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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木子     寒门凤华txt下载     寒门凤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六章 乐游原

    这里每一座宅子占地都极大,刘辰星驱马缓行了约一刻的时间,才到前方第五座宅子——姜墨的庄园。

    此宅与其说是一处庄园,更像是一座农家田舍,当然比起真正的农家小院还是好很多。

    只见院子左右两侧皆是占地至少两三亩的农田。

    正月才出,新一年的农事还未开始,田地里一片荒芜,但见田地俨然,应该一直有人耕种。

    宅院的后面有竹子高出一大截,站在院子门口,一眼能望见院子后面茂林修竹。

    又是田地,又是竹林,中间一座篱笆院墙的院子,院墙低矮,院内一进结构的木质砖瓦大屋,在一众权贵扎堆的豪宅庄园之间实在醒目,难怪一年前姜墨说他在城南郊区的庄园一问便知。

    刘辰星坐在马背上,将姜墨的住所尽收眼底,看着不由想到现代的古装武侠电视剧,里面的世外高人就是这样特立独行的主,然后对其他人不屑于顾,但偏生对还是无名小卒的主角青睐有加,收为关门弟子,传授绝世武功,成了主角名扬天下的一大助力。

    自己从现代胎穿到古代,还成为极为稀缺的女乡贡,不定就是那个受高人青睐的主角。

    刘辰星如此给自己打气一下,随之还算利落的翻身下马。

    没办法,虽然骑马时间已有了两年,但在长安她大多数宅家学习,骑马的时间太少了,马术自然难以进步。

    将马栓在院门前的柳树上,再从马背上拿下一个蓝布包袱,里面有一方砚,乃柳阿舅前几日正式升迁为右拾遗所收贺礼,因着贺礼中砚台有好几方,柳阿舅转手就给了她两方,看着品质不错,应该能够拿得出手。

    刘辰星将装砚台的木匣子取出来,留了蓝布包袱在马背上,就上前“咚咚”叩响了院门。

    半晌,还以为姜墨不在,自己扑了一个空,院门就忽然“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走出一个二十上下的灰衣男仆。

    看来自己运气好,有人在。

    刘辰星捧着装砚台的木匣子,不为对方是一男仆而轻视,颔首作礼,道:“学生刘辰星,来此拜见姜公,麻烦代为禀告一声。”说着双手捧上木匣子。

    男仆守门已经两三年了,近一年来隔三差五就有登门拜访的褐袍举子,不过多为男子,女子也不是没有,不是随父母前来,就是身后有仆从随侍,向刘辰星这样的只身前来的女学生倒是几乎不见。

    他不由多看了刘辰星一眼,见其眉眼之间有一股书香气韵,虽年纪尚小,却仍使她看起来和一般的小娘子十分不同。

    而能读书的小娘子,哪个不是有些家底的,长安又多是有背景之人。

    眼前这位小娘子虽看着家境普通,但长相气度却不输那些仆从如云的贵女,他还是小心待之为好,免得又惹上事端,他也要经一事长一智才是。

    这一转念,便随刘辰星的客气语气,男仆也客气道:“不巧,郎君今日不在,你可放下拜帖,等郎君回来后,小的再代为转呈。”

    代为转呈么?

    先前路遇的两人,就说了前来拜见姜墨的人不胜枚举,估计这男仆拜帖不知接了多少。

    刘辰星想了想,还是将木匣子递了上去,面带感激道:“这是学生所备之礼,匣内有儿的拜帖,就劳烦转呈了。只是不知姜公何时在,学生也好再次登门拜访。”

    男仆见刘辰星至始至终对自己都客气,没有半点因为自己是仆从而有所轻视,尤其是在自己都客气相待之后还能继续这样,与以往拜见的文人举子鼻孔里看人不同,心中一舒坦,又见刘辰星说起话来两个梨涡带出,看着和善可亲,到了嘴边的一贯应付之词就是一改,道:“过几日就要忙农事了,所以姜公趁着现在农闲,便去不远处的乐游原上的观音寺会友小住数日。”说时,接过木匣。

    刘辰星心领神会,赶紧叉手一礼,致谢道:“多谢告知,告辞。”

    男仆站在门口得意了一下,他告知了什么,住在这里的人都知道,为了不受国公府的人打扰,正月期间,郎君都是要去住到观音寺躲清闲的。

    所以,他这话也不过随口一句,找其他地方多问一下也能知道,但对他态度好点,也能少跑几趟冤枉路不是?

    男仆想到那些被自己惯常拿话打发,导致连跑多趟路的清高文人举子们,他扬起下巴笑了笑,这才转身回了院子。

    古有刘备三顾茅庐,那今日就有她阿星三寻姜公。

    刘辰星看着关上的院门,她踩着马镫就是一个翻身上马,打马小跑向乐游原上的观音寺。

    无论是八卦时代的现代,还是消息闭塞的中古时代,哪个时代都不缺吃瓜群众。

    据说乐游原上,最出名的莫过于长公主的别院。

    而同样建在乐游原上最高处的观音寺,还是和长公主有关。

    观音寺,原名灵感寺,为前朝末帝所建。

    高宗胞妹,女皇的嫡亲小姑子,已逝的平阳公主当年患病,得一和尚朗诵《观音经》祈佛保佑得愈,平阳公主故奏请复立为观音寺。

    不过,长公主和观音寺的关系,当然不是因为平阳公主乃长公主的嫡亲姑母,而是长公主在嫁给晋王之前,还嫁过一次人,所嫁之人正是平阳公主的幼子袁参。

    奈何袁参当年被卷入谋反案中,病死狱中,这才有长公主再次下嫁女皇的侄子晋王。

    长公主与袁参乃姑舅表亲,二人自幼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感情自是非比寻常。

    是以,自四年前长公主在三十岁生辰之时,要了乐游原最高处修建公主别院,长安城里就有传长公主难忘表兄前夫,这才把别院修建在观音寺旁,尤其近一年长公主与晋王彻底闹翻后,搬到公主别院长住了,这个传闻也就越演越烈。

    要问刘辰星一个成天足不出户的考生如何知道的如此详细?

    很简单,她是刘大娘火锅和刘大娘麻辣烫的最大股东,店铺又在达官贵人、文人举子聚集的平康坊,来往的食客更不乏有这些消息灵通又活跃之辈,便在进食时谈论一二,她也就跟着知道了。

    如此,她也算歪打正着,成了足不出户,也能知道不少事的小灵通。

    想到以后刘大娘火锅店不定真能像电影电视剧里演的,发展成收集情报的地方,然后给阿舅和阿兄提供一些有利消息,刘辰星就不由得意,不过这些都还是后话。

    且说一路快马加鞭的跑到乐游原最高处,忽见前方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刘辰星顿时瞪大眼睛。

第一百九十七章 观音寺

    乐游原是一条东北至西南走向,长约六里的土塬,在长安城内横跨新昌和升平二坊。

    其又因乃京城之最高,四望宽敞,京城之内,俯视指掌,理所当然的成为都人士女登高望远的最佳去处。

    彼时,曲江是一个泛称,是以曲江池为中心,囊括位于长安城南大慈恩寺、皇家御苑芙蓉园、乐游原等片区。

    这一地带有曲江水、有土塬、有古林翠森,所以虽是按长安城规划也分为坊,但其实就是一个巨大的城内园林。

    所以,刘辰星从曲江北面的姜墨别院到乐游原的确不远,略行了半个时辰不到,便登上了乐游原。

    时已近中午,大概是为了去观音寺讨了一碗斋饭,或是一早就去观音寺登高望远上香的游人该归了,到观音寺的路上除了两旁林木葱郁,就是熙熙攘攘的车马行人。

    这时,只见从通往观音寺的方向,驱马而来一青年男子。

    男子一身低调的鸦青色圆领长袍,头戴幞头,再寻常不过的装扮,但见他眉目清秀,即使一身普通的布衣长袍,也显得气度闲雅,令人一见之下,不觉心折,暗道好一位儒雅书生。

    而如此清隽的男子,简直照着她心中男神模样长的,当然就非柳阿舅莫属了。

    刘辰星瞪大眼睛,眼里满是兴奋。

    她和柳阿舅简直太有缘分了,这都能偶遇上。

    想着,刘辰星已举起手,就要兴奋的招手,忽见柳文苏调转马头,来了一个左转,就径直向左侧一可供四马拉车的林道纵马而去。

    相比人来车往的主道,左侧的林道就几乎了无人烟,柳阿舅这一快马加鞭,转眼间,林道已不见其身影。

    林道尽头是哪?

    柳阿舅这又是去哪儿?

    刘辰星是宅女,很少来乐游原,不过她如今八卦消息尚算灵通,略一思索,就想到一个地方——乐游原除了观音寺最负盛名,然后就是五年前开建的长公主别院,那么这里林道通往的方向可是……?

    尚不及深思,只听一旁有三个站在道旁树下休息的中年女子闲话道:“刚才那位骑马的青衣男子看着甚是年轻俊朗,他又往林道的长公主的别院去,你们说可是……”

    话没说完,便是挤眉弄眼,一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样子。

    另一位妇人立马会意,这忙附和道:“当然是了!我可经常来观音寺上香,就听人说长公主自去年正月搬到城南这座别院后,便常有年轻俊朗的郎君出入,今儿可算是见个正着了!”

    话音未落,剩下的妇人也道:“长公主自别院修好,一年有一半时间住在这里,还广邀举子文人,甚至还有官员,在此大开集会,说是为圣人选贤举荐,你们看会不会长公主就是为自己选人哦。”

    “嘘!我们先别说了,被人听到了可不好!”最先说话的妇人忽见一个骑马的男装小娘子瞪大眼睛望着她们,她赶紧回瞪了一眼,就拉着左右同伴往乐游原下面走了。

    刘辰星被妇人一眼瞪回了神,她定了定心神,才望向左边的林道——长公主和柳阿舅么?

    念头闪过,刘辰星赶紧摇头。

    斯时社会风气开放,她是听过不少的八卦,像长安城内有好些贵妇人圈养面首,但是柳阿舅绝对不会成为任何妇人的面首,即使二人有私情,那也是因情而生!

    思绪被三个八卦的妇人带偏了须臾,刘辰星这就心念一定,又镇定了下来。

    若今年能金榜题名,她现在又有了经济来源,还是得把柳阿婆和阿娘都接到长安来,毕竟柳阿舅都是三十岁的大龄青年了,如今又高升去了中书省,怎么也该找一个舅母了,虽然有了舅母,再有了儿女,柳阿舅肯定和她不再像现在这样亲近了,她是有些难过,但还是柳阿舅的幸福重要。

    虽知这是为柳阿舅好,可一想到柳阿舅身边有更为亲近的舅母和表弟表妹们,心里还是忍不住酸了酸,刘辰星又忙摇了摇头,把这些杂念通通甩出脑海,现在可还有更重要的事,去观音寺混一顿斋饭,再“偶遇”一下姜墨姜公。

    观音寺建在乐游原中间塬头,位于新昌坊东南隅,占一坊三分之一面积,乃长安城内十大寺庙之一。

    刘辰星又驱马行了约两刻左右,方才到了观音寺。

    这还是刘辰星来长安一两年了,首次到观音寺。

    但长安寺庙众多,且多是全国闻名的大寺,她便是没来过观音寺,也去过城内好几个寺庙,尤其是比观音寺还大上一些,占半个坊的大慈恩寺,现在又是正午了,来回奔波的跑了一大上午,何况心中还惦记着事,刘辰星也无闲心逛一逛观音寺。

    给了三文钱,就将马匹交于寺庙外看马匹的小沙弥,她人便进了观音寺。

    和所有大型寺庙的格局一样,正中间的大殿乃大雄宝殿,面阔五间,十分气派。

    刘辰星径直去了大雄宝殿,在宝相庄严的佛祖金身下三拜九叩之后,捐了挂在腰间一荷包的灯油钱,约有一百文出头的样子。

    如是,又双手合十向殿内敲钟的小沙弥一问膳堂可还有斋饭,这位小沙弥便直接领她去了膳房。

    这时午时将尽,膳房里人也只有六七位香客,刘辰星很容易地在窗口找到了位子,然后在草席上跪坐下来,就有领路的小沙弥送上一碗野菜粥和两个拳头大小的野菜蒸饼。

    古代的和尚,和现在的和尚一样,需要官方颁发的证明,待遇也很不错,反正和古装电视剧里不一样,看破红尘想出家就出家,至少普通老百姓若没点家底是很难成为正规寺庙里的大和尚。

    小沙弥也就是十一二岁,在寺院是等级最低的和尚,还有几分孩童心性,又见刘辰星是捐了不少的香油钱,方道:“女施主,为何不吃?可是觉得斋饭简单?”

