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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木子     寒门凤华txt下载     寒门凤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三十五章 打脸疼不疼?

    “......这是用于统计数据的表格......众所周知,本朝太仓有三座,一为长安太仓,一为长安渭桥之北的渭桥北仓,以及洛阳的含嘉仓。现在诸位所见的第一个表格,就是圣龙八年长安太仓的收入和支出的表格。”

    “长安太仓表格第一行的格子,为其目录。诸位可以看见,在这一行目录里,下官写了太仓各类财政收入来源,以及各类支出名录。”

    “长安太仓表格最左侧的一列格子为时间,下官按每月排序。”

    “根据第一行和最左侧第一列的格子对照,可以清楚看见太仓八年每月的收支明细。”

    少女的声音不徐不急,犹如一汪涓涓流淌的清泉,在这炎炎夏日抚平人心中的燠热,渐渐地平静下来,随着这道柔缓的声音思绪迁转。

    在场都是在官场至少逾十年的人,还在朝堂上混迹,可谓是为官者最顶尖的那一拨,纵使性格各不相同,但是头脑和理解能力都不逊色,随着刘辰星的讲述下,他们很快理解了这道鬼画符的表格所表达的意思。

    前世在广告公司的那三年,最后一年的工作中,她除了埋头苦干做方案写文案,就是终于开始给客户提案了。

    刘辰星只把沈仲夷和魏坚等人当作甲方客户,一边慢条斯理或抑扬顿挫的讲述自己归纳的资料,同时也不忘注意五人的神态表情,根据他们的神情变化调整语速和详略。

    这个时候阿拉伯数字还没有传入,按照天朝的历史进程,也是到明朝才传入,当下算是天朝的平行空间,对照天朝的大唐时期,当然也就没有阿拉伯数字的传入了。

    所以,刘辰星也只好舍弃自己最为熟悉也最为简单明了的阿拉伯数字,在每一个相对照的空格里用旧时表示数目的符号——商码。

    商码“〡、〢、〣、〤、〥、〦、〧、〨、〩“,就对应阿拉伯数字“1、2、3、4、5、6、7、8、9”,此外零还是“0”。

    会用到商码计算数字的多是商人,不过沈仲夷和魏坚等人应该是知识面颇广,刘辰星发现他们理解完表格的意思后,就开始自己对照每月各项收入,以及该月总计收入,再到该月各项支出,乃至该月支出总和,最后是全年度的一个收支情况。

    发现这一点,刘辰星就不再讲述下去,而是安静地在一旁等待他们看完,才继续开口讲述接下来的内容。

    “长安百司京官的禄凛,都由太仓每月按班分批发给。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御史台、雍州等,上旬供给王府、禁军、京都总监、内坊等,中旬供给公主府邑、太子东宫、京畿府官与无额准的余司,皆下旬供给。凡是领公粮者,皆凭尚书省符为发证,以上这些都是支出,下官都在表格中有记载。”

    “除此之外,对流外长上者、牧尉长、致仕之官、迁官者、卫士、兽医、番官、官奴脾、充役者、妇女、老弱,未成丁的国子监学生等的太仓支出,考虑到篇幅问题,下官将这类的支出归为一个类目,核算每月以及每年的支出。”

    知道沈仲夷他们已经明白表格是何意了,刘辰星也就不再逐一介绍了,只将一些省略概括的地方做特别说明后,其他就让他们自己看便好。

    从国家的三大太仓,到京畿之地的各大正仓数据表格,都全部呈现在这一张卷轴之上。

    掐着时间,估计他们看完了太仓的资料,刘辰星方又道:“京畿道有长安、雍州、华州、同州、商州、岐州、邠州七个州府,其中雍州有二十个县、华州有四县、同州有八县、商州有六县、岐州九县、邠州有四县,同样出于篇幅原因,下官只单独整理了京畿道七个州府的正仓情况,不过其各州府低下涉及的县,在表格内也有简单的概述。”

    说这一段话的时候,刘辰星只看了卷轴一眼,就立在左侧的杂役太监一旁,有条不紊地缓缓讲解。

    话语不带一丝慢吞温火,吐词清楚,条理清晰,可见对这一份资料十分了解,毫无疑问这一份资料就是刘辰星整理。

    看完国家三大太仓的资料,魏坚等人已经不再质疑什么了,只趁要看京畿道正仓之前,不由多看了一眼立在杂役太监旁的刘辰星,心下一时间颇为复杂,这样别出心裁的表格表示方式,短短几日就归纳整理了如此多资料,由浅入深,让他们受众都能一目了然知道国家三大太仓近三年来的收支情况。

    而这些都是眼前的小娘子整理出来的,这之前他们还义正言辞的教诲奚落,一众资历颇老的高官一时说不出是为了这等后浪震惊,还是为刚才他们一众人相继教诲奚落下不了台,脸上神情都复杂了起来。

    好在随着刘辰星的话引导,他们也无法分神多想其他,接着去看刘辰星整理的京畿道各大州府的正仓情况。

    从长安所在的雍州开始看,当时间一分一分过去,京畿道七州府资料也全部看完。

    刘辰星在他们看资料时,也没有立在一旁发呆,依旧注意着沈仲夷等五人的神情,心里另有评断。

    待算着时间他们应该看完了,刘辰星仍旧不出声,等他们先消化一下这冗杂的资料。

    大约半刻的样子,刘辰星才再次出声道:“以上就是下官根据诸司及地方送来的档案,整理的有关太仓和京畿道各大正仓的资料。如有遗漏,望指点。”

    一言也拉回了心神。

    回忆从头看到尾的资料,详尽得当,数据充分,还有什么可指点的?

    但让他们大夸特夸刘辰星又难以做到,刚才可是才狠狠教诲了一番,再夸岂不是自打脸?

    魏坚等四位高官没有出声,沈仲夷从卷轴上收回目光,凤眸不用掠过左右的高官,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老臣没必要为难,但是新秀也不能凭白被教诲了。

    沈仲夷薄唇微勾,直言不讳地评价道:“你这份资料很详尽,表格也值得大为推广,可以简化很多工作量,稍后我会将此呈给圣人阅览。”

第四百三十六章 大忙人吃不上饭

    天下为官者,成千上万。

    成为五品官员是一个坎,才真正拥有参政议政的权利,位居高官行列。

    成为京官又是一个坎,等于进入了中央权利核心,有机会一展抱负。

    五品京官,就是坎上加坎,难上加难,成千上万官员仰望的对象。

    魏坚等四位官员,就是五品京官,在这个位子上还一坐就是多年,没有一定的能力不可能,毕竟一个萝卜一个坑,长安家世能力出众者不知凡几。

    是以,面子固然重要,但还有一句话是“大丈夫当能屈能伸”,何况自打嘴巴改一下话而已?

    有了沈仲夷带头夸赞,还直言会呈给女皇,就以这份别出心裁的呈现资料方式,可以想见女皇看见了至少也会赞一句,女皇都赞赏之事,他们却批评这叫什么事?更重要的是,明眼人都知道这份资料有多么清楚,而且表格的呈现方法一旦传出去,怕是百司有不少部门会用,到时他们才是真被笑话。

    时人爱名声,官员更惜羽毛,魏坚再一次反应迅速,当然也是因为刚才所言不多,更好拉下脸面,抢先附和道:“从刘女史进史馆之日,我就知道刘女史能力过人,真不愧是圣人钦点的殿试第一名,竟然能想出表格的表达方法,看来刘女史在史馆近三个月来,没有白费啊!”

    真不要脸!

    听到魏坚不但抢先附和,还一边对女皇溜须拍马,一边把刘辰星的功劳分一些到史馆的头上,剩下三位高官在心里有志一同地暗骂魏坚狡猾,心里却也不由有些感慨,他们论资历和能力都不比魏坚差,却没被女皇信任的委以重任,兼职判史馆事,看来还是有原因的,没有魏坚这般外憨内奸,会逢迎拍马啊!

    “妙!妙啊!我敢断言这种表格一旦传出去,必然会大兴!”

    “实乃妙不可言啊!就长安太仓一个资料,按平时至少得一卷轴才能说完,还看得人云里雾里,结果这表格才多少字,就能让人一目了然!妙哉!”

    “可不是么?今日实在大开眼界,此表格可谓极为实用,可以大为便利百司的实际工作,岂止妙哉?实乃大善也!”

    其实三位官员也不遑多让,一念还没感慨完,已经争相附和上了,大概也是出自真心,三人面上一派真情实感。

    不过看看一个个虽然四五十岁了,但照样人尖一个,真情实感地感慨之下,为了避免前脚才教训了后脚就夸上,这见风使舵的样子太不好看,便是只夸表格本身,决口不提刘辰星此人。

    可表格乃刘辰星绘制,夸表格不就等于夸刘辰星了么?

    所以,这皇宫里就没一个蠢的。

    至于蠢的,又分不清形势的,早就被淘汰了,诸如最开始的孙典书,还有就是今日所见的直史馆邓远文。

    时下的官场又是一个学习型的官场,官员每隔一定年限都要参加考试,可别以为一朝为官就是高枕无忧了,本朝官员乃用一生的政治生涯践行什么是活到老学到老。

    这都开口自打嘴巴的夸赞了,其他的也就没什么不好意思了,当下顺从本心,开始按照自己日常工作中会涉及到用表格的问题,开始询问刘辰星了。

    刘辰星也不藏私,毕竟这些也不是她自己想出来的,她也是站在巨人肩膀上获取的知识,对于任何问题,她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回答,甚至还举一反三,当场执笔为魏坚他们又介绍了饼状图、条形图等数据表达方式,让擅长文科的中古时期文人赞叹不已,都给她拍手叫好了。

    一时间,几人态度大变,和最开始的态度判若两人。

    “刘女史,果真年轻有为,有机会吾当再请教。”

    “刘女史,自高中殿试第一,一直颇为低调,其实可以多有些佳作问世,让世人知道刘女史的才学。”受了刘辰星一份教学,高官大佬们也不白占便宜,倒是多了一分熟络地语重心长。

    “诗作不说了,文人都有诗作流出,听说刘女史当初也曾为一名妓作诗,诗才远播,显然不在话下。刘女史又写得一手好字,白马寺主持可是最德高望重,若非刘女史的字可圈可点,他也不会选你为比试获胜。所以,诗作、墨宝,刘女史都可以传出一些,我届时必会大力推荐。”更有说话直白者,让刘辰星如何扬名。

    看着不久前还一副失望她年少轻狂的模样,转眼就成了对她一副关切熟络的长辈样,这转变实在堪比川剧变脸,刘辰星微微一怔,随即嘴角翘起。

    微笑是世界通用语言。

    真才实学,则是立身的根本。

    刘辰星拱手,长揖一礼,道:“多谢诸位提点,下官谨记。”

    什么样的后辈让人欣赏。

    聪明伶俐不用说,还有就是恭顺听话,至少能听得进年长之人的话。

    魏坚等人不由捋须一笑,暗暗点头。

    沈仲夷作壁上观,将一切看在眼里,看见魏坚等人已经该问的问了,该消化的消化了,又看了一眼厅外的天色,午时已过,杂役太监提着食盒在外已然大半个时辰了,他遂结束当下谈话道:“已经确定资料可用,资料也过了一遍,诸位心中有数了,当是复命。”

    说罢,直接示意杂役太监收了刘辰星的这一支卷轴。

    沈仲夷随之拿过卷轴,也不再多言,径自离开。

    主事者一走,魏坚等人也不可能留下,当下跟着一起疾步离开。

    刘辰星一直低头行礼,直到脚步声渐趋渐远,直至低不可闻,她这才放下行礼的手,抬起头。

    藏大厅外一片白晃晃的阳光,显然已经是午后了。

    “刘女史,可是现在用午食?”见沈仲夷等人已走远,提着食盒在厅门口的杂役太监随之走上前,恭声询问道。

    闻言,肚子就应景地咕咕一叫,刘辰星再摸了一摸肚子,真是干瘪得可以。

    再看顶着大太阳,已经走到院子里的沈仲夷等人,这是做多大官,就要受相应之重,估计这会儿离开也不可能再吃午食了。

    管别人的,她是真饿了,刘辰星客气笑都道:“有劳,把食盒给我就是。”

第四百三十七章 荔枝

    她一个小小九品女史,还是没资格在藏书阁大厅进食。

    刘辰星提了食盒,回到她的小办公室。

    别看她的小办公室又小又狭长,估计为了避嫌,被上二楼的梯子隔出的里面那间小办公室,本来是郑典书在用,结果因为她来了,郑典书近来都在第一进的跨院办公,就每天早晚过来打一头。

    而孙典书本清理出了史馆,史馆这样清贵的衙门,肯定立马就有人顶上,因着是新人,也在跨院跟着郑典书熟悉。

    如此一来,藏书阁等于就成了她一个人的天下。

    一个人想怎么自在就怎么自在,已经有未时了,就是现代下午一点多,距离早上的朝食快三个时辰了,以前吃饭时辰很规律,这一顿吃晚了一个时辰,人就难受得很。

    故一在办公室的长案坐下,就迫不及待地打开食盒。

    吃食已经出炉一个时辰了,但不愧是待遇响当当的史馆,依旧色香味俱全。

    五月初五端阳节过后,天气一日比一日热,白天在露天坝呆上一会儿,准要汗流浃背,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冒个不停,史馆的公费餐食自然也根据节气调整。

    今天有过厅羊这道大菜,又是有些大夏天上火的菜,其余的菜色就相对要符合节气了。

    没有冰块冰镇的生鱼片,好在她本就不爱吃生鱼片,也就中古时期污染少,鱼身上的细菌也相对少,她偶尔吃上一些也无碍,这有的菜色几乎她都颇和口味。

    夏天少不了冷面,面上抹了一层油,不至于面放久了会糊掉,调料更是和面分开放的,最大程度保证了面的口感。

    此外,冷面上的配菜也值得一说,黄瓜丝和梨子丝这两样标准配菜自不用提,还有鸡丝和香菇丝,以及时人爱吃的姜丝,满满的佐菜和面拌在一起吃。

    藕是时人夏日最爱食的一口菜色,南北各地都有种植藕,早已形成可观的产业,但时下以苏州出产的藕品质最优,被列为贡品,刘辰星吃不大出来这藕是哪儿产的,但听送吃食来的杂役太监说,史馆夏日的藕都是从苏州来的贡品,可谓每一口都是钱,这还做成了糯米藕,放了不少蜂蜜,一个字就是贵!

    再有一碟儿炙鹅肉、一碟儿金丝枣糕,最后还有一碟饭后水果,居然是甜瓜和新鲜的荔枝。

    这时候荔枝,只有岭南才产有,要将荔枝从岭南运到京师长安可不是一件小事,一盘里虽然只有区区五颗荔枝,可架不住时下荔枝价值连城,天朝的天宝年间,不就出了一首诗叫“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看着这几样史馆午食,刘辰星不由再一次感慨史馆的待遇好到极点,怕是长安里的权贵之家也不过吃这些吧。

    老师姜墨是个住在农舍的隐形富豪,前几日她去习字,就有荔枝端出来,这五颗荔枝就不拿去献丑了,家里的人除去她,正好五口人,数目刚刚好。

    来史馆也要快三个月了,当差的杂役太监知道她的习惯,隔个十天半月有好吃的就会打包带走,反正省下的这一口本来就是她自己的,没人好说她占公家的便宜,便在她每一餐的食盒里都放了一张黄色的油皮纸。

    荔枝口感败坏太快,现在就拿纸打包了太早,将五颗荔枝放到一旁的消暑冰块上,先冰镇着,今天老师姜墨去乐游原上的观音寺访友了,放她一天假,正好下班后,她就能直接带着还冰的荔枝回家。

    想到家里耶娘和阿婆他们吃到荔枝的模样,尤其是小堂弟大呼小叫的吃货样子,刘辰星“扑哧”一乐,从梯子下的冰块走回案前坐下,就是把调料倒进冷面里,两三下拌好,便开始大快朵颐。

    这时的公务员上班早,下班也早,刘辰星吃过这顿午食,在办公室里把今上午没弄完的那一点资料整理了,也就小半个时辰,便下班了。

    外面的太阳依旧火辣辣的,就是现代下午三时左右的伏天里,难得今日可以早点回家陪家里人,还有些事想和兄长刘青山谈谈,刘辰星不愿意耽搁,一出了大明宫,就牵了自己的马,径直往道政坊回去。

    长安城这里读书,寄读也有,但本地的学生,一般都是走读,所以刘辰星到家的时候,堂弟刘青海也正好回家,一起的还有兄长刘青山,他就在刘青海读书的书馆教书,这才能免了刘青海读书的学费,当然笔墨纸砚和午饭的开销还是得自费。

    兄弟姐妹仨在家门口遇到个正着,习惯了刘辰星不到宵禁鼓敲响不回家,乍一见刘辰星这么早回来,不由讶然。

    刘青山已经是人师了,教了两三个月的书,人自然而然地稳重了,只讶异地挑了挑眉,然后“啪”地一下打开从腰间抽出的纸扇,依旧步速不改的走过来。

    刘青海就还是那个十四少年郎,当下三步并两步跑到刘辰星跟前,就是兴高采烈的问道:“阿姐,你今天怎么这般早回来?”说时,简直是刘辰星的最听话贴心的小堂弟,伸手接过坐骑牵着。

    刘辰星在马背上坐得高看得远,老远就看见堂兄弟二人走过来,一骑赶到家门口,就翻身下马,遂直接将牵马的缰绳扔给堂弟。

    又想起最近都沉浸在练字和整理档案中,昨日回来和今早离开时,都忘了给家里人说一声今日不去曲江的事,便说了一遍道:“老师今日访友了,所以我就一早回来了。”

    刘青海眼尖,也习惯了刘辰星隔上一段时间带些稀罕吃食回来,见刘辰星手里提着一小包黄油纸,就是眼睛一亮,声音比刚才看见她热忱多了,道:“阿姐,你又带了什么好吃的?哈哈哈,我就知道跟着阿姐有肉吃!”

    听着小堂弟又是儿时那句有肉吃,刘辰星摇头一笑,举起手中的吃食,笑道:“今日可不是什么肉,而是岭南的荔枝,两刻钟前才从冰上打包的,应该味儿还行。”

    说着话,也不等后面的刘青山,堂姐弟二人早已推开院门,走进了院子里。

第四百三十八章 原来大旱了

    刘青海才从偏远的小乡村来到长安没多久,对于荔枝还闻所未闻。

    闻言,刘青海一时还在搜肠刮肚那天远地远的岭南和荔枝是什么,没来得及出声,只听身后已经一声低呼了起来——

    “什么,岭南的荔枝?”

    见堂姐弟只管走自己的,不管走在后面的自己,刘青山也顾不得近来常摆为人师表的谱,随手关了自家的大门,就快步追上前,却才走到前院的荷塘边,就听到这一句岭南的荔枝,忍不住惊了一声,随即手持折扇,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摇头感叹道:“关中大旱,自春三月至今七月不雨,庄稼大面积枯死,井水将竭,尔等史官却以岭南的荔枝为食,从岭南运送荔枝到长安,不知道要跑死多少匹马,又需要多少消暑的冰块,实是**啊!”

    竟然真是关中大旱。

    印象中似乎是这样的,她三月初离开长安,四月底方返京,然而如今已经回长安整三个月了,却未有一天落雨过。

    一说三叹息的话从身后传来,刘辰星脚步当下一停。

    也在这停下的刹那,脑海里飞快确认了关中自春至夏滴雨未下的事实。

    “阿兄,现在关中情形怎么样?”刘辰星止步回头,亲兄妹俩没什么不可说的,加上本来就打算一回来找刘青山谈一下这方面的事,正好刘青山主动提及了,索性直截了当地问了。

    听到刘辰星终于和他谈及关中大旱的事了,刘青山挑了挑眉,一步走上前,继续扇着他的折扇,一派翩翩公子的玩世不恭道:“你近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用功练字、默写书籍,连话都没空当和我们说一句,以你这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状态,我以为你至少得下月才反应过来,没想到这么快就注意到了。”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妹,她才开口问了一句,就把自己暴露了。

    刘辰星听着兄长调侃的话语,微微皱起的眉心一松,看来她近来实在忽略了太多人和事,亲兄长都在给她表抗议了。

    不过阿兄刘青山这才当了多久先生,怎么就成了这般装腔作势的样子,其他人这样一派态势还好,她阿兄却委实不大合适。

    刘青山牛高马大,当然长得高也没什么,沈仲夷那人个子也高,可看着整个人却是颀长清瘦,装一下斯文公子还成,但刘青山却是肉眼可见的壮实,皮肤还比田舍翁要黑,偏生还是浓眉大眼的憨厚长相,怎么看怎么有一些憨厚的大汉样貌,实在和玩世不恭的风流倜傥不沾边。

    只是现在不是他们兄妹二人互相吐槽的时候,她心里还惦记着事,也不理会刘青山的打趣,言归正传道:“阿兄,今日魏王和判史馆事魏舍人,以及几位官员来过史馆查太仓和京畿道的正仓资料。”

    刘青山耍宝的神情一收,“啪”地一下把魏王府端午送来的折扇亦在手里一收,道:“难怪你比我预料的早几日发现旱情。”

    如此一句,刘青山又道:“长安还好,毕竟天子脚下,照样歌舞升平,照样朱门酒肉,就像你们史馆的官员,照样能有岭南的荔枝食用。”说到这里,愤懑的情绪显而易见。

    刘辰星听得微微一默。

    不怪她阿兄是愤青一个。

    常言道:水灾一条线,旱灾一大片。

    与其他自然灾害相比,旱灾对农业生产的影响最直接,也最严重,可以说是影响农业生产的第一气象灾害。

    就从她近来看的史书记载,凡旱灾皆记载详细,主要就是因为其对农业收成造成严重的影响。

    尤其是严重干旱和特大干旱,往往造成赤地千里、河流干涸,农作物轻则减产,重则绝收,继而出现大面积的饥荒。

    他们兄妹都是穷苦吃食,说难听一点,以往祖辈都是地里刨食的,每一粒粮食有多么来之不易,没有比他们更清楚的了,那半夜饿肚子只有灌凉水的滋味这一辈子都忘不了,想到大片土地干涸,不知道多少家一年辛苦到头就指望地里这点产息的人,彻底没了指望,本该迎来夏收、秋收的大丰收转眼就什么都没了,真的难受。

    这还没有见到,也没亲身感受到旱灾,可是她心疼粮食,心疼土地,只是听听就难受。

    也许有出身环境的影响,也许是自古以来,我们的文人一直奉行着“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他们心怀天下,为国为民忧心。

    刘青山讥讽了一下,也知道这样的情绪不应该对刘辰星来,他深吸了口气,道:“阿星,我不是针对你。”

    刘辰星点头,道:“阿兄,我知道。”

    刘青山负手看向眼前的荷塘,道:“长安情况尚可,但是京畿周边情况却不妙,夏收欠了,眼看八月到了就该秋收,又没有指望。你也知道,农家一年到头下来,交了税,能剩下的口粮也仅够过冬,到了来年开春,往往青黄不接,如今的情况……”

    农家子最是清楚农家生活,话未说完,刘青山已经说不下去了。

    刘青海已经十四岁了,也是半大小子,该懂事了。

    再说也是一个读书人,一定的见识还是有的。

    他牵着马,听到兄姐的对话,踌躇了一下道:“长安有太仓,听说每年都会从江淮地区运来大量粮食,京畿之地大旱,朝廷应该不会放任京畿周边的老百姓过不下去日子吧。”

    闻言,看向小堂弟,十四岁的少年郎朝气勃勃,还有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刘辰星想给予堂弟肯定的回答,但一想到沈仲夷今日来势汹汹的查案,不觉眉头一皱。

    刘辰星却也不愿意太过杞人忧天,沉默了一下,还是对堂弟刘青海说道:“你阿兄都说了,长安乃天子脚下,京畿周边的城池乃皇城的防护地,朝廷不会坐视不管的。”

    是的。

    不管如何,朝廷不会不管。

    哪怕拔出一些朝堂上的毒瘤,也总归会给天下一个交代。

    压下心中不好的念头,刘辰星笑道:“好了,我们还要在这站多久,回去了!”

第四百三十九章 三大件

    百三十九章

    忧国忧民之心,大部分任何一个饱读诗书的文人都有,但毕竟没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又没有亲眼看见这样的旱灾惨况,一时感触可能有,但更多是是考虑到这场旱灾与自己的仕途关系,其他的该怎么过日子还是怎么过。

    刘辰星一语结束了这个话题,三兄妹就一起往第二进的内院回。

    一家老老小小六口人,其中丈夫刘千里是卖力气的壮汉,儿子刘青山二十出头正是能吃的时候,侄儿子刘青海更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吃长饭的少年郎饭量不是一般大,女儿刘辰星虽不是半大的小子,可和一般的小娘子不一样,和小子几乎没什么区别,长手长脚的比大部分小娘子高不少,一天脑子转不停,也要早起晚睡的练字活动,食量自是不小。

    有这样四张嘴吃饭,柳氏少不得要提前半个多一个时辰准备,才能不慌不忙。

    这时候日头不过刚有偏西的样子,柳氏就已经在开始着手暮食了,和柳阿婆就蹲在内院的水井旁洗菜。

    早就听到有脚步声从前院传来,不过院子太大,开关大门的声音却是听不到,刚来住的时候,总是不放心,把门从立马栓上,可人主要在内院生活,外面敲门时常听不见,造成了好几回自家人进不到屋的现象,也就在长安住久了,听儿女和胞弟劝道政坊挨着东市,住的大多都是官绅,一般宵小是不敢来犯,治安还是很不错,柳氏这才敢白天把院门留着。

    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踏实,一有风吹草动,就竖起耳朵。

    这会儿听到前院传来脚步声,虽是熟悉的脚步声,柳氏还是把手里正在清洗的菜放下,站起来道:“阿娘,你先坐着洗,我去看看是不是青山他们兄弟回来了。”说着,在腰间系的蓝布围裙上擦了擦手上洗菜的水。

    柳阿婆年纪大了,不像柳氏蹲在井水边,而是坐在一个小杌凳上,这还是刘辰星想到的后世凳子,让阿耶刘千里来长安后亲手做的。

    别说柳氏不放心大门没锁,柳阿婆一样担心,一听就坐在小杌子上,停下洗菜的活,抬头道:“好呢,你去看一下,我这里心里也踏实。”

    没有明说什么事,但当了四十来年的母女,彼此还是很默契的,柳氏自然明白柳阿婆的意思,笑着向柳阿婆点了点头,就转身走到内院门口。

    不一时,就见刘青山和刘青海两兄弟回来了,一起还有刘辰星,当下大喜过望,忙不迭迎上去,就是喜道:“阿星,你今天怎么这般早回来?没去姜公处习字?”

    女儿有多刻苦,自己最清楚,那是雷打不动从不缺席。

    柳氏脸上的喜色一变,又是关心道:“阿星,没出什么事吧?”

    这一句说得小心翼翼。

    最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世上只有阿娘好。

    刘乐星在心里感概,其实也知道自己近来是忙了,平时早出晚归,就在家里睡个觉而已,到了每十日一休沐的日子,也没在家陪耶娘,还是去了曲江在老师姜墨身边进孝。

    毕竟不能只享当弟子的好处,不尽一份自己的心意,所以休沐这一天,就在农舍跟老师姜墨练字之余,再亲手烹饪一顿吃食。

    看着阿娘柳氏又是惊喜又是担心的样子,刘辰星反思了一下自己近来的忙碌,面上却还是一贯笑嘻嘻地,几步上前就挽上了柳氏的手,笑道:“阿娘,我今天回来早,就是老师去访友了,你可别担心了!”

    听到没事,又难得终于见到有机会和女儿好好说话,柳氏享受着女儿对自己的亲昵,笑得如沐春风,“没事就好,难得你今天回来得早,想吃什么,阿娘都给你做。”

    刘辰星继续挽着柳氏的手,笑嘻嘻道:“阿娘无论做什么,我都喜欢吃!”甜言蜜语了一句,抬头望向天上的日头,忙松开柳氏的手,拿手为柳氏挡着太阳,道:“就是这日头太大,把阿娘晒着就不好了,阿娘皮肤比我白又嫩,可不能晒出斑点来,阿娘我们快去阴凉地说话吧。”

    女人不管上了多大年纪,没有一个不爱美的。

    柳氏一边高兴女儿说她皮肤好,一边也多少听进去了晒太阳脸上会长斑点的话,当下就随刘辰星站到了遮阳的地方,直接将堂兄弟二人晾在一旁了。

    刘青山和刘辰星争宠惯了,见自己被忽略了个顶朝天,就不甘寂寞表自己的孝心,道:“阿娘,你又到院门口来看是谁回来了,在自己家里还这么担惊受怕,儿子看着真心疼啊,再等几个月,儿子就能给你买人使唤!”

    他还真是喜欢用这折扇,说着就“啪”一声打开折扇,仰着头,摇着扇,一副等着夸赞的样子,续又道:“这长安最兴昆仑奴,菩萨蛮,新罗婢。到时候就先买一个昆仑奴当门房,看门,免得阿娘不放心。等明年再买一个菩萨蛮给阿娘跳舞解闷,又等一年就买新罗婢女伺候左右,听说那新罗的女婢最是温顺不过了!”

    在时下的长安有三大件,尤其是长安的膏粱子弟之间,那更是必备的三大件——昆仑奴、菩萨蛮、新罗婢。

    要是谁家没几个这三类人,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长安大户。

    昆仑奴,就是这时的黑人,从海外贩卖过来。他们身体强壮,吃苦耐劳,既能当保镖,又能当仆人,对于长安那些吃饱了没事做的膏粱子弟来说,带上一队昆仑奴出去欺行霸市,那是大有牌面。

    所以,昆仑奴在长安豪门非常地受到追捧,属于稀缺人力资源,价格自也不菲。

    菩萨蛮顾名思义,其实就是说菩萨一样的蛮族女子,听说本朝周边有个女蛮国的国家,这里的女子打扮很有意思,要梳很高的发髻,带金帽子,佩戴璎珞,看起来和壁画上的菩萨一样,所以很多人就以菩萨蛮称之。

    她们能歌善舞,充满异域风情,不少长安男子将她们纳为妾室。

第四百四十章 扮猪吃虎

    至于新罗婢,相当于如今朝鲜半岛上的一个国家。

    新罗乃一小国,说是本朝的附属国也不夸张,所以新罗婢,即来到唐朝当婢女的新罗女子,在做事和态度上,都显得格外顺从和乖巧。

    对于这种上道的婢女,主家自是很乐意买几个当回家使唤,有点类似于现代的“菲佣”,新罗女时下长安专职婢女。

    柳氏不是什么无知妇人,也是每月可以领女皇额外开恩补助的女举子,心里还存了小女儿要在长安开女子小食记的念头。

    要在一个全新又是这样大的城市开店,非同小可,至少要了解这种城市的人事物。

    是以,柳氏来长安这三月,可不是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家庭主妇,自发现长安女子比他们青阳县城的女子还要自由,随意独自外出几乎与男子无异,她也从一开始有儿子丈夫一起出门,到渐渐可以自己独立出门。

    一来二去,多看多问,留心观察,让自己尽快了解并融入这座城市。

    长安的包容并兼,长安的自由开放,毫无疑问是吸引人的,尤其是吸引柳氏这种读过书,有自己独立思维能力,却被落后地区的成规礼教束缚的,在长安这座时下世界最大的城市,柳氏找到了可以自由生活和实现自我的可能。

    这些发现,都来源于柳氏这三月来对长安的了解,自也知道长安时下流行的昆仑奴、菩萨蛮、新罗婢这三大件指什么。

    别说做惯了活计,突然有人伺候不习惯,也舍不得那个钱去购仆买婢,一来购买人口可不是一笔小钱,再则人到了自家,总要对别人负责,粮食衣裳样样不能少,壮年男女还得管婚嫁,简直就是一笔又一笔开销,等于家里又养了一个人。

    长安衣食住行样样都要钱,每天睁眼就要花钱,一个月的日常生活开销都比他们以往在乡下一年开销都大,儿女虽然能挣钱,可也架不住这样开销,毕竟儿要娶女要嫁,哪一样不要钱?

    柳氏遂一点儿也不愿意购仆买婢,儿子刘青山说要孝敬她,这是儿子的孝心,她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可菩萨蛮怎么回事?

    这菩萨蛮分明用来当婢女使唤的少,用来当的妾侍最多!

    长安就是一个花花世界,看得人眼花缭乱,稍不定性就会被这大染缸染了颜色。

    柳氏赌不起,更不敢拿儿子来堵,她听完儿子刘青山的讨好之言,当下脸色一变。

    母子俩也没什么好忌讳的,柳氏直接了当地就是怒斥道:“唬弄我才到长安不懂么!?这菩萨蛮哪是什么侍女,分明就是郎君的房里人!你敢带菩萨蛮回来,看我不让你阿耶打断你的腿!”

    一腔热血,满满孝心,就这样被误会成别有用心。

    刘青山拿着折扇捶胸跺足,伤心呼道:“阿娘,苍天可鉴,日月为证,我刘大郎只是想孝敬阿娘你,绝无其他半点遐想啊!”

    “阿娘,我们不要菩萨蛮就是,儿子只给你买新罗婢好好服侍你可好?”说着就朝柳氏作揖讨饶了。

    柳氏还是知道自己儿子的,只是长安太颠覆她的世界了,这里太容易改变一个人了,委实防不胜防,她少不得有些紧张过度,这会儿见儿子耍宝间的表态,相信儿子是无此念,便也露了一个笑脸,轻声笑道:“有钱购新罗婢,还是多给自己存些娶媳妇的本,阿娘年纪还不算太大,自己能动手。”

    看着又恢复一派轻声细语的阿娘,刘青山却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阿舅的婚事解决了。

    结果这么快就轮到他被催婚。

    还有刚才阿娘那突然发怒,以前可从不曾这般,就是再生气也是绵里藏刀的斯文样,如今怎么有些市井妇人的凶悍……?

    搞不懂女人。

    只晓得他娘柳氏,他妹刘辰星,这一大一小两个女子都不好惹。

    刘青山自觉惹不过,也搞不明白她们,这个时候就摸着后脑勺呵呵傻笑。

    他皮肤天生黑,五官分开也颇为不错,但架不住组合在一起就成了一副憨厚老实的样子。

    靠着这副老实人样貌,他还很混得开,现在自也好好利用他的外表优势蒙混过关,就像他那胞妹刘辰星一样,仗着长得好,笑起来两个小酒窝,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却最是扮猪吃虎。

    “呵呵。”有胞妹做榜样,刘青山笑得毫无负担。

    看着儿子那副傻大个样,柳氏是再也忍不住“扑哧”一笑,嗔道:“越大越滑头,就知道搪塞阿娘,阿星还有青海,可别跟着你们阿兄学坏了!”

    刘青海这段时间在堂兄的学生,真是半点优待没有,严厉至极,看见堂兄被教训,这可难得,当下高兴地答应道:“二伯母放心,侄儿绝对不和阿兄学坏!”

    说完就怕堂兄刘青山找茬,赶紧说道:“二伯母,侄儿去拴马了!”尾音未落,人已牵着马向马厩逃去。

    堂弟刘青海跑得快,刘青山怼不到,一转头就看见刘辰星在憋笑,心下顿时郁卒,只有瞪大一双眼睛怒视回去:家里最滑头的人是你才对,总有天要在耶娘面前揭开你的真面目。

    刘辰星得意一笑,闪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扎眨一眨地道:不好意思,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等着你揭穿。

    面上笑得志得意满,心里更是笑翻了。

    哈哈哈!

    没看见阿娘柳氏就在对面么?

    这样怒视,不是讨打么?

    摇摇头,真不知道该说她阿兄聪明,还是愚钝。

    哦,对了,还有一个词叫大智若愚,可能说的就是她阿兄刘青山吧。

    “刘青山!你自己不学好,还凶阿星!有你这么为人兄长么?”柳氏雾蒙蒙的水眸一厉,就向刘青山看去。

    柳阿婆从小杌子上起身,也在腰间的蓝布围裙上擦拭了一下洗菜的手,走过来道:“青山,为人兄长,可不能欺负幼妹。”

    语气还是一贯的慈爱,脸上也是浓浓的笑意。

    刘青山却郁闷得无人理解,只有仰头大叫:“天啊!”

    “都当先生了,乱叫什么!?”

    一声刚脱口而出,又一道训斥不客气的喊道。

第四百四十一章 米价大涨

    声音听了二十来年了,一听就知道是谁。

    不过他们一家总共就那么几口人,还有谁不在家,也是一目了然。

    刘青山心中一塞。

    得,他成公敌了。

    全家人都在教训他。

    谁知真正的内里藏奸又滑不溜手之人,是他们眼中乖巧懂事又出息……等等溢美之词的好女儿。

    “唉!”

    长声一叹,刘青山一脸无奈,大有生不逢时之概,又既生瑜何生亮之感。

    “哎呀!”却不等装腔作势一下,头上就是一个火爆栗子赏来,刘青山赶紧一步并两步蹦开,揉着脑袋,控诉道:“阿耶,你作甚暴力?我又没做错什么。”

    来人正是刚回来的刘千里。

    他一贯奉行黄金棒下出好人,儿子得打,女儿得宠,没办法一个皮粗肉厚,一个细皮嫩肉,当然得区别对待。

    刘千里看着猴跳般逃开的刘青山,一点儿为人师表的稳重也无,看来刚才大白天狂叫真没冤枉他,这样的先生他还真担心误人子弟,那就大罪过了。

    “还没做错什么?都已经为人师表了,还如此跳脱,怎么教好学生?”刘千里双手后背而立,一本正经地教训道。

    自家阿耶什么性子,他是知道的,这个时候是不能辩解的,可心中有苦说不出。

    别人家的儿子,二十来岁就能高中进士,家里不知道宠到什么地步,结果到了他这里,就成了胡作非为的儿子了。

    谁让家里还有一位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状元呢?

    刘青山决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保持缄默。

    自己的儿子自己心疼,丈夫一贯下手没轻重,看着牛高马大的儿子,柳氏到底还是心疼上了,美眸一转,就看向丈夫,发现丈夫两手空空,身后也没有牛车在,知道多半停在前院,但还是问道:“夫君,你今日赶车去西市,怎么回来不见车呢?”

    被妻子一问,刘千里立马忘了儿子,有些尴尬地笑道:“从西坊门回来的时候,听说阿星先一步回来,来长安要三个月了,就没见阿星回来这么早过,这不?我一回家,就把牛车停在前院,人先到后院看看。”

    世上只有阿娘好也不对,还有阿耶好。

    刘辰星笑道:“阿耶,今天日头大,你在外摆摊一天肯定累了,阿星去给你端水!”

    厨房就在背后,刘辰星说着,也不管自己还穿着一身青绿色的官服,就一头扎进了厨房。

    再是夏天,井水也凉。

    阿娘柳氏最不喜她直接碰井水,又知道她回家一向第一件事先去洗手,果然木架子上有盛水的水盆。

    刘辰星哗啦啦几下把手洗了,就在架子上搭着的粗布擦了首尔,这才去给阿耶六千里倒水。

    还是老惯例,柳阿婆一贯喜欢在家里晾一壶蜂蜜水,熟手熟路地揭开橱柜,就把粗瓷罐子里的蜂蜜水倒了一碗。

    这时,就听柳氏的声音传来,“对了,还让你去买些粮食,可买到了?又买了多少。”本来为了转移丈夫的注意,这一开口问起粮食,就不由认真起来,接连询问。

    听到妻子提及粮食,刘千里眉头就皱了起来,破有几分愁眉不展地叹道:“京师谷贵,是早有耳闻。我们四月末到长安的时候,我去西市买粮,一斗米竟然要三百文,我当时就后悔,路途再是不易,也该把家里的存粮带上京。”

    10升为1斗。

    1升大约现在1.25斤。

    10升就是现在12.5斤的样子。

    一般来说,一个人按一天一斤米来算,他们家不算柳阿舅,一共五口人,又减去她和阿兄刘青山、堂弟刘青海不在家中午食,12.5斤大米,大约能吃三、四天。

    按一斗米四天算,一个月他们家要吃七八斗米,一个月进粮食的花销就得至少两贯两百文左右。

    刘辰星端着水出来的时候,正好听到阿耶刘千里说这一句,她脑子转得快,一下算出了四月的时候他们家光买粮食的生活开销。

    知道耶娘心疼花销大,毕竟一个月二千二百多文钱,在老家可以生活好久,见阿耶刘千里正好说到这里一停,她就端着蜂蜜水上前,嘻嘻笑道:“阿耶,长安消费高,可花得多也挣得多,你的木匠物件卖的价格不也比在清河县时的高了一些,这还只是小数,尤其是人工费可谓翻了大翻。”说时递上蜂蜜水,“阿耶,喝水。”

    总觉得亏欠了妻女,在妻女面前气势就矮了一截,凶不起来,只有一脸笑容。

    “还是女儿乖巧。”刘千山接过粗瓷碗,咕噜一口,把一碗水灌了下去。

    柳氏掌内务,见丈夫喝完水,忙再次道:“那今日米价多少?”

    刘千里把空碗给了女儿,忍不住又皱眉了:“四百五十文一斗。”

    “什么!都要一匹绢的钱,这不是不给老百姓活路么!?”不等柳氏出声,一向寡言少语的柳阿婆已惊呼出声。

    柳氏眉心微蹙,道:“这价格涨得有些过快了,我记得月中一斗米四百文的样子。”

    刘千里又是一叹道:“可不是么?这米价一天一个样,我现在真是肠子都毁清了,当初真该带了家里的存粮上京。”

    刘千里不是那纠结的杏性子,也很少后悔,如今不到一刻,就连续两次悔不当初,可见米价不但涨得快,怕是米还不好买。

    刘辰星端着碗凝眉一思,就道:“阿耶,现在长安的粮食还好买么?”

    听到女儿询问,刘千里什么都能想到女儿的好,道:“还是阿星,一问就问到主要的了。不好买,每家粮油铺子都限购,一人最多只能买一斗!就这,还排了老长的队,就等买那一斗米。”

    说着再次叹息连连,“不像我们家人少,一斗米能吃个几日。那人口多的,真是一斗米回去,正常吃,估计一两日就没了。估计为了米能多吃几日,少不得米少汤多,不知又有多少人要饿肚子了。”

    “那夫君,今天可买到米了。”米价乱涨上天,这种时候,便是心怀天下,也只能先各扫门前雪,柳氏更关心自家的生计。

第四百四十二章 询问消息

    一说起自家买到的粮食,太阳下刘千山一张晒得黑红又一愁不展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容,真挚又简单,道:“惠娘,我今天都没去摆摊,从午市一开,就排队去买了,多少还买了一些。”

    常年卖力气干农活下来,一张脸晒得已经成黑色了,牙齿却是白,这一笑开,一口白牙就露了出来。

    看这高兴的样子,就知道今天不是空手而归。

    刘辰星看得一笑。

    回答了妻子的话,转头又对刘辰星道:“阿星,阿耶近来买了不少粮食,够我们一家吃大半年了,熬过这个冬天没问题!”

    一个熬字,道尽了一切。

    时下用的是阴历。

    一、二、三月为春。

    四、五、六月为夏。

    七、八、九月为秋。

    十、十一、十二月为冬。

    如今已经是夏天的尾巴,六月末了,眼看没几天就转入七月间,哪怕依旧热,也是秋老虎了,带了一个秋子。

    可现在还没有下雨,等于今天秋收没指望了。

    夏天草木茂盛,山上路边的野菜,河里的鱼虾螃蟹等河鲜,就算没有粮食,这些也够人活命了。

    秋天,就像七月天气和夏天差不多,就是到了秋天的尾巴九月,还算不上有多冷,同样野菜和河鲜能够活口,甚至还有秋收的野果子,酸涩一点,到总能补充一点体能。

    可是秋天没了秋收,在万木凋零的冬天,河水结冰,哪怕不结冰,鱼儿也潜到河水深处,难觅踪迹,鸟兽也藏起来猫冬,别说鱼儿,偶尔像山上打个牙祭也没,再没粮食,不就真是要过不下去?

    一个熬字,再贴切不过了。

    刘辰星在乡下生活了十多年,当了十多年靠天吃饭的农家女,知道这时候的人生活是什么样,一听说熬过这个冬天,就多少猜到阿耶刘千里想到了什么。

    果不然,刘千里前一刻还在对刘辰星慈父般的笑着,一说到熬过冬天,脸上就不由又愁色上了,望了望头顶上的烈日,又是一脸的愁色,“听长安人说,长安是从三月最后两天开始没下雨的,到现在整好旱了四个月。若这两天能下雨,哪怕今天秋欠收,熬过冬天的人也多些。不然这秋天颗粒无收,这冬天那么长,可怎么熬下去。”

    心里焦灼,刘千里说着就不由又感慨上了。

    听到阿耶刘千里和自己猜想的一样,刘辰星默了一默。

    无论哪个时代社会,小老百姓过日子都是紧巴巴的。

    但这个社会生产力极其底下的时代,老百姓过日子保障少,其中广大农民是最先受波及的一群人,也是人口基数最大的一群人。

    只有自己是农家人,感受过农家人的辛酸苦辣,才更能体会他们的不易。

    所以,如果有人让靠天吃饭,一年忙到头温饱都还是勉强的农家人,连最后那一丝丝保障和希望都磨灭了,才真是罪可当诛!

    希望是她敏感,希望是她杞人忧天,今日沈仲夷一行人来查粮仓资料,和贪污**没有关系。

    刘辰星听到阿耶刘千里的感慨,想到今日在史馆的事,她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闪过深思之色。

    阿耶整日在外面摆摊,还能存够他们一家人大半年的口粮,证明对长安城里的变化很清楚,或者说是对长安城里老百姓的生活变化更清楚。

    兄长刘青山在长安已经好些年了,必然接触了不少与他一般的文人,乃至同年及以前取得进士的文人,他们平时诗会文会,饶是消息灵通,知道进来发生的事,却不一定有阿耶这样底层摆摊的老百姓知道清楚。

    看来只和兄长谈一下不够,从阿耶刘千里处了解一些许是另有番收获。

    刘辰星想了一下,道:“我们来长安时,并无存粮。现在粮食又限购,阿耶却存好了大半年的口粮,可见应该是来长安这三个月里陆续买的。这期间阿耶想着囤米,是见长安不见下雨,还是看见米价见天的涨,或者还是其他什么情况,这才想的囤米?”

    一听女儿所言,刘千里顿时脸色又是一变,一愁不展变成笑容满面,道:“还是阿星子聪明,又了解阿耶,什么都让你说上了。”

    对于又一个无条件宠女的钢铁直男父亲,自己又是那个被宠爱的女儿,刘辰星闻言,当然是对阿耶刘千里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并且说道:“阿耶,不是还有拉粮食的牛车在前院么,我帮阿耶赶牛车进来。”

    说着就要走,才记起手中的空碗,又道:“阿耶,等我先去放个碗,今天我们父女俩好好聊聊。”说完,又是乖乖女的一笑,这才转身,快步跑进厨房放碗。

    听到女儿说他们父女俩要好好聊一下,刘千里笑得见牙不见眼,向妻子得意一笑,骄傲得不得了,呵呵道:“看来阿星和我这个阿耶更亲。”

    柳氏看着丈夫那高兴的模样,不由抿嘴一笑,水润的妙目却是闪过一丝了然。

    倒不是怀疑女儿要跟家里人相处的心,女儿孝顺她很清楚,不过女儿这会儿对丈夫说好生聊一下的话,怕不是这么简单的闲话家常——联络一下父女感情,一下问了这么多,还句句有针对,估计另有目地。

    这也无碍,女儿做事一贯沉稳,知道怎么处理。

    柳氏一个转念间,许多事都看在眼里,想得通透,面上却丝毫不显,只笑嗔道:“好,你们父女俩感情最好了!我做饭去了,让你的好女儿陪你牵牛车吧。”说着就一边摇头,一边回井水边继续刚才洗菜的活计。

    被妻子承认他们父女感情更好些,刘千里也不多想,只听得笑得更心满意足了。

    刘青山一旁看着,想到胞妹刚才卖乖的样子,再对比自己得到的态度,只有默默望天了,为自己掬一把同情泪。

    却谁也无心注意独自感慨的刘青山了,刘辰星从厨房里放碗出来,就脆声声地喊道:“阿耶,好了,我们去前院牵牛车,你好好给我说说这三个月来发生了什么。”

第四百四十三章 小人物的生活智慧

    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生存法门。

    他们靠天吃饭,大多数一辈子在贫困线上挣扎,他们的生活,他们的智慧,他们的阅历,让他们自有一套生存之法。

    这个时候读过书的人,是极其少数的,几乎以说是凤毛麟角。

    刘千里运气好,不说多有学问,可也能认不少字。

    妻子当了十年的村学先生,夫妻俩朝夕相处,彼此互相影响着,刘千里是一个根正苗红的庄稼人,却也不是一个完全不通文墨的粗人。

    所谓读书使人明智,刘千里胆大心细,又在外面摆摊做生意十来年了,拥有较一般农家人更开阔的眼界和知识,他有着读书人的从聪明和小商小贩的精明,还有底层小人物的生活阅历,这让他能很快察觉世道的变化,对未来有一定的预见性。

    他们来长安的时候,并没有带任何粮食,刘千里能在长安粮价一天一个样,又限购的情况下,还存下了一家子大半年的粮食,与以上这些分不开。

    农家人的习惯,家有余粮心不慌。

    初来长安,人生地不熟,家里采购不可能让女人们来,刘千里身为大家长,自就负担起家里的米面油等各项粮食采购,何况儿子硬要给生活费,女儿又有俸禄米来回拿,虽不向儿子一样每月交生活费,却也每月变着法子给他们孝敬钱,他自是要负责购买上。

    他们四月最后一天抵达的长安,那时距离长安最后一次下雨,已经整整一个月了。

    常年在地里忙活的老农应该知道,在关中一带,大约农历三月底四月初这个时间段,小麦进入扬花灌浆期,这个时候土壤需要充足的水分,确保小麦“吸浆”水分营养充足,小麦颗粒才能饱满,小麦才能丰产。如果这时小麦地干旱,也就自动加速了小麦根部的衰老,即使浇地,因小麦根部已经衰退,吸肥能力丧失,即使能吸收营养,也是非常有限的,这就直接造成小麦减产,质量严重下降,颗粒很秕。

    他们到时,芒种刚过,这一年的冬小麦产量减产,关中地区的粮食价格自然有所上涨。

    关中地区又多频发干旱,不然也不会有洛阳宫的修建,每到灾年天子就率领文武百官到洛阳就食,在沈氏高宗皇帝期间,曾数次因为关中饥荒到洛阳就食。

    在女皇君临天下之后这十年间,关中地区赶上风调雨顺,即使偶尔遇到天灾,都还不算严重,不需要到洛阳就食。

    但是商家嗅觉灵敏,尤其是长安本地的商家,经历过沈氏高宗皇帝年间关中大旱到洛阳就食这一段旧事,眼见夏收欠收,老天一直不见下雨,就有了关中可能又要大旱的准备,于是开始不动声色或囤粮,或涨价......等等一系列手段。

    刘千里初来长安发现粮价如此之贵,可谓贵得离谱了,再是长安物价高,也高不到这样,一斗米要三百文。

    心里有了疑惑,又是摆摊做生意多年的人,早没了庄稼人初到大城市处处留心、时时在意抹不开脸的情况,多走几家粮油铺子问问价格,再一张口问问以前的价格,发现以前粮价最贵也不过百文以上,心里就有底了,凭借老庄稼人的经验,抬头望望火烧火辣的烈日,就随意找了一个看上去还好说话的摊子上买胡饼对应午食,就正好跟着套近乎,一口带着浓浓地方口音的官话感慨道:“这天气太热了,下场雨就好了,不然这胡饼干瘪瘪的,都快吞咽不下去了。”

    刘千里还是会找人。

    胡饼一个胡字,说明从西域传来,在长安最不缺就是白皮肤高鼻梁的西域手艺人摊胡饼。

    估计也是对这样的异域人心存了陌生,才找了一个不起眼的五十多岁的老丈胡饼摊子问话,对方看刘千里是食客,也免不得闲话家常几句,“谁不盼着下雨啊!?我记得上回下雨还是三月下旬的时候,这转眼都一个多月了,还不见下雨,可怎生是好哦......“

    摊饼老丈后面说什么话,刘千里已经不大听得进去了。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怕什么来什么,还真让他料中,这是要旱了。

    又听得最该下雨的时候没有雨,刘千里也一下知道今年关中的小麦必定欠收。

    然后他又发现因为女皇在位这些年,风调雨顺,过了这么多年的安稳日子,即便是有意囤粮的粮商,他们其实还都很乐观,认为也就是小打小闹的旱了一下而已,雨肯定还是要下的,毕竟这才一个月没下雨而已。

    刘千里没有这么乐观,主要是家中无粮,他这个老庄稼人心慌,于是才来长安不久,趁着米价还三百文一斗的时候,就先买了五石粮食。

    一石等于十斗,五石就是五十斗,整整大约现在的六百二十多斤粮食。

    这时的古代和现代一样,城里人一贯不喜欢存粮,米面这些主粮最多存上一个月便罢了,遇上那家里人口多的,家庭主妇又多空闲,甚至一个月的粮食都不会存,就买三四天的口粮,吃完了再买就是,反正方便。

    店家见刘千里一下买了这么多口粮,刘千里又抹得下面子讲价,一斗粮食还给少了二十文,一共花了十四贯在钱,这才以前老家得时候根本想的不敢想,十石粮食十四贯,简直就是天价了,许多农家几口人一年到头可能都挣不到十四贯,这长安真不是一般人能呆得下去了。

    花了大价钱买了这么多粮食回去,有人看到了,少不得嘲笑两句,大意说现在粮价这么贵,还这样买粮食,不是傻了是什么?万一转眼下雨了,紧跟着秋收一来,粮食价格自然就要降下去。

    刘千里也这样考虑过,但还是那一句话——家有余粮心不慌,四十来年的庄稼人习惯改不了,再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如此用他们夫妻的积蓄花大价钱买了这些粮食之后,刘千里就紧迫地开始摆摊子,总要有营生,不能坐吃山空。

    长安生活太不易。

第四百四十四章 以不变应万变

    迫于物价高,在长安立足的生活压力下,刘千里一身的干劲。

    也有身为大家长之故,还是钢铁直男一个,自认为应该顶天立地,给妻子儿女撑起一片天。

    怀揣着这样的心思摆摊,刘千里来长安不到旬日,就已经做了不少竹编器皿之物,以及小的木匠活,比如根据女儿想法做的小杌子这些物什,都一起拿到了西市上卖,还一边叫卖,一边靠着这些木匠活为噱头,让人知道他是一个有手艺的木匠,从而靠此接一些大件的木活,多挣些工钱。

    这样一来,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也就接触多了,消息也自然更为灵通了,何况不需要耳朵听,抬头一看就知道了,这又是一个月过去,还是不见下雨。

    这农历六月都没下雨,眼看夏天就要过去了,显然已经影响到农事了,哪怕现在在下雨,秋收也要欠了,所以多存点粮食没有错。

    环境影响人也造就人,在贤妻的相伴下,还有十年来的摆摊经验下,更有读万卷书不如走万里路,到底一路从千里之遥的乡野山村走到了长安,刘千里在面对可能的灾情表现出了胆大心细。

    一开始有备无患,哪怕可能会买了高价粮,也毅然决然地从多年的积蓄中拿出十四贯买粮,此为其胆大之处。

    心细谨慎,又在于观察了一个月之后,发现秋收也不能指望了,他开始再一次囤粮。

    农历六月已经是夏天的尾巴了,原本抱有乐观心态的人多开始动摇了,这一动摇,粮价自然也跟着再一次水涨船高。

    粮食涨价,粮商囤粮导致市面上美食惜售,又或是限购以达到继续涨价的目的。

    这时候各类手段刚刚开始,六月初的粮价还在三百三四十文一斗,刘千里借由每天摆摊消息灵通之便,哪里有粮食卖,就先去哪里买,有时候买一斗,有时候能买两三斗,总之能买多少是多少,当然也不是每天都能买到粮,六月份这个月下来总体还是购得了两石粮食,这又是约现代两百二斤左右的粮食。

    等到这个月,就是七月间,明明晃晃地时序入秋了,虽然在很多时人眼里这才是正儿八经的夏天要结束了,尤其是七月初七的七夕一过,白天还暑气蒸人,早晚却已经有了几分凉意。

    也是这些许的入秋的征兆,再看天上还没下雨,粮食一下在长安更为紧缺了。

    七月初粮食还三百八十文一斗,到了今天七月二十六日,一斗粮食就要四百五十文,等于一个月不到就涨了七十文。

    按照这个速度涨下去,可以想见到这个月结束,粮价十之**直接突破一斗五百文大关,整整半贯钱,一匹绢了!

    相对七月粮价上涨,最难的还是限购和惜售,长安普通老百姓拿着钱也买不到粮食,或者只能买到很少粮食。

    如这眼看都要一个月下来了,刘千里天天在西市上一边摆摊一边买粮,却算上今天买到的一斗,总共竟然才买了九斗粮。

    不过从五月一次性购买五石粮,六月一整月前后购买了两石粮,七月又买了近一旦粮,如今家里是实实在在存了大半年的粮食,即使之后不买粮,他们家不铺张浪费的吃,熬过今年冬天肯定没问题,便是明年青黄不接的三月也能覆盖,之后就是夏天了,雨后的春笋、满山的野果野味、河里的鱼虾蟹蟹,都能让人糊口了,那时总该也能下雨了,冬小麦在芒种的农历四月就该收了,他们一家也算是能安全度过这种非常时期。

    当然这些日子一家几张嘴,少不得要吃,有刘辰星的俸禄米和来时柳阿舅给他们准备在米缸的粮食,加在一起也吃了将近三个月,到现在就要用到买的大价钱粮了。

    柳氏和柳阿婆在后院厨房准备一家人的晚餐,前院有荷塘景色好,爷仨就站在荷塘说着话。

    听完阿耶刘千里事无巨细地说完近来摆摊和囤粮的种种,刘辰星可以说已经算是基本了解长安现在的情况。

    不说关中地区这个大范围,长安已经干旱了四个月了,夏收和秋收都没指望了。

    长安粮食价格疯涨,已经濒临平头老百姓承受极限了,此乃其一。

    其二,长安粮食有价无市,哪怕老百姓拿着钱也不好买到粮。

    综上可见,长安已经出现了粮食恐慌。

    长安又乃天子脚下,恐慌绝对不可能有,现在当先安抚长安老百姓的恐慌。

    说来,无非就是旱灾之后朝廷的赈济。

    本朝旱灾时的一向举措,无非就是调粟赈民。

    此中有三大举措,一是移民就粟,二是移粟就民,三是平粜。

    这三大举措,在沈氏夺得天下,建立朝堂后就屡见不鲜。

    建国之初规定:”每岁水旱,皆以正仓出给,无仓之处,就食他州。”这一项就相当于移民就粟或移粟就民。

    更详细的,离长安老百姓最近的旱灾情况,就是发生在女皇夫婿沈氏高宗皇帝年间。

    她不久前才看见有记载——是岁,天下四十余州旱及霜虫,百姓饥乏,关中尤甚。诏令任往诸州逐食,仍转江南租米以赈给之。”

    此类赈济,在沈氏高宗皇帝当政间屡有发生。

    但是现在情况还用不到开仓赈济,当是平粜,顾名思义就是遇到荒年,官府按平常价格卖出粮食,这样一来就可以稳定粮荒,更稳定百姓恐慌。

    刘辰星听完种种,一念就思及以上,对朝廷接下来应该如何做,沈仲夷一行人今日为何来,心里已经有数。

    接下来,只需再和阿兄刘青山、柳阿舅处再了解一下当今的时局,以及朝堂上对关中时隔多年又旱了的态度。

    刘辰星脑子里飞快有了下一步的想法,当然身为区区九品女史,这么大的事可能涉及不到自己,但此乃国家大事,她身为京官,一家人又都在京城,可谓处在这洪流之中,也唯有时时了解动态,才能以不变应万变。

    想到这里,忽然发现自己和阿耶刘千里近来所为所想颇为相似,不由偷笑。

第四百四十五章 欢乐小院

    “笑什么?这么开心。”

    夕阳西下,红影照在女儿白净的笑脸上,他不会太多词汇,只觉女儿的笑容和小时候一样,干净极了,暖融融的,又像一只叼了鱼的小猫儿,笑容带了一丝狡黠,这就是他那懂事又聪明的小娇儿,刘千里这个不善言辞的中年男人,在这一霎那一颗慈父心肠顿生,含笑地看着刘辰星,黧黑的面上尽是温柔的神色。

    被阿耶发现自己偷笑了,在耶娘的面前,她又一贯是嘴甜,刘辰星当下就一口甜言蜜语道:“当然是想到阿耶,我才笑得这么开心。”

    “想阿耶什么?”爷仨已经在前院的荷塘边站着说了许久的话,看着夕阳已经落下了不少,估计着柳氏已经煮饭差不多了,刘千里就牵着牛车和儿女一起往后院回去。

    刘辰星伴着刘千里走在一旁,闻言仰起头一脸嘻嘻的笑容,道:“想我家阿耶怎么这般英明神武,该下手囤粮的时候就囤粮,还观察分析了这么多情况,阿耶真是胆大心细。难怪我也这么聪明,原来是从阿耶这里承袭来的,我们这叫有其父必有女!”说到最后,双手后背,高昂着头,一副骄傲到不行的样子。

    没有人不想听好话。

    越是重要的人,越是在意自己在对方心中的看法。

    儿女又是自己生命的延续。

    刘千里听到刘辰星这一番崇拜的言论,还有他们父女一脉相承之言,更重要的是那骄傲有自己这个父亲,刘千里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

    有什么比当女儿心中值得骄傲的父亲更高兴呢?

    刘千里满心感动道:“阿星,你才是阿耶心中的骄傲,阿耶知道你一直都很出色,没想到在你心中阿耶有这么好。”谁说五大三粗的硬汉就神经粗犷大条,只是没到感动处,这一感动上了,照样能够甜言蜜语的说出来,说到后来更是感情丰沛,带了一丝感动的哽咽。

    也不怪刘千里感动的点太底。

    妻子柳氏秀外慧中,还是堂堂女举人,他一个粗人委实高攀。

    一双儿女个个出色,村里人都说儿女是随了柳家,可不是么?

    小舅子如今可是从八品的京官,堂堂天子近臣,听说每天都能见到圣人。

    面对如此的妻儿和岳家,当周边人都在说他撞了什么大运,他多少受了一些影响,自知何德何能有这样的妻子和儿女。

    如今知道在女儿心目中,自己是这样一个值得骄傲的父亲,刘千里实在忍不住心里的感动哽咽了,这正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而当下不是伤心,是激动。

    刘辰星敏锐,如何察觉不出自家寡言少女的阿耶心中想法,她只作未闻刘千里声音里的哽咽,黑白分明的一双大眼睛,再真诚不过地望着刘千里,眨巴眨巴眼睛地道:“阿耶,你看我眼睛,看见了没?眼里都是对你的孺慕之情,阿星才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想,在阿星的心目中你就是阿星最好的阿耶,也是全天下最好的阿耶!”

    说到这里,爷仨正好走回后院。

    天气已经有一丝黯淡了,西方的天空一片红烧云。

    正是傍晚之际,热了一天的暑气终于散了几分,有风吹来,也带着徐徐凉爽的味道,颇为舒服。

    柳氏端了暮食从烧着火的厨房走出来,就听见刘辰星最后这一句大声表白的话,不由笑着回头,就见爷仨个。

    微笑着偏了偏头,让风吹乱在脸上有些发痒的发丝偏离一下,同时也感受晚风的凉爽惬意,随之笑道:“你们父女俩又在说什么了,整个院子都是你们的笑声。好了,暮食做好了,阿星你快回房把官服换下来,仔细一会儿吃饭弄脏了。”

    一回家,她就习惯先洗手洗脸,再换一身居家的粗布宽衣袍。

    刚才正好说到粮食的情况,她急着知道,也就没去换衣服,这会儿一听阿娘柳氏提醒,刘辰星也不想穿着外面的官服在家,遂点头道:“好嘞,阿娘,我先去换衣裳,一会儿再来看阿娘今晚做了什么好吃的。”

    说着想到这些日子以来,柳氏变着法子弄好吃喝的,半点不受外面吃食价格疯涨的影响,估计是花了不少的钱,看来下个月起得多给耶娘交一些生活费。

    如今火锅店和麻辣烫店早已上了正轨,她也开始忙碌了起来,没有那么多时间看账本,所以除了分红还是每个月发,账本却改成三个月送来一看。

    这两间食肆,都以火锅菜为主,其中以牛下水和各类肉食最为受欢迎,至于粮食米饭、蒸饼这类主食,在火锅铺子里吃得很少,麻辣烫摊子吃的人就多了不少。

    当初麻辣烫生意的噱头,就是米饭,后头主打也包括米饭,为此去年进了不少米,加之他们价格便宜,米少不了有些陈,毕竟一分钱一分货。

    今年开春后,大约三月中旬的样子,还没有开始干旱,又距离芒种收麦也不过一个月的样子,就有眼看要收新粮,提前把陈粮卖了的人,听薛圆说当时就买了不少这些陈粮。

    按照时间和麻辣烫铺子的走量看,粮食吃到现在应该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另外现在粮食不好买,难免有食客到他们店里吃米饭。

    所以近来每月薛圆送来的分红,比起之前还多了,看来不乏干旱的原因,但现在粮食贵又不好卖,他们不可能再继续卖低价米饭了,这尽快还得和薛圆商讨一下他们火锅和麻辣烫之后的生意事,毕竟粮食涨了,其他入口之物又怎么可能不涨?

    刘辰星回应了柳氏一声,就往厢房里回去换衣服。

    习惯了利用没一霎那的时间,这一边走一边就脑子里飞快地根据刚才听来的消息转动着。

    如是之下,一心不可二用,刘辰星就听不见其他人在说什么。

    当了太久的隐形人,就看着父女俩个在那里彼此感动了,这会儿见刘辰星不在场,刘青山再不甘寂寞了,忙不迭跳到柳氏身边,吐槽道:“阿娘你问他们说什么呢?有你女儿在,除了溜须拍马还能说什么?她这口蜜腹剑,阿娘可得管管!”

    再不管,家里就更没他地位了。

    然而主意打的好,话音未落,刘千里放下牵着的牛车,就一个火爆栗子过去,维护道:“臭小子,不许编排你胞妹!”

    “啊哟!”刘青山一声痛叫,抱头跑开。

    “扑哧!”看着父子俩的互动,柳氏双手端着吃食,忍俊不禁。

    夕阳西下,红影西斜。

    干旱继续着,有人恐慌,有人焦躁……生活却还在继续,这座二进小院里,一家人整整齐齐,趁着落日的余光照亮,笑晏晏地吃起了暮食。

第四百四十六章 傍晚入宫的群臣

    就在西方的天空还是一片红烧云,刘辰星一家不受外面旱情影响其乐融融共进暮食的时候,大明宫紫宸殿灯火辉煌,三品以上的紫袍在职文官几乎都在,深绯色、浅绯色的五品以上相关在职官员更是挤满了。

    晃眼一看,若不是天幕已经暗了下来,还以为现在是早朝廷议现场。

    然而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分,长安城各大城门,城里一百零八坊的东南西北四道坊门,皇城、太极宫、大明宫三座象征天下权力的宫门,都早在宵禁鼓声下相继关闭。

    长安城有严格的宵禁制度,不是死人这等大事,别想宵禁后进出坊门,更别说需要女皇谕旨或者禁卫军才能打开的宫门了。

    也就是说,现在还没有离开大明宫,大家也别指望今天还能离开皇宫回家了。

    估计有了通宵加班,第二天直接在宫里上早朝的觉悟,一班三品大佬和五品高官们都有志一同地耐心耗在金殿内,当然也是现在大臣比后世明清的朝臣待遇好,现在的朝臣们就是早朝都可以坐着上,这会儿不是严肃的早朝,他们更是一人一坐榻坐着议事,自然要松活许多,长时间耗在金殿也能撑下去。

    国家大事再重要,女皇的龙体事关社稷,同样是一等一的国家大事。

    眼下已是要掌灯之际了,女皇毕竟年事已高,又手握天下大权,免不得有几分想求长身不老之心,这在历代帝王中,包括历史上有名的君王都有不少,诸如秦始皇求仙的故事就耳熟能详,女皇即使头脑清醒,知道这个世上没有什么长身不老之事,心里仍多有向往那寿星翁,自是注重保养自己的龙体,该用膳时不能耽误,进食晚了不易消化也不行。

    是以,女皇现在并不在金殿,离开用御膳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女皇从还是皇后的时候,就开始代沈氏高宗皇帝处理政务,至今掌权已长达三十年之久,君臣多年对彼此还是了解的。

    一班大臣趁着女皇离开用御膳之际,在金殿外的廊下囫囵用了一顿廊下食,估摸着女皇要回来的时候,就提前回了金殿。

    沉默了一时,又到底不是早朝那样严肃的庭议,今日发生的事又颇大,怕是朝堂大地震也不为过,为官者又多追求一个稳,这样明显风雨欲来山满楼之前的平静,不觉叫人心思起伏,颇有几分坐立不安,渐渐地也不知从谁开始,金殿里开始小范围议论起来。

    “听说太仓的粮食有问题,魏王今下午就开始负责调查了。“

    “太仓管理严密,怎么可能有问题,若是有问题那就......”话未说完,一片惊骇,下意识止了话。

    “太仓资料冗长,不是一下就能查出来的,所以可能是我等误会了。”

    “应该是我等想多了,魏王现在还在圣人左右,多半是配着用膳,毕竟圣人忧国忧民,如今大旱,圣人胃口多有轻减吧。”

    ……

    “圣人至。”估计沉默了太久,众人没谈上几句,只听殿外有远及近传来一声声太监的高呼。

    霎那,金殿内一片鸦雀无声。

    一众大臣忙不迭神色一正,从垂腿而坐的坐榻上起身,神情恭敬地面向大殿正中,拱手低头,恭候女皇圣架。

    这样恭候站了大约半刻钟,才听到有脚步声踏进大殿。

    左右千牛卫开道,宫女太监捧着香炉、盥盆等物紧随其后,最后才是又一队宫女太监举着御扇、簇拥着女皇姗姗来迟。

    女皇跟平时一样,左手搭着陪了她几十年的御前大总管黄安,右手边略后的地方伴着内舍人欧阳子衿,再其后还有沈仲夷、魏坚等五位官员跟随,若是刘辰星在场,必然知道这五人就是今天下午来史馆藏书馆问资料的一波人。

    女皇目不斜视,看也未看大殿两侧恭迎的臣子,缓步走到御案前的龙椅坐下。

    不是早朝,又是傍晚了,没必要听什么万岁之言,女皇直接随意地开口道:“众爱卿平生,都入座吧。”

    这几字是对恭候的臣子说的,也是对沈仲夷等五人而言。

    “谢圣人。”众人依言而行,在御案前的左右坐榻上相继入座。

    女皇凤眸微眯,依旧威仪的目光逐一掠过在坐的大臣,声音也一贯不变喜怒,道:“众卿都是朕之股肱之臣,为朝堂维系稳定的朝臣。朕连夜讲你们招你们入宫,有什么事,你们应该已经有耳闻,从被召入紫宸殿到现在已经有一个时辰了,也当有讨论一二,现在有什么想法就说吧。”

    崔相为百官之首,这个时候少不得由他代为开口了。

    “近十年间,四夷归服,财货丰盛,市井便利,我朝乃国泰民安的兴邦之势。此,多有奈圣人之英明,圣人内修德政,广开言路,整顿吏治,尤其奖励农商,发展经济,恩泽万民,从永安年间全国三百八十万户发展至今人口达六百十五万户,几乎增长一倍,百姓富足,天下皆粮仓也不为过。”

    永安年间,是女皇夫婿沈氏高宗皇帝执政期间。

    女皇登基之初,虽对沈氏皇族多有忌讳,但对沈氏高宗皇帝还是承认的,生辰忌日皆有表态,故崔相提及沈氏高宗皇帝后并未惹女皇大怒,能继续言之。

    “是以,如今大旱四月,朝廷官仓当能以赈之,即使关中太仓、官仓皆有猫腻存在,也还能移粟移粟就民或移民就粟都可,但当务之急还是当稳定先前局势,毕竟大旱乃在关中,在京畿之地。”

    有了崔相开口,打开了局面,自有人接下来开口。

    门下省侍中周元庸道:“催公所言甚是,关中不能乱,长安更不能乱,当以救民安民为先。“

    门下省侍中,为门下省最高长官。

    这一开口,等于中书省和门下省等有发言了。

    尚书省仆射陈典道:“圣人曾道建国之本,必在务农。务农则田垦,田垦则粟多,粟多则人富裕。故圣人令‘田畴垦辞,家有余粮’的地方官升任。是以,臣虽附议崔公和周公所言,却以为如若长安官仓有误,亦当与赈济并行,有过改之,同样是安民之道。”

第四百四十七章 成立稽查小组(上)

    尚书省仆射,为尚书省的最高长官。

    三省六部制乃本朝实施的中央官制,这率先开口的三位大佬们,就是三省——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的最高长官,官拜正三品,同为宰相。

    三位宰相以中书省中书令崔公隐约居上,算是默认的群相之首,也是百官之首,从这三位三省的最高长官皆任命为史馆的监修国史,看似平级,却隐隐还是以崔公为主导就可见一般。

    但是毕竟大家在官阶上都是平起平坐,崔相想一手遮天也不可能,得受另外两省的长官制约。

    同理,这三位三省最高长官想联合在一起也不可能,还有六部尚书、御史大夫、秘书监、九寺最高长官、国子祭酒、殿中监等从三品的官员监督制约,这林林总总不少人,大家不可能都歃血为盟,必然各有各的政见,所以这样的群相制很好的制约了权臣的出现,巩固了帝王手中的中央集权。

    在如此互相制约的情况下,三省的最高长官们自也不可能沆瀣一气。

    他们虽不会统一政治立场,但彼此常年在政事堂抬头不见低头见,一起共事的时候太多了,对彼此自是了解,在某些时候还是会统一立场,当然这种统一立场之际,也会随时存在小分歧。

    一如现在,三位三省的最高长官们一致认为应该先稳定当前局势,毕竟这次发生干旱的地方在关中,也在天子脚下的长安。

    至于分歧,就是中书令崔公和门下省侍中周元庸都暂未提及长安官仓有问题一事,不过没谈也不代表他们就有涉及,说不定是想再观望一下,或者再稳一下,但尚书省仆射陈典直接指出官仓若有问题不能轻放,甚至将其放在和赈济灾民同等地位,可见其这次的政治立场和态度,当然在深层次的可以看见,尚书省仆射陈典的关系网应该不会被卷入官仓一案中去。

    崔相是官场老人了,今年都六十好几要七十的人,人生七十古来稀,这一生走过看过经历过的太多了,对于尚书省仆射陈典这样表态,几乎不用想都知道他背后的原因,甚至想的更多。

    “陈仆射五十开外,正当壮年,比起我等更是有胆有识。”崔相笑着感叹了一句,随即问道:“那陈仆射对于赈济和官仓有问题一案并行,可有具体实施的想法了?”

    有胆有识,词性有褒奖之意,但听不出中书令崔公对此事何意,唯一能听出来的事崔相显然占居上峰,让尚书省仆射陈典来挑头。

    尚书省仆射陈典也不怯懦,正好先抒己见。

    “民以食为天,要紧的当然还是民生。从三月末至今七月末,干旱整四个月,夏收还只是欠收,秋收已经可见毫无指望,真正难过的当属今年冬天。届时整个关中都需要开仓赈灾是毫无疑问的,灾区税收减免也是随后的事,当务之急,刚才崔公、周公及臣都道过,就是稳定关中粮价。然,无论是之后的秋税,还是冬天的开仓赈灾,乃至现在稳定物价,都需要先确定两京的三大太仓,以及关中地区各大正仓的情况,看是否能满足灾情,否则还需要南北调粮。”

    顿了一顿,“而官仓存粮是否充足,无外乎收支二事,这就又说到了刚才臣提出的官仓是否存在问题。所谓术业有专攻,官仓的情况,没有谁比户部和太仓署更为清楚了。近来小道消息满天飞,说粮食价格疯涨,朝廷却一直迟迟不作为,只略微减免了一些夏税,就是有人动了官仓的粮食。”

    “道听途说不可取,事实胜于雄辩,这还得户部和太仓署来为我们好好讲讲官仓的收支名目,这也才好清点官仓存粮情况,我等也才能提出更切实际的办法,不然一切都是空谈。”

    大佬就有大佬的气魄,尚书省仆射陈典缓缓地开口说完,就是直指此次事件的大核心,大有挑事不怕事大,官场大地震就大地震,说是民以食为天要先赈济百姓,结果说到底还是要掀起一番惊涛骇浪,彻查官仓,甚至不惜将户部也卷进来了。

    户部,隶属于尚书省。

    陈典身为尚书省最高长官,等于户部也算是在其辖下,若有问题少不了担责。

    如今却主动提及户部,好一番大义凛然,不过聪明人都喜欢简单问题复杂化,不免多想户部在这次的事件当中可能涉及不深,或是陈典看此事迟早压不下去,索性自断一臂以求自保,也有可能是户部有人让他不开心了......

    尚书省仆射陈典这一番话信息量太巨大,在场臣工一时间猜测纷纷,没有定论,就只有暂时转移注意。

    太仓署,隶属司农寺,掌仓廪出纳。

    此外,诸州缴纳运输过来的税物,在入仓的最后的一步,由司农寺核查,在铭砖上记载输纳州名、纳石数、纳入年月、受领谷官吏等必要事项后,即纳入规定的仓窖中。入仓后仓谷的实际管理,则由仓署令负责。

    也就是说,九寺之一的司农寺在太仓问题上牵连极深。

    但是仓署令虽然负责入仓后仓谷的管理,但同时还有御史台派出的监仓御史对仓谷的出纳、管理等进行总的监察。

    如此一来,这就又多牵涉了一个部门——御史台。

    御史台又本就是监察机构,这下好了,连御史台都牵连进去了,官仓的问题还怎么察?

    众朝臣想到这里,顿时不敢再深思下去,官仓粮食有问题知道会牵连甚广,但一细岂是牵连甚广,看来这次是真要大地震了。

    有了这一丝政治觉悟,大殿内顿时一片沉寂。

    过了这一阵,西方天空的红烧云已经不见,天色彻底暗下来了。

    紫宸殿金殿内,才真正君臣议论到正题上。

    然而,殿内却是除了安静,还是安静,一时无人表态。

    女皇凤眸微眯,借着殿内煌煌的灯火,缓缓掠过御案下她的这一班朝堂重臣,逐一扫视而过。

第四百四十八章 成立稽查小组(中)

    “既然说到了户部和太仓署,那就范尚书和太仓署的人先说一下官仓情况。”女皇威仪甚重,在女皇的注视下,一班在坐朝臣相继表示臣服的微微垂首,女皇将一切尽收眼底,她不置可否地收回眸光,像是随了倚重的股肱大臣的建议,终是开口道。

    户部尚书范义自一年多前,儿子被揭发科举舞弊一案后,女皇虽看在他是多年的老臣份上,当年更是有从龙之功,只将他儿子予以流放,也没有捋了他尚书一职,不过罚俸禄半年而已,可这一多年来明显不大重用他了。

    户部侍郎姚崇正却被女皇在早朝上当众夸了好几回,世上最不乏见风转舵之人了,他在官场这么多年,也看得很明白,墙倒众人推本就是常态,可到了自己身上就有些不那么看得开了,户部那些人见姚崇正得女皇看重,都认为姚崇正要顶了他这个户部尚书的职,对他看上去还是表面上的尊敬有加,可比起以往的热忱可以说一落千丈了。

    一年来的世态炎凉下,还有身居高位本身的政治敏感度,让范义多少意识到自己这个户部尚书是到头了,儿子科场舞弊一案已让他在女皇那耗尽了以前所有的功劳,以及未来的仕途。

    如果他之后不犯错,估计能在户部尚书的位子上安稳退下,多半也不能到七十五再致仕,会再坐在这个位子上三四年,届时再被劝致仕,或是得一个闲职颐养天年,他心里虽然不甘,原本还是想再往上面爬的,可是也知道没办法了,除非再次扶持新帝登基,得一个从龙之功,不然这样的结局就算是最好的了。

    而在遇上女皇给他最后机会安稳致仕之前,他一旦再有什么错误,女皇必然不会再心慈手软,以前的功劳已经消耗殆尽,那到时就只有被捋下去了,三品和三品以下别看只相差一阶,那可是无法逾越的鸿沟,为了保全颜面,他少不得立马致仕,而人走茶凉,他走了,他的儿孙怎么办?

    还没有一个能立得起来。

    所以,这一年多来,他在户部尚书这个位子上战战兢兢,唯恐一个不小心被人纠错了。

    若是以前向他提问,他可能还有些难以作答,但是今时不同往日,朝廷的任何一举一动,他都不免举一反三的深思熟虑,何况关中大旱这么大一件事,都已经旱了这么久,朝廷迟早都要开仓赈济。

    然,近十年来,整个大关中都风调雨顺,年年从诸州漕运至少二十万石粮食,这些粮食如何消耗?

    他到底是户部尚书,有些猫腻还是懂的,早在一月前见关中依旧大旱,自知今年秋收是不指望了,需要开仓赈济,便事先了解了一番,遂听到女皇点名提问,户部尚书范义也不慌张,泰然自若地从坐榻上起身,来到金殿正中间,向女皇恭敬地叉手一礼,尔后条理清晰道:“启禀女皇,自臣任户部尚书到现在,关中官仓一直不丰。”

    他也是女皇身边的老臣子了,知道光说数据不够,还得条条款款前因后果说清楚,当然也是为了让女皇知道他在兢兢业业做事,今日也算是他的一个机会。

    不管影响如何,户部尚书范义先将官仓粮食不丰的事实摆出来,果然四下就有议论声嘀咕起:

    “关中粮食不丰?这不是笑话么?若说十年前还有可能,常年遇水旱灾害,可这些年一直风调雨顺!”

    “不错!每年粮食收纳两次,夏不过六月,秋不过十一月,都会有粮食从各县收纳,再交到州上,然后运往太仓,每一年运往太仓的粮食至少二十万石,又岂会不过?”

    “范尚书若是不清楚,还是不要信口雌黄,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

    听到四下传来的质疑,范义心下冷笑。

    如今见他失了皇恩,果然越发不将他放在眼里,以前何时有这种情况?

    范义牙关一咬,面露苦色,向着左右在坐的大臣苦笑道:“诸位臣公也是知道,关中耕地不奉,又常年遇水旱之害,当然每年从各州县运往太仓的粮食至少有二十万石。可是这二十万石粮食的数量,是从沈氏高祖皇帝起就有的惯例了,至今已有八十余年,每年运来的粮食总量却只多了六万石。可当时全国人口不过200万户,如今全国人口达615万户,其中关中人口增长远超平均增速,达五倍之多,长安人口多达近十倍!”

    说着就是一叹,“人口一多,耕地就越占越少,都拿去修房子修庄子了。”

    都拿去修房子修庄子?

    谁拿去?

    还有越占越少?都被谁占去了。

    毫无疑问,能够有资格兼并土地的,只有在坐的官场大佬们了。

    一时间,四下不觉一静。

    范义心下不由再次冷笑,他儿子科举舞弊怎么了,大家都不干净。

    “耕地减少了,人口却多了,粮食总量却增加不够,即便近年来关中赶上了风调雨顺的好时候,粮食也仅仅勉强够关中百姓咀嚼。”

    “此外,每年的粮食运输都靠漕运,大江上风波又多,经常发生打翻船的情况,很多粮食就这样沉默水底打了水漂。像从黄河的三门峡经过,这就是有名的鬼门关,我进吏部这八年来,每年都有水部的人记载,此地要损失至少一万石的粮食,多则损失达三万石。是以,从各诸县运往长安的粮食,明年名录上是二十六万石头,实际只有二十石罢了。还有……”

    说到这里,范义忽然停了下来,脸上带着明显的犹豫。

    “还有什么,继续说吧。”女皇的声音不咸不淡的适时响起,众臣听不出喜怒。

    可不用想也知道怎么会有喜?

    实在太该勃然大怒了。

    二十六万石粮食,运输过程中是会有损耗,但是损耗整整六万石粮食,那简直就是荒天下之大谬!

    在坐的众臣心下一片愕然,更有甚者脸上已掩不住大惊失色。

    然而,更劲爆的消息还在后面。

第四百四十九章 成立稽查小组(下)

    户部尚书范义道:“还有每年存储不得当,也有相应的损耗,大概每年损耗粮谷两万石,故输入到长安官仓的粮食实际上平均每年只有十八万石。”

    “这每年十八万石粮食的收纳,却需要支出皇室、官僚、军队以及其他因公在役人员的公粮,还要在长安因为粮食短缺,导致粮食价格上涨之时,以低价出售,平稳长安粮价市场。如此每年的支出远远大于收纳,收支逆差悬殊下,如果不再赶紧从江淮地区调粮食,只怕长安冬天无粮可赈济,毕竟每年从诸州输入粮食耗时耗力,非短时可成,如今已是七月底,眼看八月,调粮已经颇有些晚了。”

    一一举列并罗列数据说完如今长安官仓的情况,并忧国忧民地给予了自己的建议,户部尚书范义就垂首而立,等候女皇的吩咐。

    显然,长安官仓的实际情况太超乎众人预想。

    开支太大是一方面,运输路上损失达六万石,每年存储不当损耗又达两万石,整整八万石粮食就这样没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其中猫腻大了。

    这样粮食每年收纳比八十多年前少,人口却是八十年前数倍乃至十倍之多,简直无法想像其收支逆差这么多年是如何平衡下来的。

    一时间,范义安静了,四下却响起了此起彼伏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相对一众朝臣的意外惊讶,女皇没有丝毫异色,连堂堂泱泱大国的京师官仓就被损耗成这样的怒气也无,就像早已知道长安官仓的情况,看着大殿在坐的朝臣们神色冷漠,倒是在凤眸落在等候发落的范义身上有了一丝难以察觉到满意,点头道:“爱卿,心细如尘,任户部尚书以来,在职上倒是从未让朕失望。”

    多久不曾听女皇这样说话了。

    户部尚书范义老泪纵横,望了女皇一眼,泛红的眼睛在煌煌的灯光下清楚可见,却也仅够大家一眼看见后,似又觉得这样有触犯龙颜,乃不敬之罪,忙不迭低下头,哽咽道:“老臣……臣……”

    哽咽了半晌,也未说出所以然。

    女皇却似知道范义哽咽下欲表达什么,她罢了罢手,道:“不用说了,朕知道。”

    有些话点到即止,他也不指望这一下就消落日女皇的隔阂,当下吸了吸气,又一派恭敬地拱手一礼,便退回位子上重新入座。

    看着一派感激涕零坐回来的范义,在坐朝臣来不及愕然女皇居然没为官仓震怒,只见女皇和范义君臣你来我往这一幕,不约而同想到范义怕是气数未尽,还有几分逆盘之势。

    当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坐在其斜后方的户部侍郎姚崇正心下冷笑。

    不过比起当下的官仓空虚这样大问题,户部尚书范义在女皇面前意外小露脸了根本不值一提,丢下这一份意外,看女皇当下不怒不火的样子,加上一些消息灵通的官员,知道魏王率众去了一趟史馆,而史馆有什么?自然是最全的诸司资料。

    这一念转来,众臣心里也就多少猜到了女皇怕已是早知道了官仓的情况。

    不出所料,只见女皇让范义回答了官仓的情况后,并未接着让太仓署的人作答,太仓署位卑职低,但其隶属九寺之一的司农寺,当下司农寺卿也在,女皇却不接着叫司农寺卿说一下官仓情况,显然是早了解了,不过是借他人之口,让他们这一班大臣亲耳听见。

    而越怕什么,什么越要来,女皇不再提让太仓署或者司农寺多言,凤眸不怒含威,看着她的这一班重臣,冷声道:“大家听到了,每年诸州输入长安的粮食多达二十六万石,但现在每年实际储存量只有十八万石,年年运输和存储不当都要损失,损失整整八万石粮!那是八万石!不是八千石或者八百石!”

    以为自己不会动怒,该勃然大怒的今天下午已经怒过了,结果一说到这里,想到今下午看到了表格数据,女皇发现自己还是忍不住大动肝火,一听就是怒不可遏!

    “圣人息怒!”众臣公虽然各有立场,但是这个时候还是极有默契,见状忙不迭纷纷从坐榻起身,面向女皇躬身一礼。

    年事已高的人,最忌讳动气,女皇闭上眼睛欲缓下这一股怒火。

    半晌,就在大殿内陷入落针可闻的安静之下,女皇终于缓缓睁开凤眸,声音少了一分震怒,却更为冰冷了道:“长安三月二十九日起未落雨,至今七月末,已经整四月,已可知秋收无望,长安粮价已涨到三四百文一石,整个关中粮食价格虽不到长安这么高,却也不是百姓能吃得起。为了抑制上涨的粮价,朕两日前下旨从太仓调粮给关中各州县,先解当下燃眉之急,再从江淮地区调粮就京。”

    听着女皇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众朝臣大气不敢出一声。

    女皇再次闭上凤眸,掩去眸中震怒,继续道:“朕满以为以长安官仓近些年的存粮,赈济关中没有问题,谁知回禀长安官仓无力赈济关中,只勉强够长安维持生计!”

    言及此处,倏然睁眼,凤眸犀利,见不少朝臣惊讶地抬头,发现自己的目光,又慌张低头,女皇不由轻声一笑,讽刺之意明显。

    “很惊讶这些朕为什么没让你们知道,怎么让你们知道?朕也害怕打草惊蛇,朕难以了解真实情况。好在魏王不负朕望,不过上午让魏王调查,魏王下午就给了朕详细回复。”

    说着似乎有些疲惫了,女皇叫道:“魏王,你给他们看一下刘辰星做的数据表,看一看他们到底有多大胆!”

    “诺。”沈仲夷应了一声,从左边第一排的坐榻上起身,同时看了一眼女皇身边的侍立的黄参,黄叁立马和一小太监将刘辰星归纳的资料在众人面前展开。

    沈仲夷立在一旁,面相众朝臣道:“京畿有七州,这一份数据表格,清楚罗列了京畿七州正仓的收支情况,和长安官仓一样,七州的正仓在运输和存储都会造成三成的粮食损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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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凤华介绍:
直男阿耶美貌娘,阿兄是个护妹狂。奈何极品亲戚多,你方唱罢我登场。好在女皇掌朝堂,开天辟地女科举。上下历史五千年,知识站在巨人肩。再现将相本无种,巾帼女儿当自强。今朝还是农家女,来日就登天子堂!一句话,且看农家穿越女,如何发家致富,登上天子朝堂。******看前提示:1、日常生活种田向,发家致富是主流,啪啪打脸爽文风。2、大致以唐朝武则天时期为背景,架空,勿考究。寒门凤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寒门凤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寒门凤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