升大约现在1.25斤。

    10升就是现在12.5斤的样子。

    一般来说,一个人按一天一斤米来算,他们家不算柳阿舅,一共五口人,又减去她和阿兄刘青山、堂弟刘青海不在家中午食,12.5斤大米,大约能吃三、四天。

    按一斗米四天算,一个月他们家要吃七八斗米,一个月进粮食的花销就得至少两贯两百文左右。

    刘辰星端着水出来的时候,正好听到阿耶刘千里说这一句,她脑子转得快,一下算出了四月的时候他们家光买粮食的生活开销。

    知道耶娘心疼花销大,毕竟一个月二千二百多文钱,在老家可以生活好久,见阿耶刘千里正好说到这里一停,她就端着蜂蜜水上前,嘻嘻笑道:“阿耶,长安消费高,可花得多也挣得多,你的木匠物件卖的价格不也比在清河县时的高了一些,这还只是小数,尤其是人工费可谓翻了大翻。”说时递上蜂蜜水,“阿耶,喝水。”

    总觉得亏欠了妻女,在妻女面前气势就矮了一截,凶不起来,只有一脸笑容。

    “还是女儿乖巧。”刘千山接过粗瓷碗,咕噜一口,把一碗水灌了下去。

    柳氏掌内务,见丈夫喝完水,忙再次道:“那今日米价多少?”

    刘千里把空碗给了女儿,忍不住又皱眉了:“四百五十文一斗。”

    “什么!都要一匹绢的钱,这不是不给老百姓活路么!?”不等柳氏出声,一向寡言少语的柳阿婆已惊呼出声。

    柳氏眉心微蹙,道:“这价格涨得有些过快了,我记得月中一斗米四百文的样子。”

    刘千里又是一叹道:“可不是么?这米价一天一个样,我现在真是肠子都毁清了,当初真该带了家里的存粮上京。”

    刘千里不是那纠结的杏性子,也很少后悔,如今不到一刻,就连续两次悔不当初,可见米价不但涨得快,怕是米还不好买。

    刘辰星端着碗凝眉一思,就道:“阿耶,现在长安的粮食还好买么?”

    听到女儿询问,刘千里什么都能想到女儿的好,道:“还是阿星,一问就问到主要的了。不好买,每家粮油铺子都限购,一人最多只能买一斗!就这,还排了老长的队,就等买那一斗米。”

    说着再次叹息连连,“不像我们家人少,一斗米能吃个几日。那人口多的,真是一斗米回去,正常吃,估计一两日就没了。估计为了米能多吃几日,少不得米少汤多,不知又有多少人要饿肚子了。”

    “那夫君,今天可买到米了。”米价乱涨上天,这种时候,便是心怀天下,也只能先各扫门前雪,柳氏更关心自家的生计。

第四百四十二章 询问消息

    一说起自家买到的粮食,太阳下刘千山一张晒得黑红又一愁不展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容,真挚又简单,道:“惠娘,我今天都没去摆摊,从午市一开,就排队去买了,多少还买了一些。”

    常年卖力气干农活下来,一张脸晒得已经成黑色了,牙齿却是白,这一笑开,一口白牙就露了出来。

    看这高兴的样子,就知道今天不是空手而归。

    刘辰星看得一笑。

    回答了妻子的话,转头又对刘辰星道:“阿星,阿耶近来买了不少粮食,够我们一家吃大半年了,熬过这个冬天没问题!”

    一个熬字,道尽了一切。

    时下用的是阴历。

    一、二、三月为春。

    四、五、六月为夏。

    七、八、九月为秋。

    十、十一、十二月为冬。

    如今已经是夏天的尾巴,六月末了,眼看没几天就转入七月间,哪怕依旧热,也是秋老虎了,带了一个秋子。

    可现在还没有下雨,等于今天秋收没指望了。

    夏天草木茂盛,山上路边的野菜,河里的鱼虾螃蟹等河鲜,就算没有粮食,这些也够人活命了。

    秋天,就像七月天气和夏天差不多,就是到了秋天的尾巴九月,还算不上有多冷,同样野菜和河鲜能够活口,甚至还有秋收的野果子,酸涩一点,到总能补充一点体能。

    可是秋天没了秋收,在万木凋零的冬天,河水结冰,哪怕不结冰,鱼儿也潜到河水深处,难觅踪迹,鸟兽也藏起来猫冬,别说鱼儿,偶尔像山上打个牙祭也没,再没粮食,不就真是要过不下去?

    一个熬字,再贴切不过了。

    刘辰星在乡下生活了十多年,当了十多年靠天吃饭的农家女,知道这时候的人生活是什么样,一听说熬过这个冬天,就多少猜到阿耶刘千里想到了什么。

    果不然,刘千里前一刻还在对刘辰星慈父般的笑着,一说到熬过冬天,脸上就不由又愁色上了,望了望头顶上的烈日,又是一脸的愁色,“听长安人说,长安是从三月最后两天开始没下雨的,到现在整好旱了四个月。若这两天能下雨,哪怕今天秋欠收,熬过冬天的人也多些。不然这秋天颗粒无收,这冬天那么长,可怎么熬下去。”

    心里焦灼,刘千里说着就不由又感慨上了。

    听到阿耶刘千里和自己猜想的一样,刘辰星默了一默。

    无论哪个时代社会,小老百姓过日子都是紧巴巴的。

    但这个社会生产力极其底下的时代,老百姓过日子保障少,其中广大农民是最先受波及的一群人,也是人口基数最大的一群人。

    只有自己是农家人,感受过农家人的辛酸苦辣,才更能体会他们的不易。

    所以,如果有人让靠天吃饭,一年忙到头温饱都还是勉强的农家人,连最后那一丝丝保障和希望都磨灭了,才真是罪可当诛!

    希望是她敏感,希望是她杞人忧天,今日沈仲夷一行人来查粮仓资料,和贪污**没有关系。

    刘辰星听到阿耶刘千里的感慨,想到今日在史馆的事,她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闪过深思之色。

    阿耶整日在外面摆摊,还能存够他们一家人大半年的口粮,证明对长安城里的变化很清楚,或者说是对长安城里老百姓的生活变化更清楚。

    兄长刘青山在长安已经好些年了,必然接触了不少与他一般的文人,乃至同年及以前取得进士的文人,他们平时诗会文会,饶是消息灵通,知道进来发生的事,却不一定有阿耶这样底层摆摊的老百姓知道清楚。

    看来只和兄长谈一下不够,从阿耶刘千里处了解一些许是另有番收获。

    刘辰星想了一下,道:“我们来长安时,并无存粮。现在粮食又限购,阿耶却存好了大半年的口粮,可见应该是来长安这三个月里陆续买的。这期间阿耶想着囤米,是见长安不见下雨,还是看见米价见天的涨,或者还是其他什么情况,这才想的囤米?”

    一听女儿所言,刘千里顿时脸色又是一变,一愁不展变成笑容满面,道:“还是阿星子聪明,又了解阿耶,什么都让你说上了。”

    对于又一个无条件宠女的钢铁直男父亲,自己又是那个被宠爱的女儿,刘辰星闻言,当然是对阿耶刘千里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并且说道:“阿耶,不是还有拉粮食的牛车在前院么,我帮阿耶赶牛车进来。”

    说着就要走,才记起手中的空碗,又道:“阿耶,等我先去放个碗,今天我们父女俩好好聊聊。”说完,又是乖乖女的一笑,这才转身,快步跑进厨房放碗。

    听到女儿说他们父女俩要好好聊一下,刘千里笑得见牙不见眼,向妻子得意一笑,骄傲得不得了,呵呵道:“看来阿星和我这个阿耶更亲。”

    柳氏看着丈夫那高兴的模样,不由抿嘴一笑,水润的妙目却是闪过一丝了然。

    倒不是怀疑女儿要跟家里人相处的心,女儿孝顺她很清楚,不过女儿这会儿对丈夫说好生聊一下的话,怕不是这么简单的闲话家常——联络一下父女感情,一下问了这么多,还句句有针对,估计另有目地。

    这也无碍,女儿做事一贯沉稳,知道怎么处理。

    柳氏一个转念间,许多事都看在眼里,想得通透,面上却丝毫不显,只笑嗔道:“好,你们父女俩感情最好了!我做饭去了,让你的好女儿陪你牵牛车吧。”说着就一边摇头,一边回井水边继续刚才洗菜的活计。

    被妻子承认他们父女感情更好些,刘千里也不多想,只听得笑得更心满意足了。

    刘青山一旁看着,想到胞妹刚才卖乖的样子,再对比自己得到的态度,只有默默望天了,为自己掬一把同情泪。

    却谁也无心注意独自感慨的刘青山了,刘辰星从厨房里放碗出来,就脆声声地喊道:“阿耶,好了,我们去前院牵牛车,你好好给我说说这三个月来发生了什么。”

第四百四十三章 小人物的生活智慧

    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生存法门。

    他们靠天吃饭,大多数一辈子在贫困线上挣扎,他们的生活,他们的智慧,他们的阅历,让他们自有一套生存之法。

    这个时候读过书的人,是极其少数的,几乎以说是凤毛麟角。

    刘千里运气好,不说多有学问,可也能认不少字。

    妻子当了十年的村学先生,夫妻俩朝夕相处,彼此互相影响着,刘千里是一个根正苗红的庄稼人,却也不是一个完全不通文墨的粗人。

    所谓读书使人明智,刘千里胆大心细,又在外面摆摊做生意十来年了,拥有较一般农家人更开阔的眼界和知识,他有着读书人的从聪明和小商小贩的精明,还有底层小人物的生活阅历,这让他能很快察觉世道的变化,对未来有一定的预见性。

    他们来长安的时候,并没有带任何粮食,刘千里能在长安粮价一天一个样,又限购的情况下,还存下了一家子大半年的粮食,与以上这些分不开。

    农家人的习惯,家有余粮心不慌。

    初来长安,人生地不熟,家里采购不可能让女人们来,刘千里身为大家长,自就负担起家里的米面油等各项粮食采购,何况儿子硬要给生活费,女儿又有俸禄米来回拿,虽不向儿子一样每月交生活费,却也每月变着法子给他们孝敬钱,他自是要负责购买上。

    他们四月最后一天抵达的长安,那时距离长安最后一次下雨,已经整整一个月了。

    常年在地里忙活的老农应该知道,在关中一带,大约农历三月底四月初这个时间段,小麦进入扬花灌浆期,这个时候土壤需要充足的水分,确保小麦“吸浆”水分营养充足,小麦颗粒才能饱满,小麦才能丰产。如果这时小麦地干旱,也就自动加速了小麦根部的衰老,即使浇地,因小麦根部已经衰退,吸肥能力丧失,即使能吸收营养,也是非常有限的,这就直接造成小麦减产,质量严重下降,颗粒很秕。

    他们到时,芒种刚过,这一年的冬小麦产量减产,关中地区的粮食价格自然有所上涨。

    关中地区又多频发干旱,不然也不会有洛阳宫的修建,每到灾年天子就率领文武百官到洛阳就食,在沈氏高宗皇帝期间,曾数次因为关中饥荒到洛阳就食。

    在女皇君临天下之后这十年间,关中地区赶上风调雨顺,即使偶尔遇到天灾,都还不算严重,不需要到洛阳就食。

    但是商家嗅觉灵敏,尤其是长安本地的商家,经历过沈氏高宗皇帝年间关中大旱到洛阳就食这一段旧事,眼见夏收欠收,老天一直不见下雨,就有了关中可能又要大旱的准备,于是开始不动声色或囤粮,或涨价......等等一系列手段。

    刘千里初来长安发现粮价如此之贵,可谓贵得离谱了,再是长安物价高,也高不到这样,一斗米要三百文。

    心里有了疑惑,又是摆摊做生意多年的人,早没了庄稼人初到大城市处处留心、时时在意抹不开脸的情况,多走几家粮油铺子问问价格,再一张口问问以前的价格,发现以前粮价最贵也不过百文以上,心里就有底了,凭借老庄稼人的经验,抬头望望火烧火辣的烈日,就随意找了一个看上去还好说话的摊子上买胡饼对应午食,就正好跟着套近乎,一口带着浓浓地方口音的官话感慨道:“这天气太热了,下场雨就好了,不然这胡饼干瘪瘪的,都快吞咽不下去了。”

    刘千里还是会找人。

    胡饼一个胡字,说明从西域传来,在长安最不缺就是白皮肤高鼻梁的西域手艺人摊胡饼。

    估计也是对这样的异域人心存了陌生,才找了一个不起眼的五十多岁的老丈胡饼摊子问话,对方看刘千里是食客,也免不得闲话家常几句,“谁不盼着下雨啊!?我记得上回下雨还是三月下旬的时候,这转眼都一个多月了,还不见下雨,可怎生是好哦......“

    摊饼老丈后面说什么话,刘千里已经不大听得进去了。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怕什么来什么,还真让他料中,这是要旱了。

    又听得最该下雨的时候没有雨,刘千里也一下知道今年关中的小麦必定欠收。

    然后他又发现因为女皇在位这些年,风调雨顺,过了这么多年的安稳日子,即便是有意囤粮的粮商,他们其实还都很乐观,认为也就是小打小闹的旱了一下而已,雨肯定还是要下的,毕竟这才一个月没下雨而已。

    刘千里没有这么乐观,主要是家中无粮,他这个老庄稼人心慌,于是才来长安不久,趁着米价还三百文一斗的时候,就先买了五石粮食。

    一石等于十斗,五石就是五十斗,整整大约现在的六百二十多斤粮食。

    这时的古代和现代一样,城里人一贯不喜欢存粮,米面这些主粮最多存上一个月便罢了,遇上那家里人口多的,家庭主妇又多空闲,甚至一个月的粮食都不会存,就买三四天的口粮,吃完了再买就是,反正方便。

    店家见刘千里一下买了这么多口粮,刘千里又抹得下面子讲价,一斗粮食还给少了二十文,一共花了十四贯在钱,这才以前老家得时候根本想的不敢想,十石粮食十四贯,简直就是天价了,许多农家几口人一年到头可能都挣不到十四贯,这长安真不是一般人能呆得下去了。

    花了大价钱买了这么多粮食回去,有人看到了,少不得嘲笑两句,大意说现在粮价这么贵,还这样买粮食,不是傻了是什么?万一转眼下雨了,紧跟着秋收一来,粮食价格自然就要降下去。

    刘千里也这样考虑过,但还是那一句话——家有余粮心不慌,四十来年的庄稼人习惯改不了,再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如此用他们夫妻的积蓄花大价钱买了这些粮食之后,刘千里就紧迫地开始摆摊子,总要有营生,不能坐吃山空。

    长安生活太不易。

第四百四十四章 以不变应万变

    迫于物价高,在长安立足的生活压力下,刘千里一身的干劲。

    也有身为大家长之故,还是钢铁直男一个,自认为应该顶天立地,给妻子儿女撑起一片天。

    怀揣着这样的心思摆摊,刘千里来长安不到旬日,就已经做了不少竹编器皿之物,以及小的木匠活,比如根据女儿想法做的小杌子这些物什,都一起拿到了西市上卖,还一边叫卖,一边靠着这些木匠活为噱头,让人知道他是一个有手艺的木匠,从而靠此接一些大件的木活,多挣些工钱。

    这样一来,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也就接触多了,消息也自然更为灵通了,何况不需要耳朵听,抬头一看就知道了,这又是一个月过去,还是不见下雨。

    这农历六月都没下雨,眼看夏天就要过去了,显然已经影响到农事了,哪怕现在在下雨,秋收也要欠了,所以多存点粮食没有错。

    环境影响人也造就人,在贤妻的相伴下,还有十年来的摆摊经验下,更有读万卷书不如走万里路,到底一路从千里之遥的乡野山村走到了长安,刘千里在面对可能的灾情表现出了胆大心细。

    一开始有备无患,哪怕可能会买了高价粮,也毅然决然地从多年的积蓄中拿出十四贯买粮,此为其胆大之处。

    心细谨慎,又在于观察了一个月之后,发现秋收也不能指望了,他开始再一次囤粮。

    农历六月已经是夏天的尾巴了,原本抱有乐观心态的人多开始动摇了,这一动摇,粮价自然也跟着再一次水涨船高。

    粮食涨价,粮商囤粮导致市面上美食惜售,又或是限购以达到继续涨价的目的。

    这时候各类手段刚刚开始,六月初的粮价还在三百三四十文一斗,刘千里借由每天摆摊消息灵通之便,哪里有粮食卖,就先去哪里买,有时候买一斗,有时候能买两三斗,总之能买多少是多少,当然也不是每天都能买到粮,六月份这个月下来总体还是购得了两石粮食,这又是约现代两百二斤左右的粮食。

    等到这个月,就是七月间,明明晃晃地时序入秋了,虽然在很多时人眼里这才是正儿八经的夏天要结束了,尤其是七月初七的七夕一过,白天还暑气蒸人,早晚却已经有了几分凉意。

    也是这些许的入秋的征兆,再看天上还没下雨,粮食一下在长安更为紧缺了。

    七月初粮食还三百八十文一斗,到了今天七月二十六日,一斗粮食就要四百五十文,等于一个月不到就涨了七十文。

    按照这个速度涨下去,可以想见到这个月结束,粮价十之**直接突破一斗五百文大关,整整半贯钱,一匹绢了!

    相对七月粮价上涨,最难的还是限购和惜售,长安普通老百姓拿着钱也买不到粮食,或者只能买到很少粮食。

    如这眼看都要一个月下来了,刘千里天天在西市上一边摆摊一边买粮,却算上今天买到的一斗,总共竟然才买了九斗粮。

    不过从五月一次性购买五石粮,六月一整月前后购买了两石粮,七月又买了近一旦粮,如今家里是实实在在存了大半年的粮食,即使之后不买粮,他们家不铺张浪费的吃,熬过今年冬天肯定没问题,便是明年青黄不接的三月也能覆盖,之后就是夏天了,雨后的春笋、满山的野果野味、河里的鱼虾蟹蟹,都能让人糊口了,那时总该也能下雨了,冬小麦在芒种的农历四月就该收了,他们一家也算是能安全度过这种非常时期。

    当然这些日子一家几张嘴,少不得要吃,有刘辰星的俸禄米和来时柳阿舅给他们准备在米缸的粮食,加在一起也吃了将近三个月,到现在就要用到买的大价钱粮了。

    柳氏和柳阿婆在后院厨房准备一家人的晚餐,前院有荷塘景色好,爷仨就站在荷塘说着话。

    听完阿耶刘千里事无巨细地说完近来摆摊和囤粮的种种,刘辰星可以说已经算是基本了解长安现在的情况。

    不说关中地区这个大范围,长安已经干旱了四个月了,夏收和秋收都没指望了。

    长安粮食价格疯涨,已经濒临平头老百姓承受极限了,此乃其一。

    其二,长安粮食有价无市,哪怕老百姓拿着钱也不好买到粮。

    综上可见,长安已经出现了粮食恐慌。

    长安又乃天子脚下,恐慌绝对不可能有,现在当先安抚长安老百姓的恐慌。

    说来,无非就是旱灾之后朝廷的赈济。

    本朝旱灾时的一向举措,无非就是调粟赈民。

    此中有三大举措,一是移民就粟,二是移粟就民,三是平粜。

    这三大举措,在沈氏夺得天下,建立朝堂后就屡见不鲜。

    建国之初规定:”每岁水旱,皆以正仓出给,无仓之处,就食他州。”这一项就相当于移民就粟或移粟就民。

    更详细的,离长安老百姓最近的旱灾情况,就是发生在女皇夫婿沈氏高宗皇帝年间。

    她不久前才看见有记载——是岁,天下四十余州旱及霜虫,百姓饥乏,关中尤甚。诏令任往诸州逐食,仍转江南租米以赈给之。”

    此类赈济,在沈氏高宗皇帝当政间屡有发生。

    但是现在情况还用不到开仓赈济,当是平粜,顾名思义就是遇到荒年,官府按平常价格卖出粮食,这样一来就可以稳定粮荒,更稳定百姓恐慌。

    刘辰星听完种种,一念就思及以上,对朝廷接下来应该如何做,沈仲夷一行人今日为何来,心里已经有数。

    接下来,只需再和阿兄刘青山、柳阿舅处再了解一下当今的时局,以及朝堂上对关中时隔多年又旱了的态度。

    刘辰星脑子里飞快有了下一步的想法,当然身为区区九品女史,这么大的事可能涉及不到自己,但此乃国家大事,她身为京官,一家人又都在京城,可谓处在这洪流之中,也唯有时时了解动态,才能以不变应万变。

    想到这里,忽然发现自己和阿耶刘千里近来所为所想颇为相似,不由偷笑。

第四百四十五章 欢乐小院

    “笑什么?这么开心。”

    夕阳西下,红影照在女儿白净的笑脸上,他不会太多词汇,只觉女儿的笑容和小时候一样,干净极了,暖融融的,又像一只叼了鱼的小猫儿,笑容带了一丝狡黠,这就是他那懂事又聪明的小娇儿,刘千里这个不善言辞的中年男人,在这一霎那一颗慈父心肠顿生,含笑地看着刘辰星,黧黑的面上尽是温柔的神色。

    被阿耶发现自己偷笑了,在耶娘的面前,她又一贯是嘴甜,刘辰星当下就一口甜言蜜语道:“当然是想到阿耶,我才笑得这么开心。”

    “想阿耶什么?”爷仨已经在前院的荷塘边站着说了许久的话,看着夕阳已经落下了不少,估计着柳氏已经煮饭差不多了,刘千里就牵着牛车和儿女一起往后院回去。

    刘辰星伴着刘千里走在一旁,闻言仰起头一脸嘻嘻的笑容,道:“想我家阿耶怎么这般英明神武,该下手囤粮的时候就囤粮,还观察分析了这么多情况,阿耶真是胆大心细。难怪我也这么聪明,原来是从阿耶这里承袭来的,我们这叫有其父必有女!”说到最后,双手后背,高昂着头,一副骄傲到不行的样子。

    没有人不想听好话。

    越是重要的人,越是在意自己在对方心中的看法。

    儿女又是自己生命的延续。

    刘千里听到刘辰星这一番崇拜的言论,还有他们父女一脉相承之言,更重要的是那骄傲有自己这个父亲,刘千里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

    有什么比当女儿心中值得骄傲的父亲更高兴呢?

    刘千里满心感动道:“阿星,你才是阿耶心中的骄傲,阿耶知道你一直都很出色,没想到在你心中阿耶有这么好。”谁说五大三粗的硬汉就神经粗犷大条,只是没到感动处,这一感动上了,照样能够甜言蜜语的说出来,说到后来更是感情丰沛,带了一丝感动的哽咽。

    也不怪刘千里感动的点太底。

    妻子柳氏秀外慧中,还是堂堂女举人,他一个粗人委实高攀。

    一双儿女个个出色,村里人都说儿女是随了柳家,可不是么?

    小舅子如今可是从八品的京官,堂堂天子近臣,听说每天都能见到圣人。

    面对如此的妻儿和岳家,当周边人都在说他撞了什么大运,他多少受了一些影响,自知何德何能有这样的妻子和儿女。

    如今知道在女儿心目中,自己是这样一个值得骄傲的父亲,刘千里实在忍不住心里的感动哽咽了,这正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而当下不是伤心,是激动。

    刘辰星敏锐,如何察觉不出自家寡言少女的阿耶心中想法,她只作未闻刘千里声音里的哽咽,黑白分明的一双大眼睛,再真诚不过地望着刘千里,眨巴眨巴眼睛地道:“阿耶,你看我眼睛,看见了没?眼里都是对你的孺慕之情,阿星才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想,在阿星的心目中你就是阿星最好的阿耶,也是全天下最好的阿耶!”

    说到这里,爷仨正好走回后院。

    天气已经有一丝黯淡了,西方的天空一片红烧云。

    正是傍晚之际,热了一天的暑气终于散了几分,有风吹来,也带着徐徐凉爽的味道,颇为舒服。

    柳氏端了暮食从烧着火的厨房走出来,就听见刘辰星最后这一句大声表白的话,不由笑着回头,就见爷仨个。

    微笑着偏了偏头,让风吹乱在脸上有些发痒的发丝偏离一下,同时也感受晚风的凉爽惬意,随之笑道:“你们父女俩又在说什么了,整个院子都是你们的笑声。好了,暮食做好了,阿星你快回房把官服换下来,仔细一会儿吃饭弄脏了。”

    一回家,她就习惯先洗手洗脸,再换一身居家的粗布宽衣袍。

    刚才正好说到粮食的情况,她急着知道,也就没去换衣服,这会儿一听阿娘柳氏提醒,刘辰星也不想穿着外面的官服在家,遂点头道:“好嘞,阿娘,我先去换衣裳,一会儿再来看阿娘今晚做了什么好吃的。”

    说着想到这些日子以来,柳氏变着法子弄好吃喝的,半点不受外面吃食价格疯涨的影响,估计是花了不少的钱,看来下个月起得多给耶娘交一些生活费。

    如今火锅店和麻辣烫店早已上了正轨,她也开始忙碌了起来,没有那么多时间看账本,所以除了分红还是每个月发,账本却改成三个月送来一看。

    这两间食肆,都以火锅菜为主,其中以牛下水和各类肉食最为受欢迎,至于粮食米饭、蒸饼这类主食,在火锅铺子里吃得很少,麻辣烫摊子吃的人就多了不少。

    当初麻辣烫生意的噱头,就是米饭,后头主打也包括米饭,为此去年进了不少米,加之他们价格便宜,米少不了有些陈,毕竟一分钱一分货。

    今年开春后,大约三月中旬的样子,还没有开始干旱,又距离芒种收麦也不过一个月的样子,就有眼看要收新粮,提前把陈粮卖了的人,听薛圆说当时就买了不少这些陈粮。

    按照时间和麻辣烫铺子的走量看,粮食吃到现在应该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另外现在粮食不好买,难免有食客到他们店里吃米饭。

    所以近来每月薛圆送来的分红,比起之前还多了,看来不乏干旱的原因,但现在粮食贵又不好卖,他们不可能再继续卖低价米饭了,这尽快还得和薛圆商讨一下他们火锅和麻辣烫之后的生意事,毕竟粮食涨了,其他入口之物又怎么可能不涨?

    刘辰星回应了柳氏一声,就往厢房里回去换衣服。

    习惯了利用没一霎那的时间,这一边走一边就脑子里飞快地根据刚才听来的消息转动着。

    如是之下,一心不可二用,刘辰星就听不见其他人在说什么。

    当了太久的隐形人,就看着父女俩个在那里彼此感动了,这会儿见刘辰星不在场,刘青山再不甘寂寞了,忙不迭跳到柳氏身边,吐槽道:“阿娘你问他们说什么呢?有你女儿在,除了溜须拍马还能说什么?她这口蜜腹剑,阿娘可得管管!”

    再不管,家里就更没他地位了。

    然而主意打的好,话音未落,刘千里放下牵着的牛车,就一个火爆栗子过去,维护道:“臭小子,不许编排你胞妹!”

    “啊哟!”刘青山一声痛叫,抱头跑开。

    “扑哧!”看着父子俩的互动,柳氏双手端着吃食,忍俊不禁。

    夕阳西下,红影西斜。

    干旱继续着,有人恐慌,有人焦躁……生活却还在继续,这座二进小院里,一家人整整齐齐,趁着落日的余光照亮,笑晏晏地吃起了暮食。

第四百四十六章 傍晚入宫的群臣

    就在西方的天空还是一片红烧云,刘辰星一家不受外面旱情影响其乐融融共进暮食的时候,大明宫紫宸殿灯火辉煌,三品以上的紫袍在职文官几乎都在,深绯色、浅绯色的五品以上相关在职官员更是挤满了。

    晃眼一看,若不是天幕已经暗了下来,还以为现在是早朝廷议现场。

    然而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分,长安城各大城门,城里一百零八坊的东南西北四道坊门,皇城、太极宫、大明宫三座象征天下权力的宫门,都早在宵禁鼓声下相继关闭。

    长安城有严格的宵禁制度,不是死人这等大事,别想宵禁后进出坊门,更别说需要女皇谕旨或者禁卫军才能打开的宫门了。

    也就是说,现在还没有离开大明宫,大家也别指望今天还能离开皇宫回家了。

    估计有了通宵加班,第二天直接在宫里上早朝的觉悟,一班三品大佬和五品高官们都有志一同地耐心耗在金殿内,当然也是现在大臣比后世明清的朝臣待遇好,现在的朝臣们就是早朝都可以坐着上,这会儿不是严肃的早朝,他们更是一人一坐榻坐着议事,自然要松活许多,长时间耗在金殿也能撑下去。

    国家大事再重要,女皇的龙体事关社稷,同样是一等一的国家大事。

    眼下已是要掌灯之际了,女皇毕竟年事已高,又手握天下大权,免不得有几分想求长身不老之心,这在历代帝王中,包括历史上有名的君王都有不少,诸如秦始皇求仙的故事就耳熟能详,女皇即使头脑清醒,知道这个世上没有什么长身不老之事,心里仍多有向往那寿星翁,自是注重保养自己的龙体,该用膳时不能耽误,进食晚了不易消化也不行。

    是以,女皇现在并不在金殿,离开用御膳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女皇从还是皇后的时候,就开始代沈氏高宗皇帝处理政务,至今掌权已长达三十年之久,君臣多年对彼此还是了解的。

    一班大臣趁着女皇离开用御膳之际,在金殿外的廊下囫囵用了一顿廊下食,估摸着女皇要回来的时候,就提前回了金殿。

    沉默了一时,又到底不是早朝那样严肃的庭议,今日发生的事又颇大,怕是朝堂大地震也不为过,为官者又多追求一个稳,这样明显风雨欲来山满楼之前的平静,不觉叫人心思起伏,颇有几分坐立不安,渐渐地也不知从谁开始,金殿里开始小范围议论起来。

    “听说太仓的粮食有问题,魏王今下午就开始负责调查了。“

    “太仓管理严密,怎么可能有问题,若是有问题那就......”话未说完,一片惊骇,下意识止了话。

    “太仓资料冗长,不是一下就能查出来的,所以可能是我等误会了。”

    “应该是我等想多了,魏王现在还在圣人左右,多半是配着用膳,毕竟圣人忧国忧民,如今大旱,圣人胃口多有轻减吧。”

    ……

    “圣人至。”估计沉默了太久,众人没谈上几句,只听殿外有远及近传来一声声太监的高呼。

    霎那,金殿内一片鸦雀无声。

    一众大臣忙不迭神色一正,从垂腿而坐的坐榻上起身,神情恭敬地面向大殿正中,拱手低头,恭候女皇圣架。

    这样恭候站了大约半刻钟,才听到有脚步声踏进大殿。

    左右千牛卫开道,宫女太监捧着香炉、盥盆等物紧随其后,最后才是又一队宫女太监举着御扇、簇拥着女皇姗姗来迟。

    女皇跟平时一样,左手搭着陪了她几十年的御前大总管黄安,右手边略后的地方伴着内舍人欧阳子衿,再其后还有沈仲夷、魏坚等五位官员跟随,若是刘辰星在场,必然知道这五人就是今天下午来史馆藏书馆问资料的一波人。

    女皇目不斜视,看也未看大殿两侧恭迎的臣子,缓步走到御案前的龙椅坐下。

    不是早朝,又是傍晚了,没必要听什么万岁之言,女皇直接随意地开口道:“众爱卿平生,都入座吧。”

    这几字是对恭候的臣子说的,也是对沈仲夷等五人而言。

    “谢圣人。”众人依言而行,在御案前的左右坐榻上相继入座。

    女皇凤眸微眯,依旧威仪的目光逐一掠过在坐的大臣,声音也一贯不变喜怒,道:“众卿都是朕之股肱之臣,为朝堂维系稳定的朝臣。朕连夜讲你们招你们入宫,有什么事,你们应该已经有耳闻,从被召入紫宸殿到现在已经有一个时辰了,也当有讨论一二,现在有什么想法就说吧。”

    崔相为百官之首,这个时候少不得由他代为开口了。

    “近十年间,四夷归服,财货丰盛,市井便利,我朝乃国泰民安的兴邦之势。此,多有奈圣人之英明,圣人内修德政,广开言路,整顿吏治,尤其奖励农商,发展经济,恩泽万民,从永安年间全国三百八十万户发展至今人口达六百十五万户,几乎增长一倍,百姓富足,天下皆粮仓也不为过。”

    永安年间,是女皇夫婿沈氏高宗皇帝执政期间。

    女皇登基之初,虽对沈氏皇族多有忌讳,但对沈氏高宗皇帝还是承认的,生辰忌日皆有表态,故崔相提及沈氏高宗皇帝后并未惹女皇大怒,能继续言之。

    “是以,如今大旱四月,朝廷官仓当能以赈之,即使关中太仓、官仓皆有猫腻存在,也还能移粟移粟就民或移民就粟都可,但当务之急还是当稳定先前局势,毕竟大旱乃在关中,在京畿之地。”

    有了崔相开口,打开了局面,自有人接下来开口。

    门下省侍中周元庸道:“催公所言甚是,关中不能乱,长安更不能乱,当以救民安民为先。“

    门下省侍中,为门下省最高长官。

    这一开口,等于中书省和门下省等有发言了。

    尚书省仆射陈典道:“圣人曾道建国之本,必在务农。务农则田垦,田垦则粟多,粟多则人富裕。故圣人令‘田畴垦辞,家有余粮’的地方官升任。是以,臣虽附议崔公和周公所言,却以为如若长安官仓有误,亦当与赈济并行,有过改之,同样是安民之道。”

第四百四十七章 成立稽查小组(上)

    尚书省仆射,为尚书省的最高长官。

    三省六部制乃本朝实施的中央官制,这率先开口的三位大佬们,就是三省——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的最高长官,官拜正三品,同为宰相。

    三位宰相以中书省中书令崔公隐约居上,算是默认的群相之首,也是百官之首,从这三位三省的最高长官皆任命为史馆的监修国史,看似平级,却隐隐还是以崔公为主导就可见一般。

    但是毕竟大家在官阶上都是平起平坐,崔相想一手遮天也不可能,得受另外两省的长官制约。

    同理,这三位三省最高长官想联合在一起也不可能,还有六部尚书、御史大夫、秘书监、九寺最高长官、国子祭酒、殿中监等从三品的官员监督制约,这林林总总不少人,大家不可能都歃血为盟,必然各有各的政见,所以这样的群相制很好的制约了权臣的出现,巩固了帝王手中的中央集权。

    在如此互相制约的情况下,三省的最高长官们自也不可能沆瀣一气。

    他们虽不会统一政治立场,但彼此常年在政事堂抬头不见低头见,一起共事的时候太多了,对彼此自是了解,在某些时候还是会统一立场,当然这种统一立场之际,也会随时存在小分歧。

    一如现在,三位三省的最高长官们一致认为应该先稳定当前局势,毕竟这次发生干旱的地方在关中,也在天子脚下的长安。

    至于分歧,就是中书令崔公和门下省侍中周元庸都暂未提及长安官仓有问题一事,不过没谈也不代表他们就有涉及,说不定是想再观望一下,或者再稳一下,但尚书省仆射陈典直接指出官仓若有问题不能轻放,甚至将其放在和赈济灾民同等地位,可见其这次的政治立场和态度,当然在深层次的可以看见,尚书省仆射陈典的关系网应该不会被卷入官仓一案中去。

    崔相是官场老人了,今年都六十好几要七十的人,人生七十古来稀,这一生走过看过经历过的太多了,对于尚书省仆射陈典这样表态,几乎不用想都知道他背后的原因,甚至想的更多。

    “陈仆射五十开外,正当壮年,比起我等更是有胆有识。”崔相笑着感叹了一句,随即问道:“那陈仆射对于赈济和官仓有问题一案并行,可有具体实施的想法了?”

    有胆有识,词性有褒奖之意,但听不出中书令崔公对此事何意,唯一能听出来的事崔相显然占居上峰,让尚书省仆射陈典来挑头。

    尚书省仆射陈典也不怯懦,正好先抒己见。

    “民以食为天,要紧的当然还是民生。从三月末至今七月末,干旱整四个月,夏收还只是欠收,秋收已经可见毫无指望,真正难过的当属今年冬天。届时整个关中都需要开仓赈灾是毫无疑问的,灾区税收减免也是随后的事,当务之急,刚才崔公、周公及臣都道过,就是稳定关中粮价。然,无论是之后的秋税,还是冬天的开仓赈灾,乃至现在稳定物价,都需要先确定两京的三大太仓,以及关中地区各大正仓的情况,看是否能满足灾情,否则还需要南北调粮。”

    顿了一顿,“而官仓存粮是否充足,无外乎收支二事,这就又说到了刚才臣提出的官仓是否存在问题。所谓术业有专攻,官仓的情况,没有谁比户部和太仓署更为清楚了。近来小道消息满天飞,说粮食价格疯涨,朝廷却一直迟迟不作为,只略微减免了一些夏税,就是有人动了官仓的粮食。”

    “道听途说不可取,事实胜于雄辩,这还得户部和太仓署来为我们好好讲讲官仓的收支名目,这也才好清点官仓存粮情况,我等也才能提出更切实际的办法,不然一切都是空谈。”

    大佬就有大佬的气魄,尚书省仆射陈典缓缓地开口说完,就是直指此次事件的大核心,大有挑事不怕事大,官场大地震就大地震,说是民以食为天要先赈济百姓,结果说到底还是要掀起一番惊涛骇浪,彻查官仓,甚至不惜将户部也卷进来了。

    户部,隶属于尚书省。

    陈典身为尚书省最高长官,等于户部也算是在其辖下,若有问题少不了担责。

    如今却主动提及户部,好一番大义凛然,不过聪明人都喜欢简单问题复杂化,不免多想户部在这次的事件当中可能涉及不深,或是陈典看此事迟早压不下去,索性自断一臂以求自保,也有可能是户部有人让他不开心了......

    尚书省仆射陈典这一番话信息量太巨大,在场臣工一时间猜测纷纷,没有定论,就只有暂时转移注意。

    太仓署,隶属司农寺,掌仓廪出纳。

    此外,诸州缴纳运输过来的税物,在入仓的最后的一步,由司农寺核查,在铭砖上记载输纳州名、纳石数、纳入年月、受领谷官吏等必要事项后,即纳入规定的仓窖中。入仓后仓谷的实际管理,则由仓署令负责。

    也就是说,九寺之一的司农寺在太仓问题上牵连极深。

    但是仓署令虽然负责入仓后仓谷的管理,但同时还有御史台派出的监仓御史对仓谷的出纳、管理等进行总的监察。

    如此一来,这就又多牵涉了一个部门——御史台。

    御史台又本就是监察机构,这下好了,连御史台都牵连进去了,官仓的问题还怎么察?

    众朝臣想到这里,顿时不敢再深思下去,官仓粮食有问题知道会牵连甚广,但一细岂是牵连甚广,看来这次是真要大地震了。

    有了这一丝政治觉悟,大殿内顿时一片沉寂。

    过了这一阵,西方天空的红烧云已经不见,天色彻底暗下来了。

    紫宸殿金殿内,才真正君臣议论到正题上。

    然而,殿内却是除了安静,还是安静,一时无人表态。

    女皇凤眸微眯,借着殿内煌煌的灯火,缓缓掠过御案下她的这一班朝堂重臣,逐一扫视而过。

第四百四十八章 成立稽查小组(中)

    “既然说到了户部和太仓署,那就范尚书和太仓署的人先说一下官仓情况。”女皇威仪甚重,在女皇的注视下,一班在坐朝臣相继表示臣服的微微垂首,女皇将一切尽收眼底,她不置可否地收回眸光,像是随了倚重的股肱大臣的建议,终是开口道。

    户部尚书范义自一年多前,儿子被揭发科举舞弊一案后,女皇虽看在他是多年的老臣份上,当年更是有从龙之功,只将他儿子予以流放,也没有捋了他尚书一职,不过罚俸禄半年而已,可这一多年来明显不大重用他了。

    户部侍郎姚崇正却被女皇在早朝上当众夸了好几回,世上最不乏见风转舵之人了,他在官场这么多年,也看得很明白,墙倒众人推本就是常态,可到了自己身上就有些不那么看得开了,户部那些人见姚崇正得女皇看重,都认为姚崇正要顶了他这个户部尚书的职,对他看上去还是表面上的尊敬有加,可比起以往的热忱可以说一落千丈了。

    一年来的世态炎凉下,还有身居高位本身的政治敏感度,让范义多少意识到自己这个户部尚书是到头了,儿子科场舞弊一案已让他在女皇那耗尽了以前所有的功劳,以及未来的仕途。

    如果他之后不犯错,估计能在户部尚书的位子上安稳退下,多半也不能到七十五再致仕,会再坐在这个位子上三四年,届时再被劝致仕,或是得一个闲职颐养天年,他心里虽然不甘,原本还是想再往上面爬的,可是也知道没办法了,除非再次扶持新帝登基,得一个从龙之功,不然这样的结局就算是最好的了。

    而在遇上女皇给他最后机会安稳致仕之前,他一旦再有什么错误,女皇必然不会再心慈手软,以前的功劳已经消耗殆尽,那到时就只有被捋下去了,三品和三品以下别看只相差一阶,那可是无法逾越的鸿沟,为了保全颜面,他少不得立马致仕,而人走茶凉,他走了,他的儿孙怎么办?

    还没有一个能立得起来。

    所以,这一年多来,他在户部尚书这个位子上战战兢兢,唯恐一个不小心被人纠错了。

    若是以前向他提问,他可能还有些难以作答,但是今时不同往日,朝廷的任何一举一动,他都不免举一反三的深思熟虑,何况关中大旱这么大一件事,都已经旱了这么久,朝廷迟早都要开仓赈济。

    然,近十年来,整个大关中都风调雨顺,年年从诸州漕运至少二十万石粮食,这些粮食如何消耗?

    他到底是户部尚书,有些猫腻还是懂的,早在一月前见关中依旧大旱,自知今年秋收是不指望了,需要开仓赈济,便事先了解了一番,遂听到女皇点名提问,户部尚书范义也不慌张,泰然自若地从坐榻上起身,来到金殿正中间,向女皇恭敬地叉手一礼,尔后条理清晰道:“启禀女皇,自臣任户部尚书到现在,关中官仓一直不丰。”

    他也是女皇身边的老臣子了,知道光说数据不够,还得条条款款前因后果说清楚,当然也是为了让女皇知道他在兢兢业业做事,今日也算是他的一个机会。

    不管影响如何,户部尚书范义先将官仓粮食不丰的事实摆出来,果然四下就有议论声嘀咕起:

    “关中粮食不丰?这不是笑话么?若说十年前还有可能,常年遇水旱灾害,可这些年一直风调雨顺!”

    “不错!每年粮食收纳两次,夏不过六月,秋不过十一月,都会有粮食从各县收纳,再交到州上,然后运往太仓,每一年运往太仓的粮食至少二十万石,又岂会不过?”

    “范尚书若是不清楚,还是不要信口雌黄,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

    听到四下传来的质疑,范义心下冷笑。

    如今见他失了皇恩,果然越发不将他放在眼里,以前何时有这种情况?

    范义牙关一咬,面露苦色,向着左右在坐的大臣苦笑道:“诸位臣公也是知道,关中耕地不奉,又常年遇水旱之害,当然每年从各州县运往太仓的粮食至少有二十万石。可是这二十万石粮食的数量,是从沈氏高祖皇帝起就有的惯例了,至今已有八十余年,每年运来的粮食总量却只多了六万石。可当时全国人口不过200万户,如今全国人口达615万户,其中关中人口增长远超平均增速,达五倍之多,长安人口多达近十倍!”

    说着就是一叹,“人口一多,耕地就越占越少,都拿去修房子修庄子了。”

    都拿去修房子修庄子?

    谁拿去?

    还有越占越少?都被谁占去了。

    毫无疑问,能够有资格兼并土地的,只有在坐的官场大佬们了。

    一时间,四下不觉一静。

    范义心下不由再次冷笑,他儿子科举舞弊怎么了,大家都不干净。

    “耕地减少了,人口却多了,粮食总量却增加不够,即便近年来关中赶上了风调雨顺的好时候,粮食也仅仅勉强够关中百姓咀嚼。”

    “此外,每年的粮食运输都靠漕运,大江上风波又多,经常发生打翻船的情况,很多粮食就这样沉默水底打了水漂。像从黄河的三门峡经过,这就是有名的鬼门关,我进吏部这八年来,每年都有水部的人记载,此地要损失至少一万石的粮食,多则损失达三万石。是以,从各诸县运往长安的粮食,明年名录上是二十六万石头,实际只有二十石罢了。还有……”

    说到这里,范义忽然停了下来,脸上带着明显的犹豫。

    “还有什么,继续说吧。”女皇的声音不咸不淡的适时响起,众臣听不出喜怒。

    可不用想也知道怎么会有喜?

    实在太该勃然大怒了。

    二十六万石粮食,运输过程中是会有损耗,但是损耗整整六万石粮食,那简直就是荒天下之大谬!

    在坐的众臣心下一片愕然,更有甚者脸上已掩不住大惊失色。

    然而,更劲爆的消息还在后面。

第四百四十九章 成立稽查小组(下)

    户部尚书范义道:“还有每年存储不得当,也有相应的损耗,大概每年损耗粮谷两万石,故输入到长安官仓的粮食实际上平均每年只有十八万石。”

    “这每年十八万石粮食的收纳,却需要支出皇室、官僚、军队以及其他因公在役人员的公粮,还要在长安因为粮食短缺,导致粮食价格上涨之时,以低价出售,平稳长安粮价市场。如此每年的支出远远大于收纳,收支逆差悬殊下,如果不再赶紧从江淮地区调粮食,只怕长安冬天无粮可赈济,毕竟每年从诸州输入粮食耗时耗力,非短时可成,如今已是七月底,眼看八月,调粮已经颇有些晚了。”

    一一举列并罗列数据说完如今长安官仓的情况,并忧国忧民地给予了自己的建议,户部尚书范义就垂首而立,等候女皇的吩咐。

    显然,长安官仓的实际情况太超乎众人预想。

    开支太大是一方面,运输路上损失达六万石,每年存储不当损耗又达两万石,整整八万石粮食就这样没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其中猫腻大了。

    这样粮食每年收纳比八十多年前少,人口却是八十年前数倍乃至十倍之多,简直无法想像其收支逆差这么多年是如何平衡下来的。

    一时间,范义安静了,四下却响起了此起彼伏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相对一众朝臣的意外惊讶,女皇没有丝毫异色,连堂堂泱泱大国的京师官仓就被损耗成这样的怒气也无,就像早已知道长安官仓的情况,看着大殿在坐的朝臣们神色冷漠,倒是在凤眸落在等候发落的范义身上有了一丝难以察觉到满意,点头道:“爱卿,心细如尘,任户部尚书以来,在职上倒是从未让朕失望。”

    多久不曾听女皇这样说话了。

    户部尚书范义老泪纵横,望了女皇一眼,泛红的眼睛在煌煌的灯光下清楚可见,却也仅够大家一眼看见后,似又觉得这样有触犯龙颜,乃不敬之罪,忙不迭低下头,哽咽道:“老臣……臣……”

    哽咽了半晌,也未说出所以然。

    女皇却似知道范义哽咽下欲表达什么,她罢了罢手,道:“不用说了,朕知道。”

    有些话点到即止,他也不指望这一下就消落日女皇的隔阂,当下吸了吸气,又一派恭敬地拱手一礼,便退回位子上重新入座。

    看着一派感激涕零坐回来的范义,在坐朝臣来不及愕然女皇居然没为官仓震怒,只见女皇和范义君臣你来我往这一幕,不约而同想到范义怕是气数未尽,还有几分逆盘之势。

    当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坐在其斜后方的户部侍郎姚崇正心下冷笑。

    不过比起当下的官仓空虚这样大问题,户部尚书范义在女皇面前意外小露脸了根本不值一提,丢下这一份意外,看女皇当下不怒不火的样子,加上一些消息灵通的官员,知道魏王率众去了一趟史馆,而史馆有什么?自然是最全的诸司资料。

    这一念转来,众臣心里也就多少猜到了女皇怕已是早知道了官仓的情况。

    不出所料,只见女皇让范义回答了官仓的情况后,并未接着让太仓署的人作答,太仓署位卑职低,但其隶属九寺之一的司农寺,当下司农寺卿也在,女皇却不接着叫司农寺卿说一下官仓情况,显然是早了解了,不过是借他人之口,让他们这一班大臣亲耳听见。

    而越怕什么,什么越要来,女皇不再提让太仓署或者司农寺多言,凤眸不怒含威,看着她的这一班重臣,冷声道:“大家听到了,每年诸州输入长安的粮食多达二十六万石,但现在每年实际储存量只有十八万石,年年运输和存储不当都要损失,损失整整八万石粮!那是八万石!不是八千石或者八百石!”

    以为自己不会动怒,该勃然大怒的今天下午已经怒过了,结果一说到这里,想到今下午看到了表格数据,女皇发现自己还是忍不住大动肝火,一听就是怒不可遏!

    “圣人息怒!”众臣公虽然各有立场,但是这个时候还是极有默契,见状忙不迭纷纷从坐榻起身,面向女皇躬身一礼。

    年事已高的人,最忌讳动气,女皇闭上眼睛欲缓下这一股怒火。

    半晌,就在大殿内陷入落针可闻的安静之下,女皇终于缓缓睁开凤眸,声音少了一分震怒,却更为冰冷了道:“长安三月二十九日起未落雨,至今七月末,已经整四月,已可知秋收无望,长安粮价已涨到三四百文一石,整个关中粮食价格虽不到长安这么高,却也不是百姓能吃得起。为了抑制上涨的粮价,朕两日前下旨从太仓调粮给关中各州县,先解当下燃眉之急,再从江淮地区调粮就京。”

    听着女皇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众朝臣大气不敢出一声。

    女皇再次闭上凤眸,掩去眸中震怒,继续道:“朕满以为以长安官仓近些年的存粮,赈济关中没有问题,谁知回禀长安官仓无力赈济关中,只勉强够长安维持生计!”

    言及此处,倏然睁眼,凤眸犀利,见不少朝臣惊讶地抬头,发现自己的目光,又慌张低头,女皇不由轻声一笑,讽刺之意明显。

    “很惊讶这些朕为什么没让你们知道,怎么让你们知道?朕也害怕打草惊蛇,朕难以了解真实情况。好在魏王不负朕望,不过上午让魏王调查,魏王下午就给了朕详细回复。”

    说着似乎有些疲惫了,女皇叫道:“魏王,你给他们看一下刘辰星做的数据表,看一看他们到底有多大胆!”

    “诺。”沈仲夷应了一声,从左边第一排的坐榻上起身,同时看了一眼女皇身边的侍立的黄参,黄叁立马和一小太监将刘辰星归纳的资料在众人面前展开。

    沈仲夷立在一旁,面相众朝臣道:“京畿有七州,这一份数据表格,清楚罗列了京畿七州正仓的收支情况,和长安官仓一样,七州的正仓在运输和存储都会造成三成的粮食损失。”

第四百五十章 成立稽查小组(完)

    显然在坐朝臣们都没有见过数据表格,面对女皇的龙颜大怒,他们终于有一点声音了。

    “数据表格?我怕孤陋寡闻,从未见过。”

    “我也没见过,看着倒有些符箓的画法样子。”这就不客气了,画符箓历来被称为鬼画符,等于说这数据表格是鬼画符。

    “刘辰星不就是今科殿试第一名么?也就十五的小儿,现在都能把长安乃至整个关中地区的官仓情况整理清楚,这中不会有什么偏差吧......”

    “是啊,万一弄错了就不好了,刘女史对吧,都没在户部和或是太仓署呆过,这做出来的什么表格,怕是.......“

    ......

    一时间,大殿内一阵对数据表格的质疑,不过许是见女皇看过这份所谓的数据表格,还颇为认同的样子,他们自也不能质疑太过,很多都话都说得算是比较温和了。

    会有这样众人质疑的情况,沈仲夷今天下午就已经见识过了,是以并不意外,等众朝臣都发表过自己的看法,质疑声浪渐渐小下去了,他方道:“表格内的相关收支情况,虽未逐一比对,但是已经在关中各州历史资料中,抽了其中数样收支情况进行对比,皆核实无误。此外,刚才户部范尚书所言的长安官仓情况,也与刘女史整理的长安官仓资料各方面吻合。”

    关中七州,每一州都抽样对比了,还不止抽样了一项,若说巧合,也不可能每一项都巧合上了,再说还和户部尚书说的全部吻合。

    也就是说,刘辰星这份什么数据表格是有的放矢。

    这样明晃晃的证词和证据摆在面前,没法质疑了,其实内心深处虽觉这什么数据表格颇为荒谬,但是魏王敢直接拿出来,女皇也过目还认同了,十之**是有可取之处的。

    在场的大臣们心理素质很好,大概是一天忙于国家大事比较健忘,或是深受当下学习型官场的影响,很快忘了刚才对这份数据表格的质疑讨伐,开始颇有求知欲的讨论起来。

    “其实仔细看,这个……对,数据表格其实颇为新颖,看上去很清楚明了。”

    “是啊,长安及关中七大州近三年的一切收支明细,用这么短的篇幅就概括了。”

    “确实十分精简,就是不知道这个数据表格从何看起?”

    “我也看得不太明白,这个到底从何看起?”

    ……

    场面话说完了,现场众臣还是面对现实,开始认真看这份数据表格,与同僚互相讨论起来。

    听着众臣的讨论,沈仲夷也不卖关子,直接将刘辰星下午介绍如何看数据表格的话,三言两语简略地复述了一遍。

    在场都是女皇今日特招的重臣,无一不是精明的,就是有那性情平和,看上去憨厚实在之人,也多是大智若愚,他们听魏王一说,再对照数据表格一看,立马就反应过来了。

    在女皇的默许下,走到魏王让太监拿表格的外面,只见数据表格上将各种收支明细再清楚不过的记载下来,更难而可贵的是,通过表格上面的明细表,可以一目了然知道每年各项收支情况。

    等于说,就是这一张简单的表格,让一众大臣在很短的时间直观地了解关中各大官仓收支逆差有多大,也更为清晰知道当下形势有多严峻。

    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刚才只听户部尚书范义一阵形势不容乐观之言,但到底关中过了十年风调雨顺的日子,他们大多不免以为范义有些危言耸听了,此时白纸黑字的数据一一展现在眼前,却是再不容置喙了。

    按照这样下去,怕是他们这一班老臣又要随圣人去东都洛阳进食了,也莫怪女皇如此雷霆震怒,都要宵禁鼓响起了,还把他们这一班人召来。

    这个时候,知道形势严峻了,对于户部尚书范义刚才的建议,也不再认为是惺惺作态,哪怕依旧觉得户部尚书范义有几分故意为之,想重新在女皇处得势,也只有和户部尚书范义一个态度了。

    “收支逆差如此之大!若说七中没有猫腻,根本不可能!竟然敢动长安官仓,实在太过胆大妄为!”

    “长安官仓每年至少损失八万石粮食,关中七州也有样学样,上行下效,若不彻查,纠察出谁这般胆大妄为,来个以儆效尤,只怕此风气越演越烈!”

    “对!臣也以为关中及其长安逆差如此之大,必须彻查清楚。但是关中旱情严峻,官仓仓储粮又极为短缺,当务之急还是应当先从江淮紧急调粮,不然今年冬天难过!”

    “臣附议!查肯定是要查!而且还必须严惩不贷!但是调粮之事已乃十万火急,臣唯恐粮食短缺,粮价翻番,百姓无力承担之下,长安恐有民变之虞。”

    ……

    转眼之间,大殿内一众臣工,从为了明哲保身的沉默到了义愤填膺,以及长安不能乱,关中粮食不能缺的当下。

    女皇坐在龙椅上,将围在嫡长孙沈仲夷身边的一班大臣神色尽收眼底,见众位大臣神色不似作伪,尤其是对官仓粮食收支逆差可能遭遇贪污深恶痛绝,凤眸上的冰冷之色淡了几分,却依旧不掩冷色。

    “尔等也认为长安乃至关中官仓有问题,这种等同于将手伸到国库的行为,堪当诛之,朕绝对不能姑息!”

    “刑部尚书、御史大夫、大理寺卿三司会省不可少,由三司抽调官员共同稽查关中官仓。另外魏王一直在负责此事,就继续牵头主负责组织稽查。”

    “是。”沈仲夷闻言转身,和三司会省的大佬一起向女皇应声。

    女皇凤眸掠过沈仲夷,注意到黄叁时高举的数据表格,又道:“这份数据表格由刘辰星绘制,其中收支情况极为详尽,有她整理相关资料许是能事半功倍,魏王你再把刘辰星抽调一起稽查!”

    “遵旨,臣明日就将刘女史抽调入稽查组。”听到女皇让刘辰星加入稽查,魏王薄唇一勾,低头应道。

第四百五十一章 钦点

    女皇一语定乾坤后,就在宫人的簇拥下回寝殿休息了。

    沈仲夷从小在宫中长大,女皇又不是男皇帝,即便会有面首,也不会什么后宫三千,所以女皇的后宫很空旷,沈仲夷身为皇子孙,大明宫里自然有沈仲夷从小住到大的独立寝宫,留在宫中就宫中,事情办完了,直接回寝宫休息,宫里也都是他用惯了的宫女太监些。

    被临时召来的这些京官大佬就没这么舒服了,像门下省、中书省这些在宫中有官署的还好,所属官吏还能去值班室趴着打个盹,像户部、司农寺这些在皇城办共公的官员就只能彼此挤一挤了,说来都差不多。

    唯一好一点的,第二天早上不用现代凌晨四五点就起床,囫囵吞个什么肉馅的蒸饼,便急忙赶去上早朝。

    但是宫里可没什么朝食提供了,在宫里熬了一宿,除了女皇格外开恩,只有等早朝过后的廊下食填肚子了。

    朝廷和地方官仓遭人贪了,还贪污数额庞大,如今又遭遇十年来最大旱情,女皇震怒非常不说,满心都是忧虑旱情,自己的御膳都节约了不少,又怎么可能有心情给这班大臣额外加餐。

    于是乎,一班被临时召来的朝廷股肱之臣,就饥肠辘辘地上早朝,然后听女皇在当场正式下了两道昨天紧急会议的旨意。

    民生是关键,第一道圣旨,即可从江淮漕运调粮,先平稳关中疯涨的粮价,安抚民心。同时继续调粮,以备长安及关中七州冬天储备。

    官仓收支逆差巨大,存在极大差异,必须彻查清楚,一句话女皇要动真格了,贪污官仓罪不可恕,是以第二道圣旨就是成立官仓稽查组,圣旨还特意指出,此乃国家的特大案件,自有三司会审负责,另外命魏王沈仲夷为稽查组总负责人,太仓署、司农寺、户部及其相关机构协助调查,史馆女史刘辰星亦调入稽查组。

    两道圣旨一出,朝堂哗然。

    关中地区的粮食补给,一直就以江淮地区输入来的为主,如今关中旱情乃十年最重,会从江淮地区再次调粮乃意料之中。

    女皇年事已高,这些年铁血手腕也不复当年,温和许多,算是当政多年从未有过的仁政,对于犯错的老臣一般都颇为宽容,比如户部尚书范义就是典型。

    若是女皇当政之初,发现户部尚书范义之子科场舞弊,可不是只判流放其子这么简单,必然要连坐。

    所以,在女皇越发手腕软和的当下,居然在无实质爆出官仓贪污一案的情况下,居然成立三司会省调查此事,不仅彻查长安,还一并彻查整个关中,这必然会牵扯甚深,无疑朝堂大地震,这就让他们惊讶了。

    望着龙椅上一身明黄色龙袍的女皇,威仪极重,他们不禁心下疑惑:

    老了?

    女皇真的老了么?

    雷霆手段,面目威仪,常让人忘了其已经是古稀之年,以为是春秋鼎盛。

    所以,女皇并不是他们想像中的老了?

    疑惑生出,再不敢窥视龙颜,只知道这次怕是有不少官员会落马,就不知道是自己的机会了,还是自己会被牵扯进去。

    早朝的五品以上京官们各有所思,想不出个所以然,思绪随之一转,就想到了圣旨上的其他内容。

    第二道彻查官仓的圣旨里,最引人注目的除了女皇一改近年来的怀柔政策要下狠手,就是居然钦点刘辰星进入稽查小组。

    刘辰星可不是无名小辈,从高中省试第一名后至今,可以说其大名是如雷贯耳。

    能上早朝的都是长安在职五品文官,乃高官行列,他们少了老百姓看热闹的心思,多了几分仕途上的深思,想到女皇对刘辰星的格外赏识,尤其是端午节那日最出风头的儿郎是谢忌,女郎可就非刘辰星莫属了,女皇当时就夸刘辰星是一个好苗子要重用,如今这才刚一满三个月,就把刘辰星放进了稽查小组,看来是真要重用了。

    有一个“巾帼女宰相”之称的内舍人欧阳子矜,女皇这样培养刘辰星,怕是按照欧阳子矜第二在培养了。

    早就有女皇可能要这样培养第二个“欧阳子衿”的想法,当下如此一想,不由更为确定了,对于刘辰星的看法也随之一变,政治份量陡然加重。

    而众人眼里颇为前景看好的刘辰星,因为今天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此时连上早朝的资格都没有,等到早朝结束,上峰内舍人魏坚吃完一顿不甚丰富的廊下食,才回到史馆告诉她这个重磅消息,并大力褒奖了一番她绘制的数据表格,让她在官仓一案稽查结束后,教一下他们史馆的官吏们如何应用表格。

    至于为什么是官仓稽查结束后呢?

    因为她在史馆并无具体职责,官仓一案又事关重大,内舍人魏坚就非常大公无私的让她这段时间先去殿中省当差,辅佐魏王沈仲夷查案。

    还想当然地站在她的小办公室,为自己的安排满意道:“你和魏王也是认识的,魏王深受皇恩,你到魏王身边辅佐,能得圣人褒奖的机会极大,你可要好好把握!”

    三个月下来,刘辰星对自己一直颇为恭敬,经过这次的事,他也算是服气她能力了,真不能当普通小娘子看待,自己运气好身为她入仕之后的上峰,也算是半个先导,这份缘还是可以维持下去的。

    有了这样的打算,见刘辰星听了自己这个好消息后,并无太大的兴奋,魏坚略一沉吟又道:“曾经是有过一些关于你和魏王子虚乌有的流言,但刘女史才识过人,端午当又当众表态过,据我所知,满朝文武已经知道刘女史和魏王乃清清白白,刘女史勿用太过担心名声。”

    柳阿舅曾教导过她,这个时代名声很重要。

    但是一路走到今天,她认为名声固然重要,但实力才是立身根本。

    是以,对于外面的名声她并在不意。

    只是想到要在沈仲夷那等人面兽心之人手底下工作,实在憋屈啊!

    为此都要快冲淡一些终于能干实事的喜悦了。

    不过既然魏坚都这样说了,她也不能不表态,刘辰星当下从善如流道:“有魏舍人此言,下官就安心了,毕竟人言可畏,下官真是不想再……”

    “唉!”

    话未说完就是一叹,面上一言难尽。

    不浪费任何机会,表示她不想和沈仲夷扯上丝毫关系。

第四百五十二章 魏王的不高兴

    可比起不愿意和沈仲夷这个人有交集,光明的仕途、为女皇办好差事、还有逮出官仓硕鼠......等等当然更重要了。

    就是可惜还有一些百司资料和市面上稀缺的书籍没有看完,以后估计加入了沈仲夷负责的稽查小组,更没有时间沉浸书海了。

    不过想到即将有实事可以干了,简直什么都不重要了,只有一颗要在仕途上大干一场的热血冲劲,刘辰星不等再吃一顿史馆免费的丰富午餐,就去殿中省找任职殿中监的沈仲夷报道。

    殿中省很近,和史馆都位于宣政殿月华门以西,出了宣政殿西边的月华门,依次就是殿中省和史馆。

    等于刘辰星一出史馆,抬头就能看到殿中省。

    这才下了早朝,五品以上在职文官都陆续回各自隶属的办公机构,刘辰星和殿中省的官员差不多前后脚到,今天最为重磅的消息就是女皇命魏王沈仲夷负责,大理由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御史大夫三司和史馆女史刘辰星配合,各方一起调查长安及关中各大官仓粮食年年损耗极大之故。

    如此大家都知道刘辰星是要和魏王一起办差的,见刘辰星自报家门了乃史馆刘女史,不等刘辰星表明来意,就有殿中省的小吏将她带到了沈仲夷办公的院子里。

    在农作物生长期连续干旱四个月,未来还不知道要干旱多久,关中粮食疯涨,民声载道,赈济和揪出官仓硕鼠已经刻不容缓,沈仲夷虽然位高权重,但事有轻重缓急,现在不是摆谱的时候,刘辰星一到院子,就又有守在公堂外的护卫请她进去,“刘女史,魏王人在公堂内,已经吩咐了若刘女史前来,可以直接进去,无需通禀。”

    强大的国力造就国民的自信,他们的生活又富足安稳,作为会客厅的正堂要大而敞亮。

    在天子脚下的长安,全国最大的城市,乃至当下世界最大的城市,长安人尤其如此,一座不大的院子,哪怕就寝的卧房小一些,堂屋也要尽可能的大而敞亮。

    沈仲夷因为一品亲王的身份,又素来喜静,在殿中省有一个独院作为办公地点。

    他不仅是朝廷三品大佬,更是皇室身份,即使在警卫森严的大明宫内,这个院子也是里三层外三层被守卫的仿如铜墙铁壁。

    连一只蚊蝇都难以飞入的地方,更不要说是闲杂人等了,这个院子等于完全是沈仲夷的私人空间,作为办工的公堂当然有时人的特点,大而敞亮。

    公堂坐南朝北,正前方和民间的堂屋一样,无门也无墙,敞亮极了,站在院子里,老远都可以把公堂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刘辰星看着这样敞亮的公堂,再看坐在公堂正上方长案后,还是一副人模狗样的沈仲夷,不由下意识地暗松了一口气。

    说来也奇怪,史馆和殿中省挨得极近,自从端午后,她和沈仲夷就没碰过面,便是见到了,她也只看到沈仲夷被众人簇拥着的远远背影。

    原以为这样就好了,加之当日她态度坚决,估计这之后应该能和沈仲夷保持距离,不过昨日沈仲夷找到史馆来,身边虽然还有魏坚他们,就当她太过谨慎小心,总觉得沈仲夷还是那有图谋不轨之心的人面兽心,当然这不是觉得而已,她就是将他归为这类人。

    如此之下,她可不想再和沈仲夷单独处在密闭的室内,这种没有门墙的敞亮空间就最好了。

    现在还只是开始,以后调查起来,估计更少不了接触,真是要干一番大事业,果然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刘辰星在心里感慨了一瞬,把沈仲夷当作她成功路上的磨练,这就颔首示意谢过一旁的护卫,随之石阶而上,进入公堂。

    “女史刘辰星,见过魏王。”刘辰星叉手一礼道。

    沈仲夷独自高坐上位,手上正持着刘辰星那一份关中官仓表格数据默看,听到刘辰星的声音,他抬起头来,看着立马过来报道的刘辰星,眉毛微微一扬,但见刘辰星面上一派恭敬从容,没有丝毫单独见他的拘谨,遂不再意外刘辰星为何这么快就到了,她倒是不枉女皇的看出,一心仕途。

    念头一闪而过,凤眸里的欣赏之色也一闪而过,下一瞬却是喜怒无常的眸色一沉,看着丝毫不受影响的刘辰星,沈仲夷微敛凤眸,很快恢复如常,神情一贯地冷峻道:“圣人命我负责关中官仓年年粮谷损耗巨大问题,其中虽也命三司会审,但他们主要负责最后审判事宜,具体调查还是由你我二人来。”

    三司长官,都是上了一定年纪的长者,深入调查官仓的事,即便有女皇下命,也不可能让他们亲力亲为,来之前她就猜到十之**,三司只负责最后的开庭审判。

    换言之,接下来的长安太仓调查,以及关中七州的官仓调查,自己都得跟着沈仲夷鞍前马后了。

    想想都觉得了无生趣,好在她早有心理准备,也不是没法接受,她接受良好道:“是,下官但听魏王吩咐。”

    他在公事上,一项喜欢公事公办。

    刘辰星现在的态度,显然很好,也足够沉稳和冷静应对接下来官仓的调查,但自己公事公办的吩咐下来,见刘辰星神色依旧丝毫不变,沈仲夷早朝时分微勾的薄唇向下一抿,掠过这一瞬的不悦,凤眸也在这一刻不着痕迹地眯了起来。

    的确很好。

    太过容易受影响,也不值得自己关注了两年,认为其堪当大任。

    拂开心底那一丝无名火,沈仲夷心思一正,将心绪转到官仓一案上,念及当下的情况,他眉头一皱,就是肃声道:“不过三司会有具体官吏配合我们调查,现在我们先去太仓。”

    言归正传说完,沈仲夷当即起身,看也不看刘辰星一眼,径自阔步而出。

    腿长步子大,又步伐稳健,大概就能行走带风。

    够装!

    刘辰星忙退到一边,拱手低头任沈仲夷先离开,看着沈仲夷翻飞的下袍,想到还有三司其他官员加入,心里不由一松,这就一直身抬头,随即跟上沈仲夷脚步。

    第一份工作,她来了!

第四百五十三章 发现闪光点

    位于长安的太仓一共分两部分。

    起初,太仓只有一个地方,就在禁苑内西部。

    本朝禁苑,乃皇宫之外的大型皇家苑囿,共有三座,分别为西内苑、东内苑、禁苑,其中禁苑就是最开始的太仓所在地。

    禁苑也是“三苑”最大,东、西两苑只有方圆一两里,而禁苑地处都城长安西北部的大片地区,东西长二十七里,南北宽二十三里。

    禁苑占地虽然极为广阔,可以提供足够的地方建立太仓,但在沈氏高宗皇帝时期,又在长安增建了东渭桥仓,因其在原有的太仓东北,又称“北仓”,从此成为太仓的一部分。

    故,长安太仓由两部分组成,一为禁苑之西,一为东渭桥之地,不过禁苑之西还是太仓的主要所在地,使得时人提及太仓,都是指禁苑之西的官仓。

    沈仲夷说的太仓,自然也就是指禁苑之西的官仓。

    刘辰星跟着沈仲夷,就一路从大明宫,径直向禁苑而去。

    封建君王**下,整个国家都是皇家的,这正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是以比起跟着权贵子弟、自身还是千牛卫中郎将的谢忌,当初在皇城好不威风的招摇撞市,如今跟着皇室核心人物的沈仲夷后面,可以说更是十足的耀武扬威,让刘辰星这个活了两辈子的市井小民见识了一下什么是特权阶层。

    她也是见识过初一十五望朔参朝会的,在大明宫无数双眼睛的监视下,就是位列百官之首的崔相,从大明宫丹凤门到宣政殿上早朝的这一路上,可是一派眼观鼻鼻观心,神情态度都是再恭顺不过了。

    沈仲夷可能是因为从小在大明宫长大,出大明宫的一路上,虽也是靠双足步行,又估计因为惦记官仓硕鼠一案,步子又急又大,但整个人却犹如在自己家中一般,毫无此地乃皇宫的下意识约束之态,所过之处,无论宫女还是太监,仰或是威风凛凛的禁卫军,皆老远就站在路旁,恭敬行礼,直至沈仲夷离开,他们才敢抬头离开。

    想想自己进宫的路上,连柳阿舅都提点了一次,让她谨言慎行,不可多看一眼,这沈仲夷在大明宫的待遇委实不一般。

    此外,阖宫上下都要行礼让其先走不说,在大明宫里沈仲夷竟然还有一列二十名身穿铠甲的护卫,其气势可一点不比禁卫军差分豪。

    他们就这样在二十名护卫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走出大明宫。

    能如此姿态,大概除了女皇,也只有沈仲夷了吧。

    除开沈仲夷是皇子孙和一品亲王的核心皇室身份,沈仲夷还是三品殿中监,既掌朝集礼仪之事,又掌皇帝生活诸事,等于将大明宫大小事宜一把抓,这权力不可不谓不大,可以说大明宫稍有任何动静,都在其掌握之下,非皇帝极为信任之人担任不可。

    当今女皇是为了皇权,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可以接连废黜的,何况沈仲夷一个孙子而已?

    女皇将殿中监这种非同小可的实权职位给了沈仲夷,难道就不怕沈仲夷造反么?还是真像民间有句戏言说——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戏虐的念头闪过,刘辰星当即否定。

    女皇,一个皇字,就决定女皇不是普通人,更不是什么老太太,她是天下之主——君王。

    所以,女皇绝对不可能因为宠爱沈仲夷这个长孙,就把殿中监这样的位子给沈仲夷,那么是将沈仲夷当作未来的继承人么......?

    走出大明宫丹凤门,看着前方的沈仲夷,刘辰星一时有感而发,由此及彼地闪过诸多杂念,却无一敢断言的,女皇的想法又岂是她轻易可猜到的。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跟着沈仲夷调查官仓硕鼠一案,至少在太仓这部分调查期间,相关部门应该不敢阳奉阴违,这样也能事半功倍,而想来有了长安太仓一案的彻查清楚,哪怕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多少也能对关中七州有一定的震慑作用,让当地的“硕鼠”们不敢轻举妄动,他们调查起来也相对容易,也更为安全一些。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天朝历史上下五千年,还有古装电视剧各种演绎,她就是不用脑袋想也知道这种类似钦差大臣调查贪官污吏充满了危险,多一分安全当然好了。

    她也是发散思维,这样一想,再看跟前一派大佬模样的沈仲夷,暗暗点了点头,这沈仲夷虽然人面兽心,但多少有点作用。

    又听身后护卫队整齐划一的步伐,刘辰星眼睛一亮。

    对了!

    还有沈仲夷的护卫队。

    既能震慑,又能保护安全。

    正是望着沈仲夷的背景,想到沈仲夷特权身份带来的益处,也就一个念头转过的功夫,不妨沈仲夷突然止步,就是一个回头看来。

    一切太猝不及防,她思索的目光来不及从沈仲夷身上收回,就被沈仲夷抓个正着。

    只见刘辰星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没有在端午节那日的深深防备和延误,也没有这之前的唯恐避之不急,不愿意扯上一点儿关系,现在就好似自己是什么奇珍异宝般,让她无法移开丝毫目光。

    沈仲夷眉毛不由一轩,急于揪出官仓硕鼠的心绪一缓,薄唇几不可觉地一勾,凤眸就定定地看着刘辰星。

    其意不言而喻,明显是发现刘辰星的目光,无声询问其意。

    被逮到了就逮到了,没什么大不了。

    刘辰星这就在丹凤门外叉手一礼,如若平常地禀告道:“下官刚才在想魏王在长安威仪甚重,借由魏王的威仪,若要查询太仓存粮各个环节事宜,相关官署自不敢有所期满,是以下官认为有魏王负责调查,太仓的问题应该能很快水落石出。”

    到底别人是龙子凤孙,这封建王朝,她一介小民目前还是暂时以卵击石,该说的好话说一下也没什么,成大事者要能屈能伸。

    刘辰星一点不认为自己对沈仲夷奉承一二有问题,只是一想到沈仲夷特权阶层带来的益处,就不由自主的笑开了,“还有这么多粮食,如果是人为损失,应该不会这么快就被处理掉,到时若能找出这些消失的粮食,也能尽快解百姓燃眉之急,毕竟江淮调粮可不是一两个月就能运到长安,长安大米一斗都快四百文了,还被限购,实是急需粮食。”

第四百五十四章 禁苑

    农历七月底,时序入秋,虽然还是秋老虎厉害的时候,却已经有了几分秋天特有的阳光明媚。

    正是太阳从东边升起不久,坐北朝南的丹凤门外,一片阳光昭昭,朱红色的城门仿佛镶上了一层金光,越发显得富丽堂皇又庄严威仪,城门外驻守的禁卫军一身铠甲,在金灿灿的阳光下也闪烁着熠熠光芒,仿若天兵神将让人敬畏。

    然而,宏伟的大明宫城门和威武的禁卫军,却是庄严肃穆有余,远没有十五岁少女那么鲜活。

    大片的金色阳光下让一切纤毫毕现,少女皮肤本就白皙,还穿着一袭青绿色的官服,这种青绿的颜色,是肤黑者越显黑,肤白者越显白,在青绿色官服的衬托下,少女脸上的皮肤看起来越发白净清透了,又毫无遮挡地迎着太阳光,白净的皮肤也似乎在这一刻有了珠玉般的光晕,让人连她耳廓旁细小的绒毛都能清楚看见,自然也无法错过白净脸蛋上那一抹笑容了。

    一目了然,这是发自肺腑的笑容。

    干干净净,自然而然,比大片大片照下来的太阳金光还要明媚,让人无法忽视。

    沈仲夷凤眸眯了一眯,不知道是让今日眩目的阳光晃了眼睛,还是让少女明媚无暇的笑容碍了眼,他低着头看着少女。

    高兴地说完,就察觉沈仲夷漆黑的凤眸定定看来的目光,刘辰星脸上的笑容当下一僵,继而深谙后世川剧变脸的精髓,立刻笑容一敛,低眉顺眼一派恭敬,又向沈仲夷叉手一礼,道:“魏王,下官多言了,还望恕罪。”果然在沈仲夷这种人面兽心的面前,就不能放松警惕一下,这才不经意露一个笑脸,就被盯上了,奈何自己还得忍辱负重继续跟着沈仲夷,毕竟他才是官仓一案的负责人,尤其她还想到得靠沈仲夷的身份好做调查。

    知道刘辰星对自己防备甚思,但看着自己不过多看了一眼,刘辰星立马一派拒人千里之外,深恐自己对她如何了。

    意思到此,沈仲夷不久前才几不可见微勾的薄唇就是一抿,不虞之色甫掠过脸上,尚不及人察觉,已是又微勾薄唇,笑道:“刘女史对长安的民情看来已有一定了解,既然圣人让你加入调查,有任何事你自当与我说,无需拘谨。”

    都已经见过沈仲夷的真面目,她岂敢不拘谨?

    再说她一个九品小官,对一品亲王,是能畅所欲言的吗?

    刘辰星听而不语,依旧一派恭敬地低头行着叉手礼。

    会有这样的态度,仍然在意料之中,并不意外。

    沈仲夷凤眸微暗,敛下当下生出的些许杂思,让注意力再次回到关中官仓一案上,遂也不再多言,只再看了一眼低着头、只能看见头上黑色幞头的刘辰星,神色不变道:“我们走吧。”

    说罢,有随行的护卫牵来坐骑,沈仲夷径自翻身上马。

    一人高坐马上,背对着刘辰星,念及自己就接触这些许时间,就情绪一再受到波动,沈仲夷的一贯冷峻的神色终于沉了下来,凤眸里一片暗沉。

    刘辰星在沈仲夷一人一马之后,看不到沈仲夷的神色,但见沈仲夷已经骑马了,她也没心思再多想沈仲夷了,只想磨拳擦掌揪出官仓硕鼠,最好再找出还没被出清的粮食来赈济,念头闪过,心思立马就回归到正事上,什么沈仲夷人面兽心全都抛之脑后,时人重视名声,沈仲夷又有夺嫡野心,查案过程中必然有其他人,沈仲夷也不敢对自己如何,毕竟她可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倾国倾尘的魅力,就是美人再美,也还有更美的,那个位子只有一个。

    刘辰星心里一门清,更重要是被身上的重任吸引了全部心神,在沈仲夷卫护牵来她的小棕马后,她也立马翻身上马,这就快马加鞭跟着沈仲夷向禁苑而去。

    禁苑地处长安城西北部,又有一品亲王护卫保驾护航,纵马奔驰不在话下,不过小半个时辰,他们一行人就到了禁苑。

    其实应该可以更快,奈何她的马就是一般还略次不少的普通马,和沈仲夷及其护卫的高头大马完全没有可比性,放在一起都是鸡立鹤群,腿短了一大节,导致她严重拉低了他们的速度。

    不过她的马虽然并非良驹,却也跟了她两年多,一路从贝州老家到长安,刘辰星是一点不嫌弃。

    只是沈仲夷一路上虽然没说什么,但自己也不能成为脱后腿的,看来今日回去还是得让她的小棕马休息个把月,然后她再去西市租一匹好马来。

    想到如今长安物价贵,粮食价格尤是,她的麻辣烫生意势必要受损,至于糕点生意现在更不能开了,结果还要花钱去租马办工,长安好马多,一匹好马可是价格不菲,想想就觉得肉痛,这些都不能报销,得她自掏腰包啊!

    深吸口气,缓下心中的肉痛,刘辰星高居马上,随沈仲夷一起等在禁苑外。

    禁苑的苑周有垣墙相围,东西各设二门,南北各设三门,门外皆有重兵把守。

    他们此时就在禁苑的其中一处苑门外。

    他们才一勒缰停马,不一时就有一身着绯色官服的官员,率四名着青色官服的官员匆忙赶来。

    “下官参见魏王。”禁苑乃皇家园林,专供皇室成员娱乐休闲,沈仲夷应该常有来此,禁苑的官员们对沈仲夷颇为熟悉,一来就直接向沈仲夷叉手一礼。

    刘辰星骑马跟在沈仲夷身侧,她的马虽然没有沈仲夷的坐骑高大,却足以她将迎来的官员看清楚。

    官服是最醒目的辨认方法,略一看几人的官服颜色,就已经猜到五人的身份。

    禁苑的四面有管理机构,四面皆有监,南面长乐监,北面旧宅监,东监、西监,分掌苑中植种及修葺园苑等事。又置苑总监领之,皆隶司农寺。

    在她这几月在史馆看的百司资料中,其中司农寺有条载:京都苑总监,监各一人,从五品下,副监一人,从六品下,丞相二人,从七品下,主簿一人,从九品上。

第四百五十五章 金手指

    司农寺的记载很明确,禁苑有东西南北四监各一人,为从六品下。

    四监之上又置苑总监一人,乃从五品下。

    可见这着一绯四青官服的五人,应该是禁苑的苑总监和东西南北四监。

    另外根据在史馆所看的资料记载,现任禁苑的最高长官苑总监乃长安万年县人,沈氏高宗皇帝年间生,年逾四十又五,身长七寸有三,体格微胖,面白有须,左脸颊有红痣。

    眼前这位着绯色官服的中年人,和资料描述一致,尤其是左脸颊一米粒大小的红色肉痣,特征十分醒目,一看就知此人正是禁苑的苑总监陈德海,官拜从五品下。

    资料上还记载了陈德海祖上三代的情况,曾祖母曾是旧皇族沈氏宗姬,如今虽早已被女皇改朝换代,但可见陈德海并非布衣贫民出身,难怪能当上皇家园林的大总管。

    刘辰星脑子里将苑总监陈德海和资料上的记载过了一遍,又依次根据资料对照了四名着青色官服的人外貌体征,很快确定了四人的身份,乃禁苑东西南北四监,官拜从六品下。

    四监和苑总监陈德海一样,为长安人士,家族中都或多或少于皇族有些沾亲带故,也难怪能在禁苑当差。

    记忆力好,这些资料又是才看过的,不过一两个转念间,就把迎出禁苑苑门的五人身份弄清楚了,而且即使没得到对方答复,也能凭资料上的描述对照,至少是猜测的**不离十,准确率极高。

    果然,下一刻就听沈仲夷证实道:“陈总监,四位苑监,不必多礼。我此次前来,是奉命彻查太仓每年损耗巨大一事,我稍后会直接去太仓署,尔等不必相陪。”

    看!

    正是苑总监和东南西北四监。

    看来自己这三个月来几乎废寝忘食的看资料的成果,还是很不错。

    原以为这些资料的作用还要一段时间才能体现,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还如此好用。

    现在虽然没有电脑,没有连网,无法将人和照片对照,但是官员定期都会更新个人档案,录入官吏会将官员的体貌特征逐一记录,这样就便于确认官员身份,毕竟本朝除了京官以外,甚至包括一些京官们,都可能面临四海为官的情况,绝大部分官员一生都在奔波中度过仕途生涯,如今又是地广人稀,很多地方都是荒郊野岭,官员赴任的路上充满了许多不确定性,当然不能让歹徒给冒充了朝廷命官。

    刘辰星坐在马背上,看着迎出苑门的五人和自己根据史馆存档资料猜测的结果一般无二,嘴角愉悦地翘起。

    本来就知道这些资料的重要性,如今已经初步见成效了,看来接下来还是得找时间回到史馆,把剩余的存档资料看了。

    刘辰星一转念就为自己定下了关中官仓一案的事后,还是要寻了机会回史馆再待一段时间,随之心绪一正,就跟着沈仲夷骑马进入禁苑。

    禁苑乃皇家园林,顾名思义就是栽种花木、畜养禽兽的园囿,供帝王游乐之用。因禁止一般人入内,故名。

    大明宫在长安的北端,且部分凸出城外,北无屏障,是以位于城外的禁苑,既是皇家园林,也是保护大明宫的一道防筑墙,诸如帝王禁卫的左右神策军亦驻防苑中,更使一般人难以入内,一个“禁”字可谓再贴切不过,也可见禁苑的重要性。

    马上就要和太仓署的一班人见面,其中到底是否有那大硕鼠还尚不可知,刘辰星也暂无闲心一览这皇家园林的风光,随着沈仲夷继续一路快马加鞭来到位于禁苑西部的太仓署。

    太仓署遂虽然隶属司农寺,却也相当于国家粮仓的地位,乃国家粮仓总管机构。

    在冷兵器时代,粮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哪怕是社会生产力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粮食也极为重要,有不少地区还陷入粮食短缺的情况,她曾经看过一张国际上获奖的照片,一个瘦的只有皮包骨的孩童奄奄一息的跪坐在地上,他的身后不远处停留着一只秃鹰,它虎视眈眈的盯着孩童,只等孩童咽下最后一口气,就可以蚕食孩童尸体,看得一直生活在强大祖国庇护下的她冲击颇大。

    所以,在时下,粮食更是极其重要。

    打仗的时候,粮食是军队的底线。

    和平的时候,粮食是百姓的生命线。

    一如此时。

    是以,太仓署在百司中级别虽不高,却也是上署,地位非同小可,其机构的官员亦是如此。

    太仓署置令三人,从七品下;丞二人,从八品下。府十人,史二十人,监事十人。此外还有设太仓出纳使、两京含嘉仓出纳使等职,毕竟“钱谷之地,勿言容易“,各个口子的监管少不了。

    其中,太仓令为太仓署的最高长官。

    斯时,全国各地征敛的租米,先集中于各地的正仓,朝廷根据需要,由郡县各仓通过陆运与水运转输于沿途的主要仓库,随后再分运至各地军仓和京师的太仓。太仓令就负责此粮食的廪藏之事。凡凿窖置屋,皆要将其庾斛之数,窖藏年月日时间及其领粟官吏姓名铭砖以为记。

    有了这一条任何粮食信息及其相关负责官吏的姓名,都要用砖石刻入记载,如此责任下到每一个官员和吏员,为了以防查账目问责,那么显然以每年损耗为掩藏其贪污是一个极为合适的借口。

    还有在现代看的各种电视剧集里,粮食都是装在麻袋里称斤数,然后过称称了斤数就可以记录在册,且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人专门检查粮袋里到底装了什么,这就又给了贪官污吏可乘之机,良心一点一般粮食一半沙,良心黑透了的就是全是沙石。

    看来调查的方向,除了查清官仓粮食年年损耗巨大的原因,还得彻查现有的存粮,到底存储的是老百姓的救命粮,还是其他!

    一路策马奔腾向太仓署的须臾,刘辰星脑海里闪过关于太仓署的种种,黑白分明的水眸也在这一霎那锐利了起来,直直看向迎来的太仓署一众官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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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男阿耶美貌娘,阿兄是个护妹狂。奈何极品亲戚多,你方唱罢我登场。好在女皇掌朝堂,开天辟地女科举。上下历史五千年,知识站在巨人肩。再现将相本无种,巾帼女儿当自强。今朝还是农家女,来日就登天子堂!一句话,且看农家穿越女,如何发家致富,登上天子朝堂。******看前提示:1、日常生活种田向,发家致富是主流,啪啪打脸爽文风。2、大致以唐朝武则天时期为背景,架空,勿考究。寒门凤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寒门凤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寒门凤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