    “其实味儿不错,这野菜都是早上新摘的,有股清香味,在别处这几天想吃都吃不到,也就我们这什么草木野菜都长的好,这才二月初头就有野菜冒尖。”

第一百九十八章 终见姜公

    听着小沙弥卖力推销寺庙里的斋食,刘辰星从桌上的吃食移开目光,抬头道:“不是我嫌弃斋食粗淡,我阿娘也常给我做野菜吃,只是如今来了长安,倒是好长时间没吃这野菜做的吃食了,居然还挺想念的。”

    常年沾染佛香,事物多少都会有些灵性,何乎是人?

    小沙弥虽然年纪小,但估计看了不少寺里的大和尚给人做心理辅导,他耳濡目染之下,也学到一些,他略想了一下,就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我看女施主是想自己的阿娘了,这才睹物思人。”

    闻言,刘辰星看着小沙弥的眼睛就是一亮。

    这时的寺庙果然财大气粗,底蕴深厚。

    寻常百姓家的孩童未必能说出“睹物思人”这种话来,寺庙里随意遇到的一个小沙弥却能如此聪慧。

    想着,刘辰星就笑眯了眼。

    小沙弥却被笑得神经一紧,双手合十道:“女施主若没其他事,我就先离开了。”

    刘辰星笑得更为和颜悦色道:“我确实有个事想问一下,寺庙可有一位人称姜公的长者在此小住,听说他是来此会友,应该和寺庙某位大师乃好友。”

    小沙弥读过书,人也聪慧,果然一听,便清楚道:“你说的姜公,我知道。他和我们主持善真大师是多年好友,从我五岁记事起,姜施主每年正月到二月开春,都会在我们寺院小住。”

    正月,还没出年,正是走亲访友拜年的时候。

    姜墨却每年这个时候住到寺庙里来,十之**是为了躲清闲,自己这时冒然找上去,怕是不妥。

    罢了,习字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

    何况起初鉴于姜墨的身份,她并未奢望能拜姜墨为师,只望能得些许指点,后来还是刚才听路遇的那两文人所言,心中燃起了一丝拜师的希望,既然有不少寒子门弟前来拜师,她为何不一试。

    而要拜师,那自是更需要时间。

    只是一想到姜墨“终成大器”那雄健洒脱的四个大字,刘辰星心中就一阵澎湃,只觉手痒,恨不得立马向姜墨讨教一番,然后挥毫泼墨一番。

    但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刘辰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蠢蠢欲动,道:“其实我是专为拜访姜公的,但佛门乃清净之地,不好打扰姜公,所以可以的话,要劳你帮我带一句话给姜公。”

    顿了一顿,见小沙弥没有拒绝,只静静地听她说话,心知运气好找对人了,她方道:“学生刘辰星,曾一年前在相府受姜公赠‘终成大器’四个字,今日前来拜访,望姜公拨冗一见。”想了想又补充道:“若姜公今日不方便,学生可以明日再来,直到姜公有空为止。”

    说完,刘辰星偏头一笑,问道:“可记住了?能帮我带到哇?”

    小沙弥没有多言,直接将话重复了一遍,尔后才道:“姜施主说了,若直接问他住处,要去寻他的,就不用理会了。但如果像女施主这样先通传,并愿意耐心的等候,姜施主一般都会接见。所以,女施主现在可以先用午食,等食完了,我便领女施主直接过去。”

    所以,她刚才让带的话白说了。

    刘辰星:……

    看着将自己的话一个字也不差重复一遍的小沙弥,刘辰星认真的瞧了一下,圆圆的一颗脑袋,浓眉大眼,怎么看怎么是一个纯真质朴的小和尚。

    好吧,出家人不打诳语,她且当小沙弥不是故意的,然后想到小沙弥后面的话,脸上的笑容就忍不住扩大,哈哈,看来她最近一两年真是撞大运了,简直是气运之子了。

    然而,事实证明,什么事都别高兴太早。

    等三下五除二囫囵用了斋食,跟着小沙弥来到寺庙深处——姜墨小住的院子,还以为就能见到姜墨,结果被告知姜墨正在和主持善真大师下棋,而据说两人都是围棋高手,还棋逢对手,下起棋来常是一整天。

    也就是说,等姜墨下完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她今天很可能见不到姜墨。

    好在她从家里出发时,就没想过能一来便见到姜墨,是以刘辰星也不失望,又见一路走过来古树参天,这座小院也甚是清幽,也不知可是常年沐浴在佛香之下,身在其中,心也不觉为之沉静下来,索性就去院外的古树下捡了一根掉落的枯枝,一边在铺了防尘细沙的地上默写未书完的《仲尼燕居》,一边等姜墨下完棋。

    乐游原地势高,林木茂盛,气温相对长安其他地方较低,刘辰星身上的狼皮马甲在省试时穿上后就没脱过,身上倒也不冷,就是手落在外面,有些冻人。

    只是当沉浸在书法默写之中,也就渐渐忘了手僵,之后不停地一笔一划写下去。

    不对,这个字不对!

    下一个再来!

    不对!还是差一点!

    就这样,时间不知不觉过去,连小沙弥走了刘辰星一无所觉,只想突破那个困住她许久的书法壁垒——以前因为省试在即,可以暂时将书法的问题放在一边,如今省试结束,所有压住的问题变得更为尖锐地冒出。

    ……

    姜墨与善真大师一场棋局结束,跪坐久了,精神和身体都有些疲倦,又见已是大下午光景,二人定下明日继续对垒,便一起走出了室内。

    如是,当一径走到院外,姜墨便正好看见刘辰星在地上以树枝写字。

    姜墨年纪大了,但视力不错,老远就认出是在默写《仲尼燕居》,其字乃正楷,字迹工整不谈,但笔力遒劲,至少要十年以上日复一日的勤学苦练。

    但写字之人,虽侧颜相对,却不难看出是一个极为年轻的少年人,不由问向随侍在善真身边的青年和尚道:“这人可是来拜见我的?”

    身为长安备受推崇的书法大家,自是不乏骄傲自信,一见字写得好的年轻后生,便自动纳为自己一方。

    一旁的善真与姜墨几十年老友,知道老友性子,一听不由一笑,这么多年过去心气平和不少,可这自傲的性子却半点没变。

    就听一旁的弟子双手合十道:“这位女施主正是来找姜施主的,说是一年前曾在崔相府中得姜施主赠‘终成大器’四字。”

    对了,一年前在崔相府中,他曾见过一个小娘子,也是小小年纪便楷书小成,他一时起了惜才之心,自报家门,结果这位没来,却引得一波又一波人前来拜师。

    此时再看眼前之字,还有写字之人,已然已和记忆重合,他记起来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书童阿星

    刘辰星还未到完全忘我那种境界,一旁说话声传来,再等说话内容一过脑,她立马抬头,右手边不知何时来了三个人。

    一老一年轻的两个和尚,还有一位身着白色布衣,头发也近乎全白,却面容红润,端是慈眉善目,和求仙问道的老仙君都差不多的模样,不是一年前曾见过的姜墨,又是何人!?

    一眼认出姜墨,刘辰星大喜过望,连枯树枝也忘了扔,忙上前叉手一礼,道:“学生刘辰星见过姜公。”

    善真大师哈哈一笑,转头对姜墨道:“姜施主,果然是来找你的。”

    姜墨得意捻须,道:“刘小友,一年不见,你长高了不少。”

    听出姜墨语气里的善意和熟络,刘辰星也不在乎被当小孩子了,她站直身,嘻嘻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实话道:“长高了至少一寸,前一年的衣服好些都短了,又不能接一截再穿,废了不少钱裁新衣!”

    说着就有些无奈,以前盼着突破一米六,结果现在已经过了一米六五的势头,还再往上窜,眼看就要一米七了,能长成一个前世梦寐以求的肤白貌美大长腿,她是很高兴,可是古代的衣服真不便宜,士文人又得讲仪表,衣服穿一年就短上一截,这每年都要做衣裳的花销实在不少,也幸亏如今赚得多,不然她说不定真要不顾仪表把衣袍接上一截。

    人老成精,何况姜墨和善真两位长者。

    看刘辰星那模样,显然是真为长得快做新衣花钱苦恼,二人如今又喜怒随心,当下就是一阵哈哈大笑。

    被两位长者一笑,刘辰星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已小时候估计被穷惯了,这如今还是改不了抠门的性子,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她难得有些不好意思,腼腆一笑道:“让姜公和大师见笑了,哈哈,勤俭节约是美德!”

    一说完后面这句,刘辰星就发现不对,这不是越说越尴尬,果然下一刻就听两位长者又是好一阵朗声大笑。

    不过笑过气氛也好了,姜墨也不愧是书法大家,一生痴迷书法,笑过一阵,就专注地一字一字认真看起地上的字。

    良久,他方才移开目光道:“你的字笔力够了,平日应该没有少练字,这要写好字必须勤练习。”

    刘辰星连连点头,天朝的伟人毛爷爷也这样说过,大家就是大家。

    见刘辰星站在一旁受教的点头,姜墨也毫不客气地指出道:“不过练字光靠勤练习也不行,还得临帖,多观摩他人的字,不然就与闭门造车无异。多临帖,多练习,多领悟,再形成自己的风格。你如今勤奋够了,却缺乏对名家字帖的观摩,困顿于正楷这种字体最基本的工整秀丽要求。所以,这一年里,你的字比起一年前并无任何寸进,甚至还因为困扰,有些许退步。”

    什么叫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这就是!

    刘辰星觉得自己简直要跪了,每一句话都说到了她的心坎上了,再一想“终成大器”那潇洒飘逸又不失雄壮之气的字,她一点头不迭后,一个忍不住就是直接叉手一礼道:“姜公,实不相瞒,学生此次前来拜访,就是想跟随姜公习字。”

    古代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之说,师徒关系并不比亲子关系薄多少,所以一般拜师收徒都十分慎重。

    刘辰星知道姜墨身份不一般,去年得姜墨让她去南郊的话,她就不止一次心动想来拜访,毕竟和姜墨这样的大儒扯上关系,对于她这样一个应试考生而言可谓大有裨益。

    但念及崔相府上的宴会,姜墨也让她声名大振,她应该感激不尽,怎能再上去添麻烦,才在当日应承省试过后去寻。

    然上元灯节遇突袭,一养伤就直接错过了省试,然后又是麻辣烫和火锅店的生意,又是忙于重新取解获得省试资格,等闲下来,考虑过来拜访姜墨,可是这一年是科举的非常时期,再三斟酌还是决定依旧省试之后。

    所以,今天来寻姜墨,看似是说风就是雨的临时之举,其实何尝不是这一年来一直都有这个念头。

    而且本来还打算等放榜结束后再来,结果还是忍不住,放榜还要几日,就匆忙赶来,甚至原来还不敢奢望拜姜墨为师,毕竟他们二人身份相差甚远,如今略一觉得有希望,立马就改了初衷。

    现在把话一说出来,刘辰星心下砰砰直跳,不知道姜墨会愿意收她为徒么?

    但她又不想下跪去逼姜墨这样一位长者,一时说完却未得到回应,想了想还是再争取道:“姜公,学生知道生徒意义不小,您不用立马答复学生。但学生真的很想跟您习字,所以还请您给学生一个考校的机会,看学生是否能入您的眼,再作决定。当然,您放心,不管最后您有没有收学生为徒,学生都不会打着您的旗号行事!”

    已经将能说的,能表达的,都逐一说了。

    又说眼睛是人的心灵之窗,最能呈现一个人的内心,刘辰星说时就这样行着叉手礼,目光毫不避讳的直视姜墨。

    等待是一种难熬又磨人的事,刘辰星紧张又执拗地看着姜墨,等待答复。

    时间一分一分过去,姜墨却始终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刘辰星都不由揣测是在想如何拒绝她了,就见姜墨倏然一笑。

    刘辰星当下一喜,这是要答应收她为徒了?哈哈,所以她就是幸运的阿星,是天佑了!

    姜墨看着自己一笑,刘辰星立马亮起来的神色,他白眉一挑,道:“这一届的雍州解元就是你吧,有一个雍州女解元当书童研磨使唤,还是可以。”

    啊?

    不是徒弟,是书童?

    不过这也够了!

    刘辰星立马打蛇上棍,又是叉手一礼,嬉笑道:“多谢师傅,阿星一定好好当书童,给您老研磨使唤!”

    听到“师傅”二字,姜墨又挑了挑眉,却也不反驳,只道:“还得观察,但这观察期,可是不定的,短则一两个月,长则好几年也是有的。”

    能不直接被驳“师傅”二字已经很好了,刘辰星已乐得合不拢嘴道:“长城也不是一天建成的,十年八年也行,阿星总有一天定要给您磕头的!”

第两百章 再次相遇

    如是,刘辰星就这样锦鲤附身,和姜墨确定了半个师徒情分。

    这时已经下午向晚,长安城的宵禁也不会因为老少二人而改变,接下来一老一少也没说上几句话,刘辰星就得告辞离开。

    不过有了半个师徒关系,以后跟随姜墨身边习字的时间多得是,刘辰星也不可惜,打定主意明天一早就来给新认的师傅鞍前马后使唤,争取早日成为正式弟子,她便拜别大佬师傅,哼着小曲骑马离开了。

    这个时辰点,大家都赶着宵禁前回到自己的坊,乐游原的游人已经很少了,刘辰星就快马加鞭地疾行,不一时便到了当时看见柳阿舅的那个分叉口。

    脸上好心情的笑容不觉微微一滯,刘辰星下意识往左前方的林道一瞥,目光就和正骑马驰出的柳文苏撞个正着。

    刘辰星不由一怔,随即已是高兴喊道:“阿舅!”

    柳文苏也未料到会遇见刘辰星,他亦是微微一怔,却转眼已是恢复如常,驱马迎上来道:“阿星,你怎么在这里?”念及刘辰星过来的路是通向观音寺的,当下又问道:“可是去了观音寺?拜访姜公么?”

    舅甥二人,两马并驾齐驱。

    刘辰星兴高采烈道:“阿舅,你太神了!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你怎么这么知道的!?”

    柳文苏看着刘辰星整个人都喜气洋洋的样子,想到一个可能,不由大为意外,随之清隽的面上却也露出高兴的神色,看着刘辰星的目光也更为温和,他笑道:“你刚才过来的地方,是去观音寺的必经之路,而且即便就是最近几日吏部要放了榜,你要求神拜佛也多半会去大慈恩寺。”

    “但现在却来了观音寺,又很多人都知道姜公和观音寺住持善真大师乃知交好友,每年他都会在观音寺小住一段时间,而你和姜公一年前曾有过交集,并且还颇得姜公青睐,近来你又苦于书法无所寸进,也就很容易猜到你是来拜访姜公的。”

    说到这里,他蓦地一顿,眉梢眼角都是不加掩饰的喜悦,驱马缓行,看着刘辰星道:“而且看你的样子,多半是见到了姜公,还认了姜公当师傅,我可有说对?”

    听着柳文苏慢条斯理地逐一分析至此,刘辰星微张着嘴,对柳阿舅,她除了佩服还是佩服,自己在柳阿舅这里就是透明人啊!

    不过没关系,这说明柳阿舅把她放在心上,了解她啊!

    刘辰星这就兴奋地与柳文苏分享道:“阿舅,说对了!全说对了!我今天不仅见到了姜公,还成了姜公的半个弟子,就差正式弟子一点点啦。”说到师徒关系,她一派眉飞色舞道:“所以,现在叫姜公也不对,我可以叫他师傅了!”

    兴奋地说完,又一想自己开启读书之路,还有临摹的第一个字帖,都是柳阿舅在前引路,刘辰星忙补充道:“当然,在我心里,我的第一位启蒙恩师,还是柳阿舅。”

    见刘辰星急忙为自己表白,柳文苏摇头失笑道:“能拜姜公为师,哪怕只是半个师徒,也足矣让你大为受益,所以放心,阿舅不会吃醋的。”

    刘辰星拉着缰绳,控制马速与柳文苏保持着一个速度,便直接将含蓄为何物抛之脑后,再次表真心道:“阿舅,阿星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心不能再真心了!”

    说时转头面向柳文苏,然后瞪大眼睛以示真诚道:“阿舅,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启蒙恩师,而且不仅是学习上的师傅,也是我人生路上的领路人。”

    少女的眸子很亮也很黑,这样认真的注视着你,大概没有人能怀疑其诚心,姜墨多半也是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然后被打动了吧。

    柳文苏一贯温和实则淡漠的眼睛里,就有了温柔的笑意漾开,他微微勾起唇,低声笑道:“阿舅知道了。”

    声音低沉醇厚,几许笑意仿佛是从喉头溢出,刘辰星觉得她的耳朵都被听得一酥,男神连声音都如此诱惑人,只可惜男神是阿舅!

    刘辰星一脸惋惜了又惋惜的看着柳文苏,她实在羡慕未来的舅母。

    但念及此,就不由想起上午遇到柳阿舅的事,还有那三位妇人的议论。

    身为小辈,她其实不该过问的,可是若不问清楚,心里实在太百爪挠心了,这便一声喊道:“阿舅啊……”

    喊出一声,又觉这样问是侮辱了柳阿舅,她不相信柳阿舅会成为依附贵妇的面首,但其实她也能接受,毕竟现代就很流行姐姐和小狼狗的组合,还曾一度让她羡慕的很,每当熬夜加班,忙成一条狗的时候,她就安慰自己,等她熬成了有经济实力的熟女,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热情小狼狗就是她的了!

    长公主今年三十又五,也就比柳阿舅大五岁,完全小姐姐和小狼狗的组合,但是长公主身份太不简单了,现在还是有夫之妇,那就真的不是心动的好人选了。

    刘辰星一番纠结,想到柳阿舅的幸福,她终于鼓起勇气准备问了,却不及开口,柳文苏见刘辰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又念及自己从林道出来时和刘辰星遇个正着,他心神略一动,已然心中有数,尔后先一步道:“想问什么就问吧,无需纠结。”

    都这样说了,那只有问了。

    刘辰星深吸口气,但话一出口,还是下意识地小心翼翼道:“阿舅,你开始走的那个林道,好像是通往长公主别院。”

    这一句说完立马去看柳文苏脸色,见并无任何被发现私情的样子,她心中顿时一松,就一下来了底气,直接道:“阿舅你今日去时,我也正好看到了,还听见好几个行人议论,说长公主别院常有年轻郎君出入,像阿舅和长公主就关系不一般!”

    一口气说完,却是气势一弱,刘辰星心下都在鄙视自己了,她吞了吞口水,又语气小心翼翼起来了,道:“所以,阿舅她们是胡说的吧?”

第二百零一章 养面首

    说时,大概有些紧张柳文苏的回答,刘辰星下意识紧攥缰绳,马不觉停了下来。

    柳文苏自是察觉,他旋即勒缰停马,看着一脸紧张的小外甥女,他嘴角不由自主地上翘,却不答反问道:“你觉得呢,她们可有胡说。”

    紧张半天,结果把问题抛给了她,真是老奸巨猾!

    不对,不能这样说柳阿舅,应该是聪明至极。

    刘辰星及时改了心里的吐槽,看着永远噙着淡笑注视自己的柳文苏,这是她最为信任的人,她刚才直接问出来,就是因为相信柳文苏,甚至柳文苏任何决定,她哪怕不赞同,也会无条件支持的。

    如是一念,反倒没有开始的小心,深吸一口气,就说出心里话道:“阿舅,我不相信你是长公主的面首。”

    自己在柳阿舅面前一贯以乖巧示人,柳阿舅对她又素来管得紧,就像初来长安时,分明知道多出席平康坊的各种诗会,有助于她通过省试,却宁可大费周章帮她扩大声名,也不愿意她去平康坊,便可见一般。

    这会儿一不小心就说出“面首”这样直接的话,刘辰星心里立马咯噔了一下,忙去窥柳文苏的神色,但见柳文苏并无异样,只含笑地看着她倾听,刘辰星暗松了一口气,这才接着道:“当然,如果阿舅和长公主真有男女方面的来往,也是阿舅对长公主生了情愫。所以……”话是这样说,但说到后面,已不觉把自己对此事的想法说出来了,“阿舅,你和长公主的关系是造谣的吧?”

    小外甥女能直接问出来,便知小外甥女对自己的信任。

    但听见小外甥女亲口说出来,柳文苏脸上噙着的笑容还是不由扩大,道:“话都让你说完了,那阿舅和长公主是否有男女之情也不重要了。”好心情地玩笑一句,果然见小外甥女脸上一垮,眼里只差控诉自己是老奸巨猾又躲过了问题,甚至还因为自己接连不正面回答,亮晶晶的眼睛已经开始一点点黯淡了下去。

    他不喜欢看到小外甥女眼睛里有失望,如果可能,他希望小外甥女的眼睛里永远都充满灵动的朝气,尤其每次看到自己的时候就是一亮,然后像夜空闪烁的星辰亮晶晶地注视着自己。

    不愿意小外甥眸中有暗淡失落的光,柳文苏不再逗笑了,他笑容一敛,道:“好了,阿舅不瞒你,我和长公主确实认识,她也是一个很美丽出众的女人。”

    说到这里,脑中闪过长公主的身影,那个身影十分鲜明,大半年前曾一度出现在自己的梦中,告诉他长安即天下,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立足于长安,俯瞰天下。

    她真的是一个极为聪慧又擅于蛊惑人心的女人,她不一般。

    想到长公主,柳文苏眸光就是一深,待触及刘辰星听到自己评价骤然瞪大的眼睛,他却已是满目温和的笑意,又道:“但我和她并无男女私情。”

    终于得到最想听到的答案了,刘辰星只差欢呼出声,当下哈哈大笑道:“我就说嘛,阿舅肯定不会去当任何人的面首,哪怕真有感情了,知道对方是有妇之夫,阿舅也会发乎于情止乎于礼,早早掐断那根情丝的!”

    听到刘辰星对自己的评价,柳文苏微微挑眉,淡淡“哦”了一声道:“阿星,阿舅忽然发现你挺了解我的。”

    刘辰星闻言忙好话道:“阿舅在我心中地位无人能及,我时刻都关注着阿舅,当然了解阿舅了。”说完,还讨好的乖巧一笑。

    柳文苏却又一次微微挑眉,道:“是吗?但我发现我并不了解你,你成天在家学习,是哪儿听来‘面首’这个词的?那阿舅且当你博学,可左一句面首右一句面首说得这样利索,看来十分熟悉面首了。还有张口闭口不是男女之情,就是斩情丝,阿星似乎对这些也很了解。看来阿舅得多了解一下阿星了。”说时,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容,眸中的笑意却也一点点淡下去。

    刘辰星看得心头一凉,只觉得柳文苏一贯温和的眸子似有冷刀子刮来,她忙求生欲强烈地剖心道:“阿舅,天地为证,日月可鉴,我是一心科举!根本就无心儿女私情啊!”

    见柳文苏无动于衷,还重新驱马前行,刘辰星顿时哭丧了脸,追上前继续解释道:“阿舅,你看我像那么傻的人么?我如今还小,又还什么都没有,怎么可能去碰什么感情!就是有那弯弯长长的心思,也是要等到功成名就之后,到时什么样的小郎君还不是任我挑选,再养几个面首都不是问题。所以,我……”

    犹言未完,忽然发觉自己说了什么,然而为时已晚,只见柳阿舅已经勒马看了过去,刘辰星这下真的欲哭无泪了,只能接着说下去,“所以,我现在真的没有儿女私情……”

    说到后面,声音不觉低了下去,然后头也跟着低了下去。

    柳文苏看着一身尚未脱稚气的小外甥女,再一想小外甥女刚才情急之下的话——养几个面首,他深吸口气,可是眉头还是忍不住的跳动。

    他天资聪颖的小外甥女想功成名就后养几个面首?

    念头闪过,柳文苏忽然想到一个可能,小外甥女读书如此用功,莫不是为了有朝一日养面首?

    然不及思索,下一瞬立马打住思绪,发现自己竟随着小外甥女把思绪想偏了,柳文苏难得露出无奈的表情,再看只差把脸瞒进胸口的刘辰星,他轻叹一声道:“好了,估计就要宵禁了,我们先回去再说吧。还有你现在还不是姜公的正式弟子,近几日十分关键,你趁着省试放榜之前,多随侍在姜公的跟前,争取十天半月内就确定师徒之名!”

    言及最后,语气不觉加重。

    刘辰星纳罕,不懂柳阿舅为何突然这样着急,这实在不像柳阿舅的性子,正想问一二,只听“咚”地一声宵禁鼓声响起,不觉话一止。

    而柳文苏借着还在乐游原上的高地势之便,目光眺望向北边的皇城,倏然又道:“阿星,女子想要像男子一样走到人前,会受到很多质疑,但真金不怕火炼,你不要胆怯,毕竟还有阿舅一直在你后面!”

    似是而非突然说了这样一句,便不再多言,就带着刘辰星快马加鞭地下了乐游原,一径向永崇坊回去。

第二百零二章 争议

    这时候刘辰星还不知道柳文苏为何说出这样一句话,只是跟着想到不日就要放榜,也不知道考官可阅到了她的策文答卷。

    念及那一篇关于刑法的策问,她回答的十分具有女权色彩,估计会引起不小的争议吧?如果考官中再有一两个老旧派,说不定就要把她骂得狗血淋头。

    不过争议就争议,她还有另外四篇策文写得颇有把握,现在就看考官们如何阅卷了,然后静等放榜了。

    刘辰星思绪很清晰,她也跟着望了一眼皇城的方向,便抛开这些没必要多想的念头,随柳文苏驰马而去。

    皇城,尚书省。

    中书舍人贾章弯腰从矮案上拿起一张试卷,脸红脖子粗道:“这写的是什么!?荒谬!妻为室,夫乃天,虽云杖面,讵容大辟!?这夫杖妻面,天下男子有半数如此?难道都施以大辟之行!?那田地谁来耕!?边关谁来守!?”

    一阵愤慨地质问后,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许激动,中书舍人贾章深呼吸了几下,让自己平复心绪,才手拿着试卷叉手一礼道:“失礼,刚才在下激动了,只是这样有违伦常的观点,下官实在难以认同,更不能同意这位刘姓女考生金榜题名!”

    一番话虽是告歉自己过于激动,但言语间还是寸步不让,不同意录取这位刘姓女考生。

    当然贾章也有硬气的底气,中书舍人虽是正五品上官阶,且有六人之多,但多是博学有才之人担任,职掌侍进奏和参议表章,乃天子近臣。

    加之时下官员重视仪表,贾章年近四十,却没有中年油腻,体态保养得宜,肤白美须,这样有才有貌,还是颇受女皇赏识。

    更重要的是,贾章出身也不俗,乃满门清贵的书香门第,是以在士文人和官场中都声望不错。

    所以,无论从官职还是自身的才学,贾章都有资格对举子及第与否给出建议,而且话语权不轻。

    不过谁不知道贾章因为职务之便,和处理百司奏表的“内舍人”欧阳子衿交集颇多,一来二去两人交情自然匪浅。

    这会儿贾章对刘辰星痛斥的大义凛然,可别以为他不知道,多半是想支持郑婉晴成为金榜上的唯一女举子,毕竟这欧阳子衿本人无后,欧阳家更是无人,也就姨母家的表侄女郑婉晴这点血亲了,支持了郑婉晴,不就等于支持欧阳子衿?

    一番念头下,左司郎中曹敬心下冷笑连连,面上却不显,道:“这位刘姓女举子乃雍州解元,可见才学出众,她所答五篇策文,均可圈可点。即使这篇刑法问题在夫杖妻面上回答有争议,可这道刑法亦有五个问题,其余四个问题具回答不错。总的来说,明显远胜郑婉晴和肖思思,甚至比我们昨天定的男举子第一都还强上几分,若让这样的女举子落榜,事后再让人追究出来,我等如何向圣人、向百官、向天下举子交代!?”

    说到这里,曹敬向在场的诸位考官叉手一礼,方又道:“今年科举非同以往,从雍州州试到地方诸州州试就可见问题,无不力求公平阅卷,贾舍人所言是有理,这刘辰星言论确实大胆,可谓惊世骇俗,但是她另外的策问皆回答不俗,若让她落榜,在下恐怕……”

    话犹未完已是一叹,但前言后语已经表述的再清楚不过,就是今年科举不同往年,就怕一个不慎,被有心人盯上,就成了前礼部侍郎郑宏的下场。

    京官往上走不易,被贬为地方官却很容易,而时下皆以当京官为荣,是以作为京官无不爱惜羽毛。

    在场众人一听,都有志一同的沉默了须臾。

    也在这时,阅卷的公堂有杂役入内,请示道:“诸位相公,暮食已至。不知诸位相公是在堂内用食,还是送至各位房中单独用食?”

    杂役的话传来,还有一声又一声响遍长安城的宵禁鼓,曹敬望向堂外已经有些晦暗的天色,心下一叹,今晚上是回不去了。

    随之回头再看在场一众同僚的老脸,连续朝夕相对看了数日,这暮食如何再面对面的食下去?

    只是他不过一同考官,接下来如何,还得这届知贡举安排。

    户部侍郎姚崇正是这届的知贡举,已经要五十岁的人了,从上午阅完卷,一个下午都用来争议哪一位女举子上榜,现在亦是有几分疲倦,再看四位同考官神色,心中有数,便道:“大家讨论了一下午也是累了,就各自回房用食吧,然后好好想一想到底选那位入榜。”

    杂役从旁知晓意识,这就默默退下。

    而姚崇正言及此,就念及“公平”二字,不由又补充道:“今年科举,女举子颇有实力,现在已经选出肖思思、郑婉晴、刘辰星三位均达通过标准,若按以往只有一位能上榜确实难以抉择。但诸位只需记住一点,就是刚才曹郎中所言的公平,所以我们一定要公平阅卷和排名!”

    话才落地,不等众位同考官回应,中书舍人贾章忽然“咦”了一声,尔后便是一脸惭愧道:“是在下一叶障目了,认为刘举子所言有违伦常,却忽略了公平二字。”

    贾章一直反对刘辰星上榜,就这两字便能让他改口?

    左司郎中曹敬看向贾章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余下几人也皆意外的看向贾章。

    中书舍人贾章却似不知,面上只一派凝眉思索道:“以前女举子的才学寻常,但今年却有三位达到通过省试要求,甚至就像曹郎中所言,其试卷所答比我们选出的男举子还要好上几分。这种情况下,我们只按以前的惯例,至少让一名女举子上榜,又何言公平?”

    顿了一顿,目光逐一迎上其他考官,方才再次开口道:“若此追究起来,可是我等未公平阅卷之过?”

    说完,见众人神色一正,显然是将他的话听进去了,贾章满意地捋了捋山羊美须,又理所当然道:“当然刘辰星这次所答策文,我们还是要斟酌一下,在下承认她有才,乃三位女举子中才学当第一者,但有这等荒天下之大谬的观念,上榜真的合适?”

    “其实圣人一直很重视选出的女举子,都曾有心一用,而刘辰星又少年有才,一旦得了圣人青睐,她这样的女子至上的观念难免不会被采用,到时可是会搅乱朝纲的。”

第二百零三章 女皇来使

    最后一番话,中书舍人贾章说得语重长心,一派为天下社稷着想之态。

    吏部为尚书省六部之首,掌全国文职官员铨选、勋封、考课之政,杨贯之身为吏部侍郎,对于何人放于哪个位置有一定见解,他闻言不由开口道:“贾舍人所言有道理,容我先将刘辰星的五篇对策誊抄一遍,今晚再仔细斟酌。”

    说罢,从左司郎中曹敬手中拿过试卷,转身回到一旁的矮案前坐下,展开试卷准备誊抄,但见上面正楷字迹工整,笔力遒劲,不由点头,道:“不过十四、五岁而已,正楷就有习字十多年的笔力,可见平日必是勤于习字。”

    吏部侍郎杨贯之虽身居要职,却生平有一大爱好,便是书法。

    在场都是同朝为官多年了,对彼此都有一定了解,听到杨贯之如此评价,便知他对刘辰星这手书法比较欣赏。

    闻言,左司郎中曹敬却对刘辰星掠过一丝不虞,凭她答卷的水准,还有杨贯之的欣赏,想要金榜题名并不难,作何要特立独行的写出那等观念,结果弄成现在这样。

    但他还是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已有几分晦暗,从旁案上点了一盏油灯递到吏部郎中杨贯跟前,为刘辰星说话道:“圣人求贤若渴,才女尤其难寻,刘辰星才思敏捷,还有一手连杨侍郎都称赞的书法,实是难得,在下也誊抄一份试卷,回去仔细阅览。”

    杨贯之今年五十,现在天色又开始暗下来了,他视力自是有几分下降,这时有灯光在一旁照起,眼前顿时清晰不少,他不由暗暗点了点头。

    吏部侍郎韦易仁一直未多言,毕竟考官中既有主考官知贡举,又有职位隐压他一头的吏部侍郎在,但如今各有争议,且相继表态,他也少不得提出自己的看法,道:“对于刘辰星是否入榜,我等各有争议。另外现在还有郑婉儿和肖思思二人虽是女举子,但学识不比我等昨日选出的男举子差,是否按照往年惯例,女举子只选一人,在下认为还值得商榷。总之,公平是我等这次阅卷的原则。”

    想到一旦要遵循原则,就可能不止一位女举子上榜,这边还有刘辰星的问题没解决,只怕明日是确定不了最终榜单的。

    说着,又想到这些,韦易仁颇为头疼的揉了揉额头。

    中书舍人贾章见礼部侍郎韦易仁所言,显然是接受了他的观点,吏部侍郎杨贯之和左司郎中曹敬虽然还在纠结刘辰星的答卷,但也并未反对他所言,便心知是时候了。

    他成竹在胸,这就向今年的知贡举户部侍郎姚崇正叉手一礼道:“姚侍郎,现在我们已再三确定要公平阅卷,那么当将女举子和男举子一视同仁,而且自开女科举以来,一直倡导男女举子同场竞技。所以,下官认为,当将昨日选出的二十余位男举子和今日选出的三位女举子一起排名!至于今年给出的录取人数不得超过二十八人,那就从男女举子共三十人中,选出最后两名予以淘汰,之前二十八名予以金榜题名!”

    此言一出,四下又是一静。

    户部侍郎姚崇正闭上眼睛,这贾章果然是欧阳子衿一系的,屡屡变革就数这些人闹得厉害,也莫怪能得女皇赏识。

    看来今年科举不是他想的那么容易过去了。

    一念毕,姚崇正定了定心神,睁开眼睛道:“还是那句话,公平不能丢。所以到底如何录取和排名,诸位今晚还是再细想一下,明日我等再综合决定。”

    说罢,余光瞥过正坐在案前誊抄试卷的吏部侍郎杨贯之,还有一旁等着誊抄的左司郎中曹敬,姚崇正又道:“至于刘辰星,她虽然有才,但观念确实有不妥之处,我等也需要斟酌一下。不过有一点还是得强调,公平审阅,不能因为我们个人喜好判断。好了,现在天也快黑了,诸位忙了一天,早些回房休息吧。”

    从刚才说回去休息到现在又谈了良久,长安的宵禁鼓都停了。

    姚崇正看着外面已擦黑的天色,他微微摇头,率先负手离开。

    定下了接下来的事宜,也算是有了方向,其实这比起大量的阅卷工作更为轻松,但是争议颇多,比如若按公平阅卷和排名,势必三位女举子都得上榜,这一公布榜单出来,怕是会引起一片哗然。

    还有刘辰星有驳于世俗观点的言论,若是按照她的答卷成绩,当排在第一,这又是一个引起争议的地方。

    唯一值得庆幸的,这三位女举子虽出身各自不同,有高有低,但都是在文人士子圈里广有声望的,无论哪一位榜上有名,都是“公平”的证明,所以让三人上榜虽会掀起一些热议,却也不定更能证明他们是公平阅卷。

    在场考官都是官场老人,举一反三的比以上想得还多,只是今年太多人盯着他们了,少不得要慎之又慎,自是又要逐一的思索讨论清楚,这样所耗时间并不比阅卷少。

    第一天和第二天讨论出,到底是否让三位女举子上榜,再按照今年的录取人数另淘汰两个男举子。

    接着第三天和第四天,再讨论出今年的状元是哪一位?

    最后还得定下总名次的排序。

    这样就又是四五日过去,今年的阅卷后续时间之长,也就成了近十年来之最。

    女皇坐拥天下已经有十年了,虽然登基之初,因为是开天辟地首位女皇帝,天下质疑声众多,皇位多少有些不稳,但随着时间推移,现在俨然是稳如泰山,耳目众多,长安宫城、皇城、外郭城三大区域皆在其掌握之下。

    众人皆知今年科举有多方势力盯着,女皇身为俯瞰天下众生的掌权者又如何不知。

    如是,就在晚了的第五天,早朝下了之后,皇城尚书省阅卷公堂迎来了从宫里传达女皇之命的来使。

    按理说,省试非同县试、州试等地方考试,乃国之大考,虽还在科举发展之初,有很多弊端,但阅卷期间有荆棘相围,待阅卷毕,才能有外人进出这一项还是有的。

    然,有女皇赋予的特权,宫中来使自是如入无人之境,一路进了尚书省,穿过荆棘,来到阅卷的院子。

第二百零四章 女皇要过目

    女皇来使,其亲信自是首选。

    又来到尚书省这种权利部门,若无一定身份,即便奉女皇之命前来,也难免会受轻视。

    杂役先一步到阅卷公堂禀告女皇遣人询问省试阅卷进度,知贡举并四位同考官就立马猜到来使是谁。

    快步迎出公堂,果然见院子里走来一位云鬓高髻的宫装丽人。

    那丽人身材高挑,体态纤秾合度,一身宫装施以遍洒兰花的白色袒胸长裙,上身直披一件淡蓝色的大袖锦缎外袍,轻掩双胸,致使上身甚是雪白的肌肤隐隐显露,双臂则挽着湛蓝色的披帛。

    行止间,因着二月中旬天气回暖,微风拂动衣袂裙摆,端是道不尽的轻柔飘逸。

    她看着约莫有三十岁的年纪,鸭蛋脸面,星眼如波,眼光中又有飞扬的神采,让人见之忘俗,真是忍不住赞一声好一位清幽绝俗的佳人。

    泱泱盛世,皆喜浮华似锦,贵妇名媛无不浓妆艳抹,也唯有她最喜一身清淡的蓝色衣裙,又嫌弃满头珠翠繁琐,常以一朵碗口大的兰花戴在如云的高髻之上,观之却无一丝一毫的寡淡,又大概是饱读诗书之故,她就仿若那沉博绝丽的文章,内容渊博,文辞美妙。

    而这样一个出众的女人,自非寻常女子,整个长安城唯有一人,那就是——欧阳子衿。

    十四岁便因才情出众,被还是高宗皇后的女皇钦点为女官,从此常伴圣驾至今,已经有二十二年之久,深受女皇信任,封为“内舍人”,委以处理百司奏表之权,更拥有每日上朝的权利,参决政务,其手中权力已然大于沈氏王朝开国之初,内舍人以舍人中才学优秀者充之,秩正五品上,职比中书侍郎。

    是故,欧阳子衿虽被称之为“内舍人”,但因其职权堪比中书令——中书省之长官,属于宰相职,又有“巾帼宰相”之名。

    似乎女皇也不愿意委屈了欧阳子衿,在其封“内舍人”的第七年,也就是三年前,虽未对欧阳子衿另行封官位,却赐三品命妇朝服,自此,欧阳子衿正式坐实“巾帼宰相”之名。

    五位考官有两位侍郎,也乃正三品,还是实打实的官职和品阶,但欧阳子衿却是天子近臣,还奉圣命前来,少不得要多给些颜面。

    即使女皇天下,但时下士大夫深受儒家思想所影响,孔圣人有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心下多少对女子存有一定偏见,不过欧阳子衿才学出众,所作诗赋备受文人士子推崇,更是时下“绮错婉媚”诗风流派的代表人物,有甚至将现行流行的浮华文风称之为“欧阳体”。

    是以,欧阳子衿虽是女子,却也是堪比文坛大儒般的存在,对这样的女子见礼,倒也不折身份。

    见来人正是猜测的欧阳子衿,户部侍郎姚崇正、吏部侍郎杨贯之两位尚书省大佬对看一下,便率三位同考官迎上前,叉手一礼,“欧阳内舍人。”

    她虽有正三品命妇朝服,却比不得姚崇正和杨贯之是名正言顺的正三品尚书省侍郎官职,欧阳子衿自幼掖庭为奴,十四岁之后又伴女皇从皇后一路走到今天,所见所闻非比寻常,自不会受二人之礼。

    欧阳子衿当下侧身避开,笑吟吟道:“姚侍郎、杨侍郎,以及诸位相公阅卷辛苦,欧阳领圣人之命前来慰问,怎能受你们如此大礼。”

    声音不徐不疾,笑容如沐春风,加之周身常年沉浸在诗书中的书香文气,让人不觉心生亲近,认为其性格温婉。

    然而,不说远的,就是眼前的科举,十年前女皇突然增加女科举,正是欧阳子衿一手促成,其胆识之大,可不是她表面上那般温婉。

    姚崇正就对欧阳子衿的话不予置评,他只客套道:“当不得辛苦之说,为圣人选出有才之人,乃我等荣幸。倒是欧阳内舍人,常伴圣人身边,为圣人分忧解难,才是劳苦功高。”

    如是,二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客套间,来到阅卷公堂。

    欧阳子衿目光不着痕迹地瞥过公堂,见堂上正中一张矮案,左右两侧又各有矮案两张,应是五位考官的阅卷的书案。

    此时,左右案上皆无卷子,只有正上方的主案摆有数张宣纸,心知现在的进度,多半已经在主考官姚崇正这里开始汇总讨论最后排名了。

    遂收回眸光,又顾眸间似不经意与中书舍人贾章四目一对,见贾章几不可见的微微点头,欧阳子衿脸上的笑容刹那如三月春风漾开,却是言归正传道:“诸位相公阅卷已有旬日之久,不知现在进展如何了,可有出类拔萃的有才之人?圣人可是为此叨念了好几日。”

    她一说一笑,仿佛就是寻常与人闲话家常一般,“圣人说今年考风清正,姚侍郎和诸位相公又是清廉之人,一定能秉公选出真正有才学之人。”言语间尽是恭维。

    姚崇正却听得眼睛微微一眯,想到纸条上的“公正”二字,不由心下一松,也就越发坦然道:“欧阳内舍人来得可巧,我等正好已阅完卷,金榜名次也刚草拟好。”

    欧阳子衿一听,又是笑吟吟道:“已经拟好榜单了,那真是巧了,圣人此次派我前来,正是想看今年的榜单名次和前十名的试卷呢。”

    相对于科举取仕,现在入朝为官的主要途径还是门荫,所以皇帝一般不会干涉科举名次,又因现在没有后世科举中皇帝亲考的殿试,等于考生上榜与否及名次,皆由考官定夺,然后直接张榜公布。

    现在女皇却要看试卷和榜单,姚崇正不由再次庆幸这次完全是按卷面成绩排名,他当下就和同考官一起把放在案上的名单以及前十名的试卷装匣,随之递给欧阳子衿。

    拿到匣子,又一想贾章的点头示意,欧阳子衿不觉微微一笑,双手捧着匣子欠身一礼,道:“那就不打扰诸位,圣人还等欧阳复命,欧阳告辞。”

    说罢,欧阳子衿出了尚书省,登上步辇,向宫城复命而去。

第二百零五章 干回老本行

    宫城有女皇要亲自过目,省试榜单自然就不能按原计划今日送出去,以防女皇阅后有改动。

    所以,欧阳子衿是捧着匣子复命了,五位考官却得悲催的继续留在阅卷院子里,等待女皇批阅无误后,再将榜单公布了,他们才算完成皇命,可以离开尚书省各回各家。

    被禁足在一个小院子里小半个月了,眼看就要自由,如今堪为一朝回到解放前,禁足的日子估计又要延长短则一天,长则两三天。

    好在多的时间都呆了,也不在乎这两三日了,更重要的是女皇突然要亲自过目,这样不同以往的举动,五位考官怎能不深思一二,于是见红霞迎天,已是夕阳西下之时,他们这就各自回房,各自复杂思绪去了。

    落日之后,夜幕降临。

    日升月落,又是一天。

    现在已是二月中旬的天气,倒春寒已经过去,白昼渐长,天才麻麻亮的时候,东方翻出的鱼肚白里已有了一丝红霞初现。

    这会儿天才刚亮,长安城南郊区一众占地广阔的权贵庄园中,除了两三个昨夜歇在这的官员匆忙骑马赶着上早朝,四下都是静悄悄的一片。

    忽然,只听“吱呀”一声,一栋与周围豪宅格格不入的篱笆小院从里面打开,一个头梳双丫髻的灰衣小娘子,扛着一把锄头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然后,她径直来到一方田地里,就挽起灰色窄袖,手脚利索地一锄头深一锄头浅,开始为冻了一个冬天的田地松土,以备接下来的播种。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这时虽还不到正午,又在天气正凉的清晨,但不停地挥动锄头,没一会儿便是大汗淋漓,灰衣小娘子应是做惯了农活,她感觉有些吃力后,也不停下来休息一下,就一咬牙,趁着这一股劲儿,赶紧将眼前这一亩田地的土松了,不然等到正午太阳正烈的时候,那才最是累人。

    灰衣小娘子动作娴熟,等东方鱼肚白里的那一丝红霞绽出万丈光芒,一轮红日从东方的天空升起,她已经为大半亩田地松了土,头上的汗也不知道擦拭了多少回,两鬓尽是被汗水浸湿的发丝,脸颊也满是红潮。

    人不是机械不知疲惫,但一下又一下不停地挥动锄头,时间久了,手臂和腰杆的酸疼感早是麻木了,脑海里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把田地的土都松一遍,也不知道随着天色渐渐亮起来,到南郊踏青的游人渐多,四周的豪宅庄园里也有人相继出来,都不愿辜负这大好春光。

    有金色的阳光洋洋洒洒照在曲江水面上,波光粼粼,又有细柳新蒲翻出绿色,触目所及尽是旖旎风光,乍然出现一耕田和农女不觉引人注目。

    尤其那耕种的灰衣小娘子个头是高,身上半旧不新的灰色布裙都还短了一长截,但模样一看就不过十四五岁,面嫩得很,骨架又纤细,挥动着一般小娘子都提不动的锄头,在田地里一下又一下的翻土,看得路人不由唏嘘。

    “京畿之地皆富庶,可在我们长安城里竟然还有这等使唤小娘子下地的事!”

    “是啊,那小娘子长手长脚看着甚是纤细,怎么举得起那锄头哟。”

    “这说明什么,说明小娘子平日做惯了粗活!”

    ……

    踏青的游人议论声不断,周边的邻里虽不好说什么,却也目光异样的看来,在他们这种大户之家,就是使女都养得娇滴滴的,粗活都没干过,更别说下地这种活了。

    一主一仆从太阳升起站在田埂上已经有了一阵了,而他们站了多久,异样的目光就投来的有多久。

    男仆到底不如其主有定力,神色尴尬道:“主人,今日天气回暖,来踏青的人不少,若一直让刘娘子下地干活,小的恐对主人名声有碍。”

    说着又看了一眼地里挥锤松土的灰衣小娘子,这才第五天而已,竟然把院子周边的四亩地都要松土一遍。

    男仆不由想到七八日前,自己见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又颇为客气,还动了些许恻隐之心,把主人的去处告知一二,让她少走一些冤枉路,结果她和主人竟是旧识,还力大如男丁。

    想到这里,又左右看了一下自己这小胳膊小腿,想象自己挥动锄头,一个人将院子周边的四亩地短短几天就耕了,顿时打了一个激灵,再看地里的灰衣小娘子,已然就成了一个灰衣壮男。

    但为了避免周边人异样的眼光,男仆还是接着劝道:“所以,主人,要不让刘娘子歇下?”

    闻言,姜墨依旧看着田地里劳作的刘辰星,对四下的议论置若罔闻,也丝毫不受周围目光影响,道:“阿生,老夫活到这把岁数,名声好坏早无所谓了,倒是阿星……”

    蓦地一顿,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捋须道:“她说会种地,没想到竟是真的,以后老夫春耕秋收的时候可就省事了。”

    以后?

    男仆阿生猛地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姜墨,但见主人笑呵呵地望着地里的刘辰星,又一想主人肯让刘辰星动他这看得极紧的四亩地,却从未让其他来拜师的郎君娘子下地,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不由庆幸当日的一念善举。

    这不?

    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要成为自家的娘子了。

    念头闪过,就听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老师,今天下午,阿星就能把四亩地的土松了,然后就看老师您要种什么?阿星就一起种了。”

    还准备一口气把剩下的地翻了,没想到实在有些累不住了,锤着腰直起身,就看见姜墨不知何时站在田埂上,刘辰星赶紧向姜墨高兴地招手。

    已经日上三竿了,少女大汗淋漓的脸上也不知道是晒红的,还是累得通红,念及长安贵女生恐晒黑了,而一般晒红后就会翻黑,然后就想到刘辰星一个白净好看的小娘子晒的黑漆漆,姜墨已不由说道:“播种不急这两天,明早再翻土就是,你不是要给老夫做白味火锅吗?阿生已经备了猪骨和几只河蟹,就等你烹制了,快上来吧。”

第二百零六章 古代天仙

    身为试用期弟子,又得了柳文苏指示,要好好尽弟子本份,除了为师傅鞍前马后,把自己身家背景交代清楚,当然也少不了张罗饮食,毕竟她可是这个时空的刘大娘火锅创始人。

    听到姜墨吩咐,刘辰星可惜地看了一眼马上就要松完土的田地,便遵从师命收了锄头,走上田埂,道:“老师,还有一个来时辰就要午时了,猪骨和螃蟹要熬得久才够味,所以暮食吃正好,那午间阿星给你做其他的了哈。”

    两年没做农活,体力简直跟不上从前,就走到田埂这些距离,手脚竟有些打颤,说话时就把锄头作拐杖,一手支着站立,一手拿袖口去擦脸上的汗。

    姜墨精神矍铄,眼神好,注意到刘辰星露出的那截手腕细得没法,说话间还有些气喘,他不由皱眉道:“你那食肆生意挺好,每月又有一贯的月俸,怎么瘦成这样,走出去,别人还说老夫虐待弟子!行了,午食你就别管了,仆妇已经在做了。”一副嫌弃的样子。

    刘辰星却听得眼睛一亮,抓取到“弟子”二字这个重要信息,立马笑眯了眼,道:“老师,您是要认我当弟子了?”

    姜墨没想到一下说漏了嘴,却也不反驳,只捻须笑道:“好了,看你满头大汗,快回屋盥洗一下,老夫已让仆妇烧了热水。”

    男仆阿生十岁就到姜墨身边当小书童,如今已有十来年了,对姜墨这个主人还是有一定了解,知道刘辰星成为他家娘子不远了,忙补充道:“刘娘子每日坊门一开就过来,宵禁前又赶着回去,主人昨晚特意让阿生收拾了一间房,以备刘娘子来时休息之用。”

    姜墨如今虽是孤家寡人,但在南郊别院这里有两男两女四仆,管家张伯和男仆阿生,另外两个女仆一个是阿生的媳妇阿桂,一个是掌厨的仆妇花婶。

    所以一老一少,虽是男女有别,但宅子里有两个女仆,倒也不会有不方便的地方。

    刘辰星听出男仆阿生透露的信息,她会意地点头一谢,就立马向姜墨大大地鞠了一躬,嘻嘻笑道:“多谢老师体恤弟子!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占老师的一间屋了。”

    姜墨看着刘辰星红了一张脸笑容灿烂的样子,就和东升的太阳没两样,姜墨也不由一笑,再看刘辰星那一身手脚都短了一截的灰色旧衣,就越发嫌弃道:“少贫嘴了,快去把你这身衣服换了,衣服小成这样,还穿个什么!”

    这个嫌弃可是真的。

    刘辰星心下摊手,老师出身富贵之家,即便在中老年时遭受丧妻丧子这等大变故,却一直没为钱帛发愁过,往来不是权贵,就是寺庙住持这种级别的富豪大和尚,真正接触布衣老百姓生活的时候并不多,像她这一身灰衣一个补丁都没有,只是有些小了,就因为平时不好穿出去,不就正好种地的时候拿来穿,弄坏弄脏也不会觉得可惜。

    他们一老一小也相处了快十日了,她从早鞍前马后到日落,也是有一两分了解老师的性子,胸襟宽广,不会为弟子的辩驳生气,反而更喜欢直来直往一些。

    刘辰星喜欢这样的相处,她也不压着自己的性子,立马仰头辩驳道:“老师,书法您是大家,可过日子还是弟子更有一套。就因为这衣服小了,弟子才特意带来换上,不然我来时那身褐袍怎么种地干活?”

    一老一少一口一个老师,又一口一个弟子。

    再看姜墨对刘辰星的行止,看似嫌弃,实则关心,甚至对刘辰星的直言不讳也不见丝毫生气,反而一直笑呵呵的捻须,一看就是乐在其中。

    一众路过的游人这时才看明白,倒不是这家人虐待灰衣小娘子,估计下地干活就是灰衣小娘子自己的癖好。

    虽是对此不解,但也忆起了这里所住的多是权贵,地价也极为昂贵,这座看似农家小院的宅子,连着田地可是占地不少,又岂会是那寻常人家,多半是那效仿魏晋名士的大儒来此修身养性,这不灰衣小娘子就才说了“书法大家”的话。

    长安百姓见多识广,几个转念间,就把姜墨和刘辰星这一老一小的身份猜中了大半。

    周边的邻里却是知道姜墨的真实身份,前几日还只是纳闷姜墨怎么收了一个女仆耕地,但只见女仆埋头苦干一直耕地,姜墨也只是沉默地在田埂上看着,不时满意地点了点头,二人似乎并无什么交流,怎么今天就“老师”、“弟子”的称起来了?

    可姜墨的弟子,姜墨收徒了……?

    长安多少衣冠子弟前来拜师,姜墨都不曾收徒,甚至他们周边这些邻里也上门拜师,姜墨还是一律不近人情,怎么现在就收徒了?还是这样一个一看就是寒门出身的农家女!?

    周边邻里太过震惊,不可思议的念头一个接一个冒出,都不由自主将打量的目光投向刘辰星,看到底凭什么入得姜墨的眼,却不及各自在心底评头论足一二,只见四、五个女着男装的小娘子在一众青衣侍女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那几位小娘子皆是花朵般的年纪,一袭锦袍做工考究,脸蛋也生得极为出众,个个唇红齿白,又有近十个青衣小婢簇拥着,浩浩荡荡十来个人,十分引人注目。

    尤以走在正中间的女郎最为出色。

    这位女郎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肤光胜雪,双目犹似一汪冰泉,清澈而冷冽,清丽的面庞上神色也极为冰冷淡漠,加之一袭雪白的锦缎长袍,当真仿若那冰山悬崖边上的雪莲,浑身透着冰冷而圣洁的气息,让人一见难忘。

    刘辰星在现代也是见过娱乐圈各色美人的,可拿着锄头和姜墨边走边说笑,都忍不住将目光留在那白衣女郎身上,还越看眼睛越是冒星星了。

    这长相,这气质,简直绝了。

    就是去了现代娱乐圈,那也是数一数二的颜值了,比娱乐圈的天仙还要天仙!

第二百零七章 她不是无名之辈

    肖思思出身簪缨大族之家,乃现任英国公肖成的嫡孙女,兵部侍郎肖士仁的嫡女。

    英国公属从一品爵位,可世袭罔替,第一任英国公和姜墨之父第一任勋国公一样,都曾随太宗南征北战,功勋显著,是开国功臣之一。

    如今英国公爵位传至第二任肖成手中,其嫡长子肖士仁是第三代,现在不过中年而已,已坐到正三品兵部侍郎的位子,继承了第一任英国公在军中的人脉,可以说,肖家如今有爵位又有实权,是长安城里真正的权贵之家。

    非凡的家世和自身的出色,让肖思思自幼就是人群的焦点,她早对众人的瞩目习以为常,但见刘辰星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眼里尽是不加掩饰的惊艳和羡慕,肖思思不由轻蹙眉头,一丝疑惑一闪而过。

    不过想到长安一众小娘子对自己的逢迎讨好,肖思思再看刘辰星一袭不合身的灰衣粗布打扮,心下的疑惑已经不在,她恢复如常,只看向一旁的姜墨,叉手一礼,行礼如仪,道:“姜阿翁。”

    姜墨之父和肖思思的曾祖父都是追随太宗的开国名将,姜、肖两家自属世交,姜墨和现任英国公肖成更是自幼认识,肖思思喊姜墨一声阿翁也不为过。

    听到老伙计的孙女喊自己,姜墨脸上的笑容却不觉淡了淡,但还是十分给肖思思颜面的笑应道:“思思,和你的小姐妹们出来踏青吗?老夫倒是从年前就不曾见你在隔壁宅子里进出。”

    闻言,肖思思冰冷淡漠的神色闪过一丝委屈,她几不可查地抿了抿唇,道:“姜阿翁您知道的,思思曾说过,会一直住在您身边,直到您收思思为徒为止。思思除了过年的几天,还有半月前省试不再南郊这里住,其余时候都住在您隔壁。只是您年节期间一贯住在观音寺,当然您便是在家,也不曾注意过思思罢了。”

    说到后来声音似有低下去,但不及人察觉,肖思思已倔强而矜傲的微扬下巴,又是一副冰冷而淡漠的神色。

    姜墨看在眼里,心下一叹,有心安慰,又不想给肖思思希望,终是只淡淡道:“思思不要多想,你也是老夫看着长大的后辈。”如此不咸不淡地一句话后,也不等肖思思回应,直接侧首对刘辰星道:“阿星,你也累了一上午,我们走吧。”

    肖思思的大名她还是知道,这次女举子省试的大热选之一,只是她俩似乎没什么缘分,没有分到同一间考室,检查候场的时候又是天没亮,导致她居然不知道肖思思竟是这等冰山美人。

    想到肖思思在女举子中的才名,似乎还有长安第一才女之称,看来肖思思还不是木头美人,是有才又有貌的白富美,真正的女神级别。

    而且看老师似乎对肖思思这个后辈还颇为喜欢,就是不知为何不收肖思思为徒,倒给自己一些希望。

    刘辰星心里有闪过疑惑,不过这不是她该过问的,毕竟她现在都还在试用期呢,尤其眼下的气氛不太好,她就只恭敬地微微低头应声道:“是,老师。”

    老师……

    真是叫老师。

    听到刘辰星的称呼,再看姜墨颔首受了,肖思思垂在两侧的双手不禁紧握成拳,听到通报而来,想知道的答案已经知道,她何必再在这里自取其辱,可是她不甘心,她太不甘心,为什么,她哪里比这个不知从哪冒出的女子差!?

    为什么姜墨收她为徒,却不肯收自己为徒!?

    心中的不甘不平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她再顾不得周边还有其他人,看着马上要从身边走过去的姜墨,骤然出声道:“姜阿翁,思思想知道,你是不是要收她为徒。”

    说时手指向刘辰星,目光却定定地盯着姜墨,眉眼间是不加掩饰的执拗,“可思思到底哪里不如她,你能收她为徒,却不能收思思为徒!?”

    大概压抑太久,肖思思这一开口,就将心中的不平一口气问了出来,“思思搬到南郊已经三年了!若姜阿翁是要考校弟子的韧性,思思不比她差!她就在这里耕地了五天,思思可以一直在这里耕地,只要姜阿翁愿意给思思机会!”

    到底最希望的还是姜墨收她为徒,说到最后,肖思思已从不平到了请求姜墨给她机会。

    肖思思都问成这样了,不回答也不行,姜墨看着眼前执拗的小辈,脸上的淡漠是维持不住了,他叹道:“思思,你并不比任何人差,甚至在老夫心里,你和那些为了声名来拜师的人不一样,你是真正喜欢书法,而且你在书法上也颇有悟性,只是老夫不想再和国公府之类的扯上关系。”

    这样的理由,肖思思显然不能接受,她咬唇道:“出身不能选择,姜阿翁你这样对思思不公平。”说着又指向刘辰星,“难道就因为她出身卑微,您就收她为徒。思思出身国公府,您就弃之?”

    第一次被手指的时候,就尽可能降低存在感。

    刘辰星没想到自己都快把头埋到胸口,还是被躺枪了,她默默无言。

    姜墨看了一眼一直低着头的刘辰星,微微皱眉道:“思思,老夫不收你为徒,和阿星没关系。”说罢,看了一眼男仆阿生。

    阿生会意,随即走过去,对刘辰星道:“刘娘子,请随阿生先回屋。”

    “阿星、刘娘子……”站在肖思思一旁的男装女郎,闻言不由像刘辰星看去,却是越看越熟悉,这不是和她在省试同一间考室的刘辰星么!?

    眼见刘辰星要随男仆走了,她忙指着刘辰星叫道:“刘娘子!思思,我想起了,她就是雍州解元刘辰星!”

    今年省试女举子大热门人选也就那几个,肖思思身为热门人选之一,自是知道刘辰星其人。

    不过她对自己学识有信心,也是性子使然,从未打听过刘辰星,但雍州解元的实力她还是知道,也不是不好奇年仅十四就夺得雍州解元的女子,她曾设想过,若自己去参加雍州省试,她有把握夺得解元么?

    答案是摇头。

    然而,没想到姜墨收的徒弟,竟然就是雍州解元——刘辰星!

第二百零八章 省试放榜了

    肖思思难以置信地看着刘辰星,难以将面前灰扑扑不起眼的小娘子,和雍州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位女解元联系在一起。

    这一届雍州解元是一位十四岁的小娘子,早已在长安上下传了一遍,对于“刘辰星”的大名,几乎众所皆知。

    这位认出刘辰星的女郎声音不小,肖思思又率一众人过来本就引人注目,此时一听眼中有奇怪癖好喜欢种地的灰衣小娘子,就是大半年前一举拿下雍州解元的少女,踏青围观的游人和周边的邻里也都不可思议的看向刘辰星。

    估计是有“雍州解元”这个身份加持,又或者个子高普遍看起来有气质,众人再看刘辰星的时候,也不觉得像贫寒农家女或是女仆,只觉即使一袭不合身的粗布衣裳,也瑕不掩瑜,周身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这时又已从一旁略有见识的游人耳中知道白发须眉的姜墨乃书法大家,只不由点头,与身边人交头接耳,“难怪会被书法大家收为弟子,原来是雍州第一位女解元。”

    周边邻里相对要含蓄些,却也不禁暗暗点头,不约而同地心道原来如此,便不再对姜墨收刘辰星为弟子觉得诧异。

    不过一边是出身不凡,又有长安第一才女之称的肖思思,要知道在十多年前,这个名头可是内舍人欧阳子衿的,肖思思能绕过近几年被欧阳子衿带在身边提携的郑婉晴,获得长安第一才女的美誉,纵使有国公府保驾护航,也当真有才学。

    而雍州解元,可是从县试一路考上来的,其真才实学更是毋庸置疑。

    如今二人在一起争名师,又都是长安颇有名气的人,围观之人更是好奇心重的驻足打看。

    刘辰星从河北道的一个小山村一路走到长安来,各种目光也早就见怪不怪了,对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自是仿若未见。

    姜墨知道刘辰星的出身极其普通,见众人因为雍州女解元的名头将不少打量的目光投来,不由去看刘辰星,但见刘辰星处之泰然,他又不由失笑,真是还没正式受弟子的拜见礼,这都开始操心了,果然还是不收徒轻松。

    念头闪过,姜墨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只目光淡淡掠过四下的旁人,方看向肖思思,语重长心道:“思思,长安擅长书法的,不止老夫一人,以你的资质大可拜他们为师,不要再将心思费在老夫身上,回吧。”

    说完,姜墨不愿众人再多围观肖思思,径直向宅子回去。

    美人失望固然看得人心疼,可是现在她和美人似乎立场不太对头,刘辰星有自知之明的不在美人面前晃了,和男仆阿生一起跟上姜墨回屋。

    当一个人投入了太多精力和时间在一件事上,结果非但没得到想要的,反而让隐隐的竞争对手,或者这之前并不曾太过放在眼里的人得到,绝大部分的人一时都会很难接受。

    肖思思毕竟才十七岁而已,之前的人生过得极顺遂,想要什么,几乎不用自己开口,已经有人送到面前,今天无疑是她人生迄今为止最大的挫折。

    看着姜墨和刘辰星这样走了,心里的不甘让她难受得十指深深陷入手心,但她身为英国公府的嫡女,她要拿得起放得下,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再纠缠下去。

    肖思思扬起下颌,让自己淡淡地看他们离开。

    她的左右都是与之交好的官宦小娘子,彼此认识已久,自是知道肖思思为了成为姜墨的弟子付出了多少,心疼好友被一个不知从哪冒出的农家女抢了姜墨弟子的位置,哪怕对方是雍州女解元,但在她们心中又如何与自幼受名师大儒教诲的肖思思相比?

    时下不仅衣冠子弟有游侠之心,女郎同样不输儿郎,当下就一边劝慰一边为肖思思打抱不平起来。

    “思思,我听说省试榜单今天就要出来,以你的才学,绝对榜上有名!那不知从哪个穷乡僻壤出来的,如何跟你比?今日之事,你不要往心里去。”

    “对!思思,等省试榜单一出,姜公怕是会后悔他今日的选择!”姜墨到底身份不同,肖思思好友说起“姜公”二字,声音不觉低如蚊蚋。

    另一位好友不提姜墨,就又大声起来,“每年省试能上榜的女举子只有一人,若今天发榜,这时候估计已经张榜了,你家家仆说不定正和吏部报喜的小吏往这赶呢!”

    一句句都是好友安慰的话,想到省试,肖思思心里好受些许,她对自己的答卷有把握,这次应该能金榜题名。

    想到这些,肖思思的自信不觉一增,她还是忍不住再次出口道:“姜阿翁,省试的成绩马上就要出来,思思相信自己不比……”将已到嘴边的“她”字咽下,改口道:“不比任何人差,所以思思还是不会放弃拜您为师。”

    说完,见姜墨仿若置若罔闻,依旧往自己的宅子回去,肖思思咬了咬唇,到底不再多留,对左右好友道:“让你们操心了,我们走吧。”

    尾音未落,只听一位好友“啊”地叫了一声,就扯上她的衣袖,惊喜叫道:“思思,你快看,那是不是吏部报喜的小吏!这真是来报喜的了!”

    说时,一阵飞驰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肖思思听得心中一喜,忙不迭闻声回头,只见两位着不入品阶士兵服的小吏驰马而来,而一侧骑马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她二兄。

    见胞妹望来,英国公府肖二郎肖宏当下一鞭狠甩在马上,转眼到了跟前,低头看着难得露出紧张神色的胞妹,玩世不恭挑了挑眉,痞笑道:“阿妹,恭喜了,报喜人到府上,祖父非让我亲自带人过来,今年省试及第者二十八人,你第六名!”

    与此同时,报喜小吏随后而至,听到国公府二公子已经将喜报了,二人无奈对看一眼,还是双双下马,向肖思思叉手一礼道:“恭喜肖进士及第,位居第六名。”

第二百零九章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

    女举子进士及第,每年都有,但从来都是末第,何尝有过前十名这等佳绩,众人看向肖思思的目光顿时一变。

    比预料中的名次还要好,饶是对自己高中有十拿九稳的把握,性情也一贯淡漠,肖思思还是被这巨大的惊喜砸中,气息不觉急促,胸口微微起伏,一贯神情冷淡的脸上也情不自禁绽出一抹笑意,刹那仿若冰川上的雪莲轻绽,冰清玉洁。

    肖二郎肖宏高坐马上,对自己胞妹的绝色早已见识过太多回,可见这一抹猝不及防绽出的笑意,他常年玩世不恭的眼睛里还是不由掠过一丝惊艳,旋即翻身下马,玩味道:“阿妹,你小娘子一个就该多笑,别学阿兄常年冷着个脸,说不定姜公就是因为你太严肃,才不收你为徒。”

    哪壶不开提哪壶,一语言中肖思思的痛处,脸上才将绽起的笑容就是一僵。

    她愤怒地看向一天到晚只知道仗着国公府声望在外游手好闲的胞兄,冷声道:“你成天和李三流连花街柳巷,败坏英国公府的名声,你管好自己就是。”

    他这个胞妹素来看不上自己,只将老大当兄长,可到底是一母同胞,在外人面前还算给自己脸面,怎么今天就突然冷声相对了。

    被当兵部侍郎的阿耶打骂惯了,肖宏也不生气肖思思当众冷言相讥,就好奇肖思思怎么了,他下意识地拿手摸上下颌摩挲着,目光触及姜公身旁的刘辰星,眼睛微微一眯。

    肖思思生得好,同父同母的肖宏自是差不哪去,其好友见肖宏高大俊朗,却还是一副坊巷恶少的痞样,不由暗自觉得可惜,国公府嫡长房嫡出二公子,即使嫡长子继承制下将来承袭不到国公爵位,可也是权贵出身,却荫门了一个闲差混着,现在连胞妹当面讽刺也不敢回嘴。

    一念之下,也收回了对肖宏的关注,向肖思思恭喜道:“思思,男女举子同场竞技至今,还未有哪一个女举子在金榜前十夺得有一席之位,你可是开了先河。”

    说话的正是发现刘辰星乃雍州解元的女郎,生父官拜正八品监察御史,官阶不高,但胜在御史职权大,又有清贵的好名声,顶着监察御史家小娘子的名头,在肖思思一众权贵好友之中倒也勉强能搭上话,只是少不了要捧着肖思思。

    当下,这位监察御史家的小娘子,就轻视地瞥了一眼刘辰星,又道:“你这金榜第六名的女进士,可不是什么雍州解元就能比得上的。”

    有因势不惜贬低他人来讨好肖思思的,当然也有因交情为肖思思说话的,只听肖思思身旁的另一女郎就接着道:“谁是珍珠,谁是鱼目,如今已经一目了然了,有些人就该有自知之明,将姜公弟子的位子让给真正有才之人。”

    所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和肖思思交好的人即便家中权势不一,但至少都是肚中有些墨水的,为肖思思出头是为了友情,同样也是为了她们自己。

    时人兴聚会,文人更是热衷于此,各种诗会文会不胜枚举,几乎每一天长安城里都有不下一处在举办诗会学会,也因此各种诗社应势而生,而肖思思身上才名大了,和肖思思一个诗会的她们才名自也能传得更开。

    如是,一人话才落地,又一人已比喻深刻道:“常言名师出高徒,但何尝不是高徒耀名师?一个资质高的弟子,可以将名师衣钵传下去,更能让名师声望得以提高。思思,你的天资大家有目共睹,你的坚韧我们亦是知晓,在这里住了整整三年,姜公乃当世大儒,会知道谁才适合当他的弟子。”

    这位小娘子不一般,一番话与其是劝慰肖思思,不如是说给姜墨听。

    其中暗喻更是再清楚不过,选肖思思当弟子能让姜墨的声望更上一层楼。

    一时间,这场二女争师的戏码,因为省试报喜小吏的到来,又起硝烟,众人不约而同地又看向姜墨,想知道姜墨现在的选择。

    刘辰星也参加了今年的省试,姜墨是知道的,一老一少这已经走到宅院门口,听到报喜的小吏来了,都停下步子,转身看消息。

    是以,肖思思身边一众小娘子的话,姜墨自是听得一清二楚。

    但见说话女郎的神情间隐约有得之色意,他摇了摇头。

    更大的声望吗……

    姜墨目光悠远。

    名利是一把双刃剑,它的确能带来诸多好处,让人在这条条框框的世上活得更恣意,但只是一味沉浸在名望之中,岂不是又被框死了,还如何心无杂物的写字?

    姜墨看着在一众女郎簇拥中的肖思思,面上已然是在期待他的回答,神色间也有了几分笑意,他心中那一丝为继承衣钵的波动不觉平息,连带着对肖思思在农舍隔壁一住三年的欣赏和打动,都在这一刻没了。

    收回看向肖思思的目光,姜墨转头看向一旁的刘辰星,道:“可还好?”

    刘辰星听得心中一塞。

    原以为有一道答的颇为不同些,只要保住余下四篇策文的水准,应该能确保上榜,所以考完后她就把心思移开了,这几日耕地又累得倒头就睡,竟忘了今日放榜。

    不过现在好了,也不用去看榜了。

    每年只有一个女举子能上榜,现在肖思思高居金榜第六名,那她多半是落榜了。

    可她怎么就落榜了呢!?

    刘辰星想不通。

    策文算是她强项,结果最弱的杂文都过了,她却倒在了强项策文上,不应该才是,难道是因为她那道“大辟之刑”所答观念不被接受,连累她落榜……?

    但是今年考官阅卷应该十分注重公平,另外四篇策文她很有把握能过……

    一时思索不出,又因陷在自己意料之外的落榜中,也注意不到其他了,姜墨一问,刘辰星就立马抬头道:“老师,今年考风清正,若我心存疑问,能提出申诉么?”

    姜墨愕然,他想过刘辰星会失望难过,也想过刘辰星会故作坚强说没事,却万万没想到刘辰星质疑阅卷公平。

    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长者,姜墨也就错愕了须臾,随之想到科举这些年的风气,心中已然有数,他道:“落榜就落榜,明年再考,近日你就安心准备拜师礼,择个吉日给老夫磕头吧。”

第二百一十章 报喜又来了

    今日估计就是什么黄道吉日,**迭起。

    还以为肖思思上了金榜第六名,多半要得偿所愿拜师了。

    结果无论是小吏的报喜,还是她们暗示了这么多,姜墨竟然都油盐不进,甚至还要正式收刘辰星为弟子。

    众人忍不住怀疑自己听错,不明白姜墨为何还要收刘辰星为弟子。

    刘辰星却听出了另一层意思,老师是让她不要再申诉为何落榜,还为了安抚她,终于松口答应收她为弟子了。

    她这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

    看来她运气很好,遇到姜墨这样仁厚心慈的长者。

    果然这快十日来,姜墨不提任何有关书法的话,只是让她做这做那,就是考验她的,当然她也在种地做饭中颇为怡然自得。

    感受到姜墨的关心,刘辰星也不再去想落榜的事了,其实她也知道胳膊拗不过大腿,凭她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让重审试卷,而有那个精力和时间,还不如再备考明年。

    刘辰星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了一番,就只让自己去想终于从试用期弟子成为正式弟子了,她顿时舒眉展眼,脸上失落一扫而空,尽是喜笑颜开道:“老师,我没说错吧,阿星总有一天要给您磕头的。”

    姜墨见刘辰星有了说笑之心,不由挑眉,这倒是恢复快,他摇了摇头,失笑道:“好了,我们回去。”

    虽然从走上女科举这条路开始,各种目光早就习以为常,不过她可没有被围观的癖好,刘辰星一得姜墨让回去的话,就立马转身跟上。

    肖思思的朋友还没从姜墨要正式收刘辰星为弟子的不可思议中回神,就见一老一少居然就这样旁若无人的走了。

    这种无视的态度,让一众算是天之骄女的女郎们颇为难以接受,简直可笑,尤其是说出“名师和高徒”二者关系的女郎,她直接荒诞地笑出声,“荒谬!自己没实力落榜了,还质疑阅卷不公的这种人,居然还要正式收之为徒!?”

    “思思,你想拜师之人可能书法造诣极高,但这种识人不清的老师,不要也罢!”该女郎性子多半较为刚烈,也不管姜墨的地位和名望,不满的话就脱口而出。

    监察御史家的小娘子见旁人都为肖思思出声了,她也少不得要支援一下,只是到底不敢得罪姜墨,便只劝道:“思思,你本就是我们长安第一才女,如今又有金榜第六名证明你的才学,一定会有更多大家愿意收你为弟子,所以……”

    顿了一顿,看了一眼已经转身要走进农舍的一老一少,方扯上肖思思的衣袖低声劝道:“要不我们就算了。”

    算了?

    肖思思觉得若之前她还能算了,但现在让她如何算了!?

    她不明白!

    她真的不明白!

    她和那个灰衣少女,谁更优秀,如今已一目了然,姜墨为何还是对她不屑一顾,甚至当着她的面要正式收刘辰星为弟子!?

    这让她情何以堪!?

    让她这三年死守在这里不是成了一场笑话!?

    看着马上就要走进农舍的一老一小,肖思思只觉格外刺目,她忘了当初执意要住到郊区庄园来,以求打动姜墨收她为弟子时,祖父英国公肖成曾对她说:“思思,我和姜墨认识了几十年,我也算了解他,你即使住到他那间农舍隔壁去,也不一定能打动他收你为徒。”

    而她是回答说:“祖父,哪怕多年后,姜公还是不愿意收思思为弟子,思思也能接受,至少思思努力过。”

    然,时至今日,肖思思已然忘记三年前与祖父的谈话,她眼里脑海里都是姜墨和那不起眼的灰衣少女一说一笑的画面,都是她多年的付出,竟不如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生人。

    她知道现在很多人看着,她应该就此算了,即便姜墨始终不肯收她为弟子,她的能力、才学现在已经是有目共睹了,今日之事对她并不会有任何影响,可是她不甘!

    她真的很不甘心!

    肖思思以为自己对一切人事物都很淡漠,但是现在她很清楚自己无法接受这么多年的心思付出东流,同时还让那样一个不起眼的农家女抢在自己的前头。

    “姜公!”肖思思蓦地上前一步,叫住姜墨道:“思思现在已经证明了自己不比她差,您真不能收思思为弟子么?”

    比起满心的不甘,甚至情绪转移到还是陌生人的刘辰星身上,然而一开口,仍是期望姜墨收她为弟子。

    是的,时至今日,相比怨怪,她更渴望地始终没变——她想跟随姜墨习字,她真心喜欢书法,尤其钟爱草书。

    听到肖思思那样气质冰山的美人,在同伴都为其不值得情况下,居然还能不生出一句怨怪,仍在希冀姜墨收之为弟子,刘辰星不由对肖思思另眼相看。

    看来肖思思确实是一心为了习字,其坚韧之心,怕是自己也难以企及吧……

    但老师为何就是不愿收肖思思为弟子呢?

    念头又一次浮现,刘辰星不由看向姜墨。

    而刘辰星都能听出肖思思对书法的喜爱,姜墨又何尝听不出来呢?

    闻言,他脚步微微一顿,却也只摇头一叹,孩子是个好孩子,但太执拗了,姜墨旋即就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农舍回去。

    老师都不表态,她这个尚未磕头的小弟子,也还是赶紧跟上,刘辰星收回好奇,一步走进院子。

    这时,倏忽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踏声响起。

    众人回头一看,来人正是两个报喜的小吏,同样一旁还有个年轻儿郎。

    经过刚才给肖思思报喜的事,围观的众人有经验了,又见拜师当事人一下就走了两个,就转移注意对来人议论纷纷。

    “又来报喜了,曲江果然是风水宝地,就不知是哪位高中了。”

    “反正不可能再是女举子上榜了。”

    “去年状元郎是为年轻的俏郎君,也不知道今年的状元郎是怎谁?”

    ……

    议论声中,三人驰马而至。

    甫在农舍门口一停下,就尚不及两位报喜小吏出声,随行的男子已兴奋叫道:“阿星!发榜了!状元!你是今科状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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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凤华介绍:
直男阿耶美貌娘,阿兄是个护妹狂。奈何极品亲戚多,你方唱罢我登场。好在女皇掌朝堂,开天辟地女科举。上下历史五千年,知识站在巨人肩。再现将相本无种,巾帼女儿当自强。今朝还是农家女,来日就登天子堂!一句话,且看农家穿越女,如何发家致富,登上天子朝堂。******看前提示:1、日常生活种田向,发家致富是主流,啪啪打脸爽文风。2、大致以唐朝武则天时期为背景,架空,勿考究。寒门凤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寒门凤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寒门凤